《过岗幽风》 第一章 ?烦恼 如同以往一样,“赤羽”在高空中悠然的盘旋着,百无聊赖的俯瞰着身下熟悉而又辽阔的世界,高山翠柏河流环绕,一座古堡依山而建牢牢扼守住了河道,直到一支顺流而下的船队吸引了它的注意。船队不大,因为仅有三只船;船队同样也不小,因为船身都异常庞大,当它们抵近港湾时,本就不算宽阔的码头开始显得逼仄。 出于好奇,赤羽收扰翅膀从高空中一头扎下,飞速从船队上方斜掠而过,然后又翻转而回,落在当中一艘大船的桅杆上,轻抖翎羽稳住身形。此时,宽阔的甲板上水手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为即将靠岸做着准备,根本不曾注意到有只古怪的鸟儿正好奇的看着他们。 只是,有人忙碌就有人轻闲。就像船首处的数人,他们衣装华丽,携刀佩剑,一个个气度不凡。其中,一名少年注意到桅杆上的不速之客,立刻打起了坏主意。只见他眼珠微转,一手从怀中掏出弹弓,一手向腰间皮囊摸去…… 少年的小动作没能瞒过赤羽,某些刻骨铭心的经历让它明白,人类中那群没长大的熊玩意,是比天敌更值得警惕的存在。于是不等对方进一步行动,刚刚停稳的它便俯冲而下,几乎是贴着少年的面皮掠过,引来一阵惊呼还有骚乱,少年也随即被护在中央。 惊呼过后则是隐隐笑声,因为除去被带着些许羽绒的鸟屎糊了一脸,少年没有丝毫损伤。可惜,对于少年来说——没有损伤,或许才是最大的伤害! 只见,他随手往脸上一抹,用力拨开身前碍事的家伙,连续拉开弹弓向已经化作黑点的赤羽,胡乱射了几发。然后跳脚大吼,“你-等-着!” …… “雯靖,小心!” 在刚刚的混乱中,站在船楼二层的“雯华”惊声尖叫。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看着陷入狂怒中的弟弟,顶着一脸莫名之物,雯华眼中的惊慌和担忧被升起的笑意取代。恰在此时,跳脚中的雯靖扭过头来,对着她喊道:“我没事!” 只是,正好对上雯华眼中的笑意,口气立刻变得不善:“要你管?” 说完,就气哼哼的把头扭了回去。 对于弟弟的牵怒,雯华早已习惯。就像以往一样,这种事情需要稍后再说。虽然打弟弟要趁早,但当着众人的面终归是不太好。在轻轻哼了一声后,她开始扫视天空,发现那只鸟儿已经无影无踪。于是回过头来,看着下面依旧不服不忿的弟弟,在众人的安抚下渐渐趋于平静,又在众人的帮助下弄干净了脸蛋…… 一番纷扰后,众人的注意力渐渐转向码头。那里,已经有手持仪仗的武士出现,人数不多且彼此间距很大,虽将小半个码头隔离出来,却显得稀零零的。河风虽使得旗帜招展,但把持它们的人显然在应付差事,一个个无精打采。 那种样子实在看着心烦,雯华在扫过一眼后就移开目光,开始打量还算热闹的码头——混乱、肮脏,形形色色的底层人物充斥其中,随着船只的抵达,种种觊觎也随之而来,有女人挺起了胸脯,有男人目光莫名。 码头后方是那座依山而建的古堡,如同酣睡中的远古巨兽,对着这边巨口微张。有风穿过巨口,就会带起阵阵轻啸,好似它的鼾声。据说,有孩子觉得它像一只庞大的睡狮,由此编排出一首童谣。童谣声声,那些孩子渐渐长大,成为了这里真正的主人,于是古堡有了新的名字——睡狮。 船身微微震动,让盯着古堡陷入短暂失神的雯华清醒过来,靠岸了。 看着跳板搭上码头,迫不及待的弟弟挺胸叠肚随着众人鱼贯而下,雯华无奈摇头。现在下去干嘛?那些前来迎接的人中,谁会有心与你说话?这一路上,不知叮嘱过多少次,稳重、一定要稳重,结果依旧是耳边风。 …… 此时的雯靖,浑然不知又犯了姐姐的忌讳。何况,即使知道,也不会真的在意。下得船来的他,正好奇的打量着那些前来迎接的武士,反复与自家护卫进行比较,高矮、胖瘦等等等等。正比较着,一缕暗影带着一丝不详的阴风,从身后贴着头皮掠过。刚刚,不知飞到哪里去的贱鸟儿,又回来了! 当成功吸引到某人的注意后,赤羽开始了它新的表演,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在众人的头顶处上下翻飞。似乎知道在这种场合,没人会作出逾矩的举动,所以表现得极其肆无忌惮。这下可苦了雯靖,生怕在众人面前再挨上一泡新鲜的,那颗小脑袋瓜不得不跟着赤羽扭来转去。 你等着!倍感憋屈的雯靖咬牙切齿的暗暗发狠,却无力改变眼前的处境,只能心惊胆战的苦挨。每当赤羽掠过时都会头皮发麻,下意识的耸肩缩脖。现在,他有些后悔了,自己干嘛要早早下来,待在船上不好么? 可惜,现在后悔——晚了! 此刻,船上的雯华将一切看在眼中。无论是弟弟,还是那只鸟儿的表现,都让她非常恼火。只是弟弟毕竟是亲的,所以她要为弟弟解决掉眼前的麻烦。于是,她随手摸出一颗石丸…… 是的,石丸。 相比弟弟,她才是此中的高手。而且与弟弟没事举个弹弓杈子不同,她的一手弹弓已经有了返璞归真的味道,仅需一段弹性上佳的兽筋,就能够以手指为支架指哪打哪。当然,能够返璞归真,也是被逼出来的。从小到大,那些弟弟能够拥有的玩具,大多没她什么事。在眼馋许久之后,只能因陋就简。平时,兽筋或是套于手腕,或是系于发间,便于携带又隐秘异常。当左右无人时,就可以随手打上几发。偶尔打歪了,误伤到花花草草也没关系,有谁会想到是她干的呢? 现在,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左右看看,发觉无人注意到这边,于是雯华举步飘到了更加隐蔽的位置,带着高手特有的自傲,居高俯视片刻。然后褪下手腕处的兽筋,含胸展臂弹去如流星,嗖的一声——石丸直奔那只贱鸟。 河风烈烈中,只听得一声悲鸣…… 第二章 ?有完没完 该死的风! 雯华一边暗自咒骂,一边面不改色的轻挽长发,用手中那根金灿灿的“发绳”将风吹乱的发丝扎起。一如既往的温婉、可人,也一如既往的娇弱无力,这也是一直以来,她留给人们的印象。 本该打中的,但阵风突如其来,使得十拿九稳的一发落空了。其实,阵风对石丸虽有影响,却不大。可是,对那只上下翻飞的鸟来说,则是不小。那快速俯冲的身姿,甚至被逆势而来的风吹得稍稍后仰,极其幸运的避开了那致命一击,然后惊叫着逃之夭夭。 那鸟儿幸运的逃过一劫,却有人因此倒了霉。此时,码头上一位前来迎接的武士正额头冒血。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那武士虽身手不错,但莫名遭遇突然袭击,根本来不及反应,石丸就已经划过额角,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多年的训练在这时体现出了“应有”的价值,别看他对迎宾这种事情心不在焉,一直处于神游物外的状态,可反应一点都不差。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根本没管伤到自己的是何物,而是发出一声惊天怒吼“刺客!”也不知刚刚神游到了何处,竟然作出这种反应。伴随着这声怒吼,人已经冲到雯靖身前,将其挡在身后。 突如其来的怒吼震耳欲聋,码头之上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似乎连风都已凝滞在这瞬间。瞬间过后,一切又都彻彻底底的活了过来。 于是,乱了…… 纷乱中,那个武士恶狠狠的看了过来。可是,当看到船舷处的雯华时,不禁有些愕然。按理,偷袭应该是从这个方向发起的,可是那个姑娘怎么回事?一脸娇憨、呆滞,刚刚挽住的头发,分明就是船上的女眷。 呃,竟然找错方位了么?随着自我怀疑的念头闪过,原本凶狠的目光下意识间变得柔和了许多,顺便露出些许带有安抚意味的微笑。只是,顺着额角流淌下来的血已经涂染面颊,使其更显狰狞。船上也开始骚动,但随着那反应过来的娇憨女子一声叱呵,骚动稍减,至少没有大乱。 在一片乱哄哄中,有人在码头上发现了那枚石丸…… 众人在面面相觑中,不约而同生出类似的念头——这叫什么事?这种乌龙不能深究,况且这种场合也不适合深究。 对此,雯靖有着不同看法,希望能够一查到底。当看到那枚石丸时,方才还后悔下船的他,立刻有了不同看法。他觉得自己下船的决定,太英明伟大了。若是留在船上,恐怕又要说不清了。 他想告诉别人…… 不!他已经告诉别人,这次真的不是我!就像,曾经无数次否认过的那样。只是与以往的痛苦经历不同,这一次人们都愿意相信他。可惜,对于他的提议始终无人理会。顶多是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稍安毋躁,一定会找到幕后黑手。于是,雯靖知道没希望了…… “一定”,没人会比雯靖更理解这个词的深意。因为他本身就是这个关键词的受益者,当然也是受害者。许多时候,当他说出“一定”这个词时,多半是已经不耐烦了,就像面对父母的纠缠,他只是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许多时候,当姐姐从他这里拿走某样东西,说好一定会还…… 此时,无论是迎接的,还是准备登岸的,都失去了耐心。没人愿意搭理执着于报仇雪恨的小屁孩——雯靖,所以草草收扰一番,便向着城内行去。 刚过城门,那只鸟儿就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不再上下翻飞,而是落在路旁的屋脊上,一路窜窜跳跳跟随着队伍前行。好似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它,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吹起了哨子,那哨音清脆嘹亮且透着一股子轻浮、油滑。只听得雯靖怒火中烧,微黑的脸庞渐渐涨红;只听得雯华心中暗恼,粉嫩的脸蛋越发白皙。 你等着!姐弟俩心有灵犀,都开始暗暗发狠…… 只是,姐弟俩发狠的方式有着明显不同。当走完那段显得格外漫长的道路,进入府邸安顿妥当后,报复行动也随即开始了。 雯靖想要报仇,不仅是要找那只鸟的麻烦,还要找到那个让他沉冤多年的人。有些事情,想起来就不由得眼眶湿润。自从有了弹弓,家里就总会莫名其妙损坏些物件,不是猫被打瘸了脚,就是狗被打坏了鼻子。不可否认,这些事情他也想,也会去做,但这些不全是他做的呀。凭什么,全成他一个人的事了?凭什么,所有的解释都没人听,也没人信?如今,那个隐藏多年的黑手,终于露出马脚…… 相比雯靖,雯华则要简洁得多。她不紧不慢找上弟弟,轻轻捧起弟弟的脑袋,仔仔细细检查一番后,说道:“不错,鸟屎都擦干净了。” 于是,雯靖就如预料中的那样勃然大怒,甩开姐姐的手,退后两步大吼道:“你等着!” 吼完,拎着弹弓杈子,气呼呼的冲了出去。 “嗯,我等着。” 雯华轻飘飘的,又拱了一句火。与弟弟的莽撞不同,她可不会随随便便就来刺激弟弟,只因已经确认过了,那只贱鸟正等在府邸附近。 一路行来,也大概清楚那只贱鸟八成是有主人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嚣张。主人是谁,她没有去打听,一切等弟弟收拾过那只贱鸟,再说。这件事情,雯华想得很清楚,若是让人知道自己打听过这只贱鸟的来历,那么等这只贱鸟倒了霉,就不好向人解释。至于弟弟,少年人,莽撞一些,不是很正常么?稍后,再诚恳道谦、主动赔偿,即使贱鸟的主人非常生气,也只能窝火,认了。哪怕这里不是自家地头,雯华也自认赔得起,所以无论如何得先出这口气。 就像雯华预料中的,那只贱鸟就守在附近,即使你不去找它,它也会来找你。只是这一次,不仅雯靖学乖了,那只贱鸟也一样。它没有傻乎乎的凑到近前,而是远远的发出极具挑衅的呱噪,好似骂人一样。或许,它就是在骂人,至少雯靖觉得是。 苦等半天,那只贱鸟始终不肯靠近,雯靖渐渐失去耐心,开始主动出击。随着他的接近,那只贱鸟开始退缩,却又不肯直接飞走,而是若即若离的吊着,在一进一退中远离了府邸,又在一进一退中来到另一侧城门。那是与码头完全相反的方向,过了那道门就能够直面丛山峻岭…… 第三章??坠落 看到城门的那一刻,雯靖不禁有些迟疑。相比码头那一侧,这边明显要冷清得多,毕竟人生地不熟,当身边人群渐消,难免会生出怯意。可是都追出了那么远,现在转身回去,不甘心啊。 犹豫中,只见远处的贱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将屁股对准这边,翘起尾羽抖动起来。顿时,雯靖只觉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心中的怯意被冲得烟消云散。好似森森巨口的城门,也被这火气冲去了几分森然。 当那鸟儿,见其气势汹汹的再次追来,便跃过城头消失在视线之中。担心跟丢的雯靖撒开腿脚,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城门。只觉眼前忽地一暗,门洞中经年郁积起来的阴寒,激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等他继续前冲,阴寒中陡然响起阵阵私语,那私语虽在耳畔,却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啊—— 雯靖吓得大叫一声,站住了。环顾左右,此时城门洞中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可是,耳畔的私语声却在这瞬间嘈杂起来,好似有无数看不见、摸不到的人围拢过来,争抢着诉说起自己的故事。 冷! 在这炎炎夏日,雯靖忽然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发自心底、起自骨髓,让他不受控制的手脚颤栗。刚刚那股邪火已然无影无踪,因邪火而来的悍勇也已不见——他,害怕了! 一个声音忽然变得清晰,跑!向前,一直向前,跑得越快越好…… 伴随着喘息,脚步声开始在城门洞中回荡,有些虚浮、有些无力,有些断断续续。短短的一段距离,竟是那么的漫长,长得令雯靖感到绝望,以为自己再也跑不出去了。但对于城门口的守卫来说,则是另一番景象。有少年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路冲出城门烟尘滚滚的远去了。 奔跑中,阳光洒在身上,缓缓渗入身体,渐渐驱散了体内的寒意,雯靖终于缓过神来。现在,他不得不思考某些问题——我是谁,从哪来,又该到哪里去? 是的,他迷路了! …… 当雯靖开始思考人生时,他的姐姐也没闲着。虽然将弟弟推出去,但不是说雯华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她只是想借弟弟的手,顶一些无关紧要的黑锅,并不是想放任事态失控。本以为在府邸附近就能够解决,谁能想到自己的傻弟弟竟然被一只贱鸟引走了…… 真是,情何以堪? 于是,她不得不叫上两个贴身女仆,悄悄跟了过去。说是女仆,实为护卫,都是一身劲装打扮。而她,虽依旧一副大小姐的模样,但也暗揣着两只小巧的手弩。若是以为她这个样子好欺负,保管吃个大亏。 这般小心,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一只鸟儿不该有这样的表现,至少,以前从没见过,也没听过,哪只鸟会将人勾走。自己的弟弟,又不傻!当然,也不算聪明就是了。总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人在操控。可是一路行来,看着前面一人一鸟间的互动,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当看到城门时,雯华暗暗松了口气。一方面是觉得城门内外都有武士在值守,不会有人在这里搞事;另一方面是觉得毕竟是自己的弟弟,不会傻到跑出城去。 可是,她的弟弟不但跑出去了,还跑没影了。这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弟弟是不是真傻? 据城门的守卫说,弟弟应该是跑进了路边的林地,八成是进山了。当问及是否在追赶一只鸟时,守卫的回答让人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弟弟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至于鸟,城门内外的守卫回答不太一致,前者说好像有,后者说没看见。 唉—— 一声哀叹后,雯华暗自悔恨。这事怪谁?抛开那些带有甩锅意味的抱怨,只能怪自己喽。她想不明白,只是经过一个小小的城门,弟弟怎么就跑没影了? 这下,是真麻烦了! …… 当雯华为了找人而弄得鸡飞狗跳时,雯靖已经完成思考。不是他想清楚了我是谁,从哪来,到哪里去,而是那只贱鸟又出现了。看到这只贱鸟,雯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扬起弹弓就是一发。只是,气急败坏中又哪里打得准? 那只落在枝头上的贱鸟,表现得更是气人。先是嘎的一声怪叫,好似被打中了一样。然后又扑扇着翅膀,发出类人般的咯咯怪笑。只是,它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这林中为了让雯靖能够看到自己,已经进入到弹弓的射程。枝叶婆娑,为它提供了一层保护,却也迷了它的眼。雯靖想要看清树梢中的它很难,反过来它想要挑逗雯靖也就必须靠近一些。 一番纠缠,在彼此的反复打量与挑逗中,雯靖渐渐摸出了规律。就像现在,他知道只要再迈出一步,那只贱鸟就会从树梢上窜起,好似炫耀般先是一个后仰,接着一个翻转,然后振翅窜上高空。等在高空中兜转一圈,就会挑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再次落下。 唉,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遇见了我。在拥有十足把握后,雯靖忽然心生感慨。纠缠到现在,他倒是惺惺相惜起来。可是,他又舍不得近在眼前的胜利,那一步终究是迈了出去…… 一步之后,贱鸟再次窜起,只是这一次没能完成高空中的那圈兜转,仅是凭借惯性后仰、翻转,然后振翅窜上高空,才陡然发觉自己中弹了,徒劳的挣扎几下,便开始坠落…… 第四章 ?见山 该!让你招惹我。 嘴上说着,脚下也不慢,向着坠落的方向跑去。当闪过眼前一丛灌木,才发觉林间竟然有着一块不小的空地,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在美景之中,一位劲装女子正俯身查看,虽看不清容貌,身材却是极好。 见此,雯靖脑中适时冒出了姐姐曾说过的一句话,“穿衣服显瘦,脱衣服有肉。”当然,姐姐这话针对的是,演武场中挥汗如雨的年青骑士。不过呢,雯靖觉得也应该适合眼前这位女子,毕竟带着刀枪,还有着类似的气质。 察觉到有人闯入,那女子抬头看了过来,当发觉是个小小少年后,展颜说道:“来者是客,我刚好打下一只鸟,准备烤了吃肉,分你一半。” 女子的微笑有些晃眼,若是再过几年,雯靖或许就会迷失在那笑容里。可惜,他依旧是个懵懂少年,女人的魅力还蛊惑不了他。相比那张漂亮的脸,雯靖更关心女子口中的鸟儿。只是茵茵绿草挡住了视线,让他看不分明。 于是,雯靖凑到跟前低头打量,发现女子脚前肚皮朝天的正是那只贱鸟。然后心中的邪火再次喷涌:“这分明是——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小小少年根本藏不住心事,一向实事求是,有啥说啥,即使面对的是个美女,也绝不假以辞色。 女子微蹙娥眉,分辨道:“明明是我用弩箭射下来的,怎么成你打的了?” “放屁!分明是小爷我,用弹弓打下来的。”说着伸手一指地上的贱鸟,“你看看,哪里有弓弩的箭伤?” 接着又扬了扬手中的弹弓,摸出囊中的石丸,“看到了么?就凭你,也想讹小爷的猎物,没门!信不信,小爷现在就送你一发。” “嗯,看来还真是你干的。” 女子点点头,脸色阴沉下来,此时虽仍是那张俏脸,却让人望而生畏。 “很好,倒是省了一番功夫。” 见此,雯靖立刻感到不妙,虽隐隐觉出了什么,但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反应在言语上,就没了刚刚的硬气:“客随主便,想分一半就分一半好了。” 刚说完,就觉脑后生风,啪的一声脆响,后脑壳已经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小爷我不要了,都给你!” 嘭,这次是屁股上挨了一脚。 于是雯靖火了,“给你脸了,是不?” 吼完,撒腿就跑,只因那女子已经将手中的长枪横拍过来。等拉开距离,再回头看那见棱见刃的巨大枪头,即使知道对方不会取自己小命,也依旧感到后怕。这玩意儿,别说是他这小身板,哪怕体形巨大的积年野猪,也扛不住一刺。 幸好,跑得快! 既然跑开了,雯靖也就不怕了。拉开距离后,手握弹弓的他,底气又回来了。现在,他决定向那只贱鸟学习,好好溜溜对方。于是他对着那女子展颜一笑,唇边露出两颗嫩白的虎牙。 “不就是一只鸟么,有啥了不起?”见到对面女子只是冷眼看着,雯靖更显得意,双手掐腰,鼻孔朝天:“来,有本事你过来,打我来啊!” “来啊,你倒是来啊!” “你瞅啥,信不信一弹弓打瞎你的狗眼?” “哑巴了?” 与雯靖预想的不同,那女子只是冷眼看着他上蹿下跳,根本没有多余的表示。这让雯靖显得很滑稽,也很尴尬。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无法引人发笑的小丑,无论如何努力也迎不来瞩目。于是,他决定破罐子破摔,举起了手中的弹弓。只是,打哪好呢?在举起弹弓的那一刻,他不禁犹豫了。 就在雯靖犹豫的时候,女子则有了反应。只见她将手指插入口中,打出一道哨声。那哨声有如鹰啼响彻云霄,惊得林中树叶沙沙,惊得群鸟彷徨四起,惊得雯靖手一哆嗦。 坏了! 雯靖知道不好,脸色大变,他还没想打出去啊。 跑! 不及多想,也没去看打中了没有,在石丸离手的那一刻,雯靖就撒丫子了。这套操作他太熟了,早已经成为本能。弹弓玩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没白玩,倒是积累了不少闯祸的经验。别管结果如何,先跑掉再说。 这种时候,不仅他需要时间,许许多多的人都需要时间。就像受害者需要时间找到罪魁祸首,当然,找不到最好;就像他也需要时间,确认苦主上门没有,当然,没上门最好;若是不幸被家中知道,同样需要时间为他善后…… …… “区秀”侧头闪过直奔面门的弹丸,目送少年跑入林中,脸上的阴沉也随即散去。只见她俯身将挺尸的赤羽拣起,轻车熟路的挂在腰间。 没错,她就是这只贱鸟的主人。或许是同样性格恶劣,她与这只贱鸟一见钟情,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呃,应该是狼狈为奸的生活。 这种狼狈为奸是从何时开始的,区秀也记不清了。因为家中的庭院有棵巨大的古树,据说在城堡出现之前,那棵古树就已经存在。数不清的鸟儿在树冠中进进出出,曾经的赤羽仅是其中的一员罢了。虽然比较特殊,但这种特殊也是后来才知道到的。而她和赤羽也学会了利用这种特殊,“顺手”教训一些不良少年,就像刚刚逃入林中的那位。 真的是顺手。 今天,她只是就近在林中转转。不是为了玩乐,而是清理林中可能出现的猛兽,保证附近的安全。不止是她,许多武士都会这么做。只是大家都有这样或那样的默契,例如出城前会询问城门的守卫,是否有其他武士进入林地。若是关系不错,就会哈哈大笑着追赶上去;反之,则会与守卫们谈谈天气,借口天气有变,转身而回。 既然是巡视林地,总会带上一两只猛犬,特别是像她这种喜欢一个人溜达的。巡林用的猛犬通常不会拴在身边,而是放出去任由它们在几里范围内游荡。刚刚那道哨声,就是在召唤它们。 现在,它们回来了…… 第五章 林间 此时,慌不择路的雯靖正暗自庆幸,还好我跑得快,对方没有追来。庆幸过后则是忐忑,那一发打中了吗?如果打中了,伤得重吗?这次回去,又该如何交待? 呃,回去—— 想到这里,雯靖才反应过来,之前我不是迷路了么?恨恨的敲了下脑袋,好不容易见到个大活人,不去问路,干嘛要争一只死去的鸟? 唉,现在完了,人也得罪了,猎物也没要回来…… 更倒霉,也更可怕的是,我又跑到哪里来了?先前一人一鸟在林中追追打打,至少算是个伴,如今林中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阳光洒落,留下婆娑树影,亡命奔跑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却觉有些狰狞。风过林间,飒飒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四周。更加诡异的是,这林间虽不至于鸟语花香,也该有些蚊虫嘶鸣,但此刻竟全无动静。 这就有些吓人了…… 一些不太好的念头从心底生起,一些道听途说的故事重现于脑海。 小时候,家中的老武士常常露出胳膊,显出累累伤疤,然后以此为凭,给孩子们讲述当年的冒险经历。他说,当真正的猛兽降临时,山中的精怪俱会受其震慑,敛声屏气不敢稍动。而那猛兽也最是挑嘴,血肉只拣最鲜嫩的。说到鲜嫩,就当属各类未成年的幼兽,而人又是其中最最鲜美的,甚至会为了这一口美食,闯入城镇。你们看啊,远行的队伍不愿带上孩子,就是怕招惹来猛兽的窥视。老夫这手臂上的伤疤,也是为救回被叼走的孩子所留。所以呢,不要再哭闹了,万一引来猛兽…… 几年后,虽有人揭过那个老武士的短,说那些伤疤都是酒馆喝多了,打架斗殴所致,但儿时的记忆总是最深刻的。何况从内心深处,也最愿意相信那些猛兽的传说,因为小伙伴间最乐此不疲的游戏,就是打猛兽。 当然,孩子间能成为猛兽的,通常是最弱小无力的那只。就像现在的他,被丛林四面包围,孤苦无依…… 透过林间的空隙仰望天空,雯靖想要通过太阳辨认出东南西北,可惜此时既非日初,也非日落,他竟然弄不清孤悬天空中的太阳,到底算是什么方位。脑海中,那些曾自认为熟知的常识,竟然陌生起来。 是了,家中的一切都是熟悉的。自己知道家中的位置,知道城镇的布局,那时看着太阳自然知道在什么方位。可是,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即使太阳还是那颗太阳,也已经无法成为他的依靠。 那么,要不要等到日落之后,借助星星的帮助。比起升升落落的太阳,星星更显永恒。亘古不变的星辰,或许能够为他指明方向。 是的,或许。 现在的雯靖,已经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够辨认那些星斗。可是,若拖到了晚上,恐怕就会惊动许多人。刚刚已经闯祸了,再惹出新的乱子,恐怕就不好交待了。即使此行中除去姐姐,再无人能够真正制约他,但总有一天得回家。 一想到回家,雯靖立刻感到屁股隐隐作痛。在外人眼里,他是无法无天整日里只知闯祸的少爷,可是回到家中,那地位不提也罢。他真的很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即使被父母教训,也总不至于老子动手,娘递棍子…… 唉,真想就此离家出走呀。可是走,又能去到哪里呢?他连眼前的林子都走不出去。没办法了,只能靠运气。拣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掰下一截,来回捋了几把,然后轻轻竖在地上。刚刚放手,一阵风就贴地吹来,啪嗒一声放倒了树枝。 “呃,这把不算!”雯靖自言自语着,“那个方向明显就不对,欺负我不懂事么?” 只是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喃喃细语,催促他立刻起行。于是,雯靖再次汗毛炸立…… …… 这边,区秀并未急着追赶,而是在等。睡狮城中敢于招惹自己的,已经多年不曾出现。今日,好容易冒出一个,正好多玩一会。而且,刚刚的少年有些慌不择路,竟然没有朝着睡狮城的方向跑。若是一路跑向城中,倒是需要抓紧一些,总不好在城内欺负顽劣少年。现在么,呵呵,且容他多跑一会。有巡林犬在,终归是跑不掉的。 与别处不同,睡狮城中的巡林犬,除去狩猎,还多用来寻人。寻人,不是为了追缉逃犯,而是为了找回那些迷失在山林中的熊孩子。这些狰狞的巨犬,不知为何对孩子总是异常温柔,全然不见面对猛兽时的凶悍。当年,自己不就是被巡林犬找到的么。那个少年,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摆脱搜寻,这几只巡林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直接下锅好了。 最近,也真是有些无聊,城中的孩子们不知为何安分起来,竟然很长时间不见有人走失。身边的巡林犬也因此好长时间没有用武之地,真是可惜了。 等待中,区秀正思绪发散、魂游天外,一阵尖叫忽然由远而近,向着这边而来。正觉疑惑,刚刚那个少年就以惊人的速度冲出树林,回来了。那速度,区秀不禁为之侧目,若用来逃跑,身边的几只狗恐怕真得下锅。 少年看到她后如见亲人,速度不减贴地滑出一个漂亮的弧线,调整方向直奔过来。几只巡林犬已经做出反应,前趋数步开始拦截,竟被他连滚带爬的避开,扑到脚前。此时,一口气终于泄了,五体投地趴在那里。 瘫软了半晌,才在区秀疑惑的目光中抬起头来,说道:“姐,我不跑了……” 区秀…… 第六章 庭院 一节枯枝,两柄精巧的手弩,还有依旧挺尸的赤羽就是今天的收获。 送少年回家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了他的姐姐。一番“友好”交谈后,对方送上了令人满意的谢礼。 是的,谢礼,而不是赔偿。 当知道对方是雯家的人,再提赔偿就有些伤感情。而对方,在知道自己是城主的侄女时,立刻不停的道谢。感谢你及时发现了我的弟弟,并将他送了回来;感谢你的大度,不计较我们误伤赤羽;等等、等等。 问题是,赤羽依旧在挺尸,她竟想轻飘飘的借口误伤一语带而过。何况,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不计较了?不过呢,当对方将两柄精巧的手弩作为谢礼送到眼前,那些话忽然间就变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作为一个大度且讲道理的人,自然不会再去计较误伤这种小事。何况,就算是想计较,恐怕也没能力去计较。只因,城主的侄女虽不假,但是城主的亲戚着实有些多。睡狮城堡中但凡有些根脚的,恐怕都能攀上些亲戚,彼此间谁又能指望上谁?不过呢,借对方虎威一用却是无碍,只要别太过分,也别真的闹到跟前。至于其中的尺度,就全靠个人的眼色了…… 而她,恰恰最不缺的就是眼色。区秀清楚什么时候适可而止,就像雯靖扑到脚前,喊出那一声“姐”的时候。即使掌握着绝对的主动,她也不会再将游戏继续下去。 能有这种眼色,还要多亏了她的父亲。母亲去得早,可以说是父亲一把屎一把尿将她拉扯大。逼迫她练就了一身好武艺,教会了她如何自立。那时,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没有兄弟姐妹可以依靠,所以只能靠自己。” 是啊,靠自己。那些放在别人家中,本该男孩子做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的交给了她。只是父亲当初说好的,这一辈子不会再娶,只想陪着她长大,看着她出嫁。结果呢,全是放屁! 父亲的武艺是极好的,至少放在睡狮城中没人敢轻言胜他。这一身好武艺自然被有心人惦记上了,或是商队、或是船队的人,隔三差五就会请他走一趟。当她还小的时候,父亲出门的时间不会太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变成了,回来的时间不会太长。直到有一天,再也不回来了。 那时,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也曾幻想过千里收尸,万里报仇的苦情戏。后来才知道,竟是与外面的女人鬼混上了。说好的,陪着长大,看着出嫁呢? 全是放屁! 最初,还会让人时不时的带些财物回来,渐渐的别说财物,连消息都极少传回。最后一封有些实质内容的信,是说将城中的产业全部交给她,就当是为她准备的嫁妆。只是,城中还有个屁的产业,除去这座人去楼空的宅邸。 说起来,也是奇怪。如此规模的宅邸,不难想像当年人丁兴旺的样子。可是不知为何,忽然间就凋零了,这一支系到他们这代人竟然仅剩父亲和她了。最后,连父亲都跑得无影无踪,将她一个人丢在这深深庭院。 人少了,庭院中的鸟兽就渐渐多了起来,倒也不显寂寞。清晨百鸟争鸣,傍晚倦鸟归巢,都少不了一番喧嚣。还有那借居于此的花猫、野鼠,更会在夜晚时分你追我逐。在这种热闹中看着外面的繁华世界,自然需要有几分眼色。 …… 夜色深深,庭院深深,当一轮弯月滑过屋檐,将银辉洒落窗前时,区秀拎着挺尸的赤羽来到了外面,将它轻轻放到草坪上,然后跪坐一旁开始耐心等待。此时,夜风习习,附近发情的猫儿叫声凄婉。衣裙如雪,白日里挽起的长发也已放下,轻轻遮住垂首的脸庞。一只死鸟——肚皮朝天。 这种等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区秀对此已视作寻常。平日里,枯坐无益便会轻展歌喉,今夜习惯使然亦是低声吟唱。只是面对挺尸的赤羽,歌声未免有些哀怨。庭院深深,空阔寂寥,挡不住这哀怨的歌声,任由它漫过墙垣,流向四方。 歌声流淌,渗入城中,变得断断续续,变得若有若无,也变得如泣如诉。于是,小儿止住了哭啼,少年躲入了被子,夜晚也更加静谧。 在静谧中,这边终于有了变化。一缕墨色从赤羽身上升腾而起,显化出生前的模样,在这庭院月色下翩翩起舞。随着舞动,无数亮点从月光中缓缓析出,渐渐汇聚成一条晶莹星河。星河流转,无数细屑落入那肚皮朝天的尸身中。当生气渐苏,那缕墨色便一头扎了回去。于是,依旧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开始转动,翻起的肚皮也有了起伏…… 第七章 ?拜访 清晨,顶着黑眼圈的雯靖,一路打着哈欠,被人带到了姐姐跟前。不等姐姐说话,就抢先开口。 “姐,我们赶紧离开吧,这倒霉地方——闹鬼!” “哦,又有人在你耳边说话了?” “那倒没有!不过,昨晚午夜时分,有女人唱歌。” 说完,雯靖捏着嗓子模仿起来。还别说,当真是一副好嗓子,若有若无的泣诉声开始在大厅中回荡,就连他这个模仿者都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不要说那些乍闻此音的旁人。惊悚中,竟被他翻来覆去哼唱了数遍。只是,与他这个哼唱的小小少年不同,许多人听出了别的意味,有无助、有彷徨,还有——寂寞。 雯华擦擦眼角,心中有些可惜。旅途劳顿又被忽然走失的弟弟吓了一跳,身心实在过于困乏,所以昨夜睡得太沉,竟然没能听见。于是她由衷说道:“唱得真好,抽时间教教姐姐。” 雯靖眨眨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胸口有些堵得上。发火吧,姐姐说的却是好话,夸自己唱得好听来着;不发火吧,这话题都岔到哪了? 雯华没给他反应时间,自顾自的吩咐着:“收拾一下,随我去拜访区秀。” “拜访她?干嘛——” “感谢她救了你。” “昨天不是感谢完了吗,你连手弩都被人敲诈去了。” “呵呵,算不得敲诈,毕竟是你追着打死了人家的鸟儿。那么有灵性的鸟儿,可不多见。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下得去手? 当时有些事情不好当面理清,但回来后听你详细说了经过,性质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若没那只鸟,我也不会跑出去。” 雯华暗暗腹诽,若没我煽风点火,你恐怕就把鸟的事情给忘了,但漏底的话——不能说。 “不要在意那些细枝末节,问题是你在林中察觉到了危险,然后跑回去求助,对吧?对方呢,没有再计较之前的事情,非常慷慨的提供了帮助,将你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 事情到了这里,就已经变得很简单了。因为你向别人请求帮助,别人回应了你的请求,所以我们必须表示感谢。 否则,会有人说我们忘恩负义。” “他们——敢?” “就算不敢说,也会看在眼里,记在心中。”雯华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别废话了,收拾一下,跟我走。” 出了府邸,已经收拾好心情的雯靖,开口解释:“其实你不说,我也会找时间感谢人家的。” “哦——” “只是刚刚被你气到了,明明在说闹鬼的事,你干嘛要岔开?” “哦。” “姐,我也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你知道么?若不是你说鸟屎的事,我根本不会跑出去找那只鸟的麻烦。” “哦,这可不像你。” “真的。我当时在想,这么些年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我?” “哦,害你什么了?” “你知道么?家里那些被弹弓打坏的东西,大多不是我做的。我知道你不信,可是你看啊,家中又不会关着我,我若想玩,到外面好了,干嘛要在家里搞破坏?又不像你,没有机会到外面疯跑。” “呃——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在码头时,那人就藏在船上。当时,你也在船上的,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身边么?还真没有。不过另外两艘船就不好说了。” …… 姐弟俩一路闲话,在仆从的指引下于城中兜兜转转来到一座古宅前。只见这座古宅大门破旧,墙头长草,有古树如盖将枝桠探出庭院。墙内有鸟儿轻鸣,有虫儿歌唱,有猫儿喵喵,有狗子隔门吠吠,唯独——不闻人声…… “姐——”雯靖疑惑的看了过来,“这有些……” “闹中取静,主人好雅兴。” 雯华赶忙提高声音打断了弟弟,毕竟是登门拜访,若是被莽撞的弟弟说出什么不好听的,场面就难看了。 砰砰砰,汪汪汪汪…… 随着敲门声响起,院内的吠声变得激烈。不久,一只鸟儿落在门檐上。开始,姐弟俩仅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又是一眼,这一眼就再也拔不出来了。直到大门被缓缓拉开,发出生涩的吱扭声,姐弟俩才神色复杂的收回目光。 打开门的区秀,得知姐弟俩人的来意,不情不愿的将人让入进来。因为不情不愿,所以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经不起琢磨:“家中许久不曾有人上门,如何待客都有些忘记了。” 雯华倒是能够听出好赖,但是雯靖就比较迟顿了。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问号,早已经忍耐不住:“我怎么觉得,这只鸟和赤羽长得一模一样?” 可惜,区秀根本没有接话:“你们不必过来,谢礼昨天就已经收下,我很满意。” 稍稍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也很忙。” 这句倒不是托辞,区秀真的很忙,因为正在为进山做准备。昨天,仔细询问过雯靖,又找到了那段倒伏的树枝,便明白了城中的孩子们为何老实了许多,不再往城外跑。恐怕,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其他人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们不会相信,也就不会有深入调查。 “那怎么行,我们可不会忘恩负义。”雯靖倒是记得姐姐的话,“忙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吗?” 雯靖挺起胸脯,努力表现出财大气粗的样子,“我们家,可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看到没,码头上的那三只大船就是我家的。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 这番表现让区秀露出了笑意,让雯华羞红了脸庞。只是雯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胸脯挺得高高的,等待区秀提出要求。 于是区秀满足了他的愿望,“跟我回树林再问一遍路,行吗?” 说着将一截树枝抛了过去,雯靖下意识的伸手接住,然后一哆嗦,好似那截树枝烫手似的,掉到了地上。 …… 雯华也跟着调笑了一句,“你还真相信他那些话?” 只是笑着、笑着,神情忽然复杂起来。是啊,那只鸟,它们可真像,简直一模一样,都是一身罕见的殷红羽毛,那颜色好似即将凝结的血…… 第八章 ?觊觎 雯靖虽胸脯抬得高高,但终究是怂了…… 好在,这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区秀压根没想过拖上他这个碍手碍脚的少年。但对雯靖而言,则自觉颜面扫地,连头都抬不起来了。直到告别出门,走出好远,头颅才重新仰起。 见到弟弟恢复了精神,雯华觉得可以重拾话题了。于是说道:“刚刚,我倒是觉得那个提议不错。” 雯靖一愣,“提议,什么提议?” 接着反就过来,哀嚎一声,“姐,你可是我亲姐啊!别人出这种馊主意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 雯靖虽有些无法无天,但不是什么都不怕。确切些说,活着的东西大多吓不住他。上到蛇蝎,下到毛毛虫,就没有他怕的。他还经常将这些“可爱”的东西当作礼物,送给周围的姐姐妹妹们。可是,一向以胆大包天自诩的他,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像是略略怕黑,略略怕那些存于虚无中的缥缈之物,真的只是略略怕那么一点点。 这种怕也并非全无好处,就像家中之所以放任他在外面疯跑,就是因为他知道回家。无论玩得多么兴奋,他总会在夕阳落山前赶回那个叫做家的——龙潭虎穴。只是呢,他一向隐藏得好,反而因此获得了不少信任。只是这种信任的基础,今日怕是要露馅了…… 雯靖也已经意识到,自己曾努力维持的某个印象,就要完蛋了。于是开始挣扎,开始拖延,开始承认身边的女人——是自己的亲姐姐。只要能够蒙混过去,那么他依旧可以是个“勇敢”的人。 看到弟弟非常抗拒,雯华决定换个角度说服弟弟,“其实呢,我大概知道是谁打出的弹丸,也大概知道这么些年是谁在陷害你。” 雯靖立刻来了精神,迫不及待的问道:“谁?” 只是对上姐姐带着笑意的眼睛,立刻觉得不妙。果然,姐姐开始讲条件,“我告诉你是谁,你会答应我走一趟吗?” 呃—— 雯靖开始犹豫,这真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一旁的雯华则借机蛊惑,“就是原路走一圈,保证在天黑前就回来。” 只是没想到,这句话让雯靖炸了毛,“什么天黑?我就没怕过黑!” “呃,我又没说你怕黑。” “没说么? 那你,什么意思……” 是啊,还能什么意思?与姐姐怒目相视的雯靖,彻底泄气了。此时的他忽然大彻大悟,放下了一切,也看淡了一切。 “算了,我不想再追究那个人了,我原谅他了。能在家中陷害我的,也就那么几个,多半是在和我开玩笑,揪出来反而不好看,所以算了吧,我自己以后小心些。” 这话说的——太好了!仿佛真懂得了原谅,学会了宽容。可惜,他面对的是自己的姐姐——雯华。 “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想告诉你是谁了。” 雯靖眼睛一亮,声音不由高了几分:“谁?” “呵呵……” “你——” “别急,你真原谅她了?” “嗯,原谅了!”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 雯靖觉得胸口有些烦闷,有些话不吐不快,“为什么是以后,不该是现在么?” “因为,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你走一趟怎么样?” 噗,雯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哀怨着问道:“你干嘛非得逼着我走这一趟?” “因为我看到了赤羽。” “哪了?不是被我打死了吗?” “刚刚那只就是。” “怎么会?”雯靖有些不愿相信,“我只是觉得它们太像了,而且它也不像认识我们的样子。” “呵,起初我也只是认为太像了。只是平日里针线做得多了,描摹绣花自是练出几分眼力出来。” 雯靖一咧嘴,挖苦了一句:“就你那针线,也好意思提?” “是不怎么样。”雯华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然后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但眼力还是练出来了。起初,我和你一样,觉得太像了。但后来,区秀的表现,让我觉得不是‘像’那么简单。” 雯靖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那就是赤羽?” 雯华点点头,低叹了一句:“死而复生啊!” 沉默片刻,雯华伸手揉向了弟弟的头,然后说道:“此次,还真要感谢你呢。若不是家中不放心,就不会让我陪着,也就不会碰到这样难得一见的事情。 这种事情啊,既然碰到了,就定要见识一番,或许会是场风云际遇呢。” 雯靖拨开头上的魔爪,随口打破了姐姐营造的氛围,“疯婆子肯定有,风云际遇么就不一定了。说这么多,还不是想让我出力?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行,就不行!就算是被你打死,也不行!” 雯华有无数种方法对付态度坚决的弟弟,只是不想太过逼迫,总要让他“自愿”才好。何况弟弟就在身边,一时半会也跑不了。而另一个,刚刚引起她兴趣的人则不同。 是的,另一个人就是区秀。独居在荒宅中,虽无依无靠,但也了无牵挂。这种人若是想走,随时可以无影无踪,所以她得赶紧回去,派人看紧了。雯华有着强烈的预感,这个人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惊喜,甚至是彻底的改变。 第九章 ?丛林 家中无人,有事烧纸。 看着门上的留言,区秀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声唿哨,架着鸟,牵着狗,招招摇摇穿城而过。一些童子受此吸引,蹦蹦跳跳跟了上去,到得城门处忽听一声大喊“鬼呀!”方才哄然散去。 区秀则淡然一笑,对不远处的守卫招呼一声“进山”,便踱出城门。此举弄得对方一愣,进山与巡林可是大不一样。前者并无多少危险,随进随出一天的功夫也就回来了;后者么,不好说了。不知多少人因为这一句进山,就再也没回来。有心想劝,可是对上这位又无从劝起,只得提高声音嘱咐到,“多加小心!” 是的,多加小心。 …… 区秀前脚刚刚离开城门,后脚就有几人跟了过来。先是与城门守卫攀谈几句,询问附近林中的状况,打听哪里适合野游狩猎。说是自家的小主人忽然起了性子,想要出城转转,玩上几日。这番遮掩实属无奈,只因这一侧本就不通陆路,纯粹是睡狮城为了自家进山方便所留。 遮掩过后便匆匆离去,半日后其中一人又匆匆而回,说是已经选好位置。不久,雯华拎着弟弟,带着一队人马出现了。 没错,就是拎着。 雯靖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被钳制住了,动弹不得。前一刻他还信心十足的叫嚣,“打我来啊,打得过我,一切随你。”后一刻,他就开始怀疑人生。在他的印象中,姐姐虽有主见,却也是柔弱的。平时,姐弟间的打打闹闹,完全是自己让着她。否则,十个姐姐那样的,也打不过自己一个。 可是,今天才发现,事情好像完全反过来了。 “你凭什么能打过我?” “嗯,姐姐也是练过的。” “就没人教过你,你练个屁!” “演武场啊,看着那些身上有肉的武士,看着看着也就会了。” “呃,我怎么看不会?” “姐姐我天赋异禀。” “一定是你不学好,偷着学、偷着练!” “家里倒是希望你好好学来着,问题是——你不学好啊,呵呵……” 呃,说到这里,竟让雯靖无言以对,所以他认命了。男子汉大丈夫,羸得起,也输得起。 特别是,输得起…… 他雯靖是输不起的人么? 当然,不是! 被拎了这么久,他已经认清现实,霍然想通了。 “姐,轻点。” “已经够轻了。” “再轻点,不用抓这么紧,我又不会跑。” 雯华不屑的哼了一声,懒得去接这句话。 “你不能总是抓着我吧?一会,不还是得放手让我做那些倒霉事情。我答应你,不就完了么?” “哦——” “姐,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一向说话算数。” “呵——” 雯华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将手松开了。不是相信了鬼话连篇的弟弟,而是因为城门就在眼前。当姐弟俩互相提防着步入城门洞时,找不到机会逃跑的雯靖,觉得也没啥可怕的。或许是姐姐就在身边,给了他胆气;也或许是,之前低估了自己的胆量。无论怎样,雯靖发现自己虽有迟疑,但手没抖、脚没颤的走进来了! 此时,即使姐姐的注视带有很强的威压,雯靖也没想过真的去招神弄鬼。只是身处这个环境,心中那些想忘却忘不了的恐惧,不由自主的升腾而出。就像他第一次进入这里那样,寒意笼罩住了他。 一旁,雯华注视着自己的弟弟,并没有感觉到那股寒意。她只是看到弟弟的脸色忽然变得青白,随着呼吸口鼻中竟然涌出阵阵白雾。正要细看,弟弟忽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在城门洞中形成山呼海啸般的回响,震得她头晕眼花。等她清醒过来,弟弟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股通往山林的烟尘。 雯华哀叹一声,心中有所明悟——原来,小男人也是会像女人一样尖叫的,而且叫得更加刺耳…… 在这刺耳的尖叫声中,她——又一次把弟弟弄丢了! …… 我是谁,从哪来,又该到哪里去?雯靖一边努力思索着人生,一边问候自己的那位——亲姐姐。 不该抓那么紧的时候,她倒是抓得紧;该抓紧的时候,她却撒手了! 她-竟-然——撒手了! 没想到吧? 这他么谁能想得到? 雯靖气愤的对着一棵大树连打带踹,我叫你撒手,叫你撒手!撒手…… 我让你撒手了么? 发泄中,渐渐生出一丝哭腔,大有一直踢打下去的架势。此时,一绺不明液体从树上滑落,打在后颈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抹,回手时已是满掌殷红。 愕然间抬头仰望,不想那一绺已经连成了绵绵细线,浇落于额头接着又漫过眉眼,将世界化作一片血色。 陡然间,惊叫声复起,啊—— 第十章 ?法则 听到远方传来的惨叫声,仰望着天空惊起的飞鸟,“雯二”唇边露出一丝苦笑,但苦笑很快就被身上传来的阵痛打断,不得不重新咬紧牙关。 其实,这个角度是极好的,有女人站在脸侧,鞋尖正顶着耳廓,修长浑圆的大腿,小巧挺拔的胸脯,对了还有因俯视而显露出来的脖颈,以及略显野性的俏脸,简直美极了,可是他——升不起丝毫亵渎的心思。 大意了! 也算不上大意吧,毕竟是数个有着几分武力的男人,而目标呢仅仅是一个女人。甚至连女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大女孩罢了。那时看着她招摇过市,如同阳光下嬉戏的林猫,雀跃中带着几分慵懒,而那份慵懒是会传染的,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只是他们忘记了,拥有那份慵懒的林猫不仅美丽,也同样致命。 或许,不能算忘记吧,只是没能及时调整过来。他们毕竟是活生生的,刚刚离开城堡的人,城镇中的规则依旧残留在心中。他们受此影响,会按照那规则去行、去想。可是,眼前这个如林猫般的女子却不同,步入林间的那一刻就已褪去了阳光下的慵懒。 可惜,现在才醒悟,已经迟了。被打断双手双脚的他,虽不至于气息奄奄,但也挣扎不得。 谁能想到?不久前,循着那不加掩饰的足迹,几人还有心情低声说笑,觉得此次任务未免太轻松了。现在,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仰倒在地上,任人宰割。之前,回去报信的是自己就好了。可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功劳垂手可得,又怎会轻易放弃? 唉—— 送信的人前脚刚走,一声带有挑逗意味的短哨,一句略显轻佻的问候,在身侧不远处的树后响起。就在扭头转身的一刻,攻击陡然降临。一支弩箭从另一侧林中射出,直入一人后颈。虽未射穿,但人已然扑倒在地,竟是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见丝毫挣扎。惊愕间又是一箭射来,又是一人倒地。 那时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放弃了抵抗转身就跑。仓促间还跑错了方向,渐渐深入林地。 稍后,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想要回头时,附近总会响起那充满恶意的哨声。那哨声不是一道两道,而是有林间的鸟儿相和,织成一片,让人不敢回头。 以前,不是没见过死人,可是当人就那样死在眼前时,还是不由自主的——慌了!按说,也曾经历过厮杀,见过鲜血喷涌,伤者哀嚎。可在这林中,见到身旁的人被悄然取走性命时,竟是没来由的——慌了! 奔逃中也曾试着冷静下来,试着停下脚步做些布置,寻找反击的机会。可每当这时,就会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虽没有看到目光的主人,但那种感觉错不了。只是,一个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跟在身后这么久?要知道,自己这是在亡命奔逃,不知疲倦,不敢停歇…… 跑着、跑着,渐渐迷失了方向,眼前的景物也变成了单调重复的色块。直到一阵剧痛袭来,那些色块才在喘息中渐渐恢复了模样。 “你是怎么追上我的?” 当带着不甘,认命般问出心中的困惑时,得到的答案却让人愕然。 “我没追,是你又跑回来了。” “我那逃跑的同伴呢?” “他啊,似乎比你勇敢一些,竟然埋伏到了树上。可惜,被狗堵在那里,没机会下来了。” 听到同伴没能逃脱,竟然松了一口气,心中升起丝丝快慰,连带身上的剧痛也轻了许多。既然要死在这里,那么多个人相伴也是好的。虽然眼前的女子没有任何杀机流露,还有问必答的样子,但他明白今天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谁能想到,自己跟踪的是这样一个人物——杀人不眨眼啊。这一次,自家的小姐恐怕是招惹错了人。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见到区秀迟迟没有问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活口的价值不就在于此么? “没什么要问的,只是想跟人说说话,也想听听别人怎么说。从小呢,家里能够说话的人就不多,何况许多话说出来,还不如不说。 可是呢,有些话若不说出来,总觉得苦闷。但若说出来,又怕会被人惦记,被人利用,带来许许多多的麻烦。 我想,你应该懂的。 唉—— 我不想问,是谁派你来的?因为,不用问也能猜到。也不想问,她准备对我做什么?因为,终究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也不会说什么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为何想要对付我?因为,答案就在那里,只要她认为值得就可以了。只要认为值得,有些人甚至可以不惜性命。其实在我眼里都一样,不过是弱肉强食,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你们终究是外来人,所以才会吃上这样一个大亏。知道么,即使同为睡狮城的武士,如果关系不那么融洽,也不会在同一时间踏入同一片山林。 呵,看来你是知道的。 可是,你就没有仔细想过——为什么吗? 你看,只要还在那城中,我们这些人就会守望相助,就会是血脉相通的族人。甚至在遇到危机时,可以将后背交给对方。可是离开了那座城,在这城外林间,我们——会用另外一种方式解决事情。 我们不会提出决斗,只会找上某个人,告诉他——会在今天巡林。其实,有无告知都是无所谓的,因为总有些人会不请自来。 你说,是吗?” 看着天边的飞鸟,区秀结束了谈话。 第十一章??俊杰 林间,雯靖的尖叫惊起的不仅仅是飞鸟,还有远处雯华的心。有时,男孩子的叫声大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这不,救兵到了…… 以为弟弟遇险的雯华,根本没有多想,直接就杀奔过来。如果区秀这时不是在神经兮兮的,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陌生人说话,而是半路埋伏,那么雯华即使不死,也得掉块肉。这位大小姐,性子虽然果断,但终究少了历练。她根本没有想过,这里不比家中任由她作威作福,好在运气不错。 当远远的看到弟弟,虽唇青脸白但大致完好后,提着的心瞬间放下了。可是目光顺着弟弟的手指,发现树上隐藏的尸体后,那心又瞬间提了起来,发出一声惊叫!虽比不上弟弟的声音洪亮,却胜在尖锐…… 惊声尖叫后,性子果决的雯化素手轻挥,呼喝一声:“走!” 当真是说走就走、来去如风!甚至忘记了某件重要的东西,还没带上。幸好,终于得见亲人的雯靖反应不差,一边哀嚎着“等等我呀!”,一边连滚带爬的追了上去。 姐弟俩关键时刻的反应虽有些不着调,但手下还是有些能人的。不久就有护卫追了上来,手中还拿着一根精致的弩箭。 “检查过了,一击致命。射击的角度比较刁钻,看情形不像是从下方射击,而是从侧上方。” 赶路中的雯华匆忙扫了一眼,发现那根精致的弩箭有些眼熟,有些像是自己亲手送出去的谢礼。当然,仅是有些像,也只能是有些像,不然以这种方式被人还回来,未免显得太可耻了! “先把人都撤回来,我们是水路上的蛟龙,不是山林中的猛虎,是我考虑不周。” 是啊,考虑不周。 她压根就没想到会死人,更没想到那个没自己长得漂亮的女人,竟然那么歹毒,上来就下死手!以己度人,换成自己就不会那样,总要先讲上几句道理,不是吗?只要是先讲道理,她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过几个大男人?而且也正是以己度人,才仅是派出那么几个人,因为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那些人用来对付自己应该是够了。 除非,她对周围的人充满了不信任,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只是那样活着,她就不累么?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至少,她还活着…… …… 此时,雯靖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自己的亲姐姐,也终于把气喘匀了。 “姐,我能骂人么?” “谁,区秀么?” “你!” “呃,哪怕是面对你的敌人,也要保持应有的风度,而你必定是个有风度的男人。” “那我不骂人了,我骂大街总行了吧?” “呃—— 别让我听到,就行。” “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要恩将仇报,你就是不听!怎么样,被人收拾了吧?我说不来吧,你偏要来!怎么样,你说怎么样? 早就知道你靠不住,怎么样?果然吧……” 雯华烦了,吼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我,偏不!说你两句怎么了?还教育我不要忘恩负义,你不但忘了恩,还要杀人灭口!” “放屁!恩已经还了,谢礼她收了,还很满意!另外,被灭口的不是她,而是我们!你胳膊肘倒底向哪边拐?” “我哪边也不拐,只是在讲道理。” “讲道理,是吗?今天,就与你好好讲讲道理!如果有人帮了你一个小忙,然后让你给予一块金子,舍得不?” “舍得!” “很好!若是要你全部家产呢?” “我干死他,就没见过这么贪心的。” “很好!现在对方也不要你家产了,只是大家同时发现一座银山,他说你放弃吧?” 雯靖眼睛一瞪,“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你说,姐姐我凭什么放弃?这种时候,各凭手段罢了!” “只是——”雯靖挠挠头,“总觉得你的手段不够光彩。” “光彩? 哼! 来,让姐姐见识见识你的光彩,再去城门洞中弄上一次。” “呃,不去!” 有些事情,不是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因为话说到这里,反倒是给雯华提了醒。对呀!何必舍近求远呢?区秀有只死而复生的鸟儿,我呢——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吗?回想城门洞中的一幕,若说弟弟身上没有古怪,可能么? 目前,想要拿下区秀,恐怕还需要一番手脚,而且胜负难料。但是,弟弟就不同了…… 想到这里,说话的语气就变了。先前一番争执,她可是连正眼都没给弟弟,现在么——则扭过头来,脸上挂起一丝微笑,带着一股腻人的甜意。 “你说得对,手段的确很不光彩。人么,总要光明正大才能更长远,特别是对男人而言,对吧?” “那是——” “可是呢,光明正大往往需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而愿意长久背负这些代价的人,最终都会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不知,你想过没有? 我的弟弟呀,你看这花花世界,能够称得上英雄的又有几人? 有些人啊,满嘴的英雄行径,可是到头来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肯顾及,不愿为之付出,更不要说为之牺牲。 你说这种——人,能称之为英雄么?” “不能!” “是啊,我觉得也不能?” “说这些,只是想知道,你真的想成为英雄吗?又真的能成为英雄吗?” “我想!也能!” 雯华欣慰的拍拍弟弟的肩膀,“那好吧,我的大英雄,姐姐正需要你的——帮助!” “呃,姐——” “干嘛?” “我不想骂你,但我想骂人!” “呵,骂吧,姐姐听着呢。” 说着,雯华尖俏的耳朵真的动了动,作出倾听的样子。只是没等雯靖开始骂街,身后的丛林传出一阵厉啸,竟引得树叶沙沙,风起林间。 于是雯靖顾不得骂人,尾巴骨一夹,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倏地冲了出去,留下滚滚烟尘,奔着已经在望的城门而去。 受那啸声刺激,雯华也是恼了!扭身叱喝了一句,“好一只母老虎,你给奶奶我——等着!” 气势上,竟然不输几分。 只是,行动却相当实诚,莲步移动缀着那滚滚烟尘而去,速度一点不慢…… 第十二章 ?幕后 雯华、雯靖姐弟俩,在烟尘滚滚中去了又回,着实让城门前的守卫看了一场新鲜!那些守卫,一个个都知道这里面必有蹊跷,却无一人肯上前询问。无他,有钱人——任性,会玩,惹不起呀! 这对姐弟,虽非本地人家的小姐、少爷,但那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他们这些小胳膊小腿的坐地户,岂会那么没有眼色,招惹这类麻烦?何况,颇显狼狈的姐弟俩,一副倒霉相中隐含煞气,不是气急败坏又是什么?遇到这种人,这种事,哪个会凑到跟前? 不过呢,凑不凑上去是一回事,看不看热闹是另外一回事。守着清冷的城门,不就是靠着卖呆来打发时光么?于是这群看大门的,一边卖着呆,一边还不忘品评几句。 “这少年倒是骨骼精奇,竟然能够凭着一口气跑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远,就是我等也做不到啊。只是可惜了,生在富贵人家,吃不得打熬身体的苦,否则必有一番成就。” 有人起头,就有人接话。边上开始抬杠:“这话说的,生在富贵人家反倒成了可惜。您说,那富贵人家的孩子不去享福,难道还要每日里受些活罪? 噫,这孩子还真是骨骼精奇,一口气竟然吊到现在!来、来、来!大家打个赌,这口气到底能吊多远?” 不理下注的众人,起先那人再次点评:“这女子其实也不错,脚步错动间速度倒也不慢,看来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只是,这脚步间颇显局限,莫非平日里是躲在闺房中练功?可惜呀,在这林间、旷野上,未免有些吃亏。” 边上又有人凑趣:“您都这么大岁数,就别盯着人家大姑娘瞧了,还是我来帮您瞅瞅。” “混账!我这是在看女人么?我是在看她身后的几个护卫。” “您老,又看出什么来了?” “紧跟在后的,是个忠心的,始终挡在攻击路线上,但两边看似贴身护着的,却是把侧后让了出来。 呵呵,这位置选得——好啊!既能彰显忠心让主人家看在眼里,又不必担上多少风险。主人若是能够活着回去,注定少不了他们的好处;若是主人出了意外,他们也不至于跟着陪葬。 小子,学着点吧。 将来,若是被人请去护卫左右,也要像这样才好;若是有人出钱取那孩子性命,你也不必与这种护卫死磕,因为人家本就是做做样子。倒是那个忠心的,若能先取了性命,就不要迟疑,省得碍手碍脚。” “听您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以前一直奇怪,就凭您老这身手,怎么就混到守城门的地步。现在,我算是明白了——您这样的,谁敢用啊?” …… 被人当成一景的姐弟俩,渐渐离了视线,此处的城门也渐渐恢复了冷清,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若以为不曾引来任何注意,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睡狮城堡虽不是通都大邑,但扼守一方水路,也算得上热闹。占着这么个位置,若说无人觊觎,可能么?只是此城代代相承,始终安稳如山,就不得不让人佩服那一代又一代人的能耐。城中的大事小情,虽不能说事无巨细,但大多在一些人的掌握之中。 有船顺流而至,那船上的小姐、少爷跳下来作威作福,这些人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理会罢了。无他,依旧是因为人家——有钱! 对于个人来说,钱或许不是万能的,但一座城市绝对离不开财物的支撑。所以呢,些许的让步、些许的放纵总是要给予的,否则人家凭什么到你这来落脚?又凭什么到你这来做生意、谈买卖? 只要不曾触动这座古城的根本利益,许多事情都会被当作不知。当然,这许多事情也不允许闹到他们面前。 有了或多或少的纵容,若是那些外来的小姐、少爷依旧吃了亏,那么也没脸跑到他们这里讨要说法,就像——那对铩羽而归的姐弟。 不过,这件事情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这对姐弟触碰到了某些隐秘,倒是让某些人紧张了一阵,还好那小姐和少爷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 是的,区秀便是那隐秘的一部分。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如荒冢般的宅邸曾经辉煌过,也曾经人满为患,直到一群飞鸟汇入院中那棵古树。那些飞鸟并非单一族群,而是杂七杂八,小到不起眼的燕雀,大到让人无法忽视的凶禽,竟然同在那棵树上筑了巢、安了家。 在当时,这件事被记录到家族志中,视作家族和睦兴旺的象征。或许吧,因为整个家族的确开始兴旺。 是整个家族,而不是那座宅邸中的人。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的让人难以选择。但无论是多么困难,终究要做出决定。于是,那份记录被从家族志中撤下,那宅邸中的人也继续着他们的生活。一批人出生,一批人老去,有些事情也因此成为了少数人才能知道的秘密。 光阴似箭,那宅中老树上的鸟儿渐渐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某种力量在影响着它们,将它们缓缓糅合在了一起。于是燕雀不见了,凶禽也不见了,一群完全陌生的鸟儿开始在那棵树上进进出出。 此鸟生来只有两色,或为纯白、或为纯黑。更为奇怪的是,当群起盘旋时,黑白两色绝不互相掺杂,可谓界限分明。直到,十多年前随着一个女婴的降生,群鸟中出现了一点殷红。 十多年过去了,睡狮城中的人丁越发兴旺,而那早已淡出视线的宅邸,却始终让某些人不敢忽视。所以他们知道,那点殷红曾守在女婴的窗外,曾落在懵懂女孩的肩头…… 今天,那殷红随着已经成人的女子进山了,群鸟暗中环卫悄然隐入林中,那宅邸已然空寂无声…… 第十三章 ?台前 有人准备进山了,有人还窝在城中,愤愤不平的咒骂着。 此前,从区秀那凌厉的啸声中,雯华听出了许多意味,例如愤怒、不屑。最让她心虚的是,那啸声摆明车马,准备好了——玩命! 雯华敢玩的东西不少,但就是舍不得玩命,特别是这种面对面的玩命,所以她跑得不慢。可是,她依旧只是吃灰的命,只因前面有个跑得更快、更有气势的。那气势犹如猛虎入林,蛟龙入海…… 是啊,猛虎入林,蛟龙入海! 这不正是她离家时的心态么?可是遭此挫败,她开始犹豫——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一条,玉蛟龙?若算,那么又该如何翻江倒海;若不算,家里将他们姐弟俩丢出来,就有些耐人寻味。 三艘大船啊,配上各类人手足以进行小规模的攻城略地了。可是,就这么轻飘飘的交到她和弟弟的手里,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那时只顾得意气风发,现在再咂摸就有些不对——味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招惹是非的性子,就像自己的弟弟,事情不来找他,他也会去找事。当然,还要加上自己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姐姐。 只是这一次,却成为别人眼中的热闹。作为一个习惯看热闹,也喜欢看热闹的人,对热闹这种事情是相当的敏感。就像城门处那几个指指点点的人,她已经记下了。若非是与弟弟你追我赶的重要关头,她非当场发作不可! 对于雯华来说,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作笑话围观,也是她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被围观的羞愤。这真是相当奇妙的体验,神思离体带着不受控制的俯视感,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说来也怪,这种状态下,她反而变得异常敏锐。一些已经遗忘的人,在这一刻音容如在眼前;一些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在一刻竟变得字句清晰;就连身边人的一举一动,也陡然变得纤毫毕现。 借着敏锐的状态,雯华开始暗自抱怨。诸如为何这么倒霉,怎么就遇到了那只鸟,那个人?家里,为何要让自己跟着弟弟出来? 嗯—— 不对! 雯华有些咂摸出味了…… 想想,多半是姐弟俩拥有着共同的特质——惜命。所以像她和弟弟这种人,仅能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却翻不了天。呵,说好听些,是将她和弟弟当成傻子送出来惹是生非;说难听些,就是被人当作了搅屎棍。 忽然彻悟的雯华一阵气苦,想人家也是兰心蕙质、貌美如花,怎么就如此不堪?心有不甘的雯华决定破罐破摔,既然都认为本姑娘翻不了天,那么这一次就翻给你们看! …… 这个世上,想要翻天的人太多,但更多的是连朵浪花都见不着。就像已经没入林中的区秀,如同汇入大海中的一滴水,连丝响动都没有。至少,喘过气来的雯华和雯靖,悄悄摸上城头后,没能发现点滴踪迹。 这对姐弟不会想到,区秀那声厉啸,也是被他们气的。身处睡狮城堡这块还算干净的井中,区秀是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找事的,是这对姐弟。摆开架势准备较量一场的,还是这对姐弟。怎么,面都没露就跑了呢?按照睡狮城的规矩,双方至少得分出个高下,败的一方哪怕不死,也要彻底认输才算完。平白在林中枯等了一阵,等反应过来再想追上去时,已经赶不上了…… 区秀十分后悔,出门前没有带上强弓硬弩。否则远远的缀上去,应该可以赶在城门前射趴下那对姐弟。实在是山中林深叶茂,根本无法及远,所以也就用不上那等物什,万万没想到人家直接跑出了林子…… 既然没追上,区秀也只得悻悻而退。毕竟,她还有正经事要办。 是的,正经事! 寻得风止树静的空当,区秀屏气凝神立起了那截小小的断枝。多年的严酷训练,让她拥有了异乎寻常的平衡感,所以断枝稳稳当当的立了起来。当真是稳稳当当,一人一鸟一动不动的盯了半天,它就是——不倒…… 似乎,连老天都在跟着做对,方才风还是吹吹停停,可这半天过去了,那风竟然没了。此时,区秀的身形还保持着部分立木棍时的架势,就是那种半蹲半撅着腚的样子。这架势保持一会没什么问题,若是时间长了就有些见汗。许是区秀的样子让赤羽心痛,它不再木立不动,鸣叫一声奋力扇了扇翅膀。 啪嗒,倒了…… 倒是倒了,区秀却开始纠结,这种结果到底算不算呢?于是一人一鸟不再盯着那根倒下的木棍,而是开始了彼此间的大眼瞪小眼。 不是区秀缺乏决断,而是这一次进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要找什么?她只有一个极其模糊的——念头,还是因雯靖那个少年而起。只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化作难以平抑的冲动,让她想要放下一切,进山! 于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她,毫不犹豫的上路了。可是那股冲动,终究无法指明方向,不等她正式启程,就已陷入困境…… 第十四章 ?夜色下 嘘—— 山中,坐在篝火前的区秀绝对不会想到,刚刚入夜自家的庭院就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没错,正是雯华和雯靖。 对于雯华而言,想要战胜对手,就必须了解对手。当然,她完全可以让手下人来收集各种信息,但她就是想亲自来瞧瞧。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言语是无法描述其万一的,所以必须亲自去看、去听、去触摸。 雯靖就不同了,纯粹是被绑架来的。只是这一次不是被暴力胁迫,而是被言语挤兑。白日里那番话终究是起了作用,男孩子的英雄情结让他不得不作出牺牲。哪怕心肝颤栗,他依旧勇敢的,也是哆哆嗦嗦的跟来了。现在的他,终于体悟到了——英雄不是那么好当地! 说起来,这已经是短时间内的第二次到访了。虽然上一次过来,这里已然没有多少烟火气,但至少有着鸟鸣狗叫,有着猫追鼠跑。可今夜,这里空寂无声…… 区秀进山了,狗是注定要带走的。可是,那些鸟儿呢、猫呢?即使都跟着跑了,那老鼠呢?就算是老鼠也跟着走了,至少得有些蛐蛐儿、蚂蚱之类的吧?只要这些虫儿还在,就总该于这夜色中鸣唱。然而,它们并没有…… 今夜,这庭院中,只有一片死寂。 “姐~” 雯靖的声音打着颤儿,虽已经压得极低了,但在这死寂中竟好似惊雷,把雯华吓了一跳。于是,她将食指伸到唇边,对着弟弟嘘了一声。只是没想到,这嘘声比那声“姐”还要大,反过来把雯靖吓得够呛。 慌乱中,雯靖伸出双手做出下压的动作,嘴中低喃着:“小点声、小点声……” 在姐弟俩儿的互相安抚中,声音一点点小了,消失了。庭院重新陷入死寂,更准确的描述应该是,姐弟俩陷入到了这死寂当中。此时月光如水,落在这对姐弟身上,竟让他们生出无所遁形的感觉。 对于心中有鬼的姐弟俩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以至于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变得生涩别扭,好似蹩脚傀儡师手中的两只提线木偶,滑稽、可笑。 雯靖有些受不了了,所以打破沉寂,提议道:“姐,要不我们回去吧。这座庭院又不会长腿跑了,我们可以挑个好日子再来。” “哧—— 你当是给自己娶媳妇呢,还挑个好日子?” 雯华也受不了这种氛围,索性稍稍放开一点音量。只是在这片空寂中,她的声音竟显得异常清冷。别说本就害怕的弟弟,连她自己都感觉冷飕飕的。 她连忙压低声音,“别说了,正事要紧。你不是想要早早回去吗?赶紧把正事办了,我们立刻就走。” “好!”雯靖赶忙点头答应,“只是,你总要告诉我,什么是正事吧?你硬要拉着我过来,只说是看看。可是,我们到底要看什么?” “什么都行,任何能引起你兴趣的,或是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嘶——”雯靖一阵牙痛,“姐,从进到这里,我就感觉不对劲。哪哪都不对劲,真的!你看看,这静得,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你听,怦——怦——怦……” 听弟弟这么一说,雯华也感觉到了自己腔子中的怦然之声,一下,一下,又一下……好像要跳出来似的。那声音越来越大,在耳边、在脑迹,轰然回响,震得她精神恍惚,眼前的世界好似要破碎一般,而她就要跟着这世界一同破碎…… “姐—— 你怎么了?” 一只温暖的小手伸入她的掌心,一句带着哭腔的呼喊,将她拉了回来。 “呃,没什么。”雯华没打算说实话,“忽然想起一些往事,走神了。” “你别吓唬我,好吗?”雯靖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你竟然还走神? 你再这样,我就……” 回应他的,是姐姐那汗涔涔、冰凉凉,紧紧握来的手。于是雯靖陡然意识到,姐姐没有说实话!可是不知为什么,那已经到了嘴边的威胁,竟被他咽了回去。他努力定下心神,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姐,这里的一切都不对,你看这院中的月光——太亮了,照得人心里发慌。可是,这庭院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晰。” 雯华却不赞同:“我觉得挺清晰的。” “嗯—— 我说的不是这种清晰,怎么说呢……嗯,就好像在烛火前观赏画卷,烛火的确照亮了画面,让你看到那画中画满了迷雾,可是烛火并没有照入画中,也无法驱散哪怕一丁点的迷雾,让人看清迷雾后面的景象。 就像现在这样,我能感觉到夜风,可是庭院中的那棵树竟然不摇不动。” “你是说……”雯华打了个冷颤,“别吓唬姐姐,姐姐胆小。” “我没吓唬你,一切不就摆在眼前么?”说着雯靖抬手指了过去,“你看!” 话音刚落,那院中巨木陡然震动起来,满树翠绿竟缓缓化作枯黄,而后又缤纷摇落,好似漫天蝴蝶于那树周纷纷扬扬。 随着那纷纷扬扬,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眼前碎了。于是,那被漫天蝴蝶包裹的树也碎了,碎得彻彻底底,化作满地尘埃。夜风渐急,与那满地尘埃混作一股如龙般的旋风,冲天而起,转瞬远去。 那如水月光,也终于照亮了庭院。入眼处,断瓦残垣,好似过去了千百年。 …… 此时,山中的篝火明灭,区秀身侧的赤羽忽然引颈啸鸣,如鹤清唳。不久,有尘埃簌簌飘落,压得那篝火晦暗,弄得区秀灰头土脸…… 第十五章 ?崩塌 结束了!翌日,城主府中有老人喃喃自语…… 此时,那宅邸一夜间墙倒屋塌,好似千百年不曾有人入住、修葺,已经是全城尽知,满城哄然。伴随着各种猜测,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只是与外面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不同,城主府中的一些人反倒松了口气。 其实,那宅邸早该塌了,那宅中的大树也早该枯萎。只是多少年了,那宅、那树虽日渐颓败,却始终矗立,如同堵在心中的大石。现在,终于倒了……那份心照不宣的契约,也该跟着烟消云散了吧。 说起来,一房数代人的性命啊,换来的也仅是族中的人丁兴旺。睡狮城能有今日,靠得还是一代代人的智慧和努力。以家族今天的底蕴,他们有信心将兴旺的势头保持下去。 至于区秀,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来。不是他们绝情,更不是他们想要图谋那废弃的宅邸,而是他们既清楚,也不清楚,区秀的底细。 没错,区秀依旧保留着家族中的某些血脉特征。但有些事情不用仔细思量,就能够想到——区秀其实是被那股莫名的力量,以那一房血脉为材料,生生糅合出来的产物,就像那些陌生的鸟儿。无论是她那个依旧健在的父亲,还是这城中的亲朋,不过是空顶着的世俗虚名罢了。其实,他们与她毫无关系,所以走吧——永远也不要回来…… …… 不提城中的沸沸扬扬,作为事件的亲历者,雯华依旧处于惊恐当中。即使一夜过去了,她的脸还是有着病态的苍白,这一次是真的吓到了。只因,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被弟弟从心跳的状态中拉出来,那么她将会与那棵大树一同,化作尘埃。现在的她,心中生出不少疑问?例如,这个男孩子,真的是我原来那个傻弟弟吗? 也难怪,雯华会这样想。昨夜,所有的异常都是这个傻弟弟发现的,似乎不受那宅邸的影响,不像她险些陷入进去。那时弟弟说,能感觉到夜风,但看不到树动。可是她,对周围的异常始终视而不见,直到弟弟指了出来。 雯华不是个迟钝的人,至少不该像昨夜那样迟钝。出现那种意外,只有一种可能——她被某种力量影响到了。可是,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为何弟弟就没事? 心中最大的疑问,还不是忽然间变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而是那座宅邸的主人——区秀。能够拥有那样一座宅邸的人,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个寻常的丫头才对。可是之前的几次接触,也不觉得她有多么特殊。哦,除去林中的那声咆哮,稍显特异之外。 有些事情,她真的想不明白。林中,区秀那声咆哮已经显露出赤裸裸的杀意,可若拥有昨夜那种力量,那么捏死自己与捏死个蚂蚁,会有什么不同吗?用得着,通过一声咆哮宣泄心意?雯华真的想不通,也想不透。不过,她至少能够想明白,自己这一次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姐——” 雯靖的一声呼喊,将沉思中的她惊醒过,随口应了一声:“嗯。” “你的脸色不太好,我建议你还是回家静养一段时间吧。” “然后,你也好跟着回去?” “不是跟着,是保护着你。” “呵——”雯华苦笑一声,“这一次,你恐怕无法保护我了。唉,姐姐我呀——,惹了不该惹的人,撞见了不该见到的场景。” “那就更需要回家躲着了。” “你回去吧,我就不回去了,省得为家里招灾惹祸。” “呵呵,姐,你又想诓我?” “傻弟弟,你总算聪明一次,还没聪明对地方。姐姐这次没想要骗你,是真的麻烦了……” 雯靖愣了一瞬,“你是说,区秀?这样的话,我也不回去了。她若找上你,也就没理由放过我。” 雯靖苦着脸提醒道:“我不但跟着你一起出城了,昨夜还跟着你一起撞见了……” “区秀应该不会对你下手吧?” “你能确定么?” 雯华挠挠头,“唉,这种事情谁敢确定?不过换成是我,那天出城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跑。” 雯靖一摊双手,“这不就得了!” 雯华点点头,沉默了片刻,不由发出一声长叹:“唉——,这回是我连累了你。这样吧,我会将那天出城的人全部召集起来,把昨晚的情况跟他们说清楚。若是有人想逃,就给予些钱财打发走;若是不想逃,就跟我进山好了。” “姐,你还进山干吗?” “还能干吗?找区秀面对面聊聊。至于你,随便吧。若想回去,就马上跟着船队回家,顺便把你的所见所闻,和家中说清楚。 哦,对了! 我会写封信让你带回去,表明所有事情都是姐姐我一个人惹出来的。告诉家中,这一次他们算是“心想事成”,我们惹出了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雯靖再次强调,“我不回去!” “随你,那我就让别人把信捎回去。只是这一次,你准备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进山?” “进山!” 第十六章??山峦 进山! 区秀孤家寡人,身份不上不下,即使招摇过市,也引不来多少关切。可是,雯华和雯靖姐弟俩儿就不同了。他们此时很想保持低调,也很想被所有人忽略,但关注者依旧众多。 谣言,总是会伴随着这类备受瞩目的人和事出现。短短数日,谣言就传到了城外,在那码头上兜兜转转,然后顺着河流漂啊、漂啊、漂…… 身处谣言中心的睡狮城,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有人说,那一夜间的变故,是异宝出世造成的。区秀之所以进山,就是担心有人图谋不轨,所以带着宝贝跑了;还有人说,异宝是区秀无意间拾于山中,原本没当回事的。不曾想,那宝贝竟突现峥嵘,展示出惊天隐秘,于是她再次进山了。 可惜机事不密,竟被雯华、雯靖姐弟俩儿得知。这不,那对姐弟这几天正为进山做准备,各类物资采买不断,并且开出高价雇佣睡狮城的武士为向导。毕竟,想要在这片大山中追踪到睡狮城的某个武士,只能是另一个睡狮城的武士。听说,城主府已经传出严令,禁止本地武士参与其中,否则后果自负!于是,那雇佣的价格又向上翻起了跟头…… 一队人马长时间进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人数的增多,有时不会带来更大的便利,反而会成为负累。如何调配人手是非常考验智慧的,可惜雯华和雯靖姐弟俩儿,目前都不具备这种智慧,甚至可以用一团糟来形容。偏偏姐弟俩儿还都有些倔脾气,不大能听进人话。特别这次,可是抱着某种决心进山的,所以抱着不能再亏待自己的想法,姐弟俩儿展现出最后的疯狂。 这种疯狂,也是姐弟俩儿情绪上的宣泄。但外人不知道,他们只是看到了——大手笔!虽说钱多、人傻,是喜闻乐见的趣谈,往往也不介意调侃几句,但是人们也明白,有钱人中——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傻子?所以这么做,必有深意…… 今天,这是雯华第二次摔东西了。第一次,是那些有鼻子、有眼的谣言,传入耳中时。这次么,则是有手下人无缘无故的失踪了。 “查!哪个王八蛋造的谣?又是哪个王八蛋敢对我们下手?” 面对暴怒的雯华,雯靖小声提醒:“姐,我们就要进山了,没时间理会这些事情。而且你以前也说过,码头上鱼龙混杂。特别是跑水路的,不乏亡命之徒。说真的,我们应该向区秀学习,只要敢跟在我们后面进山,管他是什么心思,直接弄死拉倒。” 雯华诧异的看了弟弟一眼,“这可不像你说的话。” 雯靖挠挠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区秀在山林中,为什么会直接下手杀人?要知道,她在城中的表现可是很阳光的,一点都不嗜血。 结合这两天的事情,我有些明白了。那天,她发现有人跟踪,如果调头在城里追查,结果会怎样呢?不说能不能查到,就算是查到,我们会承认吗?只要不承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是扯皮罢了。 可是出了城,就不同了。只要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她的身后,那么就不会杀错。 山林,会让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变得简单。 不知你感觉到没有,当决定踏入山林那一刻起,即使没有拥抱死亡的觉悟,也会有些心理准备的。不仅仅是这片山林,而是所有我曾面对过的。只要面对它们,心中就会有所悸动,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曾明悟。 我想,那些人不会仅仅是对几个采买的下人出手,就像你不会仅仅是让人跟踪区秀。他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是区秀。但不管怎样,他们都会跟着出城,跟着进入山林,所以何必在这个时候,在这座城中耽误时间?” 雯华盯着自己的弟弟看了半天,直到手足无措才感叹道:“我的弟弟,竟然一夜间长大了……” 雯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都是被逼的呀!” “说清楚,谁逼你了?” “姐,这事不说都清楚,但和你一说就不清楚了。” 听了弟弟的劝,愤怒稍减的雯华清醒过来,不想查,也不想找了。因为水路之上,最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弄完往水里一丢,能不能发现,在哪里发现,全靠运气。如今的他们,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在这城中逗留的越久,恐怕麻烦也就会越多。于是,姐弟俩带着那准备“充足”,但依旧没有准备完全的队伍,姗姗进行,缓缓没入山林。 在姐弟俩的身后,或大或小被谣言蛊惑的小团体、小队伍,三五成群的跟了上去。好似追猎的群狼,又好似食腐的秃鹫,在他们周围盘绕。而在山林之外,在那更远的大河之上,帆影重重,有船如蛟,破浪前行…… 第十七章 ?风急 山峦叠嶂,林深草盛,并不缺少遮掩躲藏的地方,但是远离了城镇的喧嚣,人——反而无所遁形。 “小姐,有些不对劲。”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到底是没错的,睡狮城还是有武士被钱财打动了。对于此人,姐弟俩儿印象蛮深,正是码头上那位惊呼“刺客”的武士。托姐弟俩的福,他如今的雅号就是“刺客”!那日,码头上的表现过于惊艳,让他风头一时无两,“刺客”之名也因此被人传诵。短短几日,人们就奇迹般的忘记了他的本来名字。所以按照他的解释,此行并非为了些许财物,实是为了躲避闲言碎语。 刺客倒也有些底线,提前言明——他只负责探察、引路,给予一些必要的建议,不参与拼杀,也不负责任何人的安全。若真发现了区秀的踪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之后立刻取道回家,剩下的事情与他无关。 雯华,自是满口答应。在她看来,既然能够为这点钱站出来,那么就可以为了更多的钱,去做更多的事情。这不,稍稍给些好处,“刺客”就为他们提供了一个适合埋伏杀人的好地方。只是随之而来的提醒,让雯华微微皱眉。 之前被区秀扇过一次,之后又被弟弟提醒,于是雯华准备有样学样,来个更狠的!就像,姐弟俩儿想不到区秀上来就会杀人,所以那些尾随而至的人,同样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这种事,换谁也想不到。毕竟二话不说,上来就杀,那是人干的事吗?即便一个个心怀叵测,此刻也非图穷匕见之时。但是啊,人心真的叵测,他们姐弟俩儿就没打算干人事…… “什么情况?” “跟过来的人,有些多。” “管他多少,全力解决就是。” “唉——”刺客有些挠头,跟这位大小姐说话有些累呀!“人太多了,这不正常。睡狮城就那么大,虽说有着南来北往的船只,但谣言也就不过几日光景,哪怕人人都对谣言深信不疑,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在短时间内抛下一切,跟过来? 你也知道,城主府有令,睡狮城的武士不得参与此事。仅凭码头上那些过客,匆忙中又能凑出几人?他们这是早有准备,所以稍有风声才能够立刻行动。而且,就目前的情况,这些人应该属于不同的势力。” 雯华有些不悦,反问道:“那又怎样?” “先不说想要全部网住他们有多困难,仅是得罪如此多的不明势力,值得么?” 这句提醒,让雯华犹豫了…… 见此,一旁的雯靖不干了,出声表态:“姐,我们都这样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就是拉垫背的,拉得越多就越值得。” 一旁的刺客听了,额头有些冒虚汗。这小崽子的狠话,怎么透着一股子诡异?拉垫背的,这是不打算活了?结合那些谣言、还有眼前这二小子的表现,以及那些跟过来的人……他开始后悔,开始考虑退路。 “能杀多少算多少吧,尽力就是!”在弟弟的提醒下,雯华爆发出一股戾气,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洪水滔天? 似乎看出了刺客的犹豫,雯华自嘲般的嗤笑一声,解释道:“我不知道这些人,也不清楚卷入了什么事,更不明白怎么就卷入进来了。 如果我说——都是因为一只鸟儿,你信么? 唉—— 其实,我和弟弟是想与区秀当面谈谈。至于谈什么,我们也不大清楚,一切都要等到见面再说。 刚刚,如果你不说,那么我也只会认为这些人,是恰逢其会的亡命徒。杀了,也就杀了。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我们的麻烦恐怕——大了。 我想,他们最初不该是冲着我们来的。现在么,我们应该是他们的目标之一了。这真的是个误会。问题是,你信么?那些人,会信么?” 雯华恨恨的拳掌相击,“我和弟弟就是顺路玩玩而已!天知道,这是怎么了?睡狮城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引来那么多的窥视? 我说——睡狮港的刺客,你知道么?” 刺客有些糊涂,他就是想做一回收钱办事的向导。忽然将事情扯到他的身上,有意思么?太没意思了! 于是,他嘬着牙花子说道:“据我所知,睡狮城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些所谓的秘密,其实只是属于我们的内部事务,与外人何干?何况,睡狮城本身就足以让人产生非分之想。 那些人怎么回事,我不清楚。就像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情。我只是一个拿钱办事,被你们雇佣来的向导罢了。 有些事情,你不该问我,而是需要在自己身上寻找答案。毕竟,这些人不是为我而来,虽然我也知道,这一次是上了贼船。 我听说过那些谣言,更知道你们的目的。只是区秀这个孩子在睡狮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一直安安稳稳不曾惹出任何乱子,为何偏偏在你们姐弟俩来了之后,陡然生出变故? 你说,是隐藏在睡狮城中的秘密,引出这一波波麻烦;在我看来恰恰相反,正是你们引发了这一连串变故。 秘密—— 或许就隐藏在你们身上。至于我所熟悉的睡狮城,只要看看城中的反应就不难猜出,即使真的有隐秘,也多半不在城中了。既然已经不在城中了,那么会在哪呢? 你毕竟是雇主,而我也无心窥探雇主身上的秘密,但你们终究将我带入到意外的麻烦中,这是我们事先没有谈好的,所以呢……” 刺客的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区秀。她看了一眼陷入懵懂思考中的弟弟,知道骑驴找驴多半不会想到自己身上。她有心虚的问道:“所以,你想怎样?” “加钱!” 第十八章??浪涌 钱是好东西,特别是对拿到了现钱的刺客而言。这一次并非是真的贪财,而是为了安排后路。也并非不想一走了之,而是怎么走的问题。 甩袖子直接回家,当然容易。可是回去之后呢?到了那时,麻烦恐怕就会接踵而至,那些势力会不找他谈谈? 先不说,城主府已经明言一切后果自负,就算依旧会庇护于他,能不能护得住也是个问题。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先到外面躲一躲,避过眼前的风头。 躲在这群山之中,当然是最安全的,不过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住,所以还是要寻一处城镇落脚。那么问题来了,出门在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钱!有了钱,腾挪的空间也就会广阔许多。 这边拿了钱,就得办事!刺客虽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也不介意为雇主考虑一二。于是重新提议道:“人先不要杀了……呵,别急。不是不杀,而是这么杀,未免可惜。你们不想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都了解些什么吗? 只是,杀人容易,想要多捉几个活口就比较麻烦。” 见到刺客在关键时刻卖起了关子,雯华只得开口捧场:“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刺客呵呵一笑:“为了在这茫茫群山中寻找到一条通往外界的坦途,不知埋葬了我多少族人,到头来仅是发现了几条艰险难行的羊肠小道。现在,你们若是想借此逃离,我可以立刻为你们带路。” “劝诱我们逃跑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雯华有些恼火,“你这样的武士,全部家业大概都在随身的铺盖里面,自是可以卷起就走。 我们呢? 家大业大,上上下下多少人口、产业,你知道么?我们跑得了一时,能跑得了一世?逃避,对于你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换个地方继续活着就是。有时,还真是羡慕你们的洒脱,可是我们不行。有些事情必须迎难而上,否则这家、这业就保不住了。或许你不把颠沛流离当回事情,也没有多少亲情牵挂,但我们不行。” 刺客又是呵呵一笑,“别急,只是一个建议。”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地图,放到雯华眼前:“按照区秀留下的踪迹,她大概是向着这个方向。” 说着,刺客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如果我是她呢,会这里休整几日。” 雯华问道:“为何要在这里休整?” “呵呵,等人。” “呃—— 为什么?” “这个方向过去,必然要经过一条狭长的幽谷,只要想从这个方向进山,就绕不开那里。原本呢,我也只是想将你们送到此处,然后就取道回家。 别这么看我,毕竟到了此处就该见到她了,也算达成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对吧?我又没说,你也没问,会怎么找到她,又会以何种方式碰见。 唉—— 可是,现在不成了。 现在这种情形,对于我来说没有一点好处,但是对于你们姐弟俩来说,或许就不同了。” “你是说,联合区秀?” “是的,告诉她有一大群人正追索而来。” 雯华意有所指的看向刺客,“只是,派谁去告诉她好呢?” “呵呵,别看我,我是肯定不会去的。虽然我的确有机会开口说话,但那种机会不要也罢。” “为什么?” “你可能也知道。前些日子,我们在城外的林间发现了一个死人,四肢断折,一枪贯喉。呵,这就是我们巡林武士的问话方式。 其实呢,你身边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 有些走神的雯靖,立刻一个激灵:“你说谁!” 刺客看着雯靖,笑得像只狐狸:“呵呵,按我说的做,保你没事。” …… 雯靖万万没想到,保你没事的方法竟然会是这样。如果当时知道了,死都不会答应,只因过于羞耻! 之前,刺客这个王八蛋,一直不肯说清楚是什么方法。等到了地头,先是反复询问要说的话都记下了没有,然后单独陪着自己来到谷口,按到地上扒了个溜干二净,顺便还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到——没事,去吧! 小风从胯下吹过,别说——真他么凉!有心往回跑,一想到不远处的队伍中还有着自己的姐姐在看,这身子说什么也扭不回去了。只好夹着腿,往山谷中跑。 看着刺客乐呵呵的,拎着弟弟的衣服回来,雯华的脸色微红,“你就这么保他没事?” 刺客随手把衣物往脚前一丢,“我们巡林武士这点底线还是有的,若是把一个光溜溜的孩子也视作威胁,那么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是说,你至少给他留个底裤吧?” “呃……扒顺手了,也不差这一件半件的。” 正说着,一个身影陡然出现在谷口不远处,一把薅住雯靖的头发,拖着他几个转折就消失在众人眼前,只余下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调侃中的刺客则是一个哆嗦——刚才藏得那么近,他竟然毫无察觉。此时,只觉山谷中风声幽幽,脖颈发凉。 不仅仅是他,雯华这些人也都变了脸色,感觉颈嗓间寒意大盛。至于,那个发出杀猪般嚎叫的人……呃,谁还有心情管他? 第十九章 ?变化 几个转折,雯靖就被拖入一处阴暗角落,丢到了地上。隐隐作痛的几处擦伤,让他知道自己还好好的活着。至少没折手断脚,也没被一枪贯喉,所以嚎叫声依旧响亮……当然,这一切都是暂时的,后面会不会发生一些可怕的事情,尚未可知。 继续干嚎了几声,见无人搭理,雯靖也就嚎不下去了。先是讪讪的收了声,然后偷眼打量周围。一眼过后,则是惊声尖叫,啊—— 雯靖整个人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改之前夹着腿的扭捏样子,甩开了所有零件就想跑。可惜,眼前的女人明显要比他那个亲姐姐靠谱,所以没跑成…… 四周比较幽暗,那个女人的身后竟然亮起了无数眼睛,闪烁着让人心悸的邪恶荧光。好在,受到尖叫声刺激,那无数眼睛起了一阵骚动,让雯靖得以看清——原来是数不清的鸟儿挤在那里,于是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那么一丁点。那一双双眼睛,虽依旧亮晶晶的,却不再如方才般让他感到邪恶。 …… 其实,区秀并非算到了这对姐弟会跟上来,仅是习惯使然。而且,她原本也没想停留这么长时间,只是那天夜里一场从天而降的尘埃,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让她产生了一些变化。而且从那天开始,变化就一直持续着。 带着一丝忐忑,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开始审视那些变化,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从小,她就是伙伴中的异类,只是从不愿承认罢了。可是无论承认与否,她终究无法融入到同龄人当中,所以只能作为异类,孤独的游离在群体的边缘。 虽然她也努力掩藏过,但不同就是不同。这些不同,让她的言行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仅是男孩子们引以为傲的力量、反应,就不及她太多。而且还有更加让人无语的事情,当她安静下来时,就好像变得透明了一样,会让人忽略掉她的存在。 小时候,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哦,原来你刚刚也在。”所以为了不被人忽略,她就得时不时的制造出一些动静。就像那日,架着鸟、牵着狗,在喧嚣中大摇大摆的去往城外。 她不喜欢被忽视、遗忘,可是她同样也不喜欢喧嚣,所以她的行为总是显得矛盾而又执拗,也就与周围的——人,还有他们的世界,更加格格不入。 在赤羽的鸣啸中,有尘埃从天而降,弄得她灰头土脸,亦如她此前的人生。可是在那层层灰烬中,她却仿佛重生了一般,开始蜕变。几日下来,她察觉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若隐若现。它隐秘在真实世界的背后,渗透出丝丝缕缕的晦暗气息,化作那无所不在的斑驳暗影。 说它陌生,却又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亲切感。那亲切感让区秀生出一丝温暖、一丝熟悉,好似阔别已久的家园。她也因此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自己一直想要寻找的世界。 …… 此时,雯靖偷眼打量着身前的女子,已经忘记了此前刺客的反复交待,把最近几日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抖落出来。小到半夜上了几次厕所,大到区秀家房倒屋塌……总之呢,这一切都不是他愿意做的,全是被他那个亲姐姐逼的。包括这一次,也都不关他什么事,要找就找他的姐姐好了……不远的,就在谷口处。 并且还不忘提醒,有个巡林武士也在那边,所以一定要小心些。那老小子坏透了,简直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这种人不能留啊!免得不小心被祸害了…… 老实孩子,一向会受到命运的眷顾。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将该卖的,不该卖的人,也全都卖了。雯靖腰缠草裙,娉娉褭褭的回来了。刚一回来,就瘫坐在地止,先是大骂刺客不是个东西,然后又指责姐姐不顾血脉亲情,出卖至亲的弟弟。捎带着,把那些没有忠心护主的随从,也训斥了一遍。 闹完了,则是夸功。若非他机智过人,百般讨好,区秀定然不会放过他们。幸好,在他的努力说和下,区秀决定暂且记下之前的旧账。 说到这里,雯华忍不住了,“暂且记下,是什么意思?” 雯靖挠挠头,再次强调了一遍:“就是暂且记下。” 雯华一撇嘴,大概明白了——这事不算完,还要看后面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区秀,她人呢?” “走了,说是可以合作,让我们去峡谷另一边布置,这边交给她。” 雯华有些不确定,“她一个人?” 倒不是怀疑区秀的实力,而是埋伏袭杀是一回事,能不能尽可能多的留下那些尾随者,并且拷问出口供,则是另外一回事。雯华觉得,在这山谷中,区秀绝对有机会袭杀自己,但是想要留下所有人,则不大可能。以此类推,这件事情还要靠自己这边多出力。 不过呢,雯靖对此有着不同看法,只见他提高声音说道:“不是一个人,还有一群鸟儿和几只狗。我觉得它们很厉害也很可靠,至少比我们这边的某些人——厉害、可靠。” 呃,这话不能接,也没人接,全当有阵腥风刮过,捏会鼻子也就过去了…… 第二十章 ?幽风 眼前的峡谷幽深、漫长,连绵数十里,其间还有着许多走不通的岔道,形如迷宫。谷中瘴气蜿蜒、毒虫横行,若是没有熟知路途的向导,困死其中都有可能。雯华带领众人跟在刺客身后,用心听着他的介绍。 至于,为什么不是雯华、雯靖姐弟俩儿领着众人。那是因为,雯靖刚刚虽一时骂得爽快,但到了这会报应来了……众人都懒得搭理他,而他呢也没脸凑过去套近乎,只能讪讪的跟在队伍最后,满腹心酸。心酸之余倔脾气也是上来了,暗自发狠——给我等着,找机会还得骂你们!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竖着耳朵去听,转着眼睛跟随刺客的指点去看。哪里适合埋伏躲藏,哪里又是死路一条……正专注的看着、听着,刺客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声音也变得缥缈,好似正在远去……与此同时,心底的寒意大盛,那窃窃私语再次于耳边响起。 只是,与之前不同,它影响的不再仅仅是雯靖一人…… 风过山谷,做声啾啾,本该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可是——那风依旧,声音却陡然变得凄厉;山谷依旧,却凭空披上一层寒霜。于是森森峡谷愈发幽暗,生出丝丝寒意,渐渐侵染人心。不久,人人口鼻处都有白雾环绕。 与其他面面相觑的人不同,雯华努力挣脱出来立刻看向了弟弟,但是队尾处那个孤零零的男孩已经不见了。 “雯靖——” 焦急的呼喊如那风声一样,很是凄厉。可除去阵阵回音,却无人应声。 呃—— 雯华又一次把自己的亲弟弟弄丢了,还是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凄厉的呼喊,虽没能唤回弟弟,却将众人惊醒…… “找—— 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 雯华是真急了,也是真的昏了头。好在,刺客是清醒的,毕竟事不关己。这个时候,在场众人也只有他适合站出来说话。 “加钱!” 一句不合时宜的加钱,顿时把雯华气得哭笑不得,但也让气氛缓和了许多。借此,刺客才转入正题:“找人这种事情,有我们巡林武士在,就不需要其他人碍手碍脚了。若是弄乱了那些留下的痕迹,反而会坏事。 先稍等。” 说完,刺客对着入谷的方向吹响了一阵抑扬顿挫的口哨,许久又有哨声从那边传来。听到那哨声,刺客略略有些放松:“就像我猜测的那样,这件事情与区秀无关。即使你们听不懂我们在哨声中交流了什么,也应该能够判断出——区秀不可能越过这么远的距离,劫走雯靖。另外,她会留意雯靖的下落,所以我们继续前进吧。” 雯华非常恼火:“这就走了?” “不走,还要怎样?”看了雯华一眼,刺客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很奇怪?按说呢,雯靖虽一直走在队尾,但我也是留心着的。何况,你也在时不时的回头察看。他怎么就忽然消失了呢? 他消失后,我首先想到的是区秀,但你好像根本没有往区秀身上怀疑。事实也的确如此,与区秀无关。 这峡谷我也曾往返多次,此前的异象却是首次撞见。只是异象虽然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你似乎把这件事情直接联系到了雯靖身上,所以才会第一个发现他不见了。 我呢,作为一个巡林客,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有孩子走失,就已经够丢人了!可是呢,在察看过雯靖最后的立足点后,我竟然没能发现他是如何离开的。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如果一定要让我说,那么他就是凭空消失的。 可是,这可能么? 我是没办法了,所以这种事情只能交给别人。既然要交给别人,那么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这里,不要破坏任何细小的痕迹。” 唉—— 刺客哀声叹息,有那么一瞬间似乎显出几分疲惫和苍老,但很快就被遮掩下去。再次露出贪财的模样,十分严肃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情必须……” 不等他说出口,雯华就已经在心中跟着默念,“加钱!”加钱的理由有许多,但真正让雯华认可的只有一条,“不该将其卷入到这种诡异的事件中来。”当然,“不该”两字是要去掉的,毕竟她是补了钱的。 能补得这么痛快,是因为雯华的某些恶意。此行前途未卜,包括死亡在内的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她非常想知道,如果有人拿命挣来了钱,却没命去花,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不是雯华对刺客起了杀心,而是弟弟的消失,让她开始失去信心。即使与区秀化解了恩怨,但依旧处于诡异事件当中的她,真的能够全身而退吗? 她不傻!刚刚那么一瞬间,刺客表现出的疲惫和苍老,已经落在她的眼中。她甚至怀疑,自己也已露出了类似的疲惫和苍老,如同身边这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可是,当他们努力振奋精神时,那疲惫和苍老又会悄然隐退。 不能让人发现异常,否则人心就乱了。人心一旦乱了,在这幽幽峡谷中,又有几人能够回去?不能乱,也不能让人看出异常,他们需要依靠彼此,比任何时候都需要。 或许,拥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雯华一人,所以刺客才会要求加钱、加钱、再加钱,因为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享用它们,也才会更加努力的活下去……就像身边已经有人,开始谈论回去后要吃些什么,要穿些什么…… 第二十一章 ?号角 区秀坐在谷口处的断崖边上,一大群鸟儿聚集在她的身旁,诡异的保持着静默。不时有鸟儿在沉默中飞出,又不时有鸟儿飞回。那一夜的尘埃不仅落在了她的身上,也同样落在了这些鸟儿的身上,于是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丝模糊的联系。这丝联系虽然模糊,但用于人和鸟之间的交流,是足够了。 这种感觉,无论是对区秀,还是对这群鸟儿来说,都十分新奇。区秀还好说,她至少能够控制住自己的大多数行为,而那群鸟儿则不然。 群鸟聪明且好奇,只是那丝聪明还无法掌控它们的好奇心。一旦出现了能够吸引它们的事物,好奇心就会成为主导,彻底掌控它们的行为,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作死举动。何况,这一次还不需要它们去冒上风险。 …… 人么,多出一个视角不算坏事,可若多出无数个视角呢?还是陡然间多出的……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那些视角后面还有着一个个独立的精神意志,好奇而又呱噪。所以看似沉默的一片,实则借着区秀的脑海吵闹不休。这其中,声音最为洪亮的就是——赤羽。它好似发现了一块新大陆,奋力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脑海中很是喧嚣,但区秀反而不觉得吵闹。她有的只是摆脱孤独的欣喜,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是的,伙伴!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不会忽略她的伙伴…… 虽不觉得吵闹,影响却无法避免。好在,这些鸟儿倒也乖觉,每当她行动时就会屏气收声,不曾惹出任何麻烦,而这对于区秀来说——足够了。她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就是为此而生,需要的仅是一段微不足道的适应期。可惜,有人似乎不想给予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本以为已经退去的姐弟俩,重新追了上来,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有更多的人追索而至。而且听过雯靖的讲述,了解到自家宅邸的现状,她不得不去思考一些问题。例如,我——是谁? 或许,能够在那些莫名追索而来的人中,找到答案。 …… 坐在这山谷之上,答案没有等来,麻烦却是先来了。 刺客这个家伙,区秀是知道的,在睡狮城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本事或许有些吧,但让他成名的则与本事无关,而是他那颗脑袋……据说,他父亲老来得子,欢喜之下没抱稳当,手一哆嗦摔到了地上,还是大头朝下……以至于,这倒霉孩子从小的行为举止,就总是在正常与不正常之间徘徊。 可说来也怪,人是不正常了些,但这么些年竟没有吃过多少亏。那些让他吃了亏的,也总会莫名其妙的惹来一身晦气。而这些晦气,还总是让人对他恨不起来……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本事吧。 不过,这一次能够追踪到幽谷,着实让区秀有些意外。意外之余,也不由暗自警惕。那对姐弟本就够莫名其妙的了,再加上刺客……所以,区秀即使已经同意合作,也不愿意现身相见。 暗中一直有鸟儿盯着那边,借此机会也是区秀在锤炼新获得的能力。与人不同,一眼之下,人或许会漏掉许多关键事物,但鸟儿不会。满树的果子,鸟儿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记下它们的位置,这是与生俱来的狩猎本能,何况那些鸟儿已经盯了一路。可意外还是发生了,伴随着谷中的异变,雯靖突兀的消失在眼前。 风声凄厉,顺着山谷一直向前,然后出了谷口。如同一只被吹响的号角,将那凄厉声传遍山林。凄厉声入耳,让区秀颇感诧异,但这种诧异仅是精神上的波动,身体没有任何该有的应激表现。既不见心中寒意大盛,也不见汗毛悚立,那些雯靖所描述的影响,丝毫没有作用在她的身上。如果不是见到了,雯靖陡然消失的全部过程,区秀就只会以为——那不过是男孩子处于惊恐中的本能反应。 回复了刺客的问询,区秀却没有起身,而是目光变得深邃,望向了山谷之外。此时,夕阳晚照,倦鸟归林,远方篝火处处,升起浓烟如柱。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可是,当凄厉的风声穿过幽暗的林间,却有人踩灭了刚刚燃起的篝火,抛下一身的负累,持刀执棍轻装潜行。他们并非摸向山谷,而是寻上了尾随而来的其他人。仿佛那凄厉的风声,就是他们进攻的号角。 于是,杀戮开始了。将那残阳,还有天边染得赤红如血…… 第二十二章 ?乱战 能够抵达山谷外围,显然都是有几分本事的,所以突袭所带来的优势极其短暂,单方面的杀戮也演变为更加惨烈的厮杀。但事态,并没有因为厮杀的惨烈而平息,反而愈加恶化。 一道濒死前的惨叫,将对生命的不甘、不舍,化作山林中的袅袅余音。残阳,也在这不甘、不舍中收起了最后一丝余晖,于是夜幕降临了。许许多多的,还不曾卷入到厮杀中的人,在眷恋中熄灭了眼前的篝火,然后毅然决然的融入到那令他们感到恐惧的黑暗里。 没人敢保留篝火的光明,以及它所带来的温暖。在这苍苍林海,茫茫夜色中,光明只会引来杀机,温暖也只会让自己冷得更快。只有这令人恐惧和不安的深寒夜色,才能够提供一丝微不足道的慰籍,还有——安全感。 可是失去了光明,在不敢发声的沉寂中,他们又靠什么分辨敌我?于是,所有人都陷入到四面皆敌的危机中…… …… 随着夜色的降临,区秀眼中的世界并没有被黑暗淹没,反而曾现出别样的瑰丽。处于其中的人尤为显眼,好似他们本身就散发着光与热,即使那重重林木也遮掩不住。此刻,那股率先发动袭击的力量不再急于袭杀,而是不停的于林间搅动,逼迫着那些潜藏蛰伏的人,不得不做出反应。他们,虽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造成的混乱已经不可收拾。 黑暗中,有人追逐,有人奔逃。那三五成群的队伍,也在这追逐奔逃中失去了约束,星散四方。于是,原本携手并肩的伙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夜幕中,成为了彼此最大的威胁。 谁也弄不清,身边不远处传来的喘息声,倒底是敌是友。一句询问,一丝犹豫,换来的就可能是难以躲避的冰冷刀锋。 或远或近,不时响起的拼杀声,让林间的人渐渐成为了惊弓之鸟。即使是那些制造混乱的人,也同样无法避免这种结局。到了此时,冷眼旁观的区秀明白,属于她的机会来了! 于是,她顺着山崖轻轻滑落,如同落入海中的一滴雨,悄然融入林间。群鸟则盘旋于夜空,化作遮天蔽日的夜枭,遮蔽了那浅浅的如水月光。本就伸手不见五指的林间,霎时间化作了森森铁幕,别说目不能视,就连那触感和听觉都受到了影响。间或传来的厮杀声,似乎正远离每个人,让他们获得了片刻的宁静。只是,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这份宁静中蕴含着莫大的压力。徘徊在生死间的人儿,瞬间就已恍然——更大的危机降临了…… 混乱没有因此停止,厮杀反而更加激烈,甚至在短时间内达到了一个高潮。刚刚,那些制造混乱的人,正变得更加疯狂。他们借着眼前片刻的宁静,将更多的鲜血泼洒在林间,既有别人的,也有他们自己的。 这一切,落在区秀眼中,显得是那么的诡异、邪恶。就在她感到莫名其妙时,一个念头陡然出现在脑海——献祭! …… 自从得知家中的现状后,区秀就一直在思考——我是谁?她唯一的线索,只有自家那几近荒芜的宅邸,还有那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故事。 现在,她终于理解父亲为什么不再回来了,因为——不敢。此前,能够陪伴自己那么些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那一代又一代人,从喧嚣到落寂,最终只剩下有些古怪的父女俩儿。父亲么,似乎很强,睡狮中难有敌手;她么,也很强,至少同龄人中没有敌手。可是,赤羽在群鸟中独一无二…… 儿时的一些片断隐约浮现……有一次父亲远行归来。抱着她,口中叨念的就是——献祭!或许,父亲那时就已经打听到了一些关键信息,猜到了某种可能,所以才会逃离,才会将那座宅邸完全交给自己。如果他不曾出逃,或许就会在某天夜里化作漫天灰烬,洋洋洒洒飘落下来。 幸好,他逃了…… 也因此,那场属于自己的献祭有了缺陷,但区秀依旧希望——父亲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眼前这场献祭又是为了谁?那些献祭着别人,也在献祭着自己的人,又为什么这样做? 当陡然间意识到这是一场献祭后,区秀不禁迟疑了。身处其中,想要退出好像已经迟了,因为她已经影响到了这场献祭。她不知道是该加入,还是该阻止,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些人——又是谁? 眼前,夜色依旧,厮杀依旧,可这一切似乎与区秀毫无关系。即使她已经拥有了一群最亲密的伙伴,即使伙伴们正在头顶的夜空中盘旋,可她还是在茫然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孤独。 第二十三章 ?篝火 当区秀身处血腥的献祭中时,峡谷另一边就显得过于祥和了。枯枝烂叶在篝火中燃烧,不时挣扎着发出噼啪的响声,爆出一串串火星。只因雯靖的一句询问,你应该去过许多地方吧?刺客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么? 呵,父亲还在时,跟着他去过一些地方。等他走后,就很少出去了,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我答应过他,以后一个人尽量少出去。 我的父亲不是一个武士。他么,从小体弱,所以走得是另一条路子,识得几个字,理得一手好帐本。说实话,从小我是瞧不上他的,太文弱了!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可每次呢,父亲都会辩解说,是他在保护这些大字不识多少的武士。 只是那时太小,不懂事,总觉得他在吹牛。等到他走后,那个家被我败得差不多了,才渐渐明白——他没有吹牛。我们这些人啊,习惯了用拳头说话,就懒得再去动脑子。在那些尔虞我诈中就有些理不清,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的看护。 怎么说呢,他应该是一个好人吧。帮助过许多人,也有许多人愿意为他提供帮助。可是呢,好人往往多艰辛,当别人儿孙满堂时,他却膝下无子。 哼,别这么看我,我是他的亲儿子,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父亲年青时,一直随着睡狮城的商队四处奔波,为了开拓商路去过很远的地方,也见过许多奇异的事情,当然最多的还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传闻。可是呢,当心中有了欲望,那些传闻也就不再虚无缥缈。 万一呢,万一那些是真的呢? 有时,欲望拥有无穷的力量,甚至能够将缥缈化作真实,我的父亲就是这样。他记录下了所有见到和听到的奇闻异事,试图找到能够达成心愿的线索。有趣的是,那些奇闻异事大多并非空穴来风,即使有人试图遮掩,也依旧会遗下蛛丝马迹。越是留意这些事情,就越会发现,这个世界变了!当然,世界时刻都在变化,只是它忽然偏离了本来的轨迹。 这种变化对一些人来说算不上好事,因为这会让他们利益受损;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未尝不是好事,因为他们能够从中受益。按照世界原有的轨迹,有些地方会继续贫瘠下去,有些人注定与富贵无缘,有些人必将孤独终老……可是啊,这个世界变了。 有些人,借此抓住了改变命运的契机,让沙漠中流出甘泉,让土石化作金银。我的父亲呢,也得尝心愿——拥有了一个健壮聪明的儿子。事情似乎很完美,不是么? 可是这个世界,哪有什么完美,总会有代价相伴。沙漠流出了甘泉,甘泉蕴育出绿洲,游荡在沙漠中的强盗也随之而来。他们在那里聚集、生息,渐渐从掠夺者化作了守护者。很讽刺,不是么? 唉—— 对于我的父亲来说,健壮聪明的儿子也同样是块心病,因为那个孩子从小就表现出了一些异常。他生怕别人看出来,将这个孩子视作异类,所以无论走到哪儿,都要带在身边。强盗能够光明正大的化身为守护者,而那个孩子却需要一直掩饰下去。 许多人比他幸运,不需要掩饰。就像,那沙漠中出生在甘泉边上,喝着甘泉水长大的孩子们;就像,不久前出现在港口上的那对姐弟,还有身边那一群人。 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份代价没有落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被子子孙孙继承了去。沙漠中,喝着甘泉水的孩子们渐渐长大了,不同与父辈那浑浊的双眼,他们天生就有着一双清冽的眼睛,如同一汪泉水。更不同与父辈的浮萍漂泊,他们不惜代价守护在泉水周围,那怕是越来越多的强盗正闻风而至。我想——战至最后一人,就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不过呢,那也是他们获得好处后,必须担负起来的责任。有时,还真是羡慕他们呢,知道自己的使命、责任,还有必须偿还的债务。至少,他们有着明确的目标,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将泉水视作生命之源,以泉水的子嗣自居。他们——知道自己是谁…… 相比他们,有些人则比较不幸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就罢了,偏偏还会有人找上门来,赋予一些莫名其妙的身份。最无奈的,还不允许拒绝……扣上一个莫名其妙的身份后,或是被四处追杀,或是被供奉起来,成为那些人谋取利益的牺牲品。总之呢,在这些人眼里你可以是任何东西,唯独不能是人。即使你万分想要维持人的身份,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扒去你的人皮。 幸好,睡狮城中不用过于担心这些…… 可惜,终究是有人注意到了这里。 对于异类而言,有的被扒去身上的人皮不算坏事,因为那张皮更像是桎梏;还有的,则不那么幸运了。 今夜,或是幸运,或是不幸,我们当中将会有人被扒去那张皮……说到这里,刺客抬手指向山谷那边。看!风中夹杂着血腥和不安,他们已经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明灭 看? 在这夏夜凉爽宜人的晚风中,众人不明所以的盯着刺客。雯华甚至仰起头来,伸着长颈,抽动鼻翼仔细嗅了嗅,却一无所获。如果一定要说血腥和不安,那么也不该是夹杂在风中,而是隐匿在每个人的体内。 此前,弄丢了雯靖,众人身上又或多或少出现了变故,还有那些不明来路的追踪者,面对这一切——又有谁能够安心? 至于血腥,不如说——是众人在不安中,升起了一股嗜血的戾气。 …… 刺客的这一席话,让本就沉重的气氛变得更加低沉。他先是坦然承认自己是个异类,然后毫不留情的挑破了真相——在场的你们,也是! 人皮? 呵,无论今夜是否如刺客所说,有人将被扒去那张皮,都已无所谓了。因为,那张皮已经被他掀开。 开始倾听风声的刺客不再说话,其他人更是没有心情去说,整个营地由此陷入到极其压抑的静寂中。 在这静寂中,一道微不可察的呼喊声在雯华耳边响起,如果不是那声音太过熟悉,太让雯华挂心,恐怕就被忽略了。 “雯靖!” 雯华的失声惊呼,将众人惊醒,就连沉浸在风声中的刺客也看了过来,疑惑的问道:“谁?” “雯靖,就在这里!” “这里?” “是的!”雯华十分肯定的说道,“就在这里,他在向我喊叫,向我求助。” 刺客侧耳听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那声音,不在风里。”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的人,也不在风里。” 雯华听懂了,刺客的言外之意就是——自己的弟弟不在这里。可是,那种感觉太强烈,也太清晰了。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她太熟悉了,又怎么可能会错?于是她强调道:“就是他,就在这里,不会错的!” 刺客没有继续争辩,作为一个异类他遇到过太多类似的情况,所以明白——你能看到、听到的,不代表别人也能。反过来,也是一样……于是,他露出一副我相信你,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可是,雯华没有放过他,“刺客,求你——快想想办法。”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这种事情只能靠你自己,既然你能听到,那么就该有能力找出来。” “怎么找?” 唉,刺客叹了口气,用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顺着声音找吧?” 这倒是提醒了雯华,只见她轻轻闭上眼睛,支棱着耳朵开始倾听。然后顺着那声音,脖子渐渐倾斜,好似一个听墙角的猥琐客。 随着雯华的脖子不断倾斜,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脸好似贴在了一堵墙上,竟出现了些许的变形。别说是围观的众人,就连雯华自己都吓得够呛,尖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惊魂稍定,雯华看着刺客自顾自的说道:“呃,找弟弟这种事情,何需急于一时?对了,刺客,刚刚我们说到哪了?” 可惜,她问错了人,因为刺客不是个有眼色的。“刚刚我们说到,顺着声音找吧……” 看着依旧有些哆嗦的雯华,刺客又狠狠的补了一刀:“好像就要找到了,如果你愿意加把力气的话。” 现在的雯华开始理解雯靖——太吓人了!这事,谁愿干谁干…… 她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转了一圈,万分肯定的说道:“刚刚你们也一定听到了,不过是没有注意。现在么,再仔细听听。” 这个时候,谁能听到——谁傻!所以,在一阵屏气凝神的倾听后,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天赋异禀的雯华身上。 呃,还真是盛情难却……没办法,雯华翻出几根绳子绑在身上,千叮咛万嘱咐让众人拉好,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支棱起耳朵。于是那道无影无形的墙再次出现了,她那光滑的脸蛋也再次开始变形。 在犹犹豫豫中,从若即若离,到贴得牢靠,着实费去许多功夫。不过这番功夫不白费,至少雯华渐至佳境,玩上瘾了……因为上瘾了,所以顾虑之类的也就忘记了,甚至连弟弟这茬都给忘了。 正玩得兴起,阴影顺着脸颊蔓延而出,很快就占据了大半边脸。可是呢,闭目中的雯华毫无察觉,还将身子靠了过去,如同蹭痒痒般蹭了蹭脸。显然,这是觉得舒服了,也美了……可就在此时,一双小手从阴影中伸出,死死薅住了她的头发,拼命向阴影中拉扯。 于是,雯华那充满恐惧和痛楚的刺耳尖叫,划破了夜空。尖叫中,雯华奋力抽出短刀,对着那手臂毫不留情的剁了下去。 一刀见血,带出一丝温热,一丝微甜,一丝熟悉的气息…… ——嗯? 熟悉……这使得雯华接下来的两刀,轻了几分。 很快,雯华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感到熟悉。绑在身上的绳子,在关键时刻起了大用。众人七手八脚向后扯着,不仅将雯华扯了过来,也将那双小手的主人瞬间扯了出来。 “姐,姐!我,是我! 我是你的亲弟弟呀……” 看着依旧死死抓着姐姐头发,鬼哭狼嚎的雯靖,众人一阵默然…… 第二十五章 ?活着的 刺客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如此坚强的孩子……即使胳膊鲜血横流,也不愿放开自己的手。已经上去三四个人了,依旧没能把那双手从雯华的头上掰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找根绳子把这倒霉孩子拴到自己腰上,这才好说歹说让他撒了手。 胳膊上的伤口不深,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护持。否则一刀剁下去,这小胳膊还能不能完整,就不好说了。关键是后两刀,力量虽轻了许多,却是改剁为削,将皮刮去了一层……刺客一边给雯靖处理伤口,一边暗自腹诽——这姐弟俩厉害呀,都够狠的!凑一块还能长这么大,也真不容易。 “说说,怎么就忽然消失了?” 雯靖挠挠头,略显赧然:“你是知道的,还在山谷时被阴风一吹……我就有些害怕。” 事到如今,雯靖也豁出去了,害怕就害怕,有什么的?不丢人!把自己弄丢了,才是真的丢人! 刺客有些纳闷,“这事与害怕有关系么?” “咋没关系?”雯靖瞪着眼睛反问,“你若是害怕了,会怎样?” 刺客想了想,“像你这么大时,当然是找爸爸。” 呃,雯靖眨着一双大眼睛,感觉好像有些道理,又感觉哪块不对劲儿。他皱着眉头想了想,继续反问:“如果爸爸很凶残,那么你还会找他吗?” 刺客捏着下巴,用非常复杂的口吻回答道:“会的,只要还能找到他。” “你这人咋这样?”雯靖觉得刺客在抬杠,“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刺客一摊手,“那你说,找不找?” 雯靖一拍大腿,“还找什么呀?不被他找到,就不错了。” “然后呢?” “当然是跑得快些,在他发现之前躲起来。” 刺客一挑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只是,这和你忽然消失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我这——不就是想着跑得快点,好躲起来么。” 说完这句,发觉刺客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自己,雯靖不由一阵心虚,试探着问道:“怎么,不对吗?” 刺客吧唧了几下嘴:“我大概明白了——你发现情况不对时,就想着自己跑了,是吧?压根没想过提醒我们这些人,甚至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忘了。 嘿—— 你个小白眼狼! 我说呢,这人怎么连个动静都没有,就不见了。原来,你压根就没出过动静……继续说,你是怎么跑的,又是怎么躲的?” 雯靖一拍大腿,“嗨——,怎么就忘了呢?我保证,下次不会了。这不是要跑么,忽然发现旁边有个洞,就一头扎进去了……” “等等。”刺客打断道,“你是先发现了洞,才想起往里面跑;还是想跑了,才发现那个洞?” 雯靖不明所以的看向刺客:“这有区别吗?” 得嘞,刺客知道这话是白问了,不由骂了一句:“你是狗啊,见洞就钻?继续往下说……” 雯靖小脖一梗,“不是啊,所以钻进去我就开始后悔,却发现出不来了……说来也怪,进去后整个世界就失去了颜色,看哪都是灰蒙蒙的一片。 我知道你们在找我,可是我能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到我,明明我就在你们身边的。开始呢,还以为你们在和我开玩笑,想着拉住你们。然后才发现不对,我的手竟然从你们身上穿过去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完蛋了呢。后来,见你们抛下我走了,就跟在你们身后,时刻提醒你们,真是手段用尽。” 雯靖边说边比划,从扇耳光到猴子偷桃……一系列的手段让刺客看得脖颈发凉。 “关键时刻,还是我的姐姐靠谱呀!”听到这句收宫似的感叹,刺客不得不示意他先瞅瞅自己的胳膊,然后再说话。于是得到示意的雯靖,立刻又变了嘴脸:“谁能想到,她竟是这样对我?” …… 听到弟弟的抱怨,不远处的雯华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呢,她十分清楚弟弟的脾气,任何事都不走心。只要不去计较,过上一会也就忘了。 她更关心的是,弟弟如何进入到那种状态的。可惜,在听过刺客与弟弟的一番问答后,知道从弟弟那里获得答案的可能极低。怎么说呢,弟弟当时的状态更像是狗急跳墙,在惊恐中做出了超越极限的事情。换作正常时候,想让他再重复一遍,不可能的!反倒是自己,希望更大……只是,自从弟弟出来后,耳边也就清静了。 “刺客,我想进入其中,可是缺少指引,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刺客想了想,然后意有所指:“要不,再吓唬、吓唬?” 雯靖有些紧张,“嗯!我还在呢,是不是先问问我?” 刺客呵呵笑了几声,安慰道:“开个玩笑……这种事不用着急,既然已经露出了缝隙,那么早晚会敞开大门。 我只是奇怪,那种状态下,雯靖——你就没有看到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雯靖犹豫了一瞬,然后不太确定的说道:“我好像看到了爷爷和奶奶,对我微笑招手。” 雯华幽幽的为刺客解释:“已经死去好多年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雯靖应该没有见过他们的……” 雯靖歪个脑袋,目光闪烁,“见过的,我记得小时候在家中见过的……” 说着,还伸手比划了起来,大概这么高的时候,那会我已经开始记事了,我给你算算时间啊……只是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越来越白…… 第二十六章 ?黎明 对于没心没肺的雯家姐弟来说,夜晚过得很快。但是,对于身处血腥之地中的区秀,这一夜则漫长得多。她最终压下杀戮的欲望,当了一回彻头彻尾的看客。直到黎明时分,濒死者的呻吟声开始在晨雾弥漫的林间回荡,区秀才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伴随着迷雾的开合动荡,区秀出现在那个她盯了许久的人身前。前夜,就是他们这群人率先发起的攻击。 对于区秀的忽然出现,那人显出几分惊诧。若不是浓雾依旧在区秀身边翻卷,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这个已经站在面前的小姑娘。 是的,小姑娘。以他的年龄,绝对有资格这样称呼区秀。惊诧过后,则是几分了然。他先是将武器轻轻抛离,甚至放开了对伤口的压制,将双手摊开于身侧。 “我的时间不多了……” 面对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区秀瞬间明白了,于是不再迟疑。请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追索到这里?因为——我吗?” “我们么? 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也不大清楚。我只是一个被串在线上的蚂蚱,没有资格知道是谁在穿针引线,所以没有能力告诉你,我们是谁? 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 我来自很远的地方,那里曾经也像睡狮城一样。有着那样一群人,有过那样一个特殊的孩子。不要感到奇怪,这个世界远比人们想象中的广阔,类似的事情此起彼落。甚至于,你眼前的处境,都让我似曾相识。 不知道,你了解野蜂吗? 其中,蜂王天生就是不同的,从出生那天起就有别于其他野蜂,吃着与众不同的食物,受到极其特殊的照顾。可惜,这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并不适用于人类。 人——毕竟不是野兽,天生就可以摆脱本能的支配。过于特殊的你,只会被视作异类。何况,你的出现还危及到了某些人的权柄。所以,作为一个人离开,或许是种最好的选择。 我们那时啊,作为一个人就没有想过——蜂群若是没有了蜂王,会怎样? 我的下场,你已经看到了。 如同蜂王一样,她天生就被赋予某种重大的责任,这使得她独一无二。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她是一把钥匙,可以打开禁锢我们力量的枷锁。 可惜,我们知道的太晚了! 这个世界远比看上去的凶险,无论是失去了蜂王的蜂群,还是失去了蜂群的蜂王,下场——都不言而喻。 区别仅是,谁挣扎得更长久罢了。” 呼—— “我不是为你而来,至少最初不是。不仅仅是我,死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不是。这方面,睡狮城倒是比我们强得太多,掩饰的非常好。若非适逢其会,还发现不了你的存在。或许,这也是睡狮城能够安稳至今的原因吧。 我们,其实是为了那对姐弟。” 区秀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些被你们杀死的,都是些什么人?” “贵族、神棍、疯子,还有奴隶商人,等等等等。总之呢,你们即招人嫉恨,也招人喜爱,所以想杀你们的人很多,想让你们活下来的人也很多。在我看来,最应该小心的是那些奴隶商人,他们没有任何立场,就是为了——钱!”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区秀再次点了点头,“这是一场献祭吧?” “算是吧,如果你是这样认为的。” “怎么,不对?” “如果是献祭,那么献祭的目标是谁?献祭给你么?不,你还没有这种资格。至于那对姐弟,你觉得他们就有么? 献祭啊,原本是该在蜂王的带领下,歌颂那至伟的存在。 唉—— 可惜,你不是我们的王,而我们也不是你的蜂群。如果能够再早些年遇到你,我不介意将你迎回族中,供奉为王。可惜了…… 至于这场血腥,你可以将其视作洗礼,哪怕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该迎来不小的冲击。至于这场洗礼能够为你带来什么,我不知道。 说起来,还要感谢你,将我们引到这谷口。若非如此,我们这些人就很难聚集到一处,也就没有机会举行这样一场洗礼。” 区秀沉默了片刻,“如此说来,这场洗礼也应该不是为了那对姐弟。” “当然不是,享受洗礼的人已经离开了。事起仓促,但我们还是侥幸抓住了机会,所以无论如何——请接受我的感激。 出于感激,我想要提醒你。就像这次一样,无论什么人,也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来。所以你要小心了,不要轻信任何人,不要被所谓的善意迷惑,哪怕有人一时做出了对你有利的举动。” 区秀微微皱眉,“此前我问过你,你们是谁?” 眼前之人无力的笑了笑,“我的回答是——我只是一个被串在线上的蚂蚱……可我毕竟不是一只蚂蚱,即使被串在了线上,我们依旧可以在某个时刻,作出属于自己的决定。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谁,因为我不知道那个把我串在线上的人,又是谁……” 正说着,群鸟儿在赤羽的带领下,穿过浓雾落到了区秀的头上,肩上,以及一切能够让它们更加靠近区秀的地方。 见此,那人微微一愣,始终顶着的心气竟然泄了,喃喃说出最后一句话,“原来,你的蜂群还在……” 第二十七章 ?谈谈? 喃喃声虽微不可闻,但依旧落到区秀的耳中。她有心继续追问,可是眼前的人——死了。这让区秀感到惋惜,若是此前稍作救治,或许能够多挺一段时间。可惜,她任由那人放开了压制伤口的手…… 区秀的确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广阔,可她在这片山林中见过太多受伤的野兽,明白一时的恻隐和犹豫可能带来的后果,所以她虽感遗憾,却不后悔。就在她举步迈向下一个目标时,脑海中传出了群鸟的叫声: ——食物,新鲜的! ——送上门的! ——好多! …… 喧嚣中,赤羽代表群鸟问道:“可以吃吗?” 感受到群鸟的渴望,区秀仅是稍作犹豫,就点头答应:“去吧——” …… 于是,当雯华和雯靖跟在刺客后面轻装赶到时,立刻面色大变。来之前,他们已经做好心里准备,自信能够面对血腥的场面,因为刺客已经着重提醒过——这次死的人比较多。 “不就是死人么,又不是没见过?”面对提醒,雯靖的脸虽然白了几分,但那副过来人的口气可不小;当然,身为姐姐的雯华也不差,昂起骄傲的头颅,露出比弟弟更加白净的脸蛋,自信满满的抛出一句,“死人么,我也是见过的。” 面对这样的,还能说啥?刺客立马伸出大拇指,用着不知是夸还是损的腔调说道:“好胆气!” 当真是好胆气,姐弟俩这一次既没尖叫,也没逃跑,只是不约而同的扶着大树,将隔夜饭喷了出去。直到喷得满嘴泛苦,才勉强抑制住胃部的痉挛。受姐弟俩影响,武士中一二个没见过世面的,也开始陪着哇哇大吐。 见此,刺客也有些反胃,不是受那血腥场面的刺激,而是被这几位给恶心的。借口察看现场,远远的离开了这几位。 其实,现场已经没什么察看的了,那群鸟儿将这里弄得一片狼藉。见到刺客过来,它们既不怕也不躲,好似担心会被抢食一般,纷纷将头扎入到尸身的体腔中,快速啄食起肥美、滑嫩的肝脏…… 见到这场面,刺客也是一阵反胃。于是,他试着转换注意力,查找起区秀的行踪。一番走马观花,虽知道区秀就在附近,但刺客始终无法确定她的藏身之处,于是对区秀越发忌惮起来。 他能够带着雯家姐弟找到区秀,是因为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信息。这些信息虽断断续续,但足以确定一个人的大概方位。可如今到了近前,在有心探究的情况下,风中的信息仍是断断续续,就有些要命了……因为近距离的生死搏杀,本就是一线间的事情,岂容得含含糊糊? 于是,他开始在树林中转啊……转,范围也越来越小。可是呢,范围小是小了,远远没有达到预期。不死心的刺客,依旧不肯放弃,一圈接着一圈好似有了重大发现。一些人的目光,也因此被吸引过来。 对于其他武士而言,自然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凑过去,免得产生干扰。但是呢,雯华和雯靖就没这种眼色了,何况人家还是付了钱的——雇主。 于是雯华一个眼色,雯靖就凑了上去:“嗯,发现什么了?” “没有任何发现。” 觉得自己被应付了,雯靖有些不满:“没发现,你在这瞎转什么?” “呦呵?”刺客斜着眼睛看了过去,“你这是缓过来了。大概忘记了——昨晚是谁,把你拴在腰上;又是谁,为你处理的伤口。” 雯靖挠挠头,尴尬一笑:“怎么会忘呢?我这不是想帮忙吗——” 刺客想了想,对着雯华招了招手,待她过来后又示意其他人离远些。这才对着一个方向,试探着说道:“我们,谈谈?” 顺着刺客示意的方向,姐弟俩儿仔细观瞧,可是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发现。这让姐弟俩不由对刺客暗暗佩服。他们当然能够猜到,刺客是在对谁发出邀请。这也正是让俩人感到佩服的地方,无论区秀躲藏得多么隐秘,不还是被找出来了么? 雯靖甚至想要大声为刺客喝彩,然后再揪着区秀诘问——你倒是躲啊。只是,周围群鸟争食的声音不绝于耳,让他胆怯了。 也多亏是胆怯了,否则就要跟着丢人了,因为区秀不大确定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你是——在问我吗?” “呃——”刺客虽然脸大了些,但也是要面子的。特别是还有俩二货,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呢……不过,崇拜的眼神正迅速变化着,翻脸的速度一如既往。果然,花了钱的就是不一样,稍有差池就敢给你甩脸色。这让刺客觉得,之前的钱要得——太少了! 他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的调转方向:“当然,谈谈?” “好啊,谈什么?”随着这句话,区秀的身影突兀的从一片树阴中显露出来。 “你和这里的人谈过了?” “谈过了。” “能说说么?” “他们不是为我而来,至少最初不是,一切的麻烦都是因为他们。”区秀对着雯华和雯靖示意了一下,语气有些不善。“所以,他们依然需要给我个交待。” “这——” 刺客有些犹豫,商量道:“是该给你个交待,能不能不动刀枪?个人的一点建议啊,他们俩活着的用途更大。按理呢,我只是个向导,不该跳出来说话。之前,我答应过将他们送到你面前,现在算是圆满完成了。” 若不是雯华拉着,雯靖差点破口大骂!有这么圆满完成的吗?好么!先是把护卫全部挥退,再把他们姐弟俩儿诓骗过来。 ——你祖宗的! 可惜,现在才想起来跳脚,晚了…… 刺客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今天,这些人的确不是为你而来,可是将来呢?你终究是暴露了……” 唉—— 区秀叹息一声,说道:“是啊,我终究是暴露了,所以也没打算与他们动刀动枪。但麻烦毕竟是他们惹出来的,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一旁的雯靖急忙插言:“钱!我家有钱,你说个数!” “你家么?唉……” 听到区秀这话,雯华的脸色立刻变了。她猛然反应过来,如果这些人是冲着他们姐弟来的,那么家里恐怕不太妙…… 第二十八章 ?不是我 有人反应过来,有人则没有……雯靖依旧叫嚣着,俺家有钱!冷不防,被重重一脚踹在屁股上,一个踉跄送到了区秀跟前。 呃—— 叫嚣声被强行打断,雯靖捂着屁股,先是扭头看看自己的亲姐姐,再回头看看区秀,觉得很是委屈……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个距离想从区秀面前跑掉,绝对是不可能的。情急之下,对着区秀献上妩媚的笑容:“姐,又见面了。” 回应他的,则是极其不耐烦的一个字:“滚——” 于是,雯靖乘乖的滚去了刺客身边,他算是明白了——关键时刻,还是要找个好男人依靠。虽说,刺客之前也有出卖他们的嫌疑,但毕竟将事情转圜过去。哪像姐姐,直接把亲弟弟卖了。 看着依旧有些不明就里的雯靖,刺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叹息道:“别说话。” 是啊,别说话!因为有人需要时间静静,需要空间思考。 这边的谈话,声音不大,但也没有特意避开不远处的武士,所以只要有心就能够听个大概。一时间,那些武士也陷入到思索中。 许久,雯华对着区秀问道:“你想要什么交待?” 如今,无论家中那边如何,都需要从长计议。对于区秀提出的交待,却是眼下必须解决的。所以,雯华表现得十分识时务。 区秀微微皱眉,“说起来,还真不知道该让你们如何交待。这样吧,我对这个世界缺乏了解,特别是对我们缺乏了解,所以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当我发出询问时,你都要尽心尽力回答所知道的一切。” “好!” “起誓吧。” “呃—— 以先祖的名义……” “等等!” 区秀忽然叫停了雯华,只因脑海中陡然升起的一个念头,它来自于黎明时分的交谈。“不是对你的先祖起誓,而是——冥冥之中赋予你力量的存在。” 雯华盯着区秀,好似在看一个疯子:“你说的,我有些不太懂……” 区秀叹息一声,解释道:“我也不懂,只是想试试。不久前,有人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提到了至伟的存在,不禁让我感到疑惑。 誓言么,我是不在意的。如果誓言真的有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随意起誓,更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背弃,所以呢——向谁起誓,在我看来并无多少区别。可是,那人提到了至伟的存在,与我们的出现息息相关,所以我想现在试试,如果向他们起誓呢?” 雯华依旧感到疑惑,“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些,或是告诉我——至伟的存在是谁?任何一个具有指向的称谓都可以。” 区秀有些无奈:“我若是知道,又何必说上这些,直接告诉你名字好了。问题是,我不知道!而且,不应该是由你来告诉我么?” 雯华是真的懵了……她摊开双手,那会说话的大眼睛,眨呀——眨…… 见此,区秀指着不远处的武士,问道:“那些人与你什么关系?” “护卫、随从,跟班……怎么了?” “与你都有血缘上的关系吧?” “哦——”雯华露出几分恍然,“如果细究起来,还真能攀上几分亲戚,怎么了?” “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看法么? 比外人可靠,但也有限。主要还是利害攸关,毕竟都算是一家人,这个家若是倒了,他们也会跟着失去依靠。” 区秀叹了口气,对着雯靖招招手:“你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包括我在内,都是混事的!”雯靖这孩子一如既往的直接,抓住说话的机会,就不愿意闭嘴。 “我姐呢,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家里交予的事情,她不过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端个架子。真正办事,哪里用得着她?” 好吧,这句真不是为了报复刚刚那一脚…… “这些人,也差不多。拥有最好的护甲,最好的武器,唯独穿着它们的人——不咋地。你也知道,我们家有钱,若遇到打打杀杀完全可以雇人顶上去。” 嗯,这句当然也不是报复此前的反应迟钝,没能履行护卫职责。 听到如此混蛋话语,区秀觉得——若是这憨货成了蜂王,肯定会被群蜂立刻掐死。于是一指刺客那边,“滚——” 她略略提高声音,将那蜂王与蜂群的故事讲述了一遍。然后面向众人问道:“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呵,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家族中的一个人来。”雯华环视一圈,“他们可以证明,我没有说谎……” 不等她说完,雯靖已经喊出来了——我大哥! 第二十九章 ?弃子 雯靖这孩子,虽是场中最惹人嫌弃的存在,但话语的可信度是最高的。无他,这孩子说话不走心,想到啥说啥…… 一嗓子过后,在场众人的面色就变得有些古怪。像是雯家这边,先是有人恍然大悟,接着才后知后觉的咂摸起滋味来,脸色也随即变得阴晴不定。此时,区秀和刺客则成为看客,饶有兴趣的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 只有雯靖这孩子没反应过来,还挺着胸脯期盼着区秀继续询问,结果……这一个个,都是什么意思? 不过呢,他如今也是有男人依靠的,所以扯着刺客的衣襟,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刺客拍拍他的大头,“此前,你们家可能有些麻烦,让他们很担心。不过呢,你们家似乎早有察觉,提前做了安排。所以我觉得啊,损伤会有一些,但渡过去的问题不大。” 雯靖侧歪着脑袋,看着刺客:“虽不懂你在讲些什么,但家里没事,不应该高兴吗?” “嗯,那么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 “好孩子,将来数钱的事就交给你了。” 这—— 啥意思,和数钱有什么关系?雯靖一脸疑惑,还想继续追问,只是姐姐雯华已经开始扬声说话。 “我大哥…… 怎么说呢,算是家中的一个陌生人吧。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实际接触的也不多。不是说见不到面,而是总感觉隔了一层。哪怕饭桌上想与他说几句话,都会被食不言之类的要求打断。至于一同玩耍,更是不存在的。 表面看,我们在家中的待遇大同小异,但身为细心的女孩子,总会生出被冷落感。我知道,他是不同的。不同于我,更不同于弟弟,他才是这个家的中心。 以前,一直觉得是因为他长了我们几岁,所以才会比我们拥有得更多。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才恍然发觉——这已经不是拥有更多的问题了。 这个家毕竟没有拆分,无论谁拥有更多都该是在一圈子中挪动。你多些,我就会少些,这些都是瞒不了人的。可是呢,我的家族所在地“碎金城”,似乎有着另一个更核心的圈子——他根本不需要与我们分享。 就像这些跟随我们出来的人,如果也算一方势力的话,那么就该显露出明显的倾向,打上我和弟弟的烙印。可是呢,别说他们,就连我都没有生出过这种心思。现在想想,烙印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打好了,我们不过是——一群附属品。” 雯靖轻声提醒,“我没有生出过分家的心思,而且……”没等继续说下去,就被刺客轻扯着耳朵,打断了。可是,他的话还是将注意力吸引过来。只是目光虽杂,但大多包含着一个意思——傻孩子……是啊,傻孩子!野心这种事情,离他还很遥远。 见众人看过来,刺客稍稍用力将雯靖呲牙咧嘴的扯到身后,并宣示了所有权:“这孩子,我喜欢。” 不等众人扭转目光,刺客继续说道:“蜂群这个故事,我同样喜欢。说起蜂群呢,我还是很了解的。想必常在这山林中出入的区秀,也同样熟悉。蜂巢中的蜂王并非真的独一无二,否则就不会有新的蜂王分巢立穴。何况,命运到底如何,又有谁能先知先觉? 此前,我与你们说过,这个世界变了。任何人、任何事,都可能改变既定的轨迹。关键是,你们将如何决定?” 雯华很想顺着刺客的话,说出一些鼓舞士气的豪言壮语,但话到嘴边却变了:“故事还说,蜂群不该背弃蜂王。” 刺客没再理会雯华,因为他明白——只要有一线希望,那个富裕而又温暖的家,就会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想要让一个人放弃,难啊! 他一伸手,将雯靖又扯了出来:“想成为独一无二的强者吗?” 雯靖眨了眨眼,“想!” 于是刺客再次说道:“这孩子,我喜欢!” 同样的话,再次落到别人耳中就有些不对味了,足以让人警惕。于是雯华盯着刺客,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真心喜欢这孩子。” 雯华脸色立刻变了,对着雯靖训斥道:“过来!” 原本还有些担心,刺客会做出什么举动。但刺客仅是拍着雯靖的肩膀,轻叹道:“过去吧——” 看着懵懂状态的弟弟,平平安安回到身边,雯华再次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刺客笑了,“我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所以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你也看到了,他很有潜力。”说到这里,刺客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呵呵、呵…… 笑过后,才继续道:“我想问问你,还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吗?” 问完雯华,刺客又提高声音对着周围的武士问道:“在雯华提醒后,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吗? 希望你们能够说实话,因为这关系到你们的未来,甚至生死。” 在面面相觑中,有人迟疑着举起了手,我听到了。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那人还拿出了证据,“他在骂某个人,胸大无脑……”说着还瞧了雯华一眼。 雯靖立刻辩解,“我没说你,我说的是你身旁那两个女侍。她们有胸,你没有,真的……” 刺客赶紧冲着雯靖招招手,将他唤回身边,免得又要挨揍。 “他在困境中呼喊,而你们听到了,不是么?现在,你们准备就这样把他带回去,交给另一个不知真伪的蜂王?而且据我所知,越是真的,就越麻烦。分群的野蜂,再见面时会打生打死的—— 虽说我们是人,但人心更加叵测,所以我想问问,你们真的准备这样回去?一群作为弃子的废物,带着他们的王回来了…… 呵呵、呵,你们想什么呢?” 说到这里,刺客拍了拍雯靖的肩膀,对着雯华那边示意了一下:“那是你的亲姐姐吗?” “当然,这还用问吗?” “她想带你回家呀……” “好啊!” 刺客顿时觉得,没法喜欢这孩子了…… 第三十章 ?碎金城 就像刺客对雯靖说的那样,渡过去的问题不大。 此时,雯靖口中的大哥——雯涄,立在狼藉的城头上,终于松了口气。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不会再打下去了。不是双方失去了互殴的力量,而是再打下去只会便宜别人。在这城邦林立,人人皆可为王的世界里,保存自身实力,才是第一要务。 打仗永远只是手段,不会成为目的。就像讨伐异类的口号,也不会真的是为了讨伐异类。这个世界,山林中食人的猛兽还少吗?怎么不见这些英勇的人,前去除害? 是的,英勇! 雯涄不会否认对手此前的表现,只是支持这份英勇的,与那些冠冕堂皇的口号无关。可笑的是,有些人明明清楚,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可悲的是,偏偏有那么一部分人竟然——信了! 唉—— 也正是这部分可悲的人,惹出来一堆麻烦。谁也没想到,城头正打着呢,城内竟然跳出这么一伙人。若是外面混进来的奸细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些本地人。不管怎么说,这座城至少算是他们的家园吧?真让城外的人打进来,他们能好得了?若非此前的准备还算充足,这碎金城怕是要失守了。想到失守的后果,雯涄不由一阵后怕…… 他不恨城下这些大义凛然的人,至少他们有着明确的目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就像现在这样,城上城下的厮杀已经停止,那些被困的武士,也放弃了挣扎。即使此前双方杀红了眼,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赶尽杀绝,因为大家都明白——该谈谈了。 也因此,城中的厮杀声,反而突显出来……雯涄暗骂,这叫什么事? …… 谈判并没有立刻开始,对方似乎在等。见此,雯涄也不催促,而是腾出手来加快了对城内骚乱的平息。至于在等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他不觉得,对方会以此要挟。若弟弟和妹妹真的落入他们手中,有些事情也就瞒不住了,他们又凭什么要挟?要挟不了,就只能表现得慷慨一些,把人送回来。 何况,弟弟和妹妹是否会落入他们手中,尚未可知。睡狮城的底细,雯涄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睡狮城不会放任别人在他们城中乱来。至于城下这些人清不清楚,呵呵……就不再考虑之内了。他倒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因此发现睡狮城的异常。或许在外部的压力下,彼此能够结为盟友。 当然,在将弟弟和妹妹送出去时,雯涄就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是,最坏又能有多坏呢?不过是,失去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人罢了。 在无聊的等待中,城内的骚乱渐渐平息,城下的人也蜷缩回远方的大营。就连双方的俘虏,也在几日间放还回去。城墙上下的狼藉已然不见,兵甲再次熠熠生辉,旌旗也再次招展……双方等的消息,终于慢吞吞的来了。 这是一个完全出乎双方预料的消息…… 在睡狮城毫无动作的情况下,前去追捕那对姐弟的人,生还者寥寥无几。有人说,峡谷中忽然传出了凄厉的号角声,有人因此失去了理智,开始互相残杀。残杀中,有人看见群鸟在夜空中化作梦魇般的魔物…… 得到这个消息的睡狮城,终于动了。一些人趁机随行,也因此知道了更确切的消息。 是否自相残杀,还需要进一步调查,因为现场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即使最老练的巡林武士,也没能找出太多有价值的线索。但是凭借这些线索,足以证明这里发生过一场大规模的厮杀。 另外,他们还发现了雯华、雯靖的踪迹。根据踪迹显示,若大的一队人马曾经出现在厮杀现场。沿着现场的踪迹,又追索过峡谷,见到了一处废弃的营地。有巡林犬发现了两处血痕……这时候,就没人再提自相残杀这种话了。 这是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大胜后,仅是有人受了些许轻伤。而且沿途掩饰的很到位,只是在营地中休整时,才不小心露出了破绽。判断为轻伤,是由于后面的踪迹显示,整支队伍并没有减员,行进速度也不见拖沓。 所以,不追了! 当巡林武士们得出这个结论后,立刻返回了睡狮城。追踪到了这里,已经足以对外有个交待。如果谁还想获得更多的消息,那么自己去探查吧,他们不会再去了。 看到这时,雯涄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第三十一章 ?营帐 对于这个消息感到手抖的,可不止雯涄。驻扎在碎金城下的来犯者同样如此,只是心情或有不同。作为此次事件的召集者,“端”家的代表“端瑞”更是抖得厉害。 与忽然崛起的碎金城不同,端家坐居的“端木城”可是颇有些历史。做为此方最早的城镇,可以说是家大业大。只是维持这份大家大业,各方面的花销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特别是近几代人,更是如此。 守成,在外人眼里或许足够幸福,也足够惹人羡慕、嫉妒,恨。似乎什么也不用做,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已经砸在头上。只是,又有谁知道?在继承这份狗屎运的时候,往往也会有许多晦气在里面。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祖辈于此方建城时,那是处于开拓进取阶段,虽然艰辛但机会也多。时至今日,看似坐在金山银山上衣食无忧,却觉得该干的事情已经被先祖们干完了。面对坐吃山空的态势,所有人都感到茫然。 先祖们将这里化作宜居之地,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息繁衍,在人口不断昌盛的同时,也渐渐让这片土地不堪重负。这让他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左近,乃至更远的地方。于是,烽烟渐起…… 当曾经的祥和被打破,在血与火的浇灌下,大大小小的草头王越来越多。三五人聚为一伙,就敢称一句我家大王。就像眼下,聚集到这帐中的杂乱人等,若是报出名号来,就没一个不响亮的。 不过呢,也别因此小瞧了他们。想借这些人成事或许千难万难,但坏起事来绝对一个顶两。特别是端家这种家大业大的,最不愿得罪的就是他们。这也是营帐中,许多人为何会显得肆无忌惮。 打吧,不是说打不过。而是他们这群人如独狼般来去如风,想要捉到着实需要费些功夫。就算是捉到了,又能怎样?不过是收割去几条烂命,很难从他们身上搜刮到好处。而且,又多是些亡命徒的性子,哪个会俯首就擒?拼杀起来,死伤在所难免。若是不小心走脱了,躲到暗处时不时的咬上几口,那才叫恶心。 面对这种情况,不得已的端家只能恩威并施。摆出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的架势,明里暗里立下乱世中的规矩。再扶持数家坐大,让他们有个真正落脚的山头,立上一处安置家小的寨子。人啊,只要有了牵挂,就不会再肆无忌惮,秩序和稳定也就成了必须品。 就这样,大大小小的山寨好似珍珠般出现。然后又被端家细心的编织到一条线上,化作一条粗犷的项链。 在许多人眼中,端家的一番穷折腾,不过是在捣毁了祖辈建立的部分秩序后,无能的后辈们不得不在妥协中重铸它们。其实呢,那一颗颗珍珠才是端家的目的。曾经的碎金城,就是这样的存在。 谁也没想到,碎金城竟然能够借着这条粗犷的项链,渐渐坐大。而且是,真的坐大了…… 不得不说,雯家的人眼光好,运气也好。他们原本处在端木城势力的边缘,甚至没有被纳入到这一方势力中来。不过,雯家的先辈眼光独到,主动贴了上去。在取得信任后,开始大肆做起了生意,渐渐成为一处重要的商业门户。 雯家人的眼光,是真好!他们另起炉灶,选了一处毗邻那条滚滚大河的高岗,开始建城。动静有些大,但是没人看好。端家倒是没有从中作梗,甚至明里暗里给予了不少帮助。因为端家已经将其视作囊中之物,那城若是真的能建起来,到时取来便是;若是建不起来,他们会接手继续。 建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方面端家有着丰富的经验,所以也就没必要时时刻刻盯着。动辄几代人,几十年的事情,中间若是出现一些财力不济的情况,就此耽搁下来都是可能的。只是,这天地似乎变了!所以,过往的经验出现了纰漏。等想起这茬时,那城已经屹立多年…… 奇怪么? 当然奇怪!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怪事越来越多,一个碎金城已经不算什么了。 至于异类,如果可以的话,那么在场众人恐怕都是愿意成为那种异类的。攻打碎金城,是这城的位置选址太好了,就像城后那条被雯家命名为“流金”的河水,当真是一条黄金河道。即使抛开那些长远的利益,仅是雯家的财富就足以让众人舍命搏上一回。 这一搏,险些真的把命搭进去。一群富家子弟,一向苟且的商人家族,面对众多刀头舐血的强盗,竟然不落下风。不是雯家的人有多么铁血,而是他们的实力隐隐高上一筹。 雯家应是准备了后手,可惜被城中的蠢货打乱了。终究是底蕴稍差,建城时日较短,城中竟真的有人受到蛊惑,相信了那番异类的说辞。这番说辞,若是换作端木城,恐怕激不起丝毫涟漪。也多亏了这群蠢货,否则被雯家人从水路绕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其实,也不能全怪这群人蠢。世界上的怪事越来越多,各种被人添油加醋的怪诞谣言,让太多的人感到了恐惧。何况,有些事情甚至比谣言更加怪诞,就像手中的这份消息…… 第三十二章 ?魅影 面对这样一份消息,端瑞感触最多的还是——后怕!他甚至有些庆幸,此前没能攻下碎金城。否则一番劫掠后,营帐中的这些人都能跑,也都有了跑路的资财,唯独家大业大的端家跑不了。 一旦失去碎金城,外边那些人也就成为独狼般的存在,将会失去所有顾忌。以信中所述的表现,又有几人能够承受他们的怒火?他们不必攻城掠地,只需在一定范围内游击,就足以让端家的人,出不了端木城。堵上一段时间,端木城必然要乱。 真是令人忌惮的力量啊,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现在,任何想要对付碎金城的人,都需要仔细琢磨、琢磨了。 唉—— 这里的天,终究是要变了……现在,该是考虑如何达成和解的时候,但营帐中没能捞到任何好处的草头王,实在不好安抚。 思考了片刻,端瑞轻咳一声,“消息,大家也都知道了。损失是有些大,但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清楚——要怪只能怪自家本领不济。别在这里喊什么,报复之类的话。能不能报复,你们比我心里清楚。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补偿。可是呢,你们也看到了,这次损失最大的就是我端木城。所以呢,钱财方面的补偿就不要想了,我也掏不出来。 不过,倒是有些独家消息可以与你们分享。至于能否把这些消息卖个好价钱,或是直接从中获益,就看各位的本事了。 在对付那对姐弟前,想必各位都有自己的估量。就算有人看走眼了,也不至于人人都看走眼吧?” 帐中有人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哪里不对?” 端瑞点点头,“据我们端家幸存的人说,盯着那对姐弟的,不仅仅是我们。在睡狮中等待接应的,还发现了一些陌生人。” “然后呢,你们没拦下他们?” “拦了,但是没拦下。” 有人冷笑一声,“怕是没下死力气拦吧?” “你们也知道,我们有两条船跟在后面负责接应。当时,负责拦截的就是他们。结果呢,仅有几个水性好的得以跳船逃生。据说,其中一人生有竖瞳,实力极其强大。与之对敌者,皆是一刀两断。” “你想说什么?” “这样一个人,如果也是为了那对姐弟而来,会无功而返吗?就算是无功而返,那对姐弟真的能够做到全身而退? 而且,我想问问各位,杀人真的需要一刀两断吗?在生死搏杀中,他是有力量没处使么?” “你是说,他对力量的掌握还不纯熟?所以才不得不以力破巧。” “据我所知,山林中幸存下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长进。当然,这一切睡狮城都还蒙在鼓里。 你们还记得,此前睡狮城传回的,那个令我们捧腹的谣言吗?我在想,如果谣言恰恰说中了事实呢?你们再想想,那对姐弟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去往睡狮城? 或许那片山林中,真的隐藏着某种神秘力量。我们的人,很可能无意间闯入到某个仪式,发现了惊天隐秘,所以才会遭到杀戮。 你们看—— 号角声中,鸟群化作天空中的梦魇……那不是仪式,又是什么?而且,有另一股势力也参与其中。只是他们没有继续深入群山,而是半途返回了。 你们说,在已经获得力量后,那对姐弟为什么还要继续深入?” 有人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力量——,更加强大的力量!” “是啊,更加强大的力量。”端瑞点点头,“想要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风险恐怕不低,所以有人选择了——适可而止。 对于我们这些刀头舐血之辈,力量代表了一切。只要拥有了它,金钱、土地……都将唾手可得。这就是,我——给你们的补偿。” “你会这么好心?” “呵,当然不!一切只是因为,浑水好摸鱼。消息给你们了,如何利用是你们的事情。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会开始对外散播。” 嘴上说着三天,端瑞转身就开始散播谣言。在真真假假的消息中,没多久就将睡狮城和碎金城一同扯入到风口浪尖。这种风口浪尖并非没有好处,来往两城的客商忽然多了起来,使得两地瞬间变得繁华热闹。只是这些客商大多孔武有力,外加满脸横肉…… …… 这一日,一艘不大不小的客船驶入睡狮城的码头。一位中年大叔,带着一位少妇走下了船。身后是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娃娃,再后面则是几个精干的男女扈从。他们挤过喧嚣的人群,穿过幽暗的城门,于兜兜转转中轻车熟路来到那废弃的宅邸前,看到了那一行依旧醒目的大字——家中无人,有事烧纸…… 第三十三章 ?三叔 呃—— 面对那如狗扒拉般的潦草大字,中年大叔看着身旁的少妇,昧着良心说了一句“有气势!” 是啊,有气势!就连身旁两个娃娃都被惊呆了…… 但,这么有气势的字涂鸦在大门上,实在有些碍眼!所以大叔举步上前,挥袖就想将字抹去……不曾想,那大门竟随手倒了。 远处,已经有好事的年青人奔了过来,不等跑到近前便大喝一声“干什么的?”吼完,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喂,说你们呢!哪里来的外乡人,懂不懂规矩?这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 哎呦呵,没听见——是吧? 说你呢,领头那位,转过来让爷瞧瞧?” 不怪年青人火气大,实在是最近外来的人有些多。而且来就来呗,还不老实,四处翘尾巴晃。就像眼前这样的,竟然大模大样的晃到了这里。嘴里数落着,心里已经隐约有些奇怪,这些人是怎么混到这里的? 这段日子,大家可是都加了小心,虽不能说滴水不漏,也不至于让人摸到这里。这些人,本事啊! 该着,撞到小爷手里了…… 当然,他不会傻到一个人就扑上去。起先那句大喝,可不是给几个外乡人听的,而是招呼人的一种手段。人么,总是要面子的。若是直接招呼人帮忙,倒显得自己怯场,好似怕了眼前几人。换种方式就不同了,一声大喝率众而出,那是何等威风? 而且,这奔跑也是有讲究的。若真想跑,稍稍提气这会已经到跟前了,但是之后咋样就不好说了。所以呢,一定要气势为先!一边侧棱着膀子,一边横晃,步子看着大,但大半用在横晃上了。左一晃、右一晃,原本一步迈过去的事情,就需要三四步才能凑够。于是在摇摇晃晃间,身后的小伙伴如雨后春笋,一个接着一个冒出了头。 等到声势渐壮,这步子才真正迈开。不想迈也不行,因为总有人想抢到头里去……随着声势渐壮,叮嘱声也从四周的建筑中传出来……别打架呀!随着叮嘱,一些守家的老头老太太甚至拖着刀枪剑戟追了出来,换下孩子仓促间拎起的简陋棍棒。 …… 这边,门倒了……虽掀起一阵烟尘,却遮挡不住中年大叔的视线。于是,这位大叔受那满目疮痍震撼,忍不住心头酸楚,眼圈也渐渐泛红……见此,少妇依偎过来,轻轻拉住大叔的手,耳边只听得大叔喃喃“那里原有棵大树的,无数飞鸟栖息……” 也是这时,一群不识趣的年青人奔到近前。大叔身后的几个扈从丝毫不怵,直接横在众人面前,武器也随即出鞘,身上竟隐隐散出一股血腥气。见此,年青人的身后再次响起呼喊声,“小心,别打架啊!”这一次,声音中有了担忧、焦虑,但依旧没人真正出来阻止。这个世道,孩子门早晚要见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见血,总好过跑到外面被人直接砍了。在睡狮城中,这些来客终究会有所顾忌,大抵是不敢下死手的。 被人打搅了心绪,大叔恨恨的拍了一掌门框,然后甩手转身,隐约露出几分霸气。可惜,帅不过一瞬,那门框竟是受不得这一掌之力,坍塌下来。连带着半扇墙拍落在地。这次真是烟尘大作,竟将一条街席卷其中,笼罩住了所有人。 年青人的身后,又一次有声音传出,只是换成了暴喝,“都别动!” 这时可不能乱动,因为烟尘迷眼,即使对方想留手都难。一切全凭武者直觉的情况下,交手的结果恐怕是生死立见。随着暴喝,终于有大人走出家门,见烟尘中没有打杀声传出,也就站住了。这时候冒然闯过去,反而容易引起误会,所以等吧…… 不久,烟尘渐消。先是队尾的小伙子们缓缓露出了身形,从模糊到清晰渐渐能够看到前面的景象。于是有人面色剧变,宅邸中更是有数人直接跃了出来,个个如临大敌! 此时,烟尘尚未散尽,那烟尘起处更是灰蒙蒙一片,但已经能够看出个大概。一个若有若无的气罩正笼罩在那里,将几个外乡人护在其中。 有人试探道:“几位客人来此,有何见教?” “客人?” 气罩中大叔语带怅然,缓缓走了出来。无形的力量环绕身周,将那烟尘轻轻推开,露出干干净净的身形。 有年纪大的,试探呼唤:“老三?” 有年纪小的,失声惊叫:“三叔!” 老三、或是三叔,并非真的排行第三,而是他曾经的光辉战绩。 当年,这个家到了他这里,他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可惜家中光杆一个,未免人单势孤。而且家中又没有长寿的,所以在族中实在是没有多少存在感。再加上一些难以言说的原因,被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只是——有些事情,忘就忘了;有些事情,却不能。 睡狮堡,家大业大,孩子也多。每年都会将那些已经成年,或是就要成年的孩子们集中起来,举行一场成人礼。在许多人眼里,这场仪式不过是逗孩子们玩玩罢了。成年又如何?又不可能立刻独立出去,该受的约束——照旧。 可是,对于有的人则不一样……那预示着——从此以后,他将以成人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 成人礼上,需要当众将孩子们的名字重新录入族谱。而他呢,再次理所当然的被忽略了。直接被人将名字填写在他这一批的末尾。甚至没人想过,提前问问他的生辰。于是年轻气盛的他,怒了! 仪式刚刚结束,他就拦住倒数第二的那家,问了一句:“听说,排在我前面的是你?你觉得,自己配么?” 就这样,两个刚刚成年的“成年人”打了起来。那些本准备散场走人的,立刻津津有味的围了过来。但热闹没那么好看,一场过后下一场战事又起…… 睡狮城终究是以武立家,对于武斗一向喜闻乐见。即使知道自家孩子上去也是白给,也没人站出来干预。年青人的事,就让年青人自己解决吧。当他们将旺盛的精力消耗干净,自然就老实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天会如此漫长……那个小小的“成年人”好似怪物般,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人们只能陪着、看着,他一家家打下去,心中渐渐生出别样的滋味。有人终于记起了,这孩子的——身世? 行三! 不是不能再打了,而是再打下去已经失去了意义。前面那两个虽是同龄人,但差着辈呢!就算打赢了,也不可能将名字写到长辈前面去…… …… 一句老三和三叔,让这位中年大叔感怀颇多,他点头应答着:“嗯,我回来了……” 接着又努力扯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谁能告诉我,我的女儿,还有我的这个家——怎么了……” 第三十四章 ?老城主 听说行三——区貑回来了,老城主区狖的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哀怨,这一个个的就不能消停一会。 行三! 他当然记得,即使想忘,也忘不了。无他,这都多少年了,自家儿子区罴还时不时的念叨几回。只因当年好死不死,自家儿子就在其中,并且出于私心这行三的位置就是留给他的。 这种小小不言的事情,年年都会发生,也没人会站出来说什么。即使有孩子不懂事,毕竟后面还有大人看着。那年,偏偏忽略了这么一位,没人看着的活宝!你说,若真想争个排序,直接找前面的几位打上几场,也就结了。谁也没想到,这小兔崽子竟然从最后面开始,一个挨一个的打…… 说些不好听的,就算打到最后——输了,也没人再会小瞧了他。毕竟前面连番打斗,越往后状态也就越差,后面的人即使胜了,也叫胜之不武!偏偏那天就没个争气的,竟然从头输到尾……这叫什么事? 唉—— 从那以后,这行三就定了格。长辈们会管这兔崽子叫声“老三”,同辈们会称句“三哥”,小辈们则是三叔长、三叔短。就连他这个城主也不能免俗,跟着叫起了老三,好似称呼同辈人一般。 还好,那年的娃娃们也都知耻后勇,着实出息了几个。只是这人,怕比呀—— …… “爸!”区罴走进屋中,唤醒了发愣的父亲,“刚刚,见过三哥了。” “哦,他怎么说?” “只是说顺路回来,看看能不能把他家的女娃带走。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回复了,想带就带吧。并且委婉的提醒他,祖辈的那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改变和决定的。” “然后呢?” “三哥说,他明白。在外面这些年,总算长了一点见识,也让他看懂了一些事情。天意如此,侥幸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跟在他身边那几个人呢?” “三哥说是妻子的族人,但稍稍接触就不难发现,他们和我们是一类人。” “果然啊,寻常人又怎么能够入老三的眼?” “另外,三哥的两个孩子很不寻常。” “他们那一家,到了最近几代就没出过寻常的。他是这样,区秀那孩子也是……不对,你想说什么?” “他们好像完美继承了父母双方的力量……只是,这几天过去探望的人比较多,不得空细问。” “这样啊……老三回家一趟不容易,你去准备一下,把族中的几个阿爷都请出来,为老三一家接风洗尘。另外,让各家都出些人手,帮老三修葺房屋。终究是一家人,这点眉眼高低都没有吗? 年青时,你就习惯跟在老三屁股后面转。如今你年纪大了,我也管不了了,就随你的意思吧。” 区罴讪笑一声,“年青时不懂事,更不知道怕为何物,难免少了顾忌。也多亏了您的时时提醒,才没走错路。如今人到中年,早过了率性而为的年纪,又怎敢继续胡闹?” 区狖一挥手,“别在我面前演,三岁看到老,你不是能藏得住心思的人。” 区罴再次试探,“你真的准备放手,不再管我的事情了?” 区狖再次挥手,“快滚,没事别来烦我。” 有些事情,区狖没有明说。那区貑既然敢回来,想要接女儿走,必然是有了一定的把握。何况,那树倒屋塌,群鸟散尽,有些事情也该结束了…… 当然,结束的同时,也必会迎来全新的开始……或者说,一切才刚刚开始!否则,那冥冥中的存在,又何必生出这许多是非?何况,有些事情啊,不是想躲就能躲的,只因送到眼前的诱惑,又有几人能够拒绝? …… 区罴的动作很快,请柬很快就撒了出去。做为接风宴请的主角——区貑,此时正拿着请柬为妻儿解释。 这睡狮城呀,武力的终极保障不是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而是锋芒渐隐的中年人。城中真正实力高绝的,则是这几个快死的老家伙。怎么说呢,族中有些人越是接近死亡,展现出来的力量就越惊人。所以呢,面对这几个阿爷,一定要保持恭敬。 少妇露出一抹微笑,“我还以为,你会说杀得人越多,实力就会越高绝。” “也可以这么说,只是睡狮城偏安一隅,我这些族人虽有些杀性,但大多是看家狗的性子,杀的人终究有限。至于我,则是误打误撞。若非到了你们那里,也就不会遇到血流成河的情形,更不可能激发潜藏在体内的力量。 唉—— 只是,拥有这种与死亡沾边的力量,也不知是福是祸。我倒是没什么,可孩子们呢?” 少妇当然知道自家丈夫想要说些什么,因为有些事情从开始就没瞒过她。丈夫这一家人,即受那力量的眷顾,也受那力量的诅咒,大多活不长。其实几年前,丈夫就已经做好了,入土为安的准备。好在,那诅咒似乎消失了…… 而且身为妻子的她,十分清楚丈夫现在的情况,那身皮肉光滑而又充满弹性。若仅是看那身躯,说是十八都有人信,哪里会是一个将死之人的样子?这也是她坚持让丈夫蓄须的真正原因,人么——还是长得老成一些的好,出门在外显得稳重,也会让人更加放心,不是吗? 原本呢,她是不想让丈夫回来的。可是丈夫一再坚持,也就只好跟着过来了。按照丈夫的话说,既然知道了这保命的方法,那么就不能再把孩子丢着不管,父女俩哪怕杀得人头滚滚,也要一起多活几年…… 第三十五章 ?娃娃 三五日的时间转瞬而过,期间着实出了许多是非。只因一直安稳如山的睡狮城,忽然有了异动。 说实在的,正是之前的不动如山,那些满脸横肉的客商们,才不敢轻举妄动。按说,各方齐聚于此,阵势绝对算不上小,怎么也该有些表示才对。可是呢,这睡狮城中处处透着古怪,依旧浑不在意的样子。 城门处,大多是一个中年武士带着几个年青人,甚至是刚刚跻身年青人的娃娃,晒着太阳、聊着天,对来往客人品头论足。也不做任何避讳,甚至都走到近前了,还继续指指点点。 可是,若竖起耳朵听上几句,就不得不佩服这指摘近乎一针见血。众人虽不是正经商人,但面上功夫总是要做的,就这么被人轻易道破根脚,终归是自家本事不济。大抵也明白,这是入城前的一记下马威。而且挨了这一记后,还得感谢人家为自己留了几分颜面。当然,入城后行事上就会多加几分小心,不能太过。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所以呢,小冲突或多或少不可避免,大乱子一直没有。一般在这城中探查归探查,若是被人发现,叫破了行踪,大多开溜就是。 原本以为,这睡狮城会一直这般,没想到忽然间多出了几分喜庆。于是,有些人坐不住了。睡狮城倒也没隐瞒的意思,只是城主在这时候大张旗鼓为子侄接风,谁信?查!这城中必是有大事发生…… 至于如何入手,当然是从那位子侄开始。即使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圈套,也只能从这条线查起。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何况睡狮本就没想过严防死守。于是,有人摸到了区貑面前,就再也没有了然后…… 这就有些坏规矩了! 虽说这规矩只是心照不宣,但有些规矩本就不能摆在明面上,靠的就是一个你懂我懂的默契!此前入城,你给脸,我要脸;此后,凡事露露本领,点到即止,羸的装作没赢,输的装作没输,只要心里明白就好。 这他么谁呀!从哪冒出来的,这么不懂事?于是群情有些激愤,暗流开始汹涌……只是没等翻出浪花,就平息了下去。因为人家不是不懂规矩,而是来立规矩的! 接风宴的前一日,区貑施施然从家中走了出来,身后蹦蹦跳跳跟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娃娃。一路向外走着,一路与已经恢复几分熟稔的老少爷们,含笑打着招呼。 有年纪大的,离着老远问了一句:“老三,这是干什么去?” “噢,带孩子转转,见识一下我们的睡狮城。” 有年纪小的,嚷着:“我也去、我也去!” 旁边大人赶紧拦下,“别添乱,你三叔又不是不认得路。” 一路招呼着,一路走出了这族人聚集之地,来到了外面。就近寻得一家客栈,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点点头。对着两个娃娃示意道:“喊话吧。” 于是,两个娃娃异口同声的开始喊话,调门奶声奶气:“里面的畜生听着,立刻出来受死!” 这关头,人们立刻反应过来,搞事的来了!于是,不仅这客栈内呼啦啦涌出一群满脸横肉的“商人”,就连附近几条街也都惊动了。很快一个大大的圈子,将父子三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直到这时,区貑才不怪不慢的开口说话:“做生意的呢,现在回去做正经生意还来得及;看热闹的呢,还请离远些。给你们十息时间,现在想走,我不拦着。 我的来意,众位想必清楚。我这人一向不耐烦那些有的、没有的,道理。许多时候,对于我们这些人——非生既死。过了这一关,才有道理可讲。” 这话算是说到众人的心坎上了,有人甚至没忍住,点起了头。只是点到一半,就点不下去了。只因随后的一句话,太伤人! “我不欺负你们,一起上吧……” 呃,这不是欺负与否的问题,这是没瞧得起人啊!你玛!身后还有两娃娃呢,就敢口出狂言。以为在这睡狮城中,我们不敢拿你怎样——是吧? 想想也是,他们还真不敢怎样……只是这里的人啊,大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货色,即使知道不能拿对方怎样,听从警告退走的人也依然不多。过往的经验在那摆着,想要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可能吗?真若形势不妙,再退也不迟…… 这个念头没有盘桓多久,十息时间就已经到了。一个光罩陡然从两个娃娃手中升起,将所有人扣在里面。 于是,有人在惊愕中后悔了,忍不住大喊起来:“我退,马……”声音至此已是戛然而止。因为两个娃娃同时深吸了一口气,里面的人就好似丢了魂一般,呆立在那里。又过了片刻,光罩中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软倒在地。 呃—— 不是全部,还有几个站着的,已经吓傻了。这几个,不过是好事的年青人,远远看到族中大名鼎鼎的三叔,所以悄悄凑过来想要看场热闹。谁知道,太他么吓人了…… 见到有人竟然没倒,这边的两个娃娃也是来了倔脾气。正努力准备再吸一口气时,却被父亲阻止了:“自家人,撤了吧。” 阻止完孩子,区貑又对几个年青人训斥了一句:“躲那边干什么?下次想看热闹,站过来。” 于是,几个年青人回过魂来,立马讪讪的凑到跟前,围着两个孩子看起了稀奇…… 是啊,稀奇!别说是他们,就连那些走南闯北的客商也从没见过,这种非人的力量。现在,不用说也清楚了,人家城主凭啥会大张旗鼓为一个小辈接风…… 这才是让人梦寐以求的,真正力量啊! 第三十六章 ?道路 宴请如期举行,只是中间的私话可不少。例如——老三,你真是没打算在这长住啊,到时拍拍屁股走了,我们可就麻烦了呀;这睡狮城中的规矩好立,只是睡狮城外呢?以后,我睡狮城的人再到外面行走,明里暗里要防备人可就多了。等等、等等…… 这些私话,可不是为了抱怨和追责。因为若不先把你惹出的“大麻烦”摆明,后面又怎么示好?所以呢,无论麻烦有多大,话锋陡转间就都不算个事,还让你心里暖烘烘的。“但是——我们睡狮城可曾怕过谁?后面,你就放心好了……” 能不能放心先不说,表明的是一个坚决态度——我们是一家人。有了这个态度,宴席上的众人自是显得亲厚和睦,其乐融融。 气氛上来了,大家也就不再见外,一些或大或小的忌讳也就可以暂时放到一边。这边的老城主,先是将男娃“区湆”唤了过来,然后亲昵的抱到膝上,逗弄了一番。然后才不紧不慢的叹息一声,眼中隐有泪光浮现。 “老三啊,你早年还不时有消息传回来,等到近些年怎么就没了声息。我还以为,你这是有了什么不测。 唉—— 不是我这个老头子多想。你们这支,虽一个个天赋异禀但也最遭天忌,大多难逃英年早逝的命运,所以想问问你以后可有什么安排?” 区貑自是知道老城主想要问些什么,也没打算掩饰,坦然答道:“是啊,英年早逝。我能活到现在,也是运气使然。 若说不甘,那时也是有的。给予我力量,却不肯给予我时间施展,换作别人怕也是心绪难平吧? 人啊,自知活不长久,身后事也都提前安排好了,便没了顾忌。那时就想着死远点,省得亲朋故旧看着烦心,就随意选择一个方向走了。这一路上,随性做过许多事情,杀过许多人。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我就要死了,所以变得格外消沉。外人看不出来什么,但我知道死亡近在眼前,因为黑暗已经在视野中弥漫,世界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 以前,一直以为能够从容面对死亡。可当死亡临近时才发觉,难啊!我不敢合眼,生怕再也无法睁开。人由此变得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在世间游荡,就连身在何处都已不知道了。 那时,全凭一股意志苦苦挣扎,而那股意志说来可笑,只有四个字——我-不-想-死。到了这时,周围如何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某天,一阵婴儿的啼哭传来,划破我眼前的黑暗,让我获得了暂时的清明。那哭声很遥远,按理说那个时候的我,本该听不到的。可是呢,我听到了…… 循着那哭声,找过去。我又听到了厮杀声,看到了火光……也慢慢弄清了,这是大股强盗在洗劫村庄。可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我就要死了,又谁会管我呢?但那哭声,让我放心不下,让我想起了区秀出生时的情形。算了,就当临死前做件好事吧……既然是最后一件好事,那么我想做得干净漂亮。所以我要杀光这些强盗,给予这方水土一片安宁,哪怕只是暂时的。 我就要死了,正因为如此——这也是我最强大的时刻。我抛开对死亡的恐惧,只是想着杀光盗贼,护佑一方安宁,直到眼前被黑暗彻底笼罩……我以为自己死了,其实只是太累了,于大战后睡了一场好觉。” 老城主区狖琢磨了一会,才说道:“杀人如麻,血流成河,所以你活了下来。” 区貑摇摇头,“若没有此前,还有此后的一些经历,我也会这样认为。在最后放纵的那段时间,我已然杀过不少人。虽不至无故伤人,但稍有触怒的事情,不算少。所以我觉得,使我活下来的——是那份心意。” 区狖恍然大悟,“给予那方水土以安宁。” 区貑点点头,“从那以后,我想了许多。例如,那冥冥中的存在,为何要赐予我力量?” 区狖有些紧张,虽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忍不住追问:“为何?” 区貑苦笑摇头:“很难一下说清楚。它给予我杀人的手段,甚至让我能够从中汲取力量,但这些都不是目的。我想——它是需要我凭借这些手段,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就像为动乱之地带来安宁。 我很难准确描述这种领悟,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应该是选择一条道路,一个方向,或是一个令它满意的定位。虽然依旧不清楚,我的领悟是否准确,但能够活到现在,至少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对我而言,既然有所领悟,那么就要努力践行。当然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孩子们。” 听到这里,区狖忽然反应过来,忍不住呵呵失笑:“老三,你这是没杀够啊,附近的强盗怕是要倒霉了。” 区貑点头:“正是此意。” 区狖也不在此事上纠缠,只道了一句“随你”,便转开话题。“刚刚听老三的意思,还不止眼前这两个孩子?” 呃,只是没想到,本该很轻松的话题,竟然让区貑变得尴尬起来。他扫了一眼身边的妻子,竟没有立刻接话…… 第三十七章 ?三姓村 有些事情,很难说出口。 那日醒来后,才发觉已经被村民抬到了床上。一番大战,虽没有伤到致命处,但大大小小的伤口已是遍布周身。再加上之前所承受的精神折磨,骤然放松下来,一时半会竟起不来了。 如今人已经清醒,倒在床上再去回味那一番厮杀,不由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无论是那些强盗,还是被救助的村民,都是如此。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生出重回睡狮城的感觉…… 这小村有些意思,有泉水从高高的山冈上涌出,蜿蜒而下化作小溪,又于冈下聚集成湖。村民便分别以泉、溪和湖为姓,形成三大姓氏。说是三大姓氏,祖上却同出一支,而且千八百的人口数量……不提也罢。 抛开这些,小小乡村也算得天独厚。受那山泉的经年滋养,土地丰饶肥沃,村民们安享着这一切,颇有几分独立尘世之外的安逸逍遥。只是身在尘世中,哪里可能真的独善其身?何况,这个世界早已躁动不休。在这躁动的世界中,财富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随着盯上这里的心怀叵测之人渐多,良善的村民们也不得不奋起抗争。可是,各种侵袭来得太过忽然,即使拥有着过人的力量,一时也难以适应。多少年了,村民们更专注于建设和生产,哪里懂得生死搏杀? 但力量毕竟异于常人,还是勉强支撑下来了。只是那一夜来的强盗,同样身怀异力……万幸,在最绝望的时刻,有人如杀神般降临。那是,他们第一次知道何谓武艺,何谓超群!与之相比,无论是那些强盗还是他们,都不过是四肢不调的笨拙玩偶。 那一人一枪,如入无人之境。初时枪过处只见人仰马翻,无论人马俱都一挑而飞,巨熊老罴般——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霸气。当血色渐浓遍布枪身,那枪忽又变得灵动起来,似灵蛇般在要害间一闪而过。到了最后,胆气尽失的强盗四散奔逃时,那人迅疾而出如灵禽掠水一沾即走,顷刻间竟是将人杀得干干净净……至此才如释重负,深深叹息一声仰天倒地。 …… 区貑被抬回村里后,全身上上下下就被人检查了个通透,见没有大碍后才算放心。只是谁也没想到,区貑会睡那么久。睡醒后,大多数时间依旧是赖在床上,盯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村民来说,区貑想些什么不重要,只要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那里,心就格外踏实。乱世中,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带来真正的安全感,所以也就格外容易获得青睐,特别是异性。就这样,某天夜里有眼馋区貑身子的女子,悄悄摸到了床边……有了第一个,就不会缺少第二个,于是区貑的好日子来了。 有那温柔似水的女子滋润,区貑渐渐恢复生气,倒在床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他开始在村中走动,开始应村民的要求——传习武艺。传习之余,他持枪而出开始扫荡周围大大小小的强盗窝。初时还只是一人一枪,渐渐村中的年青人也加入进来…… 时间飞逝,一两年的时间转眼而过,村中有新的生命降生于世。这本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但孩子若是你的崽呢?在这小小的山村中,那来自于血脉间的共鸣,已经瞒不过现在的区貑。 又当爹了,对于区貑来说,那心情还真是复杂。可是更复杂的还在后面,当他舔着脸登门时,人家竟然不认这茬! 孩子是亲妈生的也就算了,关键是后面还有个咧着大嘴的“亲爹”,楼着媳妇一口咬定就这是他亲生的娃,与外人无关!至于谁是外人,不言而喻。至此,区貑才恍然大悟,合着自己被人当成了种马。 这也——太羞耻了!偏偏还无处发火……让人颇有些“洞房花烛夜——隔壁”的悲戚感。于是区貑老实了,也终于学会守身如玉…… 在守身如玉的艰苦日子里,区貑将心头的火气倾泻到强盗身上,这一日终于让他找到了那伙强盗的老巢。可是找到后,区貑却失去了斩草除根的兴致,只因在失去众多青壮后,此地已是小猫三两只,还多是老弱妇孺。 此地与乡村虽有些距离,但称不上遥远,只是更加隐蔽。盗贼们不事产业,自是不见田垄处处,农歌声声的景象,仅有坚堡一座。其内,藏有密室一间,地上裂隙一道,赤色长枪一杆,红雾袅袅缭绕盘旋。随着区貑的到来,竟是震动不休,余音清脆久久不息……见此,堡中余孽慑服,自愿认其为主。也是从那日起,区貑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与那乡村互为掎角,遥相呼应。并在不久后,于村中明媒正娶一泉姓女子为妻,算是彻底结束了种马生涯…… 只是,这种马生涯,好说不好听呀。正尴尬时,一黑一白两只大鸟施施飞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见它们翩然落在区貑的饭桌上,好似有些疑惑,一左一右同时向两边歪起了脑袋,仔细打量。片刻后又一起向内歪头,再次仔细观瞧。总算瞧清楚了,稍稍摆正身子,同时翘起尾巴,拉了一泡…… 第三十八章 ?算账 区秀没打算回来,只是想借着两只鸟的眼睛看看睡狮城的情况。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自家宅院中大兴土木。 呃,真当自己没脾气,好欺负么? 即使宅邸已经无法住人,那块地也是属于她的!没经过她的同意,怎么就敢?既然有人敢,那么不用想也知道是得了谁的吩咐,所以那两泡大礼原本是准备送给老城主的。而且,目标还是那颗坏掉的脑壳……没想到,竟让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是那一脸的胡须太具欺骗性,让她不得不仔细一些。这睡狮城毕竟家大业大,不定从哪跳出一个长得像的亲戚,所以还是小心一些的好,以免像小时候那样,骤然间认错了人。这一看,才发现——像,太像了!抛开那胡须,这眉眼、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他盯着两只鸟的神态,哼!错不了……你还有脸回来呀! 如果区秀能够通过两只鸟说话,那么一定会大肆痛斥,然后勒令这个不要脸的男人,立刻从自己的嫁妆中滚出去!不过,没关系!既然已经来了,那么不妨把礼物先留下……有些帐,俺们一点一滴的慢慢算! 若说这段时间最大的长进,那么就一定是算帐了。因为与身边这对姐弟打交道,不把帐算清怎么行? …… 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弄清形势,那么再去做决定,就不会很艰难。何况,刺客这家伙狡猾得很,让选择变得更加容易。 那天,在众人的帮助下,雯靖终于弄清楚事件的原委后,立刻不干了。他的态度极其坚决,拣块大石头就要回家干一仗。谁劝都不行,然后大家就都不劝了……于是,这屁孩子抱着石头跳了一阵,可能嫌累,也就放下了。 用刺客的话说,世界不是非白即黑。更多的,还是那些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灰。利益冲突在所难免,避免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仅凭眼前这么几个人,也没资格奢谈两败俱伤。所以那个家还是要认的,只是怎么认需要商量、商量。 听到这话,别看放下石头没多久,雯靖的力气瞬间涨满,大吼道:“认个屁!”嗯,这个建议不错,所以众人就把雯靖当个屁,忽略了…… 忽略了那个屁,刺客继续给大家出谋划策——其实很简单,独立出来就好。先摆脱被人握在手里的命运,即使无法完全摆脱,也要争取更多的自主。毕竟,那个家不该是某个人的私产,而是族中人人有份。 于是,那个屁又跳了出来:“对,我也有份,立刻把属于老子的那份还回来。”这番表现,毫无意外的再次被当个屁,放了…… 只是分家呢,还是要讲究技巧的。就凭大家现在这样,又能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说到这,刺客才将雯靖拉了进来,有一个算一个都认真算算,那个家有多少应该是你们的?算清楚,我们才好讨帐! 不用担心,无论多么艰难,区秀和我都会帮大家一分不少的要回来。没有征求区秀的意见,刺客就先把她拉入自己的阵营,无形中壮大了不少声势。 刺客的声势见涨,雯家姐弟那边却诡异的没了动静。只因稍一盘算,就他们这样的,真要不出来多少东西。见此,刺客继续说道:“所以呢,分家这种事情先别急,多与寡从来就没有定数,而是要看每个人的分量。目前这种情况,如何增加分量就不用我说了吧?” 的确,不用刺客再多说什么。于是众人就想收拾、收拾,起程上路。继续跟着那个屁一样的蜂王,多受一些熏陶,或许就能觉醒某种强大的力量。 当他们准备积极行动时,此前一直忙活的刺客却不动了。于是,雯华轻车熟路的站到刺客跟前,吐出两个字“加钱!”但一向贪财的刺客不为所动,而是拍拍身旁的石头,示意雯华坐下说话。 “我父亲呢,多少识得几个字,所以没有像城中大多数人那样,以这山毛野兽为自家孩子取名,我呢——叫区昱。 其实刺客这个称呼,我是很喜欢的。说起来小时候的愿望,就是能够成为行走于黑暗中的存在。只是,下面谈的事情比较重要,所以我想正式一些。” 听到这里,雯华不由重视起来,郑重道:“您说。” “就目前来说,手中的钱足够我跑到某个城镇逍遥一段时间。等风头稍过,就可以回睡狮城,继续混日子。每天,听听码头上南来北往的消息,看那不同人的悲欢离合,挺有趣的。可是呢,最近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感觉更加有趣。” 雯华赶紧接话:“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呵——”刺客不由失笑,“短时间呢,出来散散心,无论是雇佣还是其他什么形式,都是无所谓的。毕竟没想过一直相处下去,到时人钱两讫,彼此间拍拍屁股也就忘了。只是呀,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就不是短时间相处的问题了。 我想问问你,这一路上虽伸手要过几回钱,但要价高么?” 雯华陡然醒悟,口中肯定道:“不高!” 刺客点点头,“先不说我,我们说说区秀。你想没想过,将她拉过来?若是想将这样一个人拉入,你觉得仅凭加钱——行吗? 后面的路会非常难走,若是无法打动区秀,那么我将在这里与你们分手。” “这——”雯华自然清楚,失去刺客这个向导,他们在丛林中将寸步难行。何况,刺客已经完成了此前的约定,已经没有义务再陪他们走下去。再想凭借契约关系绑架,已经行不通了。可是,想将区秀拉入,这主从的地位恐怕就要变化了。 唉,形势比人强呀,她有得选择么? 所以,刺客、区秀、还有雯华这帮人很快凑到了一起,开始讨价还价。根据刺客的提议,大家各属一方,所以呢在互相帮助的同时,好处也要三方均分。 区秀无所谓,她想要探查的,与财富无关。而力量么,恐怕想分也是分不了的。可是,雯靖不干了,他指着刺客的鼻子嚷道:“你可是我们请来的,怎么算也该是我们的人!” 雯靖不是因为钱,而是不想失去这个让自己感到踏实的男人,所以打心眼里不愿放弃刺客这个自己人。对此区秀更是无所谓,直接举双手赞成,“我也觉得刺客应该是你们一伙的,那么就按你的意思——分属两方。大家谁也别占谁的便宜,一家一半。” 雯靖根本没过脑子,立刻代替所有人拍板:“好,一言为定!” 刺客一阵牙痛,盯着这个傻孩子,用类似的口气说道:“我也不占大家便宜,这五成中属于我的那三成,一个子都别想少。剩下的,你们愿意咋分,咋分。” 雯靖这时开窍了,也知道算帐了:“凭啥,即使不是我们大家均分,也最多给你一半!” 于是,周围又是一阵牙痛的吸气声……从那天起,雯靖每隔一阵就会想方设法寻找区秀,然后,开始絮絮叨叨:“姐,可怜可怜我吧,我都要被人打死了,你看让一成行不……” 第三十九章 ?人怕啥? 打死有些夸张,挨揍却是真的。而且捧他的理由,那是相当的冠冕堂皇——生存训练。 用刺客的话说:“这孩子欠练啊,所以必须加强训练。大家也都别闲着,有啥手段都拿出来,好好教教这孩子。” 当然,这话是背着雯靖说的,当着他的面则是另一套说辞。刺客,这个深受雯靖喜爱的男人,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孩子,你的身手,不说也罢。在这深山老林,即使大家小心看护,也难免意外发生,所以呢,自家拥有一身过硬的本领才是关键。 唉—— 小时候啊,我的父亲常说求人不如求己,有一技之长才可以在这世上安身立命。你如今的处境危机四伏,更要谨记这句话。我呢,也不想空口白话骗你,主要是想教给你一些本事。说起来,这本事还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若能稍有成就,这天下尽可去得。 问题是,你想不想——学?” 雯靖又是没过脑子——若真如此,刺客干嘛要猫在睡狮城里面,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少年人么,脑子好发热,这一热就想也不想的吼了一声:“想!” 见此,刺客拍着雯靖的肩膀,又开始劝解:“再考虑、考虑吧。这可是要吃大苦头的,你恐怕坚持不住。” 嗯?这是被人小瞧了,而且还是刺客,这个被他看重的男人。雯靖当下就急了,“不用考虑,我啥都听你的!” 刺客叹息一声,“口说无凭呀……” 雯靖也是昏了头,竟然当场找来皮纸,奋笔疾书了一份“卖身”契约。为表决心,还按了手印,而且是个血手印……当然,书写过程中,刺客绝对没有小声提醒,善加引导。 等刺客收下这卖身契,脸色依旧和善,继续说着后面的安排:“有了这契约,你我即使没有师徒之名,也是有了师徒之实,所以呢——我一定会好好教你做人的!” 如果那时能够明白“教你做人”的真正含义,那么雯靖说啥也不会咧着嘴,陪着刺客开怀大笑…… 说起来,刺客还是教了一些东西的,并且非常认真,不带一丝马虎。可是教完后,就开始安排人对练,并且还是真练。无论怎样,成年人与孩子的差异在那摆着,所以那不是对练,而是单打……还是换着人、轮着个的来。 打着、打着……雯靖忽然开窍了,这他么的是在报复!于是义愤填膺的找到刺客,开始抗议!面对质疑,刺客则语重心长“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然来了,我这正好有几招先教于你。”雯靖当即一哆嗦,只因他明白——教完后,会面对什么。 …… 雯靖的苦,区秀都看在眼里。只是,这与她又有什么关系?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团伙中,那另一半的家事。即使觉得熊孩子的确可怜,也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大家又不熟。既然不熟,跑到她跟前装可怜,有用吗? 嗯,还是有点用的…… 那日,有人曾言山谷外的杀戮是场洗礼时,她就开始思考。或许,就如这世间的风云一般,那低语、阴风不是因某人而生。只是有人更加敏感,能够提前感知到它,就像雯靖这个熊孩子。但提前感知到是一回事情,能不能抓住机会趁势而起,则是另外一回事。 相比雯家那些不知所谓的家伙,区秀至少拥有着真正属于自己的异力,只是运用起来还不够熟练。想在这种状态下,抓住稍纵即逝的契机,恐怕是痴心妄想,所以她打算找到契机的源头。 区秀觉得,刺客多半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否则,又何必为雯家姐弟出谋划策,发善心吗?原本还奇怪,刺客为何要拉上自己,即使雯靖跳出来代替所有人拍了板,他也没有提出异议。现在,算是明白了……这路啊,是真不好走!有些野兽,或许称之为异兽更合适。 以刺客听风的本事,一定是早有察觉,所以才会拉上她当苦力。若仅是她自己,潜行过去就是了。可是身边那么多的拖累,想悄然溜过去谈何容易? 怎么说呢,勉力应付吧。 有着群鸟环护的她还好说,其他人就有些吃力了。可是面对这种情况,雯靖还是不上路,让他立个棍子依旧会推三阻四。所以面对雯靖的锲而不舍,区秀终于松口了:“让一成,好啊!只是,你得讲出个道理,凭什么?” “呃,看在我挨那么多打的份上,行吗?” “你挨打,关我什么事?” “你总得有点同情心吧?” “嗯,我很同情你,行了吧。” “总该再有点表示吧?” “呵,以你和你姐之前的表现,还想让我如何表示?莫非想让我放下同情心,狠狠打你一顿?若是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你咋这样?总要公平一些吧……我们那么多人,你才一个人,凭啥占一半?” “占一半,我已经很大度了。因为走到现在我才发现,你们是一点帮助都没有啊。若非还有个刺客,我真想把你们甩了。 既然你提到了公平,那么至少该出点力吧?什么力都不想出,就想着占别人便宜,还有脸提公平? 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谈公平。即便是让别人预支,以期将来的丰厚回报,也得先展示出你的用途,对吧?” 也许是最近挨得打比较多,雯靖这孩子多多少少开了一丝窍,于是当着区秀的面掰下一截枯枝,哆哆嗦嗦的立了起来。区秀呢,则微闭双目凝聚力量,开始细细感应……不仅仅是她,躲在不远处的刺客、雯华等人,同样一脸期待。 不久,阴风如漩,低语窃窃……双目微闭的区秀,十分清晰的感觉到了,不觉有些兴奋。兴奋之下脱口而出,一成就一成吧。说过后,又有些后悔自己表现的太过痛快,赶紧补救——你要一直这样才行。 得了区秀的承诺,雯靖挠着脑袋开始傻笑,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第四十章 ?日记 就像以往一样,刺客抽空写起了日记,而且毫不在意旁人的偷窥。 此时,雯华好似恋人般贴坐在身旁,一黑一白两只大鸟则如监工般站在肩头,盯着那只秃笔于行云流水中泼洒下一行行斑驳的文字。 文字斑驳,是因为刺客不曾提前准备墨汁,就地取材弄些红花绿草的汁液将就。其实呢,整本日记就没有不将就的地方,早已是花花绿绿。不过呢,却平添几分趣味和神秘感……身为女孩子,对这种东西的抗拒力是非常低的,所有一得空闲雯华就会凑到近前。 只是,刺客虽不在意别人的围观,但不是不在意这本日记。所以凑跟前看看没问题,想碰是不可能的。 日记对众人的行止仅是略有提及,大概就是某年某月某日,众人又对付着走了一天,然后开始着重记录各类山毛野兽。只是这两天不知为何,总会一边记录一边叹息。 身侧的雯华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长吁短叹的?” 刺客叹息着:“唉,要有大麻烦了……” 雯华立刻紧张起来,瞪着眼睛惊问:“什么麻烦,哪里?” 刺客抬手向周围划了一圈,淋漓下数滴彩墨:“这里呀。” “哪了?” “这崇山峻岭啊——”刺客一边解释一边继续提笔,“一路行来才渐渐发现,事态已经非常严重。强大的野兽未免太多了些,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按理呢,如此多的掠食者,食物早该开始匮乏才对。可是,你看它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哪里像是食物匮乏的样子?” 雯华眨眨眼睛,“那又怎样?” “你想过没有,再这样下去山林还能容下它们吗?当山林容不下时,会发生什么?我担心——山林一旦开始躁动,会滚雪球似的引发山呼海啸般的兽潮。” 听到危险不在眼前,雯华也就不在意了。她装模作样,顺着刺客的意思说道:“既然已经提前察觉,那么快些知会睡狮城,赶紧派人清理就是了。” 刺客摇摇头:“没用的,茫茫大山仅凭一座睡狮城,又能起到多少作用?何况,睡狮城也不可能倾城而出,毕竟我们目前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于同类间的窥视。一旦城内空虚,先不说别人会怎样,恐怕你们碎金城就会寻机咬上一口。” 雯华赶紧撇清关系,“已经分家了,别再你们、你们的,我们现在才是一家人。” 这句“一家人”让刺客笔下一顿,在字里行间中留下一团斑斓,再也写不下去。本想问问雯华,啥时候成一家人的,想想还是放弃了。 为免尴尬,刺客就着刚才的话题说道:“之前曾跟你们说过,这个世界变了。就目前来看,变化远比想像中的剧烈,而且不仅仅局限在人类周边。若非在这山林中走了一遭,恐怕还会误以为——我们才是最受眷顾的群体。 可惜呀,事实不是这样。我被生活的圈子所局限,接触的、还有关注的,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奇闻趣事也多是围绕着“人”展开,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 呵呵,想想——多亏了你们这群惹是生非的家伙,否则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发现。” 雯华面色微红,将手伸到刺客的软肋上,轻轻拧了一圈。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说道:“即使发现了,又能怎样?你还是改变不了。” 刺客洒然一笑,“没想过改变大势,也没准备去改变别人。我么,本就没什么追求,只是想如风般不懈不滞,不受挂碍。就像这风,每天都会带来无穷无尽的消息,只是我听或不听——又与它有什么关系呢?” 雯华看着明显口不对心的刺客,笑了笑:“可是你,依旧担心。” “是啊,依旧担心。人么,想要活得没心没肺,难呢。” 正说着,不知在哪吃得一嘴油的雯靖冒了出来。这段时间,队伍中的人或多或少都见瘦,只有这熊孩子胖了两圈。不仅胖了,还长高了…… 一路上猎杀的飞禽走兽,即使经过简单处理也难免带些腥骚,可雯靖一点不嫌弃。经常三两口把腮帮子填得鼓鼓囊囊,然后盯着别人手里的食物眼冒绿光。大家都是过来人,清楚这孩子又开始发育了,所以各种小灶、投喂随之而来。 吃的时候,雯靖或许想不起来刺客是谁。可一旦吃饱喝得,第一时间想到的必然就是刺客。哪怕这段时间没少受皮肉之苦,也无法抹杀雯靖对刺客的观感。因为刺客只负责传授本领,安排人手对练,真正上手打孩子这种事,他就没干过。 对刺客来说,出气这种事情,借别人的手也是一样。但是拥有这种觉悟的,毕竟少之又少。只是随着雯靖的一声大吼,刺客忽然有了亲自下场的冲动。 “姐!你俩坐那么近,想干什么?” 第四十一章 ?矿场 想干什么? 之前想干什么,雯华还有些懵懂;现在么,只想干死这个倒霉弟弟!刺客当然不能让雯靖就这样死了,非常贴心的将其护住,让他想跑也跑不了……于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混合双打上演了。 挨打中的雯靖兀自不觉,还对刺客嚷嚷,“你别拦着,让她打个试试!” …… 远处,作壁上观的区秀小声嗤笑了一句,试试就试试。一边说着,一边仍不忘打磨手中的枪刃。越是深入,山林中的异兽就越发强悍,手中的长枪渐渐不堪重负。偏偏雯家那群饭桶,长刀短剑倒是华丽,适合山林中猎杀的枪矛却是一件没有。如今,即使想寻一件替换,也办不到。幸好雯家有钱,装备有强弓硬弩,否则真没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区秀也算看明白了,雯家那伙王八蛋就是冲着杀人来的。至于要杀的那个人是谁,不说也罢。作为盟友,有些事情都只能装糊涂。 刺客是个明白人,大抵看出她的不满。于是指挥众人寻些坚韧的树干、藤蔓稍作削减,制成简易的长矛。对阵时,长矛在前面抵住野兽,后面的人趁势攒射。只是这种方法对付普通野兽还行,对付那些异兽就有些吃力。 无论是智力,还是体力,异兽都远超寻常野兽。一些异兽,甚至出现了智慧的痕迹。它们知道审时度势,知道示弱,知道退让,更知道伺机反扑……遇到那些纠缠不休的,若不能给以重创,将会麻烦不断。 刺客应该有能力解决麻烦,但他更喜欢居中调度,充当保姆的角色。在刺客的调度下,雯家那群人多多少少可以发挥一些作用。这样一来,那些吃苦要命的活,责无旁贷落到她——区秀身上。 对此,区秀也只能捏鼻子认了!谁让她,占据收益的大头呢?虽说收益至今连个影子都没见到,该出的力气却不能少。 说实在的,这群富家子弟能在山林中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不容易。再去要求他们作出更好的表现,也不现实。可是啊,山林中是最讲求现实的地方,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人命的……也不知,刺客能周全到几时?偶尔想想,有着这么一个能搞笑,能打着出气的熊孩子,对提振士气还是很有帮助的。 就像现在,脸红脖子粗的雯华,“士气”就很高昂,打起弟弟来——是真狠呀…… 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一对鸟儿飞了回来,随即一段信息映入脑海。若说这段时间最让区秀满意的就是,她与群鸟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交流起来也更加顺畅。彼此间的交流,已经不再限于叽叽喳喳的吵闹,而是能够将所想所见映入对方脑海。更重要的是,智慧的光辉开始在群鸟中闪耀。怎么说呢,就好像鸟群正在分享她的智慧。 看到雯华又重重踹出一脚后,区秀才意犹未尽的对着那边喊了一声,“有情况!”于是打人的,拦着的,鼓掌叫好的,如同按下了暂停键,齐刷刷的停了下来。只有那个挨打的,在余痛的作用下兀自挣扎…… 就像以往一样,刺客带着雯华,还有雯靖这个跟屁虫靠了过来。其他人,则在某个安全距离外,耐心等待。区秀,就像父亲教导的那样,与人相处无关信任与否,都将警惕作为习惯保持着。 依旧是刺客首先询问:“什么情况?” “那边,偏东的方向有个矿场。” “怎么可能?”刺客讶然质疑,“这里是荒无人烟的丛林,谁会跑这里开矿?何况,我没有听到人声……”说到这里,脸色陡然变了。 见刺客变了颜色,区秀才不急不缓的补充一句:“我又没说,开矿的是人。” 作为好奇宝宝,雯靖立刻跳了出来:“不是人,那是什么?” 区秀一摊手,“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好奇宝宝继续提问,“长什么样,你总该知道吧?” “它们有手有脚,时而直立蹒跚,时而四肢着地快速奔行,身后还有一根细长的尾巴。”区秀一边说着,一边用树枝在地上快速勾勒。 很快,雯靖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不就是大个的老鼠么?” “你家老鼠会穿衣服,会用工具?”区秀一边说着,一边为大号老鼠添加上简陋的衣服、背囊,还有更加简陋的开矿工具。 雯靖立刻开始抱怨,“不带这样的,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区秀头也不抬,继续完善着自己的画作,“你就不能像你姐和姐夫一样,安安静静的等别人讲完?” “能,咋不能呢?”说完才发觉不对,“姐夫,什么姐夫?” 说着,目光不善的落到刺客身上,“好啊!我拿你当亲人,你却占我姐便宜!”说完就要暴跳起来,没想到脑后生风,被他那个亲姐姐,啪的一巴掌呼到了地上。 刺客先是嗔怪的看了区秀一眼,然后弯腰伸手去拉地上的雯靖。边拉边解释,“别听她乱说,你忘了——她和你有仇的……” 没等解释完,就被边上的雯华打断了:“也不算乱说,这男人啊——占完便宜就不想认账。” 于是,拉人拉到一半的刺客,不由得一哆嗦,手一松,啪叽,又把雯靖摔回到地上。这回,雯靖不用人拉,自己就弹起来了。一把薅住刺客的胸襟,“你还想不认帐?我跟你说,今天这帐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呃—— 众人,顿时一脸黑线…… 第四十二章 ?食物 这日后,刺客莫名其妙成为某个小屁孩的便宜姐夫,还是不认也得认的那种。本想开个玩笑的雯华,算是把自己送坑里了。但此中滋味,算不算个坑,还真不好说。或许,仅是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也说不定。 反正呢,在雯靖的监督下,刺客和雯华不得不走近一些,然后再近一些。最后又在这个熊孩子的愤怒提醒中,猛然意识到——太近了。 远与近,本就不是好把握的事情。何况,中间还夹着一个特别招人烦的熊孩子。偏偏,这熊孩子又特没眼色……每每到了关键时刻,在那干柴烈火就要燃烧起来时,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位。 呃—— 太气人了! 刺客觉得自己有些丢人,因为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而且恨的这个人——竟然还是个四六不通的熊孩子。既然默认了便宜姐夫的身份,至少也要把便宜占了呀。现在,这叫什么事? 刺客从来没觉得这么心累过……所以,该休整一二了。最近发现的矿场,就是个驻足休整的好地方。 自从发现了矿场,一系列的探查也开始密集起来。随着飞鸟的起起落落,收集到的消息也越来越翔实。 在矿场的周边,飞鸟们陆续发现了简陋的住宅,还有原始的农场。说那住宅简陋,是因为它们仅是一个又一个,既不宽敞也不深邃的坑洞;说那农场原始,是因为其中伴生着大量杂草。但是,无论如何简陋和原始,都已经能够称之为文明! 只要确认了文明的痕迹,那么就可以试着与之交流。于是,刺客每日里倾听风声的时间开始变长,时不时的在本子上写写画画,标出一个个音节。每当这时,雯华就会安静的贴过来,专注的看着,当然目光通常不是落在本子上。雯靖呢,也知道不好在这时出声干扰,所以会更加安静的死死插在两人中间…… 对于飞鸟来说,矿场的距离并不遥远。可是呢,对于需要在丛林中穿梭的人,则不然。只是一想到,不必再跟着倒来倒去的木棍瞎转,这点距离、这点困难也就不算什么了。甚至让人有些急切,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加快脚步。 但无论是刺客,还是区秀,都不约而同的将速度压了下来。每天的主要精力不是用于赶路,而是休息。 这天,大家正休息时,数只飞鸟或抓、或衔,将从农场那边偷取来的作物放在众人眼前。无所事事的雯家子弟,立刻来了兴致。一个个交头接耳,想要弄清楚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吃。特别是几个大块头的根茎,更是众人讨论的焦点。 此刻,刺客已经停止写写画画,向这边走了过来。边走边指着那些根茎问道:“这是什么?” 有人很诧异:“你不认识?” “不认识。” 刺客的回答简单、清晰,这种时候可不能有任何模糊和歧义。哪怕是那种“好像可以吃”之类的话都不能讲,否则雯家这伙人不定闹出什么事来。 当听说刺客也不认识,众人不由热烈讨论起来: “还以为能吃呢?” “我看,就是能吃。” “那你吃一个试试?” “你咋不试?” “我又没说能吃。” …… 刺客赶紧打断,再争下去保证有人热血上头,啃上一口。刚刚打断,就听到区秀的声音传来:“能吃!” 这下刺客倒是奇怪了,即使看到那些类似老鼠的家伙在吃,也不代表自己这些人就能吃。相信区秀不会不清楚,所以他提高声音问道:“你以前见过这东西?” 区秀摇摇头,“没见过,只是不久前看到有人在吃。” 刺客一惊:“谁?” “呵,你觉得谁会从鸟嘴里抢食?” 刺客这才意识到,雯靖已经从身边消失有一会了。他身旁的雯华也意识到不对,当即吓得一哆嗦,刚刚还在为弟弟的悄悄溜走感到窃喜,现在么——后悔了。她忍不住尖声叫道:“雯靖——” “喊啥?我又丢不了!”雯靖极其不满的,从一棵大树后面探出了头。满脸的烟火色中,透着一股子意犹未尽的感觉。 区秀在一旁幸灾乐祸,“你们看,我说能吃吧。” 看到雯华竖起的眉毛,区秀继续说到:“刚吃完,不适合激烈运动。说真的,若是有毒,激烈运动只会加速发作,所以呢,一定要心平气和。 深呼吸,对——,再呼吸…… 慢慢把雯靖叫回身边,翻翻他的眼皮,看看他的舌头。一般吃到嘴里的东西,大多会从这里开始出现反应。” 听到区秀这么说,而且刺客也是一脸照办的无奈表情,雯华在又恨又急中冲了过去,不顾雯靖的挣扎直接往回拎。 “吃了多少?都给我吐出来!” “吃什么吃?我还没吃呢!刚刚烤出香味,你就在这喊……” 呃…… 第四十三章 ?立身 你赔! 最近几天,雯靖盯着自己的姐姐只有这一件事。不找区秀,一是不敢,二是不占理,当然主要还是不敢。 别说不敢对区秀怎样,即使从鸟儿口中获得食物,也绝对不是像区秀说得那样——抢食!那么大一群,借他个胆也是不敢去抢的。只是,食物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而且那些鸟儿在找食方面,拥有着非凡的天赋——多是他愿意吃的。像是各类看着好看,吃着也美味的野果,还有那些肥硕的野鼠、山雀。 别人对这群鸟的观感,更多是从实力上评估,他则不然。每天就琢磨着——这么大群鸟儿,是怎么养活自己的? 细心观察后,很快就有了发现,原来这群鸟儿竟是荤素不忌。先不说那些难以采摘的野果,只说这山中野兽——但凡比它们体型小的就都在捕食范围,无论是天上飞的、地止跑的,还是水里游的。甚至一些体型稍大些的,也会被它们围猎。 比较有趣的是,它们大多或三两只、或五六只,结伴而行。鸟群中,真正特立独行的仅有赤羽。雯靖觉得,那或许是因为——赤羽将区秀视作了另类的伙伴。也或许是因为,王者本身就该是孤独的。虽说王者孤独了一些,但群鸟就是听它的,所以吃过教训的雯靖不会再去骗赤羽。以免,被一大群鸟儿围着送上一泡泡大礼,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 鸟儿们越来越聪明,欺骗起来也越发困难。最初与鸟儿对着吹几声口哨,就会骗下口中的食物,后来则需要加上一段舞蹈,才能让它们松开爪子。再后来,则需要为它们提供一些服务,像是开膛破肚,扒皮去毛之类的。 不过,这些都难不倒他!斩头去腿,切下屁股,仅是中间那段也就没多少东西了……而且,鸟儿最感兴趣的,本就是内脏之类,所以应该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何况最近几次,他是真的仅仅斩去了头、腿之类的。 像这次,则是为它们提供烧烤服务。虽说在分配食物时,打算让手略略抖上那么几抖,但这种事情——哪能不多不少?总有人会多上那么一点点,也总会有鸟儿少上那么一些…… 万万没想到,区秀会不顾道义,插手他和鸟儿之间的公平交易。更可气的,他的傻大姐竟然跟着添乱。这绝对不是污蔑,原本很精明的姐姐,智商呈明显下降趋势。就这样的,太不让人省心!必须看牢一些,所以必须得赔! …… 对于雯华来说,赔就赔! 只是这翻着翻的涨,就有些过分了。先是照样赔偿,然后是加倍,再然后伤害补偿……若是前些时候,早拎起来往死里捶了。别说赔,还得让弟弟倒找些回来。只是呢,如今的她需要注意形象,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能因为一个破烂弟弟,损失一个好男人。所以,赔吧!最主要的是,赶紧把这混球打发走,省得在眼前碍事。 幸好,刺客的注意力不在这边,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不然,可就丢死人了!可惜的也是,刺客的注意力不在她这边。 自从鸟儿带回来那些食物,刺客就显得有些亢奋。每日里,更加专注于写写画画,这一次不是标注那些意义不明的音节,也不是记录那些山毛野兽,而是构建一个蓝图。 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嘀嘀咕咕,像是食物、水源,城堡之类的……这是雯华第一次在刺客身上,看到患得患失的情绪。唯一让她有些不舒服的是,刺客这几天主动找区秀的次数有些多。好在,区秀看刺客的眼神,始终像是在看条——狗。 雯华不傻,心里明镜似的,所以非常清楚为何会是这种眼神。那是在为刺客——不值!这段时间,自己一伙人的表现如何,不说也罢。若非刺客的维护,能活着走到这里的人,恐怕不会多。 有时想想,此前还真是够大胆的,带着这么一伙人就敢来找区秀。相处这段时间,她算是彻底明白了那句话——从林中,能够对付巡林武士的,也只有巡林武士。何况,区秀还是其中顶尖的存在。 有些人,就是为了杀戮而生,就像区秀。平时呢,她一个人呆在远处,安安静静就好似没有那么一个人。即使围猎时,在众人的关注下,也依旧没有多少存在感。在那紧张的氛围中,她显得过于随意,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不紧不慢。许多时候,她在狩猎中的表现更像是,拣便宜。就好像——不是她在追逐猎物,而是猎物主动撞上了她的枪刃。 这种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总是就样就不免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想想,最初被派出来找她麻烦的人,就是这样撞过去的吧。想想,如果不是刺客跟着过来,恐怕他们这些人也多半会是这样——一头撞上去。 雯华明白,自己这些人在区秀眼里,就是一群——废物…… 以前么,或许还会试着作出反击,弄出一些挑衅的小举动;现在,算了吧!老娘不和你计较,省得刺客为难。 又是一群鸟飞了回来,刺客与区秀交流了一阵后,将众人召集到一处,然后宣布了一个重大决定——建城。 不是商量,而是宣布! 所以理所当然,那个倒霉弟弟再次跳了出来,大声质问:“为何不与他商量?” 于是,她也理所当然的把弟弟卖了,表示刺客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刺客的话就是她的话……更加理所当然的是,众人觉得就该如此。 第四十四章 ?一鸣惊人 废物!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废物,至少刺客的父亲是这样告诉他的。不要轻易放弃任何人,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是宝贵的。不要等到失去后,才陡然发现那个人的用途……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所以刺客不想去改变区秀,哪怕她看向自己时——好像在看条狗。 有些人已经习惯孤独,习惯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即使身边的人再多,也不过是她(他)必须面对的——世界中的一部分。许多时候,她真正需要的,只是一点能够从容打量这个世界的距离。 幸好,雯家的人都有些眼色。哪怕雯靖这个熊孩子,在面对区秀时也不是那么不知进退。从这点看,熊孩子应该不傻呀,怎么就敢跟自己皮呢?或许,是自家人的原因吧…… 丛林中,雯家人的拙劣表现,再正常不过。若是与之相反,恐怕就需要警惕了。刺客,虽说已经接受雯家姐弟,但不是说此前就没有防范。在刺客看来,若说雯家姐弟心地善良,那是扯淡;若说有多么坏,倒也不至于。因为无论善良,还是恶毒,都是需要在生活中学习的。而雯家这些人,不过是没吃过亏,也没吃过苦的少爷、小姐,罢了。 而且,拥有良好教育的他们,并非真的一无是处,所缺的仅是一点点磨砺。就像被人出卖,成为更大利益的牺牲品。很快,他们将展现自己的价值,因为丛林中的“美好”生活就要结束了。 建城,想要指望区秀,那是不可能的。雯家这群人,才更加合适。当然,若想发挥他们的作用,还需要先收服那些“鼠人”才行。这就需要,他和区秀出马了。 …… 嗯,原本是这样计划的。 可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所以出马的人数又多了一位——雯华。而且雯华能够跟过来,还要托区秀的福……区秀只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你抱着她应该能跑动吧? 这还用问吗? 当然能! 若是抱着别的什么东西,可能会有些累,但抱着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还有啥说的? 于是区秀直接拍板,“那就行了,走吧!” 想想也对,他和区秀此行不过是探探路,想要亲眼见见实际情况。至于征服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按照区秀提供的消息,鼠人的数量应该不少。此行若有正面冲突,多半是要战略性撤退的。到时,抱着美人先跑一步就是了……在风的帮助下,他若一门心思想跑,即使抱着一个大活人,能追上他的——恐怕也不多。不过,他并没有展示过逃跑方面的特长,区秀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似乎猜出了他的想法,区秀直接给出了答案:“我没看出来,是常常需要借风飞行的鸟群……” 雯华,不想见到这种默契出现在区秀和刺客身上,所以插言打断:“它们应该有个名称,像是乌鸦、老鸹……” 见此,刺客赶紧将雯华拉住,“其实没有名字,才是最好的名字。保留一些神秘感,让别人去猜吧。” “不死鸟。” 刺客一愣,“什么?” “我说,它们的名字叫作不死鸟。白色的代表生存,黑色的代表死亡,一白一黑意味着生死轮回。一鸟生,一鸟死;一鸟死,一鸟生……除非你能够让它们同时死亡。” 雯华随口道:“那还不容易?” 刺客则微微皱眉,想了一会才说道:“不可能同时的,凭我们的力量根本做不到。” 有了刺客的提醒,雯华才慢慢琢磨出滋味——是啊,同时!何况,又怎么能够让死亡了的,再去经历死亡……于是,她低声感叹:“还真是宝贵的礼物呢!” 只是,更大的疑问,还有忌惮在心里升起:“又是谁,赐予的这份礼物?区秀到底是谁?她真的,只是睡狮城中的孤女吗?” 想到这,不由后悔刚刚的嘴欠……若是赐予这份礼物的存在,恰好注视过来,呃—— 感受到被握在手中的柔荑忽然变得扎手,刺客赶紧把雯华环入怀里。心中奇怪,这是怎么了?竟然连寒毛都立起来了……难道,区秀暗中作了手脚,可是不应该呀。现在不好当着区秀的面询问,只得先把疑问压下。 矿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说远,是因为以雯华的脚程,恐怕要折腾许久;说近,是因为在刺客和区秀眼里,这个距离恰好近可攻,退可守。好在,雯华已经顺势赖到刺客怀中,被半抱半提轻轻松松抵达了矿场。 矿场位于一个不大不小的盆地中,好似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独立王国。外面的野兽想要进来,不会很容易;里面的想出来,同样很麻烦。不过,群鸟已经找到一条异常隐蔽的羊肠小道,灌木丛生、曲曲折折。恐怕连那些鼠人,也不知这条道路的存在。所以当三人陡然出现时,小小的盆地立刻炸了锅! 在吱吱的尖叫声中,立起来半人多高,伏下去亦可过膝的大老鼠,蜂拥而出。 是的,大老鼠!还是密密麻麻的……至少,在雯华的眼中是这样子。哪怕它们不少都人模狗样的,穿着简陋的衣服,拿着简陋的工具,就像此前区秀勾画出的那样。所以毫无意外,雯华作出了一个女人该有的反应——尖叫,极其刺耳的尖叫! 只惊得群鸟齐飞,好似乌云盖顶;只弄得山谷震震,乱石滚落;只觉得如针入耳,脑门剧痛…… 第四十五章 ?作证 雯华是在昏迷中,被刺客抱回来的。 于是雯靖又不干了,跟在屁股后面讨要说法!想想也是,出去时好好一个人,咋就这样子回来了?不过呢,对于跳来跳去的雯靖,刺客已经找到对付他的办法。 方法其实很简单,转移注意力。千万不能正面回答这熊孩子,否则——无论对错都会没完没了。 只见,刺客摆出由衷赞叹的样子:“你的姐姐厉害呀!此前,倒是小瞧了她。” “啥——”,雯靖用力眨眨眼睛,有些懵懂。姐姐什么德行,他会不知道?不过看刺客的样子,好像真的很厉害的样子。“今天,你跟我说清楚,她到底哪里厉害了,否则跟你没完!” “唉,这一路回来呀,又累又渴,嗓子难受。”刺客边说边用手扇起了风…… 见此,雯靖的好奇心算是彻底被钓了起来,一边抱怨着一边跑去拿来水袋:“快喝,咋不喝死你?” 刺客慢悠悠接过水袋,又装模作样抿了几口,这才组织好语言。 “说起来话长啊,原本只是想带着雯华……” 刚起头,就感到雯靖的眼神有些不对,于是刺客立刻改口:“也就是你姐姐,看看风景。 万万没想到,刚到那边就见黑压压的鼠群,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在这紧急关头,你的姐姐站了出来,一声厉啸震慑全场!那鼠群竟然又如潮水般,退去了……” 雯靖是第一个不信:“骗人!怎么可能?我都做不到,她就更不要说了!” 刺客摇头晃脑,摆出成竹在胸的样子:“早就猜到你不会信,但这种事情,有必要骗你么?” 雯靖满腹狐疑,对着刺客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又仔细想了想,感觉有些道理,的确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想到这,下意识挺起了胸脯,只因某种人生错觉开始产生影响。既然姐姐能行,没道理他就不行!或许换成他,会有更加不俗的表现……所以,他略感遗憾的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刺客一摊手,“然后就是深入战场,与之谈判。” 这个答案,让雯靖很不满意:“我是说,我姐呢,她还有哪些不俗的表现?” “呃,后面可能是觉得厉啸一次有些不过瘾,所以又来了一次……没想到,用力过猛,就睡过去了。” “嗯!”雯靖还算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若换作他就不会昏过去。至于姐姐额头上那个青包,则被直接无视了。 其实呢,真实情况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老鼠们潮水般而来,又在刺耳的噪音中潮水般惊恐退去。就像潮水退去时,沙滩上总会遗留下很多倒霉蛋一样,惊恐散去的鼠群也是如此。只是,它们要显得更加狼狈。在互相踩踏中,大多已经奄奄一息,别说跑,就连爬都已经办不到了。更有一些,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抽搐着、颤抖着…… 原本呢,雯华的一口气已经宣泄的差不多了,尖叫声也渐渐平息。可是呢,就像所有女人一样,在发出尖叫时就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会两眼一睁,立刻见到这更加可怕的一幕。于是,尖叫声复起……这回,区秀没再惯着她,一枪杆子拍在脑门上,于是整个世界安静了…… 刺客本想稍稍指责这种行为的,但区秀抢先睁起眼睛,训斥到,“还愣着干什么?可以去谈了。” 看到他还在犹豫,立刻开始催促,“机不可失,快去!人,我给你看着,死不了。” 好吧,既然区秀说死不了,那么就一定死不了。无论怎样,这的确是威胁、恐吓的良机……于是,刺客吱吱叫着,开始深入矿场。但是往矿坑里没走几步,就退了回来。无他,矿坑内部太矮! 没办法,只得堵着一处坑口,喊话。 喊话的内容也很无聊,无非是软的硬的一起上。像是,我带着友谊而来;像是,再不出来就把你们熏出来之类的……而且,也的确点了一把火,灌了几股烟进去。那效果还别说,真不咋地……若是没点防水、排烟的手段,这矿坑也容不下如此多的鼠人。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区秀溜溜达达的过来了。好在,还知道让群鸟看护已经昏迷的雯华,倒也不好指责她罔顾盟友性命。 来到近前,先是将他甩到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对着坑口发出一阵更加刺耳的尖叫……叫完后,还对着诧异中的他,翻了个白眼。反问到,“没见过女人尖叫么?” 接着,继续解释:“这群老鼠似乎对尖锐的叫声,没有多少抵抗力。” 呃—— 除去用力晃动晕晕乎乎的脑袋,刺客还能说啥?他是真怕了,因为对于女人的尖叫,男人也没多少抵抗力的。只是这种话,没几个男人敢说出来罢了。 好吧,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是,这些真实场面,实在不好对雯靖讲。 …… 就在刺客以为对付过去的时候,雯靖忽然大叫一声:“不对,你骗我!” 刺客赶紧端正神色,反问:“我骗你什么了?” “你会老老实实把我姐抱回来?” “呃,不老老实实抱回来,还能干什么?” “你会老实?嗤—— 对了,区秀呢?” “区秀,在矿场那边盯着呢。不是,我怎么就不老实了?你个小屁孩子,心思咋这么复杂呢?不信,问你姐……” “屁,你让我咋问?你说说,我姐都这样了,你让我咋问?” 正当雯靖将手抓向刺客的胸襟时,有喃喃细语传来,“他可老实了,真的……” 第四十六章 ?入驻 最初几天,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一伙人先将驻地安置在那条羊肠小道的入口。又过去几天,一些人出于方便考虑住进了盆地。 雯靖么,这几天比较忙活,来来回回的两头跑。对于他来说,盆地内部才有趣,但盆地外的姐姐又实在是不省心。 那些在女人眼里非常可怕的老鼠,在男孩看来不过是有趣的玩具罢了。所以呢,现在的雯靖就好似掉入了玩具堆里。男孩子有了玩具,必然会想着与人分享。可惜,目前能够与他分享的人太少、太少,仅有一个亲姐姐…… 当然,雯靖也不是只知道玩的傻孩子,他现在也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了。 刺客实在不想看到,雯靖没事就在跟前晃荡,特别是经历过那样一番对话后。托这倒霉孩子的福,营地中还有谁会不知道,他是个坐怀不乱的老实人?就为这,刺客躲在无人处,左右开弓连扇自己好几个嘴巴子。边扇边骂,我让你老实!我让你禽兽不如!之前,干柴烈火等了那么多天,结果呢……当真是,欲哭无泪! 其实呢,雯华也是很气恼的。都这样了,还要让她如何主动?那日,当区秀对着坑口尖叫时,她就已经醒了。只是想偷眼看看,区秀和刺客间到底有没有点啥,所以才一直昏着。结果呢,昏了一路,刺客竟然——可老实了! 唉—— 这人老实起来呀,真是让人恨不得抽上几巴掌! 她当然记得,自己被区秀拍了一枪杆子,但因此有机会赖在刺客怀里,也就顺势原谅她了。主要还是,想不原谅也没办法找回来。何况,这件事情已经被刺客遮掩过去,实在舍不得让刺客难做。 只是,有些事情若不想让刺客难做,她就比较为难了。也知刺客咋想的,怎么会把她描述的那么勇敢呢? 本是鼓足勇气的,但走到这里就再也迈不开脚步。幸好刺客很体贴,说什么里面局势还不明朗,需要有人扼守退路。然后又在无人时为她鼓劲,说她需要的仅是一点点适应的时间。 结果呢,阴魂不散的倒霉弟弟,一点时间也不想给她呀!竟然带着一堆小老鼠,兴致勃勃的向她显摆。吓得她,当场尖叫一声:“滚!” 过后想想,好像不算失态……那一声滚,还是满有气势的,至少没给刺客丢人。不久,听闻消息的刺客拿出了应对手段,工作! 男孩子么,许多时候是渴望别人认可的。而工作呢,恰好是获得认可的有效途径。于是,雯靖带领那些小老鼠,开始清理起羊肠小道中的灌木。刺客呢,只需适当夸奖一下,然后再根据情况调整工作量,总之就是不能让雯靖闲着。 雯靖呢,也的确没闲着。或许是因为,孩子们的语言天赋本就远超成人,所以无论是雯靖还是那些小老鼠,很快就可以磕磕绊绊的交流了。于是,翻译官的角色当之无愧的落到他们身上。为此,雯靖还拥有了一个响当当的诨号——鼠王子,简称王子。 他也的确像个王子一样,身边总是围着一群“小老鼠。”或许,智慧种族总是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相通之处吧,例如攀附。何况,雯靖对待这些小老鼠更像是对待玩伴,彼此间相处的很融洽。 至于成人,就比较复杂了。统治与被统治之间,总会有些不好言说的举动。但此类举动谈不上对于错,更像是丛林法则的延伸。若想成为一个群体中的王,那么就必须击败现有的那个。鼠人,虽然已经拥有文明的雏形,但文明还很原始,依旧信奉强者为王那套。哪怕他们的武力,在雯家人眼中都不值一提,血腥的加冕仪式也必须上演一遍。 这种事情,区秀不感兴趣,于是刺客勉为其难,上场割下了前任鼠王的头。对于鼠人们来说,既然这个外来者遵循了他们的传统,那么就有资格成为自己人。于是,在一片吱吱的欢呼声中,刺客加冕为王……就目前来看,只有新近获得王子诨号的雯靖有些不满,总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 加冕为王的刺客,将鼠人视作宝贵的财产,没有逼迫太甚。何况,也没必要逼迫太甚,因为那些鼠人本就对王权充满敬畏、服从。并且,刺客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鼠人们会更加顺从。不是顺从于暴力,而是顺从于他们所带来的改变。 第四十七章 ?信 就像刺客说的那样,人么只需要一点点时间适应罢了。如今,虽对那些鼠人依旧感到膈应,但恐惧已经消失,而且消失的很突然。就在某天清晨,目送雯靖在一群小老鼠的簇拥下,蹦蹦跳跳离去时,雯华才陡然发觉自己竟然不怕了…… 不怕是不怕了,雯华依旧没有进入盆地,只因里面已成为巨大的工地,闹哄哄的不得清静。她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处理那些琐碎、繁杂的账务。若想建设能够顺利的进行下去,账务就必须尽快理清。这样才能知道,手里有些什么,又缺少些什么。可是呢,想要理清这些老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着实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这些天,充当信使的飞鸟于盆地内外起起落落,将带有只言片语的纸条丢到面前。不是又发现了一把镐头,就是又发现了一块金属锭。镐头也就算了,问题是金属锭的大小、分量总得报一下吧?不然,这账还有记的必要么? 唉—— 可是,不记还不行。所以呢,一本烂账就这样诞生了……不是不想精细,而是在缺少度量衡等计量工具的情况下,根本做不到。 是啊,做不到。 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原始、粗糙,还远远无法与外面的世界相比。于是雯华开始想念外面的那个世界,还有那个舒适的——家!除去雯靖这个熊孩子,又有谁不留恋过去的舒适生活呢? 可是,想要让他们放弃眼前的一切,回到过去的舒适生活中,怕是没人会同意。因为在这里,他们是举足轻重的主人……雯华清楚,是时候与某些人谈谈了,例如那个家,那个大哥,于是她开始振笔疾书。 …… 雯涄亲启: 本准备先称呼“您”一声大哥的,但想想还是算了吧,毕竟不是为了述说亲情。何况,我若是说了,也只会让彼此尴尬。不要多想,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只是想要拿回本该属于我和弟弟的东西。 当然了,要或不要在我,给或不给在你。 作为商人世家中长大的我,自然清楚说出这些话时,先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分量。所以呢,我就先说说自己的分量吧。 原本呢,我和弟弟应该是无足轻重的,所以才会被丢出家门。真正让我伤心的是,若仅是你这样想也就罢了,偏偏我们的父母也是这个意思。否则,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事情。 哦,对了!现在说起这些时,我没有丝毫怨恨,反而满怀感激。正是有了这次尚未完成的旅途,我遇见了命中注定的意中人——谈不上年青,也谈不上帅气,而且穷得只剩一个铺盖卷了。 我知道,看到这里,你一定又开始撇嘴,露出不屑的笑容。以为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八成是被哪家乞丐哄了去。不过呢,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不是为了我的落魄下场,而是为了给别人看。让别人知道,你我——依然兄妹情深。 我不是想要挖苦谁,而是真的认为,这很有必要!别着急,请听我继续说下去,你就明白了。 你能想到么?就是这样一个穷得只剩铺盖卷的家伙,竟和我们是一类人。呵,这样说有些过于抬高我自己,我想——你又该露出不屑一顾的样子了。那么我换种说法,你就会明白——他应该是与你一样的人,甚至拥有比你更加强大的力量。 不要觉得,你在我面前掩饰的有多么好。那时的我,只是不曾多想,将一切看作理所当然。可是你要知道,你与我毕竟兄妹多年……只需有人稍稍点醒,就会恍然明白许多事情。所以,是的!我的意中人远比你要强大,也远比你要出色。 哦,对了!看到这里,我希望你能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当然了,这一切依旧是做给别人看的。 看到这里,我想你已经开始衡量他的分量了。当然,你一定还会有所怀疑,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人。又或者,有没有夸大其词。为了打消你的疑虑,就不得不为你介绍,我的另一个伙伴——区秀! 我们已经消失在丛林中很久了,想必你已经打听到不少消息。当初呢,就是在我的意中人带领下,才得以追上区秀。 哦,对了!你对区秀恐怕同样没有多少了解。不过呢,我给你一个了解的机会。现在,将送信的那对鸟杀了,你就会明白…… …… 抱歉,刚刚信写到那里,一页纸竟然用完了。我想,以你的脾气,应该是已经杀过了。其实,杀没杀过,都是无所谓的。如果杀过了,说明我对你还是有所了解的;如果还没杀,那么听妹妹一声劝,不要动它们。 说真的,我是为你好,担心你会由此遭到报应。更担心,你会因此陷入到无穷无尽的恐惧中……当然了,对于整个家族而言,个人的那点得失都不算什么。我真正担心的是,整个家族跟着你倒霉。 我想——你终究是没听劝,对吧? 大哥,听妹妹一声劝,人呢——在做傻事前,要考虑考虑自己的分量。我想,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存在,是你不该招惹的。 现在,分量的大头已经说完,该说说我和苦命的弟弟了。想必你已经知道那场杀戮,若说那与我们无关,你信么? 其实你信或不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这一切发生后,我们该如何自处?所以,我和弟弟选择不再回去。听到这个消息,我想你大概会松口气罢? 放心,我们终究曾是一家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我的意中人希望,我们依旧能够携手共进。 最后呢,为我们的父母献上最诚挚的问候。请转告他们——我们的弟弟长高了,也长胖了。哦,他们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傻弟弟似乎更有潜力。听到这个消息,我希望他们能够由衷的感到欣慰。 第四十八章 ?角度 就像雯华预料的那样,收到信后的雯涄根本没去翻篇,抬手就是一抓。被抓入掌中的,是白色的那只。入手后,颈部的羽毛温软柔顺,感觉不到任何特异之处,拇指用力微微一扣,就扭断了脖子。 随着那清脆的断裂声,原本的一丝警惕也随即散去。果不其然,一次虚张声势的恐吓……呵呵,大哥就是大哥,这点小把戏在你小时候就见过了。当我是,雯靖那个傻孩子么? 心思晃动不过是电光火石,却异变陡生。黑色的那只,如墨般的羽色忽然化散,在转瞬间变得洁白无暇,而手中这只则恰恰相反。与此同时,掌中握着的脖颈变得好似泥鳅般滑腻,竟然由实化虚透掌而过,直扑颈嗓咽喉。 匆忙间只来得及向后仰倒,虽避开了颈部要害,却被那由虚化实的羽翼在腮帮上开出一道深而且长的口子。恼怒间,随身利刃入手,顺势翻滚起身将刃尖指向了那只恶鸟。不防,脑后生风,另一只又从身后奔袭而来…… 躲得太急,如狗吃屎般与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门牙摔得都有些松脱。即使这样也不敢有丝毫怠慢,整个身子就势圈作一团,舞出一片刀花将自己护住。也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身侧护卫的呼喊声,它们走了! 走了,所有才有时间翻开那第二页…… 看过后,只能恨恨的骂上一句,你妹!不是不想彼其娘之,而是两人的关系实在没法骂出这种话来。这哪里是信中说的没有丝毫怨恨,分明是恨不得你死! 对着镜子,看着脸上翻开的伤口,当真是一阵后怕。若是同样的伤口开在脖子上,碎金城就得更换继承人了。 唉,太大意了…… 雯涄发出深深的叹息,清楚——兄妹间的战斗已经打响。但是,就像信中说的,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他们依旧需要携手共进。而且,还要在人前表露出兄妹情深的样子,当然这种样子——代价不菲。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既然妹妹证明了她的价值,那么身为兄长就不能小气。毕竟,如今的她,已经有资格回来争夺继承权。何况,还有一个更有潜力的弟弟。虽说,妹妹仅是稍带一提,雯涄却没有丝毫怀疑。因为拥有如此分量的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哄骗他。 至于,父母是否会欣慰? 那还用说么? 只是,这个消息实在太意外,太让人“惊喜”,所以才足够痛苦。毕竟,那是被他们舍弃的孩子……现在,他们回来了。 对着镜子站了许久,脸上的伤口也在缓缓愈合。那两只鸟实在太古怪!若是以往,伤口不会愈合的这样慢。幸好,慢虽慢了些,它终究还是愈合了。 这种自愈的力量,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来,所以他才会被另眼相看。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力量渐渐能够施加到别人身上。而且,它不再是简单的治疗,而是会进一步强化肌体。 可惜的是,这种强化终究是有极限的。或者说,人——终究是有极限的。就像疗伤,如果是致命的创伤,能否救治回来很大一部分要靠运气。例如这脸上的伤口,若是开在脖子上,恐怕没等伤口愈合,血就已经流干净了。 说起来,真不是父母偏心。他们也曾希望借助自己的力量,强化妹妹和弟弟的身体。可是呢,毫无效果。一次、两次……直到父母彻底绝望了。哪怕效果微乎其微呢,也不至于让他们就此放弃。 可是,真的毫无效果呀。 他呢,也真的尽力了。毕竟,他也曾单纯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厌恶妹妹和弟弟。厌恶他们,无知;厌恶他们,无能;厌恶他们,即使是这种样子,也依旧拥有继承权…… 就像信中说的那样,也不考虑考虑自己的分量。于是,身为兄长的他,为妹妹还有弟弟作出了考量。没人反对,甚至还将更多没有分量的人,一起送了出去。在当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有利的。 当然,唯一缺少的就是,没人站在妹妹和弟弟的角度。 即使在今天看来,计划依旧是成功的。那两个,毕竟是雯家的嫡女嫡子,想必在外人眼中,分量是相当的重。也只有这样,才可以吸引足够多的注意力。 只是那些人没想到,他们其实微不足道;只是这边也没想到,他们并非真的微不足道…… 第四十九章 ?家 当雯华展示出足够的分量后,就不再是随便打发一些财物的事情。毕竟,她是碎金城的继承人之一,并且当之无愧。何况还有一个雯靖,所以只能是分家。 对于碎金城来说,现在谈分家显然有些不合时宜。可是,在阴差阳错中一步步走到现在,没有了其他选择,因为那对姐弟已经另立门户。若仅是这样,还不至于让碎金城感到紧迫,关键是信中提到的两个盟友。也就是说,他们并非孤立无援,碎金城不是唯一的选择。 有些事情不用想也能够猜到,他们肯定遇到了困难。当然,与困难相伴的必然是机遇,否则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谈——分量!只是,还没到交底的时候,这次来信更多的是表明态度。 …… 是的,碎金城不是唯一的选择。 相比雯华的理直气壮,刺客写给睡狮城主的信,就只能用谦卑来形容。张口小侄,闭口小侄,还不忘把自家上数三代人的来历详细介绍了一遍,唯恐老城主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对此,老城主区狖有些哭笑不得。区昱吗,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先不说这次,整个睡狮城只有他一个敢于违抗命令,带着雯家那些傻孩子进了丛林。就说之前,对他也是颇为关注。 有些事情,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从力量属性上来说,身处睡狮城的区昱就是个异类。那些小家伙,或许察觉不出来,但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他就是黑夜中孤零零的萤火虫,想不注意都难。 原本以为,这小子会把雯家那些人坑死在丛林中,没想到变故连连。看这信里的意思,竟然和雯家的丫头对上眼了。若是以前,怕是要出动几个老家伙,以其故去老父亲的名义把人拎回来。 可是呢,自从区貑回来后,有些事情就开始松动。特别是在见识过,区貑两个孩子的力量后。所以合理范围内的婚嫁,不但不能抵制,还要予以适当的支持。当然了,还是要以迎娶为主。 本来呢,许多人已经想到了区昱这个老光棍,想着是不是把他找回来,当个上门女婿。这其中,就包括我们的城主大人。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信中,刺客对于现有的发现和打算,没有多少隐瞒。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蓝图能否尽快实现,睡狮城至关重要。而且在他看来,睡狮城不会特意为难,关键是能够争取来多少帮助。 对于老城主来说,帮是肯定要帮的,因为信中提到了丛林中潜藏的巨大危机。如果能够在丛林中建起一座坚城,那么未来也会从容许多。因为有些看法,老城主与区昱不谋而同,例如睡狮城是无法独自清理崇山峻岭的。 事实上,看信的过程中,老城主就已经有了腹案。只是在腹案真正转化为方案前,还需要深入调查。具体提供多少帮助,还要等待调查结果出炉……但是,这不妨碍老城主给出一个赞许的态度。 …… 相比老城主的模糊态度,同样接到女儿来信的区貑,则异常坚决、明确! 与雯华和刺客不同,区秀对于建城这种事情则显得有些消极,捎给父亲的信也与建城无关。她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带上老婆、孩,从自己的嫁妆中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当然,对于这种无理要求,区貑毫不犹豫的表示——坚决不滚!除非区秀能够亲自回来,把他赶出去。 这些话不是对着空气说的,而是对着身前一黑一白两只大鸟。自从接到那两泡大礼后,区貑渐渐琢磨出一些味了。这些鸟虽聪明,但不至于一眼就能够认出自己。而且看那天的情形,更像是偶遇中的临时起意,自己不知为哪个倒霉玩意——挡了灾…… 此时,他居高临下指点着面前的两只鸟,“我知道你能看到,甚至能听到,所以你给我听好了!” 只是两只鸟同时转身,将屁股对准了他。好在,这次没有大礼奉上。不过呢,这更加坚定了区貑的想法,区秀的确能够看到和听到。于是,他用严父的口吻命令道:“你给我转过来,听到没有!” 区秀是否听到,没人能够确定。不过,两个扒门缝的娃娃,倒是听得一清二楚。而且,看得也是一清二楚。 只见在那大屋子中,他们的父亲对着两只傻鸟,一会软语相劝,一会瞪眼训斥,那脸变得好像得了失心风…… 父亲是否得了失心风,并不在两个娃娃的关心范围。对于两个娃娃来说,那个素未谋面的神秘姐姐,才是。听说,她一个人单枪匹马就进了丛林,一去数月丝毫没有回来的意思。 而且听人说,她拥有一群像眼前这两只一样有趣的大鸟。想到有趣,两个娃娃心有灵犀一起深吸了口气,屋中的两只鸟便互相换了颜色。于是,屋中无论是人还是鸟都停止了表演,一起看向门口。 区貑对着门口说道:“进来吧。” 他清楚,别看区秀在信中说得凶巴巴的,但对两个娃娃还是很温柔的。通过两只鸟的表现,就能够感受到。它们任由那小手在身上摸来摸去,甚至被揪去一根长长的翎羽,也只是扑扇了几下翅膀,掀起一阵劲风稍作恐吓。可越是这样,两个娃娃就越来劲…… 这一切还要那从那两泡大礼上说起,大礼送出后换来的是哄堂大笑。毕竟在当时的氛围下,这种事情只能算是增添气氛的笑谈。没想到,两个不懂事的娃娃竟然恼了,皱着鼻子就是一通猛吸。 然后,那两只鸟在众目睽睽之下,接连互换了数次颜色,才发现两个搞鬼的娃娃。于是振翅而起,若非下意识的一声呼喝“那是你的弟、妹”,天知道会搞出什么乱子来。也是从那时起,两个娃娃对自己的姐姐来了兴趣;同样也是从那时起,宅邸中鸟儿的身影就没断过。他甚至偶然间看到,两个娃娃和鸟儿私下里愉快相处的情形…… 第五十章 ?动作 有些人的赞许只是过遍嘴,有些人则不是。就像睡狮的老城主,更习惯用行动表达态度。收到信不久,一些据说是睡狮城内部的小道消息,就在码头上流传开了。依旧是关于雯家姐弟的,只是这一次要详实得多,也诱人的得多。 不是这一次更加耸人听闻,而是更具生活气息。之前的神物也好,力量也罢,对于最底层的人来说,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谈资、猎奇罢了。他们即使有心,也无力参与。可是,这一次就不同了……据说,雯家姐弟和睡狮城的区姓族人,共同发现了一处遍地黄金的宝地。 淘金么?这种事情,虽说风险也不小,但只要具备一些冒险精神,甚至仅是一时的冲动,就可以付诸行动了。而且与小道消息相比,一件极具说服力的事情已经发生。此前,一直懒洋洋的睡狮城忽然有了动作,一队人马已经进入丛林。以睡狮城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脾气,若是没见到实际好处,他们肯动弹吗? 在那队人马入林不久,一则告示就张贴出来。大量收购毛皮,根据野兽对人类的威胁程度,皮毛的价格逐级提高。同时对外招募青壮,伐木烧炭。睡狮城对外的解释是,城中族老夜观天象,认为未来数年天气将逐年变冷,所以需早作准备。 欲盖弥彰啊! 就这,谁看不出来,明明是准备打通道路。想想呀,这得是多大利益在里面,才会让睡狮城不惜在丛林中开出一条道路。所以呢,别看代木的工钱给得不算高,跑来应募的人却不少。因为人家不是冲着那不高的工钱,而是借机跟着队伍不断深入。 …… 相比老城主区狖的扭扭捏捏,区貑则直接得多。说起来,回来这段时间他就没干过多少正事,竟是与七大姑八大姨聊些家长里短。不是这家小伙子不错,就是那家的娃儿也算成人了……虽感腻味,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聊下去。 说起来,他那边可不如睡狮城安稳,多年厮杀下来的结果就是——女多男少。如今,即使相对安定了一些,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够恢复平衡的。解决的方法有,像是一夫多妻。可是呢,对于身存异力的人来说,男人的重要性似乎被削弱了许多。除去某件实在无法替代的工作外,就再也没有非其不可的事情。怎么说呢,在那边的某件事情上——女人用强就不叫个事,男人用强才是奇闻…… 这种情况下,让一个个不输于男人的女子外嫁,谁会舍得?可是呢,无论舍不舍得,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所以,谈吧…… 像是我这闺女,拳头大的如沙包,换你家一个小伙子,那是吃大亏了!而且,你们家子弟多,送出去一个也算是减轻负担。怎么不服?就你家那穷色,能准备出几份彩礼? 呸,别当老娘没打听清楚!你们那闺女出门,都是倒贴嫁装的。几年不见,回来就想占老娘便宜?话说年青那会,有些便宜你若想占也就让你占了。唉——,可惜了呀,老娘已是名花有主。 呃…… 不管怎样,睡狮城的第一批青壮牲口,已经欢天喜地的奔向幸福生活。那边的云英未嫁,也在大包小包的打点着、向往着,传说中——不用为男人打得头破血流的天堂之地。 人么,做任何事情都会形成惯性,像是上面这种贩卖人口的行为。所以呢,区貑决定为女儿贩卖些人口过去。虽说女儿绝口不提那边的事情,但越是这样就越要主动。此前呢,交换人口主要针对的是三姓村那边,对于自己的强盗窝,则没有多少考虑。无论怎样,睡狮城都是他的家乡,总不好塞些女强盗、女飞贼之类的回来祸祸。不过呢,女儿那边正值穷山恶水,不放几个盗匪过去,怎么行? 随着他的一封手书,强盗窝中新近崛起的四大女贼出动了。只是这信呢,一来一回多少需要些时日,所以区貑准备借机活动、活动。 之前,原本想带着娃娃把附近的强盗窝,逐个清理了。没想到,行事不密,走漏了风声,竟接连扑空。于是区貑明白了,这是睡狮城想保这些强盗。至于为什么要保,不说也罢。近处的强盗不能剿,远处的又分不开身,所以就放下了。如今为了女儿,免不了要出次远门。听说,碎金城那边盛产强盗…… 原本呢,区貑只想带着夫人、娃娃和几个随从。不过,这个时候有人不放心呀——你们全跑了,这人口买卖……哦,不对!是婚配嫁娶,咋办?所以无论如何,你得留个人在这!至于剿匪,老城主亲自拍板,让区罴带些人帮着打个下手。于是,区貑只好将自己的夫人——泉霈,还有两个娃娃留了下来。不是不想带上两个娃娃,而是照顾娃娃这种事情,他做不好。 就这样,睡狮城的大船逆流而上,于数日后晃晃悠悠来到碎金城。相比碎金城的大船,睡狮城的这艘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但大或小,许多时候往往不在事物本身,而是其所代表的意义…… 第五十一章 ?风起碎金 有些人么,即使喧嚣而至,也会被人视不见;有些人,则恰恰相反。 就像雯华和雯靖姐弟俩,嘚嘚瑟瑟跑去睡狮城,除去刺客这类穷得没下顿的货,厚着脸皮扛上大旗,站了一会岗,混去几个赏钱,还有谁会出头露面? 按理呢,像区罴这类继承人去到碎金城,多多少少要招呼一声,但此行他只是一个打下手的。而区貑呢,这些年与强盗砍来砍去,最终把自己砍成了强盗头子,哪里还会在意这些人情世故。看着眼前的碎金城,他琢磨最多的就是——这地方油水真多啊……在区貑眼里,面前的碎金城就是块肥肉。当然,作为一个有原则的人,他也不会毫无道理的跑来打劫。 作为一座商业城市,碎金城喧嚣、繁华,大街上满是来来往往的客商。不像睡狮城,喧嚣之处仅集中在码头一侧。这座城市中的一切都很新,缺乏岁月洗礼出的厚重感,那高大宽阔的城墙,也因此给人很单薄的感觉,仿佛一捅即破……呆看半晌,区貑不由长声叹息——可惜了! 区罴则是不明所以,什么可惜了?区罴虽摸不清头脑,但区貑带来的几个护卫可是明白得很。 是啊,可惜了…… 在睡狮城这段时间,他们也没闲着。该打听的打听、该收集的收集,可以说是一直忙个不停。若说打斗么,他们也算是好手,可是跟着区貑这样的头领,就比较无奈了。所以,他们此行的角色就是包打听……其实呢,就算是自家盗贼窝里,最吃香的也不是能打的那几个,而是为人机灵善于收集消息的几位。 这个世界变化太快,自从他们那里出了区貑这个狠人,周边地区竟然接连冒出几个百人敌。就好像这个世界不希望,区貑这种人称王称霸。当面对百人敌这类狠角色,还是要靠自家寨主才行。而他们呢,一般就是负责呐喊助威,偶尔放放冷箭之类的。但冷箭也不是那么好放的,一旦手秃噜了,能不能在随之而来的报复中保住小命,就不好说了。 好在,自家寨主已经打出威名,立下规矩,那些狠人还算安分守己。不安分的也有,只是要么见机得快——逃了,要么比较迟钝——死了…… 也有一些闻风来投的,但自家寨主大多瞧不上,用寨主的话说——脾性不合。当然这是场面话,私下道出的实情则是,彼此的力量不属于一个体系——犯冲! 按照寨主的解释: 面对那些人时,会在冥冥之中生出抗拒,总感觉收留他们,必将不会有好结果。不像山寨众人,虽拥有的力量大相径庭,但那力量间其实有着一丝微妙的联系,所以山寨中的神兵才会对他的到来作出反应,他的孩子们才会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最后还不忘告诫众人,当力量到达一定层次,最好相信自身的直觉。 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话,都很有道理的样子。有些他们听得懂,有些则是懵懵懂懂,但不管怎样,山寨里的人都愿意相信他。在外人看来,好像有些不可思议,因为大家该有着深仇大恨才对。可是呢,对于一群亡命的盗匪来说,这才是最合理不过的事情。 山寨么,本就是在拼拼抢抢中,逐渐形成的。有些人,原本就是被掳上山的,当经历过一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何况在打打杀杀中,这寨中的旗帜不知变幻过多少回了,难得出现一位镇压四方的狠人,让山寨安稳下来。而且,还是数年之久……何况,还有继续稳定下去的趋势。其实呢,即使是山贼,也是渴望稳定的。 只是稳定久了,不免有了更多的奢望,就像这眼前的——繁华!可惜啊,无法抢夺回去…… …… 正当区貑眼红不已时,有大队人马杀到了…… 那是真正的大队人马,碎金城的城主雯涄,一马当先!后面则是旌旗招展,盔明甲亮的仪仗队伍。 其实呢,当区貑他们晃晃悠悠逆流而上时,碎金城这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自从雯华和雯靖消失在丛林中,他们关注的第一目标就不再是端木城,而是睡狮城。 怎么说呢,一向暮气沉沉的古城,最近展示出来的气度可谓深不可测。说它暮气沉沉,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只是最贴近事实的描述,因为它始终被一群老朽把持着。至于那些年富力强的,大多干着看大门、带孩子的活计。可是说来也怪,睡狮城一直安安稳稳,不见有年青人按捺不住,跳出来造反…… 设身处地,雯涄自认做不到的。其实,何止他做不到,好像别的地方也没人能够做到。就像大敌端木城,那些老家伙就已经退居幕后,为更具野心和实力的年青人,让了路。 既然做不到,那么就只有佩服,或是鄙视。至于如何拿捏,就要看具体情形了。若是以往,面对区罴这样的“资深”继承人,他是不会摆这么大阵仗的,何况还没有提前知会。浪费时间,一时半会又无利可图。 可是呀,如今这行情变了!哪怕从区罴嘴中套出一星半点的可靠信息,就不枉这番功夫。何况,还有睡狮城中陡然冒出来的区貑。 嗯,对这位,他可是印象深刻!雯涄下意识的摸摸脸颊,想不深刻都难。 目前,区貑的真实本事如何,还在打听中。并且,已经打听到部分消息。可惜,都是些陈年旧账,近几年的则是一片空白。但是,就凭人家儿女的表现,就无人敢去轻慢。先不说,此前关于那对娃娃非人手段的传闻,仅是区秀一人就足以让他惊惧。 因为已经打听过了,像那天前来送信的鸟儿,人家可不只是一对,而是遮天蔽日的一大群…… 第五十二章 ?宴 忽然冒出这么一伙人,着实让区貑感到奇怪。若说有人出迎,他能够理解,可是弄这么大阵仗,是什么意思?他不耐烦应付这种事情,何况这种事情由区罴出面应付才更合适。毕竟区罴的身份在那摆着,哪怕这趟只是个跟班。 可是呢,他还不知道自家女儿给了人家一个狠的,人家摆出这么大阵仗,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冲着他来的。所以呀,弄出的场面就有些搞笑了…… 区罴知道,这种事情自己该是当仁不让,不用区貑示意就主动迎了上去。而且他也清楚,三哥不耐烦这种场面,说是迎也是挡。一般懂事的,见这架势就该明白,客套几句后就会转身引路。没想到,本该懂事的竟然变得不懂事了,一边客套着一边死气白赖的往过挤。若能放开手脚,区罴自信能拦住,可这就不是放开手脚的地方。终究让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挤过去了。 跟在身侧,区罴总算咂摸出味了,眼前的阵仗就不是给他预备的……这是,没瞧得起他呀!区罴暗暗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你等着瞧! 不过,这种事情还真得佩服人家,关键时刻就是能放下脸皮。而且,无论是撑场面的仪仗,还是看热闹的贩夫贩妇,都是理所应当的样子。商人吗,只要合算,区区面皮算得了什么?若是没这点觉悟,也就不配坐上城主的位置。 只是,没等区罴让人家瞧好,人家就又给了他一记好瞧! 这雯涄挤到区貑跟前,规规矩矩一个晚辈大礼。让一旁的区罴怎么看,怎么别扭!无他,刚刚就没赶上这待遇。 别说区罴,区貑也没见过这样的,顿时觉得一阵牙痛!这谁家的孩子,太他么“懂事”了!没办法,人家既然众目睽睽之下行了大礼,你就是牙痛该扶也得扶!这一扶不要紧,人家立刻就缠上来了…… “叔叔,您这是……” 区貑还能说啥,只好帮着改口,“睡狮城的小辈习惯叫我一声三叔……” “好的,三叔。您这是……”雯涄从善如流,立刻改口了。同时十分熟练的,如同扶着年迈的父亲一样,顺势扶住了区貑的一支胳膊。这一套熟练操作,当真是看得区罴目瞪口呆,真他么涨见识! 唉,人家已经把你当亲爹了,区貑也没办法绷着,只好实话实说:“听说城外匪患严重,弄得民不聊生,所以来此除暴安良。” 区貑说得是大实话,虽然有美化的成分在里面,但所行之事完全对得上。可是,听到不知情的耳朵里,就不太舒服了。特别是雯涄,人家都拿你当亲爹伺候了,你咋还这样?真拿人家当儿子,哄吗? 念头一偏,这搀扶着的手就不免有些松懈。于是,区貑立刻察觉到了,顺势轻掸将手臂解脱出来。然后抬手轻拍雯涄的肩膀,“别着急,且等上几天。” 雯涄呢,也知道自己的小心思露了底,不禁有些羞赧。只是这种样子,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不过呢,刚刚一番搀扶,已经明白眼前这人不简单。那轻轻一掸,不动声色地震开扶持的手,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虽然不介意人前做小,但不是说心中就没有几分傲气。那一扶一搀之间,又怎么可能不存几分试探的意思? 现在试探完了,知道眼前的人不简单。可是,到底有多不简单,就不知道了…… 呃—— 这就没意思了,还不如不试探!试探的目的是什么,当然是量出对方的深浅,可是折腾一番后,深浅啥都不知道,就属于瞎扑腾了。 雯涄没有量出区貑的深浅,但是他的深浅区貑已经有了估量。怎么说呢,这孩子有点意思!所以区貑才会轻拍雯涄的肩膀,给予一些肯定。他扫了一眼依仗队伍,看着这些挺胸抬头的小伙子,又点了点头。然后问出一句,令雯涄目瞪口呆的话来“这些人,卖吗?”似乎觉得用“卖”这个字眼不太好,所以又改了一次口,“换也行。” 于是错愕间的雯涄,开始眨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像极了他那可爱的妹妹,也像极了他那憨傻的弟弟。 “我们家不做人口买卖。” 这不是雯涄给出的回答,而是一旁的随行人员。当然了,雯家也不是真的不做,而是不干贩卖自家人的勾当。 可惜,区貑这人是个强盗头子,压根没理这茬。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思,说了下去:“又不是没做过……” 呃,这就有些打脸了。 好在,后面的解释多少给了几分台阶:“前些年,我们那边战乱不断,如今总算安定下来,可是许多好姑娘却找不到人家……愁人啊!我看,这些小伙子就不错……” 别管雯涄咋想的,但是仪仗队伍的前排可是听清了这番话,于是有小伙子悄悄挺起了胸膛。当看到,挺起胸膛的不止他一个时,那胸脯就又努了努。 既然人家已经给了暗示,那么区貑也就不客气了。他将头转身雯涄,“借三叔我几个人,权且当几天向导,你没意见吧?也不用特意找了,就他们几个吧。” 呃……雯涄心里很苦,这叔叔果然不能乱认! “不白要你的,附近最大的几伙强盗,还需要你给三叔我指出来。” 这次,雯涄听明白了,这是让他把那些自家对付不了的列出来。只是,作为一方小霸主,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就凭睡狮城过来的这么几个人,行吗?别把冲突挑起来,结果呢——对付不了,那可就麻烦了。毕竟,人家拍拍屁股能走,碎金城则不能。 只是,都架到火上了……雯涄不由后悔,自己干嘛嘴欠,上赶子叫那声叔叔,还他么是三叔! 只好,先介绍一个惹得起的贼窝,赶紧把这伙瘟神送走。甚至,之后的宴请都变得没滋没味……雯涄是没滋味了,区罴却吃得相当开心。果然,三哥就是三哥,这小瘪犊子就得三哥来治! 雯涄不会想到,几天后——他就开始后悔今日的决定…… 第五十三章 ?神兵 目送睡狮城的瘟神离开后,雯涄更加坚定了此前的判断——这伙人就不是来剿匪的!无他,领头的那位三叔,他么的竟然空着两爪子,身上连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就这样的,像是去剿匪吗? 就算不剿匪,哪怕是为了路途上的安全,身上或多或少也该有件武器吧?出了城,进入荒野之地,哪怕是贩夫贩妇也会有所准备。还好,没报上一两个大匪帮,不然这伙人跑去吆喝几声,为谁谁而来……到时,就算有嘴也说不清了。 何止那位三叔不像,就算是他的几个随从也不像。几个随从身上倒是有武器,不过都是贴身短兵。若是在碎金城中,这类装扮实属正常,可是出了城还这样,就不怕被人一枪杆子捅死?也就区罴那几个人还算正常,不过昨日已经探听明白,他们就是打下手的。 就这,哪里是来剿匪,分明是来搅事的…… …… 其实,说是搅事,也不能算错。否则,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偏偏要来这里?还不是,从这个方向涌入睡狮城的匪类有些多么。不然,打下手这种事情,也不会派出区罴这种身份的人。因为这种人一旦动了,其分量可想而知。 可是呢,这一行人太有迷惑性。无他,本该是主角的,却成了配角;本该人马喧嚣,却只出动了屈指可数的寥寥数人。 是的,屈指可数!满打满算,没超过十位。 睡狮城的老城主,不是不想多派些人手。哪怕是为了他自家儿子,区罴的安全考虑,也不该吝惜人手。 问题是,区貑不让! 人么,总要互相妥协。就像,区貑将夫人和孩子留在了睡狮城。既然别人先退了一步,那么轮到你的时候——就必须退让。所以呢,这么一个四不像的队伍出现了…… …… 对于剿匪这种事情,无论是雯家跟出来的几个壮小伙,还是区罴等人都不陌生。按照以往的套路,点齐兵马打上门就是了。不过,就眼前这么几位,加上雯家的几个壮小伙,也不过十多人罢了。 就这样的,还想打上门?做梦! 虽明知是做梦,但没人犯怵。雯家的几个傻孩子,是年青;区罴这些人,则是老油子,即使打不过,也自信跑得了。而且,无论是傻还是油,嘴上表达出的意思都极其一致,即“全凭三哥,或是三叔吩咐。” 好在,预想中打上门的事情,根本没发生。 区貑让雯家的傻孩子带路,在那处贼窝附近寻了个山头,然后让手下人客客气气打声招呼——爷几个准备在这讨口食……某年某月某日某地,请诸位朋友前去赏个脸。 话说得客气,做的事却不客气。因为这是抢人家饭碗来了,所以人家肯定也就不会客气了。很快,附近吃这碗饭的都得了消息,做好了“赏脸”的准备。 区貑选的地点很有意思,乃是一处四通八达的开阔商道。摆出这阵势,是让对方放心,表明自己是个规矩人,没打算做那些暗箭伤人的事情。而且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对方有余力探查清楚。 一般摆出这种阵势,大抵只有两个下场——要么力压群雄,一场过后周围的人都要看其脸色;要么被人一拥而上,当场大卸八块。其实呢,匪徒中像区貑这种做派的,不少。特别是对于年青人来说,用烂命一条完成一场豪赌,值!过去了,云开雾散;过不去,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所以呢,周围的匪帮就没人多想,仅是摩拳擦掌做好了迎接一场狂欢的准备。 一场狂欢,也是一场谈资,甚至会成为他们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能够四处炫耀的光辉事迹。所以呢,随着日期的临近,那些必须撑场面的头领,渐渐变得嗜血而又狰狞。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此成为别人的谈资,别人的荣光。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约定的时间到了。区貑依旧空着两只手,带着几个傻子,几个老油子,还有几个随从,去了。 这一次,随从终于有了动作,肩上扛了一件物什。别误会,不是刀枪剑戟之类的武器,而是一把中规中矩的椅子。果然,就像预料中的那样,他们是第一个到的,于是那把椅子有了用途…… 对于区貑和他的随从来说,这种事情太正常不过了。既然跑到人家地头上抢食,那么必然会遭受到此类下马威。这群盗贼呀,似乎不抻练一番就彰显不出他们的匪气。不过呢,应对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见有随从摸出一支喇叭,仰着脖子吹了起来。 还别说,吹得是真好。那声音于高昂、粗犷中几多转折,透出浓浓的荒蛮凄凉之意。好似失了群的积年惯匪,明明已经厌倦漂泊、厮杀,可天地之大却寻不到一处容身之所。竟听得身旁几个傻小子、老油子,怔怔失神。 于是,躲在远处的匪徒们心有戚戚,再也藏不下去了,一队接着一队冒了出来。可是,明明触动颇深,说出来的话依旧不中听——小子,换个欢快点的,哭丧吗?听到这声呼喝,那喇叭却陡然间变的更加高亢,也更加悲凄,于极高处打了个转,才忽的停了,让人感觉空落落的……一时间,场面竟因此静寂下来。 许久,才听得一道声音响起:“在下,矛乐。” 随着那声音,年青的随从已经收起喇叭,走了出来,“此曲名为《归葬》,即为迎宾,也为送行。” 这话方出,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叫骂声。 “孙子,够孝顺!” 这是,比较文雅的。 “干你娘!” 这是,比较暴躁、直爽的。 可是无论如何,都压不住那清亮亮的话语,“本人虽声名不显,但这名姓也是有几分来历的。你们可要听好了,省得一会吃亏。我这姓氏,乃是以兵为姓……” 见扯嗓门压不住对方,有那脾气暴躁的,迈开大步冲上前来就是一巴掌。没想下死手,也没到下死手的时候,不过是该有的试探罢了,所以这一举一动之间就有些含糊。可是矛乐呢,没含糊!抽冷子一刀,就抹过了脖颈……于是,世界再次静寂下来。 第五十四章 ?好汉 是的,静寂! 区貑这边,本就以他马首是瞻,只要他还安安稳稳的坐着,身后就不会有人出声;强盗们则是因这一刀,恍然惊醒——坏了!现在,人家连试探都懒得试探,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惊醒了,不代表会跪地认输。只是人人都明白,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乱斗场面,来了。原本,在一步步试探中,弱者缓缓低头,强者渐渐上位,死伤虽在所难免,但终究有个限度。 静寂中,那脖颈间如风般的嘶鸣渐渐消散,喷洒的血液也失去了最初的势头,人——终于在摇摇晃晃中哄然倒地,敲响了宣战的锣鼓。于是喧嚣声复起,盗贼们蜂拥而上。都是生死搏杀的惯匪,所以看似杂乱无章,却是眼下最有效的手段。 以多打少,就不要弄那些没用的华丽方式,只需迅速挤压上去,限制住对手的活动空间,那么必然是双拳难敌四手。 这种事情,惯匪们懂,区罴这些人当然也懂,所以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退!一进一退间,蜂拥而至的人必然会出现快慢不一。一快一慢间,看似挤压而来的人群,也就有了先后,有了空隙。只要有了先后,那么瞬息间也就不再是以多打少。盗贼毕竟是盗贼,终究做不到阵容整肃。 只是与区罴等人相反,雯家的几个傻小子则是操起家伙就往前冲。 呃—— 还真是刷新了区罴等人的三观,原来商人不止爱钱,也能够不怕死。不过,眼下就不是显摆勇武的时候,难道还想表现给老丈人看?想到老丈人,区罴几人才反应过来,三哥…… 区貑终于动了。说实在的,这不是一个动的好时机,只是不想看着雯家的几个憨货送死罢了。也不知,这几个孩子咋想的,没见到矛乐一个跟头翻回来了吗?把他们这样的带回家去,怕是没几天就要有人守寡了。幸好,没指望这几个憨货打打杀杀,只希望他们还能保留一点点商人本色。 只听得一声断喝:“退下!” 于是,雯家的几个憨货脑袋一懵,身体就下意识的照作了。何止是他们,就连蜂拥而至的盗贼,势头都跟着微滞。也就是这微滞的功夫,一道红光凭空闪现,于天外轰然坠落到那人群之中,如同砸向湖面的一颗巨石,掀起泼天水瀑。只是,眼前这水瀑有些腥,有些咸,有些微微的——甜!它兜头盖脸将附近的一切染为殷红……世界也因此安静了。在这安安静静的世界里,在那一片殷红之地中,一杆长枪巍然兀立。枪身如血,一股煞气如懒蛇般缠绕、蠕动。 到了此时,区貑才缓缓从坐椅上站起,带着特有的粘稠感,发出令人牙碜的粘连声,一步一个脚印走向了长枪。那长枪,也随着脚步声开始微微震颤,是兴奋、是呼唤,更是催促。终于,那一人一枪合而为一,滔天煞气也于瞬间爆发出来。这煞气并非来自于枪,而是那人……枪,只是引动了它们。 这时,一道清亮亮的声音响起,为安静的世界注入了一丝生气:“这才是我们的寨主呀,我喜欢!” 这句我喜欢,让雯家的小伙子一阵肉麻,下意识挪动脚步拉开了与矛乐的距离。 矛乐没有就此打住,而是深吸一口气,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继续说道:“许久没有闻到这芬芳的气息了。” 说到芬芳,雯家的几个孩子终于从震惊中摆脱出来,一时间只觉得腥气扑鼻,令人作呕。可是,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不想被小瞧的几人又生生忍住了。只是再看向矛乐时,不由将其视作了变态。 当雯家几个傻孩子看变态似的看向矛乐时,区罴几人也在用类似的目光打量着——他们的三哥! 这……太让人,难以置信! 三哥很强,他们知道。可是眼前这一幕,已经不是强不强的问题……而是,他还算是一个人吗? 这种令人困惑的问题,矛乐从来没考虑过。他只知道,之前的话还没说完,现在必须抓紧时间。人生么,即使没有自己的高光时刻,也是可以蹭的。等回去后,就能跟山寨中的兄弟姐妹们好好吹嘘一番。 “刚刚就让你们听好了,省得到时候吃亏。怎么样,现在可以听我说完了吧? 呵—— 我这姓氏乃是以兵为姓,我想你们应该猜到了,所以就不再与你们废话。兵是神兵,想必你们有人已经垂涎很久了。不是一直有传闻,丛林中有神器现身么?各位,既然愿意屈尊赏脸,那么不妨就此品鉴一番。” 幸存的匪徒终于缓过神来,心中暗骂,“赏你娘的脸,分明是打脸!”不过,一个个倒也乖觉,直接把武器往地上一丢,三五人聚成一堆,蹲坐到地上认命了。毕竟是一群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虽一个个吓得够呛,但行事绝对光棍。说服了,就服了,不带任何二话。 这叫什么? 这叫说一不二…… 见此,矛乐一挑大拇指,“口风一转,我看各位也是响当当的好汉,恰好我家寨主需要像各位这样的好汉帮衬。” 口风一露,那些蹲坐在地上的“好汉”立刻活了过来,一个个高声叫喊: “全凭寨主吩咐!” “这条命以后就是寨主的了!” …… 待声浪渐渐平息,矛乐再次说道:“今日,难得大家肯赏脸,但是还有许多人没来……” 于是好汉们听明白了,立刻有人搭腔:“谁呀,给脸不要脸?我等兄弟,愿为马前卒,替寨主讨回一个公道……” 第五十五章 ?席卷 看着呼啸而去的强盗们,区罴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三哥,这就放他们走了?”只是他的目的,不是为了俯身问话,而是一边问一边将手悄悄摸向神兵。可惜,没等触及,就被一股力量弹开了。 于是,询问变为哀求,“摸一下,我就摸一下,还不行吗?” 闻言,区貑不由失笑:“呵——,这种事情我说得不算。” 区罴瞪着眼睛反问:“你不是它的主人吗?” “神兵有灵,我从不敢以主人自居?只求托以生死。” “三哥,你别唬我。” “唬你做什么?神器天成,甚至能够影响周围的环境,改造生灵的血脉,仅是生活在附近就受益无穷。真不知你哪来的胆量,敢以主人自居。知道么?在我的山寨,它可是被当成祖宗供奉的。” “三哥,你说这神器天成。只是这“天”,怎么可能呢?”说着,区罴忍不住向天上指了指。 区貑不由摇头,“这种事情,我哪里会知道?不过呢,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敬畏。若是不曾触摸过它,我或许会与你一样缺少敬畏。只是,当真正握住它后,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区貑指着远方的烟尘,加重语气:“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百无禁忌,但我们不能。曾经,我们的先祖和他们的先祖一样平凡。有些事情不过是运气使然,让我们的先祖占了先机。当接受这份遗泽时,最好不要忘记祖先的诚惶诚恐。 我们可以自高自大,可以睥睨众生,但不该因此失去敬畏。我甚至觉得,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前路,就隐藏在敬畏之中。” 看着坐在椅中区貑,众人终于因为这最后一句话,掩去了心中的不屑。毕竟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甚至是智慧,又有谁没有几分骄傲呢?原本,有些事情并不冲突的,就像骄傲与敬畏。只是斜眼看这世间太久,这心不免也跟着斜了。 区罴这些人呢,轮不到区貑管。而且区貑相信,凭睡狮城那些老家伙的手段,区罴也只能服服帖帖。除非他们能够像自己这样,脱离睡狮城。他这些话,主要还是对着雯家的几个傻小子说的,毕竟这些人他是要定了,所以该教导就必须教导。 区罴站在一旁,咂摸了咂摸,然后暗骂一声“老三,太不是个东西!”知道你是在教导身边几个小的,有些话也的确让他跟着警醒,可是你不该一块当儿子训呀…… 为免继续当儿子,他旧话重提:“三哥,他们不会跑了吧?” “跑?”区貑不由冷笑一声,“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你以为他们真的不明白,自己朝不保夕?端木城的手段,这些人就真的不清楚? 其实,不少人都明白的。他们的处境就是扬汤止沸,只是没有更好的活路,只能活得一时算一时。说白了,他们终究是在求活。 现在我们来了,依旧是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生,要么死。而且,我们展现出更加强大的力量和野心,哪怕只是跟着我们吞下小半个荒野,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彻底摆脱此前朝不保夕的处境。 若是我想,甚至不必亲自出手,仅凭这里的强盗就能拿下端木城。在我们到来之前,这里缺少的只是能够统合他们的——人。” 听到这里,区罴眼睛一亮,隐含期盼的叫道:“三哥……” “呵呵,但是拿下又能怎样?若无可靠的人治理,不过是便宜了别人。我终究要回我的山寨,你呢也必然要回睡狮城,没理由去逞一时英雄。 放心吧,今天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开,一些小股的强盗很快会寻机来投。聚沙成塔,随着声势不断壮大,这荒原中的所有人就都要考虑考虑了。不止是这些散沙般的强盗,就连端木城都会认真考虑。 不用太久,端木城就会派人来,许以重利。到了那时,我们就带上人财物回睡狮城,把这一切交给区秀。” 区罴嘿嘿笑了几声,“如果沿途的贼窝、匪寨骤减,那些剩下来的,日子就难过了。你说,端木城或是碎金城,会怎么处理他们?” 区貑也跟着笑了几声,“难过些也好,等过不下去了,丛林就会成为一种选择。何况,丛林中还藏有神器。 呃—— 这是真的,不是虚言。” 这句话让区罴一愣,脱口追问:“真的?” “当然,恐怕还不止一二件。”区貑的语气非常肯定,“作为被神器选中的人,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处盆地至少隐藏有一件。” 区罴有些失神,低声自语:“至少?” 然后一晃头,难掩激动:“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也没用,睡狮城还没轮到我们当家。原本想借剿匪,让那些老家伙见识到神器的威力。结果呢——呵呵……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我呢,又不能毫无理由的将它召唤出来,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以前,人们只是猜测神器的威能,如今该是有了直观的印象。我想,这一回应该能够帮助更多的人,下定决心。” 说到这里,区貑对着雯家的小伙子吩咐道:“去个人,请雯涄来一趟。” 第五十六章 ?指引 说是请,但态度更接近于命令。若是神兵不曾现世,身为雯家子弟或多或少会产生抵触。可是在见过神器后,却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只是这个时候,谁愿意回去请什么雯涄?于是,雯家几个小伙子你瞧我,我瞧你,犹犹豫豫,半天没人肯动。 可是,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下去。有那脑瓜灵活的稍一示意,几个人开始悄悄猜拳。很快,那运气不佳的倒霉蛋被推了出去。男人么,愿赌服输。所以呢,这位虽心有不甘,但还是策马走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快马加鞭回到碎金城,没有第一时间去寻雯涄,而是一溜烟的跑回了家。无他,商人的性子发作了……合用的消息,往往也意味着财富,哪怕仅是早知道一会,结果就可能天差地别。所以呢,消息被压了两天。 两天—— 再加上路途消耗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于是又有人快马加鞭赶回了碎金城,又是一溜烟的回了家……反正也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既然返回了碎金城,那么顺路回趟家又怎么了? 是啊,又能怎样? 区貑本就不急着见雯涄,更不会在原地等待。他坐在那里,仅是在等盗匪们的消息。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真正桀敖不驯的人。其实,区貑本身就是这种人,同时也最欣赏这种人。可惜的是,该杀还是要杀光。所以在这荒野上,第二点殷红很快出现了。然后,再次坐下来等待消息…… 区貑统合盗匪的方式,是聚集也是驱赶。就好似雪崩,先是山顶之上不起眼的一块掉落,然后渐渐化作山呼海啸,直至不可阻挡。到了这时,就真的不需要再去做些什么了。区貑,仅是缓缓跟在后面,如同魔神一般。 在他的身后,一群碎金城的商人如同蝗虫般,扑进那些残破的山寨,开始刮地皮……好在,这种闹眼睛的事情,没有被他看到。或许,区貑只是觉得闹眼睛,所以才没去看。 碎金城的商人没那么短视。他们刮地皮不是为了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当然也绝对不是为了区貑。尽管打出的旗号是,不忍心见到大量资源被浪费,想要尽点微薄力量。实际呢,却是想搭便车。 建城啊,别管能否成功,就凭如今的声势,每日里的人吃马喂就少不了……所以仅是想想,那心就不由得火热。 只是这番作为,落在雯涄眼里就不免有些生气!倒不是生气这些人,而是自己——眼瞎!这些人,无论怎么折腾,大头终究要着落在碎金城身上。此时的争抢,不过是各家私下里的纷争,你多一口,我少一口的事情罢了。身为城主,这些事情还是能够看明白的。现在,他生气的是——当时三叔都叫了,对方也应了,怎么就没再大气一些呢? 那时,不说亲自跟来,哪怕再多指派几个有分量的自己人,也是好的。想想那日,三叔轻拍自己肩膀时的神态,现在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神器! 这是迄今为止,第一次有人将之彰显于世。可惜,他当时没有在场……现在,再想亲眼目睹神器的威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初闻消息时还有些不信,仅是派心腹查看了一番。直到,心腹一脸惊惧的赶回来,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如果得到消息后能够立刻动身,或许还有机会得见神器之威。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那两个传信的混蛋拖拖拉拉,着实不像有大事发生的样子,他又怎么可能不去怀疑? 唉—— 这种混蛋,即使还想留在碎金城,也得想法送出去!回去捋捋,干脆将这样的全部送走得了,实在是惹不起! 一路生着闷气,雯涄终于追上了区貑,在尴尬中觍着脸叫了声“三叔”。虽是觍着脸,却叫得真心实意。此时,这位三叔空着两只手,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但是,雯涄已经不敢再像码头上那样,凑到跟前卖乖。 他已经见过那一处处殷红之地,也因此亲身领略到残余的煞气。更可怕的是,传闻中那煞气不仅来自于神器,更来自于三叔的体内。如今他算是明白了,那日碎金城内——人家是在逗着他玩呢…… 区貑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来了?” 雯涄老老实实的回应:“来了。” 区貑又问:“看了?” 雯涄又老老实实的应答:“嗯,看到了。” “感受到危机了?” “是的,感受到了。” “往后啊,城市中若无一件神器守护,恐怕要睡不安稳了。” “是啊,睡不安稳了。” “我能感觉到丛林中的神器,而且不止一件。” “哪您……” “呵呵……”区貑不由失笑,“那是你们的事情,我不参与。我只想提醒你,找寻的过程本身就是获得认可的过程。若是表现不佳,即使发现了,也带不走。” 雯涄想了想,问道:“什么样的表现,才算是良好呢?” “要么,在它们的指引下,明悟自己的道路;要么,你自己悟出来。” “这句话不是白说给你听,为我准备一些船。” “好的,我立刻准备。” 第五十七章 ?惊惧 自从碎金城前的一战失利,端木城就加了小心。可是无论如何小心,攻守之势也已无法改变。当年能够让碎金城得了喘息,多半是因为鞭长莫及,如今更不用说。既然没有拿下碎金城,就只得缩回老家,耐心舔舐伤口。但该有的后手,还是留下了。 很简单,不过是给予这边的盗贼以更大的扶持。虽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足够麻烦,也足够恶心。而且,端木城还不用为此付出太多。只要在零敲碎打中,延缓碎金城几年发展,未来未必不能迎来转机。 为此,碎金城也曾试着清理过,结果反倒是将几伙盗匪逼到了一处,催生出两股大势力来。怎么说呢,碎金城做生意是把好手,坑蒙拐骗也不差,但是荒野中自有法度。想与人家说话,你身上至少要有些匪气,否则人家根本不搭理你。 可是呢,碎金城出来的人,身上哪里会有匪气?一身铜臭气倒是不少,却只会让那些匪类视作肥羊。哪怕他们的实力都很不错,也依旧改变不了这种印象。说直白些,就是缺乏震慑力。所以呢,经常会出现非常搞笑的一幕,前脚刚把人打跑,后脚就会冒出更多的匪徒。 无奈之下,商人们大多会选择破财免灾。按照商人的想法,不是打不了,而是不合算……可是啊,匪徒们抓住的就是这种心理。若是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可就有好戏喽! 碎金城,终究立城不久,还没有养成一方霸主睥睨四方的心态。可是想养成这种心态,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这恰好给了端木城喘息的时间。就像此前,获胜的碎金城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接受了损失最小的妥协方案。看似有着不错的大局观,却把软弱的心态暴露无疑。若是一直这样软弱下去,碎金城下的胜利果实,早晚会被一点点蚕食干净。 正因为这样,输过一仗的端木城很快调整过来,短时间内恢复了一些受损的声势。相反,碎金城的利爪收得太快,如同撩过一爪子的小猫,反而让人失去了忌惮。只是谁也没想到,睡狮城忽然插手了! 其实呢,睡狮城已经进入视线,也有专人盯防。睡狮城的继承人——区罴,去往碎金城的消息,也早已收到。毕竟那船是逆流而上,而这边则是飞鹰传书,速度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就连他们是去收服盗匪,也已经打探出明白。 可是,仅凭这么几个人,又能收服多少盗匪?所以没人将这条消息当真,只是想不明白——睡狮城为何要放这种毫无意义的烟雾…… 以前,还不觉得睡狮城如何。如今,则越是细看就越琢磨不透。按理呢,在端木城的煽风点火下,如今的睡狮城可谓鱼龙混杂,早该乱了。 可它,就是不乱! 原本,端木城已经有了谋划,试着搞乱睡狮城。结果呢,正准备发动前,被两个娃娃一窝端了……这简直是莫名其妙!说是巧合吧,也未免太巧了。若说不是巧合,又为何会踩着那个时间点? 当然,过后也叫人打听了,据说是有人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可是,谁惹你,你找谁去!干嘛,不分青红皂白一窝端了? 之后,又发生过许多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像是两个娃娃跑去剿匪,竟然每次都空手而回……这是怎么个意思? 不应该啊! 刚出场时的表现,是多么的惊艳,多么的让人惊惧。那根本无法理解的非人手段,出城就不好使了……不知多少人憋着劲,想要看到更多,了解到更多。结果呢,竟然大跌眼境。 此前,正是因为那两个娃娃,睡狮城的“三叔”才进入到视线。可是一番令人失望的表现后,感觉这种人莫名其妙。剿匪时,两个娃娃不懂事,摸不到土匪的一根毛,情有可原。但是,你这作父亲的,竟没有一点巡林武士的手段吗? 就这样一个人,想要剿匪? 笑话! 即使加上区罴,也不过是个更大的笑话罢了…… …… 就像睡狮城一样,碎金城中也有着端木城的眼线。所以他们知道,剿匪的人来了,还弄得碎金城跟着莫名其妙。 没错!他们就是一群笑话,并且端木城也做好了——看笑话的准备。 但是,笑话一直没等来…… 等来的,是一条令人眼晕的惊天消息,神器! 之后,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形势陡然间急转直下。端木城本就是豢养盗匪的老手,自然能够看出那驱赶、裹挟的手段。于是终于明白了,“三叔”哪里是什么巡林武士?分明是个积年老匪! 有些东西,装是装不出来的,就像那一身匪气!就像那杀人盈野,养出来的一身煞气!所以,强盗们对他有认同感,也因此对他打心眼里敬畏!甚至为之自豪…… 现在,他兵峰所指——端木城! 第五十八章 ?兵临城下 大势既成,再想扭转就难了!如今这荒野之上,能够扭转势头的只有一人——区貑!可是呢,区貑还不准备挥军而退,因为端木城的使者迟迟没有出现。 …… 如今,端木城中已经吵作一团,根本无暇分身。至于为什么吵,无非是争权夺利。家大业大、枝繁叶茂,一向是端木城引以为荣的事情。可是过于繁盛的枝叶,使得有资格成为主干的枝丫也多了起来。 若无碎金城下的一场失败,自然没人敢跳出来。可是那一场失败,改变的不仅仅是两个城邦,还有端木城内部的平衡。幸好,端瑞见机得早,虽败不乱,城下的损失也不算严重。如今再去回想,还不如多损失些王八蛋! 人么,总会有亲疏之别。像攻城头的事情,多半不会舍得用自家的嫡系。于是呀,那时的端瑞耍了个心眼,让自己人追那对草包姐弟去了。万万没想到,竟然没回来几个…… 如此一来,损失可就大了! 如今,匪患近在眼前,有人抓住机会跳了出来。手段不见得高明,不过是处处唱反调罢了。端瑞想着派人对匪首许下好处,换来对方的退兵。哪怕不退,只要放缓席卷的速度,也是好的。想法虽好,但阻挠随之而来,根本无法成行。 各种阻挠的言论中,有一种最深得人心——荒野中的盗匪,不过是端木城豢养的家犬罢了,凭什么敢对端木城呲牙? 是啊,凭什么? 真正提出论调的人,都知道凭什么。可是,被这句话鼓动的各家子弟,就不知道了。此前,荒野中的盗匪,的确要看端木城的眼色,端木城的子弟早已经习以为常。如今忽生变故,难免有些不适应,有些难以接受。 对于挑起争端的人来说,这就够了。因为他们此举顺应人心,即使现任城主端瑞,也不得不考虑失去人心的后果,特别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刻…… 没办法,既然无法妥协,那就打吧!可是,又有人跳出来说,他不顾子弟的死活,要打——就他一家去打好了。 被弄得没了脾气的端瑞,只好双手一摊,问这群人想怎么办?可是人家也跟着一摊手,反问了回来——此时此刻,不该是城主作决定吗? 这一次,端瑞是真的明白了!不是事情怎么办的问题,而是城主这个位置,该让一让了…… 端瑞不是糊涂人,面对一天天逼近的大军,终于下定决心——不陪你们玩了!因为他明白,等到兵临城下时,别人或许能活,唯独他这个不识时务的城主活不了。 他清楚,端木城是如何压制、豢养盗匪的,而且那些盗匪中也不全是糊涂人,所以有些仇恨早就埋下了。多年以来,总有人要为这些仇恨付出代价。只是,面对强势的端木城,付出代价的多是那些匪类罢了。 如今,强弱之势——变了! 想明白这些,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端瑞带着自家人跑了。说来奇怪,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人注意到。哪怕车马声隆隆,打破了夜晚的寂静。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城头就换了旗帜!既然旗帜换了,那么许多事情就可以商量了! 这次,和谈的使者快马加鞭,冲出了端木城。不快也不行,因为形势已经迫在眉睫。 是啊,迫在眉睫! 所以,端木城失去了回旋的余地…… …… 那夜,拖家带口的端瑞,行进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即使危机感始终环绕在心头,一路上不断催促,也不见多少改善。 就这样,跑了没两天,一黑一白两只鸟儿开始在头上盘旋。仅是无意见撇到一眼,就让端瑞的毛发倒竖。他虽是第一次见到,却与传闻瞬间对应上了。没有丝毫犹豫,数只猎鹰就放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欢呼,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仅仅一个照面,那只白色的鸟儿就陨落了,脆弱得让人难以置信!可是眨眼间,那白色就于掉落的过程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完成了一次复仇……然后,那黑与白再次变换,一次、二次,直到天空中再也没有其他存在。 端瑞清楚,怕是跑不远了!可是,他必须挣扎着跑下去……直到,一个男人出现在路的尽头,好似裹着一团赤色的云霞,迎着他们信马由缰缓缓行来。 端瑞想要让家人四散而逃,最终忍住了。因为他不知道,这周围是不是有着埋伏。一旦散开,恐怕会更加危险。可是就这样聚集在一起,想到那神器的威能,恐怕一击之下就会全部灰飞烟灭。这情形,当真是进退维谷…… 随着那身影越来越清晰,渐渐可以看清眉眼时,端瑞——认命了!可是,命运总爱捉弄人。 那人缓缓来到跟前,如同聊家常般询问了几句。像是,逃跑就要有逃跑的样子,这大包小包成何体统?像是,山贼么,也是很有前途的。像是,这荒野中颇有些奇异之处,那个方向或许能有所发现。 端瑞是个明白人,所以毫不犹豫的留下大半财物,然后向着指点中的方向行去。虽没通报姓名,但他清楚那个人是谁。虽被迫留下大半财物,但他心存感激。虽不明白——为何要指点自己,但他清楚有些人看得更加长远…… 第五十九章 ?考察 将注意力从荒原那边收回,区秀不由吐出一口长气。对于父亲,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原本不想再去理会的,到头来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本打算只看一眼的,结果——不说也罢。 如今,这盆地中已经理顺了许多,那些鼠人虽智力低下,但还算任劳任怨。用刺客的话说,不能简单的用智力低下去评估鼠人。因为对于鼠人来说,智力更像是附赠,每一点智力的增加,都只会让他们变得更为灵动。 这些话,别人或许还要琢磨、琢磨,但区秀则不需要。毕竟整日里与不死鸟为伴,稍一转念也就明白了。最近,明白的事情不止这一两件,前些时日,虽与父亲怄着气,可还是听到了太多的叮咛、嘱咐,当然还有各种建议、猜测——像是,这盆地中应该隐藏有神器…… 对此,她也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告诉了众人。于是,雯家姐弟立刻抖了起来,竟然忘记了什么叫怕!为众人上了一堂生动的大课,诠释了什么叫作——要钱不要命!在那对姐弟的带动下,雯家人算是疯了。当真是不怕脏、不怕累,开山挖洞跟一群耗子似的。真正不为所动的,也就只有她和刺客了。 刺客呢,是真的把全部心思放在建城上了。整日里围着盆地内外转悠。用他的解释,就是地质考察。他的野心有些大,想要以这山体为基,直接雕琢为城堡。当然了,这种事情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反对的,例如雯靖! 不过,众人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屁孩。在关键时刻,若听不到他的几声响屁,反而会感觉少了些什么。如同以往一样,在他的声音响过之后,就被众人再次忽略了。雯靖似乎也已习惯了这种待遇,何况他在乎的——不是建议是否被采纳,而是关键时刻的发言权。所以呢,现在聚集决议时,每到关键时刻大家伙就都会停顿片刻,示意雯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面对这种特殊待遇,雯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真正觉得不对的——是他的亲姐姐,雯华!所以呢,每当雯靖快说、快放之后,雯华都会脸红一阵。当然,事情不会就这样算了,根据响屁的熏人程度,决议过后还会上演一幕幕家庭惨剧。 最近这段时间,惨剧几乎天天上演。没办法,诸事繁杂,每天都要碰头。偏偏,雯靖还是记吃不记打的性子…… 说起来,这谷中最轻闲的恐怕就属她——区秀了!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子。按照雯靖背后编排她的话,天天就知道溜鸟!结果,被停在树梢上的赤羽听到了……还别说,这熊孩子的胆——见肥! 其实呢,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轻闲。就像刺客在考察盆地内外一样,她也在考察。只是,她考察的是莽莽群山,无尽丛林。自从与外界建立了联系,综合了各方信息后,她就有了新的思路——以这处盆地为参照,寻找那些不合常理的区域。 父亲区貑那边给出的提示,是丛林中不止一两件神器。可是按照目前的探索情况,事态远比想像中的严重。 是的,严重! 如果那些异常地带,真的隐藏有神器,那么天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从目前来看,神器会选择合适的持有者。可是,在持有者出现之前,它们并非被动等待,而是主动改造。就像这处盆地,催化出了鼠人……任其发展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现能够持有它的——怪物!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因为你无法预料那些怪物会做出什么。特别是在见识到了神器的威能后,那种场面简直不敢想像。 目前,只能是尽力而为! 因为在获得神器认可前,是无法移动它们的,所以只能是占据神器周边的土地。即使拿不走,也要尽量控制局面。 可是,真的能够控制住局面吗? 唉—— 或许,明晰自己的道路,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自己所明晰的道路,真的会契合神器的要求吗?对此,区秀深感怀疑。因为,她不觉得神器会千篇一律,所以不仅仅是道路的问题…… …… 就在区秀思绪万千时,远处忽然人声嘈杂。不久,就见雯靖连滚带爬的赶了过来,边爬边喊:“姐,姐!神器,神器!我找到的!” 闻言,区秀也是一惊,这么快!该说这孩子是傻人有傻福呢,还是什么?这边想着,人已经到了雯靖跟前,伸手将他拎了起来,“指路!” “这边走!”雯靖立刻抬手一指,“姐,是不是可以把不死鸟多借我几只?” “要干嘛?” “我看那边山崖上的果子快熟了,请它们帮我摘几个下来。” 呃,对于这种近乎卑微的要求,区秀还能说啥? “好,到时指给我看,我帮你摘。” “太好了!你就是我亲姐……” “滚,少套近乎!” 第六十章 ?真容 说起来,雯靖这个小王子也不是白当的,带着那群小老鼠见缝就钻。毕竟体量小,许多别人进不去的地方,他们能。再加上要钱不要命的劲头,小棍也敢立了,凉风也敢吹了。就这样一阵忙活,还真让他们在一处缝隙旁,发现了端倪。 然后呢,自不用说,这一窝小崽子开始玩命刨土、打洞……孩子么,学习模仿能力都是很强的,竟然有模有样的开出一条通道,找到了一处天然密室!那密室晶莹通透,四面钟乳林立,或垂、或竖,或横空蜿蜒,当中一座石台,其上有神器悬浮。那神器似斧似镐,毫光四射,在钟乳的映衬下化作一片琉璃炫彩。 见此情景,雯靖不由呆立当场,口中喃喃自语——发财了…… 他不出声倒好,这一出声那毫光凭空生出一股力量,将他、还有那群小老鼠一起顶出了石室。这一顶,那炫丽之光瞬间涌出,顺着那通道倾泻而出,于外面的入口处形成一团七彩迷蒙的光雾。 至此,雯靖清醒了!那喃喃自语也变作了——与我无关……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了其他?就近卖个好价钱,才是真的! …… 当区秀赶到时,入口处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大老鼠,还有寥寥几个人。只是,无论老鼠,还是那寥寥几人,都被七彩光雾挡在外面,不得寸进。见到区秀拎着雯靖赶到,自然而然的让出一条通道。 到了地头,雯靖也就没了用途,所以被区秀随手放下。可是呢,这种跟着凑热闹的机会,雯靖怎么能够放过?立刻腆着脸,叫着姐姐,拉着区秀的衣襟,跟在了后面。赤羽,也借这个功夫落到区秀的肩上。就这样,两人一鸟进入到七彩迷雾。 “混进来了!”这是雯靖的小心思。 “那些人怎么进不来?”这是区秀的小小疑惑。 带着小心思,小疑惑,两人一鸟很快步入密室,见到了那件神器。方一见到神器,赤羽就双腿微微一蹬离开了区秀的肩膀,落到神器的顶端。先是啄了两下,又在边缘处蹭了蹭嘴丫子。这种出人意料的操作,立刻让雯靖瞪大了眼睛,同时心中暗道——完了、完了、完了!宝贝要飞喽…… 只是,区秀默默看了一会,不仅是通过自己的,还有赤羽的双目。看过后,竟调头走了。于是,雯靖赶紧提醒:“宝贝,带上宝贝呀!” 区秀轻笑一声,“呵,放在这里又跑不了。何况,我也不一定能拿得起它。” “你又没去试,怎么知道拿不起来?” “然后呢,拿起来又如何?” “那可是宝贝啊!” “是啊,宝贝。只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 “呃——”雯靖眨眨眼睛,这个问题,他还真回答不上来,所以只能再次强调:“宝贝呀……” 区秀露出一丝傲然,“既然神器可以选择持有者,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选择?” 雯靖挠挠头,“可是,以后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没有,就没有吧,我首先考虑的是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屈从,即使神器又能如何?我需要的,是前路上的伙伴——就像我身边的不死鸟。我梦想得到一件神器的认可,但不会为了认可,而去勉强自己。” 雯靖依旧还是那句话,“宝贝呀!” “是啊,宝贝呀!”区秀叹叹息道:“可是,依旧没有什么不同。至少在还有选择时,我会尽量多作自己。 我呢,一直生活在睡狮城。看着那些无论熟悉的,还是陌生的——人,都有着或实际,或不实际的预期。这些预期,包罗了太多东西,例如认可。有时,若想获得认可,就必须委屈自己。我不是说——认可不好,而是某些认可已经扭曲了。不仅扭曲了我,也扭曲了他们,让人与人之间变得狰狞。 可是,这里是莽莽群山,无尽丛林。我可以暂时从扭曲中摆脱出来,站在一个纯粹的,人的角度去考虑。我可以暂时抛开那些宝贝呀,财富呀,仅是想想我是谁,我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我是否可以在自己喜欢的方向上前行。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喜欢宝贝,那么我会收集他们的。可是,我对此不感兴趣……” 说到这里时,两人已经走到出口处的光雾中。透过那光雾,外面无论是人,还是老鼠都有些扭曲变形,好似群魔乱舞。于是区秀拉着雯靖站住了,“你看外面,混乱、扭曲,所以他们进不来。若想进来,你就必须保持纯粹,而不是在我的庇护下。” 雯靖挠挠头,然后呲牙讨好一笑:“姐,你看出来了?” 区秀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拍了一下雯靖的后脑勺,然后拉着他走出了光雾。 看到两人空手而回,一阵似惋惜似放心的哄叹响起。区秀则不为所动,仅是轻声对着雯靖说道:“这就是预期,它包罗了太多东西。我们若带出了神器,迎来的就会是欢呼,是某种程度的认可,甚至是认同。 可是,那不是我需要的……” 雯靖看了看人群,又扭头看了看区秀,异常肯定的说道:“那也不是我需要的。” 这个回答使得区秀非常诧异,她低头俯看这个小屁孩,没想到竟似听懂了。于是,她试探着问道:“哦,那你需要什么?” “你别忘了,帮我把果子摘下来就行。” “呃—— 滚!” 第六十一章??抉择 滚—— 雯靖对此早已免疫,又不是没滚过?于是,拍着屁股毫不犹豫的走了。并且不是垂头丧气,而是心满意足,因为他知道——果子这件事情总算有着落了。 现在,他又将主意打到了姐姐,还有姐夫身上,考虑着是不是再卖一次消息。当然了,还要考虑其中的风险……毕竟不比区秀,这个姐姐可是真打呀!至于姐夫,倒是很和善,可是想想“姐夫”这个称呼,招惹起来比直接惹了姐姐更麻烦。 正犹豫着,就见姐姐已经从远处赶了过来……见状,雯靖一缩头躲了。不过没躲远,而是就近潜伏下来,等着看热闹。他觉得,就凭姐姐那一肚子小算计,恐怕也是进不去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 …… 其实呢,雯华远远的就看到了雯靖,不过是懒得搭理这个弟弟罢了。这个傻弟弟,也不想想周围那一圈小老鼠,他一个人就算藏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呃—— 只是走神的功夫,竟一头撞在光雾上,被弹了回来。然后才有人赶到身旁,细细分说。看似殷勤,却让雯华感受到了一丝恶意!这群王八蛋,分明是想看老娘的热闹……看情形,虽明知神器应该还在里面,但听到区秀带着弟弟进去过,还是不由感到紧张。一直听到两人空手而回时,才松了口气。 说心里话,雯华宁可所有人都得不到,也不希望得到的那个人是区秀。内心深处,她不想承认这是出于——嫉妒。毕竟区秀已经够强大了,如果再被她得去一件神器,那么团队内部岂不失去了平衡?至于,团队中到底有没有平衡这种东西,就不在考虑范围了。左右不过是说服自己的借口,想那么多干嘛? 很快,周围七嘴八舌的一番讲解,让雯华找到了灵感。既然雯靖能跟着区秀混进去,她应该也行。当然,雯华不会为这事去找区秀,她要找的是区昱,是她的——刺客。 …… 接到紧急传信后,正在盆地外考察的刺客,匆匆赶了回来。神器竟然真的现身了,而且还是雯靖这个熊孩子发现的。 事情,雯华已经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只是有些关节没想明白。例如,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显然,雯华没去细究。至于为什么没有细究,他大概也能猜出来,例如不想听到区秀这个名字。 女人啊,嫉妒起来还真是可怕…… 一路风驰电掣,刺客终于见到了那个善妒的小女人。不知为何,竟觉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开心的笑了起来。 “还笑!区秀已经进去过了,你也赶紧试试!” 迎上来的雯华,明显有些焦躁。可是看着刺客脸上的笑容,那股焦躁竟一丝丝的散去,语气也放温柔了许多:“别担心,进不去也无所谓。” “是啊,无所谓的。” 刺客一边应和着,一边拉住雯华递过来的手,竟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她一头扎入到那光雾中。 入眼处流光溢彩,雯华不由心生迷离。若非还记挂着神器,怕是要拉着刺客温存一番……受此影响,人已经顺势贴了上去。 好在,刺客没有受到流光的影响,带着她步入密室。在步入密室的那一刻,雯华瞬间清醒过来,不由得两颊嫣红。没话找话道:“这就是神器吗?” 刺客没有回答,而是轻轻紧了紧环着她的手臂,示意不要说话。也是此时,一丝若有若无的震荡,以神器为中心缓缓泛起,轻轻撞在刺客身上,衍射出一串串涟漪。而刺客,就在这涟漪中默默的站着,许久不见动静。 直到雯华再也忍耐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刺客则是打了个激灵,从沉默中惊醒过来。好似回答,又好似自言自语:“我曾想像风一样无拘无束,却困守睡狮城多年。我以为,这次可以如风般飘荡一阵,却遇见了你。我想要建造一座宏伟的要塞,却没想过驻守在这里……” 听到这些话,雯华陡然手心冒汗。她忽然意识到,刺客后面的决定,不仅仅关系到神器,更关系到——她!即使与刺客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可是他们毕竟没有迈出那实质性的一步,也没有给予过对方任何承诺……在这瞬间,雯华升起一丝明悟——清楚了,自己为什么会嫉妒区秀。因为刺客和区秀才是同类,随性、独立,天生不愿受到羁绊。 稍稍停顿片刻,刺客忽然笑了:“其实,有个家挺好的。不过这种事情,并非我一个人能够决定,还需要你的意见。” 雯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没意见。无论怎样,这里都是我们的——家!” 听到这个回答,刺客拥着她,轻快的向神器走去。没有预想中的山摇地动,如同拎起普普通通的家什一般,将神器抄在手中。那光华也在这瞬间倏然消散,于是整个密室陷入一片漆黑…… 很快,一阵低语响起: “呃,怎么黑了?等我把神器放下……” “不要放,这样挺好……” …… 这个世界,总有些东西会在关键时刻——坏人好事!例如,雯靖这个倒霉孩子。就在洞口光雾消失的瞬间,他操起一根火把冲了过来。在其他人迟疑不前时,他则点燃火把,高举着,闯入那片漆黑…… 很快,一声断喝于其中回荡:“你们,想干什么?” 接着又是一声:“给我,出去!” 不久,在火把的光晕笼罩中,在雯靖的押送下,那一男一女依偎着走了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所以那男的——下意识举起了手中的神器。 在短暂的静寂后,盆地沸腾了…… 第六十二章 ?抖 若是往常,雯华是不会往区秀身边凑的,但这几天非比寻常。自从陪同刺客进入密室,并且一起拿出神器后,雯华就抖起来了。可惜,偌大的盆地内外,值得她抖擞的地方实在不多…… “听说了吧,刺客拿到神器了。”这是雯华初见区秀的第一句话,然后就吧啦吧啦,各种花式抖擞。像是,“你是没看到,那场面……”;还有,“你真该看看的,我家刺客是如何拿起神器的。” 短短几天,雯华面对区秀的身份就有了不小的变化,先是女友、未婚妻,最后成功上位——夫人! 当成为未婚“夫人”后,雯华开始在区秀面前畅想、筹措,准备“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然后,迫在眉睫的问题出现了,嫁妆!所以有些事情,有些人就需要催促、催促……例如,碎金城那边。 当然,这都是雯华一个人的独角戏,而且还要时刻观察、考虑观众的心情。一旦发现,这位素质极差的观众握住了枪杆子,那么一定要抓紧退场。当然不能无声无息的走,而是要放句话,像是有时间再聊。并且,不会间隔太久。一般到了晚餐时分,属于她的高光时刻也就来了。虽说,区秀依旧不会凑得太近,但至少是在视野之内。如今,她终于可以把区秀这种表现,诠释为——嫉妒! 这个时候么,她要为区秀展示的就是——身为女主人的气度!戏份,也不再是独角戏,雯家那些累了一天的人,再次有了用武之地。这里面,最为配合的,也是最懂配合的,就是雯靖。 说实在的,对于雯靖近几日的表现,还真是出乎雯华意料。原本还想着,怎么避免这个可爱的弟弟拆台,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是真不含糊。以前咋就没发现,弟弟竟也有着如此乖巧、懂事的一面。当众人无精打采时,就属他咧嘴笑得最开心……当然,也最暖心! 刺客呢,正全身心与神器沟通,所以最近几天无暇分身。偶尔清醒时,也会说说神器的事情。目前来看,这不是一件武器,而是一件非凡的工具,用来开山、凿岩,探究地理,最是方便。不过呢,在刺客轻轻一击就弄出一个深广的岩洞后,雯华觉得——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若是她也能够拎动这件工具,保证敢去找区秀谈谈人生、理想,还有做人的道理。想到这里,雯华小脖微梗,用眼神往区秀那边扫了扫,还不忘轻轻哼上一声。 当然,演戏归演戏,正事也不能耽搁,例如——嫁妆!有心派人回去催催,但是这深山老林,就凭雯家这些人根本走不出去呀。而且,这就不是催不催促的问题,而是得有人带路,将外面的人领进来。 呃—— 这么一想,雯华才发现抖擞早了……因为带路这种事情,就属区秀最合适。不过,仔细衡量一番后,觉得区秀应该不会拒绝。毕竟,这种事情对大家都有利,而且细究起来应该是区秀占了大便宜。总不能让老娘家里又出钱、又出人,你却等现成的吧? 所以呢,雯华理直气壮的走过去,开始跟区秀商量。或者说外强中干,强撑着,毕竟——这戏还得演下去呀…… 万万没想到,区秀的态度忽然变得极其恶劣,当着众人的面吐出一个字,滚!本想理论一番的,却不想区秀掉转枪杆子就要打人。 神经病!这几天那么刺激都没啥反应,怎么一提到接人就翻脸了呢?穷丫头!看老娘有钱、有人,嫉妒了——是吧!竟然,还想从中作梗。 这回可不是自己不占理,得找刺客说道、说道了。于是雯华端起夫人的架子,站到刺客面前,然后眼圈一红,嘴一咧,泪水就哗哗的流下来了…… 唉—— 一声长叹后,刺客放下神器,前去找区秀交涉。很快,交涉就有了结果,大概意思就是,“不用急,睡狮城已经来人了。” 既然睡狮城出手了,那么就不会是走个过场,打通道路必定是其中的一环。别人或许不清楚这边的处境,睡狮城不可能不清楚。有些事情,他们一定会提前考虑到的,所以耐心等待吧。 果然,有了神器就是不同!换作从前,即使刺客出面,怕是也没这么好说话。所以呢,雯华陡然发现,区秀分明就是——势利眼呀!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自己这样的也就算了,区秀怎么也跟着堕落了呢? …… 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不是区秀堕落了,而是已经隐瞒不下去。说是耐心等待,结果隔天睡狮城的人,就出现了……这一幕,当真是气炸了雯华的肺。躲回帐篷,扎个小草人,拿鞋底子一通拍。 也是在那天,区秀走了! 雯华这才明白,这段时间区秀大概比她还要焦急。因为区秀手中的长枪,已经接近报废,只是苦于无从替换,现在睡狮的补给到了。说心里话,区秀这一走,竟让雯华有些不适应。那天夜里,就连野兽的吼叫声都多了许多,也近了许多,当真让人辗转反侧……说起来,不仅仅是因为野兽,还有其他一些事情。 既然睡狮城来人了,交流就在所难免,神器则是跳不开的话题。对于睡狮城来说,一把有主的神器,其价值在于获得它的过程,所以雯靖被叫到跟前……也是在那时,雯华才弄清楚此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是她,或是刺客,不想知道区秀面对神器时的情况。而是涉及到此类事务,不好开口询问。 只是,雯靖这个倒霉孩子! 现在,雯华终于知道,她的亲弟弟,这几天为嘛笑得那么开心……可是,雯靖有多么开心,雯华就有多么伤心!这一次,不用扎草人了,而是揪住耳朵,提溜进帐篷,往死里抽……雯华,快要被这个倒霉弟弟——气疯了! 或许是苦尽甘来,鸟儿带来了新的消息,碎金城正与睡狮城接洽,准备借路通过。可惜,区秀已经走了,看不到雯华重新抖起来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 ?扑火 对于区秀的离开,刺客只有羡慕。可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坚持,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深入丛林。何况,随着睡狮城的人到来,要做的事情也跟着多了起来。 此前,蓝图或是大饼已经画好了,至于能不能吃到嘴,何时吃到嘴,则是另说。刺客呢,就是要让这些人相信,希望就在眼前。今日对他们的支持、投入,在不久的将来都会得到令人心动的回报。 刺客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让人心动。只要心动了,那么许多事情就可以继续谈下去,而且会是对方主动谈下去。若是获得神器前,他对此还没有多少把握,可是有了神器就不同了。就像他对雯华说过的,这把神器并非武器,而是一件超凡的工具。今天,就是当众展示的时候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举起神器对着面前的岩壁轻轻一敲。只听咚的一声,好似暮鼓晨钟,深远悠长。随着声音灌耳,一幅画面随即浮现于脑海,将山体内外构造展现得纤毫毕现。 声音方歇,刺客开始侃侃而谈:“只此一点就胜过千军万马,不是吗?一会我还要为你们展示,开山凿岩的本事。但与此相比,开山凿岩反而显得微不足道。相信我,在神器的帮助下,工程将事半功百。 当然,目前还有许多麻烦需要处理,毕竟这内外构造展现得太过详细。想要合理利用这一切,方方面面的前期规划将变得极其繁琐,恐怕要耽搁许多时间。” 这句得便宜卖乖的话,立刻引来一阵附和的笑声。此类麻烦,没人会嫌多…… “抛开这些麻烦,我们仍有许多困难,目前最棘手的就是,工具和人。 那些鼠人的工具太过简陋,许多时候都是在凭借天赋本能去钻岩、掏洞。若是能够配备更好的工具,必然会有更好的表现。最艰苦的工作虽是交给鼠人去做,但依旧需要我们来督工。可是就连督工的人手,都远远不足。 这还仅是第一步,我相信在神器的帮助下,城市很快就会出现雏形。在这座城市中,我总不能当一辈子鼠王吧?” 来人中,有人提问:“对此,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想将鼠人划为附庸,因为日后的城市维护,依旧需要他们。而我们,将成为这座城市中的贵族。” “呵,贵族—— 这话倒是与碎金城的商人很像。” 听到这句调侃,刺客一拍前额,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态,“怪我,忘记解释了。说起来,目前这座城市,区秀占的才是大头——四成。我们这些人,分润剩下的六成。怎么说呢,我们都是主人,也都有话语权。 我虽顶着城主的头衔,而且也不排斥这个头衔,事实却是区秀不耐烦这些琐碎。可是,她再不耐烦,我也不能代替她做决定,所以必须为她保留那部分权利。” 那人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刺客略显无奈的继续说道:“想要保留,也就只能这样子了。你们多少都该知道区秀的性格,她的东西最好别动,也别去打不该有的主意,特别是在这块——丛林环绕之地。” “哪能呢?你是不知道,三叔回来了……” 刺客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区秀提到过。” “看来,还真是不知道。先不说这些,你继续……” 于是刺客继续讲,众人继续听,所有的事情都要继续下去。无论前路是成功,还是失败,这个时候都已经停不下来了。对于刺客来说,哪怕是骗,也要把需要的一切弄到手。从这一点看,现在的他——还真有些像碎金城的商人。 …… 可是没过几天,刺客就发现这番努力全无必要。因为有人比他还着急,想要把所需的一切送过来。 是的,碎金城的商人。 作为碎金城的城主,雯涄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其中最让商人们看重的,则是商机!跟着城主走,不说有肉吃,汤还是能喝上一口的。所以当雯涄露出些许动向时,许多人就按捺不住了。 那日,在接受了三叔区貑的指派后,雯涄就立刻回城准备货船。不仅是为了区貑,也是为了自己。他还不知道,区貑此行是为了女儿,根本不求回报。即使知道了,他也不会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这种事。 就目前来看,为了神器,的确值得冒险,值得投入。何况,这家反正是要分的,有些东西早晚都要送过去。 何不,就趁现在? 若能有所收获,自然最好;若是没有,也无所谓。所以在三叔兵临端木城时,雯涄就已经与睡狮城接洽上了。 为表示诚意,还有急迫的心情,在接洽的同时——首批的人和货,就已经等在睡狮城的码头上。人不多,但个个精明强干;货也不多,毕竟打通商道才是此行重点。只是谁也没想到,短短几天的接洽时间,就涌来了一批闻风而动的商人。所以起行的那天,穿城而过的商队竟是一眼望不到头……见此情形,睡狮城的老老少少就坐不住了。 诚然,可以接受商队的雇佣,以巡林武士的身份参与进去。可是,接受雇佣才能得几个钱?于是,拜望区狖的人陡然多了起来。其中多是些进言,例如——那丛林可是我们自家后院,放任碎金城的王八蛋进去捞好处,我们不甘心啊! 对于想死的人,拦是拦不住的,所以区狖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虽依旧建议再等等、再看看,却不再阻拦跳得最欢的几个……于是属于睡狮城的商队,也出发了。 看着没入丛林中的身影,这位老城主不厚道的哈哈大笑。他真想知道,当面对雯家那寥寥几个人时,这么大一群商人——打算怎么做生意? 说起来,雯涄这人也是坏透了!根本没提这批人和货是嫁妆,是分家……不过呢,提到嫁妆,区狖觉得多少该有些表示才对。总不能让区昱显得太寒酸,那丢得将不是区昱一个人的脸,而是整个睡狮城的。 第六十四章?来自哥哥的关怀 雯华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哥哥的来信,并且内容很是令人意外。那口吻不是公事公办,而是兄长对妹妹的嘱咐。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亲爱的妹妹你好,前信已经收到,有些事情如你所料。希望这可以让你出口闷气,稍稍减轻此前的不快。 唉—— 有些事情本不想解释的,因为这多半会让人认为是在推脱责任。但有些话还是要说,不是为了推脱,而是不想加深误会。 既然已经发生过这许多事情,那么你应该有所猜测的。以你的聪慧,这些猜测会非常贴近真相,所以我不会否认你的猜测,更不会否认你曾面临的危险。我呢,只是想谈谈睡狮城。 以你如今对睡狮城的了解,应该清楚——它远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简单。当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点。那时,大河之上,又是顺流下,即使沿途多有耽搁,身后匆忙缀来的人,也很难追上你们。我以为,你们只要抵达睡狮城,也就安全了。谁能想到,后面竟会发生如此多的事情。这当然不能怪你们,要怪也只能怪我,是我低估了你们惹是生非的能耐。 我也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为了避免误会进一步加深,族中决定分家。这样的话,属于你和弟弟的那份家业就会只多不少,甚至远超你的预期。 按理说,碎金城的固定产业该为你们保留一份。不过,若真是这样办的话,我这个当哥哥的,未免太不厚道。因为你们已经不打算回来,即使保留城中的产业,又能如何?终究,只会便宜了我,而这恰恰是你不希望发生的。 误会已经产生,想要消除也不太可能。我所能做的,就是不去加深误会,所以有些事情——能避免就尽量避免。这些产业,我会折算成相应的货物、人口,具体细节还要与你商量。 有时,我是真佩服你们惹事的能耐。说起来,如今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与你们脱不开关系。你大概还不知道,这边正在发生什么吧? 睡狮城的人来了…… 以前呢,只在故事中听说过,有人能够叱诧风云。少年时不懂事,还真就信了。信过后,开始心生向往。直到某一天,人真正长大了,才恍然醒悟,一切都是假的!那不过是启蒙稚童的手段,让我们在虚幻中快速成长为他们希望的样子。直到——我们看破虚幻,长大成人。 呵—— 你不会想到,也不会相信,故事会化作真实。可是啊,这一切就在不久前发生了……睡狮城的人来了,跟在“三叔”的身后,于是——风起云涌!如今,荒原上的强盗已臣服于他的脚下,化作无可匹敌的兵锋,军临端木城。 现在的端木城,存亡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可是,我却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无尽的惶恐。端木城岌岌可危,属于我们的碎金城又何尝不是?我们,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生死,一切全凭别人的好恶。万幸的是,三叔对我们很友善。 可是,我不能将碎金城寄托在别人的善意上,所以必须寻求改变。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心生挂念,更不是想由此讨价还价,只是希望你能够引以为戒。你的来信,我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你的确交到了一个好朋友,也找到了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信中,你向我说明和展示了他们的力量,可是我想问的是——你的力量呢? 这一次,我会将真正得力的人手交给你。听清楚,是交给你!从他们离开碎金城的那一刻,生与死就彻底属于你了。为避免你多心,已经让他们立下血誓。不是口头那种,而是在未知力量的见证下,书写的血契。这些血契,他们会一并呈现给你。 其实,血契只要订下,那份染血的皮纸存在与否就已经不重要了。这样做,依旧是为了打消你的疑虑。你可能会对未知力量抱有怀疑,但这涉及到一些隐秘,我就不在信中为你详细解释了。或许在见到那些血契时,你自然就会明白,因为我们的力量本就同源而出,即使它在我们身上展现的方式,有着不小的出入。 说这些,是希望你能够放下疑虑,充分发挥他们的力量——找到属于自己的神器。说来说去,终究是绕不开神器。暂时呢,我是不会前往丛林,因为我需要回祖地一趟。如果一切顺利,或许——我就不必再去丛林走上一遭。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人与人是不同的。有些事情,有些人做起来轻而易举,有些人则会担上很大风险。所以面对神器时,不要强求,量力而行。 与你说了这么多,现在该说说我们的弟弟了。有你的照看,我相信他会活得很快乐。只是,别由着他的性子来,该管还是要管。以前在家时,雯靖最听你的话,也不知现在还是不是这样? 短时间呢,我就不说欢迎你们回来的客套话了。等过上几年,一切安定下来,你们自然会想到回家看看。 对了,跟在我们身后的商队,算是我的一点额外心意。能不能吃下,吃下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第六十五章 ?阴影 人间的喧嚣,在重新没入丛林的一刻,就被区秀抛到脑后。这世上,有人如风,有人贪财,而她则喜欢游走在斑驳的林间。即使知道父亲正在为她筹措,并且已经筹措到巨额财富,她也没有丝毫贪恋。 身上的变化依旧没有停止,簇拥在身旁的鸟儿同样如此。而且,这种变化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正沿着某种惯性,向着未知的方向继续着。 是的,惯性! 若是放在以前,区秀还无法察觉。可就在那天,当面对神器时,她感觉到了一丝迟滞。也正是这丝迟滞,让她察觉到了——发生在身上的众多玄妙。说是众多,其实仅是一小部分。但这一小部分,却掀开了神秘世界的一角……即使只是一角,其宏大、壮丽,也远超她的想象极限。相比这一角,神器不过是沧海一粟。当然相比神器,她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可是她看到了远景。相比远景,那件神器更像是恶魔的果实,诱使她误入歧途。 通过这件事情,区秀明白了——神器也是有着意志的。它们会选择那些更具前途的人,持有自己。她甚至觉得,如果刺客也放弃的话,那么雯华和雯靖未尝没有机会。只是这些猜测,不能说,也不好说出口。以雯华当时的状态,只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态度。一枪杆子敲下去,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说来也怪,身边没有了雯家人的碍手碍脚,反而有些不得劲。若是有他们在,是不是又可以与那些凶猛巨兽较量、较量?现在,只能压抑住心中的野性,悄无声息的穿过它们的领地。 野性,只是众多玄妙中的一粒闪光。自从注意到它后,短短几天时间就壮大起来,让区秀生出许多幻象。她觉得,自己好似化作了一只睥睨众生的猫,拥有着黝黑的皮毛,尖锐的牙齿,以及隐藏起来利爪。这使得,她最近的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休息时常常会像一只大猫那样——蹲坐在树干上。或者,于高处潜伏下来,伸着脑袋贪看下面的野兽。 贪看,不是为了狩猎,而是因为好奇。往往还会由此引发一丝冲动,作出一些挑逗行为。还好,此行是一个人出来…… 说起来,区秀很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种状态下,即使是一缕阳光,也会让她感到惬意。但是,她不敢彻底释放这股野性,只因其中潜藏着嗜血、杀戮。当它们归结到人的意识中时,一个令人不安的词语就会跳出来——暴虐! 此时,区秀蹲坐在那里,身旁是一群黑白分明的鸟儿,一起探头盯着脚下忙忙碌碌的蚂蚁。时不时探讨几句,像是“这东西太小了、也太少了,看起来就没滋没味,那边有一窝更大的。”那些鸟儿丝毫没有意识到,难以计数的生命会因为这句话,面临怎样的命运。若是从前,区秀也不会意识到。可是,如今不比从前,因为她见到了远景…… …… 区秀走了,这让雯靖感到非常伤心。 这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感受,特别是被雯华这个亲姐姐一通暴捶后。以往呢,他只要挣脱开来,寻机跑到区秀附近,姐姐多半就不会再跟过来了。 有些事情,他算是看明白了。男人啊,一旦有了女人,就再也靠不住了。想想从前,刺客是多么的令他感到安心。如今呢,还真是一言难尽呀…… 不就是一把神器么?瞧瞧姐姐那个样子,这两天连走路都腆着肚子。若不是他看得紧,知道姐姐和姐夫没机会鬼混,天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联想。可是呢,这种事情架不住有人推波助澜。 雯家那些王八蛋,拼了命的给两个人制造机会。还好,在严防死守下,总算没出太大的差错。可恨的是,这群王八蛋又开始造谣!更可恨的是,刺客这个王八蛋竟然不知道辟谣…… 他不是不希望姐姐和姐夫在一起,而是希望他们能够严肃一些,正式一些。有盛大的典礼,有家人的陪伴,有众多亲朋出席,而他也能够跟着闪亮登场。可是呢,竟然没有一个人理解他的苦心…… 区秀说走就走了,临走前还为他摘了一堆果子。然后他才发觉,自己那天并不是为了果子,才跑去给区秀通风报信。本以为,是为了讨好,才管区秀叫姐姐。现在才发现,是真的将区秀当成了另一个——姐姐。英武、强大、可靠,让人不敢轻易冒犯的——姐姐……那是刺客投敌叛变后,所能找到的唯一依靠。 如今,那个姐姐走了,让他感觉这个盆地正四面漏风。曾经那个姐姐所带来的安全感,也已荡然无存……带着满腹惆怅,雯靖一个人悄悄来到那空荡荡的密室,学着区秀的样子,闭目冥思。 当晚,众人再次聚集一堂时,雯靖——这个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出人意料的没有出现…… 第六十六章 ?背面 消失了! 尽管雯靖是一个人悄悄进入密室的,但看到的人依旧不少。当然,这是把鼠人也当成人的前提下…… 尽管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密室,里面却空荡荡的,毫无疑问——雯靖又一次消失了。雯华等人也因此陷入焦躁,好在有过一次经验,倒不至于过度恐慌。根据经验,雯靖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大声呼唤,所以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安静! 出于方便考虑,众人退出拥挤异常的密室,来到外面。雯华,随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方面,雯华倒是不憷。相反,还非常享受这备受瞩目的境遇,以至于心中的焦躁都减轻了几分。此次不同以往,因为她有过经验,身旁的那些人也颇为期待,所以她再次端起了架势。当然,她还没傻到拿乔,只是在模仿一个颇为讨厌的人——区秀! 不管承认,还是不承认,区秀都是她难以跨越的,坎。既然跨不过去,就只好叹为观止,将其当作一个追赶、超越,甚至模仿的目标。只是呢,她不会当着区秀的面表现出来。无他,丢不起那个——人!如今,区秀走了,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了……而且,表现得相当不错!那气势,那模样,都拿捏的恰到好处。也不知,私下里对着模糊的铜镜模仿过多少次,才能达到这份境界。 此情此景,不仅雯家那些人犹如牙痛般吸了口凉气,就连刺客都没能免俗。可是呢,些许躁动又怎么可能影响到,已经进入状态的雯华?此时的她,已经附体,双眼微眯显出睥睨之态。 可是,半晌过去了,竟然——毫无动静! …… 当然毫无动静了,因为雯靖就没出声。进入密室后,他学着区秀的样子,不曾想此番无心之举,竟然进入了状态。于是阴风乍现,喃喃私语声渐起…… 怕么? 已经,不那么怕了……无论是之前被人逼迫着,还是后来寻找密室的过程中,他已经经历过太多、太多。如今所不同的,不过是身边少了那些簇拥。何况,区秀不久前说的那番话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那些——逼迫、簇拥,不过是别人的期许罢了。那些人,包括姐姐、姐夫,甚至是区秀,就没在乎过他的感受。与那些人不同的是,姐姐和姐夫至少有着一份真正的关心,区秀则不屑掩饰,在合适的时候将一切挑明。而且,区秀也不必掩饰,因为那是他主动与之达成的交易,换来了那宝贵的——一成。而他呢,却没有真正付出过什么……说起来,还欠着账呢。 是啊,欠着账呢。 那么,必须得还!哪怕,区秀已经放弃。放弃了对他的追讨,也放弃了对他的期许。雯靖原本是不在在乎的,直到区秀走了才反应过来——有些人的期许,对他而言是多么的重要!所以他任由那低语喃喃、阴风入骨,直到一个通道出现在身旁。于是雯靖没有丝毫犹豫,就钻了进去。依旧是那个灰暗的世界,如同附着在真实之上的影子。 再次进入这里,即使有着还算充足的心里准备,也难免有些紧张。可是,雯靖已经能够保持镇定,认认真真的打量这个世界。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专注和认真并不能保持太久,因为他们总是充满好奇。任何新奇的发现,都可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雯靖也因此忘记了紧张,开始在这个处处新奇的世界中游荡…… 这个世界并不寂寥,相反还很热闹,只是呈现的方式比较特别。怎么说呢,抛开那些如倒影般的山山水水、巨岩石窟,还有许多动物的身影。不过,多是些爬虫之类,像是蜘蛛、蛤蟆,怪蟒长蛇,偶尔还会有蚊蝇毒蜂飞过。幸好,它们的身体都是些阴云雾气,撞到身上也就散了,还构不成威胁。不过,他们彼此间的厮杀倒是相当惨烈,与外界似乎没有太多不同。这让雯靖感到非常有趣,渐渐忘乎所以…… 这种情况下,雯华上哪听去? 可是,架势已经端上了,这不是坑人吗? 若是以往,坑也就坑了。毕竟这段时间,姐弟俩丢人现眼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也不差上一回。可是,此时不同以往,睡狮城的人还在边上看着呢!她可以丢人,但不能因此连累刺客……所以呢,架势就一直端着吧。 端得时间久了,不免额头见汗,而且还不敢擦。见此情景,别人只当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都屏住了气息,生怕惊扰到她。于是,整个营地是真的安静了,静得让人心慌。 在心慌意乱中,雯华想到了哥哥写给自己的信。信中提到,“我们的力量本就同源而出……”她对这句话印象深刻,因为这应该是“血脉相连”的暗示。而她,对这种暗示相当厌恶!可是,这句话用在她和弟弟身上,就不同了。 现在,这成为了雯华的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在这个时候,她必须相信彼此间的力量同源而出,来自那未知力量,渗透于他们的血脉。 “如果您真的存在,那么就请为我展示,为我提供帮助,我愿献上……。”于心中的默默许愿,忽然卡住了。只因雯华根本不知道,该许以何种承诺。却不知,这一时的真诚竟然惊动了某个存在,于是灵光乍现,脱口而出——虔诚!在这静寂中,如同一道惊雷,震得众人面面相觑…… 别人于这惊雷中清醒了,雯华却陷入到莫名的混沌状态中。只见丝丝缕缕的雾气已经缠绕而上,很快爬满了她大半个身子。而她竟是毫无所觉,只是抬起了那侧的手臂,探入到一片未知之中。 …… 此时,雯靖正观察着地上的一条大蛇,用手指一捅、一捅,又一捅。然后身边陡然出现了一条手臂……于是,想都没想,鬼使神差般伸手往地上一捞,顺势塞入到那洁白的玉手之中。塞过之后才反应过来,我刚刚做了什么? 既然这边有塞,那边也就有拿! 对于大半个身子处于现世中的雯华来说,只感觉有人往手中放入了一条滑腻微凉的东西,微微蠕动着,如丝不断顺滑,似乎想要从掌中逃脱。所以她也是想都没想,单膀一较力——你给我出来吧! 于是,一条大蛇被出世了…… 伴随着大蛇的出世,则是划破夜空的尖叫,啊—— 第六十七章??更大的…… 当真是好大的一条蛇呀! 伴随着刺耳的尖叫,那条蛇也好似受到了惊吓,彻底挣脱出来。在未知空间中,那如烟似雾般的身体,到了现世则鳞甲分明。此时此刻,它正紧张的缠在雯华身上,大张着蛇口,一对毒牙流动着诡异的紫光。即使是夜色,也无法掩去那光芒。 强忍着那刺耳的尖叫,刺客和其他巡林武士,动了!各类短刀,长剑直奔大蛇而去。有的是钉向七寸,有的是要斩断蛇首,还有的则是以刀背、剑脊横拍。看似杂乱,却有着极其巧妙的配合,组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让他们——有十足的把握杀蛇,救人。可是,那蛇却陡然从网中消失了!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雯华,也立刻没了动静。不是受伤了,也不是从惊吓中缓过来了,而是吓呆了!随着大蛇的陡然消失,那张网也随即凝固在她的头上。此情此景,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是不敢动的。 呃—— 不是敢不敢动的问题,而是大气都不敢出。因为连眼睛都不敢眨,所以雯华的一双大眼睛就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水灵。 好在,这种尴尬仅是持续了一瞬,巡林武士们就已撤身回防,一个个如临大敌。刺客呢,显然没有将个人安危放在首位,而是顺势护在雯华身侧。护住是护住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大蛇。 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幻象吗? 不久,就连雯华都开始陷入到自我怀疑中…… …… 另一边,雯靖总算反应过来。这,竟然抓起来了……在手臂出现前,不都是如烟似雾吗?还有,那玉手瞧着格外眼熟! 他看了看外面,没有姐姐的身影。难道说,是我眼花了?他清楚的记得,上次自己是跟在姐姐身边的,双方的位置如同处于镜子的正反两面。可是这一次,他压根就没有想过往一起——凑! 不行!我得再试试…… 念头一起,雯靖就不再过脑子了,赶紧四处打量,想着找条更大的!他相信,如果真的是姐姐,那么绝对会来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更多……直到将他揪出来为止。在熊孩子的属性加持下,丝毫不曾去想——都这样了,姐姐该有多么着急! 是的,没过多久,手臂就再次出现了,就像预料中的那样。见此,雯靖这个倒霉孩子,不免有些得意——看吧,这就是料事如神! 当然,得意的时候并没有忘记正事!如果,这一肚子坏心思也算正事的话……只见他,轻轻挪了挪,防止那凭空冒出来的手臂碰到自己,于是诡异的场景产生了。一只不见主人的手臂,绕着雯靖身前身后瞎乎乎的乱摸,却怎么也摸不着。 雯靖呢,自然不会让她什么也摸不着……他瞅准机会,再次一捞一塞。不过呢,那边似乎有些迟疑,没有立刻缩回去,而是反复的揉捏、猜摸。直到揉捏够了,也猜摸够了,才用力一拉! 这一次,雯靖算是看明白了!当那手臂伸进来的同时,雾化的爬虫竟由此凝实了几分。至于为什么凝实,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对于等待这种事情,雯靖一向不缺少耐心!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只要躲着不出去,那些人就一定会继续寻找下去!至于,找到后会怎样? 呃—— 暂时还不在雯靖的考虑范围。 或许,不是没考虑,而是愿意为此付出更大的代价……哪怕,这种代价通常会让他感到后悔。 …… 雯靖啥时会后悔,没人知道!可是,人人都能够看出来,雯华已经很后悔了!如果说,刚刚那条算是大蛇的话,那么这次只能用更大来形容。 幻象!你们跟老娘说——这他么的是,幻象?雯华感觉自己要疯了,那触感是如此的真切,怎么可能是幻象? 这他么的,不是睁眼睛说瞎话么! 可是,蛇——就那么不见了,让她上哪说理去? 无处说理,就只好继续…… 那蛇也因此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更加真实。在这一次次真实中,雯华的恐惧、憋屈,等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终于化作无边的怒火——暴发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由此变得通红、通红的,无穷无尽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这一次,她探入虚空的不再只是手臂,而是连脑袋都伸了进去,一具无头的活尸由此产生……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那消失的头颅——看到了什么? 弟弟! 她那可爱的亲弟弟,杀千刀的倒霉玩意儿!正吃力的抱着一条真正的——大家伙!对着她呲牙一笑……亦如当年! 于是,雯华的怒火找到了宣泄的对象,一巴掌就抡过去了。没想到,却被机敏的躲开了。可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当一巴掌抡空后,手掌竟于不可能中翻转而回,改扇为抓,揪住了那兀自支棱着的——耳朵!然后单膀较力,扯着就出来了…… 出来了,所以那无头活尸体也再此长出了脑袋、胳膊,还有一个犹抱着大蛇不肯撒手的——倒霉孩子。 更倒霉的是,那倒霉孩子竟在被扯出来后,将手里的玩意顺势往某人怀里,一塞!于是,嘹亮、刺耳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啊—— 第六十八章 ?迷雾 对于姐姐的尖叫,雯靖拥有极强的免疫力,所以他依旧有暇关注那条大蛇。折腾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只是当鳞甲毕现后,竟然突兀的消失了,不禁让人感到愕然、困惑。因为愕然、困惑,所以雯靖陷入到苦思,忘记了逃跑。 雯靖忘记了眼下最该做的事情——跑,但雯华没有!她的怒火还需要宣泄……这怒火,甚至让她忘记了场合。 幸好,刺客没忘。于是刺客拉着依旧困惑的雯靖,揽着怒火中烧的雯华,回到自家驻地。如今这驻地也算有了些样子,石木混搭的房屋已经替代了简陋的帐篷。在进入屋中的那一刻,刺客极其自然的堵住房门。若是以往,雯靖该在警醒中炸毛了。可是这次,没有…… 反常的表现,救了雯靖。至少,雯华将怒火积存了下来,准备给予困惑中的少年人,一个机会!只是,少年人显然没想过——抓住机会。他最关心的是,怎么就没了?所以想要弄得明明白白,想要让雯华仔细说道、说道。 你看!我把东西都塞到你的手中,怎么就没了呢?你得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也行,那就把我的东西,还回来! 于是,雯华还了…… 雯靖不在乎多这一顿打,他在乎的只有答案,所以摆出一个挨起来比较舒服,打起来也比较得劲的姿势,生受了。这样一来,雯华直到打累了也没能消火,反而更加郁闷。同样,雯靖也不开心。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不明白的,还是不明白。一番折腾后,深感郁闷的姐弟俩,一个倒在床上准备睡觉,一个准备回到那个世界继续探索。在自行其是前,各自还不忘放句狠话。 “爱去哪去哪,别影响我睡觉就行!” “睡你的,少来烦我!” 当雯华一头倒在了床上,雯靖则防贼似的将刺客用力拉出来,一起坐在了门口。这是留门了呀,今晚他哪也不去! 特别是刺客的好心相劝,“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雯靖则是心里嘀咕,就是因为有你,我才不放心呀……于是,屋外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算是耗上了。 …… 按理呢,雯华只是做作样子,不该睡下的。可是,她真就睡着了,并且睡得很不踏实。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在倒在床上的那一刻,便笼罩了她。 雯华知道不对劲,所以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可她一直是清醒的,又如何从清醒中清醒过来?她什么都清楚,也什么都明白,知道自己正倒在床上,也知道弟弟和刺客正守在房门外。她甚至能够看到远处的景象,感知到轻拂的夜风,柔和的月光。此时的她,正通过难以言说的视角,俯视着盆地内外,感受着朗朗乾坤。 若能一直这样,倒也不必挣扎,不会恐慌。但身周忽然雾气升腾,于是天地昏暗,月光不再,视角也由俯视化作仰望。让她仰望的,是如山般的巨兽…… 那巨兽鳞甲森然,正盘卧酣睡。伴随着深沉的幽光,丝丝缕缕的墨色于鳞甲的缝隙间流淌,不时有雾气升腾而出。那雾气不似寻常,带着不该有的沉滞感,如水瀑般缓缓滑落,于那巨兽身下淤积、蔓延,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淡,将世界染成灰蒙蒙一片。 间或,那巨兽于酣睡中稍作翻转,身下的淤积就会猛烈动荡。好似爱惊了一般,无数爬虫从中蜂拥窜出。有的,刚一露头就消散得干干净净;有的,则会跑出很远、很远,才会渐渐失去形体,变得如烟似雾。在失去形体的过程中,无数星星点点的金光从体内散落,好似铺了一地的碎金……而那一地碎金,又很快会被雾气掩去。于是,床上的雯华呓语不断,“碎金……” 本该是毫不相干的呓语,竟牵动了梦境。数点金光陡然亮起,投入到她的体内。而这也惊动了酣睡中的无名巨兽。它睁开了一只眼睛,那眼睛竖瞳幽幽,如明月般带着丝丝清寒,照亮了雯华身周的迷雾。随即,宏大、深邃的声音在雯华心底回荡——虔诚! 回应这声音的,则是雯华的惊声尖叫,啊—— 伴随着惊声尖叫,雯华满头大汗从床上弹坐而起。门外,两个心思各异却又真正关心她的男人,则同时冲入进来。一道月光也随即破门而入,照亮了屋中一角,映射出一道道蛇影。那蛇影好似一条条无骨的手臂,于雯华身后伸展开来…… 第六十九章 ?印记 今晚,注定有人彻夜难眠,雯靖就是其中之一。姐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需要继续观察、研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蛇并非幻象。如今,它们化作一团纹身,烙印在姐姐的后心上。可惜的是,竟然不肯让他看上一眼。 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雯靖终于让步了。而且在好奇心的刺激下,也终于学会了委婉……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让姐夫帮你看看吧。说完,还非常识趣的从外面把门关上了。只是耐心终究有限,蹲在门外不停的催促——看完没?看完,赶紧跟我说说! 好在,刺客非常善解人意,很快就出来了。按照刺客的说法,那团纹身不大,就是群蛇纠缠为一团的样子。不仅为他详细解说,还花费一番功夫将那团烙印画了出来,可以称得上纤毫毕现。至少,雯靖是这样认为的,也因此非常满意!在心满意足中,警惕性就打了折扣,竟然如获至宝,双手捧着就回去了。全然没有注意到,目送他离开的刺客,竟从里面把房门关上了…… 赶回自己的小屋,雯靖学着姐姐的样子,一头倒在床上。半晌,又爬了起来,再倒……就这样折腾了一宿,竟然越来越精神。到了天亮,这股精神气才渐渐消退,萎靡不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雯靖是真的困了,也很想回去倒头睡上一觉,并且他相信——这一次倒床上,肯定能睡着。可是呢,众人正等着,还需要他为昨天的事情给出解释。 与雯靖相比,同样折腾一宿的刺客和雯华,则是精神抖擞!此时,他们两个满面春风,应付着众人的善意打趣。只是,随着雯靖哈欠连天的走来,春意也随即隐去。即使不曾明说,众人也都清楚,一定要保密! 或许是心虚的缘故,不等弟弟走到跟前,雯华就开始展示。说起来,折腾了一夜,虽没少干闲事,但正事也没耽搁。例如,数数烙印中到底有多少条蛇。其实呢,到底有多少条,雯华心理门儿清……只是,数数有啥呀? 经过那场梦境,一丝心灵上的联系诞生在她与烙印之间。有些类似区秀与群鸟间的关系,但又有些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那些蛇是以她的血肉为巢,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也正为如此,当她从梦中惊醒时,看到身旁的一道道蛇影,才会觉得是那么的可爱。 怎么说呢,好像照镜子一样,对着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当然,落入别人眼中,则另说了……就像昨晚,闯入屋中的刺客和雯靖,着实吓得够呛。当然,自己也吓了一跳!那些蛇影,也在惊吓中缓缓缩了回去。 现在,要展示的就是最简单的两个操作,放出来和收回去。存心卖弄之下,最大的那条被放了出来。先是一道影子,突兀的从雯华身后延伸而出,急剧膨胀。而后那影子由淡转浓,在化作实质的同时,重重砸落到地上,发出嘭的一声,激起一片沙尘。接着蜿蜒游动,乖巧的盘绕在雯华身前,轻吐长信…… 随着演示结束,叫好声,哄然响起。 不用想,能这么做的,也只有雯家那群人。他们最了解大小姐的脾气,也明白这姐妹前段时间压抑得厉害,急需别人的肯定和鼓励。当然,这绝对不是瞎起哄,而是满怀热切。因为在场的雯家人都清楚,那就是他们的未来……这段时间,感觉压抑的可不只是雯华一个人。拥有雯靖这样一只蜂王,想不感到压抑和绝望都难。 现在,他们终于拨云见日,看到了光明…… 第七十章 ?保守 踏实了! 听着周围的欢呼,雯华的眼中微微泛起一层水光,显得异常晶莹。相比雯家其他人,她承受着更加巨大的压力。此前狐假虎威,向碎金城提出了种种要求,但那终归是虚张声势。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怀疑。否则哥哥的回信中,就不会有着那样一句提醒——你的力量呢? 是啊,我的力量呢? 对于碎金城来说,分家将会是个漫长的过程。如果她和雯靖不能表现得令人满意,那么他们与碎金城怕是真的要分家了……所以,当得知族人已经步入丛林,一天天向这里接近时,她的心也开始一点点的下沉。如同临刑前的囚徒,只有铡刀落下的那一刻,才会真正吐出那口郁积于腹中的长气。 虽说已经抱着与碎金城决裂的念头,但是当发现能够获得的远超预期时,那颗心就再也无法淡定,变得患得患。原本已经是闭目等死,不再抱有更大的奢望,只想着能骗来多少,算多少吧。反正,无论骗来多少,都会是——只多不少。 可是,那心底的奢望终究难以消除,内心的不甘也因此越发强烈。偏偏,被寄予厚望的弟弟,始终不见起色。而且雯华知道,无论是刺客还是区秀,都试图提携这个弟弟。可惜,就像刺客私下里说的那样,任何事情都需要积累。刺客甚至以区秀为例,说她孤独了多少年,才拥有如今的力量。还说,换个人怕是早疯掉了…… 雯华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急。可是眼下,偏偏就是很急! 着急了,怎么办? 雯华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有一个字——打!有事没事,寻些借口,打就是了……有些呢,是真的恨铁不成钢,有些则是发泄心中的苦闷。万幸,弟弟终于不负众望,长大了!所以呢,骄傲中的雯华难得放下了骄傲,给予哈欠连天的弟弟一个热情的拥抱。 来自姐姐的拥抱,让雯靖恛惶无措。说起来,那个没事找事的姐姐,才让他更感真实和亲切。现在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由不得他不警惕、不小心…… 于是,雯靖低声询问:“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雯华心中微慌,以为弟弟察觉到了昨晚的异常,但面上掩饰的极好,不着声色的跺了弟弟一脚,“什么场合,还敢胡说八道!” “哦——”雯靖恍然,这才是自己的亲姐姐呀。想当众表演姐弟情深吗?我偏不!于是用力挣脱出来,拉开距离的同时,还不忘整理衣衫。他一边整理,一边扬声打压:“别有点小成就,便忘乎所以。与区秀比,你还差得远呢!有话快说,我今天的事情很多,也很忙。” 忙吗? 当然,忙! 雯靖想要进入到那个世界中,捕捉属于自己的印记,还要试着像姐姐那样倒头就睡。他现在有些后悔,最后那条蛇不该塞入姐姐的怀里……不过呢,无所谓。他已经决定,去抓取更大的,而且每一条都要比那条大! 只是,想要独立完成这一工作,好像有些困难。目前,他依旧是只能进,不能出……或许,该考虑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进出了。雯靖这边想着,身体也下意识的有了动作。只见他微微冥思,一团暗影就出现在了身侧。然后,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一头钻入进去。说是钻,但更像是被一口吞没了。 事件的主角之一,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离开,使得晨曦中的聚会在意犹未尽中草草收场。只是这一次,人们却表现得非常包容,就连雯华都没想过去收拾、收拾,这个不懂礼貌的亲弟弟。毕竟,她也有许多事情——要忙,不能整天想着打弟弟。例如,再给碎金城写几封信,特别是那个善意提醒过自己的哥哥…… …… 雯涄还不知道,自家的亲妹妹依旧对他念念不忘。即使知道,也不会在意,毕竟在那写那封信时,他的心态很正。怎么说呢,有些像是交待身后事……既然是后事,那么身前的争争抢抢,就没有多少意义了。 就像信中说过的,他不会将碎金城的存亡,寄托在别人的好恶上,所以必须寻求突破。如今,本地的强盗已被一扫而空,曾经的大敌端木城也朝不保夕。碎金城正处于最安全,也是最危险的时期。而他,则可以腾出手来,暂离碎金城,重返祖地。 是的,神器!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见过。可惜的是,也仅仅是——见过。在父辈的影响下,怀着敬畏之心,远远的叩拜、祈愿。 至于,拿? 想都没想过!这种念头,怕是一说出口,就要被父辈们灭了口……更不要说,付诸行动。若非“三叔”来了,恐怕要一直敬畏下去,就像祖辈那样一代又一代…… 有资格知道祖地的人不多,够资格回来看看的就更少了。一方面是出于保密考虑,另一方面则是——实力不允许!神器是何时出现在祖地中的,如今已经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那件神器对某些生物拥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家族也因此被迫从祖地中撤离。 偶尔,雯靖也会想——如果那时没有撤离,一直坚持下去呢。野兽尚且会为争夺领地大打出手,家族为什么就不能奋力坚持?从这个角度来说,家族是那场争夺的失败者。可是作为失败者,家族并没有失去一切,因为那力量已经渗入血脉,一代代传承下来。 家族呢,也没有完全放弃祖地。隔上几年,就会回来看看,不惜因此受些折损。当然不仅是看看,还要将那些最具潜力的孩子带入进来,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可以这么说,他能够成为碎金城的城主,并非侥幸。 乔装打扮,借着商队的掩护悄然出了碎金城,然后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在一处瀑口,稍稍折转向北,人烟也由此日渐稀少。偶尔,还会在沿途上看到早已荒芜的村庄,残垣断壁,草木横生。 造成这一切的,大多不是那些人所不齿的盗匪,而是——如今的碎金城。为了保护祖地中的秘密,太多的人为此付出了代价…… 第七十一章 ?魅影 随着距离祖地越来越近,一些曲曲折折蜿蜒游动过的痕迹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有几道格外粗壮,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都感觉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清楚。 至于雯涄,对祖地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十多年前。近些年的信息,都是通过别人转述。诸如通往祖地的道路愈发难行,各类毒虫也愈发多了起来,明眼一看就知道是应付差事的套话。 如今,深入此地才发现,道路是真他么的难行,毒虫也是真他么的多!印象中,遍地荒草已经被成片的灌木取代。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丛丛的灌木之后,好似有着什么东西在窥视。若仅有他生出这种感觉,也就罢了。偏偏,生出这种感觉的不止一人。可是派人探查后,除去硕大的蜿蜒压痕,再无所获。 小心! 即使没人出声吩咐,众人也下意识的警惕起来。毕竟有资格进入祖地的,都经过精挑细选。出于对神器的敬畏,没人敢在此事上敷衍,更没人敢去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否则,他的妹妹和弟弟,又何至于连祖地都没资格知晓。 又向前,行进了一段。被窥视的感觉,也愈发明显。那窥视来自身前身后,来自四面八方,他们好像被包围了。可是,被谁?或是被什么东西包围了,则是个谜。因为,他们没有发现包围者的踪迹。 说是人吧,那些痕迹就没一样与人有关的;说是野兽吧,那些习惯协同捕猎的,也就那么几种。在多番探查后,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它们的痕迹。至于那些蜿蜒曲痕,虽令人不解,但也仅是不解,还不至于让人产生过多的联想。活这么大,有谁听说过,那些爬虫会协同捕猎?凑到一处时,即使互相绞杀,也屡见不鲜。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为神器有了异动…… 得出这个结论后,众人随即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不再理会那挥之不去的窥视感。果然,一路奔行中,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阻碍。就这样一天、两天……直到祖地在望,斜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十多年了,与记忆中不断印证,远望祖地的雯涄颇感时移势迁。虽然山还是那山,水也还是那水,但一切都已不同。相比身侧,祖地那边更显阴郁,甚至让遥望中的雯涄遍体生寒。与外面不同,那里的树木挺拔高大,枝叶也更加繁茂,还挂满了粗细不均的藤蔓。那藤蔓随风摇曳,生出淡淡的水雾,缓缓飘散于林间,汇聚为一条条灵蛇般的瘴气。那一条条瘴气,又被夕阳侵染得紫色斑斓,生出动人心魄的妖异。 这种景象,十多年前是没有的。不说那林间瘴气,就连高树、藤蔓也不似眼前这般繁盛、阴郁。于是,雯涄扬声询问:“三四年前也是这样吗?” 得到的回答,竟然——不是! …… 麻烦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回答时,雯涄只觉心脏骤缩,念头中生出一丝不祥。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所以在心生不祥时,就开始果断下令,像是加强警戒,抓紧驻防,速去探查之类的。或许是,心生不详的人不止他一个,人们的行动极其迅速。也正是极其迅速的行动,促使一些意外提前发生了…… 夕阳西下,绝不是探查的好时机。但心中的不详,还是促使雯涄下达了那样一道命令。探查分为两个方向,前与后。尤其是后路,事关生死。可是,意外恰恰发生在那个方向。 一组配合默契的三人小队,甚至没能走出视野,就突兀的消失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直接绊倒,然后顺势缠绕着拖入灌木丛中。说是好像,是因为雯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夕阳的余晖中,那一闪而过的斑斓好似数条蛇尾。 蛇么? 竟然,真的是蛇! 雯涄感到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别的什么东西,在作祟!蛇尾不可能那样灵活……但是,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其他人否定了,那应该就是蛇尾。至少,形态上不会错。 看着天边的余晖,雯涄也没心思再去讨论,那到底是不是蛇尾。他只知道,这一夜将会极其漫长。而且相比即将到来的漫漫长夜,还有令他更加担心的事情——祖地! 他有理由相信,祖地中发生了变故。变故的源头,则是他此行的目的——神器! 心乱如麻,或许就是雯涄此刻最真实的写照。在心乱如麻中,朦胧的夜色悄然降临。一同降临的,还有那令人不安的晚风。 在晚风轻拂中,草木沙沙,似有庞然巨物缓缓游弋。顺着那声音,一支炽烈燃烧的火把抛了过去,划破了夜色的朦胧,照见了几个倏然隐退的身影——似人、似蛇…… 第七十二章 ?求救 端木城外,区貑围而不攻,不急不缓的与城内谈判。相比区貑的沉稳,盗匪们大都是急脾气。 不是盗匪们缺乏耐心,而是习惯使然。盯梢、追踪之类的,盗匪们一向沉稳得很。可是一旦决定动手,就会迅疾如风。如今盯着到嘴的肉,却不让下口,能不急么? 这一急,就难免群情鼓荡。而区貑则以此为借口,要求城内出钱出物稍作安抚。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消磨着内外的耐心,还有意气。 原本不至如此,却没想到看似光鲜的端木城,早已陈腐不堪。这也是区貑最大的失算,以至于在端木城下进退两难。遇上这种对手,区貑只能无奈叹息,自认倒霉! 端木城不能毁于战火,否则就真成了乱摊子。他当然可以甩手走人,只是这有违本心。而且,汇聚于此的强盗未免太多了些,正好借此稍加打磨…… 在进又不进,退又不退中,一些人的意气渐渐散尽。区貑顺势为这些人指明了新的方向,告诉他们丛林之中正在兴建一座属于他们的城市。拼上一回不说大富大贵,但安享晚年该是不成问题。愿意去呢,沿途多有指引;不愿意去,也不强求。 话是这么说,但强盗嘴里的“不强求”,有人信么? 不管信不信,至少给了大伙一个脸面,一个台阶。而且,还是区貑亲自结的……对于这伙子强盗,这个脸面比什么都重要!特别是,对方完全可以不在乎他们感受的情况下。所以后队改前队,有强盗带着从端木城割下来的碎肉,陆陆续续奔向了新生活。那大河上下,也因此变得忙碌起来。 但是,想要散尽端木城下强盗,依旧需要很多时日。毕竟这一次不是各回各家,而是史无前例的迁徙。各方面的人吃马喂,也因这迁徙陡然暴增。于是,端木城的碎肉越掉越快,越掉越多……看似每次都留有很大余地,但架不住细水长流。终于,城中的人反应过来,还不如当初一次喂饱了,换来对方的彻底退兵。按照目前的趋势,终究要有最后的狮子大开口。此前的细水长流,怕是都喂了狗! …… 目前,对于区貑来说,除去与猪一样的对手打交道比较累以外,其他都还算顺利。 或许是太顺利的缘故,竟然有人将麻烦送到了他的手中,那是一封来自碎金城的求救信。信的内容比较诡异,即使以区貑的见多识广,也不禁心中直嘀咕。 似蛇,似人的怪物? 好吧,既然区秀那里出现了鼠人,那么再出现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怪物们要出头,年青人也不老实!身为城主,竟然带着人悄悄溜出了城,然后被困于自家祖地之外。怎么说呢,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身系一城安危,行事就不该过于冒险。年青人啊,终究不如老家伙们沉稳。区貑没有丝毫自觉,正是他所带来的压力,才使得年青的城主失去了沉稳。 在区貑眼里,这信中有着许多不实、不详的地方。像是,这个时间点跑回祖地,想要干什么? 现在,莫名其妙的将求救信送到面前,将他当什么了? ——操纵神器的打手吗? 再次翻看来信,又算算时间,就算他肯出手相救,恐怕也来不及了。何况,他本就没有救人的打算。雯涄这个人,的确有点意思,实力还能入眼。但也仅是有点意思,顺手提携是一回事;特意为他做些什么,则是另外一回事。 闭目沉思片刻,区貑当着送信人的面忍不住笑了,低声说了一句,“的确,有点意思!”他已经反应过来,信中古怪的地方。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这样的人出手呢?神器,也只能是神器!看来,那些怪物掌控了神器。可是,信中竟然没提……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年青人。 “既然还能将信传回来,那么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 “呃——”这个回复让送信人,无言以对。 不理送信人的反应,区貑继续说道:“对于你们,我没有提供帮助的义务。那些异类、或是碎金城,对于我来说没有不同。冒然介入你们的纠纷,不合适。” 送信人分辩道:“可是,它们是异类。” 区貑点点头,“我知道,信中已经强调过多次。凶残、狡诈,行动迅捷的异类,若是置之不理,怕是会酿成大患。 可是呢,我不能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总要给对方一个说话的机会,哪怕它们是异类。你们若想铲除异类,我没意见。即使你们想要铲除这周边的同类,我依旧不会有意见。 你懂——我的意思吗? 若是不懂也没关系,将我的话带回去。就说我说的,雯涄很可能还活着,若想救人就抓紧行动。” …… 雯涄的确还活着,而且活着的不仅他一个,大部分人都还算完整无缺。只是境遇不好,都被关在简陋的牢笼中。那牢笼四面透风,即不遮风也不挡雨。 雯涄觉得,他们能够活着,很可能是被蛇怪视作了同类。毕竟,彼此的力量同源而出,都来自那神器…… 第七十三章 ?异类 或许是好日子过得太多,或许是陡然摔入泥坑里的新奇感还没过去,更可能是年纪轻轻就坐上高位——太累了!所以被关入笼子中的雯涄,竟然很放松。现在的他,不用焦虑族人的将来,碎金城的发展,甚至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需要再去考虑了,因为那是别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已经与己无关。 坐在这四下漏风的笼子里,回想之前的遭遇,只能说——败得不冤。天时、地利一样不占,又是猝不及防,真不是他的机变不行。何况,对手实在是太狡猾了…… 那天,当火把划破夜色的朦胧,照见了倏然隐退的敌手,气氛也随即变得紧张。但紧张归紧张,众人却不见慌乱。有时就是这样,“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怖的。既然露了行迹,因猜疑引起的压力,就会消退大半。 尽管敌手的样子令人怵然,但他们至少知道了——对手是谁。知道是谁,也就清楚了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东西。接下来,就是在对抗中寻找对方的弱点,加深了解。只是这一过程往往是相互的,并且他们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 晚风轻拂了一夜,沙沙声也响了一夜。它忽远忽近游移不定,有时近在咫尺,火光照去却空无一物。除去最初的惊鸿一瞥,这一夜竟是再无所见。直到,天边的黑幕再也压不住久违的晨曦,那沙沙声才悄然隐退。只是,紧张了一夜的众人虽毫发无损,却一个个疲惫不堪。 尽管疲惫不堪,但是众人都清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只得振作精神,向外突围。说是突围,却始终不见前路受阻,只有身后的草木动荡摇曳,似乎有着数不清的蜿蜒巨物横行其中。 即使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也毫无解决的办法。只能在这股压力的逼迫下,加快奔逃的步伐。有心一战想要稍稍打破局势,但是每当返身结阵时,那草木就会荡漾开去,如同一圈涟漪于四周颤动。 有力无处使的感觉,着实让人憋屈。如果可以,所有人都希望遇到一场硬仗,哪怕是刀光剑影,哪怕是血肉横飞。 在郁闷、憋屈中,他们迎来了逃亡中的第二个夜晚。这一次,众人有了经验,打算轮流休息。可是人数在这摆着,聚集成阵的营地也就那么大,还是匆匆布置。 休息?想得——美! 暗处中,哪怕一颗远远飞来的石子,就足以让人警惕许久。何况,飞来的不仅仅是石子,而是羽箭。羽箭不多,仅有一支,却相当震慑人心……更可怕的是,那羽箭只伤人,不杀人。所以,第二天的行进速度就慢了许多。可是呢,消耗的体力反而不少。 人吗,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中,早晚有一方会占据上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感将会变得不堪重负,理智将会帮助人们作出最有利的选择。只是没人会希望,那个作出选择的人——会是自己。可惜,在这件事情上雯涄没有选择……于是,有人掉队了。 有些事情,最艰难的永远是第一次,所以逃亡的队伍开始不断缩减。有些是真的受了伤,有些仅是体力稍稍差了些。逃亡似乎演变为一场竞争,一次筛选,只有那些最强壮,也是最冷血的,才能够坚持到最后。 只是,坚持到最后又能怎样? 在一处破败多年的村中,雯涄几人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看着周围的残垣断壁,荒草处处,雯涄不由生出一丝怯弱——如果这些村庄没有被毁去,该有多好…… 稍作喘息,逃亡就再次开始。只是这一回没能跑出多远,就被拦下了。先是一只体态婀娜的怪物缓缓游出,拦住了前路。接着,身前身后不断有半人半蛇的怪物,摇曳而出。见此,雯涄直接放弃了抵抗,只因前路中的怪物身上挂着一张金色长弓,正是他此行的目标——神器! 看到雯涄放弃了抵抗,那怪物蜿蜒游动到跟前,用略带沙哑的异性声音说道:“你,很有意思……”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当时的雯涄目瞪口呆。这个怪物,竟然会说——人话!即使已经过去几天了,他依旧感到不可思议。就像现在,这个怪物又带着婀娜之意,于摇摇摆摆中晃到近前,用那一双如绿色碧玺般的眼睛,盯着他说道:“你,真的很有意思……” 第七十四章 ?历史 多数时候,就连人与人之间的交谈都不能往心里去,何况面对的还是个异类。雯涄清楚,无论是真有意思,还是假有意思,都不过是对方产生了兴致。而这,对于阶下囚的他,不见得是好事。 眼前的,终究是个异类。他,即使有心逢迎,也无从下手。对方喜欢什么,又忌讳什么,都全然不知。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牢笼中,席地而坐的雯涄,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异类,当抛开初见时的惊诧,这些异类并不丑陋,甚至有着动人心魄的妖异。怎么说呢,若是把它们视作人,那么从人的角度评判,它们的形象相当怪异。光秃秃的脑袋上,不见一根杂毛,甚至连眉毛都不见一根……抛开这些,眼眶、鼻梁和耳廓,等等该有的,一样不缺。 面部,相比人类的皮肤更显光泽,甚至会生出淡淡的光晕。那是因为,看似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面皮,却是由极其微小的鳞甲构成,细腻、滑润,充盈着淡淡的水汽。及至细润的鳞甲,上过了额头,下过了唇角,就渐渐变得宽大起来,如同甲叶一般漫过脖颈,覆盖全身。所以呢,一个个虽赤裸身体,却好似穿着了贴合身躯的甲胄。 尽管如此,雯涄依旧辨认不出他们的雄雌,只因那上半身没有任何性别特征,俱是平坦光滑。若一定要加以区分,则是有的棱角还算分明,有的稍显柔和。但是这不能成为分辨性别的依据,毕竟面对的是陌生的异类,通行于人的标准恐怕不适合他们。至于下半身,在雯涄眼里则是毫无二致的蛇尾。 见到对方既不催促,也不说话,只是隔着牢笼耐心的打量自己,甚至任由自己打量,雯涄决定说点什么:“哪里有意思了?” “我见过你,能够治疗创伤。” 雯涄摇了摇头,“可惜,不能让他们立刻完好如初。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彻底恢复。” 那略显沙哑的声音,变得有些玩味:“你是想说,如果能够立刻治好他们,就有机会逃脱?” 雯涄再次摇头,“即使是那样,我也不认为能够逃出你们的围捕。我只是觉得,那样至少不用作出一些过于艰难的决定。” “哦,这样么……” 雯涄叹息一声后,道出了心中的疑问:“你们本可以直接将我们围杀的,为何拖了那么长时间?” “我们的目的,既不是狩猎,也不是围杀,而是想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雯涄苦笑一声,“让你们失望了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存在失望呢?无论何种表现,都不会的,因为我们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情,观察、了解你们。” “观察、了解。”雯涄轻声低喃,然后提高声音问道:“我们的语言,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学会的?” 牢笼外的异类明显一愣,然后轻蔑的呵了一声,“学会?你们的……我们不曾在这方面学习过什么,因为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从我出生那一刻起,就存在于血脉记忆中,根本不需要学习。 说到学习,那似乎是你们的主要成长方式。那些,需要通过学习获得的东西,怎么就成为你们的了?如果真是你们的,你们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似乎触碰到某片逆鳞,这个怪物竟显得有些愤愤。而雯涄对此则有些无语,他当然知道哪里得来的,牙牙学语呗。可是,再去细想时又觉得不通,像是父辈又跟谁牙牙学语?再往前呢,更古老的时候又是怎样?它起源于何时,中间有没有过变化? 这种事情不能多想,一旦想多了就容易陷入迷蒙。至少,雯涄不敢再确定,这语言就是“我们的”。不过,他依旧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思考,例如时间!像是,你们何时出现在这里,你们的过往呢? 当然,雯涄不会直接这样提出问题,毕竟身处牢笼。不过呢,他可以试着迂回。既然对方想要观察、了解,那么就让你多了解一些…… 了解的方式很简单,雯涄开始讲述家族的起源,像是何时迁入这里,又是为何迁出的。被迫离开后,是如何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建造出属于家族的坚城。在时间的脉络中,一切都有迹可循,它们归结起来只有两个字——历史!最初,讲这些时,雯涄不是很上心,毕竟只是迂回的策略,可是讲着讲着——自豪感油然而生。有些东西并非天成,却因此显得尤为珍贵。 时间一点点过去,即使牢笼内的人早已不再讲述,牢笼外的异类也依旧安安静静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一阵迅风掠过,将它惊醒。 惊醒后的它,深深看了雯涄一眼,询问道:“你的,名字……” 第七十五章 ?蜿蜒 离开那牢笼,“玉虺”缓缓游回自己的巢穴,那个原本用来供奉神器的地下室。按照刚刚雯涄的讲述,当年神器从天而降,砸出一个深坑。于是这里的人因地制宜,以它为中心建造了这间用于供奉、遮掩神器的地下室。 当年,神器砸出的坑极深,所以地下室距离地面也很远。为了方便进出,那些人修建了数条长长的甬道。或许是为了保持崇敬、肃穆,那甬道很是宽敞,坡度也很舒缓,让步入其中的人能够轻松保持得体的仪态。 甬道两侧,还有数间密室,或是用于人员休憩、值守,或是用来存放祭器。那数条甬道,最终交汇为一条直通地下室的主干道。建设这一切的人,显然下了功夫,方方面面考虑得都很周全。无论是通风,还是排水,都处理得很到位。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也不曾丧失昔日的效用…… 说起来未免有些丢人,这几年她可是一直将那些通风、或是排水口,当作自家进出的门户。当然不止是她,整个族群基本都是这样。至于那甬道,毕竟属于自家领地,偶尔也会巡视的。 以往,回到这地下室,她就会没心没肺的将自己横陈在石台上。没错,就是原本用于供奉神器的石台。若不是刚刚听过那人讲述,她还不知道——石台竟是神器砸出来的。可是,砸出个大坑她能够理解,砸出个石台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今天,回到地下室的她,有些心事重重。在听过那人讲述家族史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好似凭空冒出来一般。别说更久远的故事,就连父母是谁都不清楚。她最初的记忆,是从一枚不起眼的小小蛇卵中开始。 玉虺,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在产生意识那一刻起,就拥有的名字。所以,她知道自己是谁,也从来没有为此疑惑过。可是,听过那人的讲述后,疑惑自然而然的产生了。就像那个人说的,事物不可能陡然出现,必然需要一个过程,例如语言、文字,乃至文明。 所以——她,同样不可能陡然出现,必然有着一个传承……出生时应该有人照顾、扶持。可是,她不曾经历过这些。她,还有那些族人,好像就是陡然间出现的。在最弱小时候没人照顾,成长的过程中更无人扶持,他们——天生地养。 好在,他们的成长极其迅速,很快就拥有了自保的力量。再也不用依靠某些天赋本能去保命,例如毒牙。之后,又渐渐摆脱了生吞活剥、茹毛饮血的日子。说起来,她并不抗拒那种日子,直接吞下去倒也省去不少事情。但是来自于血脉中的记忆,促使她选择了另外一种生活。出生时,那双让她颇感别扭的双手,渐渐灵活起来。于是,她试着使用工具,而不是直接扑上去紧紧勒住猎物。 呃—— 该勒还是得勒,只是会空出双手来,做些别的。像是拎块尖锐的石头,帮忙砸上几下。着急了,也不介意再咬上一口,注入些毒液过去。每当这时,脑海中就会跳出一个词来——淑女!嗯,淑女这种事情,她并不排斥,只是需要在吃饱的前提下。若真是饿急了,她甚至会生出吞食同类的欲望。好在,饿急了这种事情,仅在刚出生时有过。 说起来,她的出生地就在这间地下室。更确切些,是地下室的通风口,也是这些年她进出此间的主要通道之一。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一窝中还有几个姐妹的,只是后来到底发生过什么,她却记不得了。唯一能够肯定的,她是硕果仅存的一个……无论怎样,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最终占据了那张冬暖夏凉的石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如果不是听过今天的讲述,那么她依旧不会有所察觉。 她记不起,自己是何时摘下那张长弓的。最初,她无论如何也爬不上那光滑的石台,直到她运用双手,费尽千辛万苦挪来石块,一级级垒起来。那时,金色的长弓横陈在石台之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间或,弓弦震动,发出悦耳动听的琴音,似鼓励、似抚慰,而她则会心生孺慕。直到在琴音中,终于爬了上去。之后的时光,先是缠着,然后是搂着、抱着,直到有一天将它挎到肩上。 此前,她从没想过,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又为何会发生。因为来自于血脉中的记忆,让她忽略了太多、太多,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现在,她想知道——这些记忆,来源于哪里? 第七十六章 ?媒介 有些人是天生的祸害,就像雯涄。他虽被关在笼子里,却依旧能够搅乱玉虺的心绪。而且被他搅乱心绪的,不只是眼前这一亩三分地。 随着他的失陷,碎金城那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人么,当然要留有一线希望,全力施救。能救出来最好;若是救不出来,也要早作准备。准备的事情很多,其中不可或缺的就是——继承人。 他或者是她,将继承碎金城的一切,带领家族继续前行。 家族这么大,本就不缺少继承人,问题是谁更有资格。说到资格,往往就会发生许多有趣的故事,碎金城也不能免俗。只是,此前的分家大势已成,所以那些或有趣、或无趣的故事,也就少了许多。雯涄失陷的消息,也很快传到了雯华手中。信的意思很明确,这分家的事情恐怕得缓缓。呃,不是不分,怕是还要多分你们一些…… 接到这封信的时候,雯华并无多少担忧,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忍不住高呼一声——报应啊!高呼过后,顿感神清气爽。可惜,稍稍冷静又觉不对,老娘正急需用钱的时候,你们竟然要缓缓?对于大哥——雯涄,不禁又生出几分厌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事! 至于重回碎金城,雯华是想都不想。如今,她和区昱正渐入佳境,哪里还有回去的心思?何况,这里虽然苦了一些,但是自由。她如今想做什么,何须再看别人脸色,特别是区秀不在的情况下。如果重回碎金城的锦衣玉食,那么必将失去眼前的自由。即使真能博得城主之位,也不过是一具傀儡。 先不说,族中那些老不死的,仅是家中的父母、爷爷、奶奶,雯华就自觉应付不了。那种观感怎么说呢,既敬且怕。恨倒不至于,也恨不起来,只是心寒得厉害。而且雯华清楚,即使心寒得厉害,也没有直面他们的底气……别看隔着书信,能够冷静思考、权衡,一旦面对面,怕是乱成一团麻了。 至于弟弟,比她还不如。若把弟弟送回去,就真成了羊入虎口。这么一想,还真有些舍不得大哥出事……问题是,事情已经出了!气恼中的雯华,愤愤不平的将信丢到地上,还不忘跺上几脚。 过了一阵,又小心翼翼的把信拣起来收好,转头将弟弟叫来。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需要征求弟弟的意见,她不能代替弟弟做决定。 一如既往,雯靖一头冲入进来,不耐烦的追问:“喊我干嘛,不知道我很忙吗?” “有件事情需要问过你的意见。” “问吧,痛快点!” “你想不想回碎金城?”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想!” “如果是回碎金城,当城主呢?” “啥——,姐,你是不是在逗我?”雯靖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都不想回去,还扯什么城主?就我这样的,还城主……你没事消遣我,是不?我不当!你们谁愿当,谁当!” 说完,感觉被戏耍的雯靖,转身,摔门,走了! 嗯,对于弟弟的贴心表现,雯华非常满意。立刻给碎金城回了信,着重复述了弟弟的原话——你们谁愿当,谁当!重要的是,老娘的东西抓紧送过来! 弟弟和钱这种事情,不好放在一起的。因为这种无理要求,被碎金城当成了交换的筹码。于是,碎金城的态度忽然明朗起来。 不就是想要钱么? 行啊! 你回不回来,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只要你肯把弟弟送回来,钱这种事情对于碎金城来说,还叫做事吗?于是,在信件的你来我往中,雯靖也越来越金贵,越来越让人心动。 对此,雯华真的很苦恼,这是钱的事吗?我跟你们说,这就不是——钱的事!可是,若不是钱的事,你干嘛要回这些信呢? 让雯华摆脱煎熬的,是刺客手中的一封信。它来自于睡狮城,或者说是一封来自区貑的亲笔信。信的内容比较虚幻,大抵是要求他们做一些前期准备,因为——人,就要来了!随着这批人的出发,丛林中的道路也将被开辟出来。物资么,也会随之源源不断的涌入。总之,做好接收,维持好秩序,不要引发混乱。 …… 这封信的下场同样不太好,没能免除被跺上几脚的命运。原本以为是个穷丫头,谁能想到会跳出来这样一个出手阔绰的——老爹! 俺们,能不能换换? 如果区秀还在这里,肯定是不会换的。她只会将这个老爹打包规整,然后白送出去。可惜的是,区秀目前不在这里,所以无法满足雯华的怨念。 此时,区秀正蹲在树杈上,与下面的一只老虎对峙。不时,会有鸟儿衔来一颗小石子,放到手边。她呢,则会顺势拿到手中掂量掂量,再对着老虎的脑门轻轻一抛……换来一阵有气无力的咆哮。 说起来,因为需要分神的事情太多,所以这段时间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自从有了这一双双眼睛,区秀就发觉自己有些顾不过来了。特别是,有些鸟儿分散得太远,视角转换间就需要牵扯更多的精力。 当然,造成这一切的真正原因,还是她过于旺盛的好奇心。盆地、睡狮城,还有荒原那边,正发生着许多有趣的事情,总是忍不住想要看上一眼。按理呢,如此遥远的距离,她与鸟儿之间的联系,早该断了。毕竟,他们看不到彼此,也听不到彼此。可是当她需要时,某种力量就会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在视角的不断切换中,她渐渐发觉了一些差异。怎么说呢,与身边这些鸟儿的联系,直接建立在彼此的精神之上,如同相互凝视中的人。而远方那些,则是通过了某种媒介。那媒介如渊似海,弥漫在周围…… 在无数次的视角转换中,区秀对媒介的感知正渐渐变得清晰。 第七十七章 ?虎威 当区秀察觉到那如渊似海,弥漫在周围的媒介后,心态也随之有了变化。原本,神器是她此行最主要的目的;现在,她将此行视作一场历练。一些小的目标依旧会有,但是她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沿途的风景上。 距离盆地最近的一个目标,就是她所栖息的这棵大树。怎么说呢,独木成林就是这棵大树最真实的写照。遮天蔽日的树冠伸展开来,即使那异常雄壮的枝干也已无法承载,所以又有许多枝条垂落而下,如同支柱一般插在地上。 大树上,苔痕不断。伴随着苔痕的,则是一簇簇鲜花、绿草。它们即是众多虫儿的花园,也是众多小鸟、小兽的猎场……由此,一环套着一环,自成一方世界。直到区秀的出现,打破了这里的平衡。 本意上,区秀没想过要破坏什么。若仅是她一人,也不会产生太大的破坏。可是,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身旁,那群荤素不忌的鸟儿,让这个世界彻底乱了套。 在这从林中,破坏平衡的人必然会遭受到反噬。反噬的方式有许多种,例如,触犯到某些凶虫、野兽的领地。轻点的,可能会被蛰个满头包;重些的,怕是要尸骨无存。当然,遇到区秀这样的,所谓的反噬就成了笑话,就像大树之下的那只老虎。 区秀目前不饿,那些鸟儿不久前在应对反噬时,又有些吃撑了。所以一群贱鸟,还有一个贱人就此诞生。开始了,名曰打老虎的无聊游戏……这一打,就是大半天。把树下那只老虎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区秀也是奇怪,若是她的感知没错的话,那神器就该隐藏在这棵大树之中。怎么,就这点本事吗?弄一只半大的老虎出来,几个意思?这是,没瞧得起我?还是,没瞧得起身边的这群鸟儿? 多少有点诚意行吗?哪怕是,弄一只成年老虎过来呢。 区秀有些头痛,不由想起了盆地中的那把神器。那时,她可以放任不管,毕竟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这里么,就要思量、思量了。她需要做出评估,例如放任神器会产生哪些后果。可惜,评估这种事情,她并不擅长。 既然脑海中冒出了这些念头,就说明她已经开始走神。敲打到现在,她对那只半大的老虎已经失去了兴趣,放松了警惕。何况,这么多眼睛看着呢,她也没必要时刻紧盯着。 …… 就在区秀的神思飘向远方时,那只老虎动了。被敲打了半天,它已经摸清了树上那堆倒霉玩意的底细。如果可以,它真想大吼一声——有种,你下来啊! 其实呢,之前也是吼过的。可惜,就像它听不懂树上那群鸟人的叽叽喳喳,人家也听不懂它在吼什么。 或许,听不懂更好!至少说明,对方还不了解它的底细。别以为树上就安全了,它也会上树的。只是它清楚,若是明目张胆的往树上窜,不等它上去,人家早跑了……弄不好,还会回头挑衅——你过来啊! 这半天的打,没白挨。至少,它弄懂了其中一句话的意思——你过来啊!往往,还会有一颗小石子应声而至。现在,它决定满足树上那群倒霉玩意的要求,就在他们开始懈怠的时候。 于是,它耷拉着尾巴,悄无声息的溜到了一处合适的位置。当再次确认过蹦纵窜跳的落脚点后,就不再迟疑。仅仅是两三个蹬踏间,那颗硕大的虎头就已经从枝叶间冒了出来。在冒出的瞬间,得意的大吼也呼之欲出。 可惜,仅是欲出…… 数泡温热的鸟屎,将它满腔的得意堵了回去。被堵的不仅仅是满腔得意,还有那一双水汪汪的虎眼。在被糊了一脸的瞬间,它还看到了一抹亮光,于眼前微微停顿,现出一截雪亮的锋刃。只是那锋刃来得快,闪得更快!倏然回缩,将位置让给了——那数泡湿热之物。 扑通一声,当真是哪来哪去……只是被糊双眼的它,有些懵!不知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恼怒。幸好,情绪这种东西一向不需要理智去控制,悲愤的呜咽声已然响起。 这个亏吃得太大了,所以它夹着尾巴,决定回家找安慰。全然不顾,跟在身后的那群缺德玩意。 …… 在这只迷了眼的老虎带领下,穿过丛丛藤蔓,来到一处满是绿意的空间。那里数只老虎横卧其中,当见到区秀时,竟然人立而起,发出阵阵咆哮。伴随着咆哮,空间中的绿意浮动,化作无边翠光向着中心汇聚,一柄如藤蔓交缠的法杖缓缓现出身形。 第七十八章 ?余韵 神器显形的过程很迷人,区秀却不敢分神,只因几只人立而起的老虎,让她感到紧张。直到肩头的赤羽忽然飞扑而去,竟接连穿透了它们,还有那显露形迹的神器…… 直到此时,区秀才反应过来,这是能够影响自己视听的——幻象!于是,立刻将视角切换到赤羽身上,种种幻象也随即散于无形,落入眼中的只有神器残留于此间的丝丝余韵。原来如此,区秀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只老虎身上,它不过是受余韵影响的残次品。但是,区秀并没有就此嫌弃它,反而眼睛微微一亮,打起了主意。 在区秀打起歪主意的时候,赤羽也没闲着。随着一声鸣叫,这里就好似成了蝙蝠洞,群鸟如同浓烟般盘旋、肆虐,将残留的余韵搅得无影无踪。面后,齐聚于区秀身周,开始了无休止的吵闹。 不用说,吵闹的地点依旧是区秀的脑海,让她瞬间感到有些头大。可当嘈杂过后,竟有旋律自生,正是神器遗留于此的余韵。伴随着脑海中的余韵生成,丝丝绿意自区秀体表浮现。她的头顶发丝间,开始有小草生发,野花绽放,结成王冠般的花环。脑海中的余韵,也于这花环生成时渐渐消散,成为记忆中一串拗口的音节。 鬼使神差之下,区秀伸手一指脚前的地面,将那拗口的音节于磕磕绊绊中诵咏了出来。于是,指尖之上神韵渐生,脚前绿草勃发……这一次,无论是区秀,还是群鸟,都被这一幕吸引了去。 若是那只老虎能够在这个时候,奋起虎威或许能挽回些颜面。可惜,它如今已经认命了,翻着肚皮等死般的躺在那里。这一等,就是半天……等得实在有些无聊,注意力渐渐被区秀的一举一动所吸引,渐渐忘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在不知不觉间,区秀和群鸟中多出了一只巨大的虎头…… 而这,正合了区秀的意。虽说是个残次品,但珍贵程度反而更高,即使这头老虎不主动凑过来,区秀也会将它掳走。为了表示自己对它的重视程度,区秀还给这头老虎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虎妞! 这是一个让区秀,还有虎妞都非常满意的名字。一方面区秀叫得顺口,另一方面虎妞也很快听懂了。它是真的懂了,为此还高兴的将肚皮露给了区秀。只是区秀训练虎妞的方式,比较令人无语,因为那是曾经用来训狗的。 区秀的巡林犬,一向是睡狮城中最顶尖的层次,足以证明她训狗的手段。可是用来训老虎,而且还是变异的老虎,就让人太无语了。此次出行,巡林犬被留在了盆地,因为在区秀看来,它们留在那边的用途都大。 虽说理智让她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但情感上难免就有些空荡荡的。现在,好了……虎妞的出现,填补上了那片情感的空白。于是,行走在林间的区秀又有了变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洁白如玉的大骨棒……有事、没事,就能听到一声呼喝,走你!然后呢,虎妞就会屁颠屁颠的追出去。 …… 当然,溜狗的同时,区秀也没有忘记正事。这里的发现,化作信中的只言片语,回到了盆地。 对于区秀的消息,最热情的永远是雯靖。但是他的热情,只能归结为过于旺盛的好奇心,算不得数。反而是雯华,更加关心区秀的处境。用雯靖的话说,就是和他一样,被打出感情来了。 对于这种混蛋话,雯华肯定是不同意的。就像她叱骂弟弟的话,“都当别人和你一样?贱皮子!” 在回击姐姐这件事情上,雯靖的表现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和我不一样?那你干嘛这么关心?” 呃—— 这实在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幸好,雯华已经从区秀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枪杆子解决不了的问题……没错,雯华也开始枪不离身。用她的话说,老娘这是——取长补短!所以呢,雯靖的额头开始经常见青。 按理呢,盆地还没奢侈到为雯华这种闲人,配备实用武器。不过,谁让人家有钱呀!当然,不仅仅是钱的事情,还有那日的展示,让人们认可了她的潜力。所以当她悄悄找到睡狮城的人,提出换一把巡林武士的标配长矛时,人家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还别说,这长矛的手感——真好!当一枪杆子拍过去,由弹性产生的余韵,透过枪身在掌心中微微震颤,莫名的就会让人感到愉悦、舒适…… 于合适中,耳边响起了刺客的声音: 在那片从林中,我发现了神器的踪迹,可惜它已经不在那里了。一群新的特种,或者说由老虎演化的类人生物,带走了它。从现有的痕迹看,它们的数量要远远少于盆地中的鼠人,但是战斗力不可相提并论。仅仅是残留的幻影,就让我感到了压力。 幸好,我发现的只是幻影,否则下场堪忧。这段时间过于顺风顺水,让我变得自负,忘记了丛林中必须遵循的原则——小心、谨慎。万幸,我还有机会去改正…… 在小心探察过后,追寻那一缕神器残留的韵味,我发现它们往丛林的深处去了,暂时不会对盆地造成威胁。即使这样,我依旧建议早做防范,如果能够真正遭遇到它们,我会进一步摸清它们的底细。不过,短时间内相遇的可能不大,我要去的下一个目的地,不在那个方向。 虽然没有见到神器,此行的收获却不小。在我看来,此番的收获要远超一件神器的价值,我——触碰到了更伟大的力量。 我获得了一段咒语,暂且这样称呼它吧。通过它,我能够运用本不属于我力量。让我想想,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对了,调用! 就在身侧,我感知到一股力量如渊似海,难以描述,无法揣度。这里有一段咒语,我只能尽力标出它们的发音,你们可以试试…… 第七十九章 ?非凡 区秀没有想到,自家的信去得快,回得也快。只是三人的回信中,刺客和雯华信显得有些无趣。 刺客么,依旧老成。先是表示感谢,然后聊表敬意、关怀,最后则是一些难以开口的话。虽是独来独往的性格,但区秀并非不懂这些。有时,正是因为冷眼旁观这世间的冷暖,反而可以更敏锐的察觉人心变幻。 就像,她很少相信感谢这种东西。许多时候,人们对你表示感谢时,往往并不是为了感谢你什么,而是后面还有更需要你的地方。有些感谢表现得越是诚挚,后面应付起来也就麻烦,就像她结识雯华的过程…… 幸好,这一过程并非全无结果,友谊往往也会在种种目的和算计中渐渐产生。所以,区秀对此并不抵触。她所抵触的是,自己不愿提到事,不想提起的人,由着那感谢为铺垫,再次被人提及。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心里不免有些腻烦。 刺客的来信,恰恰做出了让她腻烦的事情。区秀理解刺客的无奈,也知有些事情不可能一直逃避,例如有关自己的父亲——区貑。 现在,人、财、物已经开始起运,虽然何时能够抵达依旧没有定数,但事情已经提到日程。这一切,毕竟是父亲送给她的,无论她想或不想,都必然要有所表示。 区秀清楚,刺客没有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处理。也不能说没有选择,而是选择后的必然结果。刺客,太在乎建城这件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关乎到以后的终身幸福。同样,雯华也太在乎这件事情,以至于心态都已经崩了,整个人都处于半疯的状态。对了,还有雯靖,呵——他太小,尚不懂得什么是在乎。 父亲——区貑,提供了建城所急缺的一切,尽管有些难以下咽。但是,无论多么难以下咽,刺客都会一口吞下,哪怕是被噎死,或是撑死。若想不被噎死,或是撑死,自然就绕不开她——区秀。 在观察了父亲那么久后,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正变得更加陌生。许多地方,已经无法与儿时的记忆重合,这使得区秀产生了些许的——剥离感。 是的,剥离! 记忆中,许多带有幻想、美化的地方,都在从中剥离,她需要重新认识这个被称之为父亲的人。以这个人的手段,送出来的东西,怕是不好下咽。在区秀看来,无论是资助还是赠送,都只代表了一件事情——他插手了! 区别,仅是涉入的深或浅。让人感到厌烦的正在于此,因为决定深浅的权利,被那个称之父亲的人,交到了区秀的手上。她当然可以不选,但是不选的后果,就不那么美妙了。 面对席卷而来势头,他们这些人——刺客、雯华、雯靖,还有她,加在一起也不够看的。终究是太渺小了!只能去迎合、融入,却无法躲避。亦如,那个人在荒原之上的所作所为…… 刺客怕是真的傻眼了,陪同他一起傻眼的则是雯华。否则,雯华的来信不会如此小心翼翼,这不像大小姐的风格。 信中,雯华先是报喜不报忧,说是自家也获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虽比不得她的不死鸟,但也表现不俗。然后,话锋一转询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以便讨教、讨教。看来,雯华这位大小姐是真的没了主意,竟然变相的讨打。 对此,区秀颇感手痒。像是雯华那种软硬适度,光滑洁白的脑门,还真是让人怀念。特别是,眨眼间由白变青的过程……而且,大小姐的体质很特殊,那青包起得快,下去得也快。只是这种低头讨打的样子,让区秀有些心痛。 不过心痛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以她对雯华的了解,虽不像雯靖那样没心没肺,但心肺也称不上齐全。只要危机稍缓,怕是又要抖起来。这样一想,那心痛又隐隐变得有些不爽。 不爽归不爽,事情还需合力解决,毕竟那盆地是他们的私产…… 相比刺客和雯华,雯靖这孩子则喜庆得多。信中的议题只有两个——吹牛和表功。例如这孩子已经能够熟练进入到暗影国度。 是的,暗影国度。 这是雯靖绞尽脑汁后,为那暗影之地取得名字。早已厌倦王子名头的他,已经决心成为暗影之王。为了展现王者风范,他赐予了姐姐,还有众多子民新的力量。他希望区秀能够早些回来,以便接受他的慷慨馈赠。 这是一定的,区秀决定回报以更大的慷慨,多踹这倒霉孩子几脚。 身为暗影之王,算是为子民操碎了心。因为子民大多不堪造就,能够承受的慷慨十分有限,所以他不得不在赐予的过程中反复权衡。解释起来就是,如何搭配那些大大小小的爬虫。 看到这里,再结合雯华的来信,区秀总感觉哪里不对。如果这种事情需要权衡的话,那么发生在雯华身上的,岂不真像她自家形容的那样——是场意外。 嗯,得回信仔细问问……那姐弟俩,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信末,雯靖满是遗憾的表示,因为将心思全部用于照顾子民,所以心仪的伙伴都被别人挑走了。 呃,这是几个意思?区秀忽然想笑,这孩子不会这么倒霉吧……好在傻人有傻福,这孩子说,那段咒语效果非凡! 第八十章 印章 对于雯靖来说,那段咒语的确非凡。相比别人,他属于闲人一个,所以有着大量的时间去消磨,浪费在这上面。 自从那日非常“慷慨”的将力量赐予给姐姐后,他就开始琢磨着将力量赋予自己。没想到,竟是一场空欢喜。 当然,空欢喜仅是对雯靖而言,其他人则可以称得上一场盛宴。在这场盛宴中,他如同沾饱油泥的印章,将暗影世界的力量拓印到族人身上。在这场盛宴中,吃多吃少全看个人肚量。 更确切些,则是个人的天赋。顺着他的呼唤,能否将身体的一部分伸入暗影世界,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之后么,则是伸入多少的问题了,这也是衡量天赋的标准。以这个标准来看,那个傻傻的亲姐姐,天赋好像不错的样子。这不禁让雯靖感到诧异,那么傻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天赋很高的样子呢? 可惜,之前的一番捉弄,姐姐已经吃撑到了。即使还能再撑一些进去,也因为姐夫的建议,准备缓上一段时间。 原本呢,还以为族人都和姐姐一样,能够探进来大半个身子。结果,却是千奇百怪……之前没好处时,这群王八蛋就没人愿意接近暗影世界。如今见了好处,一个个哭着喊着扑了上来,谁拦跟谁急!只是这一个个都是天赋异禀,能够探入暗影世界的部分更是千奇百怪。半张脸、一个舌头,几根手指。甚至有那不要脸的,直接将屁股坐了进来。 前面都还好说,像是姐姐的侍女,别看只是伸进来一条长舌,但是弄几个毒蜂进去,也算应景。只是这屁股虽大,却没有下手的地方啊。 这,不是难为人吗? 好在,少年人的思维一向比较跳脱,总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只是其中细节,不好言说…… 一番雨露均沾,众人的热情稍稍减退时,刺客开始规劝。大概的意思就是,此前,众人的天赋已经得到证明;此后,能够达到何种高度,还要看个人的努力。总之呢,好日子还在后头,大家不必急于一时。说完,就带领着热情高涨的众人,继续执行他的建城大计去了。独留雯靖一个,慢慢品味盛宴过后的余味。 品着、品着,雯靖就开始糊涂了。虽说努力建城也是努力,但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吧?更不对的是,你们都走了,我呢? 你们,这是用完了! 当然是用完了,而且由于这段时间的表现,雯靖拥有了一个不下于“刺客”的诨号,图章! 呃—— 这个诨号的唯一用途,就是戳到了雯靖的痛处。目前,他真的就像一个图章,只能四处烙印,却不能烙印己身。幸好,雯靖一向没心没肺,别人的快乐能够轻易影响到他,所以那痛处很快被丢到脑后,开始跟着别一起傻乐。 …… 其实呢,雯靖的变化都落在了刺客眼中。不是他有心,而是被人当贼似的看着,有些事情自逃不过他的一双眼睛。原本还想私下安慰雯靖,可是不等去安慰,这傻孩子自己就没事了…… 他也知道,最近有些冷落雯靖。不是有心,而是真的太忙。雯家人的能力,对建城没有帮助,至少目前没有。若一定要说有,就是随着个人实力的增强,盆地的防卫力量也随着增强了许多。 可是呢,这里需要的不是防卫力量,而是建设。在刺客看来,暗影世界所赋予的力量与建设无关,它更偏重——杀戮。这种力量,落入这群小姐、少爷身上,实在算不得好事。他们多半不能像区秀那样巡林守边,只能如同玩具般四处炫耀,早晚会若出许多是非。 而且是只早,不晚! 因为,人已经陆陆续续的进来了……随着那些人的到来,这些小姐、少爷故态萌发也是早晚的事情。特别是在拥有了力量之后,这一切更加难以避免。若是区秀没有离开就好了,至少这些人是怕她的。 可惜,雯家这些小姐、少爷们,是属于他的麻烦,实在不好区秀求助,所以在信中也就没有提及这方面的事情。雯家的麻烦不好提及,但那伙正在路上的山贼、强盗,则是属于区秀的麻烦。 当然了,无论属于谁的麻烦,其实都是大家的麻烦。只是,有些麻烦能够分开处理,有些则不能。 现在,他只能将雯家的人从初获力量的喜悦中拉出来,带着他们投入到建城大业中。从今天开始,他要盯死这群长不大的小姐、少爷,让他们没有精力去想建城之外的事情。因为力量对于某些事业,某些人来说,是灾祸源头。 对于这种结果,刺客也只能无奈苦笑。原本是追寻力量而来,可是当力量真正到手时,才发现时过境迁,有些想法已经不再合适。他需要这些人发挥统筹、建设方面的优势,而不是沉迷在个人力量中,成为打手般的存在。 何况,这里也不会缺少打手,因为那伙强盗就要来了…… …… 是的,强盗就要来了!如今,她们已经进入睡狮城,坐在那宅邸中,与此间的主人谈笑着。或者说,她们本身也算是这宅邸的主人。 听从区貑的召唤,那四大女贼终于到了。 第八十一章 ?女贼 说是四大女贼,初见时的印象却是四个黄毛丫头。睡狮城闻风而至的年青人,见过之后未免有些失望。也难怪他们误会,当见过三叔一家人后,对于敢用“大”字形容自家的,难免有着很高的期望,何况还是“四大”。 想想睡狮城,年青一辈虽良莠不齐,但是也敢硬着头皮自夸一句——藏龙卧虎。可是呢,就算上数几代,依旧不见谁敢在自家诨号中加个“大”字。三叔,算是那一辈中了不起的人物,也不过是争个“行三”…… 正所谓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大。眼前的几个丫头,不说胳膊上能跑马,就连膀大腰圆都算不上。看情形,这四位怕是以敏捷见长,说直白些就是偷鸡摸狗的行家。而坐上这四位,也是真拿这里当家了,话里话外竟然没啥忌讳。 按照她们的话说,就是从小到大就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当真是见着了。若非寨主,也是俺爹召唤,是真不敢跑出这么远。 这四个丫头,叫区貑“爹”也算不得错。山寨么,就那么大,做得又不是正经营生,死伤在所难免。而且盗贼么,也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或是说盗亦有道。活着的,接手别人的妻儿抚养,在盗贼中实属司空见惯。 而那群小贼也习惯了,谁给口饭吃就认谁为爹,而且一认一个准,甩都甩不掉。当年,区貑接手山寨后,见到几个半大的丫头,不由想起了自家的女儿。一时心软,随手投喂了几口吃的,从此就被赖上了。 当然,赖上的不只这几个,只是她们比较受偏爱罢了。在群小当中,属于别人不敢凑到跟前时,她们敢凑;别人不敢出声时,她们敢叫唤的无赖。以后的时间里,养着、养着,还真养出了感情,这四位竟然连姓都跟着改了。 这山寨中,姓什么本就没有定数。有的娃从小到大,也不止换过一个爹,那姓氏却是始终不变。不是不想变,而是换的那个爹不让,犯忌讳!所以想让你的新爹长命百岁,就别改姓。全当你家新爹,替那死去的人多活几年。 当年,区貑根本不知道这些忌讳。而且,一副煞星的模样出现在山寨中,在摸清他的脾气前,谁敢跟他说这些?等到那身煞气渐渐掩去,已是生米煮成熟饭…… 既然将父女亲情寄托在了四个丫头身上,那么区秀当年的遭遇,免不了就要在几人身上重演一场。这番寄托,若是换在其他地方,恐怕要受人指责。可在这贼窝之中,却是人人都明白,这才是真心为几个女娃子好。有时就是这样,真心换真心,这山寨中的人心——才算是真正归附。 如同放羊,放一只也是放,放一群也是放,所以接受指点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先机已经被四个丫头抢去,其他人终究没能挤进来。何况,区貑后来又娶妻生子,被家中“娇妻”扎紧了篱笆,将有数的几个家庭成员圈了起来。这一圈,寨主一家的人口才算固定下来。毫无意外,里面就有着四个丫头,于是就有了这——四大女贼。 四大女贼,虽受着与区秀类似的摧残,发展方向却截然不同。说起来,与教导区秀时相比,那时的区貑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这四大女贼该是更上一层楼才对。可惜的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怎么说呢,区貑实在是无法胜任父亲这个角色,无论是区秀,还是这四大女贼,都被他教毁了……不是说本事如何,而是性格都有些异于常人!所以表现在行为上,特别是武艺方面,就会凸显出非常强烈的个人风格。 武艺方面暂且不提,毕竟这种东西属于练的时候多,用到的时候少。单说这日常举止,就能让人瞧上半天。无他,那一站一坐全无正形,一身匪气也就算了,偏偏还总会流露出中年男人看破世情的沧桑。 问题是,几个黄毛丫头,哪里又会看破世情?这不,坐在那里吹嘘的同时,还不忘抱怨。第一次出家门,若非我们机灵,八成就跑错了方向。这世道人心不古,有些人竟然比我们山贼还不如,竟是些想占便宜的恶人。就连路边的商队,都敢打我们的主意。我看呀,这世道八成要完!这是我的那一份…… 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一个口袋,按照山里的规矩,切下右耳计功。 我们四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所以这耳朵也都是平分的。弟弟和妹妹也在,就不倒出来了,免得吓着他们。 看到,两个娃娃略显不满,这位又赶紧改口。我知道你们不怕,这不是还有外人吗?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没瞧得起几个睡狮城的年青人。 得嘞,这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先把人得罪了。不用说,这一路上不知因此招惹了多少人……不过,收获也不小。按照四大女贼的说法,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所以呢,该杀的杀,该抢的抢!也都知道,自家姐妹建城急需钱财,这一路上就帮忙收集了一些,多少是那么个意思。 第八十二章 ?足印 区秀这边,很快就注意到了家中忽然多出的四个姐妹,对此她并不排斥。在她看来,无论是之前出现的小妈,还是两个小娃娃,都与她一样——不过是父亲的受害者。她呢,犯不着将心中的怨气撒到这些人身上。何况,这些人对她或多、或少有着善意。在她看来,对付父亲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联合起来,化作她与父亲之间的一堵墙。 原本她还有些踌躇,该如何与父亲打交道,特别是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之前,看在两个可爱的弟弟和妹妹的面子上,她已经犹豫着要不要屈服。可是,父亲随后的强势表现,反而激起了她的倔强。这么些年,她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何曾受过别人的强势管束?她可以遵守现有的规则,可以在争夺中黯然退出,却无法接受父亲的横加干涉。虽然她知道,父亲这是为她好。可惜,这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好…… 排除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丛林的生活还算舒心。特别是受到雯靖回信的启发,她开始将那段长长的,由余韵生成的咒语,拆分、甚至重组。一个字节,或是几个字节,在指尖激发出一阵涟漪,化作影响草木的韵律,或是生长,或是枯萎,或是随心摇曳。这让区秀秀渐渐意识到,自己手中握着的其实是一组有序的音符,她完全可以由此谱写属于自己的旋律。 通过这件事情,她对血脉有了新的认识。血脉的确为她,还有许多人带来了力量,若因此沉迷于血脉本身的力量,反而会局限其中。像她这种人,血脉应该是认识世界的基础,是瞭望世界的第一块阶石。她需要通过这块阶石,看得更远、看到更多,然由此后建起第二块阶石。这也让她明悟到了,此前不曾意识到的一些事情,例如——不死鸟。 不死鸟是强大,任何对它们稍有了解的人,都不会否认这点。可是,不死鸟却缺少掠食者的自觉,更缺少强力武器的锋锐。当然,她也从没有将不死鸟视作武器,或是打手之类的伙伴。不是它们不能成为那样的存在,而是不该成为那样的存在,所以她才会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种可能。 现在,区秀明白了——不死鸟,是辅助她认识世界的良师益友!或许,这也是冥冥中至伟存在的,真正用意。 这几天,在摆弄这段绿意盎然的旋律时,区秀开始回顾血脉中的力量。希望能够从中找出,相应的旋律。 是的,旋律! 她觉得,正是这旋律赋予了她力量。或是说,正是这旋律,让血脉展现出了某种力量;也正是旋律的微小差异,让相同血脉的人,拥有了不相类的力量。就像,雯华与雯靖,还有他们的大哥——雯涄。 有些事情,或许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渐渐视而不见。也正是因为太熟悉了,所以在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时,才会恍然大悟。那旋律,就在多年前就一遍又一遍的展示给她了。每当旭日东升,每当夕阳西下,群鸟于天空翱翔之时…… …… 雯华在信中遮遮掩掩,到底是没能忍住,让她帮忙看看雯涄的情形。说得很委婉,只是确认一下生死,其他就不用管了。 区秀倒是真的希望,其他不用管了。之前还觉得麻烦,现在么——就当顺路了。数只不死鸟早已放出去了,希望能够察觉到类似的韵律。当然,这种事情区秀也没抱太大希望,不过是碰碰运气,多加留意罢了。她终究分身乏术,若能顾好眼前,减少遗漏,就实属不易了。 离开那独木之林,又循着那神器的余韵走了两日,然后转向下一下目标。那是一片湿地,其中沼泽错落,一些不寻常的痕迹依稀可见。 按照计划,区秀是不打算在湿地边缘停留的,可是几处令人意外的足迹,让她停下了脚步。 虎爪!还是仅有两只后足的,爪印……足印很新鲜,表面的草梗、浮土还不曾干涸,印迹中泥土的湿意依旧明显。有些虎人也在这里…… 在仔细查探后,区秀缓缓退去,她需要休整一下,以便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意外。 第八十三章 ?咆哮 区秀已经退去许久,不远处的灌木才陡然一阵晃动,只见一只斑斓猛虎从中挤了出来。行走间,皮毛如水被那草尖、嫩枝划出一个个旋涡。它盯着区秀退去的方向,犹豫了片刻后从相反的方向离去。 至始至终,它都是四肢伏地,如同一只真正的老虎。此前,犯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引起了外人的警觉,所以它不会再犯第二次。哪怕是知道,此时再去遮掩已经没有多少意义。刚刚那个女孩退得极其果断,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所以才会潜伏着一动不动。 不是害怕被发现,而是不想浪费更多的精力,去应付那些不必要的麻烦。身为最出色的掠食者,它清楚耐心的重要。发现、观察、然后才是瞬间的搏杀,讲求的是迅猛无匹,力求一击致命。也正为如此,它才没有流露出任何杀意。仅是潜藏着,于暗中观察着那个年青的人类。 是的,人类! 它知道刚刚那个猎物是什么,虽是第一次见到,但有些记忆早已融入血脉。怎么说呢,那不是它们食谱上的存在,可是偶尔作为点心,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只是,一丝忌惮似乎在提醒着它,这类点心似乎有些塞牙……似乎血脉中被植入一丝恐怖,提醒它——某些猎物能不招惹,就不要招惹。 可是,理智又给出了不同的意见,人类没那么可怕。特别是在这山林中,它们才是真正的王者。 它用力晃了晃巨大的头颅,努力想要从这恼人的理智中挣脱出来。对于一个掠食都来说,直觉才是最重要的。那些稍纵即逝的时机,往往是生与死的界线,而理智往往只会产生犹豫。可是生死之间,哪里容得下丝毫犹豫? 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理智正成为族群混乱的根源。在莽莽群山中,一群以血肉为食的猛兽,竟然讲起了道理……通常讲着、讲着,原始的野性,或是说火气就上来了,结果就是——大打出手都是轻的。 还好,有神器在! 它们依旧是老虎,可是又与老虎有了很大的不同,这一切都是神器在作祟。当然,拥有这种想法的,只是极少数。而且,对于它们来说,一个比一个“虎”的情况下,这种想法即使当着神器,也不惮表露出来。 好在,神器从不会因言降罪。它只会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让他们慢慢冷静下来,抚平彼此间嗜血的怒意。那种感觉,像极了母亲的舔舐,带给它温暖,还有安心。所以吵归吵,骂归骂,它们终究会如小猫一样,沐浴在神器的光辉中,或是晾开肚皮,或是轻轻打鼾……也是在那时,一个不曾存在于血脉中记忆诞生了——族群。 在观察过山间大大小小的生灵后,在了解到其他老虎的生存现状时,它抱着肚子笑了半天,好似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笑过后,又不知为何发笑,只是感觉有些空虚。或许,这就是理智带来的烦恼。即使是无端的快乐,也会下意识的想要弄清,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就像刚刚看到那个人类,它想到的竟然是——哇,好大一群鸟!她,是鸟人吗? 这种无端的想法,很快就被另一个身影打破了,那一只与它类似的斑斓猛虎。可是在观察了一阵后,才发觉——它,不是自己的同类。 只是有些像,却绝对不是同类。可是,依旧让它感到着迷,那真是一只漂亮的母老虎呀……那清澈的眼睛,虎头虎脑的呆萌样子,竟让它没来由的一阵悸动。可是,它知道——自己与那只野兽是不同的,不该生出这种心思才对。何况,那只野兽还有着主人…… 想到此处,心中一股怒意陡然勃发,竟然下意识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然后,才反应过来了,坏了! 果然,丛林中又有数声咆哮响起,并且快速向这边聚拢过来。 呃—— 尴尬了,一会该怎么向同伴解释? 第八十四章 ?人与虎 林中的咆哮不可避免的引起了区秀的注意,让她不禁有些奇怪,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身旁的鸟儿,也因这咆哮争执起来……到底有几只老虎,有说四只、有说五只的,还有干脆不着边际的报了个整数——一百! 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对的,鸟儿们跃跃欲试想要前去探查。而且都对彼此不放心,摆出了要去就一起去的架势。 对此,区秀也没有拦着,因为她清楚这么大一群鸟儿,是很难隐藏的。她怀疑,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她的存在感的确很低,可是不死鸟则没有这一特性,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群。所以去吧,向这里的生灵宣告——我们的到来! 听到她的吩咐,群鸟一片欢腾,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赤羽大眼瞪着小眼。于是,天空中出现了蔚为壮观风暴,它们呼啸着从湿地上空掠过。 通过那风暴,区秀如神灵般俯瞰着下面的世界,却没能发现那些老虎的身影。 ——嗯? 有意思! 这立刻引起了区秀的兴致,于是风暴在某处可疑地点的上空盘旋不去,扇动得树木摇曳,绿草俯首。即使这样,也依旧没有发现。 区秀清楚,那里肯定藏着什么,毕竟有鸟儿看到了新鲜的足迹。只是,它或者是它们,隐藏得实在是太好了。 想了想,区秀唤回了群鸟。对于她来说,此番试探已经足够,再继续下去就不是试探,而是宣战了。 …… 当群鸟如烟云般升腾而起时,几只迅速靠近的老虎就各自潜藏了起来。草木的斑驳映照在皮毛上,成为了最好的伪装,即使以不死鸟的敏锐视觉,也没能发现端倪。可是呢,几只老虎依旧将心提到了起来,因为它们清楚——这样下去,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那些鸟儿,只需降低高度从林间趟过,就不难撞破它们。可是不知为何,那些鸟儿盘旋一阵后,竟然飞走了…… 还真是,莫名其妙! 在小心翼翼的隐藏一阵后,几只老虎终于碰了头。刚一见面,就有那脾气冲的,抱怨起来:“虎头,你刚刚叫唤什么?” “呃,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类。” 片刻沉默后,这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就受到了质疑:“仅是个人类吗?是发现你了,还是攻击你了?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打斗过。” 说着,抽动鼻翼还仔细嗅了嗅,“我没闻到任何鲜血的味道。” 对于这群聪明的野兽来说,出手就没有不见血的时候,哪怕是一次失败的狩猎,也总会伴随着鲜血的侵染,不是猎物的,就是它们自己的。 “我,怎么可能被发现?你是在怀疑,我的潜藏能力吗?” “那你叫唤什么?” “我都说了,刚刚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类!” “呃,然后呢?” 虎头下意识的望向天空:“她身边围绕着一大群鸟儿,就是刚刚那群……” 虎头努力想要转移话题方向,可惜彼此之间谁又不了解谁?这番努力理所当然的失败了,只见对方继续追问道:“这与你刚刚的叫唤,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虎头不禁一阵恼火,冲着对方一瞪眼,“虎脑,你别打岔,让我说完!” “好,你说!” “那个人的潜行能力与我们类似……嗯,不是类似,而是更甚!若不是那群鸟儿太过醒目,我甚至无法察觉到她。即使我已经注意到了她的诡异,也会时不时的失去她的身影。 还有,我从她身上似乎拥有着与我们类似的力量,可是又有些不一样。” 这番话总算将方向带偏了,对方不再诘问,而是就着新的话题开始询问:“怎么不一样?” “她身上的绿意,显得很浅薄也很混乱。” 虎脑对这个回答明显有些不满意:“浅薄我理解,混乱是怎么回事?” 虎头晃了晃粗壮的尾巴,回怼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混乱……混乱知道吗?” “混乱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与你叫唤有什么关系?” “呃,怎么没有关系……混乱好像影响到了我,让我有些抑制不住,想要大吼一声!所以,在那个人类走远后,终于没忍住。” 虎头抬爪捋了捋虎须,悄悄松了口气,总算圆过去了…… 只是这番圆场,却让其他几只面色有些阴沉。还是虎脑发问:“你们说,这个人类的目的,会不会与我们一样?” “怎么可能?我们有着神器的指引,才会来到这里。那个人类,又凭什么?” “万一呢?” “杀了,吃肉!”虎头那带着倒钩的舌头轻轻抿过嘴唇,“可惜,不够我们分的。” “就知道吃!出门前,神器怎么吩咐的?要学会讲道理!” 虎头不以为意的怼道:“用我们的爪、牙吗?” 说到这里,几对泛着黄光的虎目都是微微一亮…… 第八十五章 ?潜行 区秀不会知道,某个半人半虎的家伙,一时没能控制住兽欲,对虎妞起了歹心。连带着,把她也恨上了…… 不过呢,那个被兽欲冲昏了头的家伙,眼光却是不差。就像它说过的,区秀身上的绿意浅薄、混乱。只是它不曾看透,浅薄是因为那绿意并非来自于血脉,混乱是因为那绿意隐含千变万化。可惜的是,区秀还不曾从这千变万化中理出头绪。 此时,区秀蹲伏在树丫上,将湿地的情形再次从脑海中过了一遍。虽不想直接对上那些半人半虎的家伙,但区秀清楚丛林中的法则——生存。你要么成为一个猎手,要么沦为一头猎物。既然有强大的野兽潜伏在周围,那么就只能自求多福。 想了许久,区秀也没弄不清,那些家伙是如何隐藏身形的。那些鸟儿更不用说,而且它们的注意力也不在这上,只顾在数量上夹缠不清。 被吵得有头痛的区秀,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出来,她还有更麻烦的事情需要解决。那些半人半虎的家伙,无论实力如何,只要还在这陆地之上,她就有着一搏之力。可是,目标换成水中的生物呢? 睡狮城毗连大河,所以睡狮城的孩子,一个个不敢说水性如何好,但放在水中一时半会绝对沉不了。可是,水性这种事情也要看与谁比……之前离得远,还不敢确定。如今算是看清楚了,那神器就藏在水下。不是看到了神器的真正面貌,而是那潾潾波光不同寻常。 区秀想要什么,赤羽最清楚。当群鸟回归后,便独自飞向了那里。不久,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那里,水太深了!若是水浅一些,凭着不死鸟的特性,拼着喝个水饱,总能试上一试。 现在么,水太深,喝不干呀!何况,那水中还潜伏着莫名的危险,不可能让它们安安心心的喝个够……对此,区秀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窥视这里的,又不是她一个。 优秀的猎手从来不缺乏耐心!对于区秀而言是这样,对于那些老虎也是这样。于是湿地边缘,忽然变得安静而又诧异。 没人是傻瓜,几天后双方都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可是在耗了几天后,双方都面临着一个尴尬的问题——饿了!总是这么躲猫猫,换谁也扛不住呀…… 区秀还好些,毕竟有着群鸟的支撑。而且当群鸟如网般散开后,那些大猫想要发现或是靠近的她,几乎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但是区秀的情况,也仅是好些。她能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就在那大网的边缘逡巡。可当她沿着那压力找寻过去时,却总是一无所获。 出于猎手的直觉,双方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着。为了不被发现,区秀不得不离开那网的守护,独身潜行。可是呢,双方都是潜行匿踪的好手,即使是擦身而过,也常常是毫无所觉。就算有所察觉,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没人肯定,那到底是不是陷阱。 双方是不缺乏耐心,但是在饿肚子的情况下,终于扛不住了…… 第八十六章 ?死战 此前,若非没有见过群鸟的威势,几只老虎倒也不会这般小心。虽然还没真正领教过不死鸟的厉害,但从林中蚁多咬死象的事例并不鲜见。所以呢,这几日的潜伏中,它们的心神大半用来防范这些贼鸟身上。 若是不曾拥灵智,它们肯定会做出那种一声大吼,群起而攻的事情。可是在拥有灵智后,难免就有了更多的计较。即使是被兽性迷了心窍的虎头,也存了观望的意思。只是其他几个虽不算聪明,但也没有傻不楞登的直扑上去。 即使有了族群的概念,也依旧改变不了某些天性,所以呢——虽是联合行动,但彼此间则有着各凭本事的意思,一头扎进林间,各自去了。 看似各自去了,一张大网已是张开。相比不死鸟那张细细密密的网儿,几只老虎弄出的网则过于粗鄙、简陋。不过呢,凭借着各自强悍的实力,这张网竟也有着几分滴水不漏的意思。 只是有些人,比那水儿还要滑腻、无声。之前没有遇到过,这次算是见识到了……鸟儿张开的网过于细密,它们那硕大的身躯定然是钻不过去的。即使偶尔露出一个较大的空隙,也没有谁会真的傻到头扎进去。 这种情况,只能是对方察觉到了一些端倪。这些半人半虎的家伙,甚至吐槽不断——真当我傻呀,是不? 只是它们没进去,对方却出来了。草木在它们耳边低语,告诉它们有人过来了,可是视野中始终不见人影。有几次,它们甚至听到了草木间的沙沙声,仅仅几步之遥。可就是仅仅几步之遥,却只见声不见人……即使一身虎胆,也不免有些炸毛。最初,还没什么。等到了后来,一惊一乍的次数多了,不由得草木皆兵。 此外,若仅是那张细密的网儿,也就罢了。偏偏那网还是活的,时不时的就会飞出几对来,四处游弋。初时还没太在意,可是几日下来,渐渐发觉了那群贼鸟的神异,这心就彻底提了起来。 心神一旦绷紧,体力的消耗不免快了几分,于是饥饿感渐渐变得强烈起来。于是,本就萌生退意的它们,找到了一个上好的借口。可是呢,几个各凭本事的家伙,想要把这个借口传递给对方,着实有些困难。无他,找不到人呀! 稍一转念,觉得对方只要不傻,大概就会与自己一样吧。这个心思一出,就更藏不住了,万一对方先跑了呢? 于是,这些老虎一只接着一只的悄然退走了。而且这一走,就走出了很远、很远……彻底脱离了接触。不脱离也不行,实在是担心填肚子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来上一下。身为这方面的行家,都清楚这一下就是——非生即死! …… 虎头,因为兽性大发,是最后退走的那只。 当其他老虎一只接着一只悄然远去时,它呢——则是远远的、痴痴的盯着林中的倩影。如果可以,它宁愿一直这样看下去。不是不想靠近,而是那老虎身处群鸟之间,让它没有丝毫下手的机会。 原本,是想着先解决掉那个可恶的人类。可是,再次见到那林中的倩影后,它忽然改了主意。杀一个小小的人类,还用不着它出手。解救族人才是最主要的…… 是的,族人! 神器就是这样教导它们的,要团结、友爱,甚至是牺牲精神!许多时候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要站在族群、族人的角度去思考。以前么,这类话它只会当作放屁;现在么,忽然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所以呢,它决定不惜此身,把族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让它跟随自己一同沐浴在神器的光辉下。 是的,一同! 等到族人发起攻击,鸟群出现骚乱,它就会把这个失落于此的族人带走。或者说,带在身边……可是,这一等就没了动静! 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针对这个方向的压力,竟然一日强过一日! 怎么回事? 心中忽然生出不太好预感,难道那些同伴被悄无声息的干掉了?若非这样,压力怎会渐渐向这个方向集中? 生死搏杀损伤在所难免,但于无声无息间被人一个接一个的干掉,还是在这丛林之中……想到这里,顿时间这一身虎胆没了踪影,夹着尾巴,踮着小碎步——跑了。 这一跑就是好远、好远!脚步也渐渐放开了,奔跑的速度提了起来。直到,鼻翼间一股血腥味传来!于是,大步流星瞬间化作小碎步,再由小碎步化作踮脚而行,一晃眼的功夫身形就融合到了这林间草木中。 拨开眼前碍眼的草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几只老虎正坐在那里,大嚼着手中的血食……一二三四五,它么的——竟然一个不少! 更让它生气的是,几个混蛋正低声咕噜着,不是在关心尚未回转的它,而是某只漂亮、呆萌的母老虎,那头、那肩、还有那尾…… 当真是让人气血上头,忍无可忍!于是一声咆哮,顿时惊天动地。紧接着,场间尘土飞扬,打做一团。 先是一个打五个,不久换成五个打一个…… 第八十七章 ?野性 离开神器的镇抚,野性中不可阻挡的一面,让几只老虎为了争夺配偶大打出手。只可惜,争斗中没有雌性在场,否则获胜者还真有可能获得青睐。就在几只野兽大的出手时,山林的另一侧靠近睡狮那边,类似的场景也在不断上演,只是角色换成了人类。 无论睡狮城的态度如何变化,也不管碎金出了怎样的变故,始终改变不了区貑的节奏。那些被收服的强盗,正一波波的抵达睡狮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就在四大女贼的带领下出发了。 也不知区貑是怎么想的,除去队伍中寥寥几个带队的,作为先锋的这拨人大多以愣头青为主。不仅是小伙子愣,那些大姑娘也不含糊,当真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当然了,这种活计的主力,还是要看那些小伙子们。 大姑娘们不是不想帮忙,至少出身贼窝的女子,就没人会把自己当女人。厮杀、劳作,这些男人能够做到的,她们一样在行,甚至会做得更好!只是,身为此支队伍的首领,四大大女贼——不让。 用她们的话说,女人要学会爱惜自己。整日里和男人一样打打杀杀也就算了,竟然还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最后还要它么的怀孕生孩子。 凭什么? 是啊,凭什么?四大女贼一朝大权在握,就有了凭依。从出行前就开始挑挑拣拣,专挑年青小伙子,还是那种血气方刚没有成家的那种。按照她们自家的话说,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男人呀,竟然能够任凭挑拣…… 男人挑完了,再去挑女人。专挑那种身体倍棒,一嘴巴能把小伙子扇得打转的那种。而且还不多选,走得是精兵路线。 这一回,四大女贼算是完全放飞自我了。以前呢,自家山寨里女多男少;现在么,她们打算换种活法。 …… 初进山林,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还不觉得如何。可是,磨磨蹭蹭行进了几日,才发觉——不对呀!爷们是刀光剑影中的好汉,怎么干起了苦力的活计?于是,这行进的速度就越发磨蹭。 四大女贼呢,不以为意,远远的缀在大队的后面,缓缓而行。只是呢,许多时候都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被这四位聚集在身边的女贼们,大多是真爽脾气,急得上蹿下跳,各种馊主意也因此层出不穷。 只是,这些馊主意却被四大女贼压下了。她们的道理很简单,物以稀为贵!对此,她们是深有体会,因为自家山寨就是这样,因为女多男少,所以发生过太多无法对外人说道的事情…… 所以,拖着吧,不急! 一样米,百样人。虽然强盗窝中出不来什么好人,但还是有那比较憨厚、老实的。不是不坏,只是心思简单,比较听话。别人偷奸取巧时,他却依旧按照吩咐忙碌着。这一日,许多人正像看傻子一样,指指点点说着风凉话。冷不防,一队女贼出现了,倒也不曾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仅是路过时大声夸赞了几句,其中有那嘴甜的还叫了几声哥哥,丢个手巾过去,帮着擦了一把汗……临了,看着哥哥太辛苦,把那粗布手巾也给了出去。至于是不是嫌弃别人用过,就没人知道了。 这番操作,当真是看傻了许多人,也惊呆了许多人。没等那一队女贼走远,这边就已经闹开了锅! 有人开始大叫,“爷们刚刚忙了半天,刚刚坐下喘口气,也给我擦把汗呀!” 远远的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回音:“呸!” 呃—— 这就太不友好了! 这段时间,一群血气方刚的愣头青,虽是懒散了一些,无聊了一些,但也没有太多其他心思。今日乍然见到这一队女贼,才发现真他么好看!以前,咋就没觉出来呢? 是啊,以前咋就没觉出来呢?话说,已经进入山林好久了吧?于是,有人开始掰着手指算日子,等十个手指不够用时,才发觉自家好像不会数数…… 总之呢,就是进这山林有些时日了! 以往出门劫掠,这个时候也该回到山寨休息几日了。那山寨虽破旧了些,但也传了几代人,不说人人都能娶上如花似玉的婆娘,却也能够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别看自家山寨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泼辣得很,个别的还是胳膊上能跑马的好汉,可如今想起来意是有些心痒…… 心痒啊! 我说那个谁,你那手巾也借我擦擦汗!兄弟我不白借你的,这就起来干活,连你那份一起干喽! 要不,我连明天那份也包了…… …… 山贼的不急不缓,让刺客这边非常着急,甚至忐忑。他不清楚,这是不是对方给予自己的下马威。可是,着急也没有用,毕竟那不是他能够指挥得动的一群人。至少,不是凭借自己的一封信就能够打动的人。如果能够面对面,就好了!他至少能够察言观色,试着说服对方。 碎金的商队,或是说雯华的第一批嫁妆终于到了。可惜,碎金城低估了路途的艰辛,半途丢弃了一些货物。用他们的话说,暂时寄放在路途中,所有权还是他们的。他们已经做好了标记,任何敢于偷盗的对象,都将受到追缴,甚至追杀。 嗯,说得那是相当的果决、硬气! 可是,没过几天睡狮城的商队就跟上来了。一个个咧着嘴,说是一路上拣到不少好东西。而且没拣干净,等会回头继续拣…… 第八十八章 ?煞气 嫁装被人拣了,其中所涉及的财物对于雯华来说,与被臭虫咬一口也没多少区别。即使雯华如今的日子比较紧巴,也不至于让她为这点财物上火。但这里面涉及到一个脸面问题,不仅仅是她的,还有刺客、区秀,以及所有人的。 城市的确还没有影子,但是领地在这里了,蓝图在这里了,他们的身份也因此在这里了!无论怎样,他们是此地的主人,这支睡狮城的商队作为客人不该这样。可是,他们恰恰摆出了这样一种态度…… 雯华清楚,这种态度不能代表整个睡狮城的态度,却也能够代表一部分人的心态——轻视,甚至不屑给予最基本的尊重。也许是无心,但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更加恼火。 刺客已经开始擦拭长矛,决定按照巡林武士的方式,邀请商队的人去林中走一遭。尽管这个时候不该发出这样的邀请,可是为了守住最基本的底线,他没有太多的选择。既然没有太多的选择,那么干脆来一次狠的!他本就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许多时候显得浑浑噩噩,不过是没有遇到值得认真的事情罢了。 这么一想,倒也不能怪罪这些人,毕竟这么些年的表现,始终不曾让人信服过。要怪,只能怪这些人倒霉,不该在这个时候撞上来。 原本这种事情,由雯家姐弟出头是最好的,但刺客实在是不放心这对姐弟。既然不放心,那么干脆不在这对姐弟面前提就是了,省得他们有压力。 一旁,雯华看着刺客擦拭长矛的样子,不由得看痴了。她是第一次看到刺客露出这种样子,沉静、专注,还有锋锐。那锋锐剔透异常,曾经的蒙尘也因此滑落而下,显露出一身峥嵘。 雯华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们很像。” 这句话敲碎了此间的异常,让刺客从某种意境中解离出来。他略显不解,反问道:“什么,和谁很像?” “我是说,你和区秀很像。” 刺客呵了一声,不由微微摇头…… 雯华有些不满,“我没开玩笑,你们真的很像。那时的区秀就是这样,坐在远处,轻轻的的擦拭着锋刃,心无旁骛。 还以为那时的她,只是在掩饰。” 刺客笑了笑,顺着雯华的意思问道:“掩饰什么?” “疏离、孤单,毕竟我们是热热闹闹一大群,而她则是可怜、冷清的一个人。我以为,她不过是通过一些小动作,掩饰自己的无助。我知道,她很厉害,但我指的是心灵。 直到看见你今天的样子,才发现我错了。” 刺客想了想,说道:“或许,你说得没错。我们会通过某些动作,让自己变得专注、纯粹,并由此反观自身。 我们从小与武器为伴,只是每一把武器都不可能陪伴我们太长久。它们就像我们一样,在一次次训练、狩猎,还有厮杀中,渐渐伤痕密布,最终不堪重负。只是武器可以更换,我们却不能。好在,我们可以试着找到这些隐患,试着根治。 人么,需要通过外物来了解自己,像是别人的眼,别人的嘴,可是别人的判断终究会受到习惯、好恶的影响。所以需要真正中立的事物,没有任何偏颇、情绪,公正的看待我们。” 说着,刺客轻抬手中的长矛,“就像——它!有些事情很难言说,只要到了那个层次,你自然就会理解。 其实,它每天都在变化着,就像我们。或许轻上那么一点点,也或许会重上那么一点点,从初到手中时的不顺,再到如臂使指,最后不堪使用被我们无情抛弃。 呵—— 无论哪个阶段,我们都能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无论是优点,还是瑕疵。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然后这种美妙会渗透心灵,让我们得以清晰的看清自己。那些存在于我们身上,无论是崇高,还是卑微,我们都能够看清。 有些时候,这的确是我们逃避外物的一种手段。我们只要沉浸其中,就能够摆脱挂碍。” 说着,刺客长矛前指,盯着寒光闪烁的锋刃,双眼微眯隐有煞气显露。 雯华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你生气了?” “是的,他们做得有些过了……” “你这样,睡狮城那边怎么交待?” “他们代表不了睡狮城,也代表不了城主府。何况,我们睡狮城自有交待的方式,放心吧。” 可是,正是这种样子,雯华才会不放心。她抬手压下刺客手中的长矛,坚定的说道:“这种事情你不要插手,也不该你来插手,因为这是我该担起的事情。” 刺客没有去看雯华,叹息着说道:“你不用担心,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 雯华笑了,“我不担心,而且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有些事情,不需要打打杀杀……” 第八十九章??煞白 对于雯华的建议,刺客不置可否。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去考虑,终究是他没有足够的威慑,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令人担忧的情况。 是的,担忧…… 这里,是远离睡狮城的丛林,能否接受约束,以及能够接受多少,全凭本心。即使有些事情不需要打打杀杀,那也是因为有着足够打打杀杀的底气,就像这支来自睡狮城的商队。雯华准备怎么做,刺客大概能够猜到一些。无非是些商人的手段,可是这些手段需要一定的秩序来保证。而这里,恰恰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秩序,以及维持秩序的力量。 幸好,他本人并不缺少力量。 刺客清楚这支商队的底气所在,拥有神器是一回事情,能不能在林中找到他们是另外一回事情。即使明面上斗不过拥有神器的他,也足以让他心存顾忌。这山林,终究是巡林武士的天下。 雯华想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这件事情,刺客不会拦着。他需要查缺补漏,为雯华打好行事的基础。所以,当雯华对睡狮城的商队发出邀约后,他紧随而至出现在商队的营地中。 对于刺客而言,已经没什么好谈的,所以也就没有必要摆出好脸色。 他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摘下了挂在腰间的神器,任它悬浮于此;二是发出了邀请,但与睡狮城时不同,他这个邀请人没有率先走入丛林。 对于商队的人来说,接到这样一份邀请并不意外。无论刺客在他们中的观感如何,都改变不了他是巡林武士这个事实。让他们意外的是,刺客竟然放弃了自身最大的优势——神器! 对于神器,他们并不陌生,因为前段时间关于三叔,还有那把长矛的传闻太多了。可那毕竟是三叔,而不是明声不显的“刺客”。是的——刺客,这个带有明显讽刺、挖苦的绰号。而眼前这个人,竟然默认了它,不见任何恼怒、尴尬,反而有些欣然。 就是这样一个人,来到营地之中,如同接受刺客这个绰号一样,非常不智的放弃了手中最大的依仗——神器。该说什么好呢?说他傻吧,这种行为反而合了众人的脾气……有人甚至有些后悔,觉得此前的行为有些过了。 觉得过了,其实就是清楚自己错了。只是,想让他们认错,并不容易。特别是,在面对这样一个邀请的情况下,那会让人觉得——他们怕了! “巡林武士啊……” 带着这样一声叹息,有人起身向林中走去。不多,仅仅一人,既然刺客放弃了神器,他们就不可能做出围殴的事情来。只是作为邀请人,刺客并不满意,示意再来。在无奈中,走出了第二个,第三个。 之后,无论刺客如何示意,都没人继续起身。不是瞧不起他,而是这里的人都要脸。哪怕在众人眼中,刺客的状态有些不对,有些疯狂。无论此前是多么卑微的存在,这种疯狂都会让他变得极其危险,毕竟他是一个——巡林武士。 看着依旧站在营地中的刺客,有人发声了:“不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获得了我们的尊重。” 是的,尊重,给予一个赴死之人。 尽管这不是刺客想要的尊重,但他清楚这已经是对方的底线。对于他们来说,死在一个人手里也是死,死在三个人手里也是死,只是后者让死亡拥有了一丝荣耀,显得不那么难看。 …… 营地中的插曲,虽使得每个人都高兴不起来,却没有对商队造成过多的困扰。那边,雯华的邀约还是要去的,只是颇有些面见遗孀的意思,那些属于雯华的嫁装,也被带了过去。 带是带过去了,可是看着笑容满面的雯华时,几人却陡然失声。眼前的女子,年青、漂亮,充满活力,恐怕还不知道厄运已经降临。 从被让入屋中,几人就都有些心不在焉,沉默的坐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发声。这种事情,此前从来没有经历过。巡林武士么,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一份简简单单的邀请,如同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狂欢,当一切结束后只需拖着身心疲惫的躯体,回到自己的家中,去忍受那狂欢过后的空虚。他们不需要,也不会,走进另一个人家中…… 雯华准备了许多说辞,只是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对面的几个人明显不在状态,甚至谈话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这是,怎么了? 当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满是疑问的看过去时,有人叹息着说道:“不久前……刺客进了丛林。” 于是雯华的脸,立刻失去了血色,变得一片煞白…… 第九十章 ?走过的 离开营地,踏入林间的那一刻,阳光也霎时躲于树影之后。对于巡林武士而言,这里是最美妙的猎场。可是,当需要同时扮演猎物和猎人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角色时,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没人在丛林的入口处截杀刺客,那不是巡林武士的风格。对于巡林武士而言,这份邀请是以生命为代价的祭奠。祭奠这山川、河流,还有那些生于此、死于此的人们,其中的祭礼不可或缺。 走过这片山林,必然会留下痕迹。循着那痕迹追逐、找寻,然后发现对方或是掉入对方的陷阱。这一过程中,彼此的角色不断互换,直到一方倒下为止。 发现痕迹并不难,即使睡狮城的一个幼童也能够轻易做到这点,难的是解读这些痕迹。一个合格巡林武士必须弄清,隐藏在这些痕迹背后的善恶之意。 是的,善与恶…… 因为在林间,演绎的不仅仅是杀戮,还有独属巡林武士的人性。 他们—— 在这林间不仅杀过人,也救过人。 只是,最熟悉面孔中,往往也隐藏着最大的厌恶!当厌恶再也无法压抑时,巡林武士就会带着山川、河流,还有先祖们的祝福,来上这样一场祭奠。即为自己,也为别人……这一切,虽因厌恶而起,可当祭奠开始的那一刻,心中充斥的却是庄重、虔诚,与那善恶之心再也没有丝毫关系。 就像,此时的刺客。 私下里,刺客并不认同自己巡林武士的身份。当初,取得巡林武士的身份,不过是因为这是个很好的掩护。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个身份竟然渐渐成为挥之不去的烙印。无论想还是不想,那些属于巡林武士的独有特征,终究成为了他的一部分,就像骄傲。 而且那骄傲,许多时候是来自于对别人的轻视。就像,商队的人瞧不起他;就像,此前的他,不屑在这些人面前展示自己的力量。他发出邀请是源于骄傲,那些人接受邀请也是源于骄傲……他们,终究是同一类人,尽管他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是因为彼此的力量并非同源。在睡狮城中,他是独一无二的,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轻灵。表现在孩子时期,就是比同龄人更加灵魂、聪慧;成年之后,则表现为独善其身。 他于其他巡林武士不同,那些人是真的有着看穿痕迹的慧眼,而他则很少认真去看。因为,风——会告诉他一切!只要扫过那痕迹,风中的私语就会为他揭示痕迹之后的隐秘。何况,他这双眼睛毫不逊色。 许多时候,他只是不愿去看那些痕迹。既然风会帮助他直接找寻到目标,那么又何必辛辛苦苦去探寻痕迹之后的秘密呢。直到与区秀同行这段时间,他才发觉自己错了,才试着重新去探寻隐藏在痕迹之后的秘密。 说起来,那段同行的时间,是他最像巡林武士的一段时间。那个总会莫名在目前消失的女孩,让人不得不从各种蛛丝马迹中确认她的存在。也是这段同行的时间,让他豁然贯通,无论那风中的私语,还是那阴影中的印痕,都是揭示真相的门径…… 就像眼前这明显经过掩饰的足印,甚至能够反馈出细微的心理活动。一丝犹豫就会形成一丝挂碍,反应在行动上就是一丝沉滞,那足印就会有了些许的不同。刺客蹲在那里,仔细查看着眼前的足迹,渐渐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改主意了! 原本,想着直接杀过去,速战速决。可是在踏入林间后,想法就变了。他不能那样做,因为那是对祭礼的亵渎。虽然别人不会知道,只会认可他的实力,但是这会让他的心,感到不舒服,不自在! …… 风声沙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雯华这边,依旧是压抑的沉默。在这沉默中,雯华的脸色越发难看,甚至隐隐泛起一层青灰。她是相信刺客的,即使脸色变得煞白,也仅是太过关心的缘故。这种关心,让她害怕那不可能出现的万一。 此前,焦虑中的她,认为凭借刺客听风的本事,溜到后面一枪一个,应该不是难事。按此估算,早该回来了。虽然对面的人没说,她也知道刺客不会动用神器,否则就不会用那种样子去擦拭长矛的锋刃。也正为如此,她的心情才格外矛盾、气恼,干嘛放着神器不用!在气恼中,手不由的哆嗦起来…… 对面,应邀而来的几人,同样一脸沉重,一丝不太好的念头悄然升起。以他们对刺客的了解,不该拖这么长时间的,除非出现了意外! …… 是的,意外。 这场意外的开端,是刺客陡然射出的一枝弩箭。只是准头有些不够,从后面贴着那人的脖颈,钉入了树干…… 第九十一章 ?毒 人么,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有些毫无来由,有些莫名其妙。睡狮城那么大,对于刺客这个人,“区鹞”甚至谈不上认识。也不能说完全不认识,至少见面能够认出来,知道有这么个人。高兴了,或是偶然间撞见,还会下意识的点头打个招呼。打过招呼后,多半还会花些心思想想——那个人是谁? 当然了,不打招呼的情况更多。怎么说呢,遇到顺路这种情况,打过招呼反而比不打招呼更尴尬。所以呢,如果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双方多半是各走各走的路。 睡狮城啊,谁又不认识谁呢?反过来说,谁又真的谁识谁吗?不管怎样,大家都在一个族谱上,如果没记错的话,作为同龄人的刺客,在辈分还要大上那么一点。只是,这种事情在城中并不鲜见。几岁孩子被人称爷、叫叔的,大有人在。不过在平时呢,大家是不论这些的,特别是对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而言。 刺客这人,怎么说呢? 他——并非真的寂寂无名,至少小时候不是这样。那时候,他绝对是大人口中的天才,是母亲口中的榜样,是父亲痛下狠手的最好借口。小时候,区鹞最生气的就是这点,我认识他谁呀,就总在我面前提他么的! 好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即使偶尔还会有人提起,也不过是当作笑话,当作警示——千万不要像那个人一样,没出息! 可是呀,不少人依旧是羡慕,因人家的父亲才是亲爹,从来不会去苛责什么。从小就被当作心头肉护着,走到哪带到哪。小时候啊,听得最多的就是,小区昱又跟着他那个老爹出远门了。而他们呢,别说出远门,偷偷下次河,回来都是一顿好打…… 说实在的,他也羡慕过!羡慕人家的无忧无虑,羡慕人家的恣意妄行,直到他们发现那个人,被他的父亲毁了。然后,他才懂得自己父母的好。 是的,毁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刺客渐渐趋于平凡,甚至显得有些愚痴。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成为了巡林武士。用长辈的话说,这傻小子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丛林的确是个需要运气的地方,对此任何人都无话可说。只是这傻小子的运气,似乎有些不太靠谱。听说,任何想要沾光的人,都或多或少倒了霉。原本想让他为吉祥物的打算,也因此落了空。 不过,这种事情与他无关,那毕竟是八竿子之外的,另一伙人的事情。幸运也好,霉运也罢,对于这边来说都不过是打发时光的乐事。 是的,乐事……有时看到一个人出糗,的确是件乐事。随着那人身上的乐事渐多,内心也越发不屑起来。 不过呢,期间也着一件非常沉重的事情。那个老年得子的人,去了……听说,参加葬礼的人很多、很多。也是从那时起,这个人变得越发愚痴。父亲留下的家底,能败的基本都败了。身为巡林武士,竟然有一口没一口的四处混饭吃。 无论怎样,终究有着巡林武士这个身份,总是可以略充门面的。所以那些牵马坠镫的事情,总能见到他的身影。别看有辱身份,但架不住赏钱给得高,竟让他把日子过下来了……只是,巡林武士中出来这么个货色,大家都觉得有些别扭。 那天,三艘大船突兀的出现在睡狮城的港口,这货又高高兴兴的被人找去迎接宾客去了。只是这次乐极生悲,被人打了一头包。虽说过后医药费没人给,但人算是丢大发了!这他么的,丢的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巡林武士的脸!所以,刺客这个绰号一经流出,众人就开始推波助澜。人么,但凡还要点脸!这城,短时间内就呆不下去了……事实也的确如此,这小子竟然违背城主府的命令,跟着雯家这群人进了山。 这,不是找死吗? 区秀,那是个天生的巡林武士,那是一个就连自家的爷爷、奶奶,都不敢轻忽的小丫头。赶那些老家伙的话了,演武场中公开较量自是没什么问题,若一旦进入山林,胜负恐怕难料。因为毒蛇不需要一口吞下猎物,仅是一点点毒液就够了。 何况,区秀也的确毒死过一个老武士……就在那林间,一场纠缠了数日的战斗,最终那个小丫头遍体鳞伤的回来了。这个世间就是这样,有人崇拜,就有人嫉恨,例如“三叔”这种人。只是当他走后,那些人将嫉恨转嫁到了区秀身上。 是的,嫉恨! 就像,他嫉恨如今的刺客一样!他本该死在区秀手中的,不仅仅是他这个废物!还有雯家那些。可是,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好似换了一个人…… 凭什么? 就凭他的运气好吗? 好到,他能够带着雯家这群废物,找到区秀;好到,他能够见到区秀后,还能活下来;好到,他竟然获得了神器的青睐。 可是运气再好,也不过是个废物! 所以,他羡慕、嫉妒,恨! 不过,当看到区昱放弃使用神器后,又隐隐有些佩服。他知道,换作自己怕是做不出,这种不明智的事情。 从这点上看,区昱不愧为巡林武士…… 第九十二章 ?迷踪 丛林中一切皆有可能,任何轻忽都是对自己生命的亵渎。所以,哪怕是对区昱有些不屑,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何况,已经认可了对方巡林武士的身份,区鹞自然会给予应有的尊重,全力以赴应对这场以生命为代价的邀请。 身为巡林武士的区鹞清楚,区昱一定会找到自己。只是以何种方式找到自己,才是这场对决的关键。时间紧迫,想要弄出像样的陷阱近乎不可能,不过一些小小的手段还是能够施展的。他没有掩盖自己的踪迹,而是走了一个很不规则的s型,绕了回去。远远蹲在一旁,等待区昱的出现。 至于出现后又该如何处置,区鹞有些犹豫……或许可以留下他的性命。抱着这种心思,他取下了羽箭上的箭头。虽说失去了箭头的羽箭,依旧有着一定的杀伤力,但已经不那么致命。并非所有的邀请,都需要以生命为代价,至少这一次不需要。 当这个念头从心中升起时,区鹞的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甚至有心情去倾听鸟儿在附近啾啾,虫儿在身旁嘶嘶,这种感觉真好!心灵在这一刻,似乎陡然间得到升华,他也由此融入到这山林之中。让人迷醉其中,不愿醒来……若非,那虫声鸟鸣忽然沉寂,天知道他会沉迷多久。 忽然而至的沉寂,让区鹞意识到——来了!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区昱的身影…… 不对! 醒来的瞬间,区鹞就陡然感到一阵心悸。如果,区昱是循着足迹而来,那么他此刻该是在自己的视野中。 是的,不对! 为何是身旁的虫儿不再嘶鸣? 他——来了,就在我的身后……该死!好似被死亡扼住了喉咙,在寒毛乍起的时候,一阵窒息般的眩晕感笼罩了区鹞。直到,一枝弩箭贴着他的脖颈,从后面钉入眼前的树干,那窒息感才如潮水般退去。 于是,已经僵硬的身体再次恢复了活力。脚下发力,翻滚着窜入到另一棵在树的后面,深吸一口气后大叫道:“区昱,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可惜,林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音。这让区鹞一阵失望,但是他不准备放弃,继续叫道:“这就是,他们一直说得运气么?你总是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狗屎运,对吧?”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对方,“从来就没有什么运气。” 对于区鹞来说,这就够了!他不在乎对方怎么回答,只要有个动静,他就能够找到对方,然后反击。 是的,反击! 刚刚躲到树后的那一刻,他有着数种逃离的方法。可是,单纯的逃跑,只会加速死亡。只有不断的反击,让对方也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才可能创造出真正的机会。所以在确定对方的位置后,他毫不犹豫的翻滚而出,在翻滚的同时向那个方向射出了一箭,而后滚落到另一棵树后。 呃—— 只是刚刚那一箭,似乎没有箭头…… 区鹞强忍着抽自己一嘴巴的冲动,背靠着大树再次喊叫道:“滋味怎么样?” “没什么滋味……” 这一次的回应倒是及时,只是话音的方向却是自己面前仅仅数步之遥的树后。 只是,怎么可能?刚刚,不是在那个方向么?怎么可能在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因为区昱已经从那棵树后转了出来,露出大半个身子,一把小巧的手弩正对着他,然后毫不客气的扣下了弩机。区鹞猛的一歪脖子,颈骨险些被自己折断了,不过也因此避开了那致命的一箭。 或许,不那么致命。 刚刚那枝弩箭似乎没有箭尖,只是区鹞也不是很确定…… 咦—— 或许是没有想到,区鹞能够在这么短的距离躲开如此致命的一击,刺客忍不住有些惊诧。不由,出现了一丝停顿。而区鹞呢,甚至来不及将脖子归位,半歪个脖子就扑了上来。只是,刚扑到一半,就扭转腰身向旁边滚落。 无他,刺客另半边身子也露了出来,随着那半边身子露出的,则是又一把精巧的手弩…… 区鹞翻滚着,手足并用,跌跌撞撞的在几棵大树间闪动。直到觉得安全了,才隐在树后叫骂了一句:“狗大户!你这是伴上富婆了吗?” 刺客坦然承认:“何止是伴上了……” 区鹞由衷的说道:“呃,还真是好运气呢!” 可惜,刺客并不领情:“不是运气,如果你依旧这样认为的话,恐怕就回不去了……” 第九三章??谁信? 不是运气,谁信? 反正,区鹞是打死也不信!不过呢,真是个难缠的家伙,以前确实小瞧他了……刚刚兔起鹘落,虽是一触即分,但也有了估量! 为了平复体内的悸动,区鹞深吸一口气,再次叫道:“怕是,你的运气该用完了吧?” 试探,没有任何回音,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试探,是因为有些事情,区鹞想差了。既然区昱再次强调“不是运气”,那么就只能归结为天赋能力,就像区秀那个丫头。自从区秀弄死了一个老巡林武士后,众人就各方打听。只是,那些真正明白的人,讳莫如深! 好在,区鹞这支也有几个老不死的,其中一位正是他的祖奶奶。那是一个令孩子们深感恐惧的存在,即使外表看起来慈眉善目,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愿意接近她。至少,他小时候是打死也不愿靠到近前的。 那个老太太,怎么说呢? 没骂过,更没苛责过任何一个孩子,而且出手很是大方。但是呀,孩子们就是怕她,而且没有任何原因。即使是襁褓中的婴儿,也会在睡梦中被吓得哇哇大哭。不是看见或是触碰到老太太了,而是一接近到某个距离就会那样。 听父亲说,老太太为此没少掉眼泪,当然是背着大家。人前,她依旧是那个满脸笑容,却令人恐惧的老太太。这种恐惧,直到成年后才会被理性压下,但是他们依旧不敢,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亲近。 偶尔呢,老太太会用极其缅怀的口气述说,只有那宅邸中的孩子会亲近他们。小时候不知道那宅邸是指哪里,还以为是自家这边哪房的孩子。等到慢慢懂事了,才弄明白——原本是那栋鬼宅…… 可是那终究是别人家的孩子,即使老太太想亲近,人家也不会主动靠过来。何况,老人们似乎有着更深层次的顾虑,甚至是恐惧。 是的,恐惧。 就像,他对老太大的恐惧一样……没有来由,莫名其妙。因为他记得,老太太偶然间望向那宅邸方向时的神情,仿佛那是世间最大的恐怖。直到那宅邸塌陷,群鸟随着区秀一起消失。区鹞记得,祖奶奶长舒一口气的样子,那时的她当着全家老老小小的面,絮絮叨叨说了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话。 可惜,区鹞听不懂。何况人老了,难免就会糊涂,他没必要去仔细琢磨一个老糊涂的话。再后来,三叔回来了,带着老婆、孩子。 原本呢,老太太是没当回事的。只是城主府的一场宴席,彻底改变了老太太,因为她见到了那对小娃娃。他们不怕她,反而表现出一丝亲近……这下,可是让老太太高光坏了!何止是自家的老太太,城中的老家伙都高兴得够戗。 三叔想去剿匪,这群老家伙就想方设法把孩子留下了。听说,城主府也出了大力,甚至把区罴丢出去顶缸。 这段时间,两个娃娃一人肩上顶着一只大鸟,被各家老祖宗们请来请去,俨然成了一对小祖宗。区鹞也因此近距离接触到了这对娃娃,干净、漂亮的,带着难以言表的纯净感。当他们望过来时,自己的灵魂仿佛倒映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身心不由自主感到一片冷寂。 这种冷寂,渐渐影响到了自家的老太太,而且这种影响历历可见。直到有一天,老太太将一大家子人召集到跟前,说出了两个字“能力!”那时,区鹞就注意到了老太太的一双眼睛,已没有了往日的混浊。 力量,是可以通过锻炼来加强的。但仅仅是加强还不够,如何运用它们才是关键。那时,老太太看了一眼庭院间的大树,于是落叶缤纷。只是这一眼,用力过猛,老太太瞬间岔了气……惹得众人一阵捶肩抚胸,忙活了好一阵子。 也是在那时,区鹞明白了——能力,也不是毫无限制的。越是强大的能力,就越是如此。当然,这一切因人而异,像那对娃娃般终究只是极少数,像他这种才是最普遍的存在,区昱同样不可能例外。 这种能力用老太太的话说,“其实不难,只是需要一点点窍门。” 是的,不难! 至少知道窍门后,区鹞的感觉就是——不难!他当然清楚,这种窍门若是无人演示,无人看透,无人讲解,他恐怕一辈子都摸不到门径。就像家中的老太太活了那么久,若不是见到了那对娃娃,又怎会找到门径? 是啊,不是运气! 如果区昱在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某种能力,那么就不可能是运气。一个能够自行领悟到某种能力的人,又怎么会是运气呢? 压力之下,区鹞终于想通了…… 第九十四章 不玩了 短短的片刻失神,周围虫鸣鸟叫复起,笼罩在此地的静寂竟然散去。这让区鹞不禁有些诧异,这就撤走了吗?明明占据着主动,为何不一鼓作气?还是说,自己刚刚有了动用能力的念头,就被对方察觉了? 不太可能吧? 如果对方真的能够预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那么刚刚为何会任由自己喘息?何况,自己的能力还处于,灵不灵看运气的阶段。而运气,身为巡林武士的他,就没奢求过。或者说,他的运气就没好过…… 他喜欢脚踏实地,喜欢将属于自己的一切握在手中。不是有着强烈的掌控欲望,而是担心一松手就再也找不见了。说来很奇怪,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并且很多时候,他就是有着强烈的预感,只要放手就肯定完蛋。可是,总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让他不得不放手。 许多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问题,明明放手前就在那里的,可是转身的功夫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呢,他习惯将一切弄的井井有条,记下每一个细节。让使得他的行为总是带着几分执拗,从床前到门口要走几步,都是定数的。 像是一步离开床沿,然后转身两步后再次转身,向前三步拉开椅子……每一个细节,都会被记忆无数遍。就像这林间,在等待区昱的过程中,他就会下意识的开始记忆,一遍又一遍。 这种习惯救了他,就在刚才…… 即使是手足并用的狼狈状态,他依旧记得自己迈出了几步。现在,他背靠着大树,知道斜后方四个跨步处是棵不起眼的小树。转过那棵小树,绕过一丛灌木,接着又是两棵错落的树干,他就会见到区昱的藏身之处。 当然,是刚刚的藏身之外……而那里,将是他展开追逐的起点! 是的,起点。 一个找回自己荣誉的起点,无论想不想承认,他都已经输了一招! 如同预料中的那样,区昱已经不在那里了,只留下一行十分清晰的脚印,深深刺痛着区鹞的自尊心。这使得区鹞头脑一热,下意识的向前迈了几步。但是几步后,他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回转到那棵树后,模仿着区昱刚刚射击的姿势,瞄了瞄。顺着那个方向,他看到了一枝没有箭头的弩箭……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第一枝贴着自己脖颈的弩箭不是射偏了,而是压根就没想射中他。于是找回荣誉的起点,瞬间成为了终点,因为一切早已经没有荣耀可言。 怔怔的站了一会,区鹞无力的坐在了起点之上,心中五味杂陈。这他么的,算什么事啊—— 坐了许久,方才的一幕再次从脑海中流过。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身旁的虫儿是从什么时候不再嘶叫? 不对! 区鹞终于意识到,先是稍远处的鸟鸣,然后才是身侧的虫儿。而能够让身侧的虫儿不再发声,他应该是已经摸到了自己的身后!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区鹞回到了自己的第一处藏身之地,果然咫尺之遥,就有一对脚印。也不知,这王八蛋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再看看那钉入树干中的弩箭,分明是随手甩出来的,入木根本不深。 难怪,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伴随着这枝弩箭,根本没有相应的弓弦声。 区昱,你他么耍我! 还好反应过来了,这要是真追上去,就太丢人了!还真不是运气……区鹞不得不承认,差距太大! 是啊,差距太大!区鹞已经没脸在这林中呆下去了,所以他甩着袖子回去了。 …… 这边,雯华铁青着脸,默默的坐着。其他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区鹞推门而入,带来了一阵郁闷至极的林风。于是,雯华坐在那里开始晃悠,一副随时可能倒下去的样子,但只要那个噩耗还没被说出口,她就会抱住万一的希望,咬牙坚持。 万就呢……对吧? 此时的她,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 商队中的人也在盯着区鹞,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你既然回来了,那么就意味着事情已经结束,不是该有几声哨子么?你他么的,至少通知一下林中的另外两位呀,别让他们在林子里傻蹲着。 还有,你哨子一响,我们也好有个心里准备。这直接堵屋里,算怎么回事?杀完人了,再跑人家屋里嘚瑟一番,俺们巡林武士可没人会这么干! 你是想宣战么? 几个人,盯着区鹞的目光变得有些不善! 区鹞没心情理会几人,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半天才骂了一句:“他么的,区昱那王八蛋,这么些年一直在耍着玩!” 这句话包含的情绪,太过复杂!所有人都听出了不对,于是摇摇欲坠的雯华陡然一振,变得稳如泰山。商队这几位,则有些疑惑,不由问道:“耍不耍着玩的,你自己跑回来算怎么回事?” “没事,我不玩了!” 商队中有人恼了,“你他么,怎么不去死?” 区鹞扭头呸了一口唾沫,“区昱那王八蛋不让我死,我有什么办法?等着吧,那两位不定被他耍到什么时候呢……” 呃—— 商队这几位,总算是听明白了…… 有人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差很多?” 区鹞比划了一下,“那王八蛋摸到了我后背,竟然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说着,丢出来两支努箭,一枝有着箭头,一枝则没有。连比划边骂:“有枝头的那个,是这王八蛋从我后背丢过来的。竟然没伤到我分毫,你们信吗?就他么,巴掌远的距离! 没箭头的那枝,面对面怼过来的,吓得我连滚带爬。太他么缺德了! 然后,留下一串脚印,还想逗着我玩!以后你们谁愿玩,谁玩!我不玩了……” 第九十五章 ?税金 对于刺客而言,哪有心思戏耍别人。他的确放弃了杀人,但也不想轻轻放过这群自大的混蛋。只是,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 在追踪的过程中,他忽然与神器间生出了奇妙的联系。这种联系无视空间的阻隔,让他成为了神器的延伸,使得每一步都会在大地之上产生涟漪。 涟漪轻轻荡漾,飞速漫过山林,于无声无息间攀附上树木、花草,还有隐藏其间的飞禽走兽,倒映回脑海。而且与风的断断续续不同,它更加清晰、真切。 涟漪一个接着一个,一圈套着一圈,在不知不觉中托起了他的脚步。抬腿间,就能迈过原本需要数步才能跨过的距离。而他,沉迷于脑海中的倒影,竟然没能意识到脚步间的变化…… 听着山林间的风声,巡着那清晰的印迹,刺客轻而易举的找到了区鹞的藏身之处。对于刺客而言,即使没有进入到这种这种奇妙的状态,也不难找到区鹞。难的是,如何悄悄摸近一个巡林武士。 身为巡林武士,周遭山林的任何异常,都会引起他们的警觉,例如那虫鸟的鸣叫。所以,想要不知不觉摸过去的刺客,变得紧张而又专注。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种状态竟然打破了某种桎梏,让他一步就来到了区鹞的身后……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将腰间的手弩摘下。 此时,也来不及摘下了,因为那虫鸣鸟叫在他陡然出现的那一刻,就集体失了声。别说是它们,就连刺客自己都吓了一跳。幸好,区鹞也吓得够呛,刺客甚至能够看到他颈部的寒毛倒竖,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仓促间,刺客随手从箭囊中甩出一枝弩箭,还是不太习惯的左手。他虽然不想要对方的命,却不会手软到舍不得对方流点血,掉块肉。 呃—— 竟然甩偏了……这事,说出去谁信? 恐怕,刺客自己都不会信! 于是,刺客做出了与区鹞类似的动作。区鹞躲到了大树后,而他则蹲到了那处灌木之后。当区鹞翻滚着射出一箭后,他又鬼使神差的来到了那棵大树后面…… 就像,他对区鹞说的——不是运气!因为,这他么的是意外! 刺客是真的没有想到,区鹞竟然能够在那么短的距离,躲过迎面而来弩箭。虽是去了箭头的弩箭,但也殊为不易。 这种状态,对于刺客来说也是不小的麻烦,至少他需要适应一下。留下一句话后,刺客毫不犹豫的转进了。他需要适应一下,这令人措手不及的状态。只是区鹞之后的反应,让刺客笑破了肚皮…… 竟然,吓到了! 不错,吓到了!这倒是给刺客提了醒。 想想也是,被人悄然摸到身后,对于巡林武士而言,恐怕没有比这更致命的打击了。埋伏、陷阱,出现在侧翼的攻击,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接受,但是被人直接摸到身后,换作是他——也一定会被吓到的。 …… 另一边,区鹞仍是心有余悸。 用他话说,此前整个睡狮城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区秀!谁能想到,刺客也是同样的存在。难怪,刺客带着雯家姐弟找到区秀后,没有被直接捅死! 稍稍缓过一口气,区鹞盯着雯华仔细看了看,由衷感叹了一句——你们姐弟的运气真好! 雯华点了点头,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只是呢,她觉得自己的好运大多是建立在别人的厄运之上。就像眼前这几人,实在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像,区鹞实在不该露出这副心悸的样子。 有些事情,终于可以谈了…… 雯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货物的事情,我就没想过讨要。之前,无论是区昱,还是区秀,都对我说过——这里是丛林。最初,我很不理解,直到被区秀敲了几枪杆子…… 丛林间,自有丛林间的法则,只要进入其中就必须遵守——无论我们想,还是不想。 只是出了丛林,进入这座尚在建设中的城市,丛林里的法则就失去了效用。你们的货物就需要按照城市的规则,上缴各项税负,例如入城税。 当然了,你们用来存放货物的土地,同样需要支付租金。以城市目前的状况,你们需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些货物恐怕会积压很久……” 第九十六章 ?底气 若是没有见到区鹞的样子,雯华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一句在建的城市,就使得荒郊野外的空地,变成了需要交付租金的囤货场。 咋不去抢呢?换作区鹞进门前,这话保不齐就会脱口而出。现在么,应邀而来的几人,就需要慎重了…… 慎重的结果,自然就是——等! 等什么?当然是另外两个人的消息。总不能听区鹞一通胡说八道,就信了他的邪。话说,这小子不是刚刚练成一项秘技吗?走了一路,吹了一路,到头来——秘技呢? 秘技到底是什么,区鹞这一路始终讳莫如深。现在更不是时候,去刨根问底。不过,这也给几人提了醒,不妨探探雯华的底。如果这里仅是靠区昱一个人支撑,那么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不求占到任何便宜,只要别赔得太厉害。 …… 形势不利,往往会让人无师自通,学会谦卑。当雯华这边吐气扬眉时,那个被她丢到脑后的哥哥,雯涄正努力赔着小心。 被关了许多时日,那些大蛇对雯涄这些人渐渐放松了警惕,给予了一定的自由。或者说,看守们正变得不耐烦,不愿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每日里不但要看着他们,还要定时投喂,话说大蛇们自己吃不吃得饱——都两说。当然,不是所有的大蛇都吃不饱,而是用来看守俘虏的这几位,明显属于身不强、体不壮的弱势群体。 何况,对于这个由众多大蛇组成的蒙昧部落而言,方方面面都处于非常松散的状态。于是笼门渐渐大开,任由这些人自生自灭。 玉虺,依旧是经常过来,找雯涄说话。两人交谈的内容,也越来越广泛。或许是雯涄的表现令她很满意,对于笼门大开这种事情,也就没有深究。或者说,玉虺有着足够的自信,雯涄这些人跑不远。 有了一定的自由后,人类的某些优势渐渐显露出来,牢笼附近渐渐变得整洁起来。不是说大蛇们不干净,而是大蛇们的方方面面过于粗犷。就像火这种东西,大蛇们并不陌生,但火就是火,与它们的联系远远不如人类那样紧密。它们不需要用火去加工食物,一口吞下去就是了。更不要说,弄出一锅美味的热汤这种事情。人类也不会放过享受生活的机会,即使非常困苦的情况下。不像大蛇,它们只是在活着…… 对于玉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舒心、很惬意的事情。如果雯涄这些人没有闯入这方小小的天地,她那舒心、惬意的生活还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随着这些外人的闯入,这方小小的天地出现了裂纹。通过那裂纹,玉虺看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于是,她的烦恼渐生,心绪渐乱。 从前,雯涄不是一个有眼色的人,如今则大不相同。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身边这些被俘的同伴,他都必须表现得善解人意。于是,玉虺的烦恼就成了他的烦恼,玉虺的问题就成了他的问题。堂堂碎金城的城主,很快进入到狗头军师这一角色。 出谋划策,是会上瘾的。至少,对于堂堂碎金城的城主而言,是这样子的。他好为人师的一面,也被无意间挖掘出来。现在,每天不为玉虺讲解点什么,就会感觉有些不得劲。外在的表现,就是有事没事就想着往跟前凑凑。而且借口也很好找,例如“你昨天那个问题,我想到答案了。”或是,“昨天讲的,还有一些需要补充。”总之呢,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得认真…… 讲过了,听过了,接下来就是实践。或是说——折腾!于是,慵懒的大蛇们遭了殃,无论愿不愿意,一些改变自上而下的发生了。大蛇们或苦、或乐,却不曾生出抵制的念头。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大多从中尝到了甜头。 按照雯涄的话说,俺们部落只要仔细规划一番,就不该再有人挨饿。是的,俺们!因为只有这样,雯涄这些人才不会继续忍饥挨饿。 对此,玉虺也没有计较。毕竟雯涄这些人身上,有着与她相类气息。最重要的是,背后的神弓没有任何预警。她对雯涄所表现出信任、也正是由此而来。 或许,雯涄也是由于神器的原因,始终表现的很坦诚。只是这种彼此的相信的快乐时光,因为一对鸟儿出现,有了波澜…… 第九十七章 ?波澜 不管怎样,到底还是来了…… 在雯涄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一对不死鸟出现在了面前。不知是不是错觉,雯涄看着有些眼熟,所以执拗的认为——这就是当初抓伤自己的那对。 身为城主,雯涄清楚自己被俘后会发生什么。 是的,他知道——碎金城不会第一时间派出人手营救自己。无论是为了稳定人心,还是久安长治,都必须推出另一个继承人。 当然了,样子还是要摆上一摆的。不但要摆,还要显得很逼真,很急切。在城中人心惶惶时,还要极时给人们吃下一颗定心丸,告诉他们——碎金城底蕴深厚,并不缺少足够优秀的继承人。 没错,足够优秀。而且,这才是今后的重点…… 碎金城会全力宣传,新的继承人有多么优秀!何况,自己的妹妹和弟弟,这段时间的表现也的确很不错。只要适当渲染,就足以成为引人入胜的传奇故事。 至于自己,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只会是这段传奇故事的大背景。还是那种逐渐模糊、逐渐远去的背景。即使有一天侥幸逃了回去,也不过是为那段传奇再添序曲。至于重新引来注目这种事情,就不要奢望了。 雯涄唯一拿不准的是,到底会由谁来接替自己的位置——妹妹,还是弟弟?无论是谁,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从一开始,雯涄就清楚,脱困的希望放在碎金城中,而是某些变数上——例如三叔。所以,才有了送给三叔的那封信。雯涄相信,别的事由碎金城或许还会压下,但是要求送给三叔的消息,则没人敢。毕竟,那是一个能够决定碎金城命运的强者…… 雯涄当然清楚,说动三叔可能极小。他也没有说动三叔的想法,只是将事情第一时间告诉那些有能力影响事态发展的——人! 这一切,不过是尽人力,听天命…… 可惜,他终究不是天命所归的人。一段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时至今日,碎金城似乎连样子都懒得做,否则为何不见任何使者?好在,他虽心存侥幸,但也有着足够的心里准备。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不死鸟竟然首先出现在这里。 说实在的,出现的时机有些不对!按照雯涄的估算,等一切稳妥下来后,才是这该死的鸟儿——出现的最佳时机。而当一切稳妥下来,怕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困惑仅是一瞬间的事情,雯涄很快就想到了某种可能——爱情!看来,自己的傻妹妹是真的爱上了那个男人。 呃—— 这一瞬间,雯涄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对那个妹妹口中的男人,好奇起来。不仅仅是好奇,还有挑剔……无论怎样,那终究是他的妹妹。哪怕一向对这个妹妹瞧不上眼,他依旧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被人骗了。 对于雯涄来说,如果是形势所迫,自己的傻妹妹只是逢场作戏,反而无所谓了。可是,一旦真的喜欢,作哥哥的——难免要仔细瞧瞧,千万不能被人骗了! …… 不死鸟的出现,既然没能逃过雯涄的眼,自然也就没能逃过玉虺的眼。初见不死鸟,玉虺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打下来吃肉!可是,当她摘下背后神弓时,一阵心悸油然而生。那心悸不是来自神弓的警示,而是身为狞猎者的直觉。于是她放长弓,将雯涄唤到身前。 “那对鸟,你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雯涄没有想到,玉虺会第一时间找到自己。不过既然被找到了,也就不打算隐瞒。于是,他坦坦荡荡的解释道:“它们叫做不死鸟。” “嘶——”玉虺冷笑了一声,“还能真的不死吗?” “呃——”雯涄苦笑着摇摇头,“您说对了,它们真的拥有不死之身。” 看着那瞬间眯起的竖瞳,微微炸起的鳞片,雯涄赶紧解释:“它们与我无关,真的!不久前,我还被它们袭击过。 它们受雇于我的妹妹……嗯,那是另一个充满恶意的继承人。 如果你有兴趣……” 第九十八章 ?我还会回来的 若是拣好的说,烂泥一样的人物也可以塑为神像;若是拣坏的讲,好人也会显得十恶不赦。何况雯华这种,素有劣迹的……雯涄只需挑拣一两件出来,就足以让玉虺认识到,那个丫头有多不是个东西。 既然开始编排自己的妹妹,那么弟弟也不能放过。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主谋就一定有帮凶,否则仅凭那主谋一个人折腾,又能翻起多大浪花?并且,某些人不是看不透那些险恶用心才成为帮凶,而是他们本就用心险恶!用雯涄的话说,自己的弟弟就是这样一个人——别看年纪不大,坏事却没少干。 这些年,为了家族、城邦,还有那些追随左右的子民,他操碎了心。可是呢,他非但没有获得应有的感激,反而被人嫉妒,还有因嫉妒产生的怨恨。 怎么说呢,他简直是太难了! 不是他想要承担这份责任,而是过早表现出的优良品质,让他从小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而他呢,也的确不负众望。 相比他的不负众望,那两个被称之为妹妹还有弟弟的人,就太让人失望了。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因为众人本就没有指望过他俩。 可是—— 他们俩儿,从来没有甘心过。 嫉妒,让平庸的俩人渐渐变得扭曲,甚至对他产生了杀心。而眼前的这对鸟儿,就是刺杀的工具。并且几近成功,若非他有着一些保命的手段,怕是活不到今日。更不要说,有幸见证此地的神奇。 现在,这对鸟儿又出现了…… 幸好,它们不会主动攻击那些智慧生命,所以只要不主动攻击它们,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可是它们并非简单的刺杀工具,还是信使、耳目。若是不予理会,又不行。 总之,我们被盯上了。 …… “我们?”玉虺上下打量着雯涄,感觉这个男人太无耻了,被盯上的明明是他,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已经恍然——还真是我们,毕竟他现在是她的人了。 若是没有感受到威胁,玉虺还不会把雯涄真正放在心上。可是当威胁出现后,情况就不同了,因为她比较——护食! 是的,护食! 弓弦震动,神器清鸣,将玉虺忽然升起的冲动缓缓压下。的确吃到肚子里,就能够放心睡个好觉了。可是,这不是吃不吃的问题…… 她,不能仅是站在自身的角度考虑,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落肚为安。 “你想回去,是吗?” 雯涄当然想回去,可是面对玉虺略显嘶哑的声音,却不能简单的用是或否来回答,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让人悚然的寒意。 “与回不回去无关,只是不希望他们得逞。” 这句话的效果不错,那丝悚然之意缓缓散去。单纯的玉虺也因此反应过来,这不是简单的回不回去的问题。 看着陷入沉默的玉虺,雯涄继续说道:“您打算一直关着我,还有其他人吗?或是说,我们在这个部落中,永远无法获得自由? 如果,我们有一天能够获得自由,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离开部落?或者说,去到外面的世界,为部落,也为我们自己,换取一些利益回来?例如,更多的食物,更好武器。当然,受到神器眷顾的您,并不缺少这些。可是身为首领,您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身。 其实呢,我们不妨换种角度考虑。既然您早晚有一天会给予我们自由,那么何不将自由提前赐予我们。” 玉虺的尾尖微微摇摆,用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们是——我的!” 雯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没有否认这点,所以您也会获得相应的补偿。” “你拿什么补偿?” “看您需要什么?” 玉虺努力思考了片刻,然后非常肯定的说道:“我需要——你。” “呃——”这个令人意外的回答,让雯涄不知所措。他努力镇静了一下心神,看着眼前这婀娜的身姿,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哑巴了…… 好在,玉虺的话没有说完:“你的见识,能力,都是我需要的。我想听你讲述世界的风情,想让你告诉这个世界还有些什么。至少把你榨干之前,我不打算放你回去。” 雯涄想了想,忽然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这个人反而是最无关紧要的。你所需要的这些,我都能够提供。因为这让我想到了一样物品——书籍。 当然,还有交流。 这个世界不是一成不变,每天都会发生更有趣的事情。困守在这里的我,是无法为你这些的。只有让我离开,我才有机会为你带来这些。 而且,我向你保证——我还会回来的。” 雯涄对着玉虺,给出了男人的誓言…… 第九十九章 ?异宝 有关碎金城,雯涄大方向猜测的没错,像是继承人之类的事情。其实呢,对他的营救,碎金城也是下了大力的。那么多年对他的投入,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只是,营救的过程出了一些意外。 而且,这些意外不是来自别处,正是这些大蛇。在大蛇眼里,雯涄这些家伙就是一群废物。至少,在最初的一段日子里,是这样认为的。 兴致勃勃的一场狩猎,将人悉数捉拿回来后,才发觉——坏了!非但不能吃,还要反过来管吃管住,这叫什么事? 可惜,无论有多么不满,也只能忍着。无他,既然首领玉虺下了令,那么就只能服从。至于反抗这种事情,已经随着反抗的——人,消声灭迹多年了。 对于这些已经抓进来的人,已经发生的事,大蛇们已经无力改变。但吃一堑,长一智……所以再也没有人,能够活着进入这里。 大蛇们并非妄杀这辈。吃饱喝得后,它们更愿意在温暖的阳光下,晾晒一番。只是为了防止更多吃闲饭的进入,不得不辛苦一些。例如巡视的范围,扩展了数倍;必经的路口,也竖起了“闲人免进”的牌子。 多数时候,大蛇们对忽然增多的外来者,大多赶走了事。但总有些不知进退的,赶也赶不走……遇到这样的,大蛇们就没办法了,只好让他们永远消失。而且还要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能让玉虺有任何察觉。 一番较量,碎金城损失不小,大蛇们也不是毫发无损。任何生命都是有弱点的,哪怕是披着天然鳞甲的大蛇,也未能免俗。幸好,大蛇们也仅是限于损伤,倒也能够遮掩过去。 对于碎金城来说,损失几条人命,实在算不得什么。 人命吗—— 这个世道,太多的事情需要以生命为代价。因为太多,所以就显得平平常常。因为平平常常,所以就显得极其廉价…… 用极其廉价的生命,达成更有价值的目标,不好吗?当然了,价值——许多时候是需要发现和挖掘的。而碎金城,恰恰善于此道。 既然暂时进去了,而对方也没有表现出太强的侵略性,那么何不保持现状? 是的,保持现状。 于是,一个小小的落脚点明目张胆的建立了,就在那块“闲人免进”的牌子不远处。也知道,这些大蛇不好对付,所以干脆就不对付了。既然我们的刀剑,急切间伤不了你们,那么还留着作甚? 卖—你—们—了! 你们看这把刀,锋利无比,吹毛利刃,清仓甩给你们了。你们问为什么甩卖?因为我们三天之内就要回去了,这些东西带着碍事! 嗯?你们没钱—— 没关系,用你们的皮子换。就是你们蜕下来的,已经毫无用途的碎皮。或者,你们都有些啥?我可以帮你们估估价…… 放心,我们是讲良心的,怎么会占你们的便宜? …… 占,或不占便宜,没人说得清楚。只是碎金城内最近出了许多异宝,例如好似皮肤般贴合的软鳞内甲…… 这种软鳞内甲,三叔手中就有一件。当然不是白给,而是请三叔出手的条件。条件的终极目标就是那群——大蛇! 呃—— 没错,是那群大蛇,而不是雯涄等人…… 三叔是什么人? 岂是这点蝇头小利,就可以打动的?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所以勃然大怒的三叔,扣下了软甲。 当然,三叔并不是贪图这些外物,而是最见不得这群商人因利忘义!大蛇,他可以不管,但是雯涄这些人,他必须得救!用三叔的话说,他知道雯涄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只是想让年青人多一些磨砺。 现在,是时候救出那个年轻人了。 至于怎么救,实在是小事一桩。甚至都不用他出手,只需派两只鸟儿过去,知会一声就是了…… 是的,通过不死鸟,区秀已经和她的便宜父亲联系上了。 第一百章 ?哨声 不是区秀想要联系自己的父亲,而是区貑找到了联系女儿的办法。 是的,不死鸟! 最近一段时间,身旁的两只不死鸟越发灵动了,区貑已经能够从它们的眼中看到智慧的光辉。甚至从智慧的光辉中,诞生了人性!因为它们竟然开始骂人,所以区貑十分肯定,那就是人性。 外人或许会觉得那鸣叫声十分动听,但对于区?这些人,则是不堪入耳。因为那鸟儿的鸣叫方式,就是巡林武士互通消息的传统哨音,他们听得懂! 这事,怎么说呢? 传统的哨音不是不能用来骂人,只是极少有人这么干。巡林武士通过哨音在山林间互通信息、寻求帮助,关键时刻甚至能够救命。怎么说呢,它更像是巡林武士行走山林时的专用语言。而山林,对于巡林武士而言是神圣的,容不得轻忽、亵渎。所以呢,巡林武士极少通哨声去叫骂。 如今,算是被两只不死鸟玩出花来了,极大的丰富了哨声的内涵。最初呢,两只鸟的脏话也是很贫乏的,一度让区貑以为,那仅是简单的学舌。 大概过程是这样的,你下流、下流……当循环到一定程度后,忽然变成了——你很下流、很下流……然后再次蜕变,你个下流生的…… 呃—— 好在,两只鸟儿不是对着他打哨,而是对着那些前来拜望的强盗、商人,还有来自端木城的使者。在两只鸟儿眼中,这些家伙中就没一个好人……于是,区貑开始试着与不死鸟直接交流,然后才发觉这就是一对话痨。 通过这对话痨,他知道了许多区秀的秘密。例如,区秀并不能直接控制不死鸟,仅是在透过它们观察这个世界。在这种状态下,两者的心灵有着高度统一,能够做到想其所想,感其所感。 只是,这种状态似乎有着很强的后遗症,姑且称作后遗症吧。就像这对留在他身边的鸟儿,因为频繁的进入到这种状态,似乎有些精神分裂,竟然把自己当人看了。这也让它们,看谁都不顺眼……不是这个太笨,就是那个太蠢。而且这蠢笨之人中,也包括他——区貑。 没办法,赶上这么一对倒霉玩意,只能认。不认也不行,否则它们就拒绝与你说话。好在,这种傲娇也使得它们有些好为人师。对于区貑,几乎是有问必答。 许多时候,区貑会在区秀刚离开时与两只鸟儿聊天。此时,两只鸟儿还没有完全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让他有种与女儿直接对话的感觉。可惜的是,这种时光不能维持太久,通常说着、说着——就好似换了一个人;或者说是,换了个鸟儿…… 通常,区秀的意志会最远端开始投射,大概顺序就是,大蛇、他、碎金城、睡狮城、盆地,最后将意识回归。而他与这两只鸟之间的谈话,也大多以此为开端。这时,两只鸟儿的口吻总是像极了区秀,甚至就是以区秀为第一人称开始说话。 他因此知道,雯涄这蠢小子的运气不错。 呃—— 受不死鸟的影响,他开始习惯性的称别人为笨家伙…… 也是,凭碎金城那伙人,又怎么可能培养出聪明伶俐的?竟然想通过一件软鳞甲,勾起他的贪欲。区貑相信,这软鳞甲虽然不错,甚至能够称得上一件宝贝,但被抬高到异宝的层次,则有些名不副实。只要看透了这一点,也就不难猜出这背后的龌龊心思。 只是看透了,他却厌烦说透……只因,他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出来这么长时间,也时候回去了,不是回到睡狮城,而是回归自己的山寨。 该做的已经做了,女儿虽然不想见他,但是没有他,好像过得也不错。原本还想着奔去新城看看,只是区秀既然选择独自向丛林中深入,那么他去了也看不到什么。曾经,那些出现在他身上的隐患,似乎没有出现在区秀身上。 嗯,似乎! 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肯定。因为涉及到神器,还有神器后面若隐若现的伟力,他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好在,这次回来看到了许多令人安心的现象。别人或许感知不到,但是拥有神器的他能够察觉到,那些不稳定的危险的气息,正从人们身上消退。就好似野兽变成了家畜,那些融于血脉中的伟力,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在危险,一切正在变得能够控制。 是的,控制! 更多的人,正在试着控制这股力量,而且有人成功了。这种事情,瞒不过他……他只是装作不曾察觉罢了。 自从城主府的那次盛宴过后,有些事情就开始变化。用区秀那边的消息来解释,就是——蜂王! 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事情就麻烦了。自家的两个孩子,想要带离睡狮城,怕是要出现波折…… 第一百零一章 ?真理的存在 这边,区貑感到为难;那边,睡狮城同样为难…… 自从得到区貑准备回军的确切消息,老城主区狖就有些寝食难安。有些事情原本就是拖得一时算一时,都知道早晚要摊牌的。等真到了摊牌前的那一刻,这心却悬了起来。 只因,这事实在没法开口……可是呢,还不能不就此闭嘴。没办法,区狖决定不要这张老脸了。当然,仅他这一张老脸还不够,所以呢——城中的一群老不要脸的,一个不少都进了城主府。 若是以前,城主府虽有权威,但想请动这些老不死的,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次呢,却不用请,稍稍透漏那么一点为难的意思,一个个就来了。于是一群老不脸的,凑到了一处,开始嘀嘀咕咕。 最终,定下了方针策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略,只是如何动晓,却要因人而易了。 …… 睡狮城的人,一向是讲道理的。这一优良传统,感染着一代又一代人。包括区秀,包括刺客,没人能够摆脱它的影响…… 即使像刺客这种很随性的人,也难以免俗。那日,山林中的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深深打动了众人心弦,使得众人大为折服。特别是那三位侥幸留得一命的,更是心服口服。 用他们的话说,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对手太厉害!而且,人家不仅巡林的手段厉害,还非常讲道理……你们看,各方各面都没有特意针对我们,不过是遵循睡狮城常例,收点入城税之类的。 何况,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架的。你们说和气生财,对不对? 当然要——和气! 那日,为了增进了解,赶在区昱回来前,几人与雯华探讨了一番。其实呢,抛开利益上的弯弯绕绕,有关实力方面的话题,才最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 怎么说呢,大家心知肚明彼此都属于——异类! 当然了,即使同为异类,也有着上下之分。区分上下的,打架的本事是一方面,还有对休内力量的运用。就像区鹞,自从掌握了秘术,就拽得找不到北了。好在,刚刚有人帮助他重新找到了方向…… 对此,雯华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亮了出来。无他,这些东西对方早晚都会知晓,没有隐瞒的必要。不过呢,通过这件事情,雯华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支商队与此前的那拨人,其实是两伙人。看来呀,睡狮城也不比碎金城强多少,一样有着内部派系、纷争。这样也好,因为有派系、有纷争,才有更多空子可钻。 商人吗,需要的不是站队,而是钻空子。可惜,刺客对此有些排斥。不像她——雯华,出身睡狮城的刺客,总有些放不开。希望经过这次事件后,刺客能够放下些许的心里负担。当然了,她也需要多加努力,多吹吹耳边风。不求刺客能够像她一样,拼了命的往这边划拉,但求能划拉一点算一点。 当时呢,注意力有些飘,脑子里竟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所以手上也跟着有些飘。满意阴寒之意的蛇影,一股脑的都放了出来。 怎么说呢,效果那是相当的好……一片吸气声中,雯华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羡慕、嫉妒、恨!像极了前些时候,她望着不死鸟的样子。 别提了,当时那叫一个——得意呀!甚至没有忍住,发出了一阵畅快的笑声,哈哈、哈…… 呃—— 这个举动,未免有些失态,有些丢人。更丢人的是,笑得声音有些大,笑得时间有些长……据外面的人说,当时盆地内外都回荡着她的笑声。用弟弟话说,则是——张狂! 幸好,张狂——在巡林武士眼中属于一项美德,只要你有着张狂的资本。而那时,她恰恰就有! 密密麻麻的蛇影化作了实体,盘绕着几乎挤满了房间。眼前的几位客人明显有些坐不住,却又不得不故作镇定。 于是雯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区秀看向她的目光,总是有着无法掩饰的轻蔑。因为软弱、无力是无法掩饰的,那只会让人显得笨拙而又可笑。 呃—— 怪不得,刺客也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嗯,于是那晚的话题有了,雯华决定针对这个问题,同刺客好好聊聊。 群蛇游动,雯华并没有急着将它们召回。敢于这样做,是因为身为巢穴的她,并不需要依靠自身的力量去维持它们的存在。真正付出力量的时刻,是唤出和召回的那一瞬。当然了,商队这些人是不知道的,只会认为她实力雄厚。甚至会觉得她和刺客一样,此前都隐藏了实力。 或许吧,而且她的确隐藏了一张底牌。那晚的睡梦中,她明白了碎金的真正含义,见到了某个存在。尽管那梦境似幻似真,但梦境带给她的力量假不了…… 第一百零二章??这只是个开始 面对张狂的雯华,没有人会联想到底牌这种东西,因为她不配!巡林武士的张狂是睥睨天下,而这个女人则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算是她有,也没人会有心情继续探究下去。 经过这一遭,商队的人算是看明白了,无论是刺客,还是雯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这俩位,又怎么会对上眼?若是可以,他们真的不想再与这两位打交道……可是没办法啊,若不想赔得底儿掉,就必须凑到跟前陪着小心。 …… 生意的事情,刺客不想插手。何况,雯华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么他就不好再增否决。一方面呢,是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觉得两人缺少默契;另一方面呢,则是需要维护雯结的威信。 只是,关于威信这种事情,仅是刺客一个人着急、使劲,怕是没有太大作用。那日雯华一阵张狂的大笑,已是把形象破坏得点滴还剩。好在,巡林武士中多有些脑子不大正常的,例如他——区昱。 生意上的事情,他虽然不会去管,但生意之外的事情,还是可以管上一管的,像是——招募人手。 别误会,刺客知道大队人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但是巡林武士依旧不可或缺。至少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会是这样子的。 首批,代表城主府过来的那拨人,就不要想了。那是归属于城主府的嫡系,很难打动的。只有像商队这样子的人,才是最好的拉拢对象。即便是这样,也不是单纯用钱就可以打动的。 呃—— 毕竟像他这样的人太少、太少,只要“加钱”就可以…… …… 自从被刺客收拾了一通,区鹞还有另外二位,就很少在外走动了。那日还有脸跑去雯华那里,不过是等着刺客回来,当面认输罢了。那终究是一场邀请,即使是灰溜溜的回来,也要保留最后的体面,当着众人的面——勇敢的承认自己的失败。 是的,这是一个失败者最后的体面……通常,作为胜利者,短时间内也不会主动出现在失败者面前。因为杀人不过头点地,对于失财者而言——失败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所以呢,身为胜利者也要适当体谅、体谅失败者的心情。 没想到,没隔几天刺客就找上门来了,而且还是点名要见——区鹞。这一点名,热闹可就大了!当然,被点名的是怎么个心情,就不好形容了。 怎么说呢,区鹞是硬着头皮出来的。别看前几天当着雯华的面,表现得有些不羁,但那何尝不是对失败、沮丧的掩饰呢? 这种事情,掩饰一次也就够了……所以这一次区鹞就真的没什么好脸色了,整个人都显得阴沉沉的。 对此,刺客视面不见,无论是眼前的区鹞,还是不远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群人。他只是指着脚前的土地,吐出了几个生涩的音节,于是一片嫩绿的小草冒出了头。 区鹞挑了挑眉,“神器的力量吗?前几天,我已经领教过了……” “呵——”刺客失笑摇头,“就目前来说,它甚至不能称之为力量。而且,与神器无关,至少与我身上的神器无关。 怎么说呢,这是我昨晚才学会的…… 不用惊讶,我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 这种音节,这种力量,得自区秀。可惜,我在这方面的天赋实在不怎么样,而且也没有时间去研习。不止是我,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时间。真有时间的,只有雯靖这个孩子。” 区鹞抬头看了刺客一眼,“你想要说什么?” “只是想当面问问,你想不想了解这种力量?” 区鹞先是一愣,接着眼中闪过一抹光华:“你确定?” 刺客点点头,“我确定。” “为什么是我?” “我听说,你掌握了一种秘术。”似乎看出了区鹞的不自然,刺客稍稍解释道:“对你所掌握的秘术,我没有任何企图。我只是通过这一点,看到了你的潜力。 希望你能够成为我们的一员,共同探索力量的奥秘。” 刺客指着脚下的青草,继续说道:“对于我们来说,一切才刚刚个开始……” 第一百零三章??失落 本来呢,招揽这种事情你情我愿,与外人无关。即便有关,也多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吃饱了撑的。可是,在招揽区鹞这件事情上,就不一样了。 前些天,应邀进林子的可是三个,被你击败的也是三个,转过头来却只邀请一个。这是,怎么个意思? 就算是——你真没瞧上那两位,也不必这么干吧?你想邀请区鹞,私下里谈谈不好吗?直接跑到营地,不做任何避讳,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而且,区鹞这小子也不是个东西!听到这个邀请,立刻就来了精神,虽嘴上说着还需要考虑、考虑,但那抑制不住的笑容,已经出卖了他最真实的想法——拿乔! 这都是些什么人呢?就算是想要接受邀请,也不必笑得那么开心吧?就不想想,跟你一起失败的另外两位,会是什么心情? 就算是不考虑那两位,也要考虑一下其他人吧? 是的,其他人。 相比那两位,商队中的其他人——同样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么大个商队,能够入人家眼的,竟然只有这么一位…… 若是以前,入不入得人家的眼,还真没人在乎。可是,如今不同了。不是他们不同了,而是刺客。一场丛林间的较量,让这里的人意识到——那是一个实力强横的巡林武士,一个需要他们仰望的存在。能够获得这种人的认可,将是一种荣耀。 是啊,荣耀!既然是荣耀,就不能轻易给予。刺客就是意识到了这点,才仅对区鹞一个人发出邀请。 至于其他人么,可以考虑接受他们的投奔…… …… 发出邀请后,刺客并没有久留。既然区鹞需要“考虑”,那么就让他多考虑一会吧。回转自家驻地的刺客,难得轻闲了起来,去到了雯华那里。 相比刺客今日的轻闲,雯华则要忙碌得多。她要对付的,可不仅仅是来自睡狮城的商队,还有碎金城的。相比睡狮城的这伙人,碎金城的人则要难缠得多。 怎么说呢,巡林武士习惯靠拳头说话,当拳头不能成为凭依后,人也就交待了。可是真正的商人,又有几个会去靠拳头说话?相比拳头的直截了当,商人们凭借的是更加难以磨灭的精神。斤斤计较,死缠烂打,这些巡林武士不敢想像的事情,对于商人来说——太正常不过了。所以想要一口吃下这些人,难! 雯华呢,原本也没想过一口吃下这些人,她采取的策略只有一个字——拖!拖得时间越久,她得到的也就越多。虽然不曾被当作真正的继承人培养,但终究是接触到了那个层次。所以雯华清楚,如何在这个层次上与商人打交道。 她不必在乎一时的得失,只要将这些人留得足够久,这些人就会为她带来足够多的财富。这些商人,总会找到出路的,她只要看好他们,别让他们逃了。这些人呀,为了逃出困境,什么事情都能够干得出来。这不,今天又有商人找上门来,愿意献出一半的货物…… 呵! 她——堂堂碎金城的大小姐,是没见过钱的人吗?所以呢,立刻辞严意正的拒绝了。原本还会纠缠一段时间的,不过今天因为有着刺客在,慑于巡林武士的威名,这些人没敢放肆。这也让她终于有时间和心上人聊上几句。 “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你会在那边呆上很久呢。” “本就没想过多呆,只是发出一个邀请,顺便让他们产生一点遐想。” “哦,遐想?” “当着所有人的面,催发了一片嫩草,然后告诉他们这并非来自神器和血脉的力量。” “呵呵……”雯华忍不住大笑,“那点嫩草,应该是你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吧?” 刺客一摊手,“我对此并没有隐瞒……” 雯华一挑眉,“他们信吗?” “呵呵,显然不会信。但这——就怪不得我了,我已经坦诚相告。就算是其中有了什么误会,我们至少还拥有未来,拥有无限各可能。 反正,我已经将力量摆在那里,如何去想——是他们的事情……” 第一百零四章 ?真难 刺客这句话说得不错,“如何去想……” 各人位置不同,想法必然不同。像是商队中,那些真正准备捞一把的,除去钱——自然不会想太多。可是商队能够成行,并且其中不乏像区鹞这类潜力不错的巡林武士,就不知道睡狮城中的某些人是怎么想的了。 区鹞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想的,他只是听从家中吩咐,随商队走一趟罢了。真的只是一声简单的吩咐,连多余的叮嘱都没有。既没有让他打探什么,也没有让他特别注意些什么,似乎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随行。可是呢,区鹞忽然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既然决定接受邀请,那么势必要与家中打声招呼。只是这招呼怎么打,就需要费些心思了。这一费心思,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了…… 现在,再回头去想,不由得赞叹一声——高,实在是高! 商队这些人呀,怕是有一多半要有来无回了。因为想回也回不去,商队那些真正想挣钱的,肯定不能就这样回去。而他们这些随行的武士,肯定要跟着盘桓下去。 这一过程中,自然要与区秀、区昱这些人打交道。以巡林武士不挨打就不舒服的性子,被打上一两顿也是必然的事情。无论是友好切磋,还是生死相搏,都只会加深双方的羁绊,总有人会运气不错,因此留下来。 运气呀! 区鹞不由抹去一把冷汗,或许那些老家伙已经算准了,往死里打的可能——不大。但也仅是可能罢了…… 这群老王八,是真他么狠心! 幸好,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躲在帐篷中的区鹞,已经不复刚刚的激动。任谁想通了这些弯弯绕绕,恐怕都激动不起来。而且这些弯弯绕绕,都属于死无对证。如果真的敢为此找回家中说理,保证会被训斥一顿,让他不要臆想这些有的或是没有的。毕竟家中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让他做,一切都是他自己作死…… …… 区鹞呆呆的坐在帐篷中,想要努力弄清自己是如何陷入进来的。 区秀走了,带着宅邸中的那群不死鸟。对了,那时自己在干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干,只是躲在城中晒着太阳,还不忘和周围的伙伴说几句酸话,酸话的主角就是此地的主人——区昱、区秀,还有雯家姐弟。 这算不算某种报应呢? 酸话说了有一阵子,直到三叔回来了,带着他的家人。于是言语中的主角也换了,先是快要被人遗忘的三叔,然后是那两个可爱的孩子。再然后,不死鸟回到了那座宅邸,甚至出现在了那场接风宴上。 从那以后,睡狮城开始动荡不安,各类消息漫天飞舞。当然,不是全无凭依的小道消息,只是他们这些年青人,所能接触到的消息大多是只言片语。好在人数众多,总能够凑出一鳞半爪。这个冒出一句蜂群,那个跟一句蜂王,为此还真有人捅了一窝马蜂…… 正是那时,他知道了神器的存在,接触到了秘术,了解到那两个孩子的不凡。可惜,他没资格靠近那两个孩子,因为那两个孩子早就成了那些老家伙的心头肉。当然,还有一个更加不凡的存在——那两个孩子的姐姐,区秀! 那场宴席上,两个孩子无意间撞破了不死鸟的秘密。由于在场的人太多,这件事情根本遮掩不住。 是了,也是从那日开始,自家的祖奶奶便经常提到她——区秀!也正是借了这件事情的光,被祖奶奶叫到身边,询问起了年青人的一些事情。只是,区鹞有些想不清,老太太在那时问了些什么。不是记忆不好,而是没有心情与一个老太太絮叨,只想赶紧应付过去。如今看来,他并没有应付过去……或许从那时起,有些事情就已经决定了。 商队,不过是个幌子。 只是,身处其中的人都不清楚罢了。幸好,他现在看清楚了。 呃—— 或许吧…… 在这密闭的帐篷中,孤独的坐着,区鹞忽然有些恍惚,仿佛整个世界都不再真实。哪些是自己的决定,哪些是别人的安排,他已经傻傻的分不清了。他忽然理解,区秀为何是那么的毅然决然,即使三叔已经做了那么多,也不见她回头。 人啊,想要独立出来,是真难! 第一百零五章 ?水面之上 是啊,想要从生长的环境中跳出来,太难了!对于区鹞来说,那需要非凡的勇气和智慧,才能够从过往的恩怨情仇中摆脱出来。而有些恩与怨,对于他来说一辈子都无法摆脱,例如养育之恩……但是这种麻烦,对于某些天性凉薄的人来说,就不算什么了——就像区秀。身处丛林的她,正如鱼得水。可惜,面对眼前的沼泽,她却步履维艰。 与几头猛虎间的较量一直不曾停息,在心生忌惮的同时,形成了某种默契,有了彼此的领地。或者说是各自的缓冲区,只是这个缓冲区的范围有些大,几乎囊括了整片沼泽。现在,双方至少可以确定一点,彼此的目标都是淹没在水下的神器。 为了减少争斗中的不确定因素,此间能够称得上猛兽的存在,算是倒了霉。能顺手解决的,就没有放过的道理;不能顺手解决的,也成了某一方的泄愤工具。 区秀呢,不完全是为了泄愤,她只是想通过那些猛兽找回一点点自信。怎么说呢,这几只猛虎太过狡诈,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丝毫不见任何犹豫。更可气的是,跑着跑着就没影了……那是真的没影了,明明已经被击伤,明明已经留下一行血迹,可是追着追着,身影就会渐渐消失,血迹也会消止。 用赤羽的话说,就是皮糙肉厚,啅一口下去就是满嘴的毛。想要追着打,人家往草丛、灌木中一钻,它们这些鸟儿就扑棱不开了……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它们至少还能够盯梢。可是,这几只猛虎是属老鼠的,于草丛中钻几下就没了踪影。等再露出行踪时,已经是几里之外了! 不过呢,几番厮打倒也不是全无所得。他们至少摸清了少许底细,那些猛虎能够借助草木的力量治愈和强化自身。区秀曾摸到过某只老虎的边,并捅了对方一枪杆子,那感觉好似捅到了一截硬木上,而不是血肉之躯。好在,那一枪的确是见到血了……可惜,依旧是让对方跑掉了。 就赤羽说的,皮糙肉厚。几头老虎能够不管不顾的一头扎到灌木丛中,而且还是安然无恙,但区秀不行。遇到这种情况,她只能绕道。可惜,这一绕就总公把对方绕没了…… 现在呢,双方各自选择了一侧相对有利有地域。区秀这边,杂草较多但灌木较少;猛虎那边,则相反。然后隔着某条若有若无的界线,开始叫嚣——你过来呀!看我不弄死你……到了现在,谁也没弄死谁,反而都被彼此折腾得够呛。 自从捅了某只老虎一枪杆子,区秀就警惕了起来。她明白自己的这副小身板,绝对没办法与对方玩什么以伤换伤的把戏,要么一击必杀,要么一击就走。许多时对方真正忌惮的,不是她,而是不死鸟。 也曾想过包围战术,绕个大圈把老虎们兜住。可惜那几只猛虎实在是太奸滑。各自为战,又遥相呼应,稍觉异常就会在大网真正合拢之前,溜了。区秀大概估算了一下每只老虎间的距离后,就放弃了。而且这些老虎应该有着她不知道的侦测手段,稍大规模的行动都会引起它们的警觉。可是不死鸟去得少了,也留不下它们。 其实呢,区秀已经放弃了顺手弄死它们的打算,将大半注意力转到了水下的神器。或许,向只猛虎也是这样想的。许多时候,双方会隔着湖水各显神通。当然若是累了,也不介意给对方制造些麻烦,以此放松一下。 论起找麻烦,区秀这边算是占尽了上风。散鸟只要作势欲飞,那边保准先行一步——跑得无影无踪。当然,这边也会在区秀专注于水面时,悄悄做些越线的举动,像是潜行到一定范围内,猛的跳出来放声咆哮。抖完威风后,则是转头就溜…… 第一百零六章 ?无波 面对干扰,区秀表现得很淡然,因为她明白这就是丛林中的游戏规则。面对那些猎物,本就需要各逞心机。如果可以,甚至会不劳而获,直接从其他狩猎者手中掠走猎物。这里,虎口夺食这种事情,时刻都在发生。这是身陷其中的生灵无法逃避的,也是她必须面对的命运。既然想要远离人群的喧嚣,摆脱人际间的冷暖,那么就必须承接失去这一切的后果。对此,区秀甘之如饴…… 轻风拂过,吹皱了水面,鸥鹭于浅滩中寻寻觅觅,不时仰起脖颈,将捉到鱼儿生生吞下。再往深处,有庞然大物于水底缓缓游动,化作水面上的一片片阴影。正是它们,断绝了区秀潜入水中的想法。 不用说,这一定又是神器的原因。好在,这些巨物似乎没有多少灵智的样子,只是个头大了点,性情暴躁了些。初时,区秀没有太当回事,只因山林中从不缺乏草本之毒,以为弄些毒饵就足以解决。可惜,大大小小的毒饵没少投,却不见任何成效。 在这件事情上,那几只猛虎倒是没有捣乱,反而跟着投了不少。只可惜,它们下毒的本领也不咋地。各类被填塞了毒物的走兽抛向了湖心,结果却是那巨物的精神日见旺盛。最初还是等待毒饵缓缓深入水中,后来竟是鱼跃而出一口吞了下去。 这不仅让区秀怀疑,那些大家伙怕是吃腻了水中的物产,巴不得换换口味。至于那些草木之毒算是什么,佐料吗? 区秀是越挫越勇的性子,若是能够轻易得到,反而不会很在意。就像在那盆地之中,她首次面对神器。即使在那独木林之中面对神器留下的余波,她也没有升起过占有的念头。可是,面对潜藏于水下的神器,她来劲了。 她见过神器,知道神器会产生特有的波动,而那波动将会帮助她看破虚妄,见证到世界的真实。但是这水下的神器,没有…… 那种波动淡淡的,甚至不能称之为波动,就好似被风吹皱的湖面,涟漪绵绵却不是水面自生。日出时,那水面金光灿灿;日上中天,则波光粼粼闪耀着银色的光辉;待到日落西山,又化作霞光一片。 就这样,又是一天过去。区秀仍旧一无所获。吃饱的虎妞,又在水边胡噜了几口水,然后才心满意足的挤到区秀身边,打起了哈欠。远处传来一声长啸,好似呼唤又好似勾引,换来的却是虎妞的不屑。毛茸茸的大耳朵轻轻一抖,就将那深情的呼唤抛到了脑后。 晚风轻拂中,一轮弯月缓缓升起,于枝头间稍作流连便直入高空。湖面随即升起一抹清冷,水气渐渐缭绕。尽管如此,那水中的弯月却不见模糊,反而透出别样的静怡。在这静怡中,赤羽飞临湖面之上翩翩起舞,好似月光中的精灵。于是在虫鸣蛙叫的伴奏下,区秀下意识的唱起了歌谣…… 夜色幽幽,月儿幽幽,缓缓将那虫鸣蛙叫掩去,只余那幽幽歌声于湖面,于沼泽,于林间回荡。歌声中夜色渐浓,月光渐渐星碎,湖面之上一条银河显现。那银河倒映于水之中,好似银蛇舞动,吸引来大片、大片的阴影盘旋游动,生出龙卷般的旋涡。 旋涡渐急,虚空震颤,那湖水好似掉了个儿,将那阴影映于湖面之上,于是区秀看到了那阴影的全貌,那是鳞甲森然的几条大鱼。好似不死鸟一般黑白两色,于那空中盘旋追逐。 看着、看着,区秀忽然笑了……竟然一头扎入水中,向着那水底潜去。与那水中相反,一道倩影正迎头向上,向那中天,向那弯月而去。 湖水清莹,不算浅也不算深。你觉得它深,是因为这里的天空深邃无边……它只是一抹倒影,倒映着天空,倒映着心底的所思、所想,包括那最不愿面对的恐惧。 第一百零七章 ?映月 一头扎入进去,那感觉不像是跃入水中,而是虚空。因为有繁星相伴,有弯月跟随,赤羽的身影亦在不知疲倦的盘旋飞舞。 这种感觉——真好! 水底,本该是烂泥淤积,却有一汪清凉,散发着蒙蒙毫光。那是一面镜子么?带着少许猜疑,区秀终于摸到了近前,触手时一丝凉意顺着指尖透彻心扉。 原来,真是一面镜子。抚着那镜面,摸摸索索找到了边缘,然后单膀较力摆脱了淤泥的吸附,搅浑了这湖底,将这镜子起了出来。随着镜面被起出,周遭的异象也随即消失。扣住镜面的边缘,双脚轻蹬湖底,借着那水中难以抗拒的浮力,区秀好似一条鱼儿,向着水面窜去,赶在那一口气耗尽前,冲出了水面。 离了这水,不死鸟们就有了用武之地,于是叽叽喳喳的扑上来数只,或是薅头发,或是揪衣领,更有些不怕沾湿了羽毛的,直接扎入水中想要托起区秀的身躯。一番不遗余力的帮倒忙后,终于在精疲力尽中上了岸。 于是,又有一些鸟儿围了上来,但是更多的鸟则是处于警戒状态。一部分如网般撒开,另部分则聚合成一团,化作天空中的梦魇。好在此处浅滩并无多少遮眼的浅草、灌木,那几只猛虎即使察觉到了端倪,也难以靠近。 区秀没有马上察看这面看似轻薄,实则颇有些分量的镜子,而是稍作喘息。就这一会功夫,身旁的鸟儿就吵开了锅。当然,吵闹的地点依旧是她的脑海。 与区秀不同,鸟儿并没有什么先入为主。它们或许知道镜子,但不会因为平滑、光亮就会产生相应的联想。所以区秀认为这是镜子,但它们没有。也正因为没有,它们开始争论起这是个什嘛东西? 听到鸟儿的争论,区秀才陡然意识到——这真的是面镜子吗?不是说镜子有什么问题,而是不想囿于自身的成见…… 方才离得有些远,神器那不明显的古怪波动,还不能说明什么。如今,神器就在自己的身前,那感觉中的古怪意味就变得越发明显。 她不禁要问自己,这神器的力量是什么?真得是那水中月,镜中花,如水般倒映着世界,还有人心? 可是,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对! 区秀仔细回顾刚刚的每一个细节,再对比过往中对神器的印象,总感觉某些迷雾掩盖了真相。 有那么一瞬间,灵光忽然从脑海中闪过,区秀脱口而出——你不是镜子!随着这句话,那镜面开始软化,抓在区秀手中的一角竟然如水般想要从指缝间溜走。 “你也不是水!”就在它快要从指缝间完全渗光时,又一句话脱口而出。如同被凝固在时光中的琥珀,那滴落的,还有正准备滴落的,都凝固在了这一刻。 说实话,区秀也无法形容出它是什么?可是她有着一丝明悟,知道那隐藏于迷雾之后的答案。她说不出来,但她可以用行动去阐释。于是,她轻轻并拢指尖,将血脉中的力量轻轻绽放。 “你什么也不是!”伴随着这句话,那如水般的物质开始倒流回手中,硕大的镜面也骤然塌缩,向着区秀的掌中汇聚、拉伸,渐渐化作一杆通体漆黑的长矛。 当长矛成型时,区秀忽然吟咏起了那拗口的咒语,于是绿意在掌心中绽放,眨眼间黑黝黝的长矛就化作了绿意盎然的藤杖。 “是的,你什么也不是!”区秀肯定到,“决定你的,是那个托起你的载体。” 手臂轻抖,藤杖重新化作了手中的长矛。黑漆漆的矛身上,渐渐有星光闪动。区秀继续说道:“你曾是,它们力量的倒影;现在,你是我的——倒影!” 随着这声宣告,矛身上的星光散去,只剩下最纯粹的黑。紧接着坚挺的矛身忽然如蛇般瘫软下来,化作一缕墨色渗入肌肤,好似一块难看的胎记,浮现出一片青黑。 冥冥中有一声叹息在脑海中响起,“对,也不对……” 这句话在众鸟的喧嚣中极其突兀,惹得区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赤羽,是你吗?” 第一百零八章 ?追与逃 当歌声缈缈,回荡于此方天地时,几只猛虎就已然警觉。即使这样,仍旧是陷入到那空灵的歌声中,无法自拔。直到一声极其轻微的落水声,好似一记响锤敲打在胸口,使得心脏不由得一紧,才终于清醒过来…… 好险! 陡然清醒过来的几只猛虎,都不由暗道侥幸。刚刚失神的时间有些长,若是被那群贼鸟儿借机围上来,后果怕是不妙。 自从上次一番莫名其妙的争斗后,几只老虎间就出了点小问题。彼此呢,交流基本靠猜,行动全靠默契,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好在,都是丛林中的强者,配合上倒是没有出现大的纰漏。 不过呢,彼此间到底是生出了芥蒂,疏远、防范之心渐增,见势不妙往往会自家拔腿先溜。能够避免受伤,就一定要避免,其他人已经靠不住了。这种想法,虎头尤为严重,毕竟被那几位合伙殴打过……无论被围殴的原由是什么,挨打的那个毕竟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那一日,无论是一个打一群,还是一群打一个,事情并没有以此为终结。打完他之后,其他几位又打起来了。怎么说呢……春天来了,又是一个争夺某种权利的时节。只是这一次,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无他,那只漂亮的母老虎还在别人手里呢。 根据族中祭祀的吩咐,这里的神器能取就取,不能也不强求,不过是抱着试试的态度。不过呢,自从见到那只母老虎一切就不同了。神器自然是能取就取,关键是过程中如何吸引母老虎的注意力。可惜,总是该被吸引来的,没来;不该被吸引来的,反而来了。而且还因此付出了代价。 好在,这份代价也算物有所值。 那一日,母老虎的确被吸引了过来。没想到,被吸引来了不仅仅是这只呆萌萌的母老虎,还有那个可恶的——人类!就在准备展示自己的雄性魅力时,一道枪影直奔腹部而来。 还好!皮糙肉厚,没扎透……虽是如此,却被陡然而至的突袭吓得够呛,竟然忘记了展示雄性魅力,夹着尾巴跑了。回头想想,当时并非没有一搏的机会,因为那杆突袭而至的长枪,锋刃过于柔钝。即使是打了自家一个冷不防,也不过是深一些的皮外伤罢了。 要知道,他们这些可是受过自家猛虎祭祀祝福的,当然按照祭祀的言辞则是——来自神器的祝福。可惜,更深层次的祝福,还无法施展。用祭祀的话说,那时来自神祇的祝福。至于,神祇是个什么东西,那就不是他会考虑的问题了。总之呢,这一切都来自于神器的启迪,所以族中的祭祀才会将主意打到了这边。 得到一件神器的祝福,就使得他们的力量大增,若是能够再获得一件,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在虎头想来,那突袭而至的一枪,怕是连伤都伤不到他吧。更不至于,让他吓得转头就跑,失去了那样一个反杀的机会。 说起来,那个人类的力量还是蛮大的,那一下也的确撞痛了他。否则,也就不会下意识的跑掉。 人类,哼—— 外物终究没有爪牙来得实在…… 只是,当外物是件神器呢? 当空灵的歌声消失,异象出现在天空,他的心就陡然提了起来。其实,他是清楚的——那个人类缺少的只是一件能够威胁到他的,武器。 看着那道向天际游去的身影,不由跟着紧张起来。直到那蒙蒙毫光中,显露出一个光滑、平整的冰面,于是放心了。不是武器就好,哪怕是随着天地异象的消失,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 当然,乱还是要捣的,总不能让那个人类顺顺利利。我只是去制造些麻烦,绝对不是为了再看那只母老虎一眼…… 虎头知道,无论愿不愿意,此间的事情都已经结束。在那群诡异的怪鸟保护下,是不可能有机会抢到手的,但他依旧想要试试。 有些事情,就如预料中的那样,就像另几位也来了,就像他们没有机会的……只是,有些事情超出了预料,就像群鸟聚合为天空中的梦魇,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这让虎头忽然意识到,这群怪鸟认真了。 他不想惹它们,他只是想要再看最后一眼……这一次,他也是认真的。在使出浑身解数后,终于能够远远的看到那边了,于朦胧的夜色中,借着那朦胧的月光。 可是,这一次吸引他的不是那只秀色可餐的母老虎,而是那个人类。在他远远看过去时,那边也遥遥的望了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目光竟然可以是——黑色的!仿佛这夜色亮如白昼,在那真正的漆黑双眸中。在彼此的对望中,一杆长矛缓缓出现在那个人类手中,黑漆漆的不见丝锋刃的反光。 可是,他感到了刺痛,感觉到了惊惧…… 跑! 在那个女人迈开脚步的同时…… 第一百零九章 ?猛虎祭祀 手里有了锤子,看啥都像钉子。当区秀发觉几只猛虎的窥视时,不由心痒难耐想要试试。大抵的想法就是——这可是神器吔,别跑!死在神器之下,将会是你们的荣幸…… 荣幸这种东西,到底没有命来得实在,所以几只猛虎用行动阐释丛林法则中较为残酷、而又现实的一面——我只要比其他几个跑得快,就可以了。出于野兽对危险的直觉,他们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区秀呢,若是轻装前进,应该是可以追上一两个的,可是她的身边有个拖后腿的存在——虎妞。而且这一次不再是彼此间的绞杀,而是形势分明的追与逃。当一方头也不回的向着远方奔去时,追杀就变成了纯粹的脚力比拼。 按理说呢,猛虎并不以耐力见长,可是这几只猛虎着实让区秀开了眼界。相比那几只猛虎,虎妞就差得太多了…… 即使这样,区秀也没有追丢,至少大方向上不曾。身为巡林武士,这种尾随追踪正是最拿手的。何况,神器为她提供了不小的助力。 映月,这是神器的名字。在神器融入到她的体内后,有些信息自然而然流入心间,有些则依旧被迷雾笼罩,就仿佛那声叹息——对,也不对。 那声叹息,不是来自赤羽,甚至没有鸟儿听到。可是区秀笃定,那不是幻听。怎么说呢,那叹息带着明显的失望,好似多年的付出都喂了狗……但终究是喂了多年,所以只能这样,算了! 可是,又没有真的算了,毕竟神器的秘密没有完全展示给她…… 对于区秀来说,是不能就这样算了,因为这声叹息勾起了太多疑问。而且,这些疑问大多与她那不太快乐的童年有关。例如,我是谁?为什么和他们不太一样? 抛开童年的一切,眼下忽然冒出来的你,又是谁?可惜,除去那一声虚幻的叹息,留给她的只有融入体内的神器——映月。可能,答案就在这里面…… 这一次,神器没有为她再次展露世界的真实,反而布上了一层迷雾。 …… 能够对付神器的,只有神器。 这是虎头很小的时候,听祭司说的。那时身为一头小老虎,还处于蔑视权威的年纪,所以毫不犹豫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包括制造神器的人吗?就像你所说的——神明。 好在,那个年纪也是接受权威的阶段,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换来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还是带梅花印的…… 有些事情,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老祭司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说实话,许多孩子挨得打都很冤枉,因为很多问题他也无法解释,所以只能用无能狂怒去掩饰。 祭司! 即使身为祭司的他,也不是很清楚——这到底算是个怎样的职位?他甚至没有弄清楚,自己这些年是怎样过来的。 一切都是因为神器,是神器选择了他,让他从蒙昧中摆脱出来。他的知识、眼界几乎都来自神器,甚至——他如今的生命。以猛虎的寿命来算,他早该死了。可是,时至今日他依旧活得好好的…… 不但要自己活得好好的,还要带领那些族人、后辈,好好的。若想好,就要从小事做起,这是神器教导他的。当然,他也的确这样做了,无论擅长还是不擅长的事务。事情么,总得有人去做,对吧? 就像——起名字这种事情。没经验,也没参照,所以就按照出生顺序,从头到尾安个名字上去。例如,虎头、虎须……直至虎尾。只是孩子未免太多了些,从头顺了一遍后,还有一些孩子眼巴巴的等着。没办法,再从头来一遍就是了,例如把虎头换成虎脑…… 办法总是有的,只要愿意花些时间,动动心思。只是其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多少个不眠之夜才想出来的办法。为此,连嘴边的虎须都揪干净了……幸好,这胡须如同新生的孩子一样,总是一茬接着一茬…… 其实,那片独木林挺好的。只是神器忽然给出了启示,说是族人太多,那里已经不堪重负,是时候寻找一片新的领地了。 关于新的领地,神器没有给出明确的方向,因为这是给予他的一次考验。对此,他没有感受到多少压力,毕竟对于他们这个新兴的族群来说,无论去往哪里,他们都是丛林中的王者。 为了减少迁徙过程中的消耗,他把族中几个胃口特别好的憨货,打发得远远的。探察神器,就是一个不错的借口。还有一些精力旺盛的,就用来当先开路,基本也能落个眼不见心不烦。 那些调皮捣蛋的走了,他也得以清静几分,专心思考族中的未来。可是,那些不安分的,即使打发得再远,也依旧会惹得他烦心。 如同以往一样,往篝火中撒入一搓能够静心凝神的药草,一缕青烟随即直上中天。而他,则在青烟缭绕的药香中,窥见过去、现在,还有未来……于是,他看到了那几个不省心的小家伙,正亡命奔逃。他们奔逃的方向,正是这里。 在他们的身后,则是无尽的黑暗…… 第一百一十章 ?治病救人 身为族中唯一的祭司,这些年解决了太多、太多的麻烦,所以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麻烦。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为自己起一个。想那么多干什么?怪麻烦的……只因向来都是麻烦找到他,而不是他去找麻烦。 神器微微震动,散发出阵阵芬芳。那芬芳非常独特,好似囊括了丛林中所有的清新,泥土的、草木的、还有那些得自它们的精华,例如蜂蜜。心中的焦躁随即被清新所取代,忽然而至的麻烦,也就变得没什么了。 一声咆哮,风过丛林,大大小小的老虎人立而起,快速围了上来…… …… 这边,区秀看着喘息的虎妞,发出一场无力的叹息。直接丢下不管,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养了那么多天,付出了许多心血。仅是为了填饱那巨大的肚腩,就是一份不小的投入。更不要说,各种训练上的付出,仅是用来逗“狗”的骨头,就换了好几根。 何况,虎妞已经很努力了,始终在追赶着她的脚步。算了,对付着过吧……区秀已经不再强求,想着将来带回家中放养,也就是了。至于已经跑远的那几个,还能一直跑下去吗?慢慢追踪也就是了。 想到这里,脚步自然而然的放慢了,并且开始分心旁顾…… 雯涄那边,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也不清楚是那些蛇人接受了他,还是他接受了那些蛇人,他现在就好似在外面玩疯了的孩子,不舍得回家,甚至忘记了回家。或许是因为,他现在随时都可以回去,所以心态上也就放开了。 区秀有些看不懂,他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要报复,此前碎金城对他的不管不顾,还是想要通过这样一种方式重新树立威信? 虽然揣摩人心不是区秀所擅长的,但是区秀明白——要有得折腾了。那些蛇人不傻,只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所以才显得有些憨。所以呢,即使被人骗得狠了些,利用得狠了些,也算不上吃亏,毕竟他们会从中增长许多见识。相比这些增长的见识,所吃得亏其实是占了大便宜的。 看着雯涄四处搬弄着是非,看着玉虺冷清着脸,区秀觉得很有趣。但有趣的不是人,而是神器。如今,她也是拥有神器的人了,所以或多或少知道一点神器的秘密。区涄那小小的手段,必然会被神器照见。 可是,那神器竟毫无反应,而这才是最有趣的。 怎么说呢…… 如同一个威严的家长,看顾孩子的同时,也不惮让孩子吃点小亏。 嗯,这就是有意思了。也不知道,雯涄是否意识到目前的处境,未来还真是掌握在他的手中呢。一个强大的盟友或是敌人,就在他一念之间。 区秀不觉得,经时的雯涄能够威胁到玉虺。哪怕玉虺对于人世间的险恶,还处于懵懵懂懂的阶段。只要神器还眷顾于她,寻常的凡物就不可能伤害到她。当然,这里的伤害仅限于肉体……区秀清楚,还有另一种伤害,也正是那种伤害——让她的童年都处于灰色当中。 不知为什么,区秀忽然心生恻隐,于是有了自己的决定。有些事情她准备插手了,正好雯华那边的委托还没有撤销,有什么事情往那边一推,让那对兄妹继续闹腾吧! 透过不死鸟的双眼,区秀仔细打量起玉虺,竟然越看越合心意。那种与生俱来的野性,被那袅袅婷婷的身姿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是属于丛林的至美,它不该被玷污。 区秀有些理解了,雯靖那个傻孩子为何会坚定的站在雯华这边,甚至不惜与雯涄斗上一斗。或许,在某个时刻,那个傻孩子也有着类似的视角吧。 …… 雯涄依旧在比比划划,只是心底莫名泛起一丝寒意。那寒意来得莫名其妙,让他不得不有所收敛,反思这段时间的安排是否出现了纰漏。 玉虺已经开始信任他,这一点毋容置疑。不说言听计从,也差不了太多……当然,也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有关。当完全站在这个原始部族的角度考虑问题时,信任这种事情也会自然而然。 原始,有原始的好处。这里的人心简单,善恶也异常分明。勾心斗角这种事情,不能说没有,但是在这个原始部落中,显得是那么的笨拙,甚至到了可爱的地步。任何小心思,最终都会演化为最原始的手段——角斗。 当然,身为一个文明人,雯涄是不会做这些没品的事情。他只会在角斗结束后,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治病救人。 第一百一一章 ?匹练 或许是这些大蛇身体的强度,已经达到了自身的极限,雯涄那治疗后强化身体的效用,在这些大蛇身上并没有显现。不过呢,他也没想提高大蛇的实力,若非是想要快速获得好感,他连手都不愿抬一下。 有些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对于碎金城的另类援助,就连他这城主都是“心服口服”。能把救人的事情发展为一桩不错的生意,还真是碎金城的风格呢。只是,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实在是高兴不起来。既然惹得他不高兴了,那么有些人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了。 在雯涄看来,想让这些人吃亏比较难,但是想让这些人无法继续占便宜,就太容易了。以商人那种不占便宜就属于吃亏的性子,今后有他们难受的,这一点雯涄十拿九稳。无论这些人,这段时日发现了怎样的商机,事情都要至此为止了,因为他现在掌控着此处商机的源头…… 这只是事情的第一步,宣告他回归的前奏。此次落难,让他意识到了许多问题,身为碎金城的城主,他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重要。一方面是妹妹和弟弟的忽然崛起,让碎金城有了更多的选择;另一方面则是,他的根基太过浅薄。 以前呢,在眼皮子底下,那些老家伙大多还是很配合的样子,所以才会事事顺心。这也使得他误会了一些事情,将别人的配合当作了忠心。以到于真正落难时,愿意全力救援的少之又少。 内部根基浅薄,外部呢——还没有值得信任的盟友。这让雯涄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无论是那个值得依靠的男人,还是那个颇显诡异的朋友,都是她强大的助力。反观自己,不提也罢…… 唉—— 吃了这一次亏,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像中的强大。是时候将目光放长远一些了,寻找那些能够提供助力的盟友。 联姻,这是最稳固的一个选项。以前呢,还准备听从家族安排,在碎金城内部选择。如今么,则要重新考虑了。比较可惜的是,他觉得合适的,能够配得上自己的,人家八成看不上他。终究是眼界、交际面太窄,缺少接触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三叔初抵碎金城时的某些提议,其实蛮不错的。若是能够因此得到一个强大的外援,自己的力量也就不会被一个小小的碎金城所局限。 联姻之外,选择的余地就比较大了。那些能够成为盟友的选项会多出很多,只是人家凭什么相信他的誓言,选择与他成为盟友? 缺少盟约的基础呀! 幸好,抛开那些远在天边的,眼前这个部落就是一个潜在的盟友。他清楚这个部落最缺少什么,也清楚自己能够为这个部落带来什么。怎么说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碎金城的人来了,用欺骗的手段与这里的人谈起了生意。这很好,恰恰给了他拨乱反正的机会。他并不是想要毁了自己在碎金城的声望,只是想以此为契机成为两者的纽带,让这些大蛇成为——他,最可靠的盟友。 …… 在雯涄潜心钻营之际,玉虺则摆弄着那些新到手的武器。有些事情终于藏不住了,边界处的小规模交换,在她决定放归雯涄时被挑了出来。 这对于玉虺来说,是无所谓的。在她看来,只要神器还没有示警,那么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就都不算个事。何况,换出去的又不是她的皮…… 稍稍有些不满的,是这些家伙太过小心眼,竟然背着她把交换来的物品藏了起来。说实在的,她是能抢,还是…… 呃—— 偶尔还是会抢的,但只是偶尔。那些能够看上眼的,才值得她动手。就这么几把破铁片子,值得她动手吗? 小气! 玉虺是真没看上这些铁器,之前俘获收缴来的武器,她也全部分发下去了。有了神器在身,谁还会正眼看那些废铜烂铁? 可是,看着其他人一个个当成宝贝的样子,反倒勾起了她的兴趣。正好,雯涄想要展示自己的诚意,就让他帮忙弄了几把武器回来。 这武器怎么说呢? 一般般吧…… 刚接过武器时,她曾当着雯涄的面,操起一把单刀削过自己的尾巴上,激起一串颇为好看的火星。 就这……有什么呀! 不过,在拿起单刀的瞬间,潜藏于血脉中的记忆复苏了,那是一套双刀技法。伴随着那套技法,则是一个被刀光环绕的模糊人影。 被那个身影所吸引,玉虺禁不住手痒难耐,又操起一把单刀舞动起来。按照记忆中的,那个模糊身影……只是那身影显然与她有着极大的不同。同样的刀法由她施展起来,更像是自残。 那刀光盘绕飞舞,时不时的就会划过她条修长、好看的尾巴…… 第一百一二章 ?心惊 一套自残刀法,看得许多人心惊肉跳,但对玉虺来说则是意犹未尽——这刀法还需要改进呀!而且不是小改,是大改。 需要改的东西很多,而且这番改动着实有些让人胆寒。与那些需要学习,需要在循序渐进中不断适应、提高不同,像这样上手就会的,经常会出现眼神跟不上动作的情况。往往是一刀下去了,才反应过来不对!再想改变时,就已经迟了……若非这副天生的鳞甲防御力属实惊人,玉虺那根修长的尾巴还能剩下多少——就不好说了。 这种事情,往往正主浑然不觉,看热闹的反而心惊胆战。倒不是怕她把自己砍没了,而是担心那刀脱手。偏偏玉虺还没个自觉,就爱一边抡着刀片一边与人谈话。不用说,那个人多半就是雯涄。 身为碎金城的城主,雯涄对于任何细节都会思量一二。即使没事,也会琢磨出一点事来。例如耍大刀,而且还是双刀这种不靠谱的花样,落在他的眼里就成了某种示威,还有警告。示威么,雯涄是能够理解的。这个原始部落,除去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武力,还有啥能够拿得出手的? 头痛的是,警告!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玉虺到底想要警告自己什么。 这—— 或许是他人生中最大公无私的时刻,怎么就被警告了呢? 雯涄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幸好,玉虺那边也没有更多的表示,一切都在顺利的进行着。像是继承人这种事情,不需要别人代劳,更不需要别人操心,他估摸着还能胜任下去。这种事情不能避讳,怎么想就怎么说,所以碎金城那边已经接到了他的声明。 敢这么大气的说话,还要感谢他的妹妹——雯华。至于那个弟弟,应该是被拿捏得死死的,在这件事情上就没有说话的权利。若非妹妹强硬拒绝了碎金城的邀请,他的处境怕是会很尴尬。 现在好了,尴尬的是那群嚷着换城主的老家伙们。不用说,这件事情一定会有补偿,只是他——看不上!碎金城那点东西,东挪西凑,多了他的,就会少了别人的。这件事情上,肯定要从妹妹那边找补,从而加深他和妹妹之间的矛盾。 何必呢? 既然妹妹完全没有入主碎金城的心思,那么她就是自己不可多得的盟友。为了那点补偿,去得罪潜力巨大的盟友,不-值-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投入!在妹妹最需要帮助的时刻,表现出不遗余力的样子,支持她! 嗯,对区昱的称呼也该改一改了——妹夫! 怎么说呢,讨好一个女人,完全可以从讨好她的男人开始。不是夸那个男人如何、如何,而是妹妹挑男人的眼光——如何、如何…… 此前,听妹妹的意思,区昱是个很随性,也很理性的家伙。这种人,自然不会像妹妹这样感情用事,所以他与妹妹间的矛盾,就可以在区昱那里得到淡化。前提是,他必须表达出真正的善意。如果区昱真的像妹妹说得那样优秀,就一定能够理解这份善意。 筹码呀!若仅是这样,恐怕还不够。听说,自己被囚禁的这段时间,区昱已经获得了神器的认可。按照妹妹的话说,那也是一个拥有神器的男人了…… 他呢,若是没有足够的分量,善意怕是会成为变了味道的——谄媚。这可不是他想要的,所以必须增加自身的分量。可惜,短时间能够增加的分量实在有限,所以——他必须借力。你不是找到一个拥有神器的男人吗?我也不差,找到一个拥有神器的女人。 呃—— 算是女人吧…… …… 在雯涄的小心逢迎下,玉虺对他的观感又有了很大的提升。之前呢,大概是眼界宽广,学识丰富,现在又发觉胆量也是很好的。她这刀,练起来呀,就连族人也是不敢靠近的。可是呢,偏偏有人不怕,即使是缩着脖子,也依旧硬挺着。 再次将自己砍了个舒爽,玉虺将手中的双刀一丢,将目光转到了雯涄身上:“你们,就没有更好的武器了?” 见到玉虺将刀放下,雯涄终于挺直了脖颈:“有,只是那类武器都属于精品,数量要少上许多,不会拿来当作消耗品。” “你说的那些精品,能够伤到我吗?” 雯涄仔细考量了片刻,不是很确定的说道:“或许吧。” 这句或许,听得玉虺双眼一亮。只是她还算有些自知之明,随意摆了摆手:“这事不急,待我再磨练几日刀法。 对了,既然有更精良的武器,就一定有工匠,是吧?” 这句反问,让雯涄有些肝痛,这不是——废话吗?你不会是想要从我手中讨要工匠吧?这种话,也能问得出口…… 雯涄很是无语,却不能不回答:“有的。” “能借用一段时间吗?” 呃,你都开口了,我能说不行吗?雯涄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口不对心的应承着:“没问题。只是,几个工匠并不能解决问题……” 就在雯涄准备长篇大论,然后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时,玉虺说话了:“我清楚,你是想说采矿、冶炼之类的问题,是吧? 这几天,顺着血脉记忆,我想起来了。” 说着,一块颇有分量的石头,被那修长的蛇尾轻轻一卷再一甩,挑落到雯涄的怀中。“找人看看,这是不是你们口中的矿石。如果是,我需要的就不再是一两个工匠。” 呃,雯涄感觉嗓子有些干——工匠,你知道工匠有多金贵吗?一两个也就算了,结果几句话的功夫就不再是一两个了……你想起来个,屁! 不过,怀里沉甸甸的感觉,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这石头的分量,重得未免离奇。这是个什么玩意,真的是矿石吗? 就在他掂量怀中石头的功夫,玉虺又说话了:“不必为难,我已经给予了你自由,哪怕你没有选择立刻离开。 你是个商人,对吧?那么就看看,这个生意能不能做……” 雯涄再次无语,竟然和我谈生意?是不是这段时间,受自己的影响太深了?还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对此雯涄还能说什么? 好吧,生意…… 第一百一三章 ?有意思了 既然是生意,就需要事前的评估…… 说实在的,雯涄虽自认见识广博,但也清楚自家许多地方很是稀松。就拿手中这块石头来说,他也知道有些不同寻常,可是再具体些就说不清楚了。所以,需要先把这块石头送出去,给真正的行家瞧瞧。 在许多人眼里,这种颇为慎重的举动未免有些过了,明显有些做作。不就是一个原始部落么,虽然个体实力强大了些,但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憨货,随便糊弄糊弄也就得了。 可是雯涄不这么想,身为生意人的他,可以不重视这块石头,却必须重视“生意人”的身份。既然是生意,无论大小,都必须认真对待。 事实却是,他认真得还不够。 既然是生意,总该适当保守秘密才是。特别是涉及到矿产、冶炼这方面的事务,本就会牵扯不小。可是他非但没有保密,一路之上反而大鸣大放。 他的确重视自家生意人的身份,却难以掩饰对这个原始部落的轻视。即使是部落的首领——玉虺,也没能跳出被轻视的范畴。 生意,凭你们也配?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于是,这块被专程送回碎金城的石头,不可避免的引来了各方的注意。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准备上船离去的“三叔”。 由强盗组成的大军,拖家带口迤逦而行,时至今日也没能走得干干净净。好在,许多事情已经接近尾声,时局也已分明,往日提着的心也基本放下。 终于,要走了! 正当所有人暗自松口气时,那块石头进城了。 若仅是三叔一个人,是不会注意到那块石头的。可是身边有着几个包打听,像是矛乐。说起来,倒不是矛乐有意打探,只是出于长久养成的习惯,许多事情下意识的就去做了。原本呢,是趁着上船前的几天空闲,逛逛这繁华的碎金城。吃的、喝的、玩的,抓紧时间亲身过把瘾。 只是这吃喝玩乐的地方,总能汇聚来自方方面面的流言。从男人生孩子这种怪诞无稽,再到碎金城年青的城主迷了蛇女,总能演绎出许多有的,没有的趣闻。 许多人多半会当笑话听,也不介意再当笑话演绎出新奇的版本。但是落在有心人耳中,就成了——空穴来风,岂能无因? 虽然雯涄太过具体的情况,矛乐也不是很确定,但是他知道个大概。这段赶时间,作为三叔的贴身的扈从,总能知道常人无法了解的真实情况。例如,雯涄这小子平安无事…… 对于雯涄为什么不赶紧脱离险境,他倒是请教过三叔。得到的是个比较模糊的答案,“那个小子不错,总算还有些想法。”至于具体是什么想法,即使三叔没说,他也能够猜到——不就是野心吗,还能有啥? 只是,三叔可以不在乎某些人的野心,他们却不能。多年的经历告诉他们,这世间许许多多的祸乱之源就是——野心! 就像山寨的周边,为什么需要时不时的清理?还是某些人的野心太大了,渐渐容不上他们。这碎金城,虽不是自家的山寨,但自家这些人毕竟还没走,不是吗?只要我们还没走,是虎你得给我卧着,是蛇你得给我盘着! 在这个节骨眼,竟敢显露野心,想造反吗?既然想造反,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矛乐的不客气,就是及时将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捅到三叔眼前。 “叔,又有人不安分了,您该管管了吧……” 这种时候,三叔自然不会打消年青人的热情,总会安抚一二,顺口问上一句:“又有谁不安分了?” 矛乐这些人,也不会毫无凭证的打小报告,总会拿出一些真凭实据:“您看,那边又开始招兵买马,囤积武备。” 是的,囤积武备! 在山寨那边,别的事情都好说,唯独囤积武备最让人戒惧。只要有了这个动作,也就意味着厮杀近在眼前。 一块矿石或许不算什么,但这背后隐含的事情,就需要考虑、考虑了…… 矿石么? 听到这个消息后,三叔也很好奇。这到底是块什么石头,竟然让自家的小子坐不住了。所以呢,一起去看看吧。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只是落在三叔手中,就有些不一样了。很沉,比寻常的铁矿要沉得多。 “嗯,有点意思!” 许多睡狮城的武士,或多或少有点打铁的手艺,这其中就包括三叔。真正趁手的兵器,还是亲自动手比较牢靠。虽说这很可能是种错觉,多数时候拿起别人锻造的武器时,才发觉——真香!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三叔,就像他一直教育区秀那样,人么——许多时候要靠自己…… 碎金城的人,本也没把这块石头当回事。如果真得事关重大,雯涄也不会不知保密。可是,听到三叔的这句话,一个个的脸色就不由变了。 有些话呀,要看从什么人口中说出来。所以,事情真的开始有意思了…… 第一百一四章 ?刃 一块矿石虽颇为沉重,但真提炼起来,怕是练不出一二两可用的东西。只是这一二东西落在行家手里,就有了大用。 见到那块矿石后,三叔自是没有时间磨蹭,所以亲自上手了。如今看着手中的一小块幽蓝金属,已是有了打算。想用这么一小块东西,打造成型的刀剑,必然是毫无可能。但用来铸造刀剑的锋刃,已是足够。 那块金属先是于敲敲打打中碾压成一卷粗丝,再寻来剑坯将那卷粗丝沿着边沿展开嵌入,而后锻打为剑锋。一番操作,行云流水,不用多少精细功夫,一把长剑就已经成型…… 这种粗制、速成的东西,当然入不了行家的眼,可是用来检验却是足够了。也不知三叔怎么想的,竟然将碎金城“孝敬”的蛇鳞宝甲抖了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刺、一挑,那所谓的宝甲就被开了一道口子。 这番看似随意的操作,顿时让碎金城的人难做了。不知是该夸这把剑太过锋锐,还是那宝甲太次!三叔自然没有为难他们的意思,试过之后随手将宝剑一丢,肯定道:“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所谓的宝剑可以说是粗制滥造,能有这番表现全是因为那金属的特异。就三叔而言,是真没想到会将宝甲毁成这样…… “你们怕是上当了。蛇蜕呢,我也是听说过的,越接近成年越是坚韧。那些大蛇,多半是用早期的蛇蜕哄骗你们。” 三叔当然清楚,更可能是碎金城的商人,舍不得将最好的东西孝敬自己。只是不好因为这些小事兴师问罪,所以给对方找个台阶。可是呢,事情偏偏还真就被他说对了……以他目前的威势,谁敢在这个时候惹他不痛快。那些商人虽贪财了些,却不会在这方面抠抠搜搜。 他们自然能够听出三叔的善意,也明白这是给自己这边好大一个台阶……可是,你干嘛要拿那件宝甲试剑? ——还不是,要搞事情吗! “好剑法!” 他们还能怎么说,先把马屁拍上,且容这边缓口气,想想怎么办?而且马屁拍得也极为讲究,夸得是“好剑法”,而不是“好剑”。 若是那剑好,岂不是说先前送的宝甲有问题?所以宝甲不能有问题,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您的剑法太他么好了! 可是呢,缓口气的功夫,边上偏偏有人手欠!不是三叔这边的人,而是碎金城随行的一位大匠。 大匠这种人,在自家领域中权威惯了,自是不大会看别人的眉眼高低。三叔那边敢把剑随手一丢,他这边就敢随手去拣。拣到手中,伸出拇指在剑锋上轻轻一抹,那指肚上就出了一个细细的白印。而后白印渐渐渗出一丝血色,瞬间由淡转浓,那血就哗哗的流出来了,伤口也随着这血翻卷开来。 “嘶—— 好剑!” 这声叫好,不仅是碎金城这边感到诧异,就连三叔也不由侧目。这是怎么个意思,我那个台阶给得还够?还是说,矿石这事需要“好好”商量、商量了? 只是那人兀自不觉,在自家手指上开个口子后,还嫌不够!左右瞅瞅,又拣起那飘落在地上的宝甲,轻轻一抖就抛到了空中。接着剑光一闪,又削去了一角。 怎么说呢,不是剑法有多高明,只是身为大匠这方面一向手熟……这一套做起来,全凭条件反射,根本不用过脑子。 身为客人,而且已经准备分一碗羹的三叔实在是不好说啥,只得夸赞道:“好剑法!” 剑法,的确是好剑法!只是后面就不会有这种人什么事了,很快就被人恭恭敬敬的请了出去……不过能得三叔声夸赞,足以自傲,所以走前忍不住自报家门,老夫——雯嵒。 …… 在看过那未知金属的表现后,自然清楚它的重要性。若是别的事情,区罴会继续当个合格的跟班。可是这件事情,让他不得不站出来。区貑终究算不得睡狮城的人了,不会,也没资格代表睡狮城说话。 剑法的好坏与他没有关系,如何切入到这件事情中来,才是他关心的。所以呢,他得和三哥商量、商量…… 先是不着痕迹的轻扯三哥的衣角,在引来三哥的注意后,又神神秘秘的附耳私语。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这事必须得有睡狮城的一份! 只是这一份多少是是好,他却拿不定主意了。不是不想,而是没资格拿主意。这边三哥代自家的山寨说话,凡事一言可决。他呢,别说决定……这边只要把事情报上去,过两天就得换人来谈。 …… 对于碎金城来说,换人——好啊! 这样就可以拖上几天,让他们从容应对…… 第一百一五章??那山 有些人,有些事,拖也就拖了。 只是,三叔这人不耐烦这些。若是能够与碎金城谈妥,三家也好,两家也罢,合力施为,倒也省去一番功夫。若是有人不愿意,想要拖上一拖,那么跳过去也就是了。 三叔,原本不想与玉虺见上一见的,至少是不想在这时候见上一面。只是这矿石的价值,已经值得走上一趟。于是,三叔走了,走得悄无声息。除去矛乐几个,再也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这种忽然消失的行为很不受人待见,因为这会让人发慌,让人焦躁。就像区罢,念念叨叨的只有一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或许这才是最好的。他终究决定不了什么,有些事情说与不说,又有多少关系? 这,就是差距吧! 或许,他的能量不比区猳小,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独立啊,区罴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想着悄然离开区猳,他隐约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此时,区猳已经行程过半。能有这样的速度,一半是因为自身的实力,一半是因为身后的血色长矛。如果需要的话,他还能够更快…… 只是,人么——总要留有一些底牌。 杀几个强盗,不需要暴露太多东西。从天而降的一枪,不过是神器的些许余威。即使这样,用来震慑一群乌合之众,也是绰绰有余。 效果不错,让人恐惧,也不至于让人太过恐惧。足以让一些人生出觊觎之心,却不至于让人失去理智。如果他释放出神器的大半威能,那么许许多多的人将会为之疯狂。而这,正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一般,他是能够控制神器威力的,可是当神器碰撞时,就不好说了。 只是,忽然出现的矿石太过宝贵…… 看看情况,再说吧。 …… 这边,矿石给出几天了。 最初几天还好,可是就在一两天前,玉虺忽然心神不宁。可是细细琢磨,身周又一片祥和。族人们依旧懒懒散散的,能找个地方盘着,就绝对不会站直了。有那惫懒的,甚至会于阳光明媚之处,寻个结实的枝丫如死蛇般挂上去。 这很好! 至少能够判断出,麻烦不是出在自家身上。既然自家族人没事,那么有事的就只能是那些外人了…… 虽不懂多少兵法、谋略,但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于是呢,玉虺袅袅婷婷的游到了雯涄那边。没有多少言语,如同平常一样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类忙前忙后。只是内心中的想法,已经大不一样! 玉虺打定主意,但凡雯涄有任何异动,她都会直接拧下他的脑袋。不是说说,更不是修饰,而是真的亲手拧下来。 这段时间,这个让自己感到有些亲切的人类,带给她许多冲击,也教会她许多东西。尽管有许多东西早已经在于血脉记忆中,却算不得她的东西。她从来没想过运用,也不知道怎么运用。 直到,这个人类出现在面前,许多事情才恍然明白——啊,原来是这样的。 是啊,原来你是这样一个人……阴奉阳违!所以,她要亲手拧下这个人的脑袋,因为你可以高傲,可以轻视,可以不屑,唯独不能欺骗。 玉虺并非感知不到人类的情绪,也并非缺少人类情绪,许多时候她只是不善处理,也不善显露,罢了。尽管眼前的人很会掩饰,玉虺依旧能够捕捉到那面部的细微变代。不仅仅是面部,还有许许多多会随情绪变化的特征,像是体温、心跳…… 从见到这个人的第一天,玉虺就注意着这一切。只是这个人一直很老实,虽有些小动作,但总体上是好的。不仅神器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威胁,她也一直没有。 是的,她也没有。 因为总有些威胁,是神器不会给予揭示的。而这些威胁就需要她自己去发觉了,就像吸血的蚊虫,总会寻到鳞甲的缝隙,带来阵阵瘙痒。虽不致命,却倍感难受。就像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 她才刚刚开始信任他呀,怎么就出事了呢? 盯着,看着,一会有些失神,一会又回过神来,直到背在身上的长弓陡然发出一阵轻鸣…… 那轻鸣不是针对眼前之人,而是某个距离这里还很远的,强大的存在……或许,不是很远,因为他在向这里迅速靠近,带着某种熟悉的威压…… 那威压,好像是……神器! 于是,玉虺的脸色变了! 嘶鸣声在她的口中放大,沙哑、刺耳,将警讯传遍四野…… 第一百一六章??遥 当玉虺那边感知到不断接近的区猳时,这边也有了感应。那感应不是直接作用于人,而是神器与神器之间的遥向碰撞。碰撞所产生的压力,又作用于他们的身上。这使得区猳的奔跑中速度,开始不断下降。 即使这样,那速度也是极快的……只是迅疾的身影中,隐含一丝沉重,脚上的多出许多烟尘。 随着威压越来越清晰,后后的长矛渐渐生出一丝震颤。幅度不大,却透彻全身,连带着牙根都有微麻。只是这微麻并不难受,反而使得周身异常舒爽。犹如千万只小手,不轻不重的揉捏、抓挠,并且每一下都挠到了痒处。 这痒处又引起若有若无的痉挛,带动着全身上的每丝肉,微微颤动。这颤动是如些清晰,好似全身上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奔跑了许久,略显疲惫的身体,已无丝毫疲态。 ——舒服! 区猳也没有想到,神器竟然还有这种作用!在另一件神器的压迫下,在即将到来的激战前夕,它开开始调理这具身躯,让彼此进入到更加契合的状态中。同时,也将他置于某种保护之下。 这种保护不是绝对的,而是将来自于某一点上的压力,均匀扩散至全身。形成某种力场,不断完善自身。最后,这力场又将无法消解的压力,顺势导入脚下的大地。 这是——他不曾接触过的淬炼身体的法门。有了这种法门,每经历一场战斗都只会让他变得更强。当然,前提是要能够活下来…… 对此,区猳有些哭笑不得。毕竟,在大战的前夕才弄出这么一档子,是不是有些晚了?若是能够早几年,他自信能够横扫眼前的对手。 当然,这不是说眼前就缺少了把握。即使真的不敌,他依旧能够抛开胜负之念,抛开内心真正的恐惧,只专注于眼前的对手。在眼前被黑暗遮掩的那些年中,他就是这样活下来的。专注于一个又一个目标,划分出一道又一道生与死的界限。 …… 这边,玉虺也在经历着类似的蜕变。只是与区猳越跑越慢的速度不同,她正在不断提速——跑,跑得越快越好! 她可不敢在自己的部族范围内,与另一个执有神器的对手,放手一搏。不是怕了谁,而是清楚在激烈的碰撞下,周边怕是难有人存活。不是神器的攻击真的可以覆盖整个部落,而是双方一可能站着——不动。 厮杀中必然出现的追逐,一定会让争斗的区域变得一片狼藉。特别是她,唯有能够保证充分的距离,才能够发挥真正的优势,所以她一定会四处游走。 威压使得起步有些艰难,原本轻若无物的长弓陡然间变得如山般沉重,甚至将口中的嘶鸣生生压了回去,让玉虺的胸口有闷。 好在,警讯已经发了出去。四野中不断有新的嘶鸣响起,那斯鸣声竟引了大地的共鸣,,贴地生出阵阵阴风,荒草中好似有无数蛇虫游动,留上一道道蜿蜒痕迹。 玉虺,听着那冷风嗖嗖,看着那蜿蜒曲痕,尾身开始缓缓蠕动。好似锈蚀了的链条,竟生出吱吱扭扭的声音,这是身体在本能的发出恐惧嚎叫…… 是的,她怕了! 无论血脉让玉虺拥有了多么久远的记忆,她终究是太年青了。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只是一个小姑娘——罢了。 可是,这本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小——恰恰是被欺负的理由之一。何况,远方神器所带来的威压,让她感到了恐惧。毕竟,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另一件神器,还有它的拥有者。幸好,一股暖流从神器中涌入身体,驱散了恐惧所带来的僵冷寒意。 于是,蠕动变成了游动,蛇尾的摆动频率也越来越快,向着远离部落的深山中游去…… 第一百一七章 ?那箭那枪 嘶鸣声落入雯涄的耳中,是他难以的噪音。或许是太近的缘故,耳孔不免有些疼痛,脑袋不免有些麻木。之后那刺耳的噪音连成了一片,只觉得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气息,让人感到窒息。 身边,一阵又一阵的风儿掠过,化作一个又一个迅速远去的模糊身影。于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悬于头上——这是,怎么了? 好在,尚有修长的身影兀立在那里——玉虺!嗯,只要她还在,就不该是什么大事情的…… 可是万万没想到,那个身影竟然动了!而且,还动的极其艰难,好似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天敌! 雯涄的脑海中,莫名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尽管他的某方面能为与巡林武士差得很远,但纸面上的东西还是知道不少的。他开始仰头张望,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鸟啊、鹰啊的飞来了? 他也知道,周围稍稍大型些的飞禽都被这些长虫烤了,可毕竟一物降一物。既然神器能凭空弄出这么一窝子来,也必然能够制造出它们的天敌。若真是这样,今天怕是要长见识了! 呵! 雯涄的心思转得极快,原本有些紧绷的身体也不由放松了几分。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终于——有热闹看了。他这个在人类世界活惯了的小城主,丝毫没有想过——万一,天敌是个不挑食的,又会怎样? 所以,他已经生出了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心思。或许,还能够捡个漏,雯涄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玉虺背着的长弓上。那目光灼灼,贪婪、妖异……幸好,此时的玉虺没有功夫,也没有精力搭理他。人家的全部气力,都用在了无形的对抗中。 好景不长,玉虺竟然摆脱了那莫大的压力,游动了起来,并且迎向了另一个方向。独留他痴痴的站在那里,贪婪的看啊、看啊、看……直到,那身影越来远。像极了痴情的男儿,目送着远嫁的新娘,那心儿也跟着一点点的——碎了!然后才发觉,天高地阔,这世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人。 是的,此时此地,只有雯涄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思考着某些充满哲理的问题——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其他,人呢? 远方,忽然出现一道孤单的身影,向着这边快速游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及他提出疑问,就掠过了他的身侧。 呃,这是一个落单的大蛇,至于为什么落单,只从她身上巨大的行囊就不难看出,这一定是个顾家的…… 终于见到人的雯涄,奋力发出的质问:“这是怎么了!?” 远远的,有声音传回:“不想死的,就快跑……” 雯涄当然不想死,更不想死在这里。所以追着那背影——去了!一边追,一边问:“到底怎么了?” “强敌,能够灭族的强敌!” “那—— 你们就这样跑了?” 这个问题直指本心,“是啊,就这样跑了?”那个身影开始越跑越慢,渐渐停了下来,又缓缓转过了身。 嘶—— 蛇信长长吐出,竖瞳微眯,原本的仓皇之色竟散了开去,身上渐渐升起一层冷煞之气。竟让追上来的雯涄不敢跑了,满脸戒备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回去!” 呃—— 雯涄不由暗恨,想要抽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嘴欠!但他的脑子转得极快,继续问道:“你们族长——玉虺,什么意思?” 这句话让那双竖瞳眯得更狠了,只余一线缝隙。但这缝隙中,是遮掩不住的寒光和戾气。只是口中的话语,终究是变了:“我-要-回-去!” 雯涄试着劝道:“可是,族长……” 那大蛇却没有让他把话说完,而是用行动诠释了千言万语。将身上的包裹丢到了雯涄脚下,向着来时的方向坚定的去了。但终究是个顾家的,远远的回了一句:“看好包裹,别丢了。” 接着又似给自己打气一般,“凭什么她让我跑,我就跑?” 听着那已经微不可闻的声音,雯涄深深的叹息一声,背起那包裹准备继续自己的逃亡之路。只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周的草丛中响起,又有大蛇控出了头……雯涄还能说啥,只能暗自感叹——藏得,真他么的好!当初被这群大蛇阴得,不冤!他明白,没办法继续逃下去了。 走吧,哪怕是装装样子……何况,他身上压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于是在返身而回的队伍中,他是越走走慢,渐渐前面身影拉开了距离。 幸好没人注意到他,也没人在乎他。那些不再遮掩的身影,即使再高大也渐渐远去,渐渐没于天边的草丛中,变得若隐若现。 等待多时后,他再次望向远方,想着确认最后一次,就可以溜了……只是,一道金色的流光陡然出现,如流般从天边滑过。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 当流星出现在天边时,区猳发出了一声咆哮,如闷雷般于天际中滚过。身后的长矛瞬间出现的手中,点向了前方 第一百一八章?纠缠 长矛前指,仿佛有着莫大的压力,那流星也在这压力之下越来越慢,缓缓现出长箭的形状。只是这箭通体由金光组成,似乎并非实物,随着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竟有了崩溃的先兆。但终究是维持了下来,直到碰触在矛尖之上,才怦然碎裂为无数流光,好似盛开的花瓣兜头盖脸罩了下来。 区猳脚步不停,猿臂轻振,手中的长矛也是顺势一变,抖出一朵硕大的枪花,将那盛开中的花瓣吞了下去。虽是轻松了化解了第一箭,但区猳全无喜悦之意。倒不是后面的数箭会带来更大的威胁,而是他连射箭之人的影子都还没瞧见…… 这—— 还怎么打?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有些骑虎难下了。退是肯定不能退的,他担心对方衔尾急追,那可就是被动了。只是进呢,同样非常被动……这样顶着箭矢,天知道要顶多久。从这个距离开始狙击,随着距离不断接近,威力也只会越来越大,直到他贴近身前数尺之地。问题是,对方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他靠近。 呃,这就有些尴尬了! 心思急转中,脚步不停,手中不停,接连化解了数次攻击。他前行中的速度,也因此慢了下来……他是慢了,可是对方不慢。反而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开了一段。区猳不由心中泛苦,这次怕是要——完! 他纯粹是在被动的挨打,短时间还没多少问题,若是耗久了就不好说了……有些事情终究是想差了,他是真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么的距离,就能够发起攻击。总得着个面吧?这长矛有着破碎虚空的力量,只要距离合适就能够给对方一个“惊喜”。 现在,“惊喜”的确有了。不过呢,是对方给予他的……这个世界呀,还真是后浪推前浪呢,所以——熬吧,争取多活一段时间。只要活着,就总会有机会的。 …… 相比区猳的沉重,玉虺则显得轻松多了。甚至升起了一丝轻视,不过如此。若仅是这样,刚刚那股强烈的威压,未免有些外强中干。于是高速奔跑中的玉虺,小巧的尾巴尖渐渐翘了起来,连地皮都不屑沾了。 只是跑着跑,对方行进的路线忽然有了变化,不再是衔尾急追,而是绕了开去。 ——嗯? 看着对方绕去的方向,一座不大的山丘横在那里。 呃,这是要躲么? 还别说,对此玉虺还真有没多少办法,因为她的箭不仅不会拐弯,还要视觉方面的辅助。她,需要看到对方的身影,才可能完成锁定。在神弓的加持下,她的目力虽远超常人,但目光终究无法拐弯,也无法透视。 倒也不是全无办法,抹平那座小小的山丘就是了。只是这样做需要一段时间,而且对方也不会一直等下去。抹平时,对方再选择一处碍眼的地方就是了。她能怎样,继续破坏下去吗? 有损耗的,即使神器能扛住,她也扛不住。难道,想要一直耗下去么?看谁能够耗死谁?做为占据主动的一方,玉虺对这种比拼耐心的事情,并无多少信心。 怎么说呢? 直觉! 玉虺的直觉就是如此,那个人比她更像一条蛇。或者说,那个人本就是潜藏在暗处的巨蟒,以幽暗为身躯,以血色煞气为獠牙……只是不知被什么所惊动,在这里现出了行迹。 她当然不能任由对方这样躲下去,所以沿着那个山丘开始绕圈。只是她绕,对方也在绕,而且绕得圈比她小得太多、太多。绕了一阵后,她就开始心浮气躁,目光中不由流露出阴冷之意,对着那个山丘就是一箭,在山崩地裂中激起大片烟尘。 也是此时,天空一道白色的身影砸了下来,在反应过来之前,撞在了她的身上。只听得,一声细微的断裂之声,那身影脖颈一歪,竟生生撞断了颈椎,死了…… 不等她从错愕中反应过来,那一滩白羽就已经黑色密布,如离弦之箭腾身而起划过了她的颈部。与此同时,又一道白色从天而降,劈在了她那细鳞密布的光头上。虽仅是留下了两道细长的白印,没有造成多少伤害,但也把她打懵了…… 什-么-玩-意? 是什么玩意在攻击我! 懵懂的时间没有维持太时间,怒火已经是熊熊燃烧。我杀了你们两只贼鸟! 杀? 就像雯涄说的那样,它们是杀不死的……即使神器也一样。短短数息之间,两只贱鸟就让玉虺体会到了——什么是难缠、恶心! 只是真正难缠的还在后面,一个身影陡然间从那片烟尘中钻了出来,向着这边急实……身侧同样有着一黑一白两只贱鸟,伴随而行。 第一百一九章?逃 见到那人破开烟尘,玉虺才从纠缠中清醒过来,暗道一声——坏了!所以再不多想,转身就跑。她也明白这样一直跑下去,自己的速度并不占优,何况还有着两只贼鸟纠缠不休。所以总会抽冷子回头射上一箭。 前几次还好,奔逃中总有着机会调整、出手的机会。但在几次之后,那对贼鸟就看出了门道,开始进行干扰。这着实让玉虺感到无奈、恼火,还有诧异,这也太聪明了吧!这一次两只贼鸟不再死缠烂打,而是每每在她转身射箭的时候,奔着面门就是一扑。视线被干扰了,那箭也就失去了准头。不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却也没有了多少威胁。 杀不了人,那么就琢磨着如何先杀鸟好了!于是玉兀虺开始暗暗积蓄力量。此前,也不是没有用神弓对付这两只贼鸟,只是多为被动的防守,用那弓身、弓弦抽上几下。这一回,她准备来个狠的,保准让它俩死无全尸。 两只贼鸟兀自不知死活的跟着,不高不低,不远不近。对于两只鸟儿来说,这个距离刚刚好,方便自杀式的攻击,也方便腾挪。对于玉虺来说,刚有些局促,但只要稍作准备,也足以瞬发两箭。 而且,不是两下狠的! 一个闷头跑,一个头追,虽说玉虺的速度略略慢了些,但想追到近前,怕是也需要些时日。这使得区猳有些心焦,别看他现在速度占优,可真这样一直追下去的话,就不好说了。长时间追逐,耐力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因素。 从目前的情况看,对方的耐力不差,至少不该比他差。只是他来这里的路上,已经消耗了一些体力。若是追着、追着,跑不动了……那可就真完了。这也是他不敢转身而回的真正的原因,哪怕对方已呈败象。 他一边咬着牙往下追,一边由衷的感叹,“这皮是真厚啊,特别是面皮。”已经被那对古怪精灵的鸟儿扑了几次,那皮竟是不见破损。或许是因为太远的缘故,即使有些细小的伤口,他也看不清。不过,这也足以令人赞叹和羡慕,至少他这身“老皮”是肯定做不到的。 他能够看出,玉虺的身姿有些怪异,应该是在憋着坏。 是的,应该……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毕竟这些半人半蛇的怪物,他还很陌生,很难通过肢体表现,看出太过细微的东西。所以只能是猜,或者说是直觉。这使得他格外提起了小心。就在他小心起来的时候,玉虺动了。 嗖、嗖两箭就射了出去,伴随着两箭的还有一阵宣泄般的——嘶声!这个时候,显然不太适合宣泄情绪,因为这会降低逃跑的速度。当然,玉虺不会这样认为,她只是在进行战术移动。 好在,区猳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缩短双方的距离。而是于戒备中,将速度降了下来。于是他看到,两支利箭几乎不分先后的射向了古怪精灵的鸟儿。尽管他知道,不死鸟是杀不死的,但这心还是悬了起来。 似乎,那对鸟儿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竟然没有一头莽上去。而是于意想不到中,一个翻,将那箭甩了开去。 呃—— 这有些出乎意料,不仅是玉虺,还有区猳。区猳是知道的,不死鸟能够作出许多极其高难、古怪的飞行动作。有些动作甚至不可思议,像是肚皮朝上飞上一段……可是呢,这多是一种惫懒的娱乐、消遣。如今天这样,于不可能中,避开陡然而至的袭杀,他却是第一次见到。 怎么说呢? 不死鸟的表现,许多时候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莽!别管你是什么玩意,我先死给你看……然后再借着那生死转换时的古怪状态,反咬一口。战术简单,却十分灵验,就是让人看着有些——憨!至少,在他眼中是这样子的。 很有些自由心证的态度在里面,毕竟曾与那些鸟儿生活过很多年。说点伏低认小的话——那些鸟儿中,恐怕有不少是看着他长大的。无论少年时,他对那座宅邸有过怎样的恐惧;成人后,又是如何的努力逃避,那些鸟儿都是记忆中偏向美好的一部分。所以,他才不介意自家的两个幼子与不死鸟玩耍,因为他幼年时也是这样子的;所以当发觉箭矢不是奔着自己而来时,他的心悬起来了,人也急了! 一声厉啸,整个人的身影忽然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已是突进了百米。可惜,这百米还远远不够,他与玉虺之间的距离依旧是太远、太远了。之所以着急,是因为他有种直觉——那箭不是简简单单躲避开就可以的。否则,他之前就不会是硬碰硬的吃掉。 而眼前的一切,正如他的直觉一样,那箭矢也竟也掉头追了上来。万幸,当不死鸟不想死时,逃起来的速度一样快若闪电…… 呃—— 还真是涨见识了,这年头谁还没有一张底牌呢? 第一百二十章 ?心尖 逃命的底牌并没有吓到玉虺,那种底牌再好终究不过是用来逃命的。但那厉啸则是吓了她一跳,特别是伴随而至的表现…… 两箭瞬发而出后,玉虺注意力就大半转移到了身后。一方面是对这两箭非常有信心,另一方面则是想要看看身后的反应。在她看来,这两只贼鸟八成就是对方的后手了,所以很想看看后手被破时的反应。 说幼稚也好,恶趣味也罢,这种强硬打脸的感觉,对她而言——真的很爽!“该,让你惹我!” 放下当前扬眉吐气的畅爽,心中也在暗恨雯涄。若不是他,玉虺又怎么会放任这两只贼鸟在这里晃荡?若是那时就把这两只贼鸟处里了,念今日又怎么会这样狼狈? 恨是恨,却不想真的把雯涄怎样。何况,在此之前,先要把身后的麻烦甩掉。此时的玉虺有些胆怯了,特别是那瞬息百米的能力,着实上她惊心。虽说现在依旧有着足够远的距离,但也经不住这种速度的突进。 还好,神器发出了警讯,提醒她不要让些人靠近。否则,她又怎么会谈都不谈,直接开打?还是面都不着,远远的就瞄上了…… 可惜,在占据优势后就有些忘形,不该回头去绕那个山丘。更不该,越绕越近……可是不靠近些,那大圈子真没办法——兜。最主要的是,真没想到一向和平相处的两只贼鸟儿,竟然造反了……玉虺,心里苦啊! 亦如之前,心中泛苦玉虺回身又是数箭,这一次的目标不仅仅是区猳,还有区猳侧伴飞的另外两只。这次有了前车之鉴,她是真的有些怕了,所以不敢再掉以轻心。可是,那两只贼鸟是真的乖觉,在区猳身前交错飞行,将所有的箭矢全部引向了区猳。 对于区猳来说,两只不死鸟的操作并没有增加多少麻烦。而且,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分散了玉虺的注意力,针对他的压力反而轻了很多。只是,这两只鸟儿实在是烦人……无他,太过嘴碎。 在外人看来,两只鸟儿轻快的飞舞着,任他身形变动却始终不离不弃。并且,还不时吹上几声悠扬的哨子。可是呢,正是这悠扬的哨子,让区猳感到心烦。因为那哨声貌似悦耳,实则没一句动听的…… “慢、慢、太慢了!” “快、快、快点啊!” “我不用脚都比你快!” “我不用翅膀都不比你慢!” …… 不管怎样,这番追逐两只鸟儿充当起了类似教官的角色。或是嘲讽,或是叫骂,总之好话不会好说,坏话则更加难听。跑着、跑着,区猳甚至被弄得有些顺拐……原本拉近的那点距离,竟然被再次拉开了。 令区猳恼火的是,还不能还嘴。不是不想,而是一旦还嘴就会造成气息不稳,速度就更没法保证了。可是不还嘴,这两只鸟儿实在是太聒噪,吵得脑仁有些痛。 是真的脑仁痛,不是形容。以他的心智,别说就是两只鸟,就是一群又能如何?可是呢,这两只鸟儿毕竟不同,他们是那宅邸中的不死鸟。那悠扬的哨声音,竟然能够在他脑海中形成回响,扰得他心烦意乱。 对此,区猳竟然有些气苦——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这种事情?之前闲着无事时,这两只鸟儿也没这么闹哇。即使是蹲在帐篷外见一个骂一个,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声音往脑子里钻。 那时,多少人为了拍他的马屁,夸奖这两只鸟儿哨子吹得好听,灵性。而他也会乐哈哈的应付着,的确很好听。虽然这两只鸟丝毫不领情,反而会嘲骂的更欢实,却绝对不会来干扰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反常啊—— …… 是的,太反常了!这一点,就连玉虺都看出来了。虽不了解这种长着两条脚的类人怪物,但也知道实力强大这种份上的,绝对不该顺拐。而且,还是追着、追着,就顺拐的…… 这还不算什么,速度怎么慢了呢?难道要与方才的自己一样,想要来个狠的?可是,距离这么远,又怎么发狠? 玉虺不由紧张起来,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区猳身上。她不觉得区猳能够瞬移到自己附近,如果可以刚刚就该做到了,而不是突进百米后,就显得后继无力。她担心的是,区猳是不是也有着远程攻击的能力,例如将手中的长矛直接穿过来。因为看那顺拐的样子,有些像……之所以没有马上抛过来,很可能是在防备她的弓箭。 嗯,再等等,等他长矛离手时,再打他个措手不及。打定主意的玉虺,再次暗暗积蓄力量。 就在她积蓄力量时,那两只被箭矢追逐的不死鸟兜个大圈子回来了。怎么说呢,好似在天空中画出一个大大心型,那心尖正是此时的玉虺…… 第一百二一章 ?蜕 被献了爱心的玉虺,直到神弓铮然而鸣,才发现不好……可惜,已是太迟了!不死鸟依旧是那副我死给你看的架势,一头撞了上来。只是这一次,它们没有一头撞到玉虺身上,而是在将将触及前,彼此撞在了一起。 呃—— 这,还真是我死给你看呢……不见头破血流,不见鸟羽四散,好似一包碳粉与一包白灰撞到了一处,爆开一半黑一半白的烟团。而那两枝紧随而至的箭矢,刚毫无阻碍的穿过了过去,将那黑白分明的烟尘搅得一团乱。紧接着一声爆响,一声惨叫,一个因爆炸形成的光罩将那黑白混浊的烟尘,远远的推了出去。 那烟尘凝而不散,于纠缠中形成了一个模样怪异的鸟儿。那鸟儿用力挣了挣,瞬间挣出两个头来。那两个头儿,又奋力向两边掰扯,于是那头儿越来越长,又分出两条脖颈。这似乎弄痛了彼此,两个头儿齐齐扭向对方,相互之间又啄又顶,一时打得不可开交。 上面闹腾,下边也没有闲着,两只爪儿又互相蹬踹了起来。你抓我一下,我踢一脚,当真是爪爪到肉。蹬着、踹着,渐渐开始胶着,各自抵住另一半的身子,同时用力一推,那身子也因此撕扯开来……竟然不见任何残缺,依旧是一对黑白分明的鸟儿。 只是刚刚一番撕扯,显然弄出了几分火气。双方抡着翅膀开始对抽,抽得那叫一个爽快……或是都打痛了对方,如同捏住脖子的鸣叫声,显得是那么的刺耳、喧嚣。见此,原本跟随着区猳一路叫骂的两只,当即来了兴致——抛下他,跑去看起了热闹。 也许是,看热闹终究不敌亲自下场来得过瘾,这两只很快就从现场解说员,化身为无敌斗士,还是更加勇猛的那种。 此时的区猳,当然没有心思理会它们的胡闹。随着身侧两只鸟儿自顾自的飞走了,又惯性的顺拐了几步,终于顺过来了……顺过了不仅是身上脚步,还有胸腹中的气息。随着气息的顺畅,蕴于其中的烦闷也随之消失了。 呼—— 在长长吐出那口闷气后,在那迎面而来的光罩也是越来越薄,渐渐失却光泽。及至身前时,已化作一阵烈风。那烈风浩荡,带着一股焦灼,含着一丝血腥,吹得他发丝飞扬,衣角霍霍。 看来,伤得不轻…… 区猳不知是该幸灾乐祸,还是略表同情。但无无论是哪种,发生在眼前的这种情形,都让他感到牙碜。 按说呢,打赢了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怎么感觉有些吃味呢?他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住自己的女儿——区秀。他不觉得是区秀在后面操纵了不死鸟,因为瞬息万变的战斗中,想要拥有如此快速的反应,就不可能假于他人之手。只是这样一来,不死鸟的表现就有些邪门儿了…… 唉—— 叹息一声,区猳不再去考虑不死鸟暴露的问题。有些事情,这么些年都没想明白,也不差今天又暴露出来的一两件。 只是,本该是大显身手的!本该让女儿见识到,他这个当老子的厉害!结果呢……唉,不提也罢。 脑子虽有些乱,但脚步始终没停,只是前行的速度略略降低了一些。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大意,该有的小心防备一点也不能放松。那爆炸虽掀起了不上的烟尘,但大部分被随之而来的风浪吹了开去,所以视野虽然有些障碍,但也能够看到一滩模糊的轮廓。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可是,区猳却不这样认为。如果能够这样轻易死去,那么神器也就不配称之为神器。从小的严酷训练,让区猳明白——力量,是建立在身体的承受能力之上的。就神器所能够发挥出的力量,远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之所以能够运用神器的力量而不受到伤害,那是因为他们受到了神器的保护。 虽说这种保护并不绝对,但仅凭刚刚那两箭还要不了命……当然,也仅是要不了命。可是,这怎么就没动静了呢?要不要,言语试探一下? 区猳并没有太过靠近,留下一个能够做到及时反应的距离后,拣起一粒石子抛了过去。可是那石子敲打在身上,直到翻翻滚滚落到地上,也不见任何反应。无奈中,区猳只得再寻得一块石头,又一次扔了过去……呃,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区猳又寻摸来一块大石头,掂了掂。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我们——谈谈?” “好-吧……” 随着这声应答,那滩有些破烂的血肉蠕动了起来,很快一个溜光水滑的婀娜身影从中钻了出来,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钻出来后,不太确定的反问:“谈谈?” 区猳肯定道:“好的,谈谈……” 第一百二二章 ?敌人 说好了,谈谈…… 区猳一时间却不知该从何谈起。当然了,玉虺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双大眼睛瞅着区猳,不时眨上一眨,让气氛渐渐陷入尴尬。 这份尴尬,逼得区猳不得不在理清之前打开话题。 “其实呢,在雯涄被捉时,我就知道了你的存在……” 玉虺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何况还是处于非常不利的状态,所以非常急切的想要知道,对主的真正来意。因此,非常不礼貌的出言打断,何况她本就不清楚人类世界中的礼貌为何物。 “你是为他而来?” “呵,怎么会?” 区猳洒然一笑,不怕对方抢话,就怕对方不说话。而且仅此一句,就大概清楚了这个……姑且称之为小姑娘吧,比较单纯。 “那你为什么而来?” “主要是为了你……” “我?” “是的,你—— 原本想拖上几年,可是你交给了雯涄一块矿石,让我拖不下去了。” “为什么要拖?” “忌惮。” 玉虺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确定的追问:“我么?” “通过方才的交手,你的确让我忌惮。可是在此之前,不是这样。” “那你忌惮什么?” 区猳稍作组织,反问道:“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好,你问吧。” “你从哪里来?” “呃——”这个问题让玉虺感到茫然,“我从部落那边过来的……” 哈哈,区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然后才解释道:“我也曾问过我自己,我从哪里来。” 玉虺好奇的问道:“那么,你从哪里来?” “别急,让我说完…… 简单些回答,我来自睡狮城中的一个没落家族。若仅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也就不会让我去思考——我从哪里来?可是,我的家族没落得非常奇怪。 在某种力量的干扰下,家族人丁凋落,一代又一代……直到前些年,才有所好转。可是在好转之前,整个家族就仅剩下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女儿。” 没有丝毫耐心的玉虺,终究没能忍住:“那力量——,你是说神器?” 呵,区猳苦笑一声,“不,并非来自于神器。早在神器出现于这个世界之前,它就已经出现了。 我游历过许多地方,追寻过许多奇异的传闻,也有过许多猜测。为此我捋出了一条时间线,将这些传闻排列起来。 在已知的传闻中,我的家族经历了最久的磨难。我暂时将它看作一切的起点,而后是一些有形之物,像是山丘、泉水,再之后才是神器。 就像我之前问过的,你来自哪里?现在,我再追问你一句——你多大了?你的父母呢?” 呃,玉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区猳也没指望她能够立刻回答,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死得人,越来越少……” “你说什么?什么死得人越来越少?” “唉——”区猳长声叹息,“在那些山丘、泉水出现后,那些由此获得力量的过程中,需要付出的生命代价,在不断降低。等到神器出现后,已经是慷慨的馈赠了。而你,正是接受了这份馈赠。 你出现的时间太短了,或者说是你们。甚至雯涄那个家族,也算不得多么长久。原本是想躲在一旁,看清楚些后再与你接触。不是想觊觎什么,而是想通过你们发现更多。 前些年,无意中剿灭了一个山寨,发现了我身上的这件神器,并且获得了它的青睐。可是这个发现,也干扰了那里的进程。为了减少干扰,多数时候我是不会将神器带在身上的。可是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干扰。何况在我出现,还促进了那里的血脉融合。” “融合?”玉虺嘟囔了一句,“那生下来的,是蛋还是什么?” 咳、咳,区猳被呛到了,“这个嘛,你以后慢慢研究……对了,有结果可以告诉我一声。” 被呛到后,区猳小小调侃了一句。可惜,玉虺显然没有听懂,反而十分正式的点了点头,“好达!” 呃,虽有些无奈,但看到玉虺开始点头,区猳也跟着放松了一些。这至少说明,对方已经不再那么警惕。 “在这方面,我们可以交流、合作的事情会有很多。先谈谈那块矿石吧,我希望与你们合作。 在这方面,我不想隐瞒什么。那矿石冶炼出的金属,能够打造出质量极佳的武器。我非常需要它,当然你们也肯定需要。 好在,我们不是敌人,在这方面可以开诚布公。甚至可以说,我们拥有着共同的敌人。” 这句话,玉虺有些不太相信,所以立刻反问道:“共同的敌人?” 第一百二三章 ?过河拆桥 敌人—— 难怪玉虺不信,实在是这种套近乎的手段太过粗糙。想要通过共同的“敌人”,拉近彼此的关系,至少那个敌人真的存在,而且还要足够强大。就目前来说,能够称之为强大的,好像只有眼前这一位。 至于——那两只让玉虺吃了大亏的不死鸟,只能说是适逢其会。若单独碰上,造成的威胁恐怕有限。之所以吃了那样一个大亏,主要是因为不了解,才会被打了一个冷不防……对此,玉虺很不服气! 只是不服气归不服气,但也不至于继续置气。特别是见到那边——不死鸟正在捉对“厮杀”,心中更多的是哭笑不得。并且通过这次失败,也让她意识到伙伴的重要。如果能够和眼前这个男人成为伙伴,那么她有信心横扫一切挡在前路的“敌人”。哪怕那些敌人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而不是她的。 道理其实很简单,不就是合起伙来欺负人吗?只要你敢冲在前面,将后背交给我…… 看着玉虺跃跃欲试,一双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区貑看出来了一些门道。他当然不敢将后背交给玉虺,至少现在还不行。既然人家压根就不信,他呢——也就懒得继续解释下去。主要还是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两句可以解释清楚的。 他实在是不想,耗费半天功夫说上一堆,结果人家没听进去……所以呢,他就不招人讨厌了,仅是淡淡的提了一句,“以后,你就知道了。” 现在,一个不想听,一个懒得说,双方一拍即合——不谈将来,只谈眼下……眼下呢,区貑看中了人家的矿石,而玉虺看中了人家这个人。 也不知为什么,在玉虺吃过刚刚那样一个大亏后,神弓就没了动静。或者说挨一顿打后舒服了,选择偃旗息鼓。明明眼前这个人,这个距离更具威胁。当然,区貑手中的长矛同样如此,就连护体的力场都不在维持。明明争斗就是它们挑起的,这会却没事了。好似此前的威压、铮鸣,不曾出现过一样。 这会呢,区貑和玉虺聊得也算投契,自然而然将话题转移到了刚刚的争斗中。没有再较长短的意思,仅是互相提点几句,像是发现了什么破绽之类的。当然互相吹捧的意味更多。他们这会也大概回过一点味来,这神器八成也是闲大发了,起了比较的意思。他们,只是被牵扯进来的倒霉蛋。而且反应过来后,这个倒霉还必须得认…… 好在区貑和玉虺都是爽快性子,无论是认倒霉,还是合作。对于矿石,区猳摆出势在必得的样子,但不是以势压人。即使刚刚略胜一筹,但那一筹可算不到他的头上。这方面,区貑还是很要脸的,没有摆出丝毫胜利者的姿态,就等着玉虺提条件。 其实呢,玉虺也提不出什么条件,毕竟她这个部落实在没什么底蕴。要人没人,要技术没技术,唯一能够摆到桌面上的也就是那座矿脉。并且还是没有经过勘探的,具体情形她也不清楚。能够发现那样一座矿脉,还是因为神器的提醒。而且不是提醒矿脉如何,而是让她将那块矿石拣起来,交出去……然后,引来了眼前这条大鱼。 雯涄与之相比,连虾米都算不上。这边玉虺刚刚提出要苦力,那边连磕绊都不打——只问了一句“需要多少?” 呃—— 完全是你要多少,就给你多少的样子。只是,玉虺真不知道要多少呀……毕竟矿脉还没探明呢。没办法,只得腆着脸补充“还需要先探明矿脉。” 这次,没等区貑回话,那边的不死鸟就鸣叫着飞掠回来,唬得玉虺一阵紧张。幸好,不是冲她来的,而是对着区貑。然后玉虺看明白了,区貑对这几只贼鸟儿也有些含糊……在被那鸟怼了一阵,区貑再次保证“控矿的人,他来找。” 到了这一步,区貑也算是看明白了玉虺的底细。后面的话也不用玉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往外挤了,直接给出了一个临时方案,让玉虺在一旁看着就好。当然话没有这样直白,而是美其名曰——监管。 …… 所以当一切风平浪静后,雯涄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回到部落探查时,才发觉没他什么事了。别这样啊!还有我呢…… 于是,他万分委屈的跑去抱大腿,如果玉虺那悠长的尾巴也算是大腿的话。 第一百二四章 ?伤疤 因为家世的原因,摘桃子这种事情,雯涄没少干。有些是无心之举,有些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哪种他都觉得理当如此,不曾有过丝毫愧疚。当然,作为一城之主,必要的赏赐或是赠与还是有的,区别仅是多或少。小到一句鼓励或威胁,至于大么?则不好说了……总之呢,必有回报就是了。 像这样的,连任何表示都没有,还是第一次遇到。哪怕是叫到跟前骂上两句,也行呀!不是他贱皮子,而是那些反馈十分重要。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他都可以做出相应的调整。若是喜欢,就多卖些乖巧;若是讨厌,就严谨行事。怕就怕,这种态度莫名的…… 能被区貑盯上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所以雯涄不想就样放弃。可是不放弃,他又找不到重新切入的机会。玉虺的态度淡淡的,压根没与他继续谈下去的意思,这还怎么谈?雯涄需要玉虺开口,哪怕是满口指责,他都可以立刻补救。若是说办事拖拉,他立刻就能够让效率成倍的提高;若是说人手紧缺,他立该就去叫人。哪怕是把区貑开出的条件透露一点,他也敢壮着胆子继续加码。 他是商人,为了利益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当然,这也与拥有神弓的玉虺有关,只要同意了他开出的条件,那么就必然会顶在前面。区貑即使想要收拴他,也必须考虑一下玉虺的态度。 一箭双雕,不是吗? 不仅拿到了一座稀有的矿脉,还找到了一个靠山……可是,玉虺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按理说,不应该呀!他可是观察过的,玉虺似乎瘦了一圈,除此之外整个人都还不错的样子。也就是说,那场无人见证的争斗,玉虺没吃亏。 如果玉虺没吃亏,那么又是谁吃亏了呢? 得出这个结论,不仅仅是因为玉虺的样子,还有部落内的气氛。大蛇们,该把自己挂起来的,依旧挂着;该晒太阳的,依旧晒着……总之,一个个都是该干嘛——干嘛。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雯涄,这次一定要抱住那根玉润丰盈的“大腿”,尽管那大腿有一脚将他踢开的趋势。 为了不被踢开,雯涄只得花费更多心思,投入更多精力,展示能力还有献上忠心。只是这种行为落在外人眼里,更像是不遗余力挖区貑的墙脚。区貑想要调派人手,终究没有雯涄来得方便,而这正是雯涄自以为的机会…… …… 想要抱大腿和抓住机会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不仅仅是雯涄。不过是,所要抱的大腿有些不同。 此时,作为一方还算粗壮的大腿,区貑带着丰盛的成果回到了睡狮城。不是对这座城市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而是清楚这个成果无法一人吞下。他所要做的,依旧是借势压人——看!事情我已经办好了,剩下的就是如何出力和分配的问题。想要分上一口,就要出人出力,而且不会强求…… 睡狮城的老家伙们,当然明白这句“不会强求”指得是什么。有些事情,必须得谈谈了,例如区貑那两个孩子——区湆和区沞。那令人兴奋的成果,在这件事情上不过是转移矛盾的调剂。为了两个孩子,区貑可以放弃部分利益。 当然,那些老家伙们不会真的这样去想,因为清楚他们没有资格让区貑放弃。谁要是真这样想了,才是给脸不要脸,后果也必然会很难看……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谈的。”这是老城主区狖定下来的基调,“只是这两个孩子毕竟是睡狮城的血脉,在这多住些年也是好的。以你这一次的所得,他们入驻这城主府也是毫无问题的。” 区狖看得明白,城主这个位置也就那么回事,放在别人身上就要落得有名无实。或是区貑坐上这个位置,他恐怕就要合计合计了。 区貑摇头失笑,“蜂王这种事情,不过是区秀那孩子道听途说罢了。至于入驻城主府,以后不要再提。我担心,局限于我家宅邸中的厄运,会因你这一句话扩散开来。” 呃—— 这个近似恐吓的警告非常管用,再没人提出换地方的事情了…… 见到恐吓起了作用,区貑才继续说道:“再等等吧,每年回来住一段时间,多走动、走动,也就是了。总要确保睡狮城安然无恙,就像多年来我们一直做过的那样。” 这句话就有些不地道了,分明是在揭家族的伤疤…… 第一百二五章??祭司 区貑的这席话,使得城主府中陷入沉寂。正当众人于面面相觑中以为桌子就要被掀翻时,他又开口了。 “没有埋怨的意思,我是真的认为有些事情需要继续下去。既然那么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又何必去改变呢?何况在我看来,答案就在那里——身份、地位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我的家族属于睡狮城,这一点在你们看来无可非议,在我看来也同样如此,所以你们大可放心。只是那么些年,家族遭遇过什么,你们又是何种态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诚然我的家族不曾受过苛待,但被孤立也是事实。 如今,我没有埋怨的意思,更没想过找回所谓的公道,因为我这个年纪的人已经懂得了换位思考。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寻么多代人之后,我的家族早已有了心照不宣的定位。无论是祭品,还是禁忌,亦或是被打上过其他什么标签,总之我们的身份早已经确定。只是不曾明晰…… 虽然不曾明晰的原因有很多,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两点——对未知的恐惧和对世俗的敬畏。你们终究要顾忌这世间人伦,哪怕是对上那未知的恐怖。这真的很不容易,无论背后有着怎样的私心作祟,终究有着那层顾忌。 我的家族适逢其会夹在了中间,谈不倒霉,也谈不上幸运,而这就是我们的位置。祭品也好,禁忌也罢,如果一定要给予这个位置安上称呼的话,你们觉得‘祭司’怎么样? 当需要祭品时,我们负责筹备,甚至可以身献祭,因为这本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作用,也是我们无法摆脱的命运。当需要勾连那些无法言说的禁忌时,我们也会不惜此身,因为命运如此,本就无法改变。 你们清楚,这是被一代又一代人证明过的实话,我不过是挑明了它……你们不需要付出什么,就像久远的过去那样。但在我的家族付出这么多之后,你们必须给予我们应有的尊重。” 说到这里,区貑的就已经说开了。更细节的东西,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像是尊重该如何表达,想必睡狮城的老家伙们比他更清楚。他不会,也没能力,过多的染指睡狮城的权利。但是他可以从中切下来一小块,看似微不足道,却有着相当的分量。 其中的一部分灵感,来自于雯靖。对于那个运气不佳的孩子,身边的两只不死鸟没少谈论。天赋不能说不好,只是那种天赋太过大公无私,实在是让人侧目。同情之余,区貑免不了要想想“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换作是他,又该如何争取到更多的利益……当某种力量不适合成为领导者时,又该如何保持超然的地位? 他当然不用在乎那些世俗的羁绊,但是他的孩子呢?即使有那么一段时间,久经磨难的家族都快绝种了,但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意。当一切有了转机后,他必须做些什么,让历经劫难的家族开始复兴。 蜂王,这类稀缺特种永远不可能太多。一窝里,即使真有多余的,也多半要弄个你死我活。家中就那么几个人,何苦要这种可有可无的头衔,还怕自家人不够少吗? 城主,算个屁!一旦坐实那个身份,再想轻动也就难了。这也是此前区狖那么大方的真正原因,即使是他接下那个位置,怕是也走不了了。更不要说,两个孩子…… 可是,随时可能成为祭品的祭司就不同了,这里面有着太多的转圜余地。区貑正在考虑是不是弄出一两个唬人的仪典,每年走个过场。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 第一百二六章 ?雾障 是的,大家该干嘛,干嘛……这才是区貑真正想要的。用本就无法推卸的责任,换来一份放在明面上的尊重,以及与这份尊重相匹配的地位。之后,需要详谈的事务还有很多,但需要区貑操心的则少之又少。 睡狮城的俗务与他,还有他身后的家族无关,这不仅仅合了他的心意,也合了在场众人的心意。至于那些涉及到超凡力量的核心问题,一个中立的、又不合群的家族,更是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利益。 就像区貑说的那样,他的家族属于睡狮城,而不是某个人或某个其他家族,所以“祭司”是为整个睡狮城服务。短期内,这至少能够避免被个别人或家族垄断。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将人放在那座被诅咒的宅邸中,让任何一个有心人都能够看到。让任何与此有关的阴谋算计,都难逃别人的眼。 而他,还有他的孩子,只需行事纯粹一些,就可以避开太多、太多的麻烦。从今往后,大家可以直接去他的宅邸中相谈,随时随地无须任何避讳。也就是说,那座宅邸将会腾出一部分,对外开放。 睡狮城的老家伙们为此吵了许久,才确定了大体的规则。至于细节,还得再吵上一段时日…… 区貑自然没有这个时间陪着,此时的他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座宅邸,一边安抚妻子一边管教儿女,向他们解释何为祭司。或者说,他们家的祭司该是个什么样子。 是的,他们家的祭司…… …… 怎么说呢? 祭司这个司职,并不是区貑想出来的,那灵感依旧来自于不死鸟。而不死鸟能够说出这样一个司职,是因为区秀与猛虎祭司有了接触。 对于区秀这样一个巡林武士而言,最不可能的就是迷失方向。可是,这种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尽管时间极其短暂。要知道,她不是一个人,而是有着庞大的鸟群相伴。而且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还把虎妞弄丢了。 按说,那么大的一只老虎,怎么可能被弄丢?尽管不太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区秀如何呼唤,虎妞都没有任何回音。这也让她意识到,用训狗的方式训练老虎,怕是不那么稳妥。 追逐着几只逃亡的猛虎,一路之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或是说,曾经被称为麻烦的存在,在手握神器的区秀面前,已经不值一提。何况逃亡中的猛虎,也没有往那些险碍之处引。这几只猛虎倒也看得明白——那些能够对区秀造成威胁的地方,对他们的威胁怕是更大。一旦操弄不好,就是惹火烧身。身后,有区秀那样的,就已经够麻烦了。若是再被其他麻烦缠上,小命就真的难保了…… 区秀呢,一路顺畅而行,直至进入到那片山谷。那时,身旁的不死鸟依旧时起时落,将沿途上的信息带回。虎妞呢,尽管落下了一段距离,却不曾掉队。偶尔还会呼应不死鸟的鸣叫,发出阵阵低吼。就这样,一头扎入到林间的雾障之中。 对于这片山林而言,雾障虽不算常见,但也算不上稀奇。身为巡林武士的区秀,自然不会少见多怪。她唯一关注的,就是雾障中是否隐藏着危险。只是她没有想到,危险会是雾障本身。 那雾障带着山林中特有的清新,似乎还有着一丝陌生的花香,闻之让人微醺。作为一个老练的巡林武士,当然没有放过这丝异常,但在稍稍辨别后也就放心了——那花香没有任何危害。 区秀没有多想,即使是她所熟悉的领域,也有着太多她不知道的小草、野花,何况她如今已经深入到完全陌生的区域。作为一个巡林武士,她从不担心遇到陌生的植物种类,因为无数人前仆后继早已经总结出一套成熟的经验。 所以,她大意了……于雾霭花香中带着微醺之意,迷失了方向,弄丢了虎妞。除去这些,全程没有遭遇到任何危险。也正是没有任何危险,她才不曾警醒过来。 直到,她凭借着本能走了那片雾障…… 第一百二七章 ?草木 离开浓雾笼罩的范围,区秀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一切。不死鸟也如网般撒开,兜住了迷雾上方的天空。不是不能绕开,而是清楚——如果不能勘破,那么即使绕开了此地,也无法避免此类事情。 山林中的浓雾,迷惑不了巡林武士,更不可能连不死鸟都受到了影响。毕竟,这不是一只两只,而是一大群。除非有意针对,否则总会有那么一两只察觉到异常。 正观察着,站在肩头的赤羽于脑海中传来信息——神器。 听到这个消息,区秀精神一振,“你确定?” 不是怀疑什么,而是她没有感知到神器的存在。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以往能够有所感知,是因为神器不曾去掩饰自身的波动。就像她手中的神器——映月,化作软鞭如同凡物一样缠在腰间。之前,还以为这是神器映月的特性,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确认了这一点后,她开始征询赤羽的意见:“是之前留下幻影的那个吗?” 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在吃过一次亏后,区秀可不敢想当然。只是,赤羽也不是很肯定:“好像是吧……” 呃—— 心有灵犀的一人一鸟,自然不用说得太详细。区秀明白,在山林的遮掩下,如果真是那把神器的话,还真不好辨别。对敌之际,若是猜对了,也不会降低多少危险;若是猜错了,风险怕是要成倍增加。眼下,只能随机应变,而不能抱有太多成见……否则遇到变故时,反而会因为僵化,陷入大大小小的麻烦中,甚至发生不测。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就像刚刚进入迷雾中那样。 就在她小心观望的时候,周围陡然湿意大增。似乎又要起雾了,就在前方浓雾未散,身周的水气已经开始凝结。 退! 区秀想到没想,身形向后急射。天上的不死鸟也在此时发现了端倪,尖锐的鸣叫此起彼伏,带着一阵惶恐,一阵无力。借助它们的眼睛,区秀猛然发觉雾起的范围太大了……无边无际,好似汪洋大海。而她,就在这雾海的中央。 退!继续急退! 区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因为她不相信这雾海真的能够无边无际。只要不迷失方向,就一定能够逃离这里。 是的,一门心思的逃离…… 有不死鸟在天上为她指路,有了防范的她不可能再次迷路。如果放任她逃离的话,那么她就一定能够离开这里。 就像猜测中的那样,没有如果……回去的路上,忽然荆棘满布。于是,缠于腰间的软鞭化作一柄单刀,落在区秀的手中。又于她的手中化作匹练白光,将所有横于路上的阻碍,斩得七零八落。速度也不可避免的降了下来,但是若让她继续下去,离开也是迟早的事情。 显然,对方不会轻易放任她离开,于是变化再起。地上草儿开始疯长,树身上的藤蔓开始扭动脱离,齐齐缠了过来。 一声暴喝,长矛脱手坠地,单刀化作了双刀,缠身飞舞,将所有危机斩作无形。可是,逃离的脚步也因此停了下来。 草儿继续生长,藤蔓继续扭动,就连耸立的树木也开始不甘寂寞,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伴随着密集的声响,树枝化作狰狞的利爪抓了下来…… 双刀依旧盘旋飞舞,视眼前的一切如无物。无论是柔软的青草,还是韧性十足的藤蔓,亦或是坚硬的树枝,都免不了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是,它们源源不断…… 即使有着神器的加持,区秀也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就算能够坚持下去,又能怎样?对方可以随时撤走,而她呢?很可能,会陷入到一次又一次的疲于奔命当中,只要对方不想放过她…… 就在区秀陷入到真正的困境中时,早已脱离了肩头的赤羽有了动作…… 第一百二八章 ?哼 一声尖锐的鸣叫,赤羽扇动翅膀穿过纷乱的鸟群,跃居其上。接着又是数道充满厉色的清啼,压下了鸟群慌乱的喧嚣。而后古怪的哨声,从它的口中响起。 是的,古怪……因为那哨声缺少鸟儿特有的空灵、清脆。作为天空中的精灵,它们的哨声永远带着一丝活泼,一丝灵动。可是这一次截然不同,竟然带着大地的厚重。如同深埋于泥土中的种子,明明已经发芽,却迟迟无法破土而出。泥土包裹下的沉重、压抑、黑暗,还有生命破灭之际的不甘——我本该是大地之上的参天巨木……正是因为这不甘,让曲调中的厚重,演化为心灵上的沉重。 这沉重,让天空中的风都之沉寂。只是鸟群不甘心这样沉寂下去,于不断有哨声响起、应和。那应和的哨声,沿着那初的韵律,却又不完全相同,在细节处总是有着自己的演绎。虽同样深埋于地下,但种子各不相同。 随着哨声的不断汇入,鸟群开始随着韵律舞动起来,在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好似一段无有终止的曲谱,没有开头亦没有结尾。丝丝缕缕的苍茫气息从其中散落,好似雨露一般撒向大地。 随着这股气息的降临,区秀周围的草木渐渐恢复为该有的样子。若非满地狼藉,刚刚的一切就好似梦境般——是那样的不真实。 区秀抬头望去,听着那古朴、厚重的歌声,看着那首尾相衔的鸟群,不由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你们! 头顶的歌声并不陌生,早在那独木林中她就已经见过,只是一直不曾勘破透彻。没想到,赤羽会以这种方式重新演绎。不是唤起草木的勃勃生机,而是让山林回忆起生命之初的压抑。生命不该恣意,即使它们已经摆脱了泥土之下的至暗时刻。挥霍生命,不如积攒力量为下次“破土”做好准备。 随着周围的草木恢复平静,雾气也淡去了许多。于是区秀反应过来,原来雾气是由这些草木吞吐而成。这种手段,还真是隐蔽而又高明呢。 即使吃了不小的亏,也无法阻止区秀的佩服之情。只是佩服归佩服,眼前的麻烦依旧不曾解决。不死鸟的确开辟出了一块安全区域,但是在这块区域之外,浓雾依旧张弥漫。多年来,区秀第一次生出真正的无力感。她在错误的场合中,迎来了一个错误的对手……现在,区秀已经确定了,那件神器就在对手手中。 气恼中的区秀,忍不住对着自家手中的神器抱怨了一句,“你看看人家!” 对于区秀来说,这句话没有太多的意思,仅是一句牢骚。对象可以是任何人、任何物品,甚至是她自己。如果她此时手中持有的是长矛,一样会迎来类似的抱怨。而且这种抱怨仅是压力之下的宣泄,是破釜沉舟前的放纵。 如同以往一样,在宣泄过后,区秀开始着手破解眼前的困境。只是手中的神器不干了,竟然挣脱而出,双刀于身前合而为一。剧烈的波动,宣泄着它的不满,一段信息随即映入区秀的脑海,“我千变万化,我无所不能,我——遇人不淑……” 呃—— 区秀知道神器拥有着自我意识,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自我”。什么叫“遇人不淑?”她哪里不淑了?要知道,在那处盆地可是有神器自愿投入她的怀中,她都没惜得要……是老娘把你从水里捞出来的! 区秀,在心中咆哮……也只能在心中咆哮,跟一件武器较劲——丢人!哪怕,这件武器属于神器,也不见得就光荣。 所以,千言万语化作了一个极其不屑的语气词…… 哼!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简单反而越能表述复杂至极的情绪,当然也就越发让人受用不起。于是,身前的神器发出一阵尖锐的铮鸣,一环环光晕从它的身上荡漾而出。同时,回馈出一个更加不屑的…… 哼! 第一百二九章??光环 映月,身为神器自然有着神器的骄傲,并且有着与骄傲相匹配的本事。千变万化有些夸张,无所不能更是在吹牛,但遇人不淑是真的。 从落到区秀手中的那一刻,它就成为了一件光荣的武器。是武器,而不是神器,区秀拿着它的唯一目的就是冲上去——抡!也不管它愿意不愿意……当然,这不能全怪区秀,也与映月的本性有关。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它习惯倒映这个世界,包括人心。如果不是区秀那句调侃,它才懒得理会区秀怎么使用它。 随机应变是身为“主人”的事情,尽管这个主人需要加上引号。它需要的其实就是配合,顺从主人的心意,帮助她发挥出想要发挥的力量。就像化作长矛,让区秀拎着去捅人;就像化作砍刀,斩断一切荆棘。 难道,是它做得不够好吗?是该捅的没捅进去,还是该斩断的没有斩断?结果呢,办事不利的区秀,反而有理了! 这是什么道理? 老娘就没遇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是的,老娘……能够让区秀顺顺利利的从水底起出,有那么一点原因——就是区秀是个女孩。当然仅是一点,并不占有多少比重,因为它同样有使命在身。不过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遇到同为美娇娘的区秀,也就勉勉强强的认了。何况,无奈认命的不是它一个…… 万万没想到,看似美娇娘的区秀,竟然这么鲁莽灭裂!就为了试试它的威能,竟然拎着它追逐几条如丧家之犬的玩意,不放……难道,她就不清楚莫要逼人太甚的道理? 现在,好了吧! 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映月想不明白…… 映月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像是初见时,它明明展示出映照世界的诱人力量,区秀干嘛还要拿它锺子使?更可气的是,既然有了它,为什么——还要把那根破烂的长矛拎在手中?它当然“没有吃醋”,仅是想不明白——自己不够香吗?既然不够香,还凭什么让老娘费心、费力?所以,你愿意咋样就咋样吧! 可是,终究还是躺枪了…… 神器有着神器的骄傲,映月也不能免俗。你可以说我没用,但你不能说另一件神器——比我好!何况,还是当着面说的。尽管说得没那么直白,仅是一句“你看看——人家!”但是映月听得懂,那话语背后的意思! 所以,映月是真的生气了。它生气,区秀这个傻丫头口无遮拦,但它更生气,另一件神器的显摆!大家都像她一样,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不好吗?就像区秀拿着它像废铁一样抡,它又说什么了?偏偏这块木头疙瘩,有十分力气恨不得使出十二分来……真当,老娘怕了你吗? 身上的光环荡漾而出,转瞬间扫过这迷雾笼罩的山林,于是这雾更浓了,好似又叠加了一层。借力打力,这才是它于千变万化中映照世界的真本事。 做完这一切,它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这还不算完,它又化作一面圆镜,将周围的一切细致入微的显示在出来。然后引导着区秀的视线,来到一处灌木横生之地,示意区秀将地上的长矛抛过去。 这还真是让区秀惊到了,竟然能够发现敌人的藏身之处,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厉害呀! 赞叹、佩服之余,也有些后怕。因为那处地点距离她不算远,已经进入到长矛的抛射范围。而天上的不死鸟竟然没有发现。 这还了得? 所以区秀毫不迟疑的拣起长矛,按照神器映月的指引——抛了出去。只听嗖的一声……只是半晌过去,竟毫无反应。 怎么回事?没打中,还是躲开了……无论哪种,面对威胁都该有所反应的。毕竟被发现了,不是吗? 就在区秀满怀疑惑,分出几只不死鸟前去察看时,神器映月有了动静:“终于,把那个破玩意儿扔了……” …… 此时,猛虎祭祀躲在最初的那处迷雾笼罩之地,陷入到了真正的迷雾当中。不仅是迷雾,还有这如迷宫般的山林。这原本是为来犯者准备的坟场,可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一切都好像倒了过来。迷雾更加浓厚,山林愈加茂盛,就连那花香越加芬芳。 在这倍加深厚、茂盛、芬芳中,迷雾开始遮蔽他的视线,山林开始阻碍他的脚步,那花香竟然让他微醺薄醉……而这一切,原本是为那个女孩准备的。 几天前,他就静静的等在这里,想着让那个女孩落入到预设的陷阱中。他做很小心,也很周密,一环扣着一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死地。可是没想到,那个女孩竟然擦边而过,在真正的危险及身前,绕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章 ?野性 对于猛虎祭司而言,这种情况让他有些心虚。自从拥有了神器——岚翠,他就好似林中的落叶,山中的云雾,即独立于山林之外,又融与山林之中。他是它们,又不是它们,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是他最熟悉的花园。 可是,今天——曾经熟悉的花园变得极为陌生……这种变化是那样的突兀,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眼前所见,花园似乎还是那座花园,但他清楚一切已经不同。某种力量,将他隔绝出来。 但这种隔绝对又不绝对,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还在,陌生中依旧有着难言的熟悉。只是这种熟悉正变得极其危险,心中的直觉正发出警告——若是沿着这熟悉的感觉前进,他将山穷水尽。 不知为何,手中的神器好似沉睡了一般,竟然没有提醒。无论如何催动,回应他的都是令人心悸的沉默。于是,他蹲伏在那里陷入到同样的沉默当中。 被放弃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慌,但是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作为一头猛虎,他受神器的庇护和教导已经很久了,从茹毛饮血到灵智初开,久远的让他记不清彼此相处的时间。 神器,给他的感觉一直很矛盾,严厉而又敦厚。这种感觉随着灵智的提升,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某一天,他的灵智大开,知道了这种感觉所隐含的意义——父亲! 而一个父亲,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放弃他的……教导了那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在这突如其来的困境中——放弃他吗? 显然不是! 想通了这一点,骤然提起的心也猛的放下了。 呼——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但冷汗已经打湿了周身的皮毛,山林的寒意也乘隙而入,让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头脑竟因此变得格外清醒。 看着因透体而的冷汗,而变得软趴趴的皮毛,他明白该如何去做了。身负神器的他,代表着某种意志,他既融于山林之中,也超脱于山林之外。他于山林中穿行,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这片山林时刻关注着他,也时刻忽视着他。 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俯视这片山林太久了!久到,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是猛虎祭司,当失去猛虎两字时,空顶着祭司两字的他,其实什么也不是。甚至,不如一个野性十足的人类。 身为猛虎祭司的他,终于明白了——那个女孩为何能够于微醺中避开危险。野性,以及由野性延伸出的直觉。所以她不需要思考,当危险来临时,野性中避凶趋吉的本能就会将她带离险境。 同时,他也恍然醒悟到——对付那种人,之前环环相扣的陷阱,只会给她从容脱离的时间。对付她,最好捉住机会争取一击必杀,就像后面神器督促他做的那样。可惜,他没能完全听进去,给了对方太多喘息的机会。 其实,就该在那女孩濒临陷阱边缘时,全力暴发。尽管现在看来,即使真的全力暴发,也不一定留得下她,但是成功的可能真得很大……不像现在这样,被反陷其中。 好在,他也从中获得了警示,这些年过得太安逸了。以至于,他这颗猛虎之心都变得软弱。 想到这里,他缓缓收扰神器加于身上的庇护,让皮毛重新接受山风的轻抚,让落叶、杂草重新沾连在皮毛之上,让雾气于毛发间凝结为水珠。然后,他顺着那风,带着那满身落叶、杂草,湿漉漉的从那片山林中退了出来。这片雾起之地本就不大,何况他还身处边缘。 出来后,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出充满野性的震天咆哮,拿得山林震动,风声骤起。 回应他的,则是更具野性的啸叫,随着那啸叫,山林间的雾气缓缓散开…… 第一百三一章 ?单挑 猛虎祭司的咆哮只有一个意思,你过来呀! 区秀听到则是微微一愣,然后刹时狂喜。终于,有了一根钉子……还有啥说的?你们都别动,他是我的!啸叫中也只有一个意思——我来了。 是的,她来了! 显得是那么的急不可耐……双方的神器都体会到了那份无可压抑的急切,不约而同的撤去了笼罩于此地的术法。 于是咆哮声中平地生风,那迷雾也随之散去。神器映月,终究没能免去被充作“锤子”的命运,化为长矛重新落入区秀手中。事情就是这样,既然心中有了念头,那么不捅下试试,就总感觉不得劲! 这边,猛虎祭司被神器压制多年的野性破茧萌发,接着又被远方的啸叫撩拨的不可收拾,虎目之中渐渐蒙上一层赤红。理智,也因此离他而去…… 帮手人人都有的,就像区秀有着不死鸟,而他的身后则潜藏着众多的斑斓猛虎。若是细看看,其中一条猛虎非常特殊。被藤蔓缠得结结实实,又被几个彪悍躲影按住了身形。就连口中也被塞了一堆杂草,让它叫不得也咬不得……没错,那正是不久前,走失的虎妞。 当听到猛虎祭司的咆哮时,这些彪悍身影都不由绷紧了身躯,一个个引弦待发。可是随着咆哮的继续,绷紧的身躯又放松了下来。因为那咆哮带着不可违逆的愤怒还有警告,这是他一个人的——战斗! 说好听些,这是属于王者间的较量,与他们这些喽啰无关;说难听些,则是两只野兽间的地盘之争。而他们,不过是这块地盘上的附属品……这层意思,虽有些伤自尊,却无可非议。只因蕴含于血脉中的野性,铸就了这难以违逆的天性。即使神器,也没能将其抹去。 区秀逃得不慢,进击则更快。何况,刚刚逃跑时种种郁结,让她恨不得生撕了对方。用最原始的方式,长矛甚至是爪牙。她已经有些记不得,上一次这样狼狈是什么时候了。好像——父亲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于是余威渐消,有人忍不住跳了出来。 那时,因为什么跳出来,又找得什么由头,她是真的不记得了。总之呢,老的不好意思直接出面,就让小的出来蹦跶。一次、二次是小孩子间的事情,三次、四次就没有道理了,她只是年纪小了些,性子清冷了些,又不是真的任人欺负的傻孩子。于是,她露出了充满毒液的獠牙…… 谁都以为,孩子间不会有什么大大事发生。可是当大事发生时,她这样的孩子又往往难逃归咎。尽管事出有因,那些手段却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那时的她,还不是巡林武士,所以有些事情与理不合。 尽管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发出的巡林武士的邀请。有孩子,也有大人,只是所有人都没当回事,乐呵呵的看着她与另一个孩子走出城门。直到,她双手沾满鲜血,步履轻快的回来了…… 事情不能也不会那样结束,尽管城主府努力调停。那一日,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受到了处罚,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本该也包括她的,但是她又一次当着众人的面,发出了属于巡林武士的邀请。 她不傻,也知道城主府是要保下她的。可是她不想,也不原接受那份所谓的人情,因为父亲告诉过她,人么——只能靠自己。当然,不是无依无靠,而是在规则的保护。睡狮城明里暗里有着自己的规矩,只要按规矩来就足以依靠自己,很好的活下去。不需要那些无谓的帮助,更不需要欠下一份虚假的人情。 是的,不需要!所以呢,那时她的拎着小小的长矛,义无反顾的走进了山林。有忐忑,有兴奋,更有着无比的骄傲……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抢先没入山林,甚至是她。直到生死之际,那个红色的身影忽然窜出,啄瞎了那因愤怒而变得猩红的双眼。 是的,赤羽。 只是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赤羽死了,就在她的面前。也是在那时,她理解了那个人的伤心、愤怒;还是那时,她将所有的伤心和愤怒,发泄到了那个人身上。就像,那个人努力想要,也是一直在做的那样,让她狼狈不堪,让她伤痕累累,更让她窥见了死亡的临近。 事后,她选择了忘记,也一直以为自己——忘记了……她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的回家了,腰间挂着赤羽的尸体。原本还想着,将它埋那棵大树之下,不想那夜月光如水……只要赤羽活着就好,其他的就忘了吧……可是,刚刚的经历,让她想起来了! 第一百三二章 ?上树 有些事情,区秀也清楚,做得不对!当挑事的遇到不怕事的,还自以为没事时,后果也就变得难以预料。而她,永远是那个不怕事的,无论事情是不是——她,挑起来的。 这样的性子,即使很少去挑事,也终究惹人生厌。因为这会让人心存忌惮,面对她时总会生出几分犹疑,好似落入眼中的一粒沙子般难受。即使她从没想过让别人难受,但是她存在的本身,就是让人非常难受的一件事情。 然而,睡狮城需要这样一粒沙子……当掀开世界的一角后,她还发现——世界也是需要的。她,还有那些持有神器的存在,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能够给世界还有别人,带来痛苦的沙粒。如今,作为沙粒的他们落在了彼此眼中,有些痛也有些苦,更有些迷眼…… 面对奔袭而来的区秀,猛虎祭司迎了上去。不是不想以更有气势的方式站在原地,如山般屹立,而是不敢。迎面而来的人,如同骤雨前夕的风眼,气势于奔跑中节节拔高。他不能也不敢让对方从容积蓄气势,所以只能迎上去。 为了奔跑得更快,神器岚翠被甩到后背,他——重新化作真正的猛虎,四肢伏地奔跑起来。与迅疾如风的区秀不同,奔跑起来的他则要慢得多,也沉重得多。那身躯如同一座小山,每一步都会如打鼓般敲击在大地上,带来响彻山林的回响。没有地动山摇,只是将山林间特有的静怡气息鼓荡起来,使得林风阵阵。那林风也不四处游走,只在原地躁动,弄得林木沙沙。并且随着他的奔跑,那沙少作响的林木连成了一片又一片,迎上了那如暴风骤雨般的气势。 当两股气势相遇时,攻击也紧随而至。山林没能彻底消解迎面而来的气势,只因那气势如风过林不滞不碍,瞬间沿着林间空隙吹个通透,竟让受神器护持的猛虎祭司感到了窒息。而轻抖长枪的区秀好似灵蛇般,于那林间草隙倏然而过,扑到了身前。于是,一朵枪花在猛虎祭司眼前森然绽放。 带着一丝诧异,一丝错愕,以及死亡笼罩下的惊悸,猛虎祭司扭腰甩尾于不可能中,身体拧出了极其诡异的角度,横着滚了出去。可惜,他面对的是巡林武士,源于野兽的本能反应,还不能让他摆脱危机。 是的,不能……因为区秀见过太多、太多的野兽,于生死间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特别是,那些山林中的掠食者,当然也包括老虎。区秀前冲之势不变,只是脚步间有了一线错动,这丝错动让身体有了些许倾斜扭转,然后身体又带动了枪身。于是枪身也跟着倾斜扭转,带动着枪头划出一个圆弧横扫而去。枪随人走,人随枪至,借着枪势变化区秀也被这枪带着,完成了一次毫无停滞的转身。既然区秀毫无停滞,那攻击自然也是毫无滞碍,追着那狼狈的身影而去。 退! 猛虎祭司所能做的也只有——退! 林深草密,急退中猛虎祭司没有时间思考,更没有时间选择退路。此时的他,被那眼前的枪影逼着,一步步退向了死地,因为一棵大树横在了退路之上。 如果有人问,老虎会爬树吗?猛虎祭司一定会非常中肯的告诉他,会!如果有人问,老虎会倒着爬树吗?那么此时此刻的猛虎祭司,一样会非常中肯的告诉他——何止是-会! 死到临头的猛虎祭司,让区秀明白了——什么叫作生命的奇迹。他么的!老虎竟然能倒着爬树,而且还爬得飞快…… 若仅是这样,眼着的这头已经长了白毛的老虎,依旧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此时的区秀,眼中只有猎物,枪势追索下已是逃无可逃。如果这真的是一头猛虎,那么必死无疑。可是,猛虎祭司已经摆脱了野兽的蒙昧,甚至能够如人般思考,如人般直接行走。即使野性尚存,还保留着猛虎的某些特征,也已无法否认时至今日的他——不再是饮血茹毛的野兽。 于是,在区秀惊诧的眼神中,猛虎祭司竟然一蹬树干,凌空翻了跟头,于区秀的头上滚了过去。翻滚的同时,一只虎爪将负于后背上的神器抽了出来,然后双脚稳稳当的站在了地上。刚一落地,挥舞着棒子就扑了上去。 呃—— 区秀斜举着长枪,枪势根本来不及变化,只能顺着那还算直溜的树干继续向上,再向上。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个来,“老虎也会空翻吗?新鲜,太新鲜了!”此时的她,虽来不及转身,但也清楚后面发生了什么,无奈之上只要借着枪势窜到了树上。 方一上树,就听得树下一声巨响,树身摇荡…… 第一百三三章 ?人与野兽 这种感觉,真好! 手持神器的猛虎祭司,双足稳稳立于大地之上,先前的惶恐已是烟消云散,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着某种被称之为——自信的意气。 再世为人,不容易啊! 之前,生死交织中的一切恍如隔世,让他受益良多,也感慨良多。但大敌当前,不是细细品味这些的时候,他只能站在树下,仰望已经蹲在树杈上的那个人类。此时长矛已经从她的手中消失,一对寒光闪烁的利爪如拳套般套在手上。身旁大树的主干上,数道爪痕清晰可见。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那寒光闪烁的利爪竟然如同猫儿一样——缓缓缩了回去。 呃—— 乍然看到,竟不觉得突兀,好似本该如此。让猛虎祭司感到突兀的是,蹲在树上的竟不似一个人,而是一只豹子般的大猫。在枝叶阴影掩映下,那双眼睛竟如食人的野兽,荧光幽幽。好奇、嗜血,以及厌恶,也如单纯的野兽般不加掩饰……在这片刻的对视中,他竟然没能从中看出属于人的情绪。 这使得猛虎祭司有些动摇,谁才是真正的野兽?这是猛虎祭司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人类,如果这也算得上是——人。 神器的传承中,人类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们早已经与山林无缘,即使依旧需要依靠山川、河流才能够得以生存,但有些东西早已不同了。他至少知道,一个很笼统的表述——野外,将人与野兽划分开来,形成完全不同的两种领地。而这里,不属于他们——人类…… 在这瞬间,猛虎祭司忽然意识到,或许我才是真正的——“人”。有着灵活的双手,有着无与伦比的神器加持,还有健壮的躯干和有力的大腿……以及远超此间山林野兽的智慧,当然也要超过树上的这个所谓的“人”。 所以,我和它较什么劲? 猛虎祭司紧了紧手中的手杖,重新衡量起双方胜负间的天平。虽有心让天平向着自己之边倾斜,但理智告诉他——不要在这个时候,自欺欺人!更不要在这个时候暴发什么野性,否则后果难料。 何况,刚刚已经暴发过一次,不是吗? 神器曾经说过,智慧才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学会做一个智者去驾驭心中的野性,才是生存之道。 挨了打的猛虎祭司,确认过不可力敌后,头脑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刚刚奋起余勇敲下的那一棒子,也在这短短的心思变迁中消耗得差不多。随着血性渐消,理智重新占据主导,手中的神器岚翠重新有了动静,一股碧绿辉光从杖身中涌出,包裹在他的身上。随着那辉光涌出,清新之意笼罩住了此间。 于是,蹲在树上的区秀,荧光闪闪的双眼不由眯了眯,再张开时眼中的荧光已然不见,恢复成了少女的标模样——清澈见底。 “我们谈谈?” 猛虎祭司虽想要谈谈,却不敢真的放松警惕。甚至不敢轻易移动脚步,生怕树上那位寻机扑下来。 “好啊,谈什么?” 区秀蹲伏在树杈上俯视着下面,如同一只随时准备扑击的猫。这种表现,使得猛虎祭司更加不敢轻举妄动,身上那层碧绿辉光变得更浓重了几分。 “嗯,你为什么要追杀我的族人?”说到这里,猛虎祭司缓了一句口,“不是说不能追杀,而是我们很少为了追杀而追杀。像是食物,求偶,或是水源,我们的一切都围绕着生存。” 区秀拖着长声反问道:“我们——” 又觉得这样说也没错,于是跟上一句:“好吧,我们……那么,你的名字?” “祭司,或者称我为猛虎祭司。” 虽是第一次听到祭司这个名字,区秀却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也是正是因为这种熟悉,让她对这个名字感到很别扭。甚至有种暴起的冲动,想要让这只长了白毛的老虎,换个名字。只是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熟悉在哪,别扭在哪…… 随着这股暴发的冲动,身体也下意识的像猫那样微微蠕动了一下。于是,树上的碧绿辉光暴涨,将她的脸映照得绿汪汪的。猛虎祭司也好似提醒般,回问了一句:“你的名字呢?” “区秀。” “区秀,是吧?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些误会。” “呵,误会。”区秀此时的表情,像极了处于炸毛边缘的野猫。 猛虎祭司有些头痛,这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双方留些委婉的台阶不好吗,非要直白说出来?“再这样斗下去,恐怕会两败俱伤。就算按照你的意愿争斗下去,如果我存心想跑,你一时半会也是追不上我的。” 听到这句话,区秀开始歪头斜视,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距离吗?你跑一个试试……” “呃——”猛虎祭司很是后悔,刚刚就不该对着冲过来,现在的他还真不敢转身。真这么一直对持下去,即使有神器的护持……对了!神器—— 他轻轻晃动手中的神器,引得辉光一阵荡漾:“或许会受伤,但要一心逃跑,还是能够跑掉的。而且,我们也可以一直斗下去,只是不知要斗多久了。即使你能够招来那群怪鸟相助,但这里毕竟是山林。 我也注意到了你的神器,尽管它能够千变万化,但每一次变化都只能展现出特定的力量。不知,我说的——对吗?” 第一百三四章 ?终于明白了 急中生智,对于眼下的猛虎祭司就是这样。不管区秀听没听明白,他自己算是明白了。刚刚,若是在移动中施展神器的力量,是不是就能够占据优势…… 终究是对手难得,只有面对同层次的对手才能够快速发现问题。对此,他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喜的是,能够发现问题;忧的是,不知还有没有时间补救。解决问题终究需要时间,决定这一切的却不在他。 看着树上的少女,才忽然发觉身为猛虎的自己,竟然缺乏临敌的经验。多少年了,一直躲在神器的后面,只需借用些许威能,就可以轻松解决各种看似难缠的对手。拥有神器的自己,非但没有变得强大反而软弱了许多。 唉—— 暗自叹了一口气后,等待对方决定的猛虎祭司继续反思着。仅从不久前那一片枪影,就知道对方是在驾驭神器,而不仅仅是依靠。别的事情或许能够做假,但是那枪术、身手是做不得假的。尽管对方还不能完全驾驭,却已经比自己高明太多了……若是等到对方能够驾驭神器的那一天,自己怕是不够看的。 回想这些年的一切,猛虎祭司努力回想自己可曾有过驾驭神器的时刻,答案是——没有。甚至是那些已经融入血脉中的力量,他都无法确认是否是由自己驾驭。无他,自从持有神器后,就将其视作了依靠,完全而又彻底。自己的每一分力量,似乎都离不开神器的加持。怎么说呢,那更像是神器在驾驭着——他。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与树上那个少女相比,就难免有些落差…… 想到这里,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脑海中冒出——或许,可以与这个少女成为朋友。互补之下,这山林中还有谁能成为对手? …… 区秀安静的蹲伏在树上,静静的打量着树下的猛虎祭司,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审视,还有捕猎时的专注。有那么一瞬,树下的猎物明显走神了,尽管他依旧仰头瞪着一双虎眼。可是,区秀终究是收束住了扑击的欲望,只是爪尖闪过数点微不可察晶莹。 对于猛虎祭司来说微不可察,对于区秀则不然。多日以来,今天算是最畅快淋漓的一天,尽管有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瑕不掩瑜,在威胁之下她着实抡着神器过了一把瘾,当真是如臂使指。 目前,神器能否真的映照世界,她还不清楚。但映照她的内心,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有些细小的,连她都会忽略的意识,神器却能够纤毫不差的反应出来。或许是还没有适应的缘故,神器反应出来的纤毫变化,又会对她某种冲击。就像现在,区秀低头盯着自己的爪子,脑中想着——这就是我真实中的想法吗? 这样想着,就有些微微走神。虽没有彻底忽略树下那位,但心思大半已经不在他身上了。眼中盯着神器,脑海中自然而然想到了猛虎祭司的那番言语——“尽管它千变万化,但每一次变化都只能展现出特定的力量。” 似乎,这就是一句废话。特定环境下的每次变化,所展现的力量当然会有所针对。可是转念间,又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是啊,若非不死鸟的插手,她恐怕还在抡着刀片与那些伸过来的草茎、藤蔓、树枝较劲呢。也正是有了空档,神器才有机会展现出那份不可思议的力量。如果树下的猛虎祭司,能够边打边召唤那些藤蔓,仅凭自己——怕是留不下他的。 毕竟获得神器的时日尚短,有太多需要磨合的地方。怎么说呢,她与神器之间还缺乏必要的了解,若非神器本就有着映照内心的力量,她根本就不会有刚刚的表现。而树下的猛虎祭司,也就不会如此狼狈,更不会就此退让。 还真是个上好的对手呢,若这样放过,未免有些可惜。于是区秀松口了:“你说得对,这其中应该有些误会。” 呃—— 尽管区秀此时的表现,才符合血脉传承中的印象。但前后的反差,依旧使得猛虎祭司感到错愕。好在,这并不妨碍他借着这个台阶,拉近彼此的关系:“的确是误会,幸好我们都没有在这场偶遇中受伤。” 提到,我们还有受伤,区秀立刻想起来了虎妞,于是询问道:“刚刚,我的一个伙伴走失了。” 虽是一直将虎妞当作宠物养,并且以训狗的方式训练着,但当着猛虎祭司的面,区秀好歹知道有些打脸的话不能讲。 听到区秀提到“伙伴”,猛虎祭司的脸上绽放出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而且有着几分真挚。 “我可以向你保证——她很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其实呢,我还想请你见证一下,亲眼见到她的成长。她明显是受到了神器余韵的影响,可惜某些关隘也因此无法迈过,所以我想试着提供一些帮助,这样你的伙伴,我的族人将会更加强大。” 第一百三五章 ?印记 虎妞的确很好,特别是看到它被人堵着嘴,四马攒蹄挂在横梁上抬过来后,区秀更是摆出一副老怀甚慰的恶心样子。能享受如此“礼遇”,肯定是咬了人,也挠了人……特别是,刚被解开的虎妞,抱着人家手臂咔嚓就是一口,更是对了她的脾气。 区秀远远的看着热闹,压根没有想过去开解。一方面是出于一贯的谨慎,另一面则是基于现实方面的考虑——咬的又不是我…… 至于被咬得那位,倒也不冤。那身影看上去,还有着几分熟悉,正是此行追杀中的一位。从这点上看,训练还是有些效果的,已经能够像巡林犬那样死咬着不放了。 怎么说呢?咬得好呀! 既然咬得好,区秀就不打算过早干预,全当咬合训练了。至于被咬得吱哇乱叫的那位,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了,那是猛虎祭司的事情。 对此,猛虎祭司也是发愁!对面这位姑娘长得人模狗样的,咋就不办人事呢?这个时候,他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犹豫了一阵后,最终决定“小孩子”的事情,他这个大人就不参与了。 其实呢,就目前来说他对区秀还是很满意的。至少,没有像传承中记载的那样,如人类般虚情假意的凑到近前。无论是真实的距离,还是交谈过程中的距离感,这个度把握得都很好,至少没有让他觉得难受。 此时,以他们俩为中心,黑压压的一群鸟与零星冒出头来的老虎们,形成了若有若无的对峙。被这一群怪物围观,猛虎祭司的老脸多少有些挂不住。于是,他向侧方虚引,领着区秀破了包围圈。 他俩这一走,后面可就热闹了。包围圈立刻缩小,无论是鸟儿还是老虎都围到了近前,津津有味的看起了热闹。于是鸟儿的鸣哨,老虎的低吼,各种叫好和指招——不绝于耳。 “应该叫虎妞,对吧?”猛虎祭司先行打开话题,“说她是我的族人,并没有讨好或是拉关系的意思。因为受神器余韵的影响,她与我没有多少不同,她所缺少的仅是传承上的烙印,使得她更像一头野兽。 我说要做的,就是通过神器为她补上这个烙印,所以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当然你若是不放心,想要把她直接领走,我也不会阻拦。” 感觉到猛虎祭司眼神中的征询之意,区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对它,没有危险吧?” “危险倒是没有,只是能够从烙印中获得多少传承,不太好说。” 见此,区秀很是痛快的答应下来:“既然没危险,那么我就等上几日。” 得到了最想要的回复,猛虎祭司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稍稍沉默后,才没话找话道:“你真的……只是为了追杀那几个不省心的小家伙?” “追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对他们的能力很好奇。” “呵——”猛虎祭司苦笑一声,“就是因为好奇……” 有些话他不好说出口,但内里意思则很明确——吃饱了撑的…… “呵!”区秀也不由失笑,“不是你想的那样,看!” 说完,抬手轻指脚前的一丛青草,随着几个拗口的字节从嘴中蹦了出来,那丛青草立刻疯长了起来。 嘶—— 猛虎祭司不由吸了一口气,失声叫道:“血脉!” 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向区秀这边迈出几大步,好在极时反应过来,很没诚意的道了一句歉,又原路退了回去。退的同时,一双虎目还贼眉鼠眼的上下打量着区秀。这副样子,出现在他那颗颇具威严的虎头上,显得极其猥琐。 区秀倒也实在,没有任他继续猜测下去,大大方方的说道:“不是血脉。” “怎么可能?” 这个出乎预料的答案,使得猛虎祭司忍不住叫了起来。 “为什么不可能?”区秀嗤笑到,“就因为不在你的认知范围内吗?” 呃—— 面对这无可反驳的问话,猛虎祭司无言以对。但是更令他无言以对的,还在后面…… “如今见到了你,他们也就没用了。原本想从你手里抢过来看看,可惜没有成功。不过呢,当你说出为虎妞补上烙印后,对于我而言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猛虎祭司喘了口粗气,心情复杂的说道:“你就不怕我反悔,或是在烙印中做点手脚?” 对此,区秀倒是自信满满:“你不会的。” 听到这句肯定,猛虎祭司心情舒畅了不少,这至少算是对他人格上的一种肯定。可惜,区秀的话没说完,在停了半晌后,似乎害怕他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又开始补充。 “诚然,山林中的生灵一向单纯,除去事关生存,其他事情大多不会欺骗。但对于你,主要还是因为神器。有些事情,你如何去想,无关紧要。因为起决定作用的,是你身后的神器。在这件事情,你和我都无法决定事情的走向。 如果它想让我了解到更多,即使你想做手脚也是无用;如果它不想让我知道更多,那么我也同样无能为力。” 猛虎祭司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气闷的说道:“你现在的表现,才像是个狡猾的人类。” 呃,区秀愣了一瞬,跟着反应过来那话语中的意思。不由得呵呵干笑两声,“这里是山林啊,要么像野兽一样痛快的活着,要么像人类一样于困顿中死去。 作为一个聪明野兽,你说该怎样选择?” 猛虎祭司一时无法回答,只能愕然无语…… 第一百三六章 ?提醒 尽管与区秀的言语算不上投机,却总算打开了话题。区秀对神器产生的韵律非常感兴趣,甚至能够模仿部分韵律,影响草木的生长。若想更进一步,就离不开他——猛虎祭司的帮助。别看区秀嘴上不留余地,什么神器决定事情的走向,但是一个愿意配合的人,想必能够让她省力许多,收获更多…… 怎么说呢? 虽然态度让人不敢恭维,但表现得很是坦诚。就这一点来说,倒是对了猛虎祭司的胃口。是啊,想要什么就明说呗,何必藏着掖着?这里是丛林,想要什么就去争、去抢,无论是食物还是水源,一向如此。决定最终结果的,是各方的实力。 之前,自己不也是想着要杀掉这个人类女孩吗?当然,对方的反击也是奔着要自己命来的。现在,能够开诚布公的说话,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当。 “如果愿意为你提供便利,那么我能够能获得什么?” 想归想,猛虎祭司终究还是要像人那样去谈条件。毕竟不是孤家寡人,身后有着偌大的族群,容不得他恣意的活着。尽管眼前的女孩说得没错,这里是山林……可是,他这个年龄看到的,不仅仅是身周的山林,还有——族人。 “……”在此之前,区秀还真没有想过,“对方能够获得什么?”何况,她也不清楚对方会有什么需求。所以她将这个问题又推了回去:“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呃—— 说实在的,猛虎祭司也没有想过,自己需要什么……到底是不习惯人类的讨价、还价呀。他尴尬的伸出爪子挠了挠那颗硕大的虎头,显得憨厚极了。 “算了,先让你看看神器岚翠的全貌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神器举了起来,甚至习惯性的举过了头顶。 见此,区秀反倒不好斤斤计较了。而且与一个实力相当的人过于斤斤计较,甚至想着去占便宜,实属不智。 “我不是一个人的。”区秀看着那被举过头顶的神器,缓声说道:“诚然我选择了孤身一人进入丛林,但是我也有着朋友。 嗯—— 或者说是族群。就像你一样,我也算是他们的首领。只是,我并不是唯一的首领。将来,他们中或许有人会像我一样进入丛林,甚至会经过你们的领地。既然你想像人类一样活着,那么与外界的沟通与合作将必不可少,而我或许能够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我不清楚,这种帮助对你们算是好,还是坏。因为人心的诡谲,即使是我也难以适应,所以才会更喜欢这片山林。抛开生存于山林中法则,想着以人类的身份生存,难免要吃些苦头。 呵,这种事情也不好说,或许你能够很快适应,并且如鱼得水。但仅是你一个还不够,你那些族人也要多长些心眼才行。我有个朋友,很会照顾人的,甚至把女孩子照顾成了自己的妻子……我可以把他介绍给你,让你们少走些弯路,也少吃些亏。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如何掌握控制草木这种力量的吧?没错,同样来自于你手中的神器,就在那片独木林中,我见到了它留下的余韵。而我的那个朋友,手中也有着一件神器,如果你能够领悟到属于那件神器的神韵,就一定会有所收获。” 看着已经被打动的猛虎祭司,区秀又非常极时的泼了一盆冷水:“现在说的这些,我不能作出任何保证,而且实施起来还需要时间。好在,游荡于山林中的我们,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我们可以通过时间来证明一切,也获得一切。” 此时,猛虎祭司已经放下了那举起来的手臂,非常感兴趣的问道:“你是想和我结盟吗?” 区秀摇摇头,“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如果你真的想结盟,那么可以试着去与我的那个朋友谈谈。如果他能够同意,那么我这里就不会有意见。 还是那句话,我不能保证什么。谈好、谈坏,都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因为你之前表现出的善意,以此作为回报。” 猛虎祭司晃了晃那颗硕大的头颅,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分得清族群与个体间的区别。你与我之间善意,不会以牺牲族群的利益为代价。 放心,你今日的提醒,让我受益良多……” 第一百三七章 ?大旗 区秀的自作主张,积压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刺客才得了信。对此,他倒是想得开,不就是多个需要交流的陌生部族吗?这有什么呀…… 在接到消息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发了一个通告,遇到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下手前注意些,因为那很可能是我们某个潜在的盟友。 而且,如今的我们也终于有了一个官方的称号——鉴戒城。这个名字本身没有太多的内涵,不过是提醒知道建城真相的人,不要忘记可能出现的兽潮。当然,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以及态度,雯华自不用说——恨不得把那双腿也举起来,用心表示她的态度。至于持有不同态度的人,也是自不用说——正是她的倒霉弟弟,雯靖。 如今,三个人像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了一起。每天进出着同一座大门,坐在一张桌前吃饭,唯独在睡觉时间将雯靖一脚蹬了出去。这个时间段,雯靖愿去哪就去哪,只要别蹲在门口扰人清梦……为此,那间卧室的墙壁和门板都是加厚、加重过的。神器的无边威能,在这个特别关键的时刻还有位置,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神器与人是需要磨合的,随着磨合的不断深入,更多的用途也随之显现出来。何况,在某些事情上,男人有着极强的冲动,促使他们发挥出无穷的潜力。刺客就是如此,在雯靖无休止的折磨中,终于领悟到了神器的又一用途——化泥为石。说是化泥为石,其实不拘是什么,只要是泥石之属,都是可以被捏合到一处的。 在有了新的领悟后,又因为从雯靖身上领悟过太多的痛,所以刺客第一时间弄出了这个——适宜三口之家居住的厚重小屋。即使不甘心护姐失败的雯靖,化身为了拆屋工,这小屋也依旧固若金汤。 雯靖作为失败的一方,倒也不是全无收获。在夜以继日的凿墙过程中,他手臂粗壮了许多,虎口也增厚出几分。反馈到武器操练上,就是拿着武器的手稳定了许多。也许是察觉到凿墙的好处,雯靖越发不想停下来。 好在,这场家庭内部的战争,由于那座厚重小屋的缘故,并没有影响到多少人。而且盆地那么大,也没人愿意去做那种“恶邻”,所以那小屋四周就变得空旷起来。众人美其名曰,城主府预留地。 非常可惜的是,总有些人不能够跑得太远。像是雯家那些族人,还有刺客从睡狮城商队招募来的人手。两拨人各自的内部,对于预留地上发生的家庭惨剧,自是嬉笑无碍。但是面对彼此时,就不好那样直白了。有那夜里睡不着的,偶然碰到一起时,就会对着那片预留地展开无穷想象。例如集思广益,共同规划一下城主府未来的布局……而且,这种情形随着四大女贼的到来,变得更加热烈了。 不是四大女贼愿意凑这种热闹,而是被人误导了。身为区秀的姐妹,哪怕彼此从没见过面,也丝毫不影响她们在某些重要决策中占位。既然那里是城主府的预留地,那么周边的区域就一定是黄金地段。不管怎样,她们至少要拿下三分之一。别的事情,她们不敢拍胸脯保证,但抢地盘正是她们这些山贼的拿手好戏……立旗呀! 此前,甚至连刺客都没有想到过——立旗!现在,被这样一群女贼提醒了。在获得预留地的“详细消息”后,仅仅是一夜功夫某片区域就已经旌旗招展。在那片旌旗的中央,一面主旗更是拔群出萃,好似要与盆地四周的山峰争高一般。大族之上,倒也没有多少装饰,唯独一个大大的“秀”字,在晨曦中散发着金灿灿的毫光。大旗之下,分列四杆矮了一半的,也小了许多的“大旗”。旗上分有着莺、鹂、鹟、鹪,四个同样耀眼夺目的绣金大字,正是四大女贼的名字。 见此,谁还不明白——这四贼是有备而来…… 所以呢,他们这些毫无准备的,就只能望旗兴叹。不是不想跟着立旗,而是没有准备的情况,那么大的旗面没处找呀。 真若是,硬着头皮去立,不够丢人的……不过,这脸算是丢了,仇也算是结下了。 第一百三八章??关心 一向与正常人两路的雯靖,对于立旗这种事情那是相当的开心!他才不管立旗的是谁呢,只要够威风、够热闹,就可以了。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有人为自己也立上一面这样的大旗,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归想,但雯靖大抵也清楚,这种事情多半指望不上别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主动接近并讨好那四大女贼。至于立场这种东西,大家本就是一伙的,分那么清楚干嘛? 何况,相比眼前四个漂漂亮亮的女贼,他那个姐姐就显得有些面目可憎……信中,区秀姐姐仅是顺便提了一句,她弄到了一件趁手的神器。自己的这位姐姐,心里立刻就泛了酸。虽嘴上不说,但已经开始砸家里的东西了。最令人气愤的是,东西这个范畴还包括——他。理由竟然是,前段时间他不该大晚上不睡觉,使劲凿墙。 做人,不能这样啊! 再说了,他大晚上凿墙又是为了谁?其实呢,他也是很同情姐姐的,这才抖几天呀……每天摆出副贤内助的样子,看着就“恶心”! 啊,呸! 前两天,他已经偷偷往碎金城的家中去了一封信。不是因为离家太久想家了,更不是因为挂念起了父母,而是担心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外甥……为此,他必须得催促一下家中,有些事情必须抓紧了,否则姐姐连孩子都要生下来了。 说起来,他真是为了自己这个亲姐姐,操碎了心。可是好人难做,太愁人了!幸好,那四个新来的小姐姐非常体贴,愿意倾听他的苦衷。为此,他也没少在自己的亲姐姐面前提起,“你看看人家……” 每当这时,姐姐就会厉声咆哮,“你当,谁都和你们一样闲得没事做?” 或许吧,自称四大女贼的小姐姐,许多时个的真的和他一样,整日里游手好闲。但是,这也不能怪人家,真若是什么事都抢着做,姐姐岂不是更要生气,去责怪别人抢了她的事情。而且区秀姐姐最近的来信,特意提到了她们——别影响此地的秩序,一切以区昱为主。 其实,区秀姐姐也是多此一举,那四个小姐姐本就没想过插手,一到这里就将大部分人手交给了刺客。许多时候,她们更像是打手,谁不服就收拾谁。只是呢,许多时候姐姐指挥不动她们。 有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因为随着她们一起来得人有些多,而且后续还在源源不断,得用的人手立刻就变得紧张了。而她们呢,除去维持必要的秩序,其他事情很少愿意插手。每当姐姐让她们再多管些事情时,她们就会抱怨仅是弹压这些野性桀骜难驯的山贼、土匪,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可是在姐姐看来,这就是在找借口…… 或许吧,姐姐在这件事情上,难得对了一次。因为雯靖也是这样认为的,这四个小姐姐就是在找借口。否则,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闲功夫,整日里陪着他玩。 说玩,可能不太准确,应该是交流。诸如她们老家的山寨什么样子,与这里的山贼有什么不同之类的。更主要的,她们教会了他,如何与一群山贼相处。像是不要相信积年老贼话,身为山贼还能够活那么大岁数,肯定不会是个好东西。千万不要被他们表面的豪气,满嘴的公义给骗了,更不要相信那些人口中的两肋插刀。山贼的营生是如此险恶,稍有不慎就是死路一条。那些人若真能做到两肋插刀,早就不知道死过几百次了。 听过这些毫无避讳的话后,雯靖就知道——四个小姐姐是拿他当自己人了。否则,像她们这种在贼窝子里长大的贼人,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说自身的坏话。嗯,对了——“贼窝子里长大的贼人”不是他说的,而是姐姐在饭桌上的好意提醒。 对于好意,雯靖一向是全盘接受的。无论它是来自哪边,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笑纳,而且他也非常享受这种待遇。尽管提醒时的语气,更像是在宠溺一个孩子……尽管有些倔强,有些不愿承认,但是雯靖内心依旧拿自己当个——宝宝。 为了回报,特别是为了回报四个小姐姐,雯靖决心与她们分享自己的秘密。通常,他会以极其骄傲的语气的反问,早就想说却又一直不敢当着姐姐等人的面说的那句话,“你们知不知道,我是他们的蜂王?” 然后,就会以此为铺垫,讲述自己的伟大之处。例如,另一个世界;例如,自己精通着区秀姐姐传回的咒语。当然,不仅仅是讲述,最主要的还是分享。目前,另一个世界的中的力量,他还无法分享给四个小姐姐,但是咒语可以。 说到咒语,雯靖心里对区秀姐姐还是有些不满的,主要是这次的来信有些迟。不过呢,此次信中的冒险故事还算跌宕,所以在得知信的内容那一瞬间,也就原谅她了。除了故事之外,还有这件令其他人关心的问题——咒语。 而且,家族里的人对于咒语的关心程度,明显超过对区秀本身的关心。幸好,当着区秀姐妹的面,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 第一百三九章??安抚 咒语呀,在雯靖看来——基础的东西并没有增加太多,更多的是对韵律运用的技巧。按照区秀姐姐的解释,这些都是近距离观察神器后的成果。就像曲谱一样,在大师手中才能够成就恢弘的篇章。而家族这些人,大部分连门都没入,更不要说运用技艺了。 区秀姐姐曾说过,越是心思单纯的人就越容易入门,所以家族那些人怕是难了。不过,刺客给出了另一种说法,倒是让那些人生出几分自信。他说那是山林的声音,只要能够贴近山林,自然能够有所领悟。为了加强说服力,刺客还用自己举例,说他本人就不是一个心思单纯的。 对此,雯靖很生气!这不仅拆了区秀姐姐的台,而且否认了他的单纯。所以呢,他把刺客的话稍稍做了一点点修改,将单纯换成了纯洁,然后传扬了出去……只是呢,刺客的观点或许才是正确的,因为那四个新来的小姐姐,学得是真快呀。 按照四个小姐姐的话说,对于习惯蹲在路边草丛中,藏身树林里的山贼,又怎么会不亲近山林? 嗯,感觉很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当把这话原封不动的在饭桌上重述一遍后,不仅是姐姐就连一向宽容的刺客都要求——离她们远一些。 呃—— 这种无理要求,怎么可能答应呢? 其实,无论是姐姐还是刺客,都只是嘴上说说。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思,来管这类小事。随着以山贼为主的人员大量涌入,鉴戒城的建设总算是真正展开了。方方面面需要协调、修正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而一路同甘共苦的族人,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是呢,用武之地是有了,但是那些人着实能力有限……毕竟,当年跟在他们姐弟身边的人,大多属于文不成武不就。用刺客安慰人的话语解释就是,都有很大的潜力和提升空间。 其实,姐姐口中的四大女贼,应该是不错的人选。能够把那多不安分的山贼、土匪,安稳稳的带到这里,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因此,雯靖多少也有着自己的猜测,有些事情——他懂! 尽管里里外外的人,还都拿他当个孩子,但是他真的——懂!其实,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他真的懂得了许多。他甚至能够十分精确的形容眼前的情形,尾大不掉。 雯靖能够看出来,几人其实是在全力消化这伙山贼、土匪,只是瞬间涌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而且区秀的父亲——区貑,他的影响力过大,短时间实在难以消除。所以既代表着区秀,也代表着区貑的四个小姐姐,在有些事情上就比较难做。因为许多时候,那些山贼、土匪希望她们能够为他们说话…… 或许是人多了,坏人也就多了,所以各种麻烦也随之而来,就连他也没能避开。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开始有陌生人凑到近前,叫他一声“少爷”。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称呼了,所以既熟悉又陌生,以及从来没有过的厌恶。 雯靖清楚,这是某种试探,而且这种试探会花样繁多。家里那些人,不可能总盯着他,总会有人趁虚而入。不是现有的阅历已经能够看破人心,而是那个暗影绰绰的世界,还有不断练习咒语所带来的影响,有些人会在他的眼中变得扭曲,就连说话都好似在喷吐着毒液。这种人,别说是叫他少爷,就算是叫爹,他也不会答应。 为此,他曾救助过刺客,得到的答案是咒语的事情泄露了,有些人起了非分之想。还劝解他看开些,习惯就好了。 这种事情不用劝,他本就能够看开。而且,他以前就是有着非分之想的人,当然还包括他的亲姐姐,否则也就不会认识区秀,更不会有了刺客这个便宜姐夫……他只是担心,比这些更加险恶的事情。毕竟这周围的山贼、土匪实在是太多了。 为了减轻心中的担忧,他又忍不住与四个小姐姐谈了谈。于是四个小姐姐立刻告诉他,不用担心这些山贼、土匪。而且原因非常奇葩——他们都是老手,行为都是可以预测的。相比山贼、土匪,更应该担心那些困于此地的商队。她们发现,有些人已经红眼了…… 当晚,这些话在饭桌上被刺客知道后,忍不住拍着桌子大笑了一阵。还说山贼就是山贼,见到商队就开始惦记。并且他放心,被如此多的山贼盯着,那些商队翻不起浪花。这也是雯靖第一次知道,山贼原来还有这种好处。 …… 对于刺客来说,安抚人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需要安抚的不仅仅是雯靖这样一个孩子。幸好,这些山贼、土匪都是经历过苦日的人。何况抵达这里,还需要经历一段艰苦而又漫长的旅程,总该磨去许多棱角。此时,正是驯服他们的最好时机……可是,涌进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竟让他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 怎么说呢,他纵然有着听风的本事,有着远超常人的见识,但那些终究属于纸面上的东西。万幸,区秀的四个小姐妹还算配合,雯家众人也都尽了全力,才没出现大的乱子。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而他,也因此腾出了精力,重新思考区秀传回的,一些只有巡林武士能听懂的信息。此前,不死鸟不仅带回了书信,还在他面前吹了一段清脆、悦耳的哨子。 第一百四十章 ?小队 这段清脆、悦耳的哨声并不响亮,传达的信息却令人颇感震动。谁能想到,那边的山林中竟然发现了人迹。是真正的人迹,而不是某些类人生物,而且这是经过区秀和猛虎祭司双双确认后的结果。 身具巡林武士传承的区秀,自不用说。实地考察、追索,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得出了这一结论。至于猛虎祭司,则是拿着区秀发现的某种不好明言的残渣,嗅出了其中的味道——人类,像你一样的人类! 对于区秀而言,得出这个结论后,也就无能为力了。其实,发现这些痕迹本就属于侥幸,若非一处极浅的岩洞中还残留着些许篝火的余痕,他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那些快要湮灭干净的异常痕迹。 那天,不死鸟如往常一样,一部分守在区秀身边,另一部分散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在轮换交接时,依旧在区秀的脑海中吵吵嚷嚷了一番,像是哪里的虫儿又肥又大,哪里的泉眼甘甜可口。然后,这番好意很快就会随着吵吵嚷嚷变了味,例如虫儿我已经吃了了,还在泉眼里洗了个澡,去喝我的洗澡水吧。至于,蹲在区秀肩膀上的赤羽,则会在吵闹中找出重点,或是疑点。就像某个被区秀忽略,又被吵闹声淹没的插言,“我好像看到一堆余烬……” 这种时候,赤羽总会展现出王者的威严,压下众多的吵闹声,开始发言:“你,对,我说的就是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如果再说一遍仍然没有引起区秀的注意,那么吵闹声就会再次喧嚣;如果引来了注意,那么所有的鸟儿都会转向这个话题,开始查缺补漏。 区秀,就是这样发现异常的……然后,她跑去查看了那处篝火的裂痕,接着又在不死鸟的帮助下,完成了一次拉网式搜查。 区秀也清楚,这种举动很没道理,但她就是有种自家后院被外人闯入的紧张和不安。这种紧张和不安,是她面对那群猛虎时所不具有的。 …… 猛虎祭司并没有察觉到区秀的紧张和不安,但是他能够从一系列行动中看出区秀的重视程度。而能够让区秀如此重视的事物,他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只是没有任何表示的区秀,使得他无从介入。 幸好,虎妞完成了烙印,灵智渐开。虽一时半会还无法胜任纽带桥梁的作用,但当枪使唤已经是绰绰有余。于是,在猛虎祭司的暗示下,屁颠颠的跑到区秀跟前,当了一次传声筒。对于已经山穷水尽的区秀,无异于一场及时雨。而且,她也想借机看看猛虎祭司的本事。 怎么说呢,初见之时也就那样……在她的结论之上,予以一点点无关紧要的肯定。但随后的表现,则上区秀开了眼界。 当从区秀口中得知,这里很可能有人来过后,猛虎祭司就猛然一惊。他抵达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有理由怀疑那些人曾暗中窥视过自己这边……被人暗中窥视过了,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意识到这种可能的猛虎祭司,不由得有些后怕。同时,也有些庆幸,庆幸之后则是不安和紧张。 猛虎祭司不比区秀这种孤家寡人,而是背负着整个族群,所以他的急切和不安是无法掩饰的。他甚至忘记了这里是无尽的山林,即使已经认识了彼此,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在区秀惊讶的目光中,猛虎祭司席地而坐,匆匆忙忙搓出一团火焰,然后撒出一把香料,升起一缕青烟。伴随着那缕青烟,他竟毫无防备的进入到冥想状态。 呃—— 这种忘我的表现,让区秀感到疑惑——是我太没威胁性了,还是他太自信了?赤或是,我那容易让人忽略的体质,再次发挥了作用?可是,不对呀!拥有神器的他,不该受到影响的。否则,在之前的交手中,他就不可能逃脱死亡。 就在这胡思乱想的一会功夫,猛虎祭司已经从冥想状态中脱离出来,似乎是察觉到之前的冒失,所以看向区秀的眼神多出几分信任。 “我看到他们了,一小队全副武装的人类。虽与你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差别也是很大的……” 第一百四一章 ?幻境 区秀相信猛虎祭司的结论,所以——即使还不清楚其中的细节,也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任何物种都会深受地理环境的影响,从而拥有鲜明的地域特点。哪怕属于不同家族、不同城邦,甚至是不同种族,依旧能够找到一些共同的地域特征。能让猛虎祭司觉得差别很大,那么多半是这种情况。 再联想到之前的紧张和不安,区秀已经有了初步的结论——那些人,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外来者。伴随着这个结论,一些想法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他们是谁?来自于山林的尽头吗?那么,山林的尽头又是哪里? 结论归结论,但区秀还想亲眼目睹猛虎祭司所见的一切,于是张口问道:“你的这个——戏法,能对我起作用吗?” 虽然戏法这个称呼有些轻浮,但猛虎祭司没有计较。戏法就戏法吧,只要能够方便彼此间的交流,你管它叫什么都行。何况,他还没来得及为这些小手段归纳出一个统称。 是的,小手段! 相比那场弥漫山林的迷雾,草木彰显出的狰狞,这个真的只能算是小手段。所以被人以戏法相称,也就不算过分。或许是,区秀刚刚没有趁他疏于防范,而做出不好的事情来,猛虎祭司开始站在朋友的角度,去对待区秀的言行。 “这个——戏法,叫作幻视,能够在我的眼前形成一些过去的影像。根据情况,可能是几个呼吸、几天、甚至是几个月前的场景。之前能够提前对你设下埋伏,就是它的功劳。 这个戏法不需要耗费多少力量,主要是借助草木的气息,让自己融入到山林的脉动之中。我无法将你带入脉动中来,但你可以自己试试。” 说着,猛虎祭司不无惋惜的发了一句牢骚:“这种事情很讲天分的,我的这些族人竟然没一个能够融入。” 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将香料递给了区秀,“不用着急,先把篝火点燃,再耐下心来多试验几次。” 看着区秀开始四下忙活,猛虎祭司继续说道:“看样子,你对已经有了猜测。” 区秀点点头,“是的,所以想要确认一下。” “你了解他们吗?” “呵——”区秀发出一声苦笑,“一点都不了解。此前,我只是无意中窥见了世界的一角,所以才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猛虎祭司有些紧张,“你是说,那些人很危险?” 区秀摇摇头,“对你我而言,一小队人还构不成威胁……” 唉—— 即使区秀没有继续说下去,猛虎祭司也已经明白了,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能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吗?” 区秀想了想,忽然笑了:“你问我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等一会,我可以借助‘映月’的力量为你展示。但这种展示,只会是冰山一角,毕竟——即使是这片我自认为熟悉的山林,我也不过是涉足了极小的一部分。至于,人类的城市,还有人类的世界,我还真谈不上熟悉。 怎么说呢? 呵! 我,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丫头,一座坚城还有一片山林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若说远足,这里已经是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因为我说的都是实话。就像你拥有了神器的烙印,获得了它的传承一样,我——也有着自己的来历。甚至这份来历,要更加神秘,也更加古老。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信是么?” 猛虎祭司挑了挑胡须,随口敷衍了一句:“我信……” 是的,我信!有选择的去信……猛虎祭司相信区秀是有来历的,就像他一样。否则就不会有一群古怪的鸟儿守护。但是要说这份来历更加神秘和古老,他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因为这事关神器,也事关他对神器的信仰! 而且,他总感觉区秀的传承有着缺失。这种判断并非毫无依据的直觉,而是有着自身的经历为参照。看着眼前的区秀,他总感觉这是又一个虎妞。就是几天前,还没有获得神器烙印时的样子。 边聊边忙活,一会功夫,区秀已经收集好枯枝烂叶,点燃了一堆篝火。然后,模仿着猛虎祭司的样子,将香料撒入火中。见此,猛虎祭司也不由紧张起来,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区秀身上。 只见,区秀眨着一双清亮亮的大眼睛,一会眉头微皱,一会侧头沉思,不时还会往火中补上一搓香料。半天,才装够了模样,一拍大腿对着猛虎祭司说道:“我也看见了……” 这种表现让猛虎祭司忍无可忍,直接暴了粗口:“你看见了个屁!我盯了半天,就没见你进入到冥想状态。” 呃—— 区秀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委屈:“我只是说,我也看见了,又没说进入到冥想。因为进入到冥想的是赤羽它们……” 第一百四二章 ?异族 咳、咳—— 猛虎祭司先是极其熟练的咳嗽起来,接着又极其顺畅转移了话题:“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嗯——你也看见了,是吧?” 打马虎眼这种事情,对于猛虎祭司来说早已经成为本能。想想呀,为了教化部族中的小老虎,什么情况没遇到过?而且一波又一波的小老虎虽千奇百怪,但出的那些事终究不过是翻来覆去的几样。 当然,应付起来也需要有针对性,毕竟小老虎是千奇百怪的。胆小的、懦弱的、莽撞的、以及狡黠的,等等、等等,不能一概而论。不过呢,像区秀这样的,倒是第一次。 幸好,眼前的小丫头更像是一头野兽,而不是一个人类。对于善恶的分辨,靠的是其自身敏锐的直觉。而不是言语。看来,她感觉到了自己真正的善意……猛虎祭司不禁有些庆幸,这一切还真是误打误撞。 是的,误打误撞! 刚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这样。无论是两人之间忽然产生的信任,还是能够冥想的鸟儿,都出乎两人的预料。特别是后者,就连区秀都没能想到…… 许多时候,区秀在天赋能力之外的表现,与普通孩子没有多少分别。有些表现,甚至会更加笨拙。当一小撮香料撒主篝火后,她的目光就被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吸引住了。 别误会…… 不是天赋异禀,瞬间感知到了山林的脉动,而是如不能世事的孩子一样,只是单纯的被青烟的缥缈变化所吸引。所以呢,她的眼神始终清亮亮的,其中的专注是因为有趣。至于冥想还是算了吧,她的脑海正随着青烟的变幻不断翻腾。说直白些,就是胡思乱想。 这方面,不死鸟才是真的天赋异禀!否则,也就不会解读出神器“岚翠”留下的余韵。当发现区秀盯着青烟看个没完,赤羽也就跟着盯上了。然后,抛开那些负责警戒的,大半鸟群也跟着盯上了。 虽盯着同一缕青烟,但是不同鸟儿看到的画面完全不同,所以映射到区秀的脑海中就有些杂乱。若是单纯的想要看到那些人的样貌,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谁又不想了解到更多呢?于是,区秀将这些画面重新排列、组合,这也是她皱眉、沉思的原因。 或许是天生善于飞翔的原因,不死鸟提供的画面总有着俯视苍生的感觉,而且视野总是非常辽阔。好处是,这种视角对于辨别地理很有帮助;坏处是,总要耗费些力气转换并拉近视角。即使区秀已经习惯了这种视角转换,也会时不时的因为目光失焦,产生失重般的眩晕感。 幸好,今天的运气不错,没有露怯,很快捋顺了那些画面。是的,她看见了……那是,一个人类探险小队。如果可以加上修饰语的话,那么还需要添上两个字——精英! 身为巡林武士中的精英,区秀太了解这一领域了。甚至不需要细究,仅是俯瞰视角下的几个微小身影,就能够得出这一结论。随着画面接近,如同鸟儿从头顶掠过,评价又近一步提高——精英中的精英。 区秀,虽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深入这里的行程绝对不会短。只有精英中的精英,才能够表现得如同闲庭信步。 是的,闲庭信步! 这些人,即使放在巡林武士中,也会是极其顶尖的存在。这真的,让她感到很惊讶……更惊讶的是,那些人所显露的气质似乎有着某种余韵的味道。可是这种味道,让人不喜。更确切的说——是让她,不喜! 那些人有着不该属于山林的精致、奢华,虽然他们显得与山林极其和谐。可是,这种和谐中隐含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在精美的头饰帮助下,头发被收拢的一丝不苟。略显尖巧的耳朵,匀称修长的身材,细嫩而又光滑的面部皮肤,反映着一丝晶莹,好似不该出现在山林中的仙子——超凡出尘…… 第一百四三章 ?衣裙 显然,视野中最先被聚焦的是位——女性。这并非不死鸟有所偏爱,或是其他什么超越物种的癖好,而是这个小队本就以女性为主。仅有九人的小队中,女性就占了六位。而且看情形,领队的依旧是位女性。 这不正常,至少在区秀看来,是这样子的。以区秀的立场,自不会存在性别歧视……或许,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性别歧视,才会感到不正常。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区秀还没有形成具体的概念,但对于那座土生土长的睡狮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受城中熟悉的氛围影响,区秀眼中的男女区别不大。从小就会接受同样的训练,面对彼此的挑战。在不算短的成长过程中,男孩被女孩打了,从不算是丢人的事情;反过来也一样,把男孩子打得口鼻冒血后,区秀也没感觉到过任何荣光。 怎么说呢? 女人也好,男人也罢,个体实力多半要靠早已融入血脉中的那股神秘力量。而那股神秘力量是公平的,能否发挥出来要凭天分,还有努力。并且在区秀看来,多数情况下努力更加重要。 毕竟她是有切身体会的,如果不是被自己的父亲惨无人道的训练过,纵使有着天分怕是也发挥不出来。毕竟挑战过城中的老家伙,亲身面对过令她无力的恐怖,所以明白天分只是一把入门的钥匙。而睡狮城中,拥有此类钥匙的人太多了……男孩、女孩,都在父母的期盼下,早早开始了训练。 尽管这样,巡林武士中男子依旧占据着大多数。不是女孩子不行,而是到了适龄后,女子需要承担另一种责任——生儿育女。那些能够突破此种障碍的人不是没有,但太少、太少……怀孕期间依旧敢于上山下河的,都会成为睡狮城中的传说,并被冠以“傻大姐”的称号,被一代又一代人铭记。 尽管如此,女人们依旧有着别的手段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例如巡林武士中那些敢于号称精英中的精英,虽大多被男人们占据,但这些男人普遍怕老婆……或许,这也是他们在婚后总爱躲入山林中的真正原因。 不管怎样,无论是巡山守林,还是对外探索,踊跃参与的永远是那些想要离家出走的男人们。对于许多人来说,山林会让他们获得短暂的安宁,还有精神上的慰藉……所以无论怎样,一队以女人为主的探索小队,太不正常。 很明显,这一队人也有着某种力量的加持。一队人中竟然有着两位身着长裙的身影,尽管那长裙的样式明显经过改良、简化,但这里毕竟是山林。在快速浏览过一副副或静或动的画面后,区秀已经能够肯定,那长裙本身就具有某种力量。或许,这才是它们被穿在身上的真正原因。 神器吗? 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就被区秀否决了。因为衣裙的人工痕迹太过明显,尽管她无法在一副副画面中判断出它的材质。 静静的观察、思考,终于发现了端倪,那衣裙竟使得草木枝丫为之避让,难怪一群人能够闲庭信步般于山林中穿梭。只是不知防御如何…… 只是能够让草木避让,或许也能够让别的什么东西避让。毕竟以区秀的观察的角度,那些草木似乎被某种力量推卸出去,而不是被力量影响着,自主作出避让反应。 看过了衣甲,然后就是武器。他们人人配着长弓、单刀,这在山西中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但是,在没有见过他们被使用的画面前,区秀还不能定论。 第一百四四章 ?武器 区秀在一幅幅画面中翻翻找找,竟然极少看到正面狩猎的场景。多是些潜行、靠近,然后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中,让生命定格于那一瞬间。他们所展示出的狩猎手段,竟与巡林武士极其类似。 高手啊! 如果不是有着特殊目的,区秀通常也会是这种风格。若非雯家姐弟,区秀或许会一直将这种风格发扬下去。但是随着雯家那些人的出现,区秀的风格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改变……如今的她,更像一个战士。 而那些人,那些画面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无不说明——那是一群潜藏于暗影中的猎杀者。就像曾经的她一样,锋锐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阴狠和毒辣。怎么说呢,出奇制胜,或是剑走偏锋,却总给人投机取巧的感觉。 说她厉害吧,倒是没人反对,可是总有着那么一丝丝难以服气。说是不服气吧,却没有人敢真的去招惹。这或许就是他们这类人的悲哀,实力不差,却难以真的服众……那些人也是,就好似盘踞成一团的毒蛇,看似拧在了一起,怕是轻轻一抖就会散开。可是呢,这样一群人,却是最好的探索者。 在需要合作,也能够合作时,他们会表现得无比契合。这种契合不是来自彼此的信任,而是经验、直觉,以及为达目的剑走偏锋。可是呢,这些人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别人,就像曾经的她。所以,当处于难以言说的境地时,就会出现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难看场面。因此,想要将这样一群颇有本事的人全部留下,将会相当困难。 区秀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对这些人动了杀机。她依旧在那一幅幅面面中搜索,更多关于武器的细节也渐渐被收集起来。如雁翎般的单刀,刀头处又反向开了尺许长的锋刃,这使得它不仅便于劈砍,更便于捅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杀光人利器。只是,这里是丛林啊。 在不断的搜索中,某幅画面或多或少解释了区秀心中的一些疑问。在那幅画面中,有人将单刀与一根短棍组合到了一起,那是一把更加利于劈砍、刺杀的长兵器。 …… 一边,猛虎祭司非常耐心的听完区秀的讲述,然后问出了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你准备怎么办?” 不是真的要征询区秀的意见,只是想了解她的态度。 “还能怎么办?”区秀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的话却透着狠厉:“先打断四肢,再仔细盘问。” 若面对是巡林武士,对话就会简短许多,例如只需要回复一句“问话。”但区秀面对的是猛虎祭司,所以不得不作出解释。 见到区秀这种态度,猛虎祭司就放心了,所以追问道:“你能确认他们现在的位置吗?” 区秀摇摇头,“我只能确认大概的方向,因为他们已经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会试着让不死鸟追踪下去,但是追上的可能不大。” 猛虎祭司想了想,“我让虎头他们跟着去……” “不必了,那些人似乎发现了什么,退得很急。”说到这里,区秀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口道:“嗯,可以试试的。” “好,那就试试……” 第一百四五章??追问 对于区秀而言,真的只是试试。即使堵不住,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何况那边早晚是要过去,就当探路好了。原本还想着,那些人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换作是她——怕是已经跑出山林了。但立刻意识到,她又不知道山林有多大……因为只要山林足够大,那么就有追上的可能。只要有可能,那么就不妨试试。 说起来,这一次的旅途本就没有太过明确的目标。让她走到这一步的,正是模模糊糊的愿景和可能。有些事情不去试试,又怎么可能知道呢?于是,数对不死鸟抢先离群而去。然后又单独分出一对,为匆忙赶来虎头几人引路。 虽然合作才刚刚开始,区秀和猛虎祭司的关系却借此突飞猛进。早先不好打开的话题,也顺理成章的打开了。 话题很多,也很杂乱,但区秀最关心的则是——你们要去往哪里?为什么要去那里呢?不是区秀有着窥探别人隐私的欲望,而是这群猛虎的动向或许能够揭开一些谜题。 在与雯家那伙人同行时,刺客就发现山林中正有威胁形成。他甚至一度认为,这是兽潮的前兆。这一分析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当然也包括那时的区秀。可是,在见过猛虎一族后,区秀有了一丝动摇。 怎么说呢?山林,早已经开始在流动……例如,身旁的这群猛虎。 几日相处下来,在不死鸟的帮助下,她隐约听说了猛虎一族迁徙的理由。但站在她的角度,这种理由未免有些牵强。 食物么? 以这群猛虎的捕食能力,还有山林中孕育野兽的速度,食物不该短缺的。即使神器提前给出了预警,以猛虎祭司的性格也不会轻易盲从。毕竟,他更像一个狡猾的人类,而不是野兽。怀疑,或者说像人类一样思考,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而且几日间的接触,区秀能够感觉到,神器更像是一个指引者,耐心的培养、打磨这头越发像个人类的野兽。它允许,甚至是在引诱这头猛兽,去否定、去怀疑…… 有些问题的答案甚至不用说,就能够猜到。像是,你们为什么要离开呢?答案理所应当的是,神器的指引。 当然,区秀不会就些放过,而是让问题变得刁钻:“所以,你们就信了?” 呃——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虽然有着近乎虔诚的心态,但猛虎祭司真的没有因此盲从,毕竟身系一族人的安危。只是不好当着区秀的面,直白说出那些貌似不信任的话,特别还涉及到神器。所以呢,一番斟酌后才委婉道来:“在神器的指引下,我做过一番考察。” “考察什么了?” “那段时间,领地内的野兽的确少了许多。” “是么?”区秀不依不饶的追问着:“为什么少了,都被你们吃了?” 猛虎祭司立刻否定道:“当然不是!”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是啊,既然不是被吃了,那么他们又是去了哪里?此前,这些事情,他是真的没有考虑过。 猛虎祭司晃了晃头,“这很重要吗?我只需判断出食物正在减少,会让我们陷入到饥饿当中,就可以了。” 区秀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的样子,继续问道:“这一路上的食物多么?你打起猎来容易吗?” “当然容易,我们毕竟是山林中的王者。” 可是,说完这句充满骄傲的话语后,猛虎祭司又愣了愣。似乎,有些太容易了……一路迁徙,就从没为食物发过愁。而且,眼前这个女孩为什么要追究这些细节? 猛虎祭司狐疑的打量起区秀,想要弄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百四六章 ?流动 “世界是条流动的河!”因为这短短的几句问与答,区秀莫名生出了这样一个想法。说实在的,这个忽然冒出的念头,让她吓了一跳。 她是了解自己的,这种了解来自于多年的训练。这种训练让她能够精准的掌控自身,不仅仅是承载力量的血与肉,还有精神和意志。因训练而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在壮大血与肉的同时,也会让精神更加专注和细腻,让意志更加坚定。 许多时候,他们或许会胡思乱想,但这种思绪上的变化,多在掌握之中。就像我知道我会那样想,就是懒得控制罢了。这种不加控制,是放纵也是放松。并且只要想,就随时可以收束心念,让自己回复到正常。 是的,正常…… 对于巡林武士而言,身处某种临界点的应激状态,才是他们最正常的样子。从儿时就开始的,风雨无阻下的训练,早已将他们与凡俗割裂。所以雯华那种人,能够天马行空;雯靖那种孩子,可以口无遮拦,但是区秀做不到,因为她的一切都在控制之下。这种控制能够让她摒弃恐惧,忽视疼痛,当然也会让她执拗,还有桀骜,有时甚至会表现得不可理喻…… 而这种不可理喻,虽让她日渐孤独,却随时能够发现自己的异常。无论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就像现在,她清楚,自己不该形成这种——认识。她的确在某一瞬间,透过迷雾被掀开的一角,看到了世界的宏大、雄伟,但那仅是惊鸿一瞥,即使受到的冲击非常强烈,也不会带来认知上的彻底改变。 毕竟,认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需要学习、培养,还有日复一日的,或主动或被动的——磨练。而她没有,至少在对世界的认知上从没有过。她清楚这么些年,自己都学习过什么,训练过什么,以及因这一切而不得不经历和面对的一切…… 这是什么?血脉中的记忆,还是那夜被余烬洗礼过的后续影响?区秀一时有些迷茫,搞不懂也弄不清,自己这副身体又出了什么状况。 …… 许多时候,谈话最怕遇到这样的,说着说着走神了…… 猛虎祭司等了半天,看着区秀那渐渐失去焦躁的目光,生生被气笑了。他能够感觉出来,这种状态下的区秀依旧透着一股淡淡的杀气。不是特意针对谁,而是一股最原始的凶性。如同潜伏于水藻下的巨鳄,于风平浪静中等待着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也不知这孩子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沦落为这种样子。 唉—— 猛虎祭司于痛惜中暗暗叹了口气…… 是的,痛惜。即使身为猛虎,不曾亲历过人类社会的艰辛困苦,也清楚这种样子不该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 怎么说呢? 就连族中的母老虎,都不具备这种凶性。要知道,他们这一族本就与山林为伴,以野兽为食。作为丛林中的霸主,凶性甚至曾是他们生存的根本……可是,当族群稳定后,随着智慧崭露头角,凶性正快速消退。否则,前些日子,虎头他们也就不会被追得——如同一群吓破胆的兔子。 当然,他们不会承认被吓破了胆。即使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点点害怕,也是将其归咎于对神器的敬畏。对这群孩子呀,终究要留些脸面,不能把自信打没了,所以能归咎于神器,就归咎吧…… 这些不省心的,造成如此狼狈的祸端竟然是——虎妞!唉,这一拨孩子也长大了呀,是早早让他们成家立业,还是再压上几年?或许,早早生下一批幼崽,能够出现一两个能够接过神器的孩子。 等待区秀回神的过程中,猛虎祭司的思绪也开始飘散…… 第一百四七章 ?风声 “世界是条流动的河!” 初次看到这句话时,刺客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古怪感。不是这句话哪里不对,也不是他理解不了这句话,而是说这句话的——人! 区秀,那个如野猫般的女孩,这种话实在不像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可是,以刺客的了解,那个总是独守一隅的女孩,是不屑将别人的功劳套在身上的。何况,仅仅是这一句话…… 抛开心中的古怪感,刺客是非常认同这句话的。若是能够将流动的“河”改成风,就更好了。其实呢,仅是通过这句话,刺客就能够理解区秀的意思,根本不需要再往下过多解释。因为风有风向,河流有着河流的流向。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山林的异动,却不曾判断出异动冲击的主要方向。何况,全身心投入到建城大业的他,已经没有了精力兼顾其他。 有时想想,还真是讽刺……毕竟当初起了建城的心思,还是因为察觉到了山林的异动,想要建立一个预警,一道防线。可是,这才过去多长时间?初衷,就已经被掩埋在各种琐碎之下。 “世界是条流动的河!”不仅提醒了他——不要忘记初衷,还为他打开了一扇门。如果世界是条流动的河,那么这里又是哪呢? ——源头、中段,亦或是某个不起眼的旋涡? 如果可以,刺客更希望这是一条独立的潜流;如果运气足够好,刺客希望这里是刚刚形成的,一条尚未被世界彻底吞没、混淆的支流源头。 当然,他清楚这种奢望有多么渺茫,也明白自己是多么的贪心,才会升起产生这种妄念。不过,他对此并不在意……如风般的他,早就习惯了各种杂念像中飞絮般浮沉。人和人本就是不同的,他从不需要像大多数巡林武士那样收束心念,摒弃那些所谓的负面情绪,例如——喜、怒、哀、乐。 尽管无数事例证明,这些负面情绪只会带来各种不利的后果。就像传言中,那个死于区秀手中的老家伙……许多人都说,他不该死在一个孩子手中,如果他能够在那种情况下,依旧收束心念。 可是,怎么可能? 至少,刺客认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呢,与其努力完成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不如放飞自我,让别人跟不上你的思绪。让他们自以为看透了你,实际却是一无所知。就像,此前商队中那些接受邀请的巡林武士;就像,眼前这四位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四大女贼…… …… 女人啊,是一种比他的思绪更加飘忽的存在。特别是拥有了雯华后,这种飘忽感更是与日俱增。 “世界是条流动的河?”四大女贼一起眨着无辜而又单纯的大眼睛,“给我们解释、解释呗?” “好啊,你不解释是不?你不解释,我们怎么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们还怎么往下深入商议?” 幸好,这种决策都属于关门会议,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够参加。目前为止,也只有他、雯家姐弟,还有眼前这四个难缠的女贼。像是新收服的区鹞等人,还没资格参与。而这几人中,还有一个纯粹凑数的——雯靖。 原本,按照区秀的意思,这种会议不需要让四大女贼参与。可是,瞬间涌入的强盗实在太多了,不把这四位弄明白,后面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目前,不是这四位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而是让想要管控好手下那伙子土匪、强盗,不能总是强力镇压,还要安抚和讲一些大道理。可是,指望四个土匪窝里出来的女贼讲道理,有些过于抬举她们了。特别是,有些道理还弄拧了…… 没办法,就一起请过来了。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好不请。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就顺理成章。再往后,不请都不行了…… “想要理解,世界是条流动的河,先要理解世界有大。”雯华不愿刺客与别的女人纠缠,所以主动开口了。 “可惜的是,我也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所以也就无法明确的告诉你们。但我知道,这个世界非常、非常的大,大得远超你的想像。 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我见过偶然间流入碎金城的某些货物。量不大,非常稀少的那种……” 说到这里,雯华忽然陷入到回忆当中,竟然开始失神。了解她的,自然知道她这是想家了,想念那个儿时的,还充满快乐的家。不了解她的,则会以为这个该死的女人——又在吊人胃口。 是的,又在。 四大女贼与雯华,似乎正奔着闺密的无底深渊,一路狂奔。时常进行一些令她们其乐无穷的斗智斗勇,或是口蜜腹剑,或是忠肝义胆…… 第一百四八章 ?生命 雯靖,身为一个男孩子,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姐妹间的特殊情谊。他虽能感觉到其中的别扭,但具体别扭在哪就说不上来了。因为说不上来,所以夹在中间的他,就总会做出一些破坏气氛的事,并由此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特殊待遇。 当然,也只有他会觉得,这种特殊待遇来得——种莫名其妙…… 尽管刺客曾以姐夫的身份提醒过他,不要介入到女人间的战争,可是对于一个根本不知道战争是何时开始的人来说,这种提醒只会带来深深的困惑。 这边四大女贼不耐烦的等待着答案,那边雯华依旧感怀着旧时的美好时光。上首处的刺客,则是忽然瞎了眼,竟然没有看到。于是眼明心亮的雯靖,急了…… 世界有多大,他也不清楚。但身为一个商人子弟,对于钱货这类事物是极其熟悉的。尽管,他从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还经常去帮别人数钱。 “货物需要流动,例如从一个人手中转入另一个人手中,或是从一个地方运送到另一个地方。当然,钱——也是一样。” 提到钱时,雯靖的嗓音不由提高了几分。这也让四大女贼的注意力,彻底转移到他的身上。 “无论是那些货物,还是金钱,最终都会流到最需要他们的地方,就像是一条河流。” 四大女贼中的区鹂先是轻笑一声,然后摆出一副略显浮夸的虚心模样,接口问道:“我一直以为,是你们这些商人发现了商道。” 雯靖摇摇头,一脸认真的回答:“不!我们不是开辟河流的人,而是发现。并且顺着这些发现,为自己挣来数之不尽的财富。” “哦,你说这些又与世界是条流动的河,有什么关系呢?” 呃—— 雯靖挠挠了头,语气变得不自信起来:“大概,道理是相通的吧?反正都是河……无论我们想还是不想,它就在那里安静的流淌着,直到有人发现为止。 道理,我说的是道理!懂不?” 好似给自己打气一样,雯请下意识的提高了说话的声音,脸色也不由得微微泛红。这种样子当然说服不了别人,更吓阻不了。 当然,四大女贼也不曾想过能够从雯靖这里获得答案,她们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单纯的孩子非常有趣,不愿放过顺手挑逗的机会。她们关注的焦点不是雯靖说了什么,而是——雯靖本身。 雯靖忽然提高的语音,虽不曾说服四大女贼,却把雯华惊醒了。只是惊醒后的雯华,暂时没有为弟弟解围的心思。以她对四贼的了解,知道她们被雯靖勾起了兴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的好……这四贼,她可不懂得区分场合与地点。何况,这种小型会议本就比较私密,不存多少拘束。 于是,雯华继续保持呆滞的模样,偷眼看起了笑话。这个小型的私密会议,也因此变得有趣起来。当然,有趣的只有一个人——雯靖,其他人只是由此获得了乐趣…… 对此,雯靖一如既往的毫无知觉。那微微泛红的脸蛋,正有近一步加深的趋势。不是害羞,更不是气恼,而是大脑急速运转的后遗症。他想要给几个姐姐讲清道理,想要展示自己身为男子汉的深邃内涵。伴随着此种臆想,则是微微的兴奋,还有轻微的缺氧。 正当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时,雯靖却陡然一愣,然后猛的一拍桌子,发出嘭的一声,大叫道:“我明白了!” 呃—— 他明白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举动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他那个亲姐姐——雯华。 雯华恶狠狠的盯着手舞足蹈的弟弟,冷笑着问道:“来,我的好弟弟,告诉姐姐你又明白什么了? ‘世界是条流动的河’吗?” 对这种目光早已免疫的雯靖,立刻予以否定:“不!我明白的是道理,明白这一切都是相通的…… 我说,生命是条流动的河!” 这种话若是从刺客口中说出,雯华还会认真考虑、考虑。但换到眼前这个傻弟弟口中,她只想啐上一口。不过,看到笑呵呵的四贼,她又生生忍住了。 “来—— 我最亲爱的弟弟,跟我说说你的——道理!” 当说出“道理”两字时,雯华终于忍不住开始咬牙。 “这种小事情,还需要说吗?”雯靖又一次习惯性的忽略了亲姐姐的脸色,“我这就展示给你——看!” 雯靖这孩子一向说到做到,即使做不到也要努力做到。当然,若实在做不到的话,也就怪不得他了…… 于是刺客习惯性的看了眼房门,考虑着一会要怎样才能不动声色的将雯靖拦下,特别是不能让四大女贼看出明显的破绽。自从四大女贼现身此处后,再想不动声色的处理掉家务,难度明显提高了许多。至于雯华,在与刺客轻对眼神后,立刻明白了——关键还是要看她的表现,这一次万万不能让弟弟抢先跳入到那个梦境般的世界。 可是,雯靖就没有逃的意思。他只是将手指向了桌面,数根嫩绿的枝条就从实木桌子中冒了出来…… “生命一直在流动,它们本就在那里的。” 第一百四九章??天赋 在场几人虽然惊诧,却不觉得雯靖能够清楚那些道理。孩子么,听着各种道理慢慢长大,不管明不明白,清不清楚,甚至是——记不记得全别人说过的话,都不影响他们在一知半解中形成自己的道理,然后在倾吐的欲望下,完成那些或幼稚、或可笑,偶尔也会是精彩的表现。 当然,人们大多会呵呵一笑,然后不吝夸奖几句。若是倒霉,遇到尖酸刻薄的,也会不吝讽刺挖苦…… 如果不是眼前的桌子正如枯木逢春般枝叶勃发,雯靖也免不了要享受这样一番“优待”。可是有了眼前这一幕,幼稚与否就变得无关紧要,因为他所展现出来的天赋足以让人另眼相看。 自从区秀将咒语传回,雯靖就总会时不时的弄出一些花草出来。对此,众人也都习以为常。只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表现得游刃有余。 呃—— 就连,雯靖自己也没有想到…… 他只是感觉忽然开窍了,兴奋之下随手指向了眼前的桌子。然后,那绿枝还有嫩叶就冒了出来,将本该脱口而出的咒语生生堵了回去。 其实,生命是不是条河?雯靖并不清楚,他只是觉得这样说出来,会显得很高深。或者说,他是在模仿区秀信中的语气。当然,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而是有着自己的思索。或者说,这一次他是真的走心了。 刚刚,那番好为人师的表现,有没有把别人讲明白,他还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好像忽然间明白了——生命或许就在那里,无论有没有被人察觉。 说起来,雯靖是很可怜的,尽管他自己不觉得。在这忙忙碌碌的深山中,除去身旁那些吱吱乱叫的小鼠人,坐实了他“王子”的身份外,他连一个适合说话的小伙伴都没有。以前,人手短缺时,偶尔还会被人想起,被叫去使唤、使唤…… 如今,随着人员的大量涌入,他被人想起来时候已是越来越少了。若非他不忘初衷,依旧谨记自己的使命,需要时不时的出现在一些关键场合,盯紧自家的姐姐,怕是没几个人会想起他来。 或许,正是这副不自知的可怜相,碰触到了心中的柔软,四大女贼才会经常找他说话、玩耍。当然,这也是因为四大女贼真得很闲,不仅仅是时间上的,也是心性上的。 幸好,可怜的雯靖不缺少自娱自乐的手段,无论是那个梦境般的世界,还是这越发熟练的咒语。 是的,越发熟练了。以至于,连咒语都省了。还真是,巨大的进步呢!可是面对如此巨大的进步,雯靖却忽然变了脸色。糟糕,又弄坏了一张桌子…… 雯靖的身体是诚实的,虽然嘴上没有服过软,但行动已经出卖了他。只见身体一偏一扭,屁股就已经离开了椅子,然后借着扭转的惯性脚掌一蹬,人就已经窜到了门口。 “你们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的……”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会——刺客应该已经如风般出现在门口了,稍慢一步的姐姐则会顺势都在身后。所以呢,当感觉到刺客带起的风儿掠过时,他会立刻侧滚扑到另一边的窗户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翻出去。而且他相信,旁边的四个小姐姐不会袖手旁观,定会暗中相助。 可是,预料中的风儿没有从身侧掠过…… 事情就是这样,有追才会有逃,并且还会越逃越起劲。当别人只是静静的看着时,场面就会变得很尴尬。 至少,已经到了门口的雯靖显得很尴尬。他先是挠挠头,然后又挠了挠……最终,满怀幽怨的磨蹭了回来。 “很不错!” “你说什么?”雯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面对刺客的当众夸奖,姐姐竟然罕见的点了点头。 “我说你很不错,很有天赋。” 雯靖嘴一咧,毫不谦虚的承认了:“那是!” “正好,有些事情想要与你说说。” “说吧,什么事?” “以前一直有些怀疑,你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蜂王,现在看来已经不用担心了……” 雯靖大嘴一咧,小手拍一摆谦让道:“我就不和你争那个城主了,就由你继续担任吧。” “呵——”雯华小嘴微撇,“我们本想过段时间再和你详谈,但是你今天的着实让我们感到有些意外。 其实,这也是你那个区秀姐姐给出的建议,希望你能够担当起远超城主的责任。” “什么责任?” “承担起力量的传承,成为一名祭司。” …… 第一百五十章 ?来自姐姐的关爱 看着还算平静的雯靖,雯华轻轻松了口气。那个建议当然不是区秀提出的,雯华只是借用了一下她的名义,而且还没有打过任何招呼。也正是没有打过任何招呼,所以也就没有反对这种事情。 ——不是反对让雯靖去当祭司,而是反对她擅自借用名义。在雯华看来,既然没有反对,那么就是同意了。 雯华清楚自己的弟弟,若是不借用外人的名义,怕是又要找些麻烦。以前,还可以借用刺客的,只是随着她与刺客的关系日渐亲密,弟弟与刺客的关系就日渐疏远。 当然了,不是真的疏远,而是关系上的变化。原来呢,大抵是朋友关系,还是特别亲密的那种。现在么,是亲戚关系,以前可以说的许多事,现在再说就有些不合适了。算起来,雯靖已经很久没有在刺客面前抱怨她这个姐姐了…… 其实呢,她是希望弟弟能够继续抱怨的,那样的话至少知道弟弟心里在想些什么。而不用像现在这样,一切都要靠——猜!而且,弟弟最近越来越神出鬼没,竟然开始利用那个世界玩起了穿梭。 是的,穿梭! 不再是砸门,而是通过那个世界,悄然潜入进来,然后大吼到“你们想干什么?” 唉——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最初,她和刺客也很奇怪,这人到底是怎么溜进来的?疑神疑鬼了很久,也没找到破绽。直到,刺客亲自动手做了一些好吃的,又弄来一瓶极其稀缺珍贵的酒。至少目前来说,是极其稀缺的……毫无意外,雯靖这孩子喝多了,招供出了一切,而且还是那种——谁不听,就跟谁急的样子。 按照雯靖的话说,那个世界一直在变,就好像这个真实世界的影子,两者之间其实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只是现实世界的变化,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会影响到那里。 毕竟,无法像弟弟那样进入到那个世界,所以也就无法理解其中的对应关系。但是她和刺客都明白了非常关键的一件事,从今往后就别想安安心心的过小日子了。所以,为了以后还有日子可过,必须解决掉眼前这个心腹大患!而且,必须是一劳永逸那种…… 孩子终究是大了,她只是姐姐,不是妈妈!不可能,将弟弟永远留在身边的!当然,如果有可能让时间倒流,让她能够重新选择的话,她一定会将这个倒霉弟弟欢送回碎金城,成为一名光荣的继承人。为此,她宁愿舍弃所有本该属于她的财产。 是啊,孩子终究是大了,而且天赋还很不错的样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可以养活自己的——男子汉! 当然,这种私心仅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她更多的还是为弟弟的长远考虑。城主只能有一个,城主夫人更是不可能再多。一座城市最尊贵的两个位置被占据后,其他人就不那么好安排了。 一个足够显赫的位置,至少不能低于城主的尊贵地位,哪怕只是清贵。毕竟这座城市是属于他们四个人的……所以,这也是一次尝试,一次试探。不仅仅是为了雯靖,还有外面的——区秀。 其实,雯华也知道,弟弟不会跟她争。至于区秀么,则是不屑去争。可越是这样,就越要处理好这种令人头痛的关系。她可不希望有那么一天,不但姐弟没得做,而且朋友也没得做。 所以呢,有些事情必须现在着手,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对于猛虎祭司,区秀并没有多说。或许在她眼里,那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过客,一处略显靓丽的景点,但许多事情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是,雯华就不由得多想了一些,然后又不由得同刺客多说了几句。 当然,这种事情通常会每天都说,慢慢的形成一个比较完善思路。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时机。毕竟再好的想法,再清贵的位置,也需要心目中的那个人能够承担起来。而且这种事情急不得,提前总会有些看似不经意的暗示。 所以呢,面对时间地点都显得有些突兀的提议,雯靖却没有显得很惊讶。在稍稍打量过周围人的脸色后,认为不会再帮别人数钱的他,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 “嗯,好的!” 见此,雯华决定趁热打铁:“既然答应下来,那么我们决定为你单独安排居所……” 雯靖十分敏锐的发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于是反问道:“居所?” “哪怕鉴戒城处于草创时期,事关力量传承也不能有丝毫马虎,所以必须要为你修建一个合适的场所。” 雯靖提醒道:“你刚刚说的是居所——” 雯华坦然微笑,显得万分真诚:“别急,听我说完。这个场所一定要功能全面,不仅要有合适的训练场,还要有恢复、休息的地方。 为了方便力量的传承,尽快提高鉴戒城的整体实力,你平时呢——可以就近住在那里。我这也是为了你着想……” 这种当,雯靖可不会上,“然后,你们就可以把我关门外,自己过小日子了,是吧?我就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第一百五一章 ?看穿 雯华,不是没有想过弟弟的反应。为此,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预案,哄骗、退让,以及许诺各种好处。即使这样,弟弟还是在愤怒中摔门而去…… 姐弟俩的这番互动,着实让四大女贼开了眼界。为了回报这对姐弟的精彩表演,四贼也借口诸事繁忙,迈着轻快的脚步——溜了。 怎么说呢? 过瘾!实在是太过瘾了!带着看过热闹后的激动,四贼快步追上了雯靖。不管怎样,哪怕仅是为了刚刚那番精彩,也要安慰、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毕竟孩子还小,后面的路还很长,不能因此丧失斗志。 可是,追上这个孩子后,才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大家都是过来人,哪怕认了区貑那个不是亲爹的——爹,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场景依旧层出叠见,所以有些事情她们再熟悉不过。 ——眼前这孩子,屁事没有,她们这是白担心了。 雯靖摔门而出,不是因为无能狂怒,而是表达一下自己的态度。他只是想让姐姐知道,自己还没满意,这事依旧没完。他需要时间以及空间仔细考虑、考虑,还能提出什么条件?毕竟这件事情有些忽然……尽管,有些事情他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知道被扫地出门已经板上钉钉,区别仅是早或晚。 唉—— 毕竟,那俩个臭不要脸的,都已经睡到一张床上去了,不是吗?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由自己的姐姐出面,赶走自己。这种时候,刺客竟然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竟然在一旁装聋作哑。 看看! 姐姐为他做到了什么地步?结果,他却当起了缩头乌龟……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刺客的无能表现,让他少了一个要挟的机会。 原本,还想着感动一把,说点打动人心的话语,像是“只要对姐姐好一点点……” 四贼赶上来后,又是性急的区鹂抢先开了口:“这是要去哪?” “找地方?” “找什么地方?” 雯靖鄙夷的翻了四贼一眼,“当然是修建传承之所的地方。正好,你们也帮我瞅瞅……” “呃——”区鹂真是被惊到了,这孩子得多没心没肺? 雯靖好似已经猜出了她的想法,不等发问就自顾自的开始解释:“我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但是又没那么生气。只是,那毕竟是我的姐姐,在她面前总有些控制不住。 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 真要分开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不是离开了她,就活不了。而是衣服谁来给我洗,到了时间谁又会来叫我吃饭?有些事情,从她看上刺客那天,我就开始考虑…… 姐姐其实对我挺好的,虽然不太会照顾人,但至少还惦记着我。只要她高兴,我就不会真的阻止她和刺客在一起。 何况,我也阻止不了呀!既然阻止不了,那么何不退一步想想? 对了,退一步想想还是刺客教给我的,这样我至少不会失去更多。所以呢,我刚刚不过是想多提一起条件罢了。 当然,我是真的有些生气……” “啧——” 四贼忍不住同时咂嘴,但抢先说话的仍是区鹂:“高,实在是高!只是,这也太欺负人了!” 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拍了雯靖一掌。雯靖呢,则装模作样惨叫道:“啊,轻点……” 可惜,雯靖有些大意……忘记了,刺客在拥有神器前,最大的能耐是什么? …… 雯靖那边的气氛轻松愉快,雯华这边的气氛则有些古怪。原本,刺客还在耐心劝说、开导着雯华,只是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无他,只因始终在一心二用,关注着雯靖那边。刚刚还觉得有些对不住那孩子,现在么——死的心都有了。 当然,不是他死,而是掐死那个倒霉玩意儿!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将自己的弟弟扫地出门,都不会是件理直气壮的事情。哪怕是理直,气也不会壮。毕竟多年来,姐弟俩才是共同生活的一家人……不管理由是什么,也不管必须离开的人是哪一个,都不算是件愉快的事情。 原因有且只有一个,舍不得!因为舍不得,这心里就总感觉空落落的,说话、办事也就少了该有的底气。因为没有该有的底气,刚刚承诺下的事情就失去了底线…… 即使这样,雯华依旧觉得万分对不起那个弟弟。别看当着弟弟的面,表现得十分强硬,可是随着弟弟摔门而出,那眼眶立刻就红了。 刺客身为男人,这个时候还能怎么办? 劝啊!还是毫无底线的那种。他在刚刚承诺的基础上,继续毫无底线的扩展,只是哄着哄着,鼻子就歪了…… 气得! 好在,这也算是帮了大忙!他先是轻轻擦去了,雯华越劝越多的眼泪,然后贴着雯华那玉润耳廓,一字不差的复述起某个倒霉孩子的话语。 效果——那是相当的好!而且,好得有些过头…… 第一百五二章 ?独立自强 独立自强这种话,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区秀或许就信了。偏偏这种话,是雯靖特意写信传过来的。对此,区秀是一头雾水……虽说也曾见过类似的保证,但那些保证不是对她,而是雯华。 信的字迹还算工整,能够看出遣词造句也是用了心的。即使这样,依旧能够从字里行间中看出阵阵酸楚,还有化不去的浓浓幽怨。这使得信誓旦旦的保证,变得仿佛啼血般,让人不忍直视。 其实呢,信中的内容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就是“绝不辜负她的厚望,定会成为一名合格的祭司。” 当然,还有极其重要的一句话——“谢-谢-你-啊!” 只是,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如果真的做过什么,区秀是不会在意一个小屁孩的反击,或是威胁。可是,这种毫无来由的“谢意”,她就得管管了…… 这对姐弟呀,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 这种事情不用多想,就能够猜出来——是谁,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说起来,雯华那光滑洁白的额头,还真是让人怀念呢。也不知,换成神器去敲,手感会有多少不同? 唉—— 可惜了,不能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跑回去算帐。幸好,她可以对雯靖寄予厚望,而且这一次是出于本心,而不是被人假借了名义。所以,她决定从现在开始,与雯靖保持一对一的联系。 对了,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保密!她要告诉雯靖,这是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区秀相信,雯靖这孩子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虽然在对付别的什么人,什么事情上,这孩子总是占不到便宜,但对上自己的姐姐,多少会有些精彩的表现。不是说就能占到便宜,恰恰相反——许多时候还要吃更大的亏。只是在吃亏的同时,多半也会抹过去两把泥,把他那个亲姐姐也弄得灰头土脸…… 想到这里,区秀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雯华啊,雯华—— 相不到吧? 其实呢,我只是不愿意玩那些小心思,不代表不能。以前呢,是因为离得近,一枪杆子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才不愿意浪费时间。 …… “你笑什么?” 按说,这种话就不该当面问。可是,看着对面区秀得意的样子,猛虎祭司莫名感到有些——不踏实! 这几天,区秀正通过不死鸟的眼睛,搜索着那些陌生异族的踪迹。他呢,也没闲着……若是直接追踪那些异族,即使有着神器的加持,看到的也不会很多。可是在追踪同族方面,就不同了。总而言之,虽依旧没有追踪到目标,但两人相处得很愉快。 愉快的原因有很多,归根结底却是这山林让人的心思复杂不起来。区秀呢,一有时间就会为猛虎祭司讲述外面的世界,当然所谓的世界不过是小小的睡狮城。可是呢,对于猛虎祭司来说,已经算得上大开眼界。 特别是在神器映月的配合下,睡狮城的缩影被清清楚楚的展示在眼前。而且不是区秀旧时记忆中的印象,而是当下的情形。毕竟,仍有不死鸟留守在城中,随时随地可以调用它们的视角。 区秀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讲起睡狮城时竟然滔滔不绝。说起来,这一次离开睡狮城的时间有些长…… 最初呢,还只是猛虎祭司一个人在听。到了后来,周围就有些挤不下了。怎么说呢,被一群大猫瞩目的感觉,很-不-错。他们的目光中只有好奇,以及因好奇升起的憧憬。 区秀说得越多,猛虎祭司就越觉得该有所回报。特别是,区秀为了展示睡狮城的细节,将神器化作通透明亮的镜子横在两人之间时,更是让猛虎祭司萌生出某种悸动。 ——信任! 眼前这个人,信任我! 为了回报这份信任,猛虎祭司开始毫无保留的展示手中的神器。展示过后,则是敞开心扉的交流…… 这是一次,极其深入的互相学习,相互促进的过程。 咒语,这个能够摆脱神器,还有血脉限制的技能,同样让猛虎祭司获益匪浅。而区秀在不死鸟的帮助下,对咒语完成了一次细化和补全。 这种对双方极其有益的互动、交流,使得友情迅速生根发芽,如同周围受神力、咒语影响的草木,不断生长壮大。 “一个很有趣,也很有天赋的男孩,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区秀想了想,继续说道:“那也是个祭司呢。” 第一百五三章 庇护 原以为猛虎祭司会出现一些有趣反应,可是这头老得长了白毛的老虎只是嘿嘿一笑,目光中竟闪动着狡黠。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你虽然继承了非常强大的力量,却没有继承相应的知识体系。 所以呢,我与你是不同的……” 呃—— 这是被鄙视了吗?区秀看了一眼猛虎祭司,不清楚这头老白毛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就算是继承了相应的知识,又能怎样? ——打羸我了吗? 没有吧! 不过呢,这老白毛说得也是实情,所以暂且听你说下去…… “尽管在许多事情上,我与你一样懵懵懂懂,但在基础的认知上,还算清晰。就像,我知道祭司代表的是什么。 我是,一个名字叫做祭司的祭司,并非不清楚它的含义,而是我不善于起名字的缘故。反正,这个部落就只有我一个祭司,不是吗? 有些事情,我已经想好了——如果能够找到合适的继承人,我会让他们继承这个名号。可是你知道吗?仅是寻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还远远不够。因为需要祭司主持的仪典中,还缺少最重要的一环。” 说到这里,猛虎祭司抬眼看向区秀,卖起了关子。 听到这里,区秀则是心中一动,似乎知道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让她不由有些头痛,下意识的轻锺脑门。可惜,越敲越糊涂,最终只能认命般的反问道:“是什么?” 唉,猛虎祭司叹息一声,说道:“神祇!” “神祇?” “是的,神祇。”猛虎祭司略显遗憾,“我还以为,你会想起来什么。可惜……” 说出可惜时,语气明显低落了很多。但这种情绪上的影响,转瞬间就被掩盖过去,在轻轻咳嗽过一声后,语气就恢复了正常:“看来,有些事情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传承告诉了我许多事情,也掩去了许多。或许时机未到,也或许有些事情本就没有固定的答案。 唉—— 原本还以为,在继承神器赋予的力量后,就该供奉那一脉相承的神祇。现在看来,很可能是想差了。”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 “因为,你——” 区秀感到非常困惑:“我?” “是的,你!因为,你甚至连神祇都不知道,尽管你着非常强大的力量。那个给予你力量,给予你伙伴的存在,竟然——什么都没告诉你。 甚至,还不如我……” 呃—— 区秀很是无语,这是从我身上找到安慰了吗?你说,这天生一副虎头虎脑,憨厚可亲的样子…… ——长歪了呀! 区秀决定让这头老白毛,清醒、清醒:“也就是说,你这个祭司徒有其名?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享受着他给予的力量,却不用付出什么。” 猛虎祭司感觉心里有些堵,这种话能信么? 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瞒过区秀,只见她继续说道:“真的不需要想太多,也没必要想太多。像我,就不会去想这些,有的或是没有的。因为想那么多,也没用…… 我只需要专注于眼前,遇到事情解决事情,也就是了。” “这就是我眼前需要解决的事情啊……”猛虎祭司发出一声苦笑,继续说道:“对于我来说,有些事情已经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我已经老了,尽管以人类的标准来看,我的实际年龄不算老得厉害。可是你应该知道的,猛虎的成长期摆在这里了…… 有许多事情让我感到担心,特别是在见过虎妞后。在拥有了智慧后,我不希望族人重回蒙昧,像头真正的野兽那样。” 区秀安慰道:“不是还有神器吗?” “是啊,神器。部族的传承来自于它,就连我所担心的事情,也从它里找到了答案。” “什么答案?” “获得神的庇护……” 第一百五四章 ?话里话外 有些事情,区秀从没想过的。提到雯靖这个倒霉孩子,不是因为这孩子很重要,而是这孩子总会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莫名就会让人感到轻松。而眼前这头白毛老虎似乎与之相反,让她感觉到了沉重。 转头看了一眼卧在不远处的虎妞,智慧虽能让人发现更多的快乐,却会在发现的现时,不断远离它们。就像虎妞,随着智慧的不断觉醒,羞愧也与日俱增。以往无所谓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快乐的事情,正成为悔恨的源由,例如衔着大骨头,摇头晃脑的快乐时光。用虎妞的话说,那时有多么的快乐,现在就有多么的懊恼。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区秀不清楚——如果虎妞知道那是训狗的方式,是否还有勇气出现在自己面前?算了,反正也没打算将虎妞一直留在身边。 尽管猛虎祭司的话题让区秀感到了沉重,但她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思绪始终在不着边际的飘着。这么些年,区秀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去背负那些不属于她的负累。就像那座睡狮城,以及生活在里面的人,她是没有太多兴趣的。不要说兴衰起伏,就算是生死攸关又能怎样? 猛虎祭司的言行,无法引起她情绪上的深度共鸣。知道这个话题正变得沉重,是因为她的智慧能够理解这种事情。可惜,猛虎祭司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以为终于遇到了能够谈论这方面话题的人…… “你可能奇怪,我为什么会执着于智慧。” 面对执着的猛虎祭司,区秀只好顺嘴应付:“是啊,为什么执着于原本不属于你们的智慧呢?” “生存。”猛虎祭司加重语气强调着,“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神器赋予了我们智慧,将传承植入我们的血脉,并且耐心的引导着我们。” “是么?”区秀想了想给出了某种猜测,“或许,那就是神器的某种功能。在来到这里之前,我遇到过一群与你们类似的生物,被我们称之为鼠人。” “你是指老鼠么?” “已经不是老鼠了,和我们很像。当然也有某些不一样的地方,例如它们有着自己的独特语言,更喜欢躲在阴暗的洞穴中。 这些天,我也在对比着你们之间的差异。偶尔也会想,如果有一天他们中的某只,发现并且获得了神器的青睐,是不是也会像你们一样被植入某种传承。然后就可以与我们说着相近言语,初一见面就能够比较顺畅的交流。 可惜,他们没有发现神器,更没有获得青睐。 呵—— 也谈不上可惜,如果被他们获得了神器,也就没我们什么事情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已经有了文明的痕迹。 说起来,真正与你们相似的,是距离这里更加遥远的一大蛇,他们甚至不在这片山林中。一件长弓状的神器,直接赋予了他们力量,以及与之相关的传承。最有趣的是,你、我,还有他们都说着一样的语言。” 猛虎祭司有些跟不上区秀的思路,毕竟他远没有那么多的见识,有些事情甚至是刚刚听说,例如那群大蛇。这不怪他,当然更怪不到区秀身上,毕竟双方的关系升温的实在是太过迅速。从互相提防,到现在的敞开交流,还没过去几天,太多的事情来不及说。 为了跟上思路,猛虎祭司不得不出声打断:“你说,那群大蛇也像我一样?” “差不多,但那群大蛇根本没有太过长远的考量,算得上无忧无虑。直到有人闯入他们的领地……” 说到这里,区秀停顿了片刻,然后补充道:“像我一样的人,或许没有我强大,但我们应该算是某种同类。” “同类?”猛虎祭司彻底糊涂了,“什么意思?” “都是获得某种力量青睐的人。”区秀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飘忽,“都是受到了某种影响,离开了原本的住地。他是为了谋取一件神器,而我只是一时的冲动,甚至没有太过明确的目的…… 你信吗?我出现在这里的根本原因,竟然是源于最初的冲动。现在回想起来,我甚至弄不清这股冲动是否存在。” 这话,猛虎祭司更加听不懂了……他甚至不知该如何发问,才能够帮助自己弄清楚区秀到底在说什么。 好在,区秀这番话本就不是为了让人理解,而是理清自己的思绪。她盯着猛虎祭司,用不是很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们正被联系到一起。” 说完后,又觉得不大可能,用力摇摇头:“没人能够做到,我需要再想想……” “对了,刚刚我们说到哪了?智慧、传承和文明,是吗?对此,我有着一些建议,既然已经拥有了智慧,那么就不会被轻易剥夺,因为趋势已经形成,再想改变就太难了。就像那些老…… 呃,鼠人,足够的智慧会催生文明,而你们只是在此基础上获得更进一步的青睐,换成你的话来说就是——传承。 好在,我们人类有着另一种传承方式,不需要压缩在血脉之中,那就是后天的学生,以及不断的探索,还有发现。” 说到这里,区秀恍然大悟,其实这头老白毛说得不对!她是有着传承的,只是这份传承需要更多的努力,像是学习、探索,以及发现…… 第一章 ?乱世 边境线上不起眼的“莫提”小镇,成为军事重镇不过用了短短数年时间。之后,又用了数年时间,成长为屹立不倒的象征。如今提起它,人们只会想到固若金汤。只是,曾经让这里固若金汤的人已经渐渐老去,新生的力量正在取代他们。 在这座军事重镇的角落,有一座名为“落叶”的酒馆。说起它,镇中的老人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它的出现更在小镇之前。当然,已经被边缘化的它,也已经没有年青人问津。 据说,酒馆的主人是位厌倦了厮杀的战士,也有人予以更正过——那应该是位骑士。其实呢,在许多语境中,战士与骑士并无多少区别。但当骑士被特意强调出来时,往往意味着那个人拥有着一定的地位,还有背景。 只是相信这种话的人,通常不会很多。真有地位和背景,又怎会跑到这种偏远之地,离群索居?尽管,在成为军事重镇前,这里安逸并且祥和。当然,这种安逸与祥和并非没有代价,它需要人们能够忍受那些扰人的蚊虫,以及会危及到生命的野兽。 这样看来,有关酒馆的传言并非毫无根据,建立起酒馆的人应该有着相当的实力。可是这种实力反而会让人产生更多的怀疑,所以有着酒馆还有另一种传闻——这里,是一个走私据点。而且这种传闻,在年青人中很市场…… 身为酒馆的主人之一,“林·风”已经是当奶奶的人了。并且随着家庭成员的扩张,这个酒馆的主人还有进一步增加的趋势。对此,她是乐在其中…… 林·风,只是名字的缩写,至于全名如果不拿起传承中家谱,就连她本人恐怕都会错漏一些关键的信息。这些信息真的非常关键,能够十分清晰的告诉你——我是谁,来自于哪里?通常,许多有趣的细节就隐藏在一个人名字里,像是家中的排行,父母的分支,乃至更加久远的家族细节。 当然,这样做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纪念先祖,更主要是为了避免近亲间的一些误会。就像“林·风”这个已经当奶奶的人了,依旧是如花似玉。 没办法,对于他们这个种族而言,过于漫长的生命让许多不该发生的事情,产生的几率大增。 幸好有着战争、疾病等等意外,让人口不至于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许多时候,他们本身就会赞美许多堪称不智的行为。像是对于勇气的过度褒扬,就很好的解决了一些问题,例如食物…… 只是,自己主动找死是一回事情,被动承受则是另外一回事情。身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聪明的种族,始终占据着最适宜生存的土地,所以他们的脚步止于真正的蛮荒之外。族中甚至有智者提出,他们所处的位置才是世界的中心。 是的,一个被日月星辰簇拥着的中心,至少“林·风”将之奉为真理。只是世界的中心,正被邪恶的力量觊觎,还有侵蚀。而曾经安逸并且祥和的莫提小镇,则是首当其冲。 当年,她也是瞎了眼,才会被这里的景致所迷惑。原想着,坐在世界中心的边缘,唱着歌儿,喝着酒,站在欣赏的角度,花上一些时间,安安静静的俯瞰蛮荒深处。 没想到,竟然会遇到邪恶苏醒的场景…… 第二章 ?远方 想象总是很美好的,至少大多数时候是这样。林·风,就是这样自己把自己给骗了,而且骗得是那样的彻底,那样的义无反顾。 这个世界很大,大得难以想象,即使没有超出想象,也总会有人想要亲自闯一闯,看一看……林·风,曾经就是这样的人。 总的来说,家境还算不错,谈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至少从小到大没有忍过饥挨过饿,所以——也就有着时间去想些果腹之外的事情。从最初的低级趣味,像是帅哥哥或是比较重口味的老帅哥哥,渐渐步入到更高境界,例如诗与远方。 林·风,当然不可能直接奔向诗与远方。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虽家境不错,但能够让家境不错的人,并不是她。或者说,她其实是这个不错家境中的负担,而且从出生到长大成人这段时间里,都是如此。即使时至今日,她依旧不敢说自己就不再是负担。所以当有能力偿还时,就必须做些什么,尽管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去做…… 但是,有些话还要让人说吗?等到让人说出来,就太不好意思了。 拥有这份自觉的林·风,很是自觉的开始偿还儿时欠下的债务,当然这份债务有着一个让人肃然起敬的统称“养育之恩”。林·风,不是一头白眼狼,至少在内心深处,她从没想过赖掉这笔债务,所以——尽管心不甘情不愿,还是接受了家中的安排,去往军队服役! 一个中规中矩的安排,属于那种有门路的很不屑,没门路的很羡慕。说直白些,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服役期间,若无特殊情况一般不需要顶风冒雨,可当真有了风吹草动,她又属于冲锋在前的那批人。 当然了,如果运气够好,该死而又没死,那么升官发财是一定的。林·风,就是“运气”足够好的那种人…… 原本家中只是让她装装样子,混几年也就回来了。没想到,向往诗与远方的她,在脱离家中的监管后,遵从本心在放飞自我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 其实,按照家中的安排,就算真的需要冲锋,轮到她这里也需要颇多的波折。但是,心有所向的她,提前发起了冲锋。这使得她,成为了榜样中的榜样!尽管如今已物是人非,但某些集满尘灰尘的档案上,依旧有着她的传说。 那时,对于这种榜样人物,没人会拦,也没人敢拦……竟然,让她一路冲去了边关。也是在那里,她见到了漫天风沙,理解了为什么要用“沙海”,形容那片荒漠。那里,真的如同汪洋大海,沙丘起起伏伏,每时每刻都在变化。 许多人都以为沙丘是静止的,其实不是……只有熟悉它们的人,才能够看得清楚、明白,它们就是海中波涛,起落连绵。随风扬起的沙尘,亦如海面上被风扬起的水汽。或是拂面而过,留下满面尘灰;或是形成大片的尘霾,仿佛水雾一般。 很美!至少,在她初见时感觉很美。怎么说呢,就像诗中说的那样,大漠孤烟直……如果,不是后来日复一日,渐渐消磨去了少女那诗与远方的情怀;如果不是,她直面过了穷凶极恶的沙盗。 林·风一直觉得,是边关的雄城挡住了浩瀚的风沙,所以边关之内才会绿荫葱葱;就像他们这些人,挡住了草芥般的沙盗…… 细算起来,她的服役期超时了。不是诗与远方这种无聊的理由,而是不想背负懦夫的骂名。因为那几年,沙盗好似秋天的雏菊般,一簇簇的从沙海中钻了出来,无穷无尽。身处边关的她,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胆小鬼。这样看来,她还是很有骑士精神的,毕竟她曾为了荣誉而战。 不像那两年中的,那些本该出现,而又没有出现替换他们的一些人…… 当一切过去后,厌倦了黄沙的她,想到了林海。于是,诗与远方再次升起。 第三章 ?诗意 那些年,面对无尽的黄沙,林·风于厌倦中忽然间悟了。身边那些曾是最习以为常的事物,才蕴藏着真正属于她的诗意。例如午后树下的一段小憩时光,毫无心机的展现出独属于少女的慵懒与惬意。 这样的场景,在她的家,她的城市,乃至整个帝国都随处可见。放眼望去,整个帝国与森林已经不分彼此。在无数岁月以前,祖先们找到了那个最关键的平衡点,让人与自然达到了真正的和谐。 特别是在满眼黄沙的岁月中,这种感触尤为深刻。也是在那时,她开始反思……前人的智慧果然不该被低估,甚至一度开始崇拜。那时的她,陷入到了一个怪圈中——非彼即此。 可是,林·风知道旧日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漫漫黄沙,在那数年时光中带走了,也是留下了她身上太多、太多的东西。即使她依旧记着曾经的诗与远方,可是支撑它的某些特质已经不复存在。 林·风不想放弃,即使理智告诉她——事情不会如想象中那样容易。 是的,不会如想象中那样容易。或许,这是漫漫黄沙教给她的,也是她被迫体悟到的,最接近真理的认知。但是,她依旧心存侥幸…… 毕竟,家已经回不去了。不是那里的人变了,而是她变了。她依旧向往那种充满诗意的环境,只是那些旧日里的人,破坏了其中的诗意。偶尔,她甚至会冒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些人怎么会如此轻闲?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忙忙碌碌,还有……打打杀杀。尽管她想要回到某个充满读音的夏日午后,重温那份独属于少女的悠闲。可是,当再次坐到熟悉的景致中,看着那些本该熟悉的陌生人,心中不由一阵烦躁。 够了! 漫漫黄沙让她受够了,眼前的这些人也让她受够了。幸好,她依旧有着诗与远方……毕竟,面对漫天黄沙她通明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当然,不是与那令人窒息的尘沙,而是森林。 一份开拓令,也可以说是土地分封令。尽管有些麻烦,但对于身怀军功的她来说,还是能够弄到的。对于军功,帝国的赏赐一直很优渥,只是要分事情。有些呢,军队内部就能敲定,像是金钱、职衔就比较好办;有些呢,出了军队的门,就会相当的麻烦。 林·风的要求,介于好办和麻烦之间。说好办,是因为军队还掌管着部分偏远地区的分配权。若不嫌弃,那么一切好说…… 可是,谁不想要一个好地方呢?林·风当然也没能免俗,像她这种为荣誉而战过的人,是不介意再战一次的。 如果可以,她会战斗到最后。曾经,她为了诗与远方成了榜样中的榜样,如今为了诗与远方,她又回来了。 可惜,她低估了某些人的无耻……或者说,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战场,一群错误的敌人。结果就是,被弄得灰头土脸。 好在,开拓令还是被她弄到手了。或者说,那些人在狠狠的教训她一通后,大度的放过了她。不是怕了她,而是让她明白事情不是这样办的。打你,并不是为了打你,而是给所有人——看! 就像,那些人将开拓令交到她手中时说过的话,“你这个人,终究有着真正的军功……” 这句话隐藏的意思太多了,所以她至今没能想明白——那些人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真正的军功”吗?仅是想想就会让心情极其恶劣,因为她的军功是拿命实打实拼回来的。可是这句话告诉她,有些人显然——不是! 好在,诗与远方正等着她,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她的脚步。而且在经受过风沙的磨砺后,她已经现实了许多。 如今,她对自己的身份终于有了彻底的认同,“我是森林的女儿,追求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精灵!” 说这句话时,林·风以为自己是了解森林的,毕竟整个帝国就可以被看作是——广袤而又独一无二的森林…… 第四章 ?她来了 林·风也是许多年后才明白,战争并没有让自己成熟,那不过是漫长人生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经历罢了。只不过,这份经历让她印象深刻,对她的影响深刻,她也因此改变了许多。 这种改变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关键还要看之后遇到了哪些事,还有哪些人……她的运气不是很好,在诗与远方的执念下离开了军队,那些在生死中磨砺出的铁血气质,也因此失去了用武之地。 何止是失去,简直是让她与和平、安逸的环境格格不入。那段时间,她最讨厌的就是一群无知少女,带着憧憬的天真气质,为了美化她不愿回顾的境遇,而去无限渲染战场中并不存在的悲壮气愤。 真正直面的人,不会生出那种心境,只有闲看热闹的才会生出那些伤春悲秋。许多时候做出那样的选择,仅仅是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因为,那时的她有着一个确确实实的身份——战士。 如果加上定语的话,就是帝国的战士。如果在定语中带上某些尊重,或是区分地位与身份上的不同,则可以换作——帝国的骑士。 在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林·风已经能够坦然接受骑士这一称呼。而且正是因为这份坦然,才会与家中那些花瓶骑士产生矛盾。称他们为花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的精美,而是经不起碰撞的属性。特别是面对她这种时刻散发着铁血味道的,甚至不需要碰撞,仅仅是因为出现在那里,就足以让某些敏感而脆弱的心灵瞬间碎裂…… 事情就是这样,矛盾永远是从最亲近的人中开始产生,然后蔓延还有爆发。所以对于她的离去,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人啊!活得太长也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先不说几世同堂,仅是自家的亲兄弟姐妹,就有些数不过来了。这么多人,使得这个家不可能围绕着她去旋转,哪怕是她着有看似值得同情的经历。 从战场回来后,哪怕是有着军中背景的父亲,面对她时也大多一言不发。以前没事就训斥几句的习惯,竟然奇迹般的戒掉了。连带着,几个窝在家中的兄弟姐妹也跟着借了她的光。 以前呢,父亲总会在饭桌上说:“就你们这样的,到了战场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现在呢,这些话倒是说不到她头上了。可是饭桌上刚刚有了那个一丝氛围,过来人的语气刚刚冒音,就会转化为尴尬的咳嗽,被生生的憋回去。 有时实在是憋不住了,就会满腹哀怨的诉说起心中的委屈:“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就不肯听话呢?特别是你,当初谁让你偷偷跑去的边关? 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我还怎么再往里面安排别人……” 林·风别的话可以忍,这种话绝对忍不了,所以反击也会异常坚决:“边关一直缺人,并且我在那边也算有些威信,有谁想被安排,尽管找我好了。” 安排与安排是不同的,虽然人人都明白,却没人点破。哪怕是“其乐融融”的家庭餐桌上,里里外外都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也没一个敢于站出来说破。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林·风去往边关前,怎么都好说。即使在外面不好说,在家中也是可以毫无避讳的畅言。可是,那个去往边关的林·风,一个据说杀人不眨眼的变态,正坐在那里划出一道无形的鸿沟。所以——有些话,他们又怎么会说…… 当听说,有人想要离开时,他们也就不遗余力的提供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帮助。虽然效果不佳,但那份真心实意的帮忙让所有人看在了眼中。 ——这一家子人,行啊! 林·风焦头烂额的那会,周围邻里邻居算是见识到了,一家人齐心协力该是个什么样子。连带着,上门提亲的都多了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这股子亲情味……真的,还能这么顾及亲情的,已经不多见了。 说起来,林·风的两位嫂子,就是那时被人硬塞进家门的。怎么说呢,他们家有些高攀了,但在那个时候却没人敢提“高攀”两字,只会说——好眼光! 林·风未必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只是乐得装傻。她当过榜样,也就明白其中的苦,更明白为了维持这种形象,一个人会做到怎样的地步…… 总之呢,自从因为她,而被撞破了某些真相后,她的家就一直非常有人情味。 她不拒绝这股人情味,或是因为这会带来很多便利,也或许是这本就是令人向往的诗意。而诗,是有创造成分在里面的。 带着开拓令,还有那些满含亲情的馈赠,林·风被家人一送再送,在众人饱含期盼的目光中——奔向了远方。 …… 终于,走了…… 林·风一边感叹着人生不易,一边安慰自己好事多磨。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在帝国绿色的笼罩之地,她相信人生将迎来新的一页。 那边虽荒僻了些,但对于习惯森林,又与自然和谐统一的精灵来说,那里不过是一座美丽的后花园。可能会疏于打理,可能会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小问题,但是她来了…… 第五章 ?花园 是的,她来了……带着梦想得圆的兴奋和喜悦。只是来了之后才明白,绿色和绿色是不同的。林·风当然知道——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可是那种不同,并不是本质上的差异。 怎么说呢? 真要论起来,大概就是森林与花园的区别吧。 长久以来,林·风一直以为帝国就是一个巨大的森林,而他们则是森林中最高贵的种族——精灵。因为森林很美,所以作为森林中最高贵种族——他们也只会更美。当然,身为精灵一员的她,更是美人中的美人。 就这一点来说,无可质疑。特别是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后,更是让她的娇艳中隐约露出一抹嫣红。那抹嫣红对男人来说,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所以当她冲着梦想而去时,有男人冲着她而来。 这种事情,只要习惯就好了。特别是在这个阴盛阳衰的帝国中,被男人追求这种事情——绝对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尽管,林·风没那么肤浅,也依旧免不了有些沾沾自喜。而且,她还有着足够的借口,让自己不落俗套。算起来,都是军伍中的老哥们,一起喝过酒,一起杀过敌。那话怎么说来着——过命的交情。 过命的交情不假,但有些事情在雄性生物眼中——命,也就那么回事。厮杀那么些年,随着生命在眼前的不断消逝,命——这种东西,已经看淡。对于有今天没明白的人来说,更愿意抓住眼前的一切美好,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何况,他们要抓住的并非空洞、虚幻的美好意境,而是实实在在的美人…… 还有些人并非爱美,只是享受追求美的过程。或者说,享受过程中的种种刺激,例如在关注别人的过程中,也被别人关注。尽管这种所谓被人关注,更多是来自于本身的错觉。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享受其中。 用林·风的话说,这就是潮流——追捧别人所追捧的,吹嘘虽人所吹嘘的……即使心里充满不屑,但能够为自己带来巨大好处的事情,她也不会傻到对着干。偷着乐就是了,而且在偷着乐的时候,还免不了偷着骂上几句——傻瓜。 就这样,在众多的傻瓜的支持下,林·风在帝国的西南偏僻之地,立住了脚。在立住脚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帝国从来就不是一座森林,而是祥和、美丽的大花园。她,即使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也依旧是生在这座花园中的一只美丽蝴蝶。哪怕,那时曾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面对那漫漫黄沙,她依旧处于花园的庇护之下。 这无可厚非,因为这是她与生俱来就该享受的遗惠余泽。先祖们创立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自然之路,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庞大的帝国,对此她有了更深的领悟。 …… 尽管,这片土地不归军中管辖,但地处边疆军部也是有着详尽记载的。山川、河流,乃至一些属于机密的信息。等等、等等,都要比地方上的资料详尽许多。 或许,不该说详尽许多,而是各有侧重。只是出身决定了立场,拿着军中的资料,怎么看都感觉——顺眼!当然,在顺眼的同时,也免不了叫骂几声地方的无能。 说地方无能,不是立场问题,而是最真实的评价。以林·风的资格,即使能够翻阅所谓的军中机密,也多半机密不到哪去……只是涉及到开拓封疆,其中必然涉及到守土之责,所以才到手了那样一份资料。 其实,形式大于实际意义。毕竟那里属于帝国的后花园,面对的是莽莽从林,生命真正的禁地,当然只是对他们这些高级生命而言。 他们只需适当维护,保证帝国这个大花园缓慢扩张的趋势就可以了…… 第六章 ?战争 是的,不需要他们付出太多,仅仅保持扩张的趋势就可以了。而这,也正是她享受诗与远方的前提。她又不是那种好日过够了,一心想着体验苦日子的傻瓜。何况,她又不是没有体验过苦日子…… 无论怎样,发生在漫漫黄沙前的战争,终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与痛,哪怕在家人关心的目光中,一次又一次的表示过,她——毫发无损! 或许,这才是战场上真正的奇迹吧。在经历了一次又次的慌乱、厮杀,竟然会有人——毫发无损。 怎么说呢,战争中的——吉祥物。她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周围的人,幸运依旧眷顾着你们。在一个随时能够丢掉性命的战场上,战士们需要这样一个存在,也愿意相信这种存在能够带来幸运。 尽管,它虚无、缥缈;尽管,许多相信它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但是,只要她还在,心灵也就有寄托,以及慰藉……或许,这也是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愿意寻找借口跟随左右的又一重要原因。 无论怎样,大家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精灵来说,花些时间修复创伤,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要花上多少时间,大概么——十年八年不觉得少,三五十年不嫌多。说直白些,就是看心情…… 何况,美人在前,心情大抵也不会太差。除去竞争有些激烈,而且其中还不乏一些雌性的身影。 嗯,这种事情无法细说,还真就是要看——心情!毕竟一句好姐妹,就占去了太多令人无言的优势。为此,某些雄性不惜放下身段,化身为姐妹团中的一员。但真正成为姐妹的,却是少之又少。 反正活得长,过些年也就不会有人记得这些小事了。无他,只因这类看似荒唐的事情,在这个社会中实在是数不胜数。谁又没年青过呢,对吧?何况,对于精灵来说,年青的岁月过于漫长了些,所以荒唐的事情也就难免多了些。 当然,荒唐永远只会是点缀,更可能是对内心的掩饰,亦如那些挂在脸上的笑容。幸好,在帮助朋友开拓领地这件事情上,大家是真的很开心。尽管累了些,却会生出建设家园的温馨感触。 …… 最初几天,林·风也是非常开心的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地图,或是资料有误! 尽管,将西南的蛮荒森林视作帝国的后花园,但这座后花园从来没有处于帝国的掌控中。好在,这处蛮荒之地也不存在其他高等生命,更不存在拥有领土意识的智慧生命。所以,这座无边无涯的蛮荒森林,被视作帝国的财产也就变得理所应当。 帝国本身就是座森林,或是说巨大的花园。这座花园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形成的,而是经历了极其漫长的岁月。 在与自然抗争的过程中,先祖们找到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道路。更确切些说,他们找到了利用自然的力量对抗自然的方法。 那些古老的故事中,大多有着类似的讲述。最初的一切,都只是在不经意间发生、发现,然后随着岁月,蔓延开去…… 最初,有人发现了某种花草,能够驱除某些恼人的蚊虫,于是开始在居住地大量种植。然后,这些植物又会吸引来一些对它们感兴趣的蜂与蝶,围绕着它们筑巢。再之后,又从这些蜂巢中采摘到了更加美味的蜜汁。 远古时期,精灵一族中的智者,注意到了这些。他们开始潜心研究、实验,直到第一座花园横空出世。然后扩张、吞并……可以说,精灵一族最初就是紧随着花园的蔓延而蔓延。 听人说,帝国花园里的一切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无论是脚下最不起眼的蚁群,还是那些令人惊惧的猛兽。它会会一点点的向外蚕食,吸纳、吞并,然后将那些无益种群替换,或是剔除。 可是,这种势头竟然在这里受阻了……, 第七章??观察 人总会懈怠,即使事关生死存亡,对此林·风有着深刻的领悟。尽管这种懈怠会带来许多不良后果,像是懊恼、羞耻,甚至更加严重的追责。但是林·风知道,这种事情只要时间足够长,就无可避免。 时间或许是最大的敌人,哪怕是最危险、最致命的事情,只要时间够长就难免会心生懈怠。林·风不是想要为这些人辩解什么,只是有些无奈。因为,她所遭遇到情形就该是——懈怠。而且这种事情一旦落在自己身上,理解往往也就会在愤怒中化作不解。 军队中处理这种不解是很痛快的,毕竟军法无情。可惜,离开军队的她,只能对自己无情。 林·风这点好,不仅记吃还记打,否则也就不会在战争中生存到最后。何况,取得开拓令的过程中,着实被人打得很痛……所以呢,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麻烦那些官老爷了。哪怕,在这穷乡穷乡僻壤中,论身份没人高得过她。只是,官与管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在这里,有些事情她管不到人家,人家却能管到她。所以,奔着诗与远方而来的她,蹲在地上看起了蚂蚁打架。不是无聊,更不是为排解郁闷而转移视线,她只是想要弄清楚——花园停止扩张的原因。 为此,一起看蚂蚁打架的也就不是一个二个。当然,那些人八成是因为无聊……与她这个主人不同,那些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跟到这里,大多都只能算是过客。至少,大多数人是这样子的。 想要让一群过客对他这个主人的家如何上心,那才是她这个主人太不长——心!!房子建得很快,或者是用于大家快乐的场所,被以惊人的速度搭建了起来。然后,生活就变得悠闲,而且越来越悠闲。 每天呢,都有人早早起来快乐而又礼貌的打着招呼,“风!今天有什么要帮忙的吗?”而身为主人的她,还能说什么? 那些人也不会真的什么也不做,只是用于做正事的时间,少了许多。用他们话说,“站在这里看,那边的森林也很美。”这句话不是无的放矢,因为欣赏那边的美丽,真的是只能站在这边看。 既然花园扩张的势头在这里被遏制了,那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林·风当然不会认为,问题出现在历经风雨的花园这边,所以只能是那边——更显茂盛而又阴郁的原始森林。于是,众人有了深入那边从林的借口。 有借口,有心情,所以一群人呼啦啦的冲了进去。仅仅是隔了一夜,就呼啦啦的冲了回来…… 其实,稍稍站远些就会发现花园与森林之间,有着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分界线的这边,就连阳光都会显得明媚。怎么说呢——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致,蓝天、碧草,鲜花朵朵。而那边,则是粗野、豪放,带着数不尽的斑驳,还有道不尽的岁月沧桑。用同伴们的话讲,“如同一头长满肉瘤、脓包,身上满是苔藓的怪物。” 任谁在吃了苦头后都很难说出好话,所以林·风也没能免俗,跟着附和了几句。那一夜,虽没有任何凶禽猛兽盯上他们,但仅仅无数虫蚁就让她们吃尽了苦头。一身包以及它们所带来的瘙痒暂且不提,有人甚至因此生病了…… 于是,林·风开始注意这些小小的虫蚁。就在那条边界线上,正发生着无数的生死大战,就在那些极不起眼的虫蚁之间。林·风能够感觉到,一条奇怪的链条,正在边界线上扭曲、翻滚。 同类相残、相食,比比皆是。就像,脚下的这两支在边界线上纠缠不休的蚁群…… 其中一支,林·风很熟悉。即使在家乡也随处可见,个头不大,身体黝黑。怎么说呢,讨厌但无害。即使熟睡中被爬满全身,也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即使有,也多半是心灵上的。给林·风的感觉,这些小东西更像是身边的一群小贼,也可以说是清洁工,常会做一些偷食残羹剩饭的事情。 至于爬满全身这种事情,林·风没有亲见,只是道听途说某个喝醉了倒霉蛋,似乎是想要用蜜水醒酒,结果醒着醒着睡着了,将水洒了一身…… 然而正是这群印象中的小贼,在这条边界线上表现得英勇无比,它们正与另一支蚁群杀得难分难解,成片的尸体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可惜,它们的英勇改变不了即将失败的命运,如果不是林·风就在现场的话…… 第八章 ?胜负 两支蚁群的胜负决定不了什么,就算有着林·风的介入,依旧翻不起丝毫浪花。好在,林·风从来不是一个人,她身后有着家庭的支持,以及由那个家庭延展开的家族,乃至更为广泛的族群。 说起来,她就像一只最先发现气味的小小蚂蚁,仅需留下方便蚁群追踪的线索。可惜的是,她虽然像一只小小的蚂蚁,身后的族群却不会像蚂蚁一样行事。 于是,林·风很快成为了族群中令人厌恶,以及需要不断打压、警告,甚至安抚的那类人。起因仅仅是如实提交的一份报告,将她的发现还有判断写了进去。当然,这份报告还有着另一个目的,她需要某些支持,无论钱还是人,都行! 危言耸听!如果仅是翻看这份报告,那么每个初见的人都会第一时间产生这种感觉。如此漫长的边界线,怎么早不出问题,晚不出问题,偏偏你一来就出了问题?尽管报告还算有理有据,甚至可以称得上观察入微,但问题恰恰出在“入微”两字上。因为微小,所以才容易上人忽略,让人无法重视。 一封极其正式的回函,用公事公办的严谨措辞,传达着极其明确的一种态度——知道了!这种态度背后隐含的意思也极其明确,别找事! 若仅是前一种态度,林·风还还不会怎样。可是后一种态度,则激怒了她。 找事? 那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找事…… 若是地方的人物,哪怕比林·风这种人权势更加显赫百倍,也不见得有她这种找事的能力。只因为,那些人无论权势如何显赫,背景都过于单一。而林·风不同,她还有着军方的背景,尽管已经退出现役了。 但退役的骑士与那些普普通通的战士不同,依然要做好随时被征召的准备。尽管被重新征召的可能一辈子都不大可能出现,哪怕精灵一族的一辈子漫长得有些可怕。可正是因为这种可能,让林·风这种人保留着另一重身份。 这重身份能够让她跳过地方的条条框框,直接对那群拥有军方背景的人物说话。甚至直接以自己军方的背景,递上一份军报。 如今帝国军队的作风一样官僚得很,但军律终究不是摆设。所以下面既然有军报,上面哪怕明知是假的,也要捏着鼻子走一遍流程。所以有现役的骑士,马马虎虎的走了一遍过场。没有看出任何问题,尽管觉得林·风有些小题大做,甚至以为这是林·风想要借军方势力,向某些人施压。 这种事情虽不多见,但不是没有。而且屁股决定脑袋,哪怕对林·风这种行为有点厌恶,也依旧坚定的站到了林·风这边,不遗余力的上纲上线,方便为她争取到更多好处。 是的,好处! 正是这种毫无原则的支持,让林·风有苦说不出,因为她真的不是奔着好处去的。可是,她又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好意。 可是,这种好意最大的坏处就是——不可能接受太多。而且,对方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提供此类帮助,何况还是极其无私的帮助…… 事情到了这里,其实已经变了味道。就这件事情而言,无论是否占到了便宜,都是林·风所不愿意见到的。因为她所关注的,与那些人所关注的完全不同。她要解决的是事情,而那些人不过是借题发挥,顺便把人解决了。 我——招谁惹谁了吗? 那段时间,林·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某种健忘症,否则为何自己提出并希望别人也关注的事情,会一次又一次被人忽略,会一次又一次向不着边际的方向发展。 最令林·风困惑的是,现在的她两头不讨好,尽管军方的人依旧在力挺。但那种力挺,是因为屁股要大,才能够坐得稳当…… 吵吵嚷嚷中终于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这些人比较特殊。若说实权上,其实没有多少,但是声望极高。他们有着许多头衔,像是智者、学者,甚至是其他令人莫名其妙的称呼,例如博物学者。但是无论怎样的称呼,最终都会归结到一个统称上——德鲁伊,他们是最贴近森林的一群人。 于是,在那一年的夏天,一个给人感觉绿油油的中年大叔出现了,尽管细看之下——他并不绿。 也是那一年的夏天,周围的蚊虫格外的多,也格外的凶猛,让林·风这些人感到格外销魂。林·风至今还记得那个人说的第一句话——我来晚了…… 说话时的表情,是那样的凝重。 第九章 ?冬日 林·风终于等来了认同,却没有任何欣喜。她已经倦了,在人与人无休止的内斗中,怀疑这不过是又一场风波的开始。那表情越是凝重,她接下来倒得霉也就会越大。 那时的她,表现得谨小慎微,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万幸,这是个做实事的人,方一到来就进入到忘我的状态。林·风松口气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埋怨。这个人忘我是好的,可是连她一起给忘了,又算是怎么回事? 随着这位大叔的到来,角力的双方也极其默契的罢手,似乎都想要从来人身上获得一句公道话。为了这句公道,双方又极其默契的提供起各种便利。以前,林·风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就跟不要钱似的丢了过去。 不是丢给林·风,而是那位大叔。尽管如此,林·风依然跟着借了不少的光。这让林·风看向大叔时目光,跟着绿了起来。 任何事情都是能够引起共鸣的,所以绿了眼睛的林·风,与绿油油的大叔,在夏天的终末,于某一瞬间产生了心灵上的交集。 “你有一颗自然之心!” 在心灵交汇的瞬间,那位大叔发现了林·风的心灵之美,于是在短短几日时间,林·风接过了一份份沉甸甸的传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德鲁伊。 帝国是个巨大的花园,而德鲁伊则是花园中最不能缺少的园丁。用那位绿油油的大叔的话来讲,“缺少了我们,万物将失去平衡!” 对此,林·风有着不同的看法。主要是这一群体过于稀少,若是能够像骑士这种近乎大白菜般的存在,即使少上一些又能如何? 身份上的微妙变化,让林·风眼眶有些湿润。只因,她想起那些逝去的战友,看清了骑士的本质——比普通战士稍显昂贵的消耗品。在那片黄沙漫漫之地,数年时间里竟然没有出现过德鲁伊的影子。至少,她不曾见到过…… 传承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从那天起,拥有德鲁伊身份的她,终于摆脱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因为胜负已分,就在她获得新的身份那一刻。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目的,军方在这一次的内斗中——大获全胜! 只是内部的胜利,仅是扫清了部分障碍,对外部的形势则没有任何影响。被蚊虫叮咬了整整一个夏季的人,终于迎来了一缕略显萧瑟的秋风。 那一年的夏天,被蚊虫叮咬的有多狠,秋天的收获就有多么的丰厚。树上硕果累累,压弯了一根又根树丫。果子很甜,报复般的狠狠咬上一口后,就是满嘴的香浓汁液。如果不是果实中总会发现一两条虫子,偶尔还会是半条的情形,那么事情也就完美了。 这种丰收,即使放在整个帝国也不多见。当然,果实中如此多的虫子,更是少见。帝国的花园盛产各种鲜花野果,想要在果实中见到虫子,却不容易。在万年的进化、筛选中,许许多有害的,甚至无害也无益的种群早就消失了,哪会像这里一般。 这也说明,眼下形势严峻!花园被侵蚀的速度,原比她认为的要严重得多。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秋天的蚊虫越发厉害了……甚至,一团团的出现在人的头顶上,如同旋转不休的灰烟。 那位大叔的身影看起来更绿了,甚至泛出了身外。也是在那时,林·风才看清楚了绿色的来源,那是一层清绿的光辉。 大德鲁伊! 林·风终于认清了此人真正的面目,帝国中能够代表某种终极力量的一群人。据说,他们能够森林交流,与鸟兽私语。甚至有传言称,他们中的一些人与它们中的某些个体,会结为伴侣。 不是林·风的思绪太飘忽,实在是关于大德鲁伊的传闻太邪乎。谁能想到,她——林·风,竟然在这里遇到一个活的,大德鲁伊…… 如果不是那些传闻,感觉也没啥。可是联系到传闻就大不一样了,特别是那身绿油油的光泛出身外后,竟然把头发都染成了绿色。 随着那绿光泛出,群虫辟易。于是,一向不怎么好学的林·风,难得在整个秋天都在找机会赖在那位大叔身侧,直到第一场雪的到来! 是的,第一场雪! 西南之地,迎来了百年难遇的雪,而且还是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仅仅小半天功夫,天地间就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四下里也变得干净起来。恼人的蚊虫也被埋于那场大雪之中,再也不见任何踪影。来不及褪去枯叶的树枝,也因此被压折了一片又一片…… 那场雪太大了!天气放晴后,无论是身周,还是远方的蛮荒深处,所见处都只有刺眼的白。特别是在大阳的照耀之下,看得久了眼睛都会隐隐刺痛。特别是林·风这种,从没经历过大雪的人,眼睛看哪都是花的,一个绿油油的大叔也因此变成了两个。 在努力对焦的过程中,眼睛不由对到了处。这种怪相终于引来了大叔的注意,带着绿芒的手掌随即拍到了林·风的额头之上,将她从怪相中挽救出来。 可惜,大叔能够挽救的生灵实在有限,尽管他的实力高深莫测,但相比这场大雪,影响实在是有限。于是,那些他无法挽救的生灵,开始了自救。 大雪覆盖了莽莽丛林,那些身处蛮荒的野兽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这场大雪改变了它们曾经熟悉的猎场,以往那些娴熟的狩猎技巧,也因这场大雪失去了用武之地。 先是一些小兽,如松鼠之类的,盯上了这边树丫上残存的果实。然后,是一些追踪它们而来的野猫、野狗,再之后更多饥肠辘辘的野兽出现了。它们不仅仅盯上了前面那些小兽,还盯上了此地真正的主人…… 第十章 ?猎场 林·风是个很少后悔的人,在那一年却经常处于后悔,还有自责当中。如果不是自己的任性,依旧想着诗与远方,那么身边这些朋友就不会跟到这里来。如果能够见微知著,就不会让这么多朋友陷入危险。 ——我都干了些什么? 如果之前没有与那些蠢货扯皮,那么是不是就能够做好应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大雪还有野兽困在这小小的宅邸之中。 如果不是被这场大雪所困,林·风还不会感觉到宅邸的狭小。当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蜷缩在室内,躲避外面四处游荡的野兽时,当住宅成为灾难来临时的庇护所后,原本宽敞的房间就忽然变得逼仄起来。 林·恨自己,更恨那些只知道内斗的蠢货。正是那些蠢货,把她拉入到愚蠢的内斗当中,让她也变得同样愚蠢。她忽然明白了,那个绿油油的大叔,为何只是低头做自己的事情,很少搭理旁人。因为与愚蠢的人纠缠久了,只会被拉入进他们的行列…… 可惜,那位大叔走了,甚至连真名都不愿留下。用他推诿的话来说,就是德鲁伊的真名需要来自于自然的认可,而他还不曾拥有这份荣耀。 唉—— 在一场叹息后,这名德鲁伊难得在流露出真实的情绪。他用那种缅怀,还有向往的语气感叹,“帝国初创时期,德鲁伊想要获得自然的认可,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那时,帝国内的德鲁伊真的是多如狗,遍地走……” 这种故事,林·风是知道的,故事中多会用一些美化、夸张的修辞,像是披荆斩棘、风餐露宿、筚路褴褛……可是,那些修辞触动不了她,故事也就仅是故事罢了。何况,还是一些极其久远的,难以考证的故事,而她却是活在当下。 大德鲁伊走了,是因为大雪覆盖的边境线极其漫长,若想了解到更多就必须走出去。用他的话说,我虽没有获得自然的认可,但是从林中的野兽依旧会视我为它们中的一员,所以不必担心。可是,看着远去的身影,还有身影之后缀着的野狗,那时的林·风真的担心极了。即使多少年过去了,那时的担心依旧没有彻底消散。因为从那之后,林·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有那么一段时间,林·风总觉得那个大德鲁伊似乎预见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将一分传承交到她的手上。不是指望她什么,仅是留下一点若有若无的希望。甚至是连那一点点希望都不曾拥有,仅是为了留下一些什么,而留下。 边境线极其漫长,受苦受难的也不仅仅是林·风这一小撮人,但是别人——林·风照顾不到,也没能力跑去照顾,尽管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想起了她。此前,那么大一场热闹,周围跟着起哄的人,是极多的。只是起哄归起哄,却没有真正的立场。现在随着这场大雪的落下,他们的立场有了…… 既然是你提前发现了端倪,又从中捞到了很多好处,那么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帮助、帮助别人呢? 如果还有能力提供帮助,林·风是不介意提供帮助的,可惜的是——她没有。在这个需要努力自救的时候,在这个根本无法远行的环境中,她不可能为了一封封飞鹰传书,就不惜性命的冲出去。 她做不到,但是那些人希望,甚至是要求她——能够做到!一些人借此推波助澜,将内部的重重矛盾转移到了林·风身上。“看!那个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的人,竟然无动于衷。看!我是多么的努力而有谦卑的在寻求帮助……” 对此,林·风对此一无所知,她的恶名如同这场风雪般,覆盖在了茫茫人心之上。但,风雪总有过去的时候。 吃了一只苍蝇已经够恶心了,林·风感觉自己是被人强塞了一把苍蝇……幸好,家中的来信,让她重新感到了温暖。无论与家中有着怎样的矛盾,在这个时候家人只关心一件事情——你-还-好-吗? 尽管林·风知道,这种温情时刻永远不会维系太久,当确定她身强体壮精力旺盛后,保证又是一堆会违背她意愿的要求。 就像——你赶紧给我们滚回来! 能滚吗? 显然是,不能! 于是,许多事情又回到了正轨,家庭中的矛盾再次因她而激化……如同永远无法摆脱的怪圈,这个永远温馨、踏实的家,依旧让她感到惧怕。所以,她更愿意面对眼前这看似危险的处境。 风雪过去了,但是野兽们并没有随着风雪一同退去,它们似乎将这里视作了新的猎场。为了这新的猎场,为了占住属于它们的领地,真正的战争开始了。如同被推倒的骨牌,后续更多的野兽正源源不断向这边涌来…… 第十一章 ?春寒 西南的一场大雪,帝国早已接到如雪花般的急报。如此规模的天灾,是帝国千百年来从没遇到过的情形,所以处置起来就显得手忙脚乱。 那些如雪花般的急报如出一辙,反复强调的只有一个词,雪灾!至于由雪灾引发的各种问题,例如野兽袭人事件,只是浮光掠影般的一带而过。尽管,这些才是直指核心的大问题。因为天灾不可忽视的,也是其根本实质往往是——人祸!即使突遭天灾,后面的事情也本不该发生。 但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依旧是发生了……为什么呢?从上到下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只是没人去掀开这个盖子。 西南之地虽无战事,但毕竟地涉边疆,方方面的的计划和储备一直都是有的。如果仅是查看那些纸面上的东西,就会发现贮备的粮食、军备,足以应对各类突发事件。帝国从来不少有识之士,他们看得足够长远,也提前做好了准备。至少,纸面上是准备好了的,而且这种纸面上的记载,甚至能够追溯到千年以前。 做为一个生命悠长的种族,那些最早参与此项计划的,仍有人活着。而且看情形,还能够继续活到下一个千年,甚至更久。可是一旦被掀开了盖子,别说下一个千年,怕是连明天的太阳能否见到,都是两说。 所有人都以为,很快就会雪过天晴,那么按照处理雪灾的方式,拖过去也就是了。可能会有些人因此受点苦,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反正死不了人,或者说死不了太多人,只要将那个数值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但谁也没想到,那场雪仅是世界给予的小小警示…… 有些阴谋早已开始酝酿,只是被这个世界用一场雪提前引爆了。它似乎想警示,凭借千万年的不懈努力,从而获得荣宠的精灵一族。可是在最初,却没有人意识到。那些最该看懂警示的人,竟然都在不遗余力的掩饰。即使那些不曾也不需要掩饰的人,也大多选择了视而不见。 偏偏,做为一个不该看懂的人,林·风竟然又懂了…… 在雪花般的急报中,属于她的那封告急就是一疙瘩无法抚平的煤渣,黑得透亮,黑得令人不安。对于许多人来说,那就是一块有碍观瞻的污渍,让人忍不住想要去除。 围绕着这块污渍,有些行动已经展开,只是当查到某一身份时,所有的行动中道而止。 德鲁伊! 只要还是个精灵,就不会轻动这些人。至少,不会通过莫须有的方式去动。在精灵这个族群,他们代表的是精神上的寄托和信仰,尽管如今的德鲁伊已经沉寂,尽管另一个群体——祭司,正渐渐取代他们。 精灵是有信仰的,尽管这种信仰有些流于表面。在泛泛的信仰之中,自然是一切的基础,在些基础之上衍化出了各种传说、怪谈。其中最能站得住脚的,则是对日与月的崇拜。这是对自然的补充,是德鲁伊失落后的无奈归宿。 德鲁伊崇尚自然,却不是盲目的崇拜,若仔细观察德鲁伊的行为就会发现,他们的行为更多的是对自然的不屈和抗争。在不屈与抗争中,安逸一词似乎不存在于字典当中。但是祭司不同,在对日与月的崇本中,人们得以心安理得的享受大阳的温暖,还有月亮的温柔,人们不需要,也不能,更不必去抗争。 德鲁伊也会享受自然,但那种享受却要复杂得多。那更像是收获中的喜悦,有着汗水、有眼泪,甚至是鲜血与生命的付出。 最重要的,帝国之初与德鲁伊密不可分,可以说没有最初的德鲁伊,就不会有今天的精灵帝国。即使在德鲁伊日渐沉寂的今天,也依旧代表着某种禁忌。 没人愿意轻动,甚至是打破这种禁忌,哪怕所有人都清楚——这种禁忌更像是良心上的一道坎,迈过去也就迈过去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精灵愿意去作第一个。 打不得! 就只能拉拢,于是各类小规模的支援率先抵达那里。这种小规模,只是相对整个受灾面积而言。但比起林·风这座草创中的小镇,则不算小了。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那么一切可能就真的掩盖过去了…… 冬去春来,西南之地又一次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时节,所有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感叹着终于熬过去了。可是折腾了一冬的野兽,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嗜血的獠牙。整整一个冬天,这片广袤的猎场没能为野兽提供足以果腹的食物,它们一个个早已经饿得瘦骨嶙峋。随着春天的到来,万物的复苏,体内的饥饿感彻底暴发了,就连食草的野兔都红了眼睛。 野兽袭人的事件接二连三,这种袭击渐渐演变成了人与野兽的直接对立。以往精灵只能算是被波及的第三方,现在则变成了被单独针对的一方。面对精灵,这些猎手与猎手,或是猎手与猎物之间,总会形成短暂的联合。 在这些充满野性的自然生灵面前,精灵已经成为了格格不入的存在。它们,似乎正代表着某种意志,想要消灭精灵这种生物。就好像,千万年来那些被精灵亡族灭种的族群,正借着这些野兽传达着它们的恨意。 因为这股恨意,西南之地——完了! 没完的,只有林·风这座受到重点照顾的小镇。如同一座灯塔,一簇不灭的希望,在西南之地熠熠生辉,好似精灵永不屈服的精神…… 第十二章??兽潮 春季的寒潮虽然刺骨,却没能引来足够的重视。帝国的高层以为,那不过是一群如同散沙般的野兽,即使放任不管也终究会散去。毕竟夏天的脚步已然临近,无论是食物紧缺,还是其他那些在冬季形成的问题,都将如烈日下的积雪般化去。 在这种态度之下,尽管出动了军队,也都是些地方上的老爷兵,大多没有经历过战事。毕竟对付的一群野兽,能够出动军队就已经算是极其重视了。而且,重视的不是这群野兽,而是能够彰显荣耀的功勋。 相比武装到牙齿的小老爷们,这群仅凭尖牙、利爪的野兽,就是行走着的肥肉,足够他们吃得满嘴流油。放眼帝国内外,上下近万年的历史,还有比这更安全、更快捷的捞取功劳的机会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于是,面对这丰盛的大餐,尽管无处不渗透着族人鲜血的味道,也依旧阻止不了某些人、某些事情的出现。有机会的自不用说,没有机会的也都在努力寻找机会。 那年初夏,也就是帝国高层判断中的,野兽将从饥饿的混乱中清醒过来的时候,一队队衣甲鲜艳的骑士出现了。 林·风,即使有着多年的从军经历,也没有一次见到过如此多的骑士。骑士,不是普普通通的战士,不是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平民,他们虽算不上稀缺,但也不该像眼前这样扎堆出现。 这样的骑士放在漫漫黄沙之地,至少都是带着一小队战士的灵魂人物。而且在后面几年的大战中,一个小队中若是还能有骑士带队,已经算非常奢侈的行为了。可是,就在她的眼前,一排排完全由骑士组成的队伍,让她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原来,帝国内部竟然有着这样多的骑士…… 发出这样的感叹,不仅仅是受眼前的刺激。听着那些人的言谈,再稍稍估算一下,就不难算出整个西南之地到底来了多少骑士。 骑士们来了,虽有些张扬,但没人跋扈。军队这种地方,是最讲资历的。这种资历不是当了几年兵,有着多高手头衔,而是某些实打实的经历,以及这些经历中的表现。虽然最直接观的体现就是军功,但军功与军功是不同的。 所以,当林·风把勋章别在胸前后,这些大大小小的骑士,一个个都非常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谦卑。即使领队的那个,挂着将军头衔的那位,也没敢在林·风面前多呆……毕竟,一个没经历过战事的将军,在一个身经百战的骑士面前,着实硬气不起来。何况,那些战事还是发生在漫漫黄沙之地,被称为骑士坟场的所在。听说,那里的骑士必须亲临沙场,浴血奋战。 不是说,德鲁伊吗? 来之前没有做好功课的小将军,收起那一身的骄纵轻狂,很是认真的补习了一番。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惹不起! 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招惹林·风,毕竟他来这里是为了捞取功勋,而不是惹是生非,然后证明他二世祖的能耐。何况,在见到林·风胸前的勋章后,他就想到了某些无须言说的可能。 ——林·风,是他保命的底牌。 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即使明知不会有任何危险,家族依旧会采取一些比较保守的方式,让事情更加稳妥。像是安排到某个比较有能耐的人附近,至少在危机时刻能够就近寻求庇护。这种人物,家族不会特意结交,许多时候也结交不上,但不妨碍利用身份上的便利,获得他们的帮助。 对此,小将军并不抵触,毕竟是白占便宜的事情,不占白不占。而且他心知肚明,这些人多半瞧不上他,但越是这样他越喜欢……甚至,还经常会做出一些恶心对方的举动。 是恶心,不是挑事。就像,在了解到林·风的底细后,他立刻十分正式而又不缺少恭敬的,以公文形式询问此地的情形,以及对之后行动的建议。 这种行为,的确把林·风恶心得够呛!可是,她又不能不理,尽管如今有了德鲁伊的身份,但她依旧保留着骑士的身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依旧属于军方这个阵营之中。 战场无小事,尽管恶心,林·风却不敢马虎。或者说,她不奢望那个小将军能够听进去人话,但是她必须尽到自己的职责。 当接到林·风的回函后,小将军被开篇的第一句话给吓到了。 “我们面对的,不是如散沙般的飞禽走兽,而是一支从属于对面蛮荒森林的军队……” 这句话吓到了人,也因此救了他,还有那些衣着光鲜的骑士们。 第十三章??防线 林·风不是一个惜命的人,这种性格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她那颗过于敏感的心,比其他人都容易感受到人世间的悲伤,乃至黑暗。这也导致她更易冲动,特别是对美好向往的这种事情上,就像诗与远方。 这使得迈向诗与远方的脚步,更像是一个寻求自我毁灭的借口,一段自我献祭的血腥祭奠。在追寻美好的过程中,环绕在周围的黑暗总会伺机而入,而那颗过于向往美好的心又总会对黑暗极其敏感。 明明,是奔着美好而去,却发现不过是一团被黑暗包裹着的泡影……面对那团泡影,还能怎样? 笑吧! 所以林·风是个爱笑的人,至少在人们眼中一直是这样。家人知道她爱笑,虽有些倔强,但事事都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外人知道她爱笑,感觉她大方而又开朗。没人能够看出,这个曾于黄沙之地战斗数年的骑士,有颗敏感而又脆弱的心。 敏感让她能够很容易感受到别人的伤痛,脆弱让她很容易产生某些被称之为软弱的情绪,例如——同情。可是当敏感与脆弱交付给别人之后,留给自己的则不多了。所以,她很少把自己的命太当回事。 哪怕仅仅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诗与远方,她也会甘冒奇险……只是她没有发现,自己正成为别人眼中的诗与远方,一团被黑暗包裹着的泡影。 这团泡影不多的好处之一就是,显得傻傻的让人愿意相信…… …… 人与人是不同的,就像小将军“木·子”就是一个非常惜命的人。他的全称一样非常长,大概就是木家的第几代、几枝、几房下的第几个儿子。幸好,到了第几个儿子这块就不用太浪费心思,因为他是独苗一根。所以这个数典忘祖的家伙,大逆不道的将名字简化为——木·子。 这种杵逆虽让人皱眉,但他老子娘既然捏鼻子认了,别人也就没啥可说的了。何况,木·子也是个十分乖巧的小家伙,对着那些惹不起的长辈一向解释得清清楚楚,这个“子”是孙子、重孙子、重重孙子……的意思。 这样解释就让人舒服多了,至少表现上能够装作舒服。而且不乏一些长辈借机占些便宜,像是把儿子误解为孙子,一时口误顺嘴叫出来。对此,木·子也不会着恼,他总能够看清形势,要么满口答应把对方架起来,要么找一个辈分更高的叫声爷爷…… 这种性格,使得木·子成为了受宠的小家伙。而且他的爷爷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总要有些礼物相送。就像这一次,被几个叔叔认成了孙子,一个将军的头衔就扣到了头上。这个头衔的好处就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分润下面的功劳。 如果不是后面涌入的骑士太多,木·子这一次的孙子就没白当。可是,当一个又一个骑士将本该属于普通士兵的位置挤掉后,木·子明白这一次真成孙子了。想从眼前这群人手里贪功,太难了!但想要退出,已经不可能了。 说起来,木·子这个人即不敏感,也不细腻,相反还有些大大咧咧,实在与那身小白脸的外表不相搭配。之所以能够维持小白脸的样子,是因为事无巨细被照顾的太好了,这也养成了他外强中干的性格。 有人照顾,有人依仗时,他自然是强得没边;可是一旦身边没了人,就像立马换了个人似的,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而此时此刻的西南之地,则属于两边不靠……说身边有人吧,却不是强力人物;说没人吧,或多或少还能给予一些指点和扶持。 虚,心虚! 这种心虚还处于能够掩饰的程度,不至于让他慌了手脚。但是,再想让他跟着一群骑士后面打秋风,他是不愿意的。但是身为此地的最高长官,他必须有所行动……苦思许久后,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令他没想到的是,当“清理周边,构筑防线”的命令下达后,骑士们愤怒了!这股愤怒,不是他这个没有上过一天战场的小将军可以弹压的。而且,木·子也没有那种担当,去弹压如此多的骑士,所以非常无耻的选择了甩锅! …… 林·风绝对没有想到,世上竟然会有这种无耻之徒。她不过是尽了一份应有的职责,转头就被坑惨了。但军队就是军队,当一个经过血与火洗礼的骑士站出来时,绝对能够镇压住场面的。 军令没有讲条件的余地,只有执行或是执刑两种选择。当其他地方,捷报频传时,这边只有寥寥的几句叙功,其他就是构建营地方面的各种要求,要工匠、要材料,要劳力…… 当其他各方乘胜追击进莽莽丛林时,这边依旧是没白天没黑夜的,流泪流汗。无他,所有骑士都受到军规的处罚,加入到了建设大军中。 这种没白天没黑夜的经历,一直持续到深入莽莽丛林中的队伍,忽然间失去了联络…… 第十四章 ?底线 作为被战时条例紧急征召的骑士,林·风没有多少抗拒。她所抗拒的是,竟然会被这样一个二世祖利用…… 有些事情是真的没有想到,仅仅因为那些全凭推测,没有任何实证的建言,就能够把一个二世祖吓住。放在之前,林·风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难道,以往的经验都是假的?那些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事例,都是以讹传讹? 不可能吧? 不是说二世祖中就没有能人,而是真正的能人就不会往这种事情上凑,因为那些人完全可以通过光明正大的方式达到目的。 是能人,而不是好人。 站在林·风的角度,那个圈子里就养不出好人……之所以有些人还能够保持光鲜的模样,大多是因为有着更为远大的理想,促使他们不得不做出符合道德规范的行为。 尽管,林·风不愿意把这种目的性极强的行为称为理想,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就是理想在作怪。只是当理想这种事情出现在那种人身上,总让她感到违和。只有眼前的二世祖,才在某些方面满足了她的某些固有印象。尽管这些印象大多全无实据,多是些坊间传闻。毕竟,林·风没多少机会接触到这种玩意儿,尽管身为骑士的她,也算是摆脱了平民阶层。 但是,就像大多数骑士那样,林·风的心态更贴**民。虽然偶尔也会表现出一丝自傲,一点矜持,但这丝自傲,这点矜持还无法将她彻底割裂出来。如同在那漫漫黄沙之地,骑士往往需要与那些最普通的士兵站在一处,不分你我、生死相依…… 这也造成了,像他们这样的骑士,在普通士兵中往往具有非常高的号召力。在行事上,总会自觉或是不自觉的向着士兵倾斜,所以对于基层的困难往往是夸大了说。至于夸大多少,通常要看当时的心情。 这种事情,上面那些真正经历过战事的老将军们,大都门清也大都会睁一眼闭一眼。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安抚这些骑士们。就像军队中流传的一句话,“将军统领骑士,骑士统领军队。” 类似的话,黄沙之地有着更加直接的表述,“何必与一群死人计较……” 许多时候就是这样,他们不过是一群将死之人,他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哪怕一丝一毫也是好的。 为了这一丝一毫,林·风这样的骑士从不介意将敌人的力量夸大数倍。甚至,不介意用自己的口,去夸耀敌人的狡诈、凶悍、顽强,乃至是值得尊敬的——人!可惜的是,上面总会酌情削减,现实也总会更加残酷…… …… 像眼前这样的,不加丝毫削减,林·风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生怕自己不够安全的做派,弄得林·风有些心虚。她很想提醒眼前这位小将军,“你得拿主意,哪怕装模作样训诫两句,说句‘下不为例’也是可以的。” 但是,没有! 被紧急征召后,这小将军就成了甩手掌柜的。一段时间之后,林·风才想明白,这里又不是当年的黄沙之地,战事频繁、物资紧张。最主要的是,眼前的二世祖真的不差钱……或许,人家才是见过世面的角色,那些令林·风自己都心惊的要求,根本就不值一提。 即使站在这个二世祖身后的人,大概也是想等到被骗个踏实后,再出面收拾残局。尽管林·风有些后知后觉,但还是看清楚了——这是一位真正能花钱买教训的二世祖……而她,很可能成为二世祖人生上的“灯塔”,尽管她这个灯塔没有亮。 想明白了,也就放下了,因为林·风知道,她已经无法摘出去了。毕竟是见过血与火的人物,生死之外的均为小事。既然你敢给钱,那么林·风还有什么不敢花的呢? 更重要的是,该安排的都安排差不多了。借着军队进驻的空档,林·风把身边能送、能赶走的人,全都哪来哪去……所以,她没什么好怕的。 军令如山,钱既然给到位了,活就必须做到位。尽管堪称华丽的骑士团不差钱,更不会指望这点钱。但是按照黄沙之地的惯例,既然大战前夕抻手接过了钱饷,后面敢不拼命——你试试! 没想到,还真就有人敢试…… 依旧是按照黄沙之地的惯例,一人错罚一队,结果就是上上下下一个没跑了。 …… 林·风关注的方面,不仅是在防线的构筑上,还有其他各方面的进展。她清楚,自己人微言轻,所以让眼前的二世祖出面提醒各方。但是二世祖是明白人,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何况这不是普通的财路,而是升官发财。 有些话不能乱说,更不能在公开场合上说,如果真是个明白人的话。因为军队中有着一个不算起眼的配备,书记官。不仅二世祖有,林·风也有…… 林·风自知无力改变,那么就把该说的话,当面说出来。不是想要逃避可能担负的责任,而是不相信某些人的底线。 他甚至越过了二世祖,以军情通报的方式,向各方委婉的发出了提醒,这也是她所能够做到的——最后的努力。这种努力依旧是出于底线考虑,因为她明白——那些人不可能不知道,这边的情形…… 第十五章 ?战争来了 在林·风看来,有些事情已经无可避免,因为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许多准备与她无关,例如那些准备继续获取功勋的,准备好迎接这些人满载而归的……不像她,万分悲观的准备好了——接受一切责难。 林·风清楚,如果那些人真的能够满载而归,那么回归之时就是她倒霉的一刻。军队这种地方是没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至少她这个阶层不存在,一句贻误军机就足以让她无法翻身。何况,还有着众多被她压制在营地中,已经满腹怨言的骑士正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论那些人能否顺利回归。因为在林·风看来,那些人即使行事不顺,也不代表她这个最先发现问题的人——就对了。 这里面的说道太多,军队毕竟是个整体,军事行动需要协调、配合,当所有人都冲入蛮荒丛林时,这边的畏缩不前就是予人口实。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目前人人都在争功的时候,自然希望抢功的越少越好。可是当行动受阻,没能捞到足够的好处时,一句协同不利就足以将过错推向这边。 而指望木·子这种人挺身而出,背负起本该背负的责任,林·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她看来,这种人只会想方设法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毕竟人与人是不同的,就像她——事到如今也没有想过攀咬任何人,哪怕有些责任本不该由她去担负。 如同在那漫漫黄沙地,既然站在了那群士兵前面,就要为他们的生死负责。就像她现在所做的一样,让这些年青而又光鲜的骑士,尽可能的少受伤害,顺顺利利的活下去。哪怕这个位置,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可惜,这些不曾经历过战事的骑士不懂,也不能理解她的心意。将每日里无法宣泄的精力,全部用在暗地里的咒骂上。好在,咒骂的对象不只她一个,还有另一个草包小将军——木·子。 如今,随着深入蛮荒丛林中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失去了联络,暗地里的咒骂声终于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压抑,还有恐慌……尽管拥有着骑士的头衔,却改变不了他们新兵蛋子的本质。 尽管如此,林·风却没有安慰他们的意思,反而将自己的判断如实抖落了出来。 “此前,我低估了形势的严峻,尽管我曾用军队来形容那些野兽。有些想法,我和你们并无不同,就像野兽终究只是野兽…… 我以为战况会变得胶着,毕竟蛮荒丛林中的野兽数不胜数,纯以数量的话它们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即使我们武备精良而又充足,这具血肉之身却会陷入疲惫。如果没有一个安稳的,可供休憩的场所,我们只会在短暂的胜利之后,就会因疲惫陷入到各种问题当中,损伤将在所难免。 尽管我经历过血战,也清楚——战争就是要死人的!但是,我却不想那些死伤发生在我的眼前。 你们许多人,仅是把此行视作短暂的狩猎行动,甚至是一场娱乐和狂欢。虽然我也希望是这样的,但是你们错了! 因为,这是一场战争…… 而你们似乎忘记了自己最真实身份,所以我想要提醒你们——你们是战士,是骑士,是精灵帝国的军人。 提醒你们牢记自己的身份,是因为战争真的来了,它近在咫尺!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场战争会非常短暂,痛一下也就过去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这场战争将极会其漫长。但是无论短暂,还是漫长,此时此地我们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 最后,我所能提醒你们的是,趁着还有时间可以交待一下身后事了。别犹豫,也别磨蹭,怎么凄苦怎么能够打动人,就怎么写。 别想着现在就撤离这里,按照战时条例这只会让我们一起掉脑袋。相信我,尽管你们这些人的确有着不小的能量,但是依旧不会有人在这种事情上保你们。所以,援军能否及时到来,才是我们能否活命的关键。 我不是吓唬你们,尽管那些人目前只是失去了联络,但我已经嗅到了独属于我们精灵之血的味道,甜甜的带着花粉的香气。” 说到这里,林·风舌尖轻刮唇角,似乎在品尝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战争,来了……” 第十六章??熊罴 战争来了,迅疾而猛烈,其残酷程度远超预估。即使是最悲观的林·风,都不曾想到战局竟然会败坏到如此地步。 之前,所有的清剿行动实在是太顺利了。尽管骑士们就是奔着唾手可得的功勋而来,也没有想过会是那样的轻松。人有时会自己为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就像志得意满的骑士们就找到了一个看似非常合理的解释——因为清剿是从这边的精灵之森开始的,他们是本土作战。天时、地利、还有人和,他们全部都占了。 那些野兽,不过是一群外来者,它们甚至还没有适应这个由精灵打造的——花园。因为花园不仅仅是花园,还是守护精灵一族的屏障。对于那些充满敌意的闯入者,从进入的那一天起就会受到精灵之森的排斥。就像他们从小听过的故事那样,惩罚从它们踏足此地时,就已经降临了。 此类小小的故事还有许多,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一颗骄傲的种子,然后伴随着他们的成长而成长,最终成为了不可动摇的信念。至少,在受到足够的冲击前,这种信念不可动摇。 林·风也曾像他们一样,如果不是那漫漫黄沙之地改变了她……如果真的存在惩罚,那些沙盗为何想要占领充满敌意的森林?如果森林真是难以撼动的屏障,那些战死在黄沙之地的无数英灵,又算是什么? 所以在林·风看来屏障的确存在,但绝对不是这座美轮美奂的花园。守护精灵一族的屏障,也只能是彼此依靠的精灵,例如沙场上那些生死相依的伙伴。 ——是生死相依的伙伴,而不是眼前这些为了争功,已经红了眼的家伙。何况,这里也没人将她视作伙伴,更不要提最基本的信任…… 他们不信任她,就像林·风不信任他们一样。 林·风说,去年秋天的蚊虫很扰人,精灵之森的屏障其实很有限。可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将那些蚊虫理得干干净净,以至于这个夏天蚊虫不兴…… 那场雪,带来许多问题,也掩埋了许多问题。林·风即使想说服别人,也难以找到证据。去年蚊虫恣意侵扰,蚂蚁结团厮杀的场面,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那个能够支持她的大德鲁伊,也随着那场风雪消失了,好似——从没来过。 其实还有一个最大,也是最现实的证据,就是依旧活跃在此地的野兽。只是这些野兽在那些人眼,有的是另一重意义——功勋。 为了功勋,他们疯狂了。作战计划也是一变再变,从清剿本土到消除隐患,再到永除后患,脚步也因此越迈越大…… 其实,最初的军令只有一条,清剿!谁能想到,这些人竟然昏了头,全员深入到了蛮荒森林中。 大军,深入啊…… 林·风每当想到这个,就有些头痛。这些光鲜的骑士,难道不清楚大军行动的消耗会有多么惊人?各方的补给将会变得多么困难吗? 真是服了这些人,随身带着几天的补给就冲进去了……后面呢? …… 呃—— 好像已经不需要任何人再去考虑后面了…… 当无数野兽再次从森林冲出来后,林·风清楚那些人——彻底完了! 在那如沙海般的走兽中,林·风年到了一头又一头直立而行巨熊,他们吼叫着,如同一个又一个骑士。 第十七章 ?百战精锐 飞禽走兽铺天盖地,却不见任何溃军的身影,所以一个林·风最不愿意相信,也最不敢相信的可能,浮出在眼前——全军覆没!不是不希望出现其他选项,只是左近已经没有其他选项。若说附近哪里是最安全的,那么一定是这里…… 哪怕不是基于骑士的军士素养,仅是在救生的本能下,那些年青、鲜活的骑士也会逃向这里。可是,他们没有! 再远处的情况,林·风还无法判断,但是周边的军队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尽管木·子一次又一次的跑到自己面前,幻想着从她的口中得到另一种答案。 若面对的不是这样一群对手,林·风还会给这个小将军留下一点念想。可是,看着铺满天空的飞禽,盖满地面的走兽,即使留下了也不会真的会有人相信。何况,身为将军的木·子必须像她这种骑士一样,学会接受现实。因为战争容不得任何虚假,因为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敌人。 虽说骗不了自己,林·风却可以安慰一下对方——节哀!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她终于发现了小将军为一项优点,很重感情。就在她以为,这个胆小鬼会吓得瑟瑟发抖时,这家伙竟然出乎预料的关心起那些失踪的人来。尽管,当关心之情被现实渐渐驱散后,这个家伙的确抖了好一阵子…… 幸好,周围的骑士也不见得就比小将军强,四处都是铠甲的摩擦声,那簌簌声竟然在营地中连成一片,即使外面的如惊涛骇浪般的声势,也没能将其掩去。就好像声势浩荡的合奏中,忽然冒出的走了调的杂音,难以掩盖、无法忽视。 对此,林·风只作不见,因为就连她的心中都生出了无望的颤栗感。但她掩饰得很好,目光远眺——好似穿透了正扑面来的沙尘暴,见到了后面的晴朗天空。 林·风所能做的不多,她为了安稳心神只能将眼前的一切,与曾经熟悉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哪怕那些事物也谈不美妙,甚至更加危险。何况,眼前铺天盖地的飞禽走兽真的像极了,那遮天蔽日的沙暴。 ……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不仅是那些轻率冒进的人完了,连带着他们这些人——也完了!站在简陋的防御工事上,直面那浩荡的狂潮,林·风已经放弃了挣扎。杀一个够本,杀两挣一个,可是面对这些蒙昧的野兽,林·风感觉这个帐怎么算都亏得厉害。 尽管在她的压榨下,防御工事的完成度还算不错,但面对如此狂潮与纸糊的也没太多区别。毕竟,用于建设的时间太短暂了…… 幸好,被血与火浸染过的她,始终保留着战时的作风,没有想过一次到位。整个防御体系始终是一环套着一环。先是草建构筑、再一步步细化填充。即使这样,面对如今的情况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此时,所有人都站到了第一线,包括那个怕死的小将军。没有任何预备队伍,也无需预留任何后备。 “还有多久,它们才会冲过来?”小将军木·子哆哆嗦嗦的问道。 林·风看着远方,头都没有歪一下,仅是淡淡的说道:“快了……” “你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对面类似的情况见到过。” 木·子的眼睛一亮,始终颤抖的身影忽然不那么抖了,“也就是说,我们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林·风下意识的撇了撇嘴,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那时,我身边的同伴都是百战精锐……” “呃,你——”小将军木·子瞬间被激怒了,抖如筛糠的身体也终于不抖了。伸手就指向了林·风的鼻尖,可是那些驳斥的话语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无力的说道:“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百战精锐?” “是啊,本不该有的。”林·风叹息一声,“漫漫黄沙之地补给艰难,在战事最紧张的几年,竟然不见多少军员补充。人越杀越少,能活下来的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其实,没有新人补充也好,那种地方他们也很难幸存。” “这里,你依旧能够活下下来吧?” 林·风摇摇头,“一个人,是活不下来的……” 第十八章??动摇 林·风从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因为不相干的几句话而动摇,但眼前的这个小将军办到了…… “你依旧能够活下来吧?”这句话提醒了林·风,让她意识到了曾经忽略过的东西,并且随着危险的不断临近被不断放大。 林·风自信,她不是个怕死的人,也不缺乏慷慨赴死的勇气,只是死在这样一群人当中——值得吗? 战场上人人都在挣扎求活,这无可厚非。只是身负职责的他们,在求活的同时也会努力帮助别人活下去,甚至会为了别人舍弃属于自己的那一线生机。 可是,眼前这些人会吗? 林·风终于转过头来,冷眼打量起身侧的小将军,清白的面孔让其显得更俊俏了,竟然让身为女子的林·风生出了一丝保护欲。这种人,若是在歌舞升平的后方,的确不会缺少关注,可惜——他来错了地方。在个既需要努力保护自己,又需要保护别人的地方,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恐怕是,连努力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看着萌生退意的小将军,林·风真的动摇了。这个人,是真的做不到,他甚至没有看清楚,这个时候任何软弱、退却,都只会死得更快。 眼下若是想活,就只能死中求活!只有抗过如潮水般的第一波冲击,才能够争取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才有可能挣扎着活下去。 可是,小将军木·子会抗吗?哪怕只是为了那一丝喘息的机会…… 不! 他——显然不会,哪怕这是唯一可能活命的机会。看着悄悄蹭动脚步的小将军,看着他一点点将大半个身子掩在自己的身影之中,林·风那满是冷意的目光渐渐变得漠然,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她甚至不必回身继续查看,就能够猜出周围那些骑士是个什么样子。因为本该与她携手并肩的人,都聚集到了她的身后,身边向两侧展开的那条线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比较起来,小将军的表现反而不算太差。 在这瞬间,林·风终于明白,她的运气已经于那漫漫黄沙之地耗光了。 不—— 那本就不是运气,而是别人默默送给她的祝福。此时此刻,一些刹那间的身影浮现在眼前,让她恍然醒悟…… 或许,那就是她的诗与远方,只是当年的她不曾领悟。 举盾、持枪,在那些身影从眼前闪过的刹那间,林·风已经于无意识间完成了这个最简单,最普通,也是最实用的临战动作。伴随着这一动作,她的心已经稳如磐石,一些似乎已经忘却的音容渐渐变得清晰。 “相信你的同伴,只需专注于眼前的敌人。” “若是,他们没能及时为我挡住侧方的攻击呢?” “呵,你要学会原谅。” “只能原谅吗?” “看来,你有更好的办法?” “……嗯,看来只有原谅了。” “不,你还要继续相信他们。” “呃——” “怀疑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 木·子能够感受到林·风眼中的冷意,以及那快速转化的漠然。那一刻他才真正领悟到了,百战精锐的内涵。那是——对生命的漠视,是生灵不敢触犯的森严可畏,这就是不该存于世上的怪物。 可是,站在这种怪物的身后,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心安。哪怕,心知肚明这一次是真的——完了!似乎有这种人在,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 漠然之后,一抹奇怪的情绪从这个怪物的眼中闪过。于是,她收回了视线,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战术动作,出现了。 这个动作,他——帝都中大名鼎鼎的木·子,也是会的,而且同样非常熟练。无他,只因这个动作太简单,用来应付事最是方便。可是,他做不出来这种气势……一往无前,舍我其谁! 他的脑海不由再次浮现出林·风的资料,漫漫黄沙之地的幸运儿,军队中吉祥物般的存在,百战之后竟然不曾有过丝毫损伤。 原来,不止是幸运,还有实力…… 那是肉眼可见的实力,只要不瞎、不聋,就能够看到还有听到。气势并非一闪而逝,而是不断聚拢、凝结,仿佛有无数身影聚集在那个怪物的周围,仿佛有无数嘶吼响彻云间。虽为一个人,却胜似千军万马…… 第十九章 崩坏 林·风虽气势强盛,在兽潮的衬托下却显得孤单而又渺小。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如同失群的孤雁,受伤的独狼,身影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和凄凉,以及一丝莫名的倔强……但随着兽潮的不断迫近,她的气势忽然崩了! 不是斗志全而无,而是困惑。 本不想再理会身后众人的她,甚至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希望能够从这群人找到答案。可惜,除去惶恐,依旧还是惶恐…… 林·风,即使不熟悉这种规模下野兽的作战方式,也能够看出不对。它们竟然就这样冲过来了,竟然没有临战前的调整。哪怕是被裹挟作战,这个时候也部该生出些波澜变化,或是借势加速,或是稍作蓄力。可是,眼前的兽潮却没有这种变化,依旧是铺天盖地的样子,迅疾不减。 ——难道是想不分天上、地下,一头撞过来吗? 显然不是,因为迎而而来的飞禽,仅是略做俯冲带起一阵久久不息的烈风,如有阴云般掠过了头顶。而后,如期而至的走兽,分纵合围绕开了这纸糊般的要塞,还有纸糊般的骑士,在大地的震动中远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身侧响起了欢呼声,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可是,看着周围那一个个庆幸的人儿,林·风的心则沉向了深渊。 “闭嘴!”她声色俱厉的咆哮道,“你们,有什么可高兴的?仅仅是因为活着吗?想想,我们的身后是什么?” 经过林·风的提醒,这个小小的纸糊般要塞,渐渐陷入到了沉默。 是啊,他们的身后…… 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冷战,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因为身后是完全没有设防的花园,整条战线已经被突破了。 此时,木·子愕然的盯着林·风,心里想着的是——她早就预见到了,不是吗?她很早之前就告诉过我,眼前的是一支军队,而不是野兽。既然是军队,就一定有着首要作战目标…… 那些野兽的目标不是他们,更不是这个小小的要塞,而是身后更加广袤、富饶的家园。那是他,于懵懂的儿时发誓守护的地方。想到这里,他的眼睛红了! “你怎么不早说!” 就像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木·子将怨气发泄到了离他最近的人身上,而那个人正是——林·风。 是啊,你怎么不早说?既然你早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尽早点醒我们?抱着这种想法的,绝对不止木·子一个…… 特别是,有了这种提醒似的抱怨后,许多人看向林·风的目光,开始有了怨气。 林·风没有回呛,面对这种人也无力回呛。一丝自嘲似的苦笑出现在她的脸上,将她与众人划分两个世界。 她是个骑士,不是将军。即使有着那样的资历,也不曾在军伍中熬出头来。如果她真是一个将才就好了,相信漫漫黄沙之地的同胞,一定不会介意给她个机会,试着冲击将军的头衔。可惜,她没那个天分…… 第二十章 ?将才 是啊,天分! 林·风有着非常敏锐的观察力,能够发现许多别人容易忽略的细节,从而发现一些端倪,乃至真相。可是,她缺少属于为将者的推导能力,所以无法通过这些真相得出可能会引发的事情…… 她的推导多是浮于表面,就像看到了一支蜜蜂折翅膀,她多半只会想到——啊,这里有只蜜蜂。然后根据自己的职责,将这一发现如实汇报给上级。 当然,这种推导的能力也是能够适当培养的,但是需要时间,需要有人提携、引导。可惜,能够做到的人不会将目光过多的停留在林·风身上,更不会为她这样一个小小的骑士付出本就不多的精力。 或者说,像她这种人本就不是做为将军培养的,作为军队的中坚——骑士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并且需求更加广泛。即使培养,也总会是围绕着“中竖”这个方向。骑士阶层不是没有出过将军,但那需要挡不住的运气,还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林·风,运气有限,天赋有限,尽管她是黄沙之地的幸运儿。 但是,幸运也要分区分与谁比。如果是与眼前这些人,她的那些运气就上不得台面了。或许这些人也会惊异,也会小小的羡慕,林·风这种百战得还的骑士。只是那种羡慕多是带着某种俯视,多半有着得之不到的惋惜,例如——“如果换成是我,有着那样的经历,恐怕已经名赫一时,怎么也能混个将军当当。” 他这些人与林·风本质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骑士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起点,而对于林·风而言那多半就是终点。 对此,林·风也有着明确的认知。在她那个比上不足,比下有有余的家庭中,这种认知甚至更加清晰,以至于会因此生出丝丝苦楚。向上几乎没有太多可能,而向下则随时都可能发生……特别是这段时间,看着木·子,还有那些衣着光鲜的骑士,林风终于明悟了。她甚至由此体会到了家庭的艰辛,父母的不容易。也终于明白了,父母为何有着那样一些矛盾的作为。既希望她能够闯荡出头,又要不断约束提醒着她——小心啊! 现在,林·风明白了,她的确需要小心了!在这些人眼中,她什么都不是,能够招之即来,也能够挥之即去。就像木·子那样,只需一份自行签署的征召令,根本不需要任何流程。林·风甚至怀疑,她此次的表现是否会记录在案。这些人,终究是为了功劳而来,每一个能够捞到手的功勋都不会放过。何况,她本就是被木·子征召,此前那个不曾在意的职位,忽然变得令她作呕——副官! 也就是说,她的一切言行都是经过木·子授意,还有默许的。此战中所有的功劳,大半甚至是全部都要记到这个人头上。当然,所有的过错也很容易推卸到她的身上,尽管她不在意…… 林·风清楚,她应该在意的,但那样的话——就会有许多事情,都不用做了。可是,那些都是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如果什么都不去做,心中会堵得难受。尽管,做了之后也不见得就会念头通达。 就像现在这样,当她做出一切努力之后,却落得一身埋怨……这些人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不! 他们懂,甚至在某些方面比她懂得还多…… 苦笑渐渐从脸上消失,林·风的神情重新变得漠然,只是这一次的漠然中隐隐透着哀伤。手中的长枪也于漠然中猛击盾牌,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闷响。然后就听得林·风一声呵斥:“将军,请下令!” …… 呃—— 木·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他就是那个将军。可是,下令,下什么令,如何在众目睽睽的骑士面前下令? 他——是真的不知道…… 第二十一章 ?军令 林·风漠然的看着小将军木·子,如同看着一个死人。这里是军队,而且还是沦落为绝境中的军队,任何一个稍稍存有理智的人,不说去哄、去劝,去振奋士气,至少不会委过于人。 偏偏眼前的小将军,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偏偏身后的众多骑士,因为这样一个人,就敢朝她发难。 真当她没脾气吗? 人呐,不要将别人的善良、正直,当作可欺…… 不必辩解,也不想辩解,因为这里是军队。在这种场合下,林·风更习惯于服从,但服从也是有条件的,例如——军令!哪怕,上方的军令毫无道理。因为漫漫黄沙之地,已经让林·风习惯了这种毫无道理,哪怕会因此失去很多手中同胞,会惹得他们叫骂连连,也会硬着头皮去执行。 只是,不知道身后这些骑士是否有着那样的勇气?就算眼前的这位小将军真的敢下令,身后的这群骑士敢将性命交到这样一个人手中吗? 显而易见,不敢! …… 木·子显然也清楚,他又不是傻子,尽管刚刚做下一件傻事。正因为不傻,所以明白自己被坑了,还是坑得踏踏实实,爬都爬不出来那种。 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别欺负老实人!”能够在此时此地想起这样一句话,是因为有人提醒过他,而且还不是一二个。 提醒他的人,当然不会是眼下这伙正紧紧盯着他的骑士。终于是借着长辈的威风跋扈习惯了,而那些被他借用威风的人,大抵也都是知道的。平时,这种事情落在长辈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一旦领军在外,那些人也都清楚这种小节往往最容易坏事,所以各种提醒不断。但是习惯这种东西,哪里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何况是,面对林·风这种没有深厚根基的人,他又何必改变?自从将林·风征召后,林·风的表现就一直让他很满意。 怎么说呢,这是一个正直的军人,甚至有些正直过了头……想想她之前的提醒、奔忙,面对山雨欲来的责难,她也仅是想把事情做得更完善一些。却不知,她做得越多,留下的把柄也就越多,所以错得也就越多。 这种人呢,其实挺可怜的,兢兢业业却换不来应有的报偿,或许这就是她所说的职责所在吧。 真是天真得有些可爱,因为对于木·子这种人来说,职与责是分开的。最终,她只会担负起那些本该负担的责任,尽管这会显得有些不公。尽管木·子也明白,对于林·风这种人,不会很在意,因为这种不公恰恰会彰显某种品质。而这种品质往往也会让林·风这种人,赢得士兵们的爱戴。 那句话怎么说的? 对了,求仁得仁…… 可惜,这里不是漫漫黄少之地,所谓的士兵也不是什么“士兵”,而是一群和他木·子一样的——人! 同甘共苦,身先士卒,对他们没用的…… 正是知道没用,也正是清楚大家都是明白人,他才会一直不怎么管事,选择舒舒服服的躲起来。 第二十二章 ?笑话 战阵之前,一个不敢下命令的将军只会是个笑话。 这一点,林·风清楚,而且眼前的笑话还不止这一个,身侧这群随时准备抗命的骑士,同样是个笑话。甚至包括她——林·风,依旧逃不脱成为笑话的下场。 看似依例请命的行为,绝对是不顾大局。因为林·风知道木·子是个什么德行,同样也知道这伙骑士的。甚至对这伙骑士的了解,还要远超对木·子的了解。毕竟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在打理这些骑士,这也是她最擅长的工作——带兵。可是大敌当前,她依旧做出了这种极其不智的举动,挑起了是非。 林·风会这样做,是觉得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让她失望至极。她已经是那么的努力了,想要阻止灾难的发生,可结果呢? 什么都没改变…… 她的奔走、嘶吼,不是没有人看见和听见,可是那些人都做了些什么?正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才终于让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人微言轻,还有不自量力。 林·风是极其敏感的人,她不是看不懂那些目光中的含义,无论是木·子还是这伙骑士。但是此前的她根本就不在乎,就像她也一样没看不上这伙人一样。 可是到头来,却忽然发现这伙人才是对的,她才是最不自量力的那个——人!最可笑的是,她竟然还想要挽救过他们…… 尽管,她的确是救下了眼前这些,根本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可是,除去眼前这些,更多的人已经消逝了。而且因为这些已经消逝的人,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西南之地,完了! 而这里,也不见得就能保住,尽管兽潮暂时绕了过去。战场之上,有时放过比不放过更加可怕,特别是像他们这种随时可以被吃下去的肥肉。像保住他们这种无力抵抗的肥肉,帝国必然需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其实,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放弃这里,放弃他们这些人。身为漫漫黄沙之地出来的百战之士,林·风最能理解这种放弃,因为她也曾面临过这种选择。只是,她的选择不会小涉及到太多的人……尽管对林·风来说,那种选择更加艰难,毕竟那些人都是她的手足兄弟。 可是,林·风有种预感,帝国不会作出最明智的选择。因为那些能够代替帝国作出选择的人,不会那样明智。那些人已经不会为了帝国,站在全局的角度去考虑。他们,只会为了自己…… 就像这段时间已经发生的一切,那些人接到了警讯,也接到了求助,于是派出了这样一群姗姗来迟的二世祖。他们考虑问题的出发点,重来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如何利用这些问题获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西南之地才会一步步溃烂到如今这副模样……就在她的眼前,就在她的努力奔走中缓缓滑入深渊。 她的努力不过是一场笑话,什么也改变不了。即使能够改变,她也不想再去努力——不值得!因为眼下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为眼前这些人争取更多生存的机会…… 她甚至希望,兽潮中能够分出一股,清洗掉这里。 …… 可惜,林·风的希望再次成为了笑话。西南之地溃烂不堪,甚至一度向着帝国内部深入。而帝国在得知这里依旧有人幸存后,竟然倾尽全力打通了一条道路。尽管为了维持这条通道,帝国付出了极其惨烈的代价。 然后,包括木·子在内的人——全部成为了孤胆英雄。他们英勇奋战、不怕牺牲的精神一直流传到了今天…… 那日城头上发生的故事,一变再变!那个曾经威风凛凛,独当一面的女骑士——林·风,也是这群孤胆英雄中的一员。他们手捥着捥手,肩并着肩共同抵御住了狂风骤雨般的袭击,打退了一波又一波不计生死的强攻。 嘉奖! 不仅仅是林·风的,还有他的家人……所以,林·风再次与家人站在了对方面,尽管她放弃了原则,不想再去揭露真相。 她累了、乏了,所以不愿再去挣扎。按照家中的意愿,结婚生子,然后努力维持对家庭的忠诚,如同一个军人那样,仅仅是出于职责,而不是诗与远方中的爱情。 借那群昔日的孤胆英雄的光,她终于成为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将军,被留在这座孤寂的要塞中如同他们留下的一个笑话。 时间流逝,直到林·风的眼中出现了一对古怪的鸟儿…… 第二三章 ?自然 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包括一个人的初心。人心易变,年青时或许不懂,但随着时光的流逝才发现——那是自己过于执着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也就意味着初心不在。尽管有些遗憾,但心结终于放下了,也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小将军木·子的死活与她无关,那些骑士的死活与她也无关,更不要说那些与她素未谋面的帝国百姓……林·风背负不起,即使依旧心有不甘,只要帝国的那些高层还在,就轮不到她去背负这些。因为这一切不是想或不想的问题,而是决定权从来就不在她的手上,所以林·风放手了…… 当人人都只为自己时,人人也就都成为了故事中的孤胆英雄,想要活就只能自己挣命。尽管这种情况下,林·风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下来,但是她敢保证第一个死的人——不会是她。 用林·风现在的话来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也是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会怨恨林·风,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你与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生或死各凭本事。 林·风唯一感到可惜的是,人——竟然没有死光。而让她支撑下来的信念,竟然不是活着,而是要看着这些人渣一个接着一个死去。 她记下了那时所有人的丑态,也包括她自己的。但是记下的一切,没能给她带来任何快意…… 活着的人成为了英雄,当然也包括她,只是那些嘉奖没被她放在心上。一个空头将军,对她来说就是想推也推脱不了的莫大讽刺。幸好,她还是名德鲁伊,有着不小的转圜余地。只要她想要抗命,军队就绑不住她。于是双方各退一步,她和军队各自会为对方保留这份荣誉……一个拥有将军头衔的德鲁伊,一个德鲁伊将军。 那时,为了让“双方”都满意,就连她的家人都因此获得了难以拒绝的好处。 这种退让,还有好处,影响深远,甚至与她今天取得的成就密不可分。她在德鲁伊的道路上一往无前,突破了一个又一个关隘,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德鲁伊。因为她想让那些活下来的人看清楚,在这个物竞天择的世界中,谁才会笑到最后,谁才是那个无可救药的——笑话。自然是残酷的,人与人之间的竞争也是残酷,甚至是残忍的……多谢他们,让她认识到了这一切。 因为认识到了,所以她获得了自然的青睐,感受到了自然的磅礴力量。那力量不仅来自于帝国的花园,也来自于那蛮荒丛林,它们在这里纠缠、争斗,已经不分你我。那些冲入帝国花园中的野兽纵横一时,除去一少部分大多都陨落在了这里。 当众人欢呼雀跃时,那些被鲜血浸染的膏腴之地,长出了许许多多的陌生草木,而后又绽放出朵朵妖异的鲜花。吸引着那些幸存下来的精灵采摘下来,编织成一个又一个花环,或是戴在头顶彰显自己的美丽,或是放于逝者的坟前寄托哀思…… 这一回,林·风按住隐隐悸动的心,只是默默的看着。既然人们需要一场胜利,那么为何要阻止人们为胜利欢呼呢?既然爱美的精灵喜欢那些妖异的花儿,她又如何能够阻止这种发自内心的喜爱?既然人们需要这些花儿寄托哀思,她又何必残忍的点破真相? 唉—— 花园已经开始破碎,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精灵适应的很快,也很好,甚至是在毫无察觉中就已经完成了这一切。就像她,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个能够与自然交流,与飞鸟共鸣,与野兽共舞的大德鲁伊。 就像现在,她毫无顾忌的与对面一双奇怪的鸟儿,对唱…… 第二十四章 ?世仇 对唱也是交流,林·风清楚如此灵性的鸟儿找上门来绝非偶然。让她诧异的是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多少年了,她早已经不再理会这里事务,但是这里关键性的大事小情,也瞒不过她。一方面,军部总会向她通报一些关键性的信息;另一方面,则是属于大德鲁伊的本事。 这些年一直就是这样,军部以这种方式表示还记得她这位英雄,她呢则从不乱插手。尽好自己的本份,少管身外的闲事,这是保持彼此体面的最好方式。他们敬着她,所以她也敬着他们,或者说——保持距离…… 军部四处宣扬着自己的胜利,表面上看也的确如此。闯入帝国花园的兽潮已经得到控制,而且经历过上一次的教训,帝国军队没有把事情做绝,留存下来了许多的野兽。在那些幸存下来的孤胆英雄的游说下,花园与丛林形成了极其微妙的平衡。 “自然需要平衡”,这句本该挂在德鲁伊嘴边的话,竟然成了那些人的口头禅。出于厌恶,林·风引用了另外一句,“自然是残酷的”。 知道这些,是因为高层终于重视起了她的意见,特意垂询了一番。当然,对于这种垂询,林·风已经不会再往心里去。就像传话的人说的那样,大家畅所欲言,一切都不会记录在案。看来那些人终于接受了教训,再也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如此看来,那时留下的后手,终究是起到了作用。只是不清楚,为了掩盖她那一封的通报,这些人到底耗费了多少力量,损失了多大利益。 想来,一定有些肉痛吧? 话不投机,林·风也懒得再详说些什么,只是用极其恶心人的口吻回了那样一句,“大自然是残酷的……”带着长长的尾音,如同咏叹调一般。 既是置气,也是态度。那种毫无锐意的妥协,就别再拿来恶心她了,如果不想被她恶心到的话。 她懂,那些人也懂,这是属于他们这群孤胆英雄间的仇怨。谈不上谁对谁错,只是彼此所处的立场从来就没有过交集。可是,命运让她和那些本不该有所交集的人,在某个历史时刻纠缠到了一起。甚至形成了羁绊,哪怕他们早已经分隔万里。这种羁绊,甚至影响到了下一代,下下一代…… 总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对这种羁绊存有深深的好奇,不断探究、挖掘,直到成为这羁绊中的一个疙瘩。 是的,疙瘩。 因为他们有着自己的立场,还有自己的是非观。有些涉及到真相的故事,是不该出现在他们耳中的,特别是在那容易叛逆的年龄。 林·风没能想到,竟然会有孩子特意跑到面前,力挺她!当然,也有孩子质疑她的行为,乃至品格。 对此,她无话可说。无论是力挺,还是质疑…… 如果她还能记忆起初心的话,就一定能够发现——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可是,没有如果…… 尽管跑到她面前的孩子,特别、特别——像当年的她。瞒着家里,跑到这个烽火燃烧的边陲之地。但是,他们也特别、特别——像他们的祖辈,骄傲、自我,还有缺乏彼此间的信任。 因为在故事中,他们的爷爷、奶奶就是那样一群无法交付信任的混蛋,所以在他们眼中——对方又能好到哪去? 第二十五章 污点? 先入为主的负面成见是非常难以改变的,何况那些能够改变成见的人,又都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就像林·风。尽管,其中就有她的后裔,也不见她皱下眉头。 想法其实很简单,自家的孩子并不比别人家的金贵,既然孩子们已经搅合到了一起,就不方便她再去多说些什么。何况,该说的早就已经说过了,可她依旧改变不了孩子们的想法。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如实述说当年发生过的一切。 可是,记忆中的一切真的能够如实吗?这一点,就连林·风都有些怀疑,所以更不要说那些孩子了。这些孩子,更愿意从不同人的口中,去了解那段历史。然后拼凑出,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传奇故事。 只要是故事,出现在其中的人物就会有正面与反面,尽管像林·风这样的亲历者并不这样认为。可是放在那样一个背景当中,所谓的敌人不过是群蒙昧的野兽时,听故事的孩子又很难将其视作反派。 于是,他们找到了另外一种划分方法——从心!用他们那立场分明的是非观,重新定义一个人的好与坏。有些甚至连立场都不存在的,仅凭某一个闪光点就可以了。例如,可以被称作勇敢的行为,哪怕是一头野兽。如果那头勇敢的野兽拥有着漂亮的皮毛,那么受追捧的程度还会更高。幼稚的游戏中,想要扮演一头美丽豹子的孩子,总是会超过勇士。 这种游戏,成年人是难以插手的,因为即使能够放下身段,也找不回曾经稚气。成人的加入,只会让充满稚气的游戏,变得尴尬。 而林·风,即使还没有参与到这些孩子们中去,就已经感到了尴尬。因为那些关于她的故事,早已是面目全非。只要帝国还在,那些压于尘埃下的真实档案不曾解密,故事就永远不可能接近真实。 一场战争损失那么大,事后怎么可能没有调查?那时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经历了公开或是不公开的谈话,以及警告。帝国接手了一切,在最需要英雄的时刻,将他们这些人塑造为了英雄。 可怜的是这些孩子,对一切感到好奇,又随时可能产生怀疑的年龄,成为被故事牵连进来的——最无辜的受害者。他们,不但好奇长辈身上到底发过什么,还对蛮荒丛林产生了兴趣。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他们与长辈之间最大的不同,勇敢! 其实,林·风也很好奇,那些懦夫是怎样教会后辈勇敢的?或许,是他们没有她想得那样不堪,毕竟他们在那场兽潮中活了下来。尽管潮头并没有直接碾压而过,后续的波及却没能幸免。林·风至今还记得,一群人各自为战的场景。相当长一段时间,人与野兽参差交错……而林·风呢,带着零星不及撤离的领民,守着她那座坚固的宅邸。 至于,外面的防御工事,既然都不想顶在前面,她这个临时征召的骑士,就不该出现在那里。用林·风那时的话说,后备队才是她该呆的地方,在现役骑士们拼光之前,她就不该出现。事后,这也成为她最让人诟病的污点,只是因为那堆更加污浊的货色,才没有了下文…… 林·风也一度以为,不会再有下文了。但是,后辈们不肯,下决心洗刷不该属于他们的耻辱,于是风波再起,流言再起…… 孩子们终于长大了,怀揣着梦想,背负着正义,走进了茫茫森林,却引来了新的窥视…… 第二十六章??轮回 不能说,这些年青人太不小心。有事情,只要去做就必然会引发某些后果,军人出身的林·风太清楚了。相比只会抱怨的人,她更加感叹这些年青人的好运。遥想当年,多少精锐斥候进入到漫漫黄沙之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可惜,明白且宽宏的人太少了,所以林·风能够预见到随之而来的风波…… 尽管时至今日,林·风依旧瞧不上那群懦夫,以及他们制定的战备计划,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在力求自然平衡的方针下,西南的战事正慢慢缓和。即使无险可守,也没有失去多少领土。如果适当做些文字功夫,甚至可以说不曾失去一寸土地。毕竟那些野兽,没有国家、领土的概念。 只是对一个长命的种族而言,有些记忆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所以近些年已经很少有人摆弄无聊的语言游戏。但是夸功还是一定要夸的,只是是更为巧妙,例如百年战略分析。 如同以往一样,百年战略分析也给林·风抄送了一份。稍显不同的是,她手中的这份战略分析被人为的加了料。一些她不想听到,更不想看到的名字,出现在报告末尾的附录上。例如木·子。说是人为加的料,是因为这份附录是原件,而不是出自书记员之手的副本。 林·风不觉得这是挑衅,原因很简单——她认为他们不敢!站在林·风的角度,这更像是妥协。至于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妥协,原因同样很简单——那些孩子们…… 他们想要听听她的意见,因为敢于说真话的人太少了,而林·风就是这少之又少的人之一。 可惜,林·风依旧不想与这些人——废话。 百年战略中提到了一个很趣的猜想: 当年兽潮的暴发,是因为冲入蛮荒森林中的军队,惊扰到了某种未知的智慧生命,也就是后来陡然出现在战场上的——熊罴。以当年那些骑士的狂热程度,不难想像冲入森林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所以,后面的报复才会那样惨烈…… …… 这份报告当然少不了提及林·风将军的名字,其中多有肯定之语,但也不乏否定。只是在林·风年来,这些看似中立、中肯的分析,更像是扒高踩低。不过,林·风理解,相比她这个空头将军,那些人才是他们不敢得罪的存在。 这份报告最让林·风不爽的地方,就是否定了她的最初的预断——军队!那些被雪灾赶出蛮荒森林的野兽,根本就不是军队。虽然分析中没有非常明确的提出来,但是按照报告中思路走下去,必然是这个答案。 既然军队是不存在的,那么林·风提前的准备也就失去了合理性。能有那样一个结果,说明她的运气不错。或者说,其他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非战之罪。 呵—— 好一个非战之罪…… 林·风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回了一个便条,上面仅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仿佛又嗅到了精灵之血的味道,甜甜的带着花粉的香气……” 第二十七章 ?回首 木·子不是一个愿意回顾往昔的人,这个称不上习惯的习惯是从西南之地侥幸得活后,养成的……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家族安排的几个贴身护卫。他们虽顶着军队骑士的名号,行使的却是私人护卫的职责。如果没有他们,木·子相信自己逃不过那场浩劫。即使这样,依旧是险象环生,活下来的人都是运气使然。 别的骑士也差不多,谁还没有一两个扈从护卫在左右呢? 林·风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这是他们的特权,哪怕是在军队当中。她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将他们这群人当成了真正的军人对待。 当年的他们,根本就没有军人的自觉,又怎么可能与她并肩作战?他们是出身权贵的骑士,重点不是骑士,而是权贵。 林·风就是不懂,时至今日仍旧是这样。 木·子不愿回忆,是因为一旦回忆,脑海中首先跳出来的总是那漠然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他明白,那时的林·风没有直接砍下他的头颅,是因为法不责众。其他人但凡表现出一丝勇气,林·风就一定会借他的人头一用。 临阵退缩者——斩! 可是,当所有人都退了呢?她林·风斩一个试试…… 话是这么说,但时光如果能够倒流,木·子希望自己这颗人头能够借去一用也无妨。那时,哪怕激励出一丝勇气,幸存下来的人就会成倍增加。他终究顶着将军的名号,有义务将那些人活着带回去。 可是,他没有。 许多人牺牲了,都是因为他的无能。他后悔说出那样一句话,否则林风就不会被彻底激怒…… 有林·风那种人挡在前面,他们这些人肯定会少死几个的。或许,他的那些朋友就能够活下来。 木·子还记得,林·风离开时没人拦,更没人劝。毕竟相比成建制的骑士团,作为个体的林·风,实在是过于单薄了。站在他们的角度,稍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在那个时候离开骑士团,因为离开了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庇护。 没想到,他们全错了!失去庇护的不是林·风,而是他们。 当所有人都等着林·风低头时,林·风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不及撤走的寥寥几人组织起来。这几人不是她的亲朋,也不是她的战友,只是怀揣希望闻风而来的普通民众。是林·风劝不退,赶不走的顽固分子。属于为了希望,愿意拿命搏一把的小人物…… 也是在那时,他们才发现——林·风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使这样,她依旧不肯离开,仅仅是为了挽救某些人。 直到她发现,那些人不值得挽救。 …… 战场之上,护卫的作用有限。每个护卫都想着,保住自己那个胆小如鼠的主子。而想要在这场纷乱中保全主子,他们首先得保全自己。只有活着,他们才可能尽到护卫的职责。至于大局,乃至别人的死活,与他们的职责无关。 这些护卫忠诚、勇敢,也真的不怕牺牲,但是要分为了谁去牺牲……所以战阵一触即溃,在护卫的护持下一个又一个骑士向着远离危险的后方逃窜。 可是,这里是战场啊! 尽管人人都清楚,但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没人愿意成为别人的替死鬼,所以人心散了,人也散开了,在那个不大的要塞中…… 第二十八章 ?绝境 以前总是听人说,不经历绝境,就不会知道自己的潜力…… 有时回头去看,木·子觉得自己的潜力还算可以,即使援军再迟来一阵,他依旧能够坚持。当然,这种想法只会在心里转转,绝不会再像当年一样脱口而出。他必须考虑,援军中那些因此而牺牲的人,这种话是对他们的亵渎。 何况,林·风教会了他,当某些人决心看着他去死时,他就真的可能会死。他不会冒着这种风险,再去口不择言。 他,终于学会了尊重别人的付出,只是代价过于高昂。护卫在身边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最终只剩下他一个人,藏身在角落之中。还好,那些的人死,让他学会了战斗……其实,他是一个很有潜力,也很有天赋的人,只是从来不需要依靠它们吃饭。 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依着武器休息。不是真的睡觉,只是保持一种略微放松的状态,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跳起来战斗,而且不能有着初醒时的软绵无力。抛开运气的因素,这也是他能够活到最后的原因。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即使躺在松软的睡床上,空气中的轻微变化依旧会将他惊醒,然后横着身边的长剑,下意识的弹射而起。 “放下武器吧,你已经回家了……” 不是听不进家人的劝说,而是放下手中的武器后,他就无法入睡。也不知哪个混蛋进的谗言,说什么女人的温柔是最好的良方,将他押送至婚姻的殿堂。 可是,女人不仅带来了温柔,还有隐藏在温柔后面的恐怖…… 木·子记得,他在婚礼上喝多了。被人扶着、推着,倒在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那床真软啊,伴随着无尽的倦意让他深陷其中,如同于无边的黑暗中坠落,让人心底空落落的,找不到一丝依靠。 不! 不是依靠,而是脚踏实地!他需要的是,坚硬冰冷的墙壁,是泛起淡淡花粉气息的大地,是崩破的染上鲜血的武器。 可是在梦中,在那张松软的大床上,他失去了它们,如同失去了生命的依靠。他想挣扎着醒过来,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沉重的眼皮…… 直到,一股微温的气息轻轻拂面颊,柔柔的,生怕将他惊醒。他太熟悉这股气息了,即使躲藏得再好,那些野兽也总是会潜伏到跟前。许多精疲力尽的人,就是这样于睡梦中失去了生命。 他不想于睡梦被野兽撕开喉咙,死得毫无尊严。更不想,连尸体都找不到,仅凭一滩血迹留给别人猜测。所以他醒了,被那柔柔的、微温气息吓得面无人色…… 剑,我的剑呢? 他连滚带爬从那松软的大床另一侧,跌了下去。又于仓皇中四处寻摸着那把,划痕密布的长剑。 事后有人说——他是真的醉了,至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如同盲人一样摸索着那把不存在的武器,失魂落魄…… 新婚大喜,怎么会有武器放置其中,何况还是一把见过血的,凶兵! 可是,也不能让他这样闹下去,所以那把凶兵被送回到他的手上。于是在众人注视下,他终于安静下来,拖着那把剑,如同断了腿的老狼,蹭到角落中斜依在那里,在睡梦中保持着戒备。 没人可以依靠,除去身后冰冷的墙壁,还有手中染血的武器……好似,野兽始终不曾散去,一直就在那里,就在他的周围。即使在睡梦中,他依旧能够感觉到,有目光于黑暗中注视着他…… 第二十九章?信仰 “你需要信仰!” 这是木·子婚后,妻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宿醉初醒的他,只是呆呆的坐在角落中,一言不发。 信仰么? 不—— 他清楚信仰是个什么东西,或者说那就不是个东西。尽管清楚,却不愿过多评论,无他——只是不想沾惹。 生活其实很无聊,特别是豪门中那些不需要承担任何压力的大姑娘、小媳妇。虽不乏一些二世祖混迹其中,但他们不是冲着信仰,而是信仰它的女人。当然,也有一些女人不是为了信仰,而是冲着信仰它的男人。 他,作为家中的独子,尽管娇生惯养,却有着太多无法推卸的责任,以及随之而来的压力。根本不可能,也不会踏足那个圈子,即使他想,家中也不会答应…… 在木·子看来,信仰不过是彰显纸醉金迷的一种时尚,是豪门名媛获得满足感的仪式。而他,不需要从这些无聊的把戏中,去获得满足感。无论是时尚,还是仪式,都不过是为了博取别人的注意,抬升他们那微不足道的地位。 信仰? 还不如信他那些叔叔、阿姨们,至少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派出了援军,为他打通了一条生路。 在宿醉的影响下,他表现得非常没有风度,哪怕面前的人是新婚中的——妻子。他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抬起头用极其漠然的目光,看了过去。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林·风,感觉此时的自己像极了她……心累!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木·子就将眼前的女子划入到胸大无脑者的行列,这就是自己的妻子吗?像他这种人家,不会有什么两小无猜,更不会有婚姻方面的自由,但是摊上这样一位妻子,未免太令人无语。 可是,从他陷入绝境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选择,因为这场婚姻正是救援的条件之一。只要他能够活着回来,就必须完成这场交易的后半部分。在可能血本无归的情况下,对方付钱了,所以这不仅是价钱的问题,还有着一份天大的人情…… 这笔帐没人敢赖掉,包括死里逃生的林·风。唯一让他稍稍平衡的是,侥幸得活的人不止他一个,所以仅账的人也不止他一个。那段时间的,丧事不断,喜事不断,但无论是丧是喜,大多与他们有关…… 但他,又一次走眼了。 他的妻子显然仔细了解过他,甚至知道了许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例如林·风。 “德鲁伊也是有信仰的”,这是妻子的第二句话。 虽没有直接点出林·风的名字,但是木·子清楚,妻子话中真正的含义。是啊,德鲁伊也是有信仰的,他们崇敬自然。尽管,林·风怎么看都是,像骑士多过像一个德鲁伊。 绝境之中发生了许多奇迹,就连他这个纨绔子弟,都能够成长为凶狠、机警的战士,更不说林·风了。 他们,有着别人护卫;而林·风,则在护卫着别人。在绝境之中,一心护卫别人的人,是活不长的。可是,林·风守着那几个平民——活下来了。 他无脸去见林·风,哪怕是死也不会寻求那个女人的庇护!所以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往林·风那边靠近过。何况,林·风宅邸距离军营这边,着实有些远…… 林·风,还真是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啊!主持了那么长时间的防御建设,竟然没有考虑过“适当”保护自己的私产。 现在想想,他们这些人能够活下来,林·风的功不可没。尽管,他们后来都感觉到了,林·风那毫不掩饰的杀意,也依旧心藏庆幸和感激。 还好,有她…… 即使最他们中最冷漠的人,也会下意识的关注林·风的情况。调查中说,当救援的军队抵达那座宅邸时,发现四周长满了荆棘,法术的痕迹随处可见。他们还以为有大德鲁伊坐镇其中,还想借机瞻仰、拜见。 结果呢—— 有些误会,不说也罢! 木·子当然清楚,林·风有着德鲁伊的身份。只是,德鲁伊是个拼天赋,更拼时间的职业。想要拥有施法的能力,所耗费的时间绝对会让许多人感到绝望。而且最让人绝望的是,在真正拥有施法能力前,一切都在两可之间。 但无论怎样,一个能够施法的德鲁伊,必然崇敬自然。或者说,那就是他们的信仰…… 在木·子沉思的时候,他的妻子继续说道:“我们的信仰,同样来于自然……” 第三十章 ?不如 不错的说话技巧,可是这种技巧让木·子感到讨厌!眼前这位被称为妻子的人,应该知道有些话题属于他的禁忌。 曾经,有那样一个能够挽救他们的人,主动留了下来。 可是,他不懂…… 那时的他,刚刚从帝国的权利中心走出来,和身边众多的骑士一样——意气风发。他凭着手中的权利,一纸调令将林·风征召到麾下。看看她任劳任怨,看着好兢兢业业。觉得权利真是个好东西,足以让骄傲的人低下高贵的头颅。 唉—— 现在才明白,让林·风低下头颅的,不是他手中的权利。 是的,他懂了,也晚了…… 木·子清楚,他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大家。木·子更清楚,其他人也是清楚的,只是不想说,也不能说。这一切必须闷在心里,因为他们这些人——活该!那时候,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持林·风,事态都不至于败坏到如此地步。 看看,自己做了什么,那些人又做了什么? 眼这个女人,怎么就敢去掀开这个伤疤? “告诉我,你那来源于自然的信仰是什么?” 眼前的女人尽管掩饰得很好,但是在听到木·子的问话后,嘴角还是没能完全压住。为些,她不得不稍作调整,清了清嗓子后才说道:“太阳。” “哦,是吗?”木·子漠然的嗓音中隐含揶揄,“其实,我也有源于自然的信仰——月亮。” …… 其实不用问,木·子也知道妻子的信仰必然是——太阳。尽管,他从不参与那种无聊的事情中去,但这个圈子里的事情瞒不过他。那些无聊的人,用尽办法要将像他这样的人拉入伙。 倒没有什么坏心,不过是想借借声势,以此抬高地位。 至于为什么这伙人选择信仰太阳,完全是觉得太阳最符合他们的地位,像是耀眼夺目、金光灿烂,都是些俗不可耐的形容。 当然这些形容词用在这些花瓶身上正合适,用在像他——木·子这类人身上就属于掉价!至少,木·子是这样认为的,他丢不起那个人! 不用眼前这个名为妻子的人,开口。木·子就能够猜测出,她往下会说出些什么。无非是故作惊讶,说些你怎么可能去信仰月亮?那是,贱民才会去信仰的东西……然后,又会装作失言的样子辩解,我不是说你。 精灵帝国本没有贱民的,只有这些人才会将之挂在口中,终究是群没挨过打的人。如果能够像他这样经历一次,或许会收敛许多吧。 不知为什么,木·子又想到了林·风,在最后关头独自收拢起平民,紧紧护在她的羽翼之下。原本,那些平民也是他们的责任…… 木·子记得,帝国的战后报告是这样写的: 尚在建设中的简陋要塞,其内的平民无一伤亡。那里的骑士忠于职守,用生命捍卫着帝国,以及帝国的子民。 唉—— 木·子用一声叹息打断了妻子的絮烦,“贱民吗?那些,我们用生命为之守护的,竟然成了你口中的贱民。 我猜身为妻子的你,一定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你——很了解我。或许,你的确认真了解过,可惜肤浅了。” 后半句话刚出口,林·风就知道又说错话了。因为肤浅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肤浅这个评价。何况,他能够感受到,对方并无真正的恶意。只是选择的方式、方法,恰好触及他的痛处…… 果然,他的那句话也触到了妻子的痛处。木·子能够看出来,妻子还是想要克制的,但是没能克制住。 “不要以为,别人会不了解你!那里发生的事情,我比你清楚!不仅有你,还有他们,以及你们的眼中钉——林·风! 你们做过什么,我都清楚!你凭什么,说我肤浅?” 木·子再次叹息一声,“是啊,就这一点来说,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有些资料背景,就连我都不一定能够了解到。 可是你知道么,资料这种东西永远都是残缺的。要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外人永远不可能透彻。总有些事情,会让我们拥有某种默契,共同保持沉默。” 木·子将手于眼前张开,仿佛又闻到了花粉的味道。这双手啊,染得可不仅仅是野兽的血……被野兽洗劫过的要塞,被野兽逼疯的人,变得连野兽都不如…… 第三十一章 ?手 木·子长得不差,出身更不用说。可是受到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身为妻子的——枫·华真的高兴不起来。对于她来说,这就是彻头彻尾的交易,而且还是让她捞不到任何好处的那种。 两家吗,因为这次联姻算是紧紧的绑到了一起。更确切些,则是木·子身后家族,被牢牢的拴住了。子嗣不兴,对于这种独根独苗的家族来说,选择的余地真的不大。虽然精灵是个长寿的种族,但最佳的生育年龄其实没有多少年。一旦错过了那百八十年,再想诞下子嗣就难了。恰好,木·子的父母就属于难了的范畴,尽管他们依旧年青…… 而她呢,不过是家族中可有可无的存在。不是不想努力,也不是不想拼搏,而是从出生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已经达到了顶点。说直白些,就是她的天资过于平庸,想保住生来就有的一切都极其困难。 就这一点来说,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想要被家族中那些老家伙们相中,根本就不可能。在他们的羽翼之下还好说,一旦脱离怕是几天就要败光现有的一切。而且,她也的确败光过许多次…… 在一次又一次失败中,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斤两,所以枫·华是有自知之明的!否则,她也就不会颓废到混迹于那个圈子,更不会信仰所谓的——光明! 在她看来,肤浅的人对自己不会有着清醒的认知。既然她能够清醒的认知,恰好能够证明,她——绝不肤浅。 可是,眼前这个废物,怎么就敢说她…… 生来就能够独占一切,就能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家伙,竟然敢认为别人——肤浅!若不是这家伙一只手还紧紧握着长剑,她一定会脱掉脚下的水晶鞋,在那脑壳上开出几个窍。 在枫·华眼中,眼前这个已经成为丈夫的人,还不如她呢。整整一个骑士团啊,不知够她败上多少回了…… 她记得父亲的诧异,甚至回到家中都没能恢复过来,在饭桌上用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反复说着,“竟然真的有人活下来了!” 每嘟囔一次,就会抬起头来对着她憨笑,“你这个傻丫头的运气不错!”可是,她才不想要这种运气呢,何况她从不觉得自己傻…… “能在那种境遇中活下来,说明小伙子不错。” 这句话,枫·华觉得不过是父亲的安慰之言罢了。 帝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没有多少交集,但是枫·华还是知道木·子这个人的。说点不好听的,就是谁还不知道谁呀?尽管,木·子此前不一定能够认出她是谁,但是枫·华始终认为是知道她的。 后来,得知这场交易后,她就更加上心了。 枫·华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盖世英雄。尽管她清楚,这是不可可能的,可还是不由自主的会去幻想。但,现实总是残酷的…… 越是了解要塞中的一切,就越是对眼前这个家伙感到失望。越是失望,对父母、对家族就越是不满!你们,竟然把我嫁给这样的货色! 这就是她的丈夫吗?自私、懦弱、还有愚蠢!在最关键的时刻,自绝于人……可是,看着依坐在墙角的他,尽管带着宿醉后的迷茫、颓废,却不显懦弱。 ——他,拒绝来自己于妻子的安慰…… 枫·华看着丈夫举在眼前的手,粗糙、斑驳,似乎还残留着洗之不去的血迹。这是——属于战士的手。 对此,枫·华非常熟悉,因为她的父亲、爷爷,甚至是兄弟姐妹中的一些人,就有着这样的,粗糙大手。 因为家族中的那些人,都去过漫漫黄沙之地,只有她——没有! 尽管,她也非常想去…… 第三十二章??起源 枫·华看着那只手,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既然她能够提前了解已经成为丈夫的木·子,那么木·子也一定会提前去了解她。所以,这举起的手不过是又一次嘲讽,比之前的言语更加伤人。 每个家族,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家风。不同于夫家,枫·华一家武风极胜,甚至可以说是高层中的异类。这种让其他人颇觉愧疚的表现,自然会引来非议。诸如,还是人丁兴旺好啊,死上几个也不会心痛的酸话,一直都没平息过。枫·华,作为完全承担不起家风的人物,往往最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对象……这也让她变得敏感、易怒。 …… 这边,木·子觉得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如果是个聪明人的话,就不会再去纠缠。好在,妻子不是一个蠢笨的人,及时闭上了嘴。 那时的木·子,还没有意识到,夫妻间如果连话都懒得说了,将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感到庆幸,终于安静了…… 不曾想,这种安静会一直持续下去。甚至有了孩子,以及孩子的孩子,都不曾改变。 就像传闻中的那样,枫·华是个好生养的,也从侧面证明了枫家多子、多孙绝非巧合。或许,这也是家里同意这门交易的原因之一吧。 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更加重要的原因,例如两个家族能够形成一定的互补。木·子清楚,自己家族已经堕落了,伴随着家族财富的增长,则是军中根基的动摇。而枫家呢,则穷得要死…… 若是以前,即使没有之前的交易,仅是这种互补,就足以让他把自己心甘情愿的卖了。可是,要塞中发生的一切,让他有了危机感。像他们这样的家族再增加下去,帝国恐怕真的会——崩塌! 可惜,他的忧患意识影响力有限,既改变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就像那时的林·风…… 他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都影响不了,因为两人间的冷战已经打响了。而且伴随着孩子的出生、成长,各种明争暗斗也愈演愈烈。 枫·华依旧固执的信仰着大阳,而且由于木·子的原因,变得不可动摇。她用挑衅般的态度,明明白白的告诉木·子——我就是信了,你又能怎样? 木·子当然不能把自己的妻子怎样,你死不死——谁管? 可是,随着孩子的出生、成长,木·子就不得不管了,因为妻子肤浅的信仰已经影响到了孩子。于是,木·子搬了属于自己的信仰,那个曾经怼过妻子的“妙手”——月亮。家中,也因此分裂为两大阵营。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尽管木·子和枫·华这对冤家,不好用敌人来形容,但他们真的非常、非常了解对方。这种了解往往是以互揭伤疤的方式展开,用以打击对方在孩子心目中的地位。 效果极好,后果也极惨烈……无论是谁占了上风,也无论是谁一时骗得了孩子的信任,他们都难逃——反噬! 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哪怕是一幕又一幕的家庭惨剧,一颗又一颗血淋淋的人心,大人的、孩子的。在这一幕幕的交火中,信仰理论得到了升华。无论是太阳,还是月亮,都被引申出许多极其正面的象征意义。 这种象征意义,又反过来作为辩护自身行为的有力工具,被一遍又一遍的强化其中的正义性。 “太阳总有落山的时候,但身处黑暗中的我们,则需要守护心中的信念。就像天上那轮明月,夜色有多么浓郁,月光就有多么皎洁。 当年,我就是凭借这股信念,才最终活了下来……” 可惜,这类辞严义正往往不会赢得对手的尊重,反而会被视作无耻,换来各种揭短、咒骂……以及某种近似期盼的诘问,看你还能怎么狡辩? 这种夫妻间的诘问,让阳光更加灿烂,月光更加皎洁……随着日月一起灿烂、皎洁的,还有渐渐增多的孩子们。 …… 多年以后,当一个孩子挺胸抬头出现在林·风面前,试图讲述并追寻昔日的真相时,别提她的面色有多么精彩了…… 第三十三章 ?他——还好吗? 真相吗? 嘘—— 在缓缓吐出一口气后,林·风笑了…… 这个世界不需要真相,无论是帝国,还是他们这些劫后余生的人,甚至眼前这个追寻真相而来的孩子。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想从中获得什么?就像眼前的这个孩子,尽管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依旧希望事情的真相是另一种样子。即使不是另一种样子,也一定有着掩盖于真相之下的隐情…… 这个孩子需要这种隐情,来维持某种骄傲。或者说,那个曾让他感到骄傲的人……可惜,林·风没有这方面的真相,去满足孩子的愿望。 “他——还好吗?” 在欲言又止中,孩子回答了林·风这个毫无诚意的问询:“挺好的……”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孩子们就都长大了。说起来,这不是第一个找到林·风这里的,之前已经有其他孩子来过。 她问了他们同样的问题,他——还好吗? 林·风清楚,这些人不会好的,包括她在内……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活着——反而是种煎熬。尽管如此,为了继续活下去,作为帝国的英雄的他们,只能咬牙坚持。 英雄! 用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是多么令人讽刺的一件事情。林·风承受不起,那些人更承受不起。 为此,她不觉得有谁能够开心,有谁能够——还好!特别是,被孩子用崇敬的目光盯着时,那种感觉真是五味杂陈。 其实,孩子们想要的答案就在这个问题里……他们,不好! 她知道,孩子们也知道,区别仅是——孩子们不愿相信。否则,又何必跑到她的面前,寻求证据呢? 林·风不是不能给出那个最残忍的答案,可是看着这些孩子就不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还有那诗与远方。 “没人知道,要塞到底发生了什么。野兽冲进了要塞,也冲散了所有人,我们各自为战,根本不清楚别人的情况。 我带着几个人,守在还算牢固的宅邸中,等着死亡的来临……” 孩子插口道:“听我父亲说,你就是在那时施展出了第一个德鲁伊法术,荆棘术。” 林·风笑了笑,“绝境之中,会发生许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 “你是说奇迹吗?” “不全是奇迹……”林·风叹息一声,“我觉得你的父亲也不会认为是奇迹,他更可能会视作无奈。 那时的人啊,根本没有选择。要么突破一个又一个底线,活下去;要么去死。” 底线,这是又一个让孩子感到困惑的词语,不该是潜力或潜能之类的吗?为什么会是——底线? 总觉得意有所指,却又想不明白,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心理有些发冷。哪怕面前的人,很是和蔼可亲的笑着。于是决定错开话题,询问另一个他所关心的问题:“您有信仰吗?我的父亲,还有母亲,总是说德鲁伊信奉——自然。” 林·风摇摇头,“我并不能算是一纯粹的德鲁伊,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从自然中感悟属于自己的道路,就像我作为一个骑士时那样。 信仰,是精神层面的事情,而德鲁伊贴近自然,贴近的是真实,所以我们展现出来的力量也是真实的,” 孩子想了想,不太确定道:“可是,我的父母,好像也拥有了点点施法能力。” “什么?” 第三十四章 ?偷袭 有些事情,林·风不会说,也不敢说。她的确在绝境之中,成为了一名真正的德鲁伊。可是,她与那些传统的德鲁伊是不同的。尽管在璀璨的绿意掩盖下,很少有人能够其中的区别。 当年,某种力量随着兽潮冲出了蛮荒森林,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受到了侵染。无休止的战斗、厮杀,早已让她疲惫不堪,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也是在那时,一股深沉的力量趁虚而入,渗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去。 力量、精神,也因此得以恢复。但那种恢复,不是瞬间就将人变得完好无损,只是吊住了最后一口气。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凭借这口气,与这股深沉的力量融合……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选择。甚至不曾有过这方面的考虑,她只会抓住每一个稍纵即逝的生存机会,挣扎着活下去。不仅是为了自己,还有身后的几个平民。 平民终究只是平民,没有经过任何训练,就连武器都拿得不是很稳当。林·风可不敢让这样的人站在身侧,直接参与战斗中来。那样不仅是对他们,更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因为在林·风眼中,手执武器的他们伤到她的可能会非常、非常的高…… 看着平世一手一持盾,一手挥舞着刀片子的熊样,林·风只能暗骂——这是准备抡谁呢?想想站在这种人身边的后果,林·风觉得自己的脖颈有些冒凉风。而且,这还是没有真正对敌的时候。林·风相信,真正对敌时候只会更加不堪,到时候一通乱抡,无论是谁站在这种人的边上,都将难逃毒手。 原本,还想着弄几把弩箭,犹豫一番后带是收了回去。她是真不放心,让这种人拿着上了弦的弩箭站在身后…… 如果食物充足的话,也就不用这样头痛了。实在不行,封死通道死守待援也就是了。可是,留给她的时间太少了,她根本来不及准备。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大的骑士团竟然会一触即溃。在她的预想中,怎么也该有个过程吧? 就这样,忽然样散了! 粮食、物资,也因此成了摆设。一部分被野兽糟蹋了,一部分则是取用艰难。人呢,一旦饿极了,就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得出来……就这一点来说,林·风也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 说白了,大家都只是为了活着…… 林·风知道,有些人将目光盯上了那些不回提防的——战友。无论怎样,“战友”这一称号就是某些人的底线,他们不曾去想,也不会想到,去提防身边的“友人”。哪怕,不久前他们还各自逃命,各自躲藏。 也正是因为这样,有些人死得不明不白。 林·风运气很好,或者说她遇到了一个运气不那么好的将死之人。那人拉着她的手臂,用最后的力气提醒她——小心,那些人…… 也正是因为这句提醒,让林·风躲过了数次偷袭。但是,这也让她变得真正孤立无援…… 第三十五章 ?变迁 林·风有些恍惚,自从放下了诗与远方,许多回忆也就跟着放下了。可惜,孩子们长大了,一个接着一个找上门来,将那尘封之下的记忆——撬动。 回忆啊,原本是没什么的,因为最初的痛楚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得干干净净。当年的放下和尘封,不过是内心懦弱的原因,使得她不想面对。 可是,身为一个坚信自然是残酷的德鲁伊,在多年的磨砺后,有些伤痛已经不再放在眼中。在这些孩子出现之前,她不过是没有意识到罢了…… 说出来,要塞的名字——莫提,还是她起的呢。既然被选择性的遗弃于此,那么林·风希望不要再有人提起她,她也不会再去提起那些人,还有那些事。算是表明心迹吧,同时也是在提醒那些人,不要妄想剥夺本该属于她的,最基本的权利。身为此地领主的她,有权命名此地的一切。 至于,其他一些高大上的名字,无论是为了纪念也好,还是为了让英雄安息之类也罢,都靠边——站吧! 可以说,那是林·风多年来,难得的一次胜利。或许是因为,这个难以让大多数人满意的名字,十分难得的点明了一小撮人的心意,所以莫提就莫提吧…… 以到于,已经成为将军的林·风,在这个军事要塞中也很少有人提起。不过这也方便了,她在观察自然的过程中,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打扰。自然,不仅包括蛮荒丛林、帝国花园中的飞禽走兽,还有最重要也是最容易被忽略的物种——精灵。 自然是残酷的,从不会因为个人意志发生转移,无论自我感觉如何高贵,也无论认知中的对手如何蒙昧,生命都只有一次。在生命与生命的交叠中,早已没有了上下之分。尽管依旧会物伤其类,但是某种被称之归属感的情绪,已经所剩无几。以至于,林·风的目光越发纯净,如同一汪清亮亮的深池,既让人感觉一眼就看到了底,又让人感觉莫测高深。看得久了,就会如临如临深渊,心生颤栗。就像——眼前这个越来越紧张的孩子…… “我无法告诉你,要塞之中到底发生过什么。特别是在经过如此多次的回忆后,有些事情就连我自己都已无法确定。 记忆或许没变,但随时间改变的我们,则会产生不同的认知。最初还觉得正确的事情,几年后再回头看时,可能就变得不那么正确了。既然对错发生了改变,那么讲述出来的口吻也就不同了。 因为口吻的不同,敌人可能变成朋友,朋友又可能成为敌人。即使同一个故事,也会对你产生截然不同的影响。 就像这些年,我常常扪心自问的一件事情——这些年,我们羸了吗? 标准的答案当然是,羸了! 看吧,帝国平息了境内的兽潮,在边境线上筑起了牢不可破的防线,我们方方面面的战略计划都已经达成。 既然我们达成了战略目标,那么胜利必然是属于我们的,不是吗? 可是,我在这些年里,因为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到来,我开始思考着一些问题? 我们的对手到底是谁?它或者它们,有没有更宏伟的战略计划?我们,真的知道在与谁战斗吗? 你的出现,让我又一次回忆起当年要塞中的一切,又一次发现了些异样…… 当年,初见援军,侥幸存活后,我庆幸自己的运气尚在,竟然又一次活下来了。 被军部审查时,我又开始怀疑,怎么还有那么多的人活着。这与我之前的判断,出入有些大。 在反反复复的盘问中,我又不禁疑惑,这些人来得未免太快,太顺利了吧?我知道,你们这些孩子是怎么想的,那些处于蒙昧中的野兽,还能掀起多大风浪。可是,当年整片西南之地都受到了冲击,那些进入蛮荒丛林中的骑士——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们以为,我们面对的仅是无知无识的野兽,可我见到了另一种存在——熊罴。你大概以为,我或者你的父亲说到的‘熊罴’,与军部档案记载中的各方提到的‘熊罴’,是一样的。又或者,在保密等级更高的记录中,我们的某些言论被判定为恐慌后的妄言。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自己也信以为这里出来了问题……” 说到这里,林·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没有丝毫避讳。“但是,在记忆被一次又一次的唤醒过程中,我慢慢意识到——或许,问题的不是出在我这里。 在夜色中,我看到了火光,它来自于野兽掌中的火把。我看到了高大的身影,于光光光中跳跃,听到了抑扬顿挫的兽言兽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某种人类的语言。尽管,获救后的我恶补了一段时间,但对人类的了解依旧浅薄,而回忆中的兽言盖兽语,也早已经模糊不清。 如果,你真的想要证明些什么的话,或许可以从这些特殊的野兽身上着手。证明他们的存在,证明当初所有的一切都是针对精灵帝国的阴谋……” 第三十六章 ?视角 目送孩子离开,转过身来的林·风进入到半梦半醒的状态。这是她成为德鲁伊后,觉醒的一项天赋能力,是她感悟自然的重要手段之一。即将记忆中的某个片段化作梦境,重历一遍。 刚刚,因那个孩子所引发的回忆,林·风总感觉遗漏了些什么…… 在夜色的掩护下,她发现了一个濒死的骑士,孤独的躺在那里。在野兽横行的要塞中,这种情形太奇怪了,因为野兽不会放过这种可口的美味。在这个混乱的要塞中,它们甚至不会放过同类的尸体。 或许是尸体吧,因为最肥美的内脏总要称热吃才好。 此前,她的确希望这些渣子去死,可不该是这种样子,被同伴丢弃,被野兽觊觎。夜色正浓,月光正明,有生灵隐身于残垣断壁的阴影中,杀机涌动。 可她,不能不管! 林·风知道那个人完了,已经没有救回来的可能,但是她想听听他的遗言,想要给他的家人捎回一句话…… 何况,她——林·风也不见得就能够活下去,特别是带着那样一群累赘。看到眼前受伤的骑士,她忽然感觉累了,乏了,因为她知道那就是——她的下场…… 算了,何必挣扎呢? 放弃阴影遮蔽,走入那明晃晃的月光之下,伴随着周围渐显粗重的喘息,还有锁于身上的微寒杀意,来到那个骑士身前。 终于看清了,那道横贯腹部的巨大切痕……直到那时,她也没有多想。她只是想听听一个战士的遗言,哪怕此人愧对战士之名。 可是,她听到了什么? “小心,那些人……” 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巨大的切痕意味着什么? 叛徒! 而那些人,正躲藏在周围,那喘息、那杀意,她全明白了……有这份心机,有这份力气,用在野兽身上不好吗? 你们这是找死! 梦到这里,林·风陡然惊醒。后面的事情,她好像记不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纠结呢? 日子,总要身前看…… 可是,这种事情她做不了主,因为孩子们不答应。 …… 一个秘密,一个提示,只会引发更多的好奇。从林·风这里获得了少许提示后,木·子那边很快就受到了盘问。 说人话的熊罴吗? 木·子冷笑了一声,暗道那些野兽还会说精灵语呢。可是这个刚刚划过脑海的想法,竟于瞬间化作雷鸣,使得他两耳嗡嗡作响,眼前白茫茫一片。 如果,那些野兽真的会说精灵语呢? 原本不该这样的狼狈的,也不该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毕竟保护他的人手虽不多,但也足够支撑。 那时,被几人环护着,快速退入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间里。然后他才发觉,几个护卫已经有了准备,因为这是一栋还算坚固的庇护所。 可惜,依旧有些匆忙,留给准备的时间不多,而且还需要悄悄进行。木·子还记得那几人的解释,当深入蛮荒丛林的骑士团失去联系后,他们就开始着手准备。但是想比那些毫无准备的人,他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他们不会一直躲下去,只是想着先避开最初的混乱时刻,然后再做打算。野兽毕竟只是野兽,不可能像人类一样逐屋搜检,总会留下空隙的。只要避开前面的几波,后面也就该散了,他们也就有了腾挪的空间。 总之呢,时间不会太长,毕竟要塞也就这么大,它们不可能一直挤在这里。的确,野兽们没有一直挤在这里,可留下来的竟然是那些真正狡猾、残暴的掠食者。更可怕的是,要塞中出现了真正的背叛者。 说起来,在最初的几天里,也是最混乱的时刻,木·子这边反而过得相当悠闲。每日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直到,外面的嘈杂渐渐平息…… 借着夜色,出去察看情况的人,一脸沉重的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有好,也有坏。正在细细分说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一下、两下、三下……伴随着敲门声,摇曳的火把光芒顺着门缝渗入进来。 就在屋中的人屏气不动时,外面响起了叫门声,那纯正的帝都口音,让他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还能怎样,先把人放进来再说。 不是他们真的愿意把人放进来,而是担心那火把的光亮引来更大的麻烦。可是,就在门被打开的瞬间,伴随着火光的摇曳,开门的人被猛的拉了出去。两个重叠起来的身影,也因此变得古怪而又狰狞,似乎站在门外的不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这是你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伴随着这句如同誓言般的话语,是火把坠地后被血水淹没的嗤嗤声,以及迅速远去的脚步……也是从那天起,他陷入到了噩梦当中。 …… 梦中,他见到最后一个护卫倒下,见到有人濒死的骑士孤独呻吟,见到 第三十七章 ?清醒 噩梦,这是木·子面对挫折时的常用手段。因为许多事情,对于他来说睡一觉也就过去了,尽管这一觉可能很不踏实,甚至醒来后还要迎接或大或小的教训,但麻烦也会随之消失。这,就是有着殷实家庭为依靠的好处,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可惜,与权利相伴的还有义务,或大或小,或轻松或麻烦,或喜欢或讨厌,归结起来就是——人生规划。 无论如何规划,他的人生似乎在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他所需要的,不过是为了学会适应这种人生,枯燥而又无聊。不会有患得患失,不必担心出现起起落落,只需一切按部就班,听话就好。 像他这种人,会接受许多教育,文的、武的,或是其他一些杂学。不求精通,但要见识广博,至少不能因为见识短,轻易被人欺骗。所以各方各面要求都不算高,过程也更谈不上辛苦。就像这武艺,不过是拿来锻炼身体,从不奢求上阵杀敌。 只是因为家境原因,方方面面的资源太过雄厚,所以那些被请来的先生,多半有着大师的头衔,随便漏点东西就足以让他受益一生。这些大师世情通达,也不会真的将他这种人当作弟子对待,不过是提点二三,让他少走一点弯路罢了。 那时还小,不懂事,真的以为不过是一点弯路。许多年以后才明白,那一点点弯路就足以决定人生,决定生死…… 可惜,无论怎样的决定,其实都不是他能够决定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家中安排好的。如果不是那场意外,打乱了这一切。所有的安排至此戛然而止,他的上升之路到头了。只要他头的上还顶着这个帝国英雄的称号,那些实权位置就不要再想了。至于其他一些虚职,倒是没人在意,当然他更不会在意。有,也不会让他欢喜;没有,也不会感到丝毫遗憾。 于是,不用再被人规划,更不需要规划自己的木·子,算是摆脱了身上的桎梏,得以彻底放松下来。直到,属于这个家庭的第一声啼哭响起…… 亦如当年,有人为他规划人生一样,木·子同样摆脱不了这个怪圈。有些么,是真的为孩子打算;有些么,则是为弥补心中的遗憾。 许多人都说,木·子的孩子随母亲,一身武勇更是像极了姥姥家的人。虽说木·子这个当父亲的不会辩解,枫·华那个当母亲的更会喜滋滋的认下,但是两人都清楚——到底是谁的功劳。 作为母亲的枫·华,常常会这样说,“我们家的孩子,是不需要跑战场上动刀动枪的。” 作为父亲的木·子,则会沉着脸反驳,“当年,我妈也是这样说的……” 无论口舌上的胜负高低如何,孩子终归是他们俩人的骄傲。而且,俩人都不介意将孩子的优秀,归结到自己身上。在外人看来,事情就会变得很奇怪,因为像这样一对货色,怎么会生养出那样的好孩子? 甚至,就连被他们一手带大的孩子,也感到奇怪……他们清楚自己父亲,还有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在每日的吵闹中,双方往日的不堪早已经抖落的干干净净。而他们那对习以为常的父母,甚至不知道——难看。 木·子不觉得难看,因为一直有着更难看的事情压着他,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遗憾。而且这种遗憾,是他难以理解和接受的。 为什么,会有骑士袭击他?即使他的所作所为很不光彩,也真的该死……可是,总让他感觉——不对! 最不对的地方,行动针对的似乎不是他一个。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卷入的人太多了,包括那个最不该被卷入的——林·风…… 林·子一直觉得,那是极度惊恐中产生的幻觉。因为没人敢于那种时刻,暴露在明晃晃的月光之下,也没人会不分敌我展开杀戮,哪怕彼此间已经失去了信任。那时,所有潜藏在阴影中的生灵,都是她攻击的目标。即使隔着很远,也依旧能够感受那极其压抑的情绪,疯狂、绝望,还有深深的憎恨…… 他吓坏了,借着阴影的掩护,缩着头溜走了。这一过程中,许许多多的身影交错而过,他们或是它们与他一样,缩着头,夹着尾,屏着息……其间,似乎有着一个极其高大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厚重而又狰狞。 没人愿意招惹一个不要命的疯子,哪怕是在纵横交错的战场上。 多少年过去了,木·子一直想知道,是什么逼疯了那时的林·风,一个百战余生的勇士。 有些事情,有些话语,只能隐藏在心中,一丝一毫也不能泄露。其实,这也是那段最初获救的时间里,他最担心的事情。万一有人理不清,他又该怎么办? 好在,在某些事情上他们这些幸存的人,全体保持了缄默。木·子也因此意识到,活着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这,不对! 可是,他无人诉说。对外人,那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私密;对内,失去信任的他们,彼此间连话都懒得说了。即使说了,有人会相信对方口中的鬼话吗? 好在,孩子们长大了。敏感的他们,一定会察觉到父辈的迷茫、困惑,而父辈们也需要有人为他们找到答案。 这种感觉很矛盾,木·子一方面不希望孩子们卷入进来,一方面又想要获得某种被称之为“心安”的力量,只有这样他才能从噩梦中摆脱出来。 他知道孩子们在做什么,也试着阻拦,只是从来没有坚决过……直到,孩子忽然提到了“熊罴”。 他一直觉得,曾经在门外暗算他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因为他留意过那些活下来的人,试着对比过那印刻在脑海中的语音、语调。 可惜,没找到…… 尽管他也不清楚,找到后又该怎样? 可是,在林·风那段提示孩子的话语中,他忽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如果那门外的言语,不是出自他们这些骑士之口呢?如果,这一切都是源于某些误会呢? 尽管,这会让一切显得更加残酷,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于是,他放手了,不再犹犹豫豫的阻拦,甚至暗地里给予许多帮助。而且,木·子从孩子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他的孩子不是唯一一个出现在林·风面前的。 这说明什么? 当年活下来的人,心存疑惑的不止他一个…… 在外人看来,当年要塞发生的一切,早已过去。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只要疑惑还在,事情就不可能——过去!当所有人开始忘却时,当所有人都不再注意他们后,他们中的人开始行动了。 无论是为了清算别人的罪孽,还是自己的,木·子只想求得一次——心安。有时孩子多些真的很好,至少他损失得起……或者说,既然别人舍得,那么他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吝惜。 …… 在时光飞逝中,付出与回报不断交织,可惜事情的进展始终不太如意。那些“熊罴”一只也没有出现过,或是说符合他们描述的“熊罴”,再也没有出现过。尽管,也会有零星的目击报告于偶然间跳出,却一直没有实据。 直到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被提了出来,深入蛮荒丛林……这是一次上不得台面的行动,行动人员只有,也只能是属于他们的那些——孩子。 第三十八章 ?孤证 自以为得计的年青人,完全没有意识到,长辈们欲语还休的微笑。军部一直在行动,因为任何军事行动都不可能是盲目的,必须尽可能的了解对手。 熊罴,最初进入到视线中来时,就引起了许多人关注。可是围绕这方面的侦察,却让人大失所望。不是没找到,而是找到的那些,不过是一些比较聪明的野兽罢了。若是把这些种聪明称之智慧,则是对“智慧”这个词的玷污,更是对精灵一族的羞辱。 就连那些有着短暂文明史的人类,都不被他们放在眼里,更不要说这些还算聪明的野兽了。何况这种聪明,还是相比其他野兽而言。至于语言,更是捕风捉影……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已经发现的熊罴当中,的确有着一些天赋异禀的存在。它们,似乎有着驾驭飞禽走兽的能力。说是——似乎,因为这依旧是猜测,现存的证据还无法完全证实。 并且这些证据,与那些“帝国孤胆英雄”们的证言,完全是两个概念。没人知道,要塞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这些于惊吓中或是疯了,或是傻了的家伙,大多有所隐瞒。可是考虑到这些家伙的背景,审查的力度也就不会那么严苛。 在审查中,唯一能够严苛对待的只有林·风,可是审查的人却显得格外优柔。面对唯一会说真话,也最可能说真话的林·风,他们担心的反而是——说得太多……万一,林·风说出一些不该说的,又恰好是他们不该听的话,就真的麻烦了。 可是,该审的还必须审,因为仍有太多人的需要一个交待。那些同样背景深厚的骑士,那些不幸阵亡在此地的人们,需要——它。 有些时候,就连审查的人都为林·风感到庆幸,在最关键的时刻有人出了昏招,让她有了放手不管的理由。如果不是她在最后一刻交出了指挥权,那么要塞溃败的责任足以让她死上几百次,都不止…… 哪怕在她的指挥下,会有更多的人活下来。 难怪,会成为漫漫黄沙之地的幸运儿,有些事情果然要宁可信其有…… 现在好了,所有的责任都只能是,也必须是那个最该负责任的人去背。而且,幸存下来的人都深恨那个人——木·子。这也使得,即使上面想要运作、串供,也变得极其艰难。至少,在审查的过程中,他们的暗示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或许,血与火的洗礼真的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让胆小者变得勇敢,让懦弱者拥有担当,这些人在审查的过程中显得极其光棍。既不讳言自己的无耻,也不讳言别人的过错,一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样子。 抛开那些暗示,该审的还是要审,特别是事关战局。就这件事情上,没人敢马虎……人情归人情,替罪羊归替罪羊,但战局事关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所以,抛开“帝国英雄”那不堪入目的表现,他们需要弄清楚——对手的情况。 之后,这些负责审查的军人,算是大开眼界……同时,也让他们倒了大霉。这种东西交上去,轻则挨顿训斥,重则直接摔回到脸上。 “野兽会说话,你他么还会唱歌呢……” 帝国的军队不是一个讲文明礼貌的地方,不过是那段时间上上下上暴出口的人,比较多罢了。区别仅是,有的是骂人,有的是挨骂…… …… 如今,负责“莫提”要塞的将军——枫·乔,那时候就经常挨骂。不过他清楚,自家挨骂的原因不是由于那些不着调的审查报告。 当年,那些一门心思想捞功勋的,大多把命都搭进去了。结果呢,功勋却落入到他们这些后来者手中。那些人有苦说不出,只能找机会发泄一二。更确切些,则是无能暴怒…… 无论怎么自己宽慰自己,骂——终究是挨下了。这笔账算不到骂他的人头上,归根结底是他这边的审查报告出了问题。是那些被审查的人,让他,还有他的部下出糗了。这里面,若是没有问题,才叫奇怪。 可是在不上手段的情况下,他弄不清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相比那些纨绔子弟,他更关注林·风这个人的说辞,只是太让他失望了。他甚至一度怀疑,废物这种属性也是能够传染的。如果不是,林·风就在他的暗中关注下,成为了一个大德鲁伊。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孩子们就已经长大。莫提要塞就如同这个名字一样,当年发生的事情不再有人提及。直到第一个孩子出现在这要塞中,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如果不是十分清楚林·风与其他幸存者的关系,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误解,例如战友。可是枫·乔十分清楚,这些人是群什么东西! 别的孩子,他或许找不到理由接近,但木·子的孩子是不需要理由的,因为枫·华是他的亲妹妹,尽管两人间的年龄差距有些大。不过,放在精灵一族当中,几十年的跨度很多时候又算不得什么。 多少年了,枫·乔是真的没有想到,林·风仍在重复那个谎言——会说话的野兽…… 翻开尘封的档案,对照孩子复述的话语,枫·乔不禁动摇了。林·风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尽管她身为将军,甚至还是一名大德鲁伊,在要塞中却没有存在感。这样一个人,会在这件事情上,欺骗一个孩子吗? 身为要塞的指挥官,与林·风那个空头将军不同,他有足够的权限调动军队,于是一队又一队斥候派了出去。当然这一切与林·风无关,甚至于军部无关,这更像是他个人的心血来潮。 是的,这只能算是枫·乔个人的心血来潮。以精灵那悠长的寿命来看,任何一个短命种族都不可能,制定一个横跨十数年战略计划。他镇守在这里,看着小小的莫提镇变成如今的军事重镇,高大的城墙堪称巍峨。那些过去的事情,有或没有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即使不曾在时光中烟消云散,大抵也该衰弱了。就像这年复一年的兽潮,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规模。 权当一次解密吧…… 只是这一次解密,却让他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一个掉队的斥候,在迷失方向后误入丛林深处。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时,甚至失踪通知还有抚恤都已经下发……这小子,竟然奇迹般的回来了。 他说,有狰狞的巨兽,举着火把于林间游荡,好似尽职的守夜人。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看见,所以这是又一个疯子,就像当年的林·风…… 第三十九章??旁观 有些时候真的很无奈,无意撞见的事情,当想要回头寻找时,却怎么都找不到,就像这条极其有价值的报告。 军中,能成为斥候的,多是真正的精锐。虽然这种从林中掉队,迷失方向的表现有失水准,但是能够独自一个人跑回来,又让人觉得不愧是军中的斥候。有些人,有些事,就是这样——总会表现的矛盾重重,让你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 表面上看,这个人没有谎报的理由,但细想一下又会觉得——真的没有吗? 不管有或没有,放在军中这个对情报要求严谨的地方,不是一句疑似就能够交待的,必须对可能存在的敌人作出最判断。如果有,那么问题就来了,例如,他们在哪里?规模呢?等等、等等,太多太多需要情报支持的工作,都要事无巨细的展开。远远不是,一根火把一个身影就能够交差的。 枫·乔不会苛求这名幸运的斥候,尽管仅仅是研判这条线索的价值,就浪费了许多精力。后续循着线索的补充侦察,一无所获…… 事情到了这里,就必须放下了。当研判某条线索没有多少价值时,就不该再浪费资源在这上面。身为统御要塞的将军,他必须理性行事。偶尔在无关紧要处心血来潮没什么,只要能够及时抽身,中止这种愚蠢的行为。 是的,愚蠢。 枫·乔,就是这样认定此次的心血来潮。而且还找到了很好的理由,出于对另一个战士林·风的尊重,出于对妹妹枫·华的喜爱。 暂时,他不会再插手,只需静待事态的发展。尽管这个“暂时”,即使以精灵的时间观念,也显得过于漫长了。 枫·乔没有想到,那些“帝国的孤胆英雄”们,竟然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赌上那么多。他们的这些孩子啊,身份可都不一般,就那样走入了蛮荒丛林。也正是因为身份的不一般,他只能装作不知道。尽管,真到事发那天,没有人会觉得他会不知道…… 但,这就是——默契! 幸好,这些人尽管与权利的中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他们本身早已经被边缘化了。只要他们自身能够沉住气,应该会拖上一段时间的。 枫·乔万万没想到,最后有些沉不住气的,竟然会是自己…… 林·风能够沉住气,完全在枫·乔的预料之中,毕竟那个女人这些年活得已经不太像个人了。这不是诋毁,而是最真实的描述,因为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枫·乔能够感受到自然的和煦,如同春风拂面,也能够感受到秋冬的肃杀。 但是,枫·乔没有想到,就连自己的妹妹、妹夫也能够沉得住气。那两口子,过得是什么样子,他其实是有耳闻的。原本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妹妹,忽然跳出来掀开这个盖子。真到了那时,即使他想装傻,也是不成的。 可是,没有。 在他的旁敲侧击下才发现,那个家庭竟然进入到短暂的温馨时刻。用孩子们的话说,“这个家,多少年没这样安静过了……” 安静是会产生影响的,连带着那段时间的帝都安静了几分。这是否说明,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大家都装作——有。就像,那些连自己都无法守口如瓶的秘密,一传十,十传百…… 这种看似平静的表面,反而让枫·乔感受到了压力。在和众人一起冷眼旁观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也被冷眼旁观了。 这种感觉,非常不妙! 在这个时候,枫·乔是真的羡慕林·风,那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身为将军的他——做不到。在装傻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枫·乔终于装不下去了,决定稍尽人事。周边的巡逻队伍被连番调整,无论是巡逻的范围,还是频率都增加了很多。尽管,这番举动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些什么用。 或许,只为求得一个心安。 装傻的时间终究是太长了,那些孩子回来的可能已经不大。当然,这是自欺欺人的借口,根据他的经验那些孩子应该是回不来了。 于是,帝都那边变得更加沉默了……所有人,其实都在等待一个暴发的契机,但是有些人依旧心存侥幸,也依旧保持着令人压抑的沉默。 这种脓包,别人是捅不得的,只能等着那些人自己去捅。 …… 那段时间,枫·乔站出现在城头的时间越来越久,经常天一亮就会目送着巡逻的队伍,一支支走出要塞。 站得久了,难免会看到要塞中最无存在感的将军——林·风,如同一个村姑般溜进溜出。不见铠甲、不见刀剑,只有一个箩筐,一个锄镐。所以也就没有士兵阻拦,也没有士兵敬礼,甚至没有人会正眼看过去。 尽管清楚,那把锄镐落在林·风这种人手中,依旧会在需要时成为杀人的利器,可不知为什么,枫·乔只觉得心酸。 枫·乔清楚,若说要塞中还有一个人能够深入蛮荒丛林,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林·风。如果说,要塞中曾有人深入过蛮荒丛林,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林·风。可惜,就是这样一个人,也不曾有过重要发现…… 第四十章 ?奇迹 林·风,不愿搭理城头上,那个沉不住气的将军。在她看来,这种人虽经历过厮杀,但还不够。特别是亲眼见识过木·子那群货色后,林·风就对帝国那些被冠以铁血、柱石之类的家族,嗤之以鼻。 她不觉得这位站在头上的铁血将军,能够与木·子那些人存在本质上的差异。因为林·风不相信,这种人会完全凭借自己的本事,在战场上活下来。不是说他们这种人没有本事,而是总会有种种保护,让他们无法真正面对,也无法彻底施展。也正是因为这种种保护,让他们差了一些成色。 林·风清楚,城头上居高临下那个人在暗中注视着他。而她,又何尝不是在俯视城头之上的那个人。许多时候,她甚至觉得城头上的那个人,甚至连木·子这种人都不如,毕竟后者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搏杀。 林·风有时会觉得好笑,那些没有经历过生死间大恐怖的人,凭什么敢蔑视他们这些——死里逃生的人。 仅仅因为,他们是一群失败者吗? 林·风,不是要为自己辩解。他们这些人的行为,的确很不光彩,也的确该被人蔑视,只是那些人蔑视的着眼点错了…… 自然是残酷的,受伤的猛兽也会面临被同类吞噬的危险,即使他们这些自诩高贵的精灵,也不曾例外。 林·风觉得,木·子这些人该死,她自己也该死。但是,他们不是最该死的人,如果能够俯视全局的话,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群倒霉蛋,虽说相当大的一部分人属于咎由自取。真正应该受到惩戒、嘲笑的,本该是那些有权制定战略的人。 从某种角度上看,木·子这些人虽然保全了性命,但也成为了权利游戏中的替罪羊。尽管林·风看不懂上层的权利游戏,可是她清楚最该受到惩罚的人,至今完好无损。她知道那些人是谁,却无能为力。 自然是残酷的,大树会从梢头开始枯萎、坏死,而她已经看到了此中的苗头。对此,她不觉忧虑,反而隐隐有些的欣喜。 鲁伊亲近自然,相信真实,所以林·风坚信——早晚有一天,有些人会在真相面前,低下那高昂的头颅。 …… 孩子们进入山林很久了,林·风却无多少担心的情绪。在她看来,最坏又能怎样?无非是死亡罢了。她不在乎,尽管队伍里面就有属于她的孩子,而且她相信木·子那些人也不会在乎。 因为总有些事情,比活着更加重要…… 可惜,城头上的那个人——不懂! 他不懂,即使这一次全军覆没了,依旧会有下波。而且这批孩子的失踪,也让下一批进入的人有了更好的借口。甚至会借此由暗转明,掀起更大的声势。 在血与火的洗礼之下,木·子那些人已经明白了,什么是战争。对战争而言,生命将会成为廉价的消耗品。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林·风相信,当年能够从这里活着走出去的人,都已经学会这个道理。 一队队骑士从身边走过,因为城头上的将军,成为了一群全无意义的消耗品。可悲的是,他们甚至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更可悲的是,城头上那个作出计划的将军,也不是很清楚。感觉就像是,撞大运…… 林·风尽管看得很清楚,却毫无办法。她只能,默默的祝福那些失踪许久的孩子,能有个好运气;默默祝福这一队队骑士,能有个好运气;默默祝福城头上的将军,是个好运气的人。 似乎,她的祝福起了作用,奇迹发生了。在希望渺茫中那些孩子满身疲惫的回来了。随着那满身疲惫一起回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惊天发现…… 然后毫无意外的,这些孩子们被第一时间隔离了。 …… 林·风不急,因为她有客人需要招待,那是两只古怪的鸟儿。它们吹着好听的哨子,在她的附近跳来跳去。那哨子真好,顿挫有序,节奏分明,如同喋喋不休的小儿…… 第四十一章 ?迎接 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何况是如此多的惊天发现,只是付出代价的方式令孩子们感到费解…… 因为令他们付出高昂代价的,不是那陌生的丛林,而是眼前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族人。 他们原本是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没想过惊动任何与之无关的人。例如某些兄弟、姐妹,或是其他什么人,甚至父母中的某一方。这其中,最不能惊动的就是——军方。结果呢,刚刚探险归来,就被军方直接堵在城门口一网打尽,全部关了起来。而且,还不是关在一起…… 这种阵仗,他们尽管之前没有见过,却没人害怕。因为或大或小的背景,让他们无惧任何人。何况这段时间,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坐在一个个独立的单间的中,他们心中只有埋怨,以为是某个同伴在进入从林前,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情。可是无论谁惹得麻烦,都与其他人无关。所以,筋疲力尽的他们,只盼着误会赶紧解除,好让他们回家。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异常,这里的人隐隐有些兴奋,没人在乎他们是否筋疲力尽,更没人想放他们走。 这种事情若是落在别的孩子头上,或许不会惊觉其中的异常,但是他们这些孩子不同。他们在揭秘历史真相,掀开那丑陋疤痕的过程中,早已经变得警觉。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人,无论是不久前共历艰难的伙伴,还是那些被视作英雄的长辈。 既然那些最值得相信的人,都无法让人相信,那么这些监禁他们的陌生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不傻,很快就从最初的哄骗、恐吓中反应过来,一个个心有灵犀般摆出了拒人千里的态度。 当然,这也与他们的普遍经历有关,毕竟每个人的家庭环境,都与军方有着或松、或紧的联系。不是几个阴沉沉的骑士,就能够吓住的。何况,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见识过更加阴沉的面孔…… …… “当小爷是吓大吗?” 木·枫摆出一副你有本事弄死小爷的样子。做为家中最受宠爱的小儿子,他十分荣幸的获得了某种殊荣,即以母姓为名。当然,他自身并不会以此为荣就是了。而且让他非常遗憾的是,母亲到了那个年龄,似乎不能也不打算为他生下一个弟弟,或是妹妹。更让他感到遗憾和羞耻的是,儿时让他追着屁股跑的好哥们、好姐妹,竟然是他的侄子和侄女。有时回想起来,他甚至会怀疑父母对自己的喜爱,是不是因为他们把儿子和孙子弄混了……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拥有着别人所没有的自由。长子,还有长姐,寄托着家庭中真正的厚望,而他则不需要担负那些。或者说,父母的不甘还有厚望,已经被前面的人分担干净,所以到他这——没事了…… 如果他不想找事做的话,那么将会是家中过得最舒服的那个。可是,每日穿梭在哥哥还有姐姐们当中,还要面对父母的喋喋不休,尚处敏感童年的他——知道了太多、太多,那个年龄不该知道的事情。 事情就是这样,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也就没有必要再对他保密。通常这种不需要对他保密的秘密,大多会以“你要保密哟”开始。然后,无论是哥哥,还是姐姐都会为他阐述、分析一番自己的独到见解。 直到,他也从中形成了属于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种非常、非常独到的见解,形成的根本原因就是——宠爱。因为众所周知的宠爱,许多本该受到责罚的事情,由他来做就成为了兄弟姐妹最好的选择。不该问,让他去问;不该听的,让他去听。最后,再由他上报给那些兄弟姐妹们,或是换来一块糖,或是换来一句夸奖。当然,在事发后还会换来——出卖! “都是小弟做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像个英雄一样挺身而出,毫不胆怯的高声承认:“是的,都是我做的。” 每当这个时候,父亲看过来的目光总是特别复杂,尽管那时还小根本读不懂那目光中的深意。可这个时候,无论是哥哥,还是姐姐,都是大气不喘的。 只有他,傻傻的站在他们身前…… 无论怎样,他相信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像父亲那样的英雄,灵魂沉浸于那个战斗过的地方,剑不离身。 …… 眼前的人,已经换了两波,一会唱红脸一会唱白脸。直到,这个被称之为舅舅的人,出现在眼前。 “知道有多少人在担心你们吗?为了你们,边境一线的要塞都有了动作,还好你们途经的是我的防区。 若是落在其他人手里,有你们好瞧的。 别这样看我,我没有吓唬你啊。多少年了,能在那片丛林中晃荡这么久的,你们是独一份,所以任何军方的人都不会放任你们大摇大摆的离开。” 木·枫非常不屑的一笑,“我们与军方没关系,你们也无权监禁我们。对了,我要见我的父亲。如果不能马上见到我的父亲……” 木·枫犹豫了一下,“那么,我要见到大德鲁伊林·风。” 枫·乔也笑了,“他们那,唉,那就说说他们吧……” 第四十二章 ?将军!(1) 林·风能够猜到孩子们的遭遇,却不在意。自然本就颇多风雨,她也不想成为那些孩子遮风挡雨的大树。她怕这种呵护,会让孩子们成为温室中娇贵的花儿。 不过,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 回到房间,翻出那不知多少年没有打开过的衣箱,拿出了那件一次也没有穿过的将军服。看着那独属于精灵的制作工艺,精炼、干净的面料下,仿佛有着星光闪耀。 多少年了…… 她终究是准备穿上这件简约中,透着奢华的将军礼服。即使一个村姑穿上,也足以亮瞎许多人的眼睛。 扣上最后一个扣子,又在镜前再次整肃了一遍衣冠,看着衣箱底部的佩剑,稍稍犹豫后还是放弃了带上它的打算。 经过门口时,顺手拎起了那个已经生出琥珀色包浆的箩筐,向着要塞的指挥部走去。于是,林·风这种身集奢华与乡土气息的装扮,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走着、走着,林·风忽然发觉,有些习惯早已经融入血脉。即使她曾努力的想要忘记,也依旧无法改变。 多少年了,她以为放下刀剑,就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曾经侵染于体外的血迹、伤痕。所以在过去那些年中,再也不曾碰触过它们。她按照德鲁伊的方式,背上那崭新的箩筐,带着那用途颇多的锄镐,开始了新的生活,还有学习…… 可是,当穿上这套军服时,那怕仅仅是礼服,那些曾被遗弃的记忆和习惯,于瞬息间找到了她。几步间,一股肃杀之意就冲破了桎梏,于体内升腾而起。拎着箩筐的手,也于腰侧微微抬起,那曾是她扶握剑柄的位置。 曾经的骑士,在穿上军装的那一刻,似乎——又回来了。 这里,抵达指挥部的路有些远,所以一路走来着实吸引到不少看热闹的。如同陡然撞见鸡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许多人都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时间议论纷纷。 只是这一切,根本影响不到林·风。从穿上军服那一该起,她整个人就处于时空交错的状态,过去、现在,甚至还有未来。 尽管未来本该充满变数,但是那些无趣的人,总是让未来变得死气沉沉。幸好,也总有人会试着打破这种现状。 …… 对于林·风而言,事情从没有顺利过,过去是,现在也是。不用靠近指挥部,仅仅是军营的大门,就挡住了她。 即使那身礼服此刻正闪闪发光,也没能晃瞎大门外如雕像般屹立的骑士。他们可不是只认衣服,不认人的平民。作为训练有素,肩负营区安全守卫的他们,可不会随随便便放陌生人进去。 说陌生人也不对,这个人似乎瞧着有点眼熟…… 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骑士礼都没敬,但是也没表现的太过无礼。毕竟能弄到这样一身军服的人,或多或少都该与要塞中的指挥人员,有些亲戚关系。只是一番请示,在弄清林·风的真实身份后,得到的答复竟然是——不见! 甚至,那专门负责与林·风联系的,本是专属她的副官都没有露头。身为一个将军,哪怕仅是挂个空衔,哪怕许多不曾露面,在弄清身份后也不该连军营的大门都进不去。更让她没想到的是,竟然还在大门处增援了一小队人马。 这是,怕她闯营吗? 看着挡在身前的骑士,林·风被气笑了。 这军营中里里外外的人,似乎忘记了军规,或者说,这里根本没人准备跟她讲军规,以及最起码的人情脸面…… 好啊,那就不讲吧。 林·风紧了紧手中的箩筐,亦如当年握紧了剑…… 第四十三章??将军!(2) 军营中,指挥部所在位置地势偏高,即使其本身并不如何突出,身处那里的人也足以瞭望到大门处的情形。只是有些远,非常考验目力,稍差一些的话,怕是会漏掉许多细节。这对一心想看热闹的人来说,未免有些遗憾。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如果还是营盘初立时,林·风即使身着便装,也不至于进不来这座大门。那个时候,一个新进的德鲁伊,哪怕身处旋涡中,也足以让人保持敬畏。毕竟,那宅邸外的法术痕迹,还历历在目;毕竟,那血战过后的满身煞气,还不曾消散。 如今时过境迁,这大营之中还有谁会记得她呢?就算有着为数不多的几位还记得,怕是也淡忘了许多东西吧。 战斗初歇,那些人没有展现出胜利后应有的喜悦和轻松,反而显得极其压抑。那种压抑,甚至影响到了,与他们接触过的所有人。 当然,也包括此时正在观望着的枫·乔…… 对于枫乔来说,有些事情是不会忘记的,因为越是了解那压抑背后的真相,就越会感到愤怒。如果,今天出现在大营门口的,依旧是平日中那个衣着如村姑般的林·风,那么枫·乔或许会考虑放她进来。但是,这一身耀眼的将军服,着实让他感到不爽。 林·风,你想进来,是吗? 呵呵…… 站在窗前,枫乔发出一阵冷笑。 枫乔清楚,三两个骑士是肯定挡不住林·风的。仅是考虑到这许多年中,林·风进出蛮荒丛林的次数,就不难给出一个极高的评价。 一两次,甚至三五次,都能够说是运气。但像林·风这种跟撞门子似的,即使有着运气的因素,也必然是以实力为保证。 身为将军,枫·乔总是要求自己时刻保持清醒,不要高估自己,更不能低估对手。尽管,林·风并不值得被视作一个真正的对手。 尽管枫·乔算不上军中大佬,但在他这个位置已经能够获得某些隐秘。林·风在这些年中,不声不响成为了大德鲁伊,那只是对他之外的人而言。因为只要林·风还在这个要塞中,许多事情就绕不开他。 学习、成长、进升,这一切的一切,无论是所需的知识,还是仪式所需的物资,怎么可能绕得过他。尽管不会,也不太敢克扣,但是偷偷摸摸的检查、检查,还是可以的。再怎么说,也是背靠军营,方方面面的人才还是很多的。打开之后,再原样放回去也就是了…… 这种事情,谁还没有点好奇心呢? 当然,这不仅仅是好奇心的问题。身为将军,如何让某些决定性的力量为我所用,总会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林·风无论是作为骑士,还是德鲁伊,虽人品上有着瑕疵,但能力没的说。可惜,林·风无视了他递出的友谊之手。 恶心,太恶心了!就连木·子那种人,林·风都能够忍受一段时间,到了他这里,怎么就不行了呢? 一点机会都没给呀…… 这让枫·乔,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不过,在偷偷翻阅过那些资料后,恶心很快就淡去了。 怎么说呢? 德鲁伊的确很神秘,但掀开那被神秘化的外表,就不见得有多么强力。果然,无知才是最大的可悲。因为无知,要么会极度轻视,要么会无限拔高目标对象。 即使是个大德鲁伊,施法能力又能有多强呢?枫·乔真的很好奇,也真的想瞧瞧……尽管他清楚,林·风唯一的选择只有退走这条路可选。 但是这次退了,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没机会带走这些孩子,没机会了解到真相,更没机会,也没资格拥有一席说话之地…… 所以,枫·乔更希望林·风失去理智。 在隐约的期盼中,大营的门口处,一股绿意蔓延而出…… 第四十四章 ?将军!(3) 林·风清楚,这群人为何会是一副稳操胜算的样子,因为他们背后的某些人,自认为已经很了解德鲁伊这个职业。只要那些人偷看过传递给她的资料,就肯定能够发现德鲁伊的弱点,即缺少暴发力。 遵循自然的德鲁伊,虽拥有着令人羡慕的施法能力,但想要达成施法效果,则需要一些时间。特别是在没有现成植被可以利用的情况下,绝对会让人急得吐血。 无他,任何生长都需要时间,短则数分钟,长么就难以估计了。就像帝国这座最大,也是最宏伟的花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德鲁伊法力运作后的产物。当然,许多事物运作到今天,已经很难说清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就像一棵由法力催生的小草,当脱离法力的影响后,在后续的时光中将很难界定,它到底算是法力产物,还是自然产物。何况,它们还会开花结果,还会不断向外扩展侵蚀。当然,也可能在自然的竞争,被快速淘汰。 但是,只要这棵小草能够一代又一代的活下去,那么德鲁伊的影响就会始终延续。至少,绝大多数德鲁伊是这样认为的,哪怕在法术中断的一瞬间,他们与那棵小草的联系就已经完全中断。再过几年,怕是连他们自己都会忘记,自己曾种下过那样一棵不起眼的小家伙。 怎么说呢? 尽管精灵的记忆非常好,但对德鲁伊这个职业来说,这一辈子有意或是无意种下的东西,将会数不胜数,哪里记得过来? 幸好,精灵帝国的民众普遍尊敬德鲁伊,大多会将这些事物默认为德鲁伊的功劳。即使有些地方会因为德鲁伊的偶然经过,冒出一两根难得一见的杀人藤,也改变不了这种普遍认知。 当然了,这种事故多半不是有意为之。毕竟是德鲁伊呀,身上沾着几粒不知哪里来的种子,会是很奇怪的事情吗? 这种偶发事件,在造成一定后果后,往往也会让人们产生误判,将德鲁伊的实力无形中拨高许多。即使这种事件后,总会有德鲁伊站出来解释,像是杀人藤需要不短的生长周期,并且还要适宜的生长环境,阳光、水分等等等等,也不会有人愿意相信。相反恐慌是最容易滋长的,随着恐慌一直滋长的还有没完没了的谣言……总有些人认为,它能够一夜间冒出来。 如果放在以前,怕是真的不能,因为在那些资料中不曾提及。作为帝国为数不多的大德鲁伊,林·风觉得众多前辈们不会在这方面有所隐瞒。既然不曾提及,那么多半就是没有。但是,有些事情在此发生了改变,哪怕林·风的进升是根据那些资料按部就班,整个过程可以说是波澜不惊,不曾出现过任何异动。 若一定要挑出林·风的不同,就是她的进升之地。没人会像她这样,在进升这种事情上显得漫不经心。即使不想回到德鲁伊安置在帝都的本部,听取各位前辈的建议,接受他们的守护,也该选择一处不易受到打扰的地方。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在前线的军事要塞中,不声不响的完成了这一切。 从白身,再到德鲁伊,然后一步步进阶到大德鲁伊,整个人始终没有远离过这里。即没有像其他德鲁伊那样,四处游历苦心积累对自然的认识,也没有受到过任何导师的倾囊传授,就在这弹丸之地中,受这四战之地的影响,受那蛮荒丛林的侵蚀,天生地养般成长为了一个大德鲁伊…… 从外表上看,她与其他德鲁伊没什么不同。而且这么些年过去,她也从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不同。可是,林·风清楚——她是不同的! 她能清楚的感受体内力量的狂躁、汹涌,在这种力量的刺激下,受她法力影响的植物,也将变得截然不同。 林·风不清楚,要塞中的那们将军——枫·乔,是不是早已预见想到了今天,将在大营内外清理的极为干净。不见高大树木,不见攀附于围墙的藤蔓,只余极其低矮的灌木,以及更加低浅的草皮。 德鲁伊呀,即使想要利用植物,也需要根据它们本身的特性。即使是一个大德鲁伊,也不可能让灌木丛变得高大,让草皮变为丛林。 或许以前真的不能,但是有些世界变啊…… 绿意荡漾而出,不是从林·风的身上,而是她手中那个土得不能再土的箩筐,伴随着绿意数根藤蔓眨眼间就已经窜了出来,迎风而长化作一人多高。然后好似无法支撑自身重量一般,断折坠地。在落地的瞬间,断茬处就生出无数根须插入大地。 然后不管不顾的疯长起来,向着对面的骑士缠绕而去…… 第四十五章 ?将军!(4) 在枫·乔眼中,那绿意只是一闪而过,便化作冲天而起的磅礴之势,无数藤蔓延伸而出,如同巨蟒般将那些可怜的骑士团团缠绕,很快便将他们淹没其中。 那滔天之势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个呼吸间,藤叶凋零,枝蔓枯萎,好似过去了不知多少年。那些倒霉的骑士,也随即露了了来,除去一脸惊恐,性命倒是无忧。只是那枯萎的枝蔓,如同渗透了油脂的老藤粗壮且坚韧,将他们紧紧的束缚在其中,想要挣脱出来怕是要费些功夫。 见此,枫·乔恨恨的骂了一句——废物!也不知是骂门口的守卫,还是他自己。或许,两者都有那么一些吧。 门口的动静,自然而然触动了军营的防卫机制,于是警钟轰然,人声喧嚣。 呃—— 还没骂够的枫·乔,顿时骂不下去了…… 有些事情,他是真没有作出预案,就像拦不住怎么办?更不要说,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在这指挥部中,看热闹的不止他一个,尽管此时的枫·乔更希望,看热闹的只有他一个,因为他已经成了这热闹中的一部分。好在,这军营中就属他的头大、脸大,这楼里楼外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看他的热闹。 躁动的军营,正好让这些人有了离开的借口,于是这楼里楼外立刻变得冷落起来。就连一向挺胸抬头值守在指挥部门口的骑士,也下意识的颔首低眉,刚毅的面孔化作一脸苦相。 等枫·乔反应过来时,能够跑的已经都跑没影了,不能跑的也都是一副你看不到我的样子。 你-么! 枫·乔即使自诩涵养不错,也忍不住暴了粗口。 军中不比其他地方,老兵、强者当道。特别是后者,最受尊崇。无他,战场之上不仅凭本事吃饭,更需要战友的照应。 将军有将军的算计,小兵有小兵的活法,但是无论将军如何算计,直面生死的都是他们这些身处一线的士兵,所以他们有着自己的原则。军令当然要听,却不会表现得非常积极。甚至在一些特殊情况中,还要流露出抵触情绪…… 不是做给高高在上的将军看,而是军中袍泽。 这种事情,枫·乔清楚得很,毕竟他也是一刀一枪在前线厮杀过的。 算了!不难为这些手下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与手下产生隔阂。一个人担过去,反而会收获一些感激…… 枫·乔在不情不愿中孤零零的走出指挥部大门,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林·风!我不是尊重你这个人,而是尊重你的实力。 要不是打不过你,又好强迫别人跟着我一起上……只是,德鲁伊竟然这么厉害吗?还是说,那些资料中隐藏着他看不懂的秘密?就像军中传递情报那样,总会有些秘文隐藏在那些明文之下。 于是,刚刚还在暗骂林·风的枫·乔,将咒骂的目标扩展到德鲁伊这个群体上。只是习惯动手的他,骂人的伎俩实在有限,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话。这使得他越骂越气,可是想动手,却又打不过! …… 总有些人是特殊的,而在军中最特殊的,就是那闪闪发光的军衔。而此时此地,营中有着最闪亮的两个身影。一个面色铁青,站在那指挥部那小小的山岗上;一个面色不善,缓缓逼近。 是的,逼近! 军中最是理解这种气势,只是这人——谁呀? 不管是谁,一些人已经反应过来,今天有热闹看了!因为这些人反应过来,其他人也就全反应过来了…… 尽管刚刚逃离指挥部的各级将官,正在努力弹压。可是想要让这些已经跑出来的人,老老实实回去,却不容易。而且将军就在上面看着,乱哄哄的出来还好说,再乱哄哄的回去可就丢人了。而且,还是在一个外人面前…… 所以列队、整装,全当演武了。 该说不说,枫·乔带兵还是有两下子的,至少林·风一路走来没瞧出什么大毛病。当然,站在高处的枫·乔也是能够看到的,脸色也因此缓和了一些。由原来的铁青,减缓为青白…… 看着一步步走到近前的林·风,他抢先开口:“林·风将军,此军如何?” 听到这句话,林·风下意识的转身看去,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可是,随着枫·乔快步走到身侧,与她并肩而立后,才反应过来……上当了! 我是来陪你阅兵的吗…… 第四十六章 ?将军!(5) 既然意识到上当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回答这个问题。林·风只是静静的打量这座即感陌生又感熟悉的军营,等着对方的接着出招。 林·风能够气定神闲的等待,枫·乔却不行。只是刚刚诓骗过一手,再想诓骗怕是难了。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这些小手段,怕是要惹人耻笑。所以枫·乔决定表现得坦荡一些,用开诚布公的语气提出了,积压在心底的疑问。 “我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所以也就瞧不上你们这些人。当年,西南之地为何会糜烂不堪,这是最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和那些同僚,曾私下里推演过无数遍,即使最坏的结果,也不至如此地步。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了? 在这要塞中,在你们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林·风清楚,这又是在转移话题,只是这个话题与今天的事情多少有些关系。或者说,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当年的延续。 “太过久远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林·风,没有掩饰敷衍在态度。在她看来,当年的事情与你——枫·乔,有关系吗? 尽管没有,她依旧不介意在言语上贬损对方: “处于我当年那个位置,不可能了解到太多事情。相反那些我无法了解的事情,你应该清楚才对。 在我眼中,你与木·子这些人没有多少不同。若一定要找出你们之间的区别,那么多半是——你依旧自视甚高。就像侥幸苟活到今天的木·子,还有那许许多多没有活下来的年青骑士,当年都自负得很。 我知道,你瞧不上他们,当然还有我这个失败者。你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军队的簇拥下,夺回了这座要塞,也顺手救下了我们。 可我们呢?一个个非但没有表现得感恩戴德,反而沉默以对。特别是我,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人物,竟然拒绝了你的招揽。所以像我们这些道德败坏的人,又怎么是你能够理解的呢? 可是,你真的不理解吗?你真的不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够做出多么没有底线的事情吗?” 枫·乔摇摇头,横臂举拳轻锤胸口,愤然道:“不要血口喷人……” 呵—— 林·风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压下了枫·乔的愤然,不急不缓的说道:“你刚刚提到推演是吧?那么,我就来推演一番……” “好啊!” “别急着答应,你只需要听我说,就可以了。” “呃——”枫·乔微微皱眉,事情好像没有按照他预设的节奏走…… “自从得知,这些孩子被你请到军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会怎样去做?可惜,我不了解你,也就想不通。然后,我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当年的我们,尽管我不想与木·子这些人,也没资格与这些人相提并论。但时至今日,我无论如何也是摘不出去了…… 唉—— 当年也好,如今也罢,怎么遇到的竟是你们这类货色。” 枫·乔急了,立刻抗议道:“你怎么骂人呢?” “是不是骂人,听我推演完,你就会就知道了。”林·风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说着,“我不否认,你会担心这些孩子。如果那些孩子,一直不曾回来,你甚至会感到些许的自责。” 这句话,算是说到枫·乔心里去了,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只是林·风后面的话,让他垮了下来。 “但是,那些孩子出乎预料的回来了…… 我不清楚,在见到这些孩子安全后,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什么。只是你的行为,让我至少清楚——你很快就意识到了,他们的价值。 让我想想,你会怎么劝说那些孩子。吓唬、安抚怕是不会有多少作用……” 枫·乔嘴硬道:“你怎么知道,没用?”甚至没有发觉,他已经有些失措,仅这一句话就泄露了许多事情。 “是啊,我怎么知道?且不说,那些孩子我都是见过的,仅是我家的那个淘气包,就不是轻易能够哄住的。 他们被单独隔离了吧?如同审犯人一样,对比每一个人的口供,排出那些有着差异的地方,综合出最准确的情报。 你一定觉得,这种事情即使你不做,其他人也会去做。当然,面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说辞,但大概意思应该差不多的。例如为了欺骗某个傻孩子,提醒他如果是落到别人手中将会更加糟糕,就好像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与你们一样。 或许吧,可是这些孩子若是能够回到家人身边呢?像是父母、爷爷还有奶奶……这是一定的,在最需要支持和依靠的时候,那些孩子总会想到家人。” 说到这里,林·风长叹一声,反问道:“到了这一步,知道我们这些人会怎样做吗?或者换一种提问方式,你——又会怎样去做? 我们当年就是这样,为了眼前的私利,哪里会去考虑其他人。能卖的,卖!能抢的,抢!甚至是杀了,也不是不可以…… 你与我们,其实是同一类渣滓。因为我已经猜到,你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无非,出卖我们这些人的老底罢了。 放心,我理解你。毕竟,你出卖的是我们这些渣滓的老底……至于那些孩子,你自然不会将他们的功劳全部夺走,也不可能全部夺走。毕竟,我们这些渣滓还在,虽没有了大用,但是落在别人眼睛中,同样会若得泪流满面,痛楚不堪。 可是,军情报告只需稍稍修辞,例如在你的接应下,孩子们安全无虞。在你的帮助协调下,综合要塞多年的情报积累……那海量的情报,还足以淹没孩子们的功劳吗? 呵呵,还需要我继续推演下去吗,将军?” 枫·乔面色惨白,一动不动的站着,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只是翻来覆去回响着——我们!渣滓…… 第四十七章??交易 枫·乔本想将别人带入自己的节奏,却被别人顺势带坑里去了,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那些一向被他看不起,被他俯视的龌龊小人,竟敢当面声称——你和我们其实是一样的,渣滓! 若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副——你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吗?你看,我们尽管是渣滓,但是我们自己是知道的,也不避讳承认这点。 可是,你呢? 推演…… 明明是该推演多年前,那场让你们无法释怀的战役,好吗? 你们这群渣滓,关我什么事? 习惯说不过就打的枫·乔,气得将手按到了剑柄上。尽管这剑装饰大过实用意义,但这至少让他多出来几分底气。 “你胡说……” 可惜,这话的底气依旧不足。 看着已经失态的枫·乔,林·风忽然笑了。她笑得极其开怀,好似将这些年的郁结全部释放于此时、此地,显得格外张狂。 “知道吗?我忍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很多年了,特别是你——垃圾!”笑声方歇,林·风忽然翻了脸,“就凭你,也好意思提推演?当年的事情,你心里就没点数吗?我也有些疑问,一直想要得到答案。你能说说,当年的救援为什么会来得那样快?为了冲破层层阻碍,军队付出了多少本不该付出的代价,而你们又从中换取到怎样的利益? 你——,有胆子说出来吗? 没事,你可以小点声说,不必担心下面的士兵会听到。你只给孩子们讲述了我们的卑劣,却不曾意识到——故事其实只讲述了一半。在这要塞中,在我们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要塞之外的帝国中心正有着不逊与此的黑暗发生。 可笑的是,你也是那黑暗的重要组成之一,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黑吗? 不急,既然你将故事开了头,那么就由我来负责故事的结尾好了……你说,我该给孩子讲述些什么好呢?” 枫·乔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妙——是啊,真论起来,那些幕后交易更加不堪。只是,知道的人极少,敢于明面提起的更是没有。或是正是因为这样,才使得他这个还算谨慎的人,大意了。 原本还有心一搏的枫·乔,终于泄气了:“你想怎样?” 呵—— 林·风嗤笑一声后,才说道:“一直以来,就不是我想怎样,而是你们要怎样?坏事都要算在别人身上,好处么一丝都不肯放过。 多少年后的今天,你怕是已经忘了,这要塞虽为军事重镇,却是建在我的领地上。有些事情我不愿管,并不代表我没权管。 你懂我的意思吗? 军营之内的事情,我懒得伸手;地方上的事情,也由不得你胡闹。如果这几天,你没能想到将这些孩子征召入伍,只是准备用完就丢,那么这些平民就需要交给我带走。 我以为,有些功劳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不要想着,走军方的捷径,将这几日的军情抢先发回去。我不是在威胁谁,就你那个没讲完的故事,有太多人不希望它讲完。相信我,如果那些人知道是由于你,牵扯出当年那些乱事……呵!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你污蔑我们的事情,我不想追究。相应的,污蔑这件事你自己担下就好。孩子们追问起来,我只回复两个字——放屁! 你有什么意见吗?” 枫·乔暗骂,我还能有什么意见,你都摆出揿桌子的态度了,我他么有病在这个时候闹意见…… 林·风斜眼看着一言不发的枫·乔:“那么,我就当你同意了。” 稍稍停顿,见到枫·乔是真的没有意见了,林·风继续说道:“相比丢人现眼的,将目光盯在自家孩子身上,你更应该小心外面。真不知道,你这个将军怎么当的?敌人的眼线已经混进了要塞,知道吗?” “什么!”别管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态,此时的枫·乔是真的吃惊不小。 可惜,林·风拎着箩筐走了…… 唉,你别走呀!枫·乔已经顾不得脸皮这种事情,跟着屁股就去了…… 第四十八章 ?傻鸟 当年,林·风在危急时刻所作出的选择,枫·乔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真的害怕。那件事情至少表明,林·风真的不怕死的,更不怕拉着别人一起死的——混蛋! 有敌人的耳目混进来了,这怎么可能? 有些事情本来已经过去很久了,作为旁观者的枫·乔也早该淡忘了才是。可是,偏偏最近发生的一切,又大多与当年有着扯不断的联系。那些事情,在近几天的回顾中,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 当年,就是林·风首先发出了警告…… 说到推演,枫·乔也是不大不小的耍起了滑头。真若是想捋顺西南之地的变迁,本应从最初的警示开始。如果那时候,能够有人重视林·风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后面的许多事情,多半是不该发生的。 可是,这样的推演又会牵扯出太多、太多的高层,任何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敢不敢,而是做了之后又能怎样? 没用的,这种事情只会被悄无声息的压下来……这前前后后的料账太多,无论局里局外都没人愿意提起。 说起来,处于这烂局中的林·风,能够活到今天实属奇迹……或许,是因为她这些年下来还算识趣,躲在这要塞中不声不响,一副事事与之无关的态度。也或许,是因为当年这要塞中幸存下来太多难以处理的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枫·乔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招惹这样一个多余,且不怕死的货色,干嘛? 仅仅轻飘飘一句警告“敌人的眼线混进了要塞”,他就得服软。木·子那些人的教训,足以震慑他这种人,只因林·风真的会看着他——去死! 乖乖的将人送过去,然后毕恭毕敬的请教——敌人这个问题。在某些事情上,枫·乔绝对是能屈能伸的典型。用他的话说,只要能够为战争带来胜利,能够减少战争中的伤亡,这就不算个事。 脸面,会比命重要吗? 只是,当了这许多天孙子,你——林·风竟然给我看一对傻鸟!你不会是,真拿我当傻子吧? 我忍你好多天了,知道吗? 愤怒中的枫·乔,决心给林·风点眼色看看,而且能够上眼色的物件就停留在面前不远处。 “傻鸟!” 枫·乔于愤怒中大喝道…… …… “我真傻!” 几日后,头上缠着纱布的枫·乔,终于信了。 “你们说,这世上真有杀光不死的生灵吗?” 这话让身旁的副官,还有侍立的骑士不知该如何回话。说有吧,那么就是承认你是真傻;说没有——前些天发生的事情,即使没亲眼见过,也已经听说过。 而这也正是让枫·乔感到无措的地方——杀不死,这仗还怎么打?眼前还只是一对轻盈的鸟儿,若来的是体型巨大的熊罴…… 想到这里,枫·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愿再想下去。 “去请林·风将军来一趟……” 一旁的副官小声提醒,“刚刚已经请过了,林·风将军很忙。” 枫·乔扶着额头,感觉伤处又开始隐约跳动,有些钻心,有些无可奈何…… “把当年的资料找出来。” 副官愣了一下,“什么资料,林·风将军的?” “所有人的!当年要塞中无论死去的,还是活下来的,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痕迹,无论是人言,还是兽语,都给我找出来!” 副官犹豫片刻,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哪还有什么痕迹……但面对心情不佳的上司,只能认命般的匆匆离去。 身为将军的枫·乔乱了方寸,指挥部也就跟着乱了分寸。 …… 相比枫·乔那边的不安与混乱,林·风这里却显得安静祥和。将孩子安顿下来后,就似乎忘记了他们。褪去那身光鲜的军服,那个如村姑般的林·风似乎又回来了。要塞怎样,军中如何,都与她没有了关系。 当年,她对领民还负有责任,毕竟那是应她的招募而来。战争结束后,最后的几人也都被她打发走了。如今这座军事重镇中的平民更像是野草,谁知道是从哪冒出来的?反正,林·风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其中多半与军营那边脱不开关系。 孩子们怎么想,林·风不在乎。她甚至没有主动去解释任何事情,全当不清楚军营中发生过什么。只是让他们吃好、喝好,然后各自联系家人。至于自家的那个晚辈,她全当没看见这么个人……一直凉在旁边。 至于他们在丛林中的经历,林·风表现得兴趣缺缺。军营中受到的委屈,更是与她没有丝毫关系。谁给你们委屈了,你们有本事就自己报复回来,我能把你们接回来,就算你们福大命大。 但越是表现得啥也不图,孩子们就越是想说点啥……于是,故事开始了。 第四十九章?丛林(1) 外人如何说,叶·苔并不在意的。至于林·风,这个与她从不亲近的奶奶,名誉是增加、是损从不在她的考虑之中。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不是为了林·风,而是为了父亲,还有爷爷。她关心他们,所以不得不关心他们一直在关心的——那个人。 很小的时候就听爷爷说过,奶奶是个大美人,能够与其组成家庭是件非常幸运的事。但在叶·苔看来,或许这才是一切不幸的根源。 从记忆之初,奶奶就是个极其淡漠的人,那种淡漠甚至会让她——不寒而栗。对于这个家,奶奶并非什么不管。只是那种管,好似不存在任何私人感情在里面,仅是在尽职、尽责。若不是听爷爷说过,当年奶奶不是这样的,她恐怕要怀疑爷爷是不是眼瞎? 其实呢,相比关心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叶·苔更关心爷爷为什么会看上这种人?这种人,有什么好的? 可是真要说起来,也讲不出什么不好。你叫奶奶,她会答应;你冲她微笑,她同样会回以微笑;长辈该给予的,她都不会落下。 只是…… 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叶·苔清楚,这要塞其实是建立在自家的领地之上。可惜,这领地归属在奶奶的名头之下,她不仅自己不管,还不许家人插手。若不是爷爷和父亲信誓旦旦的保证,奶奶就是此地的领主,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某人的风言风语。放眼整个精灵帝国,哪里还会有这种领主。不说有名无实,就连名都没人知道了。 一座酒馆,一座破败的住宅。据说,当年也是阔过的,只是后来都打烂了。然后拆拆建建,折腾为两处。 听爷爷说,当年那宅邸还是很漂亮的…… 唉—— 当年,当年,一切都是当年。 酒馆虽没多少人,经营更是惨淡,但奇怪的是——多少年了,家中从没困顿过。用爷爷的话说,奶奶的军响足够养活这一家子人了,何况还有——他。 是啊,也多亏了有他。 一个德鲁伊,竟然是领军响? 这个家已经够奇怪了,不在乎再多几件奇怪的事情。幸好,无论奶奶做人有多么失败,在德鲁伊这件事情上,倒是货真价实。 那此摆放在书房中的资料,还有一些私密信件,足以证实奶奶的身份。只是,证实的过程,有些见不得光。德鲁伊需要亲近自然,所以呆在家中的时间不会很多,而这正好给了叶·苔机会——悄悄的进去,悄悄的出来,不留下一丝痕迹。 或许,也是因为奶奶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敢潜入她的书房吧。书房很大,有许多有趣的图书。 嗯,是真正的有图的那种书。书中不仅记录着各类植物,还有大量的飞禽走兽。小时候当图片看,大了则开始注意那些说明文字。说起来,她——叶·苔也已经是个德鲁伊了,只因心存顾虑才没有挑明。 否则,这些年偷进书房的秘密,怕是保不住了。她担心,一旦被奶奶知晓,以后就再也没有潜入书房的机会。她需要那些知识,不仅仅是那些记录成册的书本,还有奶奶日常间的记录,以及新的发现。 前者,她还能够通过公开的渠道获得,而后者就不用再想了。权衡一番后,叶·苔觉得继续隐藏下去,才是最有利的。至少对她、对目前的情况来说,是这样子的…… 当年发生了什么,奶奶偶尔也会提到。只是很少讲述经过,更多的是评价一些人的临场反应,以及深深的厌恶。 而她,也渐渐明白了——人心可怖。 故事到了她这里,总是零零散散的。来自奶奶的只言片语,来处爷爷的道听途说,来自父亲的观察整理,以及不时出现的一些寻求“真相”的陌生人。 什么时候与这些陌生人搅合到一起,叶·苔已经记不清了。她唯一清楚的就是,每个人都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一人一个样…… 讲着讲着,故事便不再局限于当年,每个讲述故事的人渐渐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而他们也不再局限于过去,而是站在历史之上——着眼未来。于是,一些大胆的想法渐渐冒出了头,一些近似鲁莽的行动开始酝酿。 丛林,我们来了…… 丛林是残酷的,但也是美妙的。只是刚刚体验完丛林的美妙之旅,就迎来了一段极不美妙的监禁。 果然,人心可怖! 无论是当年的那些人,还是眼前这座军营中的这些人。尽管被一些话语,一些“真相”搅乱了心绪,但很快就意识到:别人的卑劣,并不能证明这些人的高尚。这些讲述别人卑劣的人,想要用别人的卑劣捞取利益的人,恰恰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们才更加卑鄙、无耻! 营门前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到了。 原本是让他们亲眼目睹,某人被羞辱的场面。可是,事与愿违…… 将军! 那是叶·苔第一次见到奶奶穿着军服时的样子,即使隔着很远、很远,也能够感受到那身影中的凛然。这样一个人,或许有过这样或是那样的过错,却绝对不可能卑劣。就像回到家中的这几天,她甚至不屑去解释任何事情。 或许是因为,需要解释不是她,而是他们…… 一番犹豫后,叶·苔终于鼓起勇气,走进了那间书房。 “奶奶?” “嗯?” “我有些事情,需要和你谈谈。其实这些年来,我经常偷偷溜进这里……这里的知识,帮了我大忙,特别是这段时间。” 第五十章 ?丛林(2) 是啊,特别是这段时间。 因为丛林中的生存,远比想像中的容易。此前,叶·苔预想中的种种困难,由此而来的步履艰难都没有发生,种种预案和准备也就失去了原本的用途。原本只是想要浅尝辄止,稍作适应后再步步深入,结果施行起来总感觉尚有余力。于是计划也随之一变再变,竟于不知不觉间深入其中。 她的表现不俗,几同伴表现得也不差。他们似乎就是为这片丛林而生,那些在帝国花园中并无多少用途的本领,在这一刻有了用武之地。 “奶奶,你知道吗?我真的有着这样一种感觉,我为此而生。这种感觉是帝国的花园,所不能给予的。似乎早在出生之前,我就曾去过那里,所以才会熟悉那里的一切。我见到林中鸟兽的样子,就立刻能够叫出他们的名字。 呃—— 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大多都是可以的……那种感觉怎么说,如同回到了久远的家园。尽管那些鸟兽的鸣啸嘶吼依旧陌生,可是只要听过一两次,陌生感就会陡然散去,随即而来的就只有难言的熟悉,似乎这切一直埋藏在记忆深处。 就好像,某种力量唤醒了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是——真的。 与这里不同混杂不同,丛林那边似乎更加纯粹。怎么说呢,那是一种不经雕琢的——纯粹,尽管那边的一切都比这里要得复杂得多。我不是指人心,而是物种、生态层次上的复杂。不像这里,不像帝国这座大花园,更不像德鲁伊的描述那样——一个极其浅薄的循环。那里的循环叠加交错,强与弱,生或死,更迭不休。 我见过强壮的魔兽,与捕猎中受伤、倒下;也见过弱小,反杀强大。不像这里,似乎一切都已经固化。狼要羊,羊要吃草。 可是你知道吧?羊儿不一定总是吃草,如果有机会,一些雏鸟、幼鼠也会成为它们的口中餐。真的,这是我亲眼所见,它们也是可以吃肉的。可爱与凶残,眨眼间就可能发生改变。 别怪我多话,我们也是由此得到了启发,联想到那些古怪之物,是不是也着不同的面貌?平时,就是以野兽的形态,游荡在丛林之中。 但他们毕竟不是野兽,必然有着不再于野兽的习性。在一番思考、争论后,我们觉得智慧的生命应该有着族群的观念,至少懂得互助、协作。 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开始深入侦查。可惜,虽然发现了几个比较异常的地方,却没有更进一步的收获。虽然此行有些鲁莽,但是我一直记得您的教导——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就这点来说,那几个同行的伙伴倒是与我的意见出奇的一致。 都是远远的观察几天,暂时记下异常情况也就是了。 怎么说呢? 非常抱歉,我们自始至终就没有见到那种——熊罴。” 说到这里,叶·苔悄悄打量林·风的神色,发觉没有任何变化后,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不甘,多少给点鼓励呀…… 叶·苔小心翼翼的举动,终于引来了林·风的动静:“我不记得,有教过你——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叶·苔尴尬的挠挠头,“您的日记中反复提到过,德鲁伊是个必须时刻小心谨慎的职业,任何粗心大意都可能丢掉性命。每当这种话出现时,必然会紧随着记录一些危险状况。不是这棵草有剧毒,让您险些中毒;就是那头看着可爱的野兽攻击性极强,让您险些受伤…… 呃—— 我不是有意偷看,这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学习,真的。” 见到林·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叶·苔终于松了一口气,继续讲述丛中的遭遇。 “虽然没有发现那些熊罴,但是我们发出了另外一种极其类似的物种——猛虎。他们既能够四肢匍匐而行,也能够人立而起。最重要的,我们看到了篝火、炊烟,还有工具。他们能够像我们一样,灵活运用指掌,抓、握、捏、拿。” 说到这里,林·风终于有了说话的兴致:“他们如何交流?” 叶·苔努力调整口型,半天才极其拗口的蹦出几个音节。可就是这几个音节,让林·风的表情有了变化…… 第五十一章??丛林(3) 丛林中时光不算短暂,所以许多事情也不可能一次讲述清楚。不是不想,而是总会有所遗漏。特别是,叶·苔从没有过此类方面的训练,在专业人士面前完全是想到哪说到哪。这也是为什么,军方要将他们分隔开来,再一一进行盘问。 说是盘问,其实也是引导,尽管引导方式令人厌恶,但效果嘛——真比这种自我讲述要好得多。对此,林·风有着足够的耐心和时间,等待孩子们想到更多…… 何况,林·风不曾坐在指挥的位置上,也就不必承担那分情报上工作,还有压力。她只需要关心自己关心的问题,无需理会也无需考虑更多。 枫·乔不可能完全放过眼前的机会,他一定还会找上门来。只是再次找上门来的他,必定会是与这些孩子的长辈,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达到的某种默契。这种默契不需要她为之考虑,因为那是别人的家务事,与她无关。 与她有关的,或是她准备拿回来的,已经拿到了。其实,她要求得不多,仅仅是一份话语权。她不奢望别人如何重视,但必须保证——当她想说话时,必须能够说出来。如果不是为了这份保证,她是真不想过早暴露实力。 随着实力的暴露,想必帝国中的德鲁伊要派人过来了……德鲁伊沉寂太久了,尽管依旧拥有着超然的地位,但这种超然也隐含着太多的无奈。甚至有许多德鲁伊将这种超然,视为极其被动的边缘化。 如果说得确切一些,就是权利上的边缘化…… 成为大德鲁伊后,身份上的认同让这一群体中的交流,少了许多顾忌。留给孩子看的,其实只是极少的一部分。那满是抱怨、牢骚的私信,大半都藏了起来。通过这些私信不难发现,德鲁伊的不满已经积压得太久,也积压得太多。 有时,林·风甚至怀疑,当年西南之地的糜烂,似乎也有着德鲁伊放纵的因素。超然,或是说冷漠的看待即将发生的事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的记录、默默的观察。似乎德鲁伊中的许多人,都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身的不满。 林·风只能凭着感觉给出这样的一种判断——“似乎”,毕竟没有最直接的证据。 …… 收回散乱的思绪,林·风对着看似空荡的角落,说道:“叶·苔已经走了,你还准备躲藏到什么时候?” 看着依旧毫无反应的角落,一粒绿豆大小的种子出现在指尖,带着破空之声被弹了过去。伴随“啪”的一声,角落中有涟漪般闪动,木·枫的身影尴尬的出现在那里。 林·风好似没有看到那脸上的尴尬,很是随意的问道:“你有什么要补充的?” 木·枫挠挠头,试着辩解道:“我不是想要偷听,只是想单独跟您谈谈的。真的,我是在叶·苔之前进的这个房间的。” 又是一粒种子,嗖的一声撞在他的额头,“有些事情,是瞒不过德鲁伊的。在观察自然的过程,我们会对环境变得越来越敏感。辨别光影的浮动、气味的凝散,环境的变化,已经成为我们的本能。所以不要将你那如同摆设般的感官,套用在德鲁伊身上。” 这下,木·枫是真的尴尬了…… “您是说,叶·苔已经发现我跟在身后了?” 林·风好像想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忍不住笑了,“你不会以为自己躲藏得极好,别人根本发现不了吧? 让我想想,丛林中你一定是艺高人胆大,偷偷摸摸做过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吧?那种感觉怎么样,沾沾自喜,睥睨一切,很满足是吗?丛林之中,勇敢的如你,定是收获颇多吧? 呵—— 勇气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呢……” 木·枫这下不是尴尬,而是羞愤了。 好在林·风没有继续嘲讽下去,转而说到这个技能上来:“不错的技能,但我不记得之前有人使用过,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 羞愤中,木·枫的脑子变得有些迟钝,以至于忘记了有些事情是需要保密的。或许,这其中也有着被人如此轻易的看破,无形中降低了心目中的价值。于是老老实实的交待出来:“它,来自于我的信仰……” 第五十二章??从林(4) 对于这些孩子,林·风还是有些了解的,像是独立意识很强,主意很正。当然,此种特立独行的大部分责任不在孩子自身,而是长辈的放纵。这些年除去必须管的,像是吃喝拉撒,其他方面大都比较宽容。 这也造成了,孩子们什么事情都习惯说一半。当然,面对长辈的道理,大都也只习惯听一半。有些时候,甚至连一半都达不到,不过是听听罢了。 “信仰吗……或许是我的疏忽,那么你到底信仰什么呢?日月星辰,或是其他一些我没有听过的道路。” 木·枫一摊手,“我可是帝都出来的,接受正统教育的精灵,怎么可能信仰那些连您都没有听过的?怎么说呢,当着我母亲的面,我会与她一同赞美太阳的无上荣光;当着父亲的面,我会与他低诵月光的默默无私;当着您的面,我坚信自然的公平和残酷。作为一个胸怀宽广的男人,我会坚守一切正确的道路。” 呃,林·风忍不住仔细打量了孩子一番,这种无耻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木·子若是有这孩子的几分机灵劲,也不至于闹得那么僵。 “嗯,见风使舵的本事比你老子强。” 这句让人犯琢磨的评论,让木·枫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提到了他的老子。而且,他那老子与林·风间的恩怨,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让他不敢乱说话。特别是,在指挥部中被迫旁观了那场大戏后,即使有些话以前敢说,现在也变成不敢说了…… 跟着那些痕迹,那些旧事,折腾到现在,他终于开窍了。现在,他认为——有些人,有些事,是谈不上对与错的。若一定要论对错,那么就是错误在那个时代。大环境如此,无论曾经正直的林·风,还是富家子弟的父亲,都只是在做分内之事情罢了。尽管,有些做法属实上不得台面,遭人唾弃。 可是,这又怪得了谁? 在那个圈子中,能不按那个圈子的规则行事吗?所以呢,与其互相鄙视、针对,不如试着做出改变。不是改变对方,而是改变那些让人走上歧路的规则。可惜,这些长辈中无论是林·风,还是父亲,或是其他什么人,都没有挑战规则的勇气。看来呀,有些事情真就得他们这些年青人去做…… 木·枫嘿嘿一笑,“我呢,天赋虽都有一些,但是也都一般。刀剑使得不差,可是与最好的比,还要差上些许;信仰都能听懂,可再深入些,又都听不懂了…… 既然无法专精,那么就都学上一些,也就是了。反正我家不差钱,不过是多请几个导师,万一碰上某个适合的方向,我再深入学习。对了,这次带回来的地图,有着我不小的功劳。” 说到地图,林风点点头,“地图我看过了,弄得很不错,没想到是出自你手。” 木·枫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不全是,我只是出一双眼睛一张嘴,将看到的说给别人,或是弄个草图再由别人详细绘制出来。这方面,我虽画不好,但能够挑出问题。” 听木·枫这么一说,林·风想到了某种被称之为“万金油”的草药配方。她还是点了点头,毕竟对于一个冒险小队而言,这种角色也是难以取代的:“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你比他们更具勇气,敢于靠近那些危险。” 木·枫挠挠头,这话不太好接呀。这不是勇气的事,而是真的以为别人发现不了。尽管现在已经意识到,有些小伙伴只是装作没发现、没看到,以便让他美滋滋的送死……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呀?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发现想要与林·风谈谈。特别是在经过刚刚的试探后,这种欲望更加强烈了。 无论怎样,身为年青人的他,非常希望获得像林·风这样的强者认可。 “我发现了一些很可能是争斗留下的痕迹,只是没有同他们说。之所以用可能来表述,是因为那种争斗已经超出了我能够理解的上限。可是,在见过您在军营前的表现,我觉得有必要向您说明……” 第五十三章??丛林(5) 尽管只是听到一个开头,林·风就已经将后面的话语猜测出个大概,但她不介意耗费一些时间,倾听另一个人的讲述。那怕这个人,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一个人就代表另一种角度,而观察自然本就需要从多个角度出发。为此,一些小手段早已经布置下去,并且开始发挥作用。如果不考虑最终的目的,那么这些小手段不仅没有任何伤害,相反还有着不大不小的好处。 庭院中无处不在的花草,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芬芳和清新的气息。这些气息,既能够促进睡眠,也能够提振精神,让人处于轻松愉悦的状态中。在这种状态下,人的警惕性也会降低很多,特别是面对林·风这个毫无恶意的主人。 受到了招待或是庇护,虽不是很热情,但也不存在刻意的疏远,完全是一副随性的态度。对比之前军营中的遭遇,这种随性反而容易生出安全感。第一个跑来向自己倾述的人,完全在林·风的预料之中,但是这个尾随潜入的小家伙,就有些让她意外了。 进入这扇门的先后顺序,也意味着每个人对她的提防程度。这种提防程度,必然包含着他们身后家庭对某些人、某些事的某种倾向。 所以从木·枫的表现来看,事情似乎真的有点意思了…… 孩子要在说,林·风在听。没有多少新意,甚至远没有她了解的那样深入。但也不是毫无用途,毕竟孩子提到的与她所看到的,明显不在一处。 她亲眼见过某种堪称毁天灭地的战斗遗迹,即使过了不知多少岁月,那繁茂树木、青青绿草依旧掩盖不住。在那遗迹之上,还有着大大小小数之不尽的战斗痕迹。有些痕迹,即使以她如今的力量,也依旧感到发憷。当年,如果是这种力量直接进犯精灵帝国,有些事情怕是真的不好估计了。 幸好,时至今日那种力量依旧隐匿于丛林深处……她试着找寻过,带着忐忑、恐慌,还有朝圣的复杂心情,既希望找到也希望找不到。在寻找的过程,她在遗迹之上发现了许多强大的魔兽。 是的,魔兽!因为某些违背自然规律的力量,出现在这些野兽身上,让它们更加强大,也更加聪明。那些最聪明的,甚至出现了精灵才拥有的自尊、自大,乃至傲慢。它们,已经学会了俯视其他生命。许多时候,只要表现出适当的谦卑,就能够避免那些可有可无的麻烦。 或许,可以将这种谦卑理解为对它们的尊重。当以客人的身份路过它们的领地时,一份带有善意的礼物,往往能够换回一份意想不到的回报。即使没有任何回报,也能够换回一份平安。 当然,要塞中的军人是不会递出这份善意的,毕竟违背了他们的职责。幸好,这些魔兽距离边境都很远,也很少参与到普通野兽与精灵的冲突中。可是,意外总是难以避免……抛开那些找不到痕迹的,就林·风收集到的证据而言,那些产生重大损失的,大多有着魔兽的身影。 林·风收集这些,是为了能够找到当年那些熊罴的踪迹。可惜得很,当年的一切就好像泡影般,找不到任何能够佐证的痕迹。 蛮荒丛林很大,一环套着一环。越往里面去,强壮凶猛的野兽就会越多。当年,觉得那无法阻挡的兽潮,已经极大的耗损了丛林的潜力。可是随着对丛林的了解才发现,这望不到尽头的丛林,潜力也是无穷的…… 当年没有留意,所以一直觉得西南之地的丛林也就那样。可是随着灾难而起的一系列调查,让许多人明白了整个西南边境线上,丛林连绵不断。抛开那江河湖海的影响,只要是精灵无法涉足这地,好似都在丛林的覆盖之下。相比整座蛮荒丛林,西南这块交界之地,实在算不得什么。 有些事情,弄明白了;有些事情,则至今也弄不明白。就像林·风始终想不明白,是什么在支撑这些野兽,持续不断的发起攻击。总该有些什么东西,在指挥这些野兽吧?例如,那些熊罴…… 可是,如今看来又不太像…… 第五十四章??从林(6) 就这样,随着孩子们的进进出出,几天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林·风也因此不利轻闲。孩子们的发现,不过是一副巨大拼图中的微小碎片,林·风甚至不清楚该把这些碎片黏贴到哪里。 好在这些碎片很重要,至少对某些人来说——非常重要。这些碎片的出现,好似一刻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那些人的脸上。多少年过去了,大军压境不知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结果呢?虽然这种角度有失偏颇,但是一群孩子能够做到的事情,他们都不曾做到。 夜深人静时,林·风躲在书房中看着又完善了一部分的丛林地图,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还差得远啊! 正在这时,伴随着翅膀着扑打声,那对奇怪的鸟儿顺着敞开的窗户闯入进来。一只歪着脑袋看着她,另一只刚看向了铺在桌上的地图。看着了一会,就跳到某个位置,晃着脑袋用那尖吻打了个叉…… 呃—— 自从那日利用枫·乔试探过这对奇怪的鸟儿后,林·风对它们就分外警惕。此前,不亲自出手试探,是因为多年丛林中探索的习惯,即不轻易触碰那些来历不明之物。无论是能飞能跑的动物,还是无知无觉的植物。 观察、了解,然后再做进一步决定…… 这一过程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利用身边之物试探。猫啊、狗啊,当然遇到枫·乔这种让她不喜的家伙,也不妨丢过去试试。 还好,一贯的谨小慎微又一次救了她。略有不同的是,心中难得畅快了许多,没有生出丝毫歉意。有时候,林·风希望这些端坐在营中的将军、骑士,能够亲自到丛林走走。或许经历些事情后,下面的士兵就能够好过一点,也就能够减少一些牺牲。 不管枫·乔这些军中正统如何归类这对鸟,林·风已经第一时间将它们划入到最不能招惹的魔兽行列中。好在,这对鸟儿的攻击性不强,也没有领地意识,否则——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林·风试探着问道:“你是说,这里画借了吗?” 桌上的鸟儿竟然一起点了点头。见此,林·风不由一愣,这才几天它们竟然能够听懂她的话了……这未免太聪明了! 林·风于自嘲中轻轻摇头,这已经不是聪不聪明的事情,而是某种程度的碾压。站在这对鸟儿面前,她根本没有居高临下的资格,去评价它们。 “你们到底是谁?或者说,你们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林·风好似自言自语般,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就像她已经预料到的那样,两只鸟儿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而没有反应,本身就已经能够说明许多问题。 “丛林里有什么,在影响着我吗?” 看着两只鸟儿又一起点了点头,林·风松下一口气,露出一丝微笑。多少年了,那些不同于其他德鲁伊的力量,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受丛林影响的人,多吗?” 两只鸟儿如同跳舞般,伸出一只翅膀转了个大圈。 “这种影响有什么坏处吗?” 见到两只鸟儿一起摆了摆头,林·风再次松了一口气。 “我们是敌人吗?” 两只鸟儿歪着头看着她,即不摇也不点,那意思好像在说——决定权在你……林·风恍然,对于这些近乎不死的生物而言,许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不存在先下手为强,它们有着足够的耐心和本钱,做到后发制人。 “你们此次的来意呢?为了那几个孩子吗?如果他们无意中冒犯了你们,我在此表示歉意。” 这话似乎有些多,让两只鸟儿有些混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这种无措的神态,让林·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们俩不会是想杀了他们吧?” 呃—— 林·风万万没有想到,这句玩笑话竟然引得两只鸟儿一起点了点头。见此,她不得不严肃起来,试探着问道:“能放过他们吗?” …… 此时,坐在丛林中的区秀已经告别了那群老虎,再次踏上属于她自己的征程。一路猛追,自然是没有追上,但是这也为她指明了新的探索方向。于是,那对不死鸟一路飞了过来,发现了这非常繁华的要塞…… 放过,自然是会放过的。既然人已经跑回了老巢,再追上去就已经没有了意义。何况,她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而杀。 第一章 ?轮廓 区秀没能注意到,事情的本质不在杀或不杀,而在于她将那些人视作——闯入者。不知何时起,她将这莽莽丛林视作了私人的领地。内心中最真实的念头或许不那么清晰,但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死鸟当然没那么聪明,更确切些说单独的一对不死鸟,绝对不可能表现得那么聪明。可是当不死鸟聚集成群时,则会产生质变。或者说,这段时间的相处,区秀与这群不死鸟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 区秀的大脑不再是热闹的菜市场…… 呃—— 应该说,不仅是热闹的菜市场,他们的思维正在通过区秀联系在一起。不死鸟那原本零落的小脑袋瓜,开始协调运作。尽管目前来看,这种协调还很粗糙、生涩,偶尔还会产生难以言说的混乱,但是总的来说——未来可期。 对于这种情况,区秀则是喜忧参半。她觉得自己这个不算聪明的脑瓜,正在成为难以名状的蜂巢,供那些鸟儿进进出出。随着这种进进出出,她的智力也会时高时低。前一刻还对某件事情有着极其清醒的认知,可随着群鸟蜂拥散去就又开始糊涂,甚至会钻入牛角尖。 幸好,那颗真正属于她的脑瓜还在,依旧能够保持正常的智力水平。例如,手中拿着一根大骨头在虎妞眼前晃悠、晃悠,然后用边往远处抛去。 对于虎妞而言,这种往日非常有趣的游戏,如今看来则是莫大的羞辱。尽管那盯着骨棒的目光隐约有些意动,口中说出的话却完全相反——别那么幼稚好吗? 虎妞原来是不想再跟着区秀的,特别是享受过族人的热情后。但习惯孤独的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这种热情,特别是几只无事献殷勤的雄性,尤为讨厌!相比那些尤为讨厌的,区秀这个姐妹就会显得尤为可爱。无论这种表述是真还是假,虎妞已经将自己从宠物的地位提高到了姐妹的层次。尽管这种提高不是区秀想要见到的,但她还是默默的认下了。但是认下归认下,有些习惯则始终没改。 呃——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再次启程后,一人一虎就在这不断寻味中,快快乐乐的闹成一团。 “告诉我,你又看到了啥?” 虎妞一如既往的好奇,而区秀也是一如既往的调皮:“你把那根骨头拣回来,我就告诉你。” “想让我衔回来,想都别想!” “谁让你用嘴了,我是让你帮忙拣回来。拣,你懂吗?” “嗷——,我和你拼了……” 好奇,总会让一些行为变得没有底线。于是,那根骨棒十分神奇的回到了区秀手中,化作既扎心又顺手的工具。一块空地已经被虎妞利落的规整出来,一层薄厚均匀的浮土不见一点草屑,就等着区秀进行生动的图文讲述。 …… 那城真大,竟然不比我们睡狮城小多少。我的意思是,抛开码头,还有后山,仅是城墙之内的部分。 你知道吗?这么大的一座城,竟然、竟然…… 区秀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找不出更好的说明的方式。在她的词语当中,缺少某个被名之为“帝国”的词语,以及与之有关的概念。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比较贴近的名词——城邦,可是通过段时间的观察、了解,让她明白了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睡狮城是城邦,碎金城也是城邦,即使已经没落的端木城,也不过是个老牌的城邦。就连她那个正在兴建的“鉴戒城”,依旧没有摆脱城邦的格局。但那边则不同,一座城或许有着主人,却不完全算是主人……因为在那之上,还有着另一个存在。 这是真正的庞然大物,是她暂时无法理解的存在……在区秀的理解中,能够支撑这种庞然大物的存在,必然有着绝对碾压的实力。这种想法,让她将那里的人拔高了很多。就像那些能够进入睡狮城,能够生存在周边的人,虽不被他们放在眼中,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许多时候,彼此间的力量依旧处于某个大的层级中。 当然,无论是她——区秀,还是其他一些人,都已经冲破这个层级,彻底拉开了距离。可是区秀依旧无法理解,无法想象,该如何凭借这种力量构建更大的——“城邦”。所以,那一定是她不曾接触,不曾了解的可怕力量。 观察、试探,却始终不曾察觉到那种力量,于是她决定进一步接触此地中那个个体实力最强大的——人。 第二章??眼红 在决定与林·风进一步接触前,区秀已经做过准备。虽然时间仓促,但是她已经找到了入手的方向。 是的,地图! 作为一个优秀的巡林武士,对于地图的重视是外人无法想象的。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地图就是人生的方向,是生命的启迪。许多时候,那是比生命更加珍惜的宝贵之物。 尽管区秀谈不上喜欢睡狮城,更谈不上喜欢里面的一些人,以至于离开如此久的时间,也不曾生出任何思念。但是,某些烙印已经随着那些不喜铭刻在灵魂深处,每时每刻都在影响着她的思维,她的行动。 就目前而言,她依旧是一个巡林武士,哪怕有着伙伴和神器的影响,一时半会也难以转变。 为了搜寻地图,这几天算是把这座要塞逛荡遍了……说起来,还要感谢那天那个暴躁的男人。当然能够如此大度,也是因为该出的气,已经出够了。 起初,还有几个不懂事的上来帮忙,后来就都变得懂事了。说起来,抛开生死转换时的瞬间暴发,不死鸟的攻击是难以让人伤筋动骨的。只要护住几处真正的要害,像是眼睛、耳孔,多半不会危及性命。 只是受到攻击时,很少有人能够迅速冷静下来,做到打不还手。从这一点上看,那个暴躁的男人除去脾气差了点,反应还是很机敏的。在他的命令下,所有人都停止了攻击。而他更是干脆,直接抱头蜷缩成一团。 哪怕是不死鸟按着惯例站在他的头部,送上一泡温热的大礼,也不为所动…… 呃—— 这就太没意思了! 这使得区秀不禁想念起雯靖那个熊孩子,尽管经常收到这种大礼,依旧是反应激烈。哪里会像这些人一样,无趣! 当然无趣也有无趣的好处,至少他们不会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对抗。对于闯入军营的不死鸟,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 哪怕是,两只鸟儿进了那座被称之为指挥部的塔楼,还分外嚣张的吹着响亮的口哨。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完成了巡视,也不见有人阻挡。 也不是什么都没做,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军营就成了木匠房,将一扇扇厚重的门窗堵上了所有的孔洞。于是再想四处溜达就不那么容易了,大门、小门层层叠叠,仅是等着别人开门,就要浪费许多时间。 说实在的,拼着一头撞死,也是能够于虚实转换间闯进去的。只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例如疼痛。而且这种疼痛还只能自己忍着,怨不得别的什么东西,也就不好找些什么东西发泄。 所以,蹲在门口等着就是。只要有人打开一点缝隙,立刻就将脑袋伸进去,摆出一副你夹一个试试的样子…… …… 有付出就有收获,像是指挥部的大厅中的那副巨大的地图,如今已经一块更加巨大的破布挡住了。 是的,破布…… 可能是一时半会弄不到如此巨大而又完整的帷幕,营地中习惯舞刀弄剑的粗糙大手,捏起纤细的针线。成果虽有些不堪入目,那些人却似乎很享受,以至于此类产物不断增加,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破布出现在一切能够覆盖之物上。 这一点,区秀是真的看不懂了…… 地图无论多么复杂,她多少是能够看懂的。至于那些满是文字的东西,就真的不懂了。所以遮挡地图她能够理解,遮挡其他文案就显得多此一举。 地图她已经记下了,那几日依旧跑过去看看,不过是进一步加深印象罢了。毕竟如此多的小脑袋瓜,每个只要记下一小部分,就足以完成这副拼图。 她不过是对比这副原图反复拼凑几次,顺便体验那种——世界分裂为无数块的破碎感。像是毁灭、遗忘,却又不全是…… 如今她已经弄清楚了这些人的身份——精灵,而那副巨大的地图就是他们的领地。怎么说呢,太大了! 大得让她感到眼红…… 第三章??观望 区秀的眼红几乎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地盘大得难以想像,还有其他许多物质乃至文化层面上的事物。坐在丛林中的她,唯一可以拿出来说事的就是——那些人,打不过我…… 吃的、穿的,有关精灵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人。抛开个体力量而言,可以说是全方位的碾压。甚至睡狮城引以为傲的锻造技术,也显得非常粗糙。就这一点来说,区秀是深有体会的。或者说,不死鸟是深有体会的——那种武器划过身体的流畅感,是此前从没有体验过的。 尽管区秀手中已经有了神器,但对于普通刀剑依旧有着极强的占有欲望。对此,神器映月也有些坐不稳了,不断暗示着她——谁才是最好的。 区秀知道谁才是最好的,但是有些事情映月说什么都不会去做,例如剔脚指甲。常年在林中奔跑,这双脚可是要小心养护的,特别是长得飞快的脚指甲。当然,无论是区秀,还是神器映月都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 一个是贪心,想着弄几把不错的武器收藏;一个是犯懒,屁大点事根本不值得变化形态。对于映月而言更习惯当一面镜子,没事照照别人,顺便也照照自己。可惜在跟随区秀奔波的日子里,一面大镜子不是适合携带的物件,所以多半要委屈它了。 对此,区秀也感到有些委屈…… 与猛虎祭司大战一场后,她与神器映月终于有了一丝丝感情。双方开始时不时的交流几句,天南地北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许多时候就是各说各话,但不妨碍一个说,一个听。就像两个孩子,各自咿呀的说着自己的故事。尽管谁都听不懂,却不影响各自快乐的情绪。 对于区秀而言,有关自己的一切没什么不能说的;映月则相反,有关它的一切就没有什么能说的……除此之外,能说的倒是很多。可是区秀感兴趣的,恰恰是映月本身。像是,你从哪里来?有过主人吗?更过分的是,竟然提出了十分无礼的要求——我能见见他吗? 对此,映月倒也干脆,果断的回了“哼”了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十分清楚的传达出最核心的思想——凭你也配? 配不配的,区秀不清楚。她,只是想要解开身上的谜团…… 映月不是她见过的第一件神器,如今亲自见过或是间接见过的神器,包括映月已经有了五件。她清楚神器是有意志的,而且这种意志是自由的,并不见多少拘束。尽管区秀已经看出,它们身上带着固有的使命,但如何完成使命则不受局限。 老鼠、猛虎、大蛇,都是这群东西搞出来。如果再算上老爹手中的神矛,再想想那座寨子中的人,事情就显得有趣了。 神器间有着某种联系,在于猛虎祭司有过接触后,区秀就已经意识到了——它们似乎有着共同的目标。回想她与猛虎祭司,以及区貑与玉虺之间的战斗,似乎都受到了限制。神器,没有在战斗中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不是他们这些厮杀的人不想,而是神器只想掂量、掂量,持有者的分量。 掂量过后,也就放下了。至于谁高谁低,满意与否则是它们之间的事情,与持有者无关了……想来,在与猛虎祭司的争斗中还算入眼,所以神器映月才愿意与她多说几句。 可惜,也仅是多说几句…… 一旦涉及到映月本身,或是区秀身上的隐秘,就一个字都不肯泄露。对付人,区秀还是有一定手段的,可是对付神器——则束手无策。 区秀觉得不是威逼利诱不管用,而是她没有弄到点子上。毕竟,她对神器的了解实在有限。甚至连有限都谈不上,用不明不白来形容才最贴切的。 表面看,她得到了神器,实际呢,又似乎不是。这样,可不行…… 第四章 ?误会 如同以往一样,面对潜在的对手,区秀开始检视身上的所有装备。检视中,有着自由意志的神器成为了心头刺般的存在。用吧,总感觉不踏实;不用吧,又是一种浪费。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这种不踏实以及浪费都是难以容忍的。 怎么说呢,区秀不想像父亲区貑那样将神器供奉起来,更不想像玉虺那样受到驱使。区秀不奢望成为神器的主人,只希望成为值得信赖的伙伴,就像她与不死鸟这样——血脉交融。 尽管在外人眼中,不死鸟好似她的从属一般,但是区秀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就不是谁属于谁。虽然有着各自的独立意志,但他们是一个整体,聚散分合之间,早已没有了你或我。某种共同的意志正在他们之间形成。如果可以,区秀希望映月也能够加入进来,分享彼此间的所见所得、所思所想,然后汇聚为共同的意志。 区秀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可惜,有些事情显然不在分享的行列,例如映月的制造者是谁?是什么造就了如今的区秀? 抛开这些不能说的,神器映月已经开始松动……如果真的确立这种关系,那么区秀还有不死鸟也将成为它的手、它的眼,它的力量延伸。 既然心动了,就难免会有所表示。映月耗费了一番功夫,终于让区秀理解了那个名词——帝国! …… 这个名词,如今正摆在刺客面前。 为了解释什么是帝国?一对不死鸟站在刺客面前,整整吹了一天的哨子。终于,把刺客弄得更糊涂了…… 而且,糊涂的不止他一个,还有那些被哨声吸引来的人。例如四大女贼,还有雯华和雯靖姐弟。并且,这几位比刺客还要糊涂,不是他们比刺客笨,而是他们对那哨声似懂非懂。 至于刺客倒是把哨子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那些讲解通过哨子的转化互译后,变得极其拗口和生涩。即使初次得见帝国这个词语时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也会在接下来的哨声中变得什么都不明白了。 好在,刺客弄懂了那么一点,就是他们正在建设的城邦太小了,区秀希望能够看得更长远一些,拥有一个更加宏伟的目标。 更加宏伟吗? 刺客脑海中陡然跳出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战争!想要将其他城邦收拢到一处,成就某种宏伟,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随着这个念头冒出,他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的神器。如果算上区秀,还有那群被视作盟友的老虎,他们这边已经拥有三件神器,就力量而言——似乎占有绝对优势。 可是力量不能这样简单计算…… 若是开山凿岩,刺客自信手中的神器无人能比。若是与那些长弓、神矛纯粹用于杀戮的兵器相较,怕是要挨打。回想区貑和玉虺的那场较量,刺客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何况,神器真的会允许他们打起来吗? 就像区秀一样,刺客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神器尽管强大,却不会让拥有它的人为所欲为。对此,刺客也有些头痛…… 或许,真的应该抽出一些时间,认真研究神器了。就像区秀和不死鸟那样将神器当作钥匙,学习并掌握那些触发力量的规则。也许在掌握那些规则后,就可以发挥出神器的真正威能。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刺客不敢明目张胆的传达给区秀,只能是点到为止。无论是宏伟的目标,还是关于神器的想法——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特别是关于宏伟的目标属实吓到他了,甚至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直神不守舍。直至区秀那边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他才悄悄松了口气。看来,是他误会了…… 可是,这口气刚刚松下来,心头又是一紧——我真的是误会了吗?刺客愣在那里,额头渐渐生汗。 他是了解区秀的,多半不会生出这种心思。他甚至能够想像出区秀整理武器的样子,一件件一桩桩,不遗漏任何细节。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区秀的选择都只会是——我一个人,该如何面对?即使真的选择了战争,那也只会是区秀一个人的战争。 原来,我是有野心的——人啊…… 刺客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随波逐流的人。如果不是遇到心仪的女人,恐怕会继续飘荡下去。并且就在不久前,他还觉得心满意足的,怎么可能冒出这种念头? 一个贴心的女人,一个调皮的妻弟,让这个家庭即安逸温馨,又不缺乏种种热闹。而且无论是女人,还是妻弟都不具备太大的野心。妻子么,眼前的一切就已经很满足了;妻弟呢,还是一个不懂野心为何物的男孩。 至于他自己,也不该有那种野心的。毕竟这么多年来,在他的认知中,城邦就已经是巅峰般的存在。何况选中这里的初心,并不是城邦本身。 但是,他现在不得不重新认识自己。 接下来的日子中,鉴戒城的建设依旧热火朝天,但是刺客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里空荡荡的。风儿依旧会带来远方的消息,只是总觉得不够远…… 为了填补内心深处的空虚,刺客变得废寝忘食,鉴戒城的蓝图也因此变得更加精确、详实。 …… 男人的变化从来都逃不过女人的眼睛,于是雯华这几日也更架温柔和体贴。只有傻乎乎的雯靖,依旧看不出眉眼高低。新晋祭司的身份,没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改变。 所以呢,该吃——吃;该喝——喝;该去讨人嫌时,依旧会去……雯靖看不出眉眼高低,不代表他看不出变化,不代表他不懂得关心。只是关心的方向,总会弄出一些偏差。 就像刺客的废寝忘食,落在雯靖的眼中就是变心的前奏。现在不比当初,那时整个营地中可以称得上鲜花一朵的——只有雯华。随着四大女贼的到来,虽不敢说鲜花处处,但也不再是一枝独秀的局面。 果然,就像四大女贼说的那样,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当然,他——雯靖除外…… 第五章??打算 面对刺客,雯靖一向直来直去,而且这一次更加直接,当面叫起了刺客的大名——区昱!然后,被面色不善的姐姐一巴掌将后面要说的话,全部扇了回去。于是,雯靖立刻忘记了来意,开始与姐姐对峙。 “有本事,你去打区昱!凭什么总跟我过不去?知不知道,我总是在帮你?” 面对怒火渐升的弟弟,雯华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用不着。” “你再说一句试试?我还不管你了呢……” “用不着——” 听到那拖着长长尾音的回复,雯靖气得摔门而去,弄得始终没插上话的区昱满头雾水:“他有什么事?” 雯华轻笑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能有什么事?没事找事呗……” 呃,区昱无奈的摇摇头,提醒道:“他很少直呼我的大名,难得这么正式,肯定是有事情的,要不我去问问?毕竟才成为祭司,遇到一些难处也很正常。” “嗤——,他呀,天天与那些个女賊混在一起,哪里还会有难处?不让我们为难,就不错了……” 唉—— 说到这里,雯华不由得深深叹息。叛徒啊!果然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见色忘义。自从四大女贼来到后,一向粘人的弟弟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原来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区昱,然后就是她,现在么——不提也罢…… 雯华倒不是嫉妒,问题是那些女贼就没个正形,生生把弟弟带歪了。这几天,雯华经常会满怀恶意的畅想,最好这女贼中有人能够和弟弟成为一家人,让她们下半辈子都用于体会什么叫自作自受。 相比那个被一群女贼“关爱”的弟弟,雯华更在意区昱。在稍作迟疑后,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这几天,你是怎么了?难道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如果有,我会与你一起分担,你不必一个人扛着。” 区昱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忽然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我们的实力比初见时强得不是一星半点。特别是你们,足以让大多数人刮目相看。以前呢,你们中若是有谁在这四周勘察,我会非常担心。现在么,则完全没有了。 有时想想,真的像做梦一样…… 以前呢,即使能够听到风中的低语,我也不会一个人深入丛林。无他,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如今则是完全不同了,我虽做不到区秀那种程度,却足够应付丛林中的大多数危险。 其实你们也一样,能够像我这般探索丛林。毕竟一起在丛林中相处了这么久,如今的你们已经开始了解这片山林。” 雯华微微皱眉,问道:“这里怎么办?” “是啊,这里怎么办?”区旻叹息着说道,“若是不曾听说过帝国,我或许会将自己的一生绑在这里…… 知道么,我为此想过许多。例如等城建好后,我们将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哪怕那时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我要为孩子打好基础,理顺城中的权利结构,以便让我们的孩子能够顺利继承他们该得的那部分。我还要为雯靖物色一个能够管住他的妻子……” 听到这里,雯华不由得幸福满满,将手伸向了区昱的脸庞,整个人缓缓倾倒过去。可惜,刚刚摔门而出的雯靖,再次撞开了大门,吼叫道:“我的事,用不着你管!特别是妻子这种事情,就凭你这眼光,还是算了吧!” 呃—— 这声不合时宜的吼叫,瞬间砸碎了雯华那满满的幸福感。而且不止于此,刚刚感到有多么的幸福,现在就会感到有多么的恼怒。气得她向外一指,大喝道:“滚!” 想让雯靖自己滚出去,那是不可能的。蹲在门口的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误会了区昱,所以他决定稍作补偿,低眉顺眼的叫了一声:“姐夫。” 这声姐夫立时吹散了雯华的怒火,俏脸上现出一抹羞红。尽管有些关系早就挑明了,该做的还有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但是这声来自弟弟口中的姐夫,依旧让雯华激动不已。于是那破碎的满满幸福,再次回来了。 可是,雯靖是谁? 这熊孩子呲牙一笑,难得在区昱面前露出一丝谄媚:“姐夫,我是支持你的。男人吗,就该趁着年青四处多走走,多看看,妻儿这种事情可以放到以后。 你这次出去玩,一定要带上我呀! 姐夫——” 重新认识到弟弟的无耻,雯华再次一指门口:“滚!” 第六章??劝说 如果旅途还算轻松的话,那么区昱是不介意带上雯靖这种累赘的。但是丛林中危机四伏,出于对自己负责,也对雯靖负责的态度,这种事情就不存在商量的余地。于是,区昱端起姐夫的架子,无视了雯靖眼中的乞求,坚决的摇了摇头。 有件事情,区昱刚刚忘记说了。雯家这些人的实力提升的确非常大,基本具备了探索丛林的资格,但雯靖是那个唯一的例外。怎么说呢,这孩子天生就是做好人的命。没有刻薄、挖苦的意思,这真的是——命! 雯家这些人实力提升之大,雯靖要占大半功劳。为了雯家这些人,他一个孩子算是兢兢业业,从阴影之地中送出来数清的暗影生物,与雯家人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契约。 是的,契约…… 这不是生搬硬套的一个词语,而是雯华又一次从睡梦中获得的启示。依旧是那个如山般的身影,依旧有无数暗影生物因它而生,又因它而灭。对于雯华来说,一次启示就是一次蜕变,她的容载能力由此得到了强化。 强化的结果就是,那些如纹身般寄居在身上的暗影生物,开始成长。借此机会,雯靖又帮助她契约了几只十分有特色的暗影生物,例如巴掌大的暗影螳螂,拳头大的萤火虫,等等、等等。不仅能力不错,承载的负担也不算大。省去一条暗影大蛇的位置,就足以容纳下它们。 原本呢,这套组合是雯靖为自己准备的。尽管一直不能自己为自己进行契约,梦想却不曾熄灭。整日里总结归纳,精心计算着各种组合,而且都是按照最低承载能力计划。像是,如果我仅能承载一只体型微小的暗影生物,那么该如何选择呢?如果可以继续承载两只、三只呢…… 雯靖用卑微的心态精打细算,到头来却便宜了自己的姐姐,雯华。而他呢,依旧是个仅能念上几句咒语的大男孩,于倔强中渴望着强大。 有些事情,雯靖就知道会是这样,例如区昱的拒绝。即使这样,他依旧还是要试试——万一呢…… 如今,他已经有了自保能力,遇到危险可以直接逃入阴影之地。虽帮不上忙,但也不需要别人分心照应。 就这一点来说,区昱也是清楚的。但照应不仅仅是在危险时刻,而是贯穿于整个行程中的种种安排,琐碎且容易让人忽视。如同父母提供的衣食住行、一日三餐……这种琐碎不好讲,也没法讲,特别是面对一个有些叛逆的大男孩。 既然拒绝了雯靖的要求,必要的安抚手段就得跟上。这对于区昱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不能简单的劝说,特别是四大女贼来了之后,过于简单的手段已经渐渐失去作用。必须分散这个孩子的注意力,帮他找些事情去做。例如祭祀些若有若无的存在,许下一些心愿。于是雯华梦中的存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你不是一直想要建立契约吗?那么,何不试着对它许下心愿…… 在区昱的眼神示意下,心有灵犀的雯华试着画出了那梦境中的存在,然后神神秘秘的交给了雯靖,并且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肯定能行!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别让其他人知道,到时给他们一个惊喜。至于其他人指得是谁,即使雯华不说,雯靖也清楚。 …… 雯靖是想跟着走,雯华则是舍不得!抛开野外生存经验不谈,如今的雯华已经有了行走于丛林中的实力,当然也就有了陪伴区昱左右的资格。可是都走了,这鉴戒城怎么办?交给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的吗? 所以雯华没有选择,只能万分不甘的留下来,面对那几个看着就心烦的女贼……尽管那几个女贼没有招惹她,可她就是——烦! 特别是,在区昱准备离开的这几天里,看谁都不顺眼…… 第七章??注意安全 雯靖的心思一向单纯,双手捧着那张画作,将其他事情抛到脑后。说实在的,他是真的羡慕自己的姐姐,睡个觉做个梦就能轻轻松松的提升实力。与姐姐相比,他就是一个倒霉孩子。 画上的形象他已经熟悉,这毕竟是姐姐第二次梦到它了。上一次,姐姐就有所描述,只是不曾提到许愿这种事情。对此,一丝怀疑在心头一闪而过,姐姐肯定是故意的。并且在产生怀疑的同时,理由也一同给想好了。 ——担心他掌握更力量后,闯祸。 我是那样的人吗?小小的抱怨一句后,雯靖回到属于他的地界,开始许愿。在这块专属于祭司的地界中,除去一间孤零零的简易木屋,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哦,对了!还有一面随风飘扬的大旗…… 雯靖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上次被骗出,或是说被赶出区昱与雯华的二人世界后,这面大旗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出现在他的手中,让他高兴得跳了起来。 人在旗在!抱着这样一个念头,雯靖毅然决然的守护在这面独属于他的大旗之下,不肯回去了。 容易满足的孩子,总会得到别人同情。作为同情的附属品,一间简陋的木屋很快出现在那面高高挂起的大旗之下,雯靖也因此笑得合不拢嘴。 嗯,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自从雯华有了心上人后,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就越来越少,若不是如今的四大女贼填补了这一缺口,天知道雯靖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就在地雯靖对着画作嘀嘀咕咕时,四大女贼或是说如今的四大闲人,冒出了头。人啊,总是这样“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可是对上这四位闲人,别人还真的挑不出大多毛病,因为属于她们的工作一起井然有序。无他,用人的手段,人心的把控——超卓。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能够安排给最合适的人。可惜,四人不着调的言行举止,让她们失分太多、太多。对此,有人摇头惋惜,有人主动劝说,还有人暗地里偷笑。 可是不管别人怎样,四大女贼依旧是我行我素,每天大半时间多是浪费在雯靖身上。既然区秀不希望她们在鉴戒城中乱伸手,那么她们能够做的事情也就不多了。因为不会对上区昱,不会对上雯华,也就缺少了让外人喜闻乐见,让上层热血沸腾,让下层义愤填膺的内斗,精力也由此多得没处使。 英雄无用武之地呀! 带着这样的感慨,四大女贼已经步入颓废。原本收到区貑召唤时,还以为能够大展拳脚。兴奋之余,四人还互相参详出许多恶作剧般的小手段。四人心中有数,毕竟属于内斗,所以杀光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要不得。 可是呢,事态的发展不说也罢…… 别看这里人多、事多,但是这种和谐的气氛实在是——无聊!偌大的鉴戒城,真正有趣的人,以及有趣的事,不多。而雯靖恰恰属于这里的异类,即是一个有趣的人,也总会弄出许多有趣的事。并且伴随着有趣的人和事,她们还能学习到神秘又有趣的咒语,顺便提升一点点个人实力。 目前来看,虽提升得不算多,但也足以打动她们这些出身贼窝中的女孩。与雯靖接触多了,四大女贼极其无耻的将自己归类为——女孩儿。 刚一见面,四贼就极其自然的蹲到雯靖身边。雯靖呢,也极其自然的为她们讲述,而且话语极其简练。他们五个如同心意相同的人生知己,言语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外物。 “你在这里嘟囔有什么用?我若是你,就抱着这张画到阴影之地中许愿……” 女贼的提醒,让雯靖精神一振,眨眼间人就已经消失不见,根本没有听到后面的叮嘱“注意安全……” 第八章??初见 注意安全这种话,雯靖即使听到了,也不会在乎。他已经不是那个战战兢兢,初入阴影世界的毛头小子了。如今,他进出这里如同呼吸般自然,每次都如同王者一般降临此地。在这里,就没有遇到过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注意安全? 相比这里,外面才更需要注意安全。 抱着那张画作,雯靖迫不及待的开始诉说心愿,请求帮助。可惜,如同在外面一样,奇迹依旧没有降临。但是雯靖没有放弃,因为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捷径。他需要这虚无缥缈的捷径,用以支撑那快要湮灭的希望。 区昱不愿意带他出去玩,即使他已经厚颜无耻的叫出了姐夫,也不肯松口。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实力太低,会成为最致命的累赘。 对此,他不怪区昱,相反还有着浓浓的感激。在丛林中厮混这么久,他已经不是什么都懂的傻瓜。他非常庆幸,当初区昱能够主动找上门来,接受他们的雇佣。更庆幸区昱能够被姐姐吸引,从而对他们照顾有加。 当然还要感谢区秀姐姐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如今的雯靖已经能够理解,那时为了维护他们,区昱与区秀所付出的辛苦。开始明白,为何区秀总会用枪杆子拍雯华的脑袋。换作是自己如此辛苦,怕是要拍得更狠,尽管是自己的亲姐姐。 自身的实力,永远是深入丛林的根本保障,这也正是他目前所急需的。可惜的是,为此着急的只有他自己,别人从不上心。原因只有一个,都认为他还小,不必急于一时。他们更愿意在这个时间点上,让他多了解世界、人心,以便尽快成熟起来。他们不希望,让他这个不成熟的人,掌握过于强大的力量。 这种心思,是他通过扒门缝从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拥有区昱这样的姐夫,想要偷听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也正是因为困难,所以才更有趣…… 他不傻,能够看出姐夫和姐姐的敷衍,尽管如此他依旧想要试试。 万一呢,对吧? 自从遇到区秀后,歪打正着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二次了。在雯靖的眼中,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必然,也不存在不可能。 神器,放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结果呢,偏偏让他们遇到了,而且还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当然了,这些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整天有不死鸟从头上飞过,偶尔还会对看着顺眼,或是不顺眼的人送上一份湿热的大礼。尽管依旧会为这种待遇暴跳,但在雯靖眼中——他就是那个顺眼的存在。 这不是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大礼过后身边的蚊虫就会少上许多。当然,这种秘密雯靖才不会告诉别人呢,就让那些人傻笑去吧。就像现在这样,让坏了心眼的姐姐和姐夫,自以为得计去吧。 久久得不到回应,雯靖习惯性的开始走神。愿,依旧在许,但具体如何许的,雯靖自己都没有在意。偶尔还会捅咕那些,如烟似雾般从身旁经过的暗影生物。直到一片阴影带着难以承受之重,笼罩于头顶。 呃—— 雯靖张着大嘴,如同掉了下巴似的,陷入震惊还有恐惧当中。 这是他第一次在阴影世界中,见到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只是这家伙太大了,也太令人恐怖。伴随着眼前这庞然大物的呼吸,湿热的气息瞬间拂过周身…… ——嗯? 那湿热的感觉有些熟悉,有些像不死鸟送给他的大礼。这份熟悉让摆脱了部分震惊和恐惧,随之而来的则是摆脱僵硬后的颤栗。 那…个、那个…… 雯靖感觉自己被姐姐坑了,若知道许愿的对象是这样的存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是的,胡说八道…… 尽管恐惧着,颤栗着,此时的雯靖却格外清醒。刚刚失神中的嘟嘟囔囔,于此时此刻清晰而又完整的涌现于脑海中。 完了! 现在的他,如同吃饱喝得的小无赖,全身上下翻过一遍后最终只有两个字——没钱…… 可是没钱这种话也分要对谁说,不是吗?至少面对眼前的庞然大物,雯靖是提都不敢提。幸好,除去没钱之外,他还可以——跑! 伴随着这个念头,雯靖的身影从阴影世界中脱离出来,重新出现在四大女贼身边…… 第九章 ?牛! 听过雯靖胆战心惊的讲述后,四大女贼实在是不知道说点啥好。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佩服! 不是反话,而是由衷而发,因为这种事情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好么!愿许了,那种存在也出现了……然后,你小子跑了! 可真有你的! 四大女贼表达完倾佩后,说出了心中的担忧——你跑得了吗? 呃—— 雯靖立刻傻眼了,是啊——跑得了吗?在一番挣扎后,雯靖开始为自己打气,当然是跑得了!毕竟这么半天过去了,也没见谁追出来,不是吗? 听到这种自欺欺人的胡话,四大女贼同时撇起了嘴,有那口快的问道:“小弟弟,你知道吗?曾经有外面的小喽啰冒犯过我爹,你猜怎么着?” 雯靖挠挠头,犹犹豫豫的说道:“你爹把他们杀了?” 这种没见识的话,让四大女贼又撇起了嘴,“这种事情,还需要我爹亲自动手吗?没追过来,不是追不上你,而是亲自动手太掉价!懂吗? 你小子,完了! 弄不好,我们都会受牵连,跟着一起完蛋!” 说完,四大女贼同时起身,准备离开。这下雯靖急了,叫道:“你们干什么去?” “准备后事!顺便问问你的姐姐和姐夫,需不需要合葬。” “我呢?” “一起去……” 现在,也只能一起想办法了。 说起来也不能全怪雯靖,毕竟是她们给出的主意,让这熊孩子进入到阴影世界中许愿。问题是,你咋把自己卖得干干净净?其实,真卖了也没啥,可是你为什么要跑? 四大女贼清楚,这一次肯定会落埋怨,她们就不该掺合这件事。幸好,雯靖依旧活蹦乱跳的,后果应该不是很严重。尽管如此,她们依旧要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 事情就是这样,当区昱和雯华得了消息后,也跟着傻眼了。这事吧,他们俩的责任好像更大!若不是他们,这些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但这种事情,谁又能够提前想到?反正,他们绝对想不到,否则也不会采用这种方式打发雯靖了。尽管在梦中,雯华是见过那种存在的,凛然而又不可侵犯。但那毕竟是在梦中,而梦与现实本就不该混为一谈。 正是因为这种谁都清楚的道理,雯华才会采用这种最不靠谱的方式,打发雯靖。万万没想到,那梦中的庞然大物竟然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那么她在梦中的经历又算是什么?在梦中,她可是决定信奉那庞然大物的!若由此细究起来,她的处境恐怕更加不妙。在实打实的获得许多好处后,她什么都没做……因为梦醒了也就醒了,更不要说信奉这种事情。 在四大女贼的注视下,在雯靖忐忑的目光中,雯华一反常态没有上演打弟弟的大戏,反而温和有加。 这下,雯靖是真的坐不住了,“姐,还是打我几下出气吧,你这样子让我很难受,也很害怕。” 可惜,雯靖卑微的请求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反而让雯华更温柔了:“不怕,我们一起想办法。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够渡过这个难关。” 区昱在一旁接口道:“是的,不用担心,我们一起渡过。” 到底是有了夫妻之实的小两口,区昱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雯华,想到了她的梦境。说起来,他还要感谢雯靖,如果不是雯靖,雯华还不当回事呢。只是,这话不能挑明,最好借些机会悄无声息的补救。 至于雯靖—— 是保老婆,还是保妻弟,区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当然,他不是就此放弃雯靖,只是优先级别上,稍稍靠后了一些…… 第十章??传言 鉴戒城最近很热闹,各种消息层出不穷。据传身为四大城主之一的区昱,受到另一城主的蛊惑,竟然决定在眼下建城的关键时期远足。可是消息传出没几天,他又不走了。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被另外一个忽然冒出的错误,耽搁了行程。 据说,又是雯靖!四大城主中最小的那个,触犯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存在。目前关于这个存在传言极多,例如阴影之地的主宰,伟大而又高贵。 到底有多么伟大和高贵呢?只要看看四大城主之一,雯华的表现就清楚了。听说,她的力量就是这位存在赐予的。尽管这份传言没有得到她本人的正面承认,但是也没有见她站出来否认。 当然了,总有一小撮愿意抬杠的人。例如睡狮城的那群武士,非要说这是雯靖的功劳……这种无稽之谈,很快就被当个屁,扇去一旁! 那伙人是挺能打,而且仗着与城主区昱的关系,有些瞧不起他们这些后来者。有什么呀,不就是有关相同的出身吗?说起来,他们绝大部分人也着相同的出身——山贼! 呃—— 或许,这才是他们真正被鄙视的原因。可是他们这些山贼也是有后台,有高光人物的。而且高光人物还不远,例如区秀。再确切些说是区秀她爹,那个最大的山贼头子。 还有啊,山贼的女儿是什么? 当然是,也只能是山贼! 尽管身为四大城主的区秀不在城中,但是她的四个亲姐妹,在的。也不看看,这四个姑奶奶的名头? ——四大女贼! 抛开这些不谈,他们人多!别看时代变了,人数好像代表不了什么,但也要分对什么事,什么人。 就目前这种事,你们这些巡林武士还能打死我们咋地?信不信,今儿躺地上不起来了…… …… 对于流言的传播速度,四大女贼并不感到意外。这里没有谁,比她们更了解山贼。作为挽救计划中的一环,她们提前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就要看霁华姐弟的表现了。只是看着、看着,四大女贼就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到底是要挽救雯靖呢,还是要挽救雯华? 调配最娴熟的建筑队伍,筑造最宏伟、辉煌的神庙。这件事情表现看没啥不对劲,甚至让四大女贼隐隐有些感动。这一次,为了雯靖这个倒霉孩子,区昱和雯华可以说是——不计血本。知道的,神庙是属于鉴戒城的一部分;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鉴戒城是神庙的庭院了。 好吧,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姐弟情深,爱屋及乌。可是,后面的一系表现就有些不对味了…… 这神庙是属于雯靖的吧,你雯华为自己留个位置算怎么回事?行!你说这是替弟弟赎罪、祈福。可是,代替雯靖在你那伙族人中宣讲、赞颂那伟大的存在,又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由雯靖来做吗? 都让你做了,雯靖咋办? 四大女贼有些看不懂了,这是过于担心弟弟,所以行事混乱? 不应该呀—— 即使雯华出于关心乱了分寸,不是还有区昱吗?他就这么看着雯华胡来,什么意思?四大女贼是真的看不懂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说得大多。疏不间亲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小事情上,带着玩闹的心思,谁也不会在乎;若是在这种事情上,怕是第一个跟她们急的,反而是雯靖这熊孩子。 唉—— 不说吧,又心里不落忍。 怎么办?只能旁敲侧击…… 四大女贼如同跟班一样,开始给雯靖讲故事,出主意。故事呢,多是围绕祭祀、供品来说。例如讲讲山寨的趣事,每当有大规模冲突前,她们就会从对方那边捉个俘虏回来,在冲突前砍下头颅,祭旗! 祭旗,你懂吗? 四大女贼有些着急,可是听得津津有味的雯靖不急呀。反而奇怪,这么简单的事情,有什么值得追问的? 懂,他太懂了! 你们的意思不就是想我亲自抓头野兽,然后上供。直接说就得了呗,干嘛绕来绕去的? 真是的…… 第十一章??神庙 既然雯靖想狩猎,那么四大女贼也就顺着他的意思,一起去了。身为山贼,狩猎的目标是相当宽泛的,不仅仅是人类,还包括其他肉类。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只要能打得过、捉得着,就必须做到雁过拔毛。 区别么,也是有的。人类么,拔过毛多半会被放过;飞禽走兽,则是要下锅的。而且受过区貑的教导的四大女贼,在狩猎方面并不比巡林武士差。而且,她们还可以借机教导雯靖——在丛林中受到追猎时,你不需要比猛兽跑得快,只需超过身边的同伴就可以了。 怎么说呢,效果一半一半吧。对于狩猎这方面,雯靖学得有模有样;对于跑得快这种事情,梗着脖子的雯靖,怎么都教不会。 唉—— 算了吧,或许也正是这种怎么都教不会的样子,才是她们喜爱雯靖的原因。如果一教就会,她们怕是懒得搭理这一身毛病的熊孩子了。 既然雯靖不懂,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竞争,那么四大女贼也就不在这种事情上揪住不放。解决问题的方式、方法有多种,山贼么,本就不是那种遇强则强的性子,换个目标、换个方法也就是了。实在不行,她们还可以回家找爹……只是,眼前的雯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个好爹的样子。 就雯靖这种爹不亲、娘不爱的样子,现在连疼爱他的姐姐也开始不靠谱了,所以只能靠自己。 一向嘻嘻哈哈的四大女贼忽然正色起来,使得雯靖些不适应。原本的好姐妹,忽然变成了四个严厉的小妈,使得他大为恼火。 “要你……” 这句已经快成为口头禅的怒吼,不等完全吼出来就戛然而止。就这件事情来说,真没底气让别人放手不管。还好,某种无形的压力,让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完全不过脑子。所以话到一半忽然改口了。 “……真好” “你说什么?” “我说有你们真好。” 无论是真好,还是假好,至少雯靖的及时摆出的笑脸是灿烂的,甚至带着几分谄媚。 “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我全都听你们的。” 在生存的本能刺激下,雯靖终于意识到——就这件事情而言,眼前的四个小妈才是他的依靠。姐姐么,脑子本来就不太正常,坑弟弟这种习惯性操作也不是一次二次了,所以他能够理解。刺客——区昱,这个最靠谱的靠山,如今也被姐姐带得不再那么靠谱……这人呀,果然是学坏容易,学好太难! 一嗓子先把自己吼明白的雯靖,再看向女贼时——目光就显得格外亲近,如同一只摇着尾巴的快乐小狗。口中还不断强调着:“姐,听你们的,让我往东,就绝不往西。” 这种态度的雯靖,让已经准备放弃的四大女贼又看到了希望。至少,这傻孩子还没傻透…… 如今想让雯靖跑过同伴,已经是不可能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做完那些应该做的事情,认清那些必须认清的现实,然后将一切交给命运。而且就命运而言,雯靖应该是个运气不错的小家伙。至少以山贼的经验来看,雯靖不像是个短拿的孩子。 山贼的经验,不是一名玩笑话,而是无数血与泪的总结。每个人的身周总会有着种种预兆闪现,特别是涉及到生与死这种令人敬畏而又沉重的事情。一句玩笑,一阵哭声,一段似曾相识的场景,虽当时不甚明了,等事到临头时却陡然于记忆中变得格外清晰,让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到了那个时候,即使明白了,也已经晚了。幸好,她们还没有在雯靖身上看到这种预兆;幸好,雯靖还是个好孩子。具体好在哪,大概就是好哄、好骗,还不记仇。所以呢,无论是哄也好,骗也罢,都要将雯靖的恐惧转化为敬畏。 至于猎物,既然雯靖没能从狩猎中领会到她们的意图,那么就将之作为仪式的一部分,加深他内心的敬畏,而不是单纯的恐惧。敬畏需要仪式感,而这种仪式感对孩子的影响通常会更加显著。现在她们决定按照山贼的方式,为雯靖量身定做仪式,或者说礼仪。 狩猎前,要表明心意为谁狩猎,又或是为谁而战。收获猎物时,又要明确这是谁的功劳,谁的恩惠。如果换成山贼,大概的意思就是我代表我家大王巡山、开路、设卡,得了便宜后就是大王眼光毒辣,指挥得当。 当然,为了对阴影世界中的存在表达最崇高的敬意,意思虽依旧是这么个意思,但言辞方面则要文雅、激昂得多。既然你已经在阴影之地中将自己卖了个干净,那么也就没必要再端着身架,成为那种存在的奴仆——不丢人!即使山贼在表忠心时,也会冒出“生是大王的人,死是大王的鬼。”何况,还是那种更加神秘、更加强大的存在。 有此话,四大女贼没敢说。等真摸清了底细,若对方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力量上都不值得托付,那么不妨后背捅上一刀……曾经有多么卑微,这时就会有多么凶残。 是的,情感。 维系山寨的,首先是情感。例如亲情、友情,等等寄托,而后才是力量。所以雯靖需要暂时抛开对力量的渴望,专注于情感上的寄托。 也许情感不太准确,应该是精神上的寄托。只是以四大女贼对雯请的了解,这个熊孩子怕是理解不了——精神为何物。 雯靖在四大女贼的摧残下,越来越像个神棍。落在大部分人眼里,则是这孩子忽然之间长大了,言行间已经有了规矩,显得越来越有礼貌。 …… 雯靖的变化是巨大的,但是雯华没能注意到。她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每日里身先士卒,于神庙的建设中挥洒着自己的青春与热血……在她的带动下,在区昱不遗余力的支持下,神庙建设得飞快。 这一过程中,区昱手中的神器再次大放异彩,仅仅一个月的时间神庙就基本完工。其他的,就是一些细节问题了,像是花花草草的点缀……这些细节,已经不能阻挡竣工仪式的举办。 于是,鉴戒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终于在这场仪式中集体亮相在神庙前…… 第十二章??人呢? 雯靖虽是鉴戒城的四大城主之一,却算不得有头有脸。以前,区秀不曾离开时,那些需要集众人商议才能决定的事情,还需要他来凑个数。现在么,甚至连数都不需要他来凑了。鉴戒城中的重大决定,区昱和雯华这两口子睡一觉也就决定了。轮到雯靖这里,多半只能算是告知一声。 而且呢,即使是告知,也只能算是顺带。真正需要告知的人,是四大女贼这些人……怎么说呢,如果雯靖不是自己跳出来,那么别人或许会觉得少了点什么,却不会马上意识到少得是他。 就像——今天这样…… 有关雯靖的事情,依旧是雯华这个当姐姐的站在那个位置,代替雯靖发言,代替雯靖作出决定。对此,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只是随着雯华的发言,许多人渐渐感觉有些别。 代替别人发言、决定,本没有什么。可无论代替的是谁,都必须站在那个人的角度说话。即使不能站在那个角度,也需要使用必要的代称。但是,雯华没有…… 此时,台下的众人看着雯华,怎么都不像是代替某人的样子,分明代入的就是她自己。 呃—— 众人在面面相觑,心底不由升起一串串疑问?幸好,四大女贼稳稳当当的站在前面,不曾流露出任何异样。否则,众人怕是会以为今天要上演姐弟相残、争权夺利的人间惨剧。许多人倒不担心惨剧的本身,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多少给他们一点准备时间,好让他们选择一下队伍。尽管鉴戒城这一亩三分地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至少给他们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台上的雯华滔滔不绝,已经渐渐进入角色。台下人等也渐渐听明白了,神庙前那巍峨的雕像并非臆想,而是真真切切的伟大存在。它曾进入过这个女人的梦境中,指引她前进,赐予她力量,所以这个女人——雯华,决定信奉于它。今天,这个站在台上的女人,就是为了宣告这一切…… 结合这段时间的传言,众人忽然间——懂了!当然,四大女贼也在此时此刻恍然大悟,再看向雯华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虽早就觉得不对劲,但谜底揭晓之前,她们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于是,四大女贼毫不客气的,为区昱和雯华打上了标签——蛇鼠一窝!可惜,这种不客气不能改变任何事情,甚至不能在人前流露出来。许多事情就是这样,明知是对某些人的不公,却只能默默的保持中立。而且这种事情本就很难说清,是否有着不公。她们觉得不公,是因为内心深处更偏向雯靖,或是说更偏向弱小的一方。 是的,偏向!就像,区昱偏向雯华一样…… 这种事情,四大女贼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懂,所以在这种时候她们只会默默的看着。毕竟,站在上面的女人只是在自救,而身后那个男人只是想要维护自己的爱人,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尽管如此,四大女贼依旧向着那巍峨的雕像暗自祈祷,打个雷吧…… …… 雯靖没有出现在落成仪式中,不是他不想出现,而是被四大女贼连哄带骗,硬着头皮进入到暗影世界。 足足能有一个月不敢进入到暗影世界中,可是让雯前憋坏坏了。今天,在鼓足勇气进入这里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尽管眼前的庞然大物就等在那里,实在不是松气的时机。可是不知为什么,雯靖忽然不怕了…… 是的,不怕了。 在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这一个月的煎熬不仅仅是对眼前这庞然大物的恐惧,还有某种担心。不担心自身的安危,而是担心再也无法进入到这个世界。 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庞然大物,用极其轻微的声音说道:“我不害怕……” 不曾想这微不可闻的低语,却引来一阵哄然大笑…… 你——真的不怕吗? 第十三章 ?怕! 有些事情不能提,更不能去想,一旦提了、想了,心中难免会升出怯意。就像雯靖原本是不怕的,但在听到这句问话后,扑通一声就跪了。 呃—— 如此干脆利落的回应,反倒把眼前的庞然大物给惊到了。它预见过种种场景,像是装死、装晕、浑身颤栗,就是没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嘎嘣脆。在跪下的同时,不知是为了给自己鼓劲,还是吓得语无伦次,口中说得竟然是——不怕! 当反应过来自己说得是啥后,雯靖彻底蒙了……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至少不是字面上的那个意思。 “真是个有趣的小东西……” 幸好,雯靖手足无措的反应,非但没有惹恼眼前的存在,反而让它产生了兴趣,无形中的威压似乎由此减弱了几分。至少雯靖的心里感觉是这样的,让他有了顺杆爬的勇气。 “您没生气?” “生气?”那声音带着一丝诧异,“因为你吗?不——,你不会惹我生气的。不过呢,在我生气的时候,或许会拿身旁的一些小东西撒气。 嗯,其中就有像你这样的小东西……” 这个回答,让雯靖松了口气,因为他听到了最想听到的答案“你不会惹我生气的。”至于其他话语,对于他来说就不重要了。不管怎样,目前是安全的,这使得他重新生出了——勇气!尽管跪在地上的他,依旧不曾准备站起来。 “我是来兑现承诺的……”按照四大女贼的教导,雯靖开始照本宣科。既然无法推卸,那么就一口应承下来。想那么多干嘛?过一天算一天吧。或许过着过着,事情也就跟着过去了…… 这个建议,真是太对雯靖胃口了。否则,他也不会顺从四大女贼的安排,再次踏入暗影世界。 在雯靖絮絮叨叨,一件又一件为自己捋顺承诺时,那个庞然大物只是安静的听着,直到鼾声盖过了雯靖的絮叨。随着那鼾声,围绕着那如山般的身影,缓缓生出一层薄雾。于是,雯靖看到了,姐姐曾描述过的梦境。碎金点点,那是暗影世界中唯一亮丽的色彩!伴随着那亮丽的色彩,雯靖的眼睛开始迷离…… …… 鉴戒城的神庙前,雯华慷慨激昂的宣讲忽然中断了。只因一个熊孩子突兀的出现在面前,无声无息跪在那里,低垂着头好似在祈求,又好似在赎罪。 雯靖! 于是尖锐的女高音再次刺破了鉴戒城的安宁,那个关心弟弟的亲姐姐又回来了。什么信奉、伟大,都不重要了。强烈的揪心还有负罪感,化作眼泪夺眶而出。整个人,先是腿一软瘫倒在地,接着连滚带爬的扑到雯靖跟前。不等进一步动作,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将一切悲情化作虚无。 雯-靖! 这一次,不再是尖锐的女高音,而是咬牙切齿的低音,如野兽的低吼般回旋于颈嗓咽喉中。雯华本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动武的,可惜暴脾气的她——终究没能忍住。于是,雯靖醒了…… 睡眼朦胧的雯靖,感觉脑门火辣辣的,却没有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就像不久前,知道自己在睡觉一样。这种感觉太有意思了,于清醒中睡觉、做梦,矛盾而有趣。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姐姐能够清晰的回忆起梦境中的细节…… 这就是神祇的力量吗? 是的,他知道了那个存在的身份——神祇。他甚至知道了他的神名——玛雅。只是,姐姐怎么会出现在眼前的梦境中? 不对! 不仅是姐姐,还有姐夫。等等,雯靖转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到了更多的人…… 这是,出来了? 雯靖终于清醒了,刚想跳起来时,只觉腿部一阵麻胀,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上。幸好,紧随而至的数脚,重重的踢在了屁股上,让麻胀舒缓了许多。 “别打了,我见到它了——神祇!” 第十四章??做你自己 好好的竣工仪式,又被这对姐弟搞成一场闹剧。对此,既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有些事情啊,习惯就好了…… 四大城主之一的雯靖,终究只是个大孩子。没有强力的管束,也没有耐心的教导,还能长成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这孩子的运气实在是——好,别管搞出什么事情来,结果都不会太差,就像眼前这座熠熠生辉的神庙。 这孩子从暗影世界中带回了神祇的祝福,使得某种气息笼罩住了神庙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座巨大的神像尤为明显,好似活过来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正是这股气息,使得这里熠熠生辉。那些原本对此事将信将疑的人们,也因此打消了疑虑。 伴随着疑虑的消除,他们开始关心神祇是什么样子?又能为此地的人们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话是这么说,但他们真正关心的不是“人们”,而是自身。特别是处于权利边际的人们,最为关心这种可能改变命运的机遇。相比这些人,雯华、区昱,还有四大女贼反而不是很在意。作为鉴戒城最上层的人物,他们反而是另外一种态度。 就像雯华更像是为了还债,甚至连还债都是次要的。如果不是担心小命受到威胁,她很想欠债不还……因为信奉这种事情,让她有些不舒服。可是,当身处梦境中的场景时,她又生不出任何抗拒的勇气,似乎她天生就是属于它的。特别是看着那无数暗影生物,随着那庞然大物的呼吸生生灭灭时,这种感觉就变得尤为强烈。我曾经属于它,我曾经是那生生灭灭中的一员,我曾经逃离了那里……可是,无论曾经怎样过,如今的她又于梦境中回到了那里。 曾以为,那终究只是一场大梦。醒了,也就不必再于梦境中徘徊。可是那力量,竟然冲出了梦境中包围,直抵现实。熠熠生辉的神庙啊,正闪耀着点点金光,好似镶嵌过无数碎金…… 这—— 仅仅是个开始,因为信奉需要一生一世。 幸好,弟弟带回来一句话“你不会惹我生气的”,这才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弟弟还小,不会懂得这句话的真正涵义,但是雯华听得懂——无论他们做什么,都不会触犯到那种存在。但是听得懂,不代表就会从此毫无顾忌。 相反,雯华的顾忌更深了…… …… 相比雯化的顾忌,区昱则是担忧。他担忧的原因,同样是这句话。这个刚刚接受了他们供奉的存在,或者说神祇,并不在意他们会做些什么?不在意他们借用暗影世界的力量,不在意顺手提供助力,不在意雯华还有雯靖许下的诺言。这表明,雯家这些人对它来说——无关紧要。 正因为无关紧要,所以也就意味着随时可以被取代……无论是谁取代了他们,都意味着力量的旁落。哪怕被取代的时候,不会剥夺现有的力量。 看着身旁的雯华,区昱决定与她认真谈谈。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让她一时服软很容易,之后将会是不断的反抗,就像面对区秀时那样。不断的挑衅、试探,然后又在挑衅中被一次次打得满头包…… 如果面对神祇也是这种态度的话,那么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超越,甚至取代她。你信不信奉都不重要,因为那些羡慕、嫉妒你现有力量的人,会去信奉它。 思考着雯靖带来的信息,区昱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于是在那天夜里,区昱与雯华说了一些私秘话。 “在我看来,你信不信它都是无所谓的,只要你我的心思别影响到雯靖。一开始,我比较头痛的,是它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既没有能够遵循的准则,也没有表现出善与恶的倾向,这样的存在让我们怎样信奉? 可是,在想了一会后才发现,该怎样就怎样好了。或者说,我们完全可以将平时遵循的信条,作为信奉它的基础。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不需要强求自己任何事情,这至少能够让你不再有任何抗拒。 并且,这也是我们为那些想要从信奉中获取力量的人,设下的一道门槛。 今日过后,一定会有不少人开始琢磨,该如何信奉神庙中的神祇,开始琢磨你们的一言一行,呵呵,我的意思你懂的……” 第十五章??珍珠 透过不死鸟的眼睛,看着鉴戒城的变化,区秀不由得笑了。雯华和雯靖姐弟俩个真是有趣,原本习惯人前端着架子的雯华,却在神庙中显得随随便便;雯靖这个无赖小儿,则像个小大人似的端着架子。而且,不仅自己端着架子,还调过头来数落起雯华。那小模样,就跟雯华以前数落他似的…… 即使隔着一层,区秀依旧能够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成就感。若非神庙实在宏伟,换个小点地方怕是装不下他了。而雯华呢,则完全将她那一套东西用了出来,讲礼是不可能的,迎头就是一枪杆子。 呃—— 这是区秀唯一没看明白的地方,神庙中需要拎着长矛晃荡吗?再说了,雯华大小姐又不是巡林武士…… 等等! 区秀忽然察觉到不对,这身装扮有些眼熟,怎么看怎么像——自己。怪不得,这段时间越看越别扭,原来雯华竟然在悄悄的模仿她。若是不是看到雯华抡出这一枪杆子有模有样,怕是一时半会还不会往这方面想。 只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学什么不好?偏要学这种粗鲁样子……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区秀感觉被冒犯了——你打人没什么,但是学我的样子打人,就太不应该。 怎么说呢? 这是,胆子见肥…… 区秀搞不懂,雯华是没有感受到那磅礴的力量,还是感觉到了却没有放在心上。无论哪种,这副随心所欲的样子,都堪称胆大妄为。 自从笼罩庭院中的力量注入身躯后,在渐渐适应的过程,敬畏也随之而生。区知清楚,自己距离掌握这股力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甚至能不能走得通,还在两可之间。因为越是了解它,就越能够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蚂蚁,是扛不起巨石的…… 笼罩神庙的力量,与自身力量的来源似乎有所不同。具体不同在哪里?区秀也说不清楚。尽管如此,两股力量间也没有任何排斥,因为不死鸟在神庙中飞进飞出,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用不死鸟的表述则是,比外面阴凉。 可是区秀清楚,一切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习惯四处留下记号的不死鸟,罕见的没有在神像上留下任何痕迹。它们甚至没有在神像上驻足,即使掠过那片空域的时候,也会下意识的避开正上方。 不死鸟不曾注意,但是借助它们视角的区秀,以旁观者的身份注意到了。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区秀警醒。有什么东西,让不死鸟感受到了威胁。或许,那就是雯华和雯靖所说的神祇吧。 尽管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言之凿凿,提到神祇。区秀却没有感到任何突兀,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它的存在。毕竟,此前曾掀开过世界的一角,看到那极其宏伟的画卷,脑海中已经留下过印记。当雯靖提到神祇时,脑海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将那画卷照亮了瞬间。 ——神祇,无论鉴戒城中的人怎么看待这种存在,至少区秀要比他们看得更透彻。 敬畏! 无论想还是不想,接触过它们的人,都将慢慢产生这种情绪。能够对抗这种敬畏的,只有来自对另一个神祇的敬畏。所以区秀很想知道,雯华的这种随随便便到底能够坚持多久。 尽管区秀知道,神祇不需要他们的敬畏,但有些事情不会受到任何意志的改变,即使是神祇这种至伟的存在。 从这个角度看,至伟的神祇也不是无所不能……可是,这又与画卷中的某些信息不符,因为她看到万千生灵歌颂那至伟的存在,称颂它的无所不能。 区秀想不通,也就不再去想。盯着那熠熠生辉的神庙,那略显阴寒的气息,竟然给人无比圣洁的感觉。 怎么说呢,如同阳光下的珍珠,光润洁白,入手冰凉。尽管在不死鸟眼中,总能看到丝丝缕缕的缭绕黑雾,却不影响区秀的这种感觉。 此时的神庙就是鉴戒城中最耀眼的珍珠,现在是,将来也是……只要这股神力还在,就无可改变。区秀甚至觉得,受此影响的鉴戒城,也会成为一颗耀眼的珍珠。 …… 既然小小的鉴戒城能成为耀眼的珍珠,那么不远处的精灵帝国,也该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珍珠。 观察了这么久,莫提镇对于区秀来说已经不再陌生。精灵帝国的版图,也在区秀的拆拆分分中,印刻在了属于她的记忆中。如今的她,对精灵帝国已经有了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再也不是一无所知。 可惜,她依旧想像不出属于精灵帝国的珍珠是什么样子。璀璨是一定的,只是在那璀璨之中,是否有着神祇的光辉? 应该,有吧…… 区秀不是很确定,毕竟在眼前这个军事重镇中,她没有看到太过明显的痕迹。不是绝对没有,只是那痕迹若有若无。而且这若有若无的痕迹,还是隐约指向丛林这边。 若想更深入的了解精灵帝国,总是在外围晃荡可不行。有心想要深入,却心知不行……因为,在莫提镇中,她不曾看到任何一个精灵之外的种族。 于是,区秀决定发出一份邀请:“出来谈谈吧……” 第十六章??见面? 见面? 这个邀请太过直接,也太过突兀,即使林·风一贯处变不惊,也不由得开始错乱。这是一对不死鸟带过来的信笺,字迹歪歪扭扭如同初学写字的小儿一般,行不行,竖不竖,好在勉强能够让人看懂。 就因为看得懂,才让林·风感到疑惑——这字里行间处处透着诡异,好像很熟悉我的样子。 问题是,这谁呀? 送信的不死鸟,不是一直逗留在镇中的那对。也正因为如此,让有心拒绝的林·风开始犹豫。 又是一对不死鸟啊…… 看样子,她没有拒绝的权利。当然,她也没有立刻点头答应。这件事情让林·风感到头痛,这些小王八蛋知不知道,自己招惹回来怎样的麻烦?唉,无论知道还是不知道,这种麻烦她都必须扛起来。 问题是,为什么是她呢? 镇子里那么大的军营,将军、骑士扎堆其中,就看不见吗?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德鲁伊呀!你找我过去,又能有什么用? 有那么一瞬间,林·风甚至起了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念头。不死鸟虽然很强,但是相比庞大的精灵帝国,其威胁极其有限。它或许能够在一时一地成为灾害,但影响终究有限。只要离开了,这里的事情就将与她无关。 甚至借口都已经找好了,对于德鲁伊而言,云游四方寻找自然真谛太正常不过。像她这样,窝在一个地方长期不动,才是真正的异类。 这些年,林·风始终不曾管过这片属于她的领地,心中未尝不是存着有朝一日离开这里的打算。不是暂离,而是永远的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谁能想到,这片伤心之地竟然是属于她的修练圣地。她在这里,一步步成为大德鲁伊,又一步步走向更高境界。这让原本想要离开她的,开始舍不得这里…… 其实,有些事情是不需要像她这样的,身为德鲁伊本就不需要如此低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让别的德鲁伊注意到这里。现在想想,尽管曾准备放弃这里,但在不知不觉间还是将这里视作自己的禁脔。 可惜,有些事情终究不能再继续遮掩下去,否则这块领地就真的成为别人的了。如今想想,那日去往军营或许不完全是为了孩子。她只是抓住昭告众人的契机,这里依旧有些事情需要她的点头。 孩子们回来了,不仅是带回一些线索,一些答案,还带回来许多麻烦。因为他们,军方会注意这里,帝国的高层也会注意到这里。有些异常,早晚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说起来,能够不受打扰、安安静静的提升这么多年,该知足了。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知足”二字吗? 林·风不清楚,但她清楚自己从来就没有甘心过。 唉,不甘心…… 或许,就是不知足的表现吧。她不甘心有些事情就那样过去了,不甘心实力低微的自己毫无话语权,所以她不会甘心就这样离去。 …… 这个世界总是那样相似。林·风在为某些人、某些事头痛;某些人,也在为她头痛。就像坐镇军中的枫·乔。 无论事情怎样折腾,莫提镇发生的一切终归绕不开他。特别是,那些与军务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和事。 孩子们探听到的消息,还是经他的手报上去了。当然,这里面多了一些交易,一些商量,还有一些退让。无论怎样,他都是此地军中的最高长官,哪怕是按部就班的走正规程序,也需要经过此地军方的确认证明。 有些人,比较好处理。像是木·枫这孩子,两家稍稍碰头,就给安了一个军中密探的身份。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相比军中哨探,他们的身份更加独立、自由,行动方面也主要以深入敌后为主要任务。 最方便的是,身份多半需要保密…… 至于对谁保密,彼此心照不宣就是了。毕竟,以精灵这种拥有明显种族特征的生物,所谓的深入敌后,也多半经不起推敲。不过呢,换成这次深入丛林,倒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大方向没毛病,小处却是问题多多。毕竟深入丛林的不是木·枫一个,这种行为只会让其他人感受到背叛。尽管木·枫解释过一遍又一遍,甚至不惜赌咒发誓,也没能换来小伙伴们的好脸色。 幸好,小伙伴们本就没有对彼此抱有太高的期望,背叛这种事情早已通过那些故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甚至有着某种期待,他们中——谁才是第一个…… 这种人不需要太多,只要能够打开缺口,就足以水到渠成。可是,打开缺口的枫·乔没等高兴几天,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孩子身后的那些人,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就要来了! 说起来可笑,这些有名无实的英雄,一个个顶着的虚衔反而为他们提供了便利。本就是一群闲人,当真是说走就走。就拿他那个妹夫——木·子来说,这么些年与混迹在底层人士中,信仰着夜晚的明月,都成帝都的笑话了。这样一个人,若想离开帝都,怕是有许多人求之不得…… 妹夫要来,妹妹也没省心。竟然也打着思念孩子的名义,跟了过来。其实,枫·乔清楚,自己的妹妹就是想亲眼见见,那个令众人念念不忘的——林·风。 林·风…… 唉—— 想到林·风,枫乔更头痛了。 那日军营中发生的事情,早已传回到帝都。不是哪个王八蛋私下传回的消息,而是那个王八蛋就是他本人。 这下子,不仅是得到消息的德鲁伊坐不住了,就连军部高层也极其重视。能够作用于战争的手段,永远逃不脱军队的关注。下层关注于紧固的铠甲、刀剑,上层则更关注这种能够决定一场战争走向的大杀器。 是的,大杀器! 当意识到这种手段的前景后,几个孩子的发现反而不重要了。这种事情压不住的,哪怕那日最丢人的就是他——枫·乔,他仍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上报。这种事情,报上去就是首功;不报,就等着算后账吧。 现在,人就要来了,他才猛然意识到——坏了! 这些人,不可能全部由军中接待吧?如果见到林·风窘迫的样子,他的脸也没地方放啊。这些年,由军中代管的小镇发展得不错,只是其中的红利不曾落入林·风手中分毫。只是这个代管,实在是有待商榷。 到时落在那些人眼中,一个地方领主往得那么寒酸,这事没法交待的…… 第十七章??等待 山林很热闹,城镇也很热闹,只是山中的热闹带着清幽。即使以区秀孤僻性格,看得久了也不免有些向往。 ——如果鉴戒城也能这样,该有多好。 区秀拿着光洁如玉的骨棒,轻磕身侧的虎妞,口中许诺道:“等回到鉴戒城,我封你为将军。” 虎妞不屑的打了个响鼻,“将军有什么好的?” “天天有肉吃。” “难道我天天在吃草?” “呃——”区秀被噎得不轻,“天天有人把肉送到你面前,而且还是身体上最好的那部分,就连骨头都会有人提前为你剔出去。” “可是,我愿意啃骨头,你不知道吗?” “好吧,骨头可以留给你自己啃。” “这还差不多……不对,你是不是又在逗我?说好了,别想让我给你拣骨棒。” “到了那时,还用你去拣?”区秀用鄙夷的目光斜视着虎妞,“会一群人争着抢着,帮你去拣。”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会有的。就像那座城镇,这样的人不少。” “你又看到什么了?” “除去来来往往的人,还能有什么?繁华、热闹,还有孕育其中的……”区秀想了想才沉声说道,“险恶。 唉——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狡猾的了,可是看过那些人后才发觉,我们这些人可真是纯朴呢。” 虎妞抬起头,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区秀后,开始摇头:“就你,坏人一个。” “我即使坏,相比那些人也坏得有限。我跟你说过雯华这个人吧?在我眼中,她才是不了心肠的家伙,任性、恶毒,见到好东西就想占有。可是相比这座城镇中的人,她就是一个土得掉渣的村姑。 嗯,家里比较有钱的那种……” “我呢?我在你眼中是个什么样子?” 面对那双亮晶晶的,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区秀只是随口说道:“母老虎。” “呃……”这让虎妞无言以对,“我当然是母老虎!” “呵呵……”区秀笑了笑,“我们的想法总是比较简单,可是那群人不是。我们追踪那几个深入丛林的家伙,一直来到这里。本以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件简简单单的任务,没想到竟然波澜起伏。如果换成我们,事情就会简单许多,所以这一切在我看来,就是毫无意义的内耗。 转念想想,又总感觉不对。若真是毫无意义的内耗,那么大的帝国是如何建立起来的,又是如何维系的? 虎妞,你想想看?猛虎祭司为了维系自己的部落,有多么辛苦。而且,你知道吗?就连我所出身的睡狮城,也经不起这种内耗。尽管我们的内部矛盾,或是说私人恩怨也很多,但是我们解决的方式、方法一向简单有效。根本不会像他们这样,纠缠不清。” 虎妞警惕的扫了一眼区秀,“你说的简单有效,不会是打上一架,杀上几个人吧?这种方法是挺有效的,不需要动脑解决事情,只需要把人干掉。 不过—— 我怎么感觉你这个人,不讲道理呢……” 区秀拄着下巴,认真想过后才说道:“这应该也是一种讲道理的方式吧?又不是一定要打,也不是每次都死人。而且人死了,麻烦真的会随之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是,人死了啊……” 区秀开始沉默,因为她忽然意识到,睡狮城的人口增长速度一直不高。尽管老一辈会以人丁兴旺自居,但这是与自身相比。若是与碎金城这些地方比较……唉,不提也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至少,不能仅凭争勇斗狠。想想那些山贼,想想那些巡林武士,再想想受到这些人影响的雯华、雯靖……区秀忽然感觉,鉴戒城有些单薄,有些晃悠。 帝国呀! …… 等待回信的过程中,区秀与呆头呆脑的虎妞随意聊着。许多话,不是说给虎妞,而是说给自己。 尽管,林·风迟迟没有回信,区秀却没有感到焦急。她觉得,对方一定会来,因为拒绝很容易,既然迟迟没有拒绝,那么必然是有了见面的想法。 这段时间,莫提小镇涌入许多陌生人。那些人形形色色,真的很有意思,等待也因此变得不再枯燥…… 第十八章??纷乱 林·风站在书房中,身为主人她此时此刻却没有资格落座。无他,几个长胡子、白头发的老爷爷、老奶奶正端坐在那里,让她失去了坐下的资格和底气。 唉—— 此情此景,使得林·风暗自叹息。料到了会有德鲁伊奋勇而至,却没能料到会惊动眼前这些老古董。 “你这傻丫头,这么大的事情也瞒着。” 这是为首几人中的一个老太太,说话了。颇有倚老卖老的架势,偏偏让人挑不出毛病。年纪太大,辈分太高,就算是自诩林·风的祖宗,都算是一种极高的认可。何况,仅是一句傻丫头。 林·风清楚,再出这个门她的辈分就长了。而且长得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很高、很高,足以让人称一声“大师!”如果由此为德鲁伊开辟出新的道路,那么她将会与在座的这些人一样,被人当祖师供起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沉重的担子落到她的肩上。既没有商量,也让她无从拒绝……尽管林·风很想拒绝,可是仅凭字面中的意思,她又如何拒绝? 到时一句你想多了,就足以让人尴尬的下不来台。或是委婉些,反问一句,我这老不死的,还不能叫你一句丫头? 所以呢,林·风只能于陪笑中沉默不语。她当然清楚,这张笑脸意味着什么。可是不笑,又能怎样? 有那长胡子老头,轻轻点头接过话茬:“丫头,你这屋子太过逼仄,该换换了。” 都是德鲁伊,对于植物的特性清楚得很,这房屋内外称得上陷阱处处。身处要塞中,即使需要一些防护措施,也没必要步步杀机。 这说明什么? 既然能来,他们对林·风就做过了解,所以清楚她在担心什么,防范什么。从今往后,她无需再去担心这些事情。这是他们给予的保证…… 这个保证,林·风听得懂,也明白这是给予她的安抚。这些年,她一直防范着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尽管这些事情始终没有发生。这也让她意识到了,那些人虽然无耻,却不是毫无顾忌。德鲁伊这个身份,依旧有着难以撼动的地位。 可惜,仅此而已。她依旧承受着明里、暗里的打压,依旧有人想要整治她。否则,就不会发生军营前的那一幕。毕竟,她曾触犯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个阶层。 所以呢,林·风不介意随时给这些人找点麻烦:“没钱!” 呃—— 这种场合就不该出现这种不合时宜的话语,既然出现了就意味着在某些事情又得掀桌子。当然,在座的老爷爷、老奶奶可以不掀,这也意味着他们之前的话算是放屁,不再作数。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杆称……林·风这个人,值得他们去掀桌子。 于是,原本慈眉善目的老者们,瞬间变得杀气腾腾…… …… 此时的枫·乔也没坐着,而是站在指挥室内,乖乖的挨骂。骂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老子——枫·杨。 骂儿子这种事情,还是当老子亲自下场的比较好。当然,如果是爷爷、太爷爷亲自下场,就更好了。那样的话,本该严厉的斥骂或许会显得温馨、宠溺一些。至少,正在挨骂的枫·乔,希望面对的是爷爷,而不是眼前这个——父亲。 军人呀,嗓门真大。 即使这段时间已经加装了厚重、严实的门窗,依旧遮掩不住那一声声咆哮。好在,门窗终归有些用途的,至少不必直面某些怪异的眼光,可以当作遮掩脑袋的沙坑。 关于林·风的事情一传回去,枫·杨就清楚——坏了!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只要坐在火坑上,就避免不了被灼烧的命运。 他知道林·风这个人,也知道那些一直延续至今的故事。它们如同一个旋涡,吞噬着一个又一个靠近他的人。只要进去,就别想完好无损的出来。原本,他还是很相信儿子的操守的。 可惜,他错了! 你老老实实在军营中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插手地方? 自从接到前方军中消息,他就开始关注德鲁伊的动向。当发现那些老不死的,一个接着一个跳出来,他就清楚——要完! 同时也暗恨这些老德鲁伊,一个个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活得长。因为活得长,徒子徒孙就多得有些吓人。如果是这些老家伙出头,一拎就是一个派系。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 …… 枫·乔当然清楚,为什么。 营中的将士需要补贴,伤亡的需要抚恤,哪一样不需要钱。诚然,帝国也有这方面的补助,但是——不够啊! 遇到这样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领主,一块无人打理的领地,他又哪里忍得住不下手?说起来,他真没有贪图过什么,都发到将士手中了。就像抚恤,帝国发一点,他再补贴一点,甚至在这里给安排一块土地…… 他,错了吗? 第十九章 ?受益者 枫·乔认为,自己没错! 如果一定要寻找错误的根源,那么林·风注定是摘不出去的。他觉得这就是多年前,林·风留下的一个坑。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掉进去,只因为坑里面堆积着触手可及的利益。差别仅是为私,还是为公。 幸好,他是为公,不至于将自己淹死在坑中。死是死不了,但一身泥是免不掉的。 畜-生-啊! 对此,他只能咬牙暗骂。不仅是骂林·风,还有所有让他卷入进来的人,包括站在他面前的父亲。 他能够来到这里,是因为一场利益交换。如今,各种矛头不约而同的指向他,同样是因为利益交换。如今,在利益的天平上,林·风拥有比他更大的价值,所以处于天平另一侧的他,注定要倒霉。尽管,他没有犯下太过严重的错误,甚至有些错误与他无关。可是,错的不可能是站在面前的父亲,更不可能是父亲所代表的那群人。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说你错了就是错了,就像许多年前的林·风…… 如今,他们要为多年前所犯下的错误,给予一定的补偿。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所以,总要让林·风或多或少,体会到大仇得报的快感。想想这么多年,自己与林·风不咸不淡的关系,枫·乔不由心里泛苦。 幸好,对于他而言,事情并非没有转机,毕竟所有的交锋、交易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林·风的态度尤为重要。 …… 眼下,军营是不能呆了。林·风家里更不去,那群德鲁伊的吵闹声,即使在军营这边都能听到。短短几日时间,藤蔓、杂草就包裹住了她的家,还有不远处的酒馆。原本冷冷清清的酒馆,因为那群德鲁伊的到来,陡然变得喧嚣、热闹。思来想去,只有城楼这一处地方了。 这种地方,让应邀而来的林·风有些莫名其妙。多少年了,她都没有接到过如此正式的邀请,而且选择的还是这种地方。 “钱!” ——她不缺。 她只是想要看看,那些人到底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并且无论做出什么事情,她都会当作无法收场的闹剧。当年的一切,不曾收场;如今,更不可能。 林·风清楚,只要这些人不曾公平、公正的解决这些事情,闹剧就永远不会收场。或许会被帷幕遮掩,或许会被人遗忘,事情却依旧摆在那里。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暴发出来,就像今日一样。 “林·风将军。” 听到这个称呼时,林·风不由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容,变得严肃起来。能被枫·乔以将军相称,那么这场邀约必然事涉军务。曾经的军仼生涯,让她不由自主的进入到军人这个角色。 随着这声称呼,是一摞厚厚的档案。这还仅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更多的如同小山般的档案,正堆积在不远处。 “当年,为了救援这里,我们的将士损伤很大。你也清楚,仅凭帝国的抚恤,根本不足以弥补他们的牺牲。若是你我这样的人家都还好说,也不在乎这微不足道的抚恤,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家终究只是少数。 为此,我给予了他们一些超出我权利之外的照顾。这种照顾并非出于公义,而是私心。毕竟他们是我的属下,我的人,而且当年的损伤本不该发生。是他们的血,换来了这座属于我的军事要塞。” 林·风点点头,神色有些沉重,但语气非常轻佻:“莫非,你会为此感到愧疚?” 枫·乔不置可否,“或许吧。我只是知道,即使我不来,也会有别人来,所以我没必要放弃这种机会。何况,我不过是个听从命令的执行者。” “看来,你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愧疚。”林·风的语气依旧轻佻,“然后用我的财产,作为补贴是吗?” 对此枫·乔无力反驳,“是啊,你的财产。这也是我今天要与你谈的事情。你的回击,不会伤害的上层一根汗毛,只会伤害到他们。尽管我也会受到伤害,但是最受伤害的注定不会是我。 像你我这样的人家,本就不在乎这微不足道的损失。你将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或许早在获救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意识到了,所以这么些年,你才会对莫提镇放任不管。因为早晚有一天,你会凭借自己的力量将这一切拿回去。 可是,当你将这一切拿回去以后,他们呢? 我知道,有些事情对你,很不公平。可是,就当年的事情而言,你也算是受益者,毕竟你因为他们,活了下来。” 第二十章??失控 受益者吗? 这人啊,还真是够无耻的…… 林·风不想在这方面掰扯,当年的事情牵牵绊绊持续至今,如果不能正本清源,那么就没人能够说得清楚——对与错。 可是想要正本清源,怎么可能?尽管帝国处处透着腐朽的气息,失望透顶的林·风却无力动摇它分毫。帝国传承万年,任何面对它的人都只会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枫·乔,稍稍借势拉出早已阵亡的将士,就占据了大义。借助大义,他的错误也因此显得微不足道,让人无法过分逼迫。 林·风清楚,大义背后隐含着赤裸裸的胁迫。你敢动我,我就拉着这些人一块倒霉……而你,真的忍心去动这些人吗? 好在,林·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利益。 “好吧,我这就以领主的身份,承认他们现有的一切权利。我会承认,这一切都是在我的默许下进行的。我个人,感激他们为帝国的流血、付出,还有牺牲,所以才从来没有收过他们一分税赋。 在这个要塞中,军人是崇高的。身为他们的将军,我一直都为他们感到骄傲。” “呃,你这是喧宾夺主!”枫·乔的自制力不错,到了嘴边的话语又被生生的咽下。莫提镇是你林·风的,不假!你想怎样,就怎样。可是,你真的不清楚,自己这个将军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资格,自称他们的将军?又有什么资格,为他们感到骄傲? 林·风看似退让的话语,在这一刻显得咄咄逼人,似乎她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唉,枫·乔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没错,此时此刻的林·风就是这里的主人,只要她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愿。 世界变了! 尽管世界依旧,枫·乔还是恍如隔世般心生感慨。他再也不能好处占尽,再也不能俯视眼前的林·风。尽管上一刻他还说套着近乎,口中说着“像你我这样的人家”,好似将林·风摆在与自己相同的地位。实际上,在此之前他一直不曾摆正自己,还有——林·风的位置。 林·风不在乎枫·乔怎么看待她。不就是比谁更无耻吗?她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只是不屑为之。 事情么,你尽管去做!功劳么,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没错,像你我这样的人家,是不会在乎这点东西的。我们在乎的,是这点东西所换取来的更深层次的利益。像是军心、民意,以及所有能够光明正大夸耀的功勋。 呵—— 林·风轻笑一声,重重拍了拍枫·乔的肩膀,面色依旧严肃,语气依旧轻佻:“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为这里做下的一切。放心,我会一如既往的支持你。 对了—— 你还有不同意见吗?” 枫·乔还能有什么意见?即使有意见,他也阻止不了林·风…… …… 对于这次会面,满意的不止林·风。那些站在林·风背后,准备掀桌子的老德鲁伊,以及那些站在枫·乔背后的大佬们,也很满意。甚至,颇有些老怀甚慰的满足感。 什么叫做识时务? 这,就是了! 看来多年的打磨后,帝国又出现了一个可造之材。大佬们翻看着林·风的资料,口中一边感慨着玉不琢,不成器;一边不忘争权夺利。既然是可造之材,那么就代表着未来可期,所以如何将这样的人拉拢到麾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枫·乔的表现也不错,很大局观。至少不曾进退失据,该进时进,该退时退,换来了林·风的谅解。尽管他只是不小心被卷入的倒霉鬼,与林·风不存在的放不下的利益冲突,但是换成别的什么人,怕是不好收场了。 怎么说呢? 枫·乔一样是个可造之材。可惜,这个可造之材的老子就坐在军营中,正舔着老脸四处感慨自己——没教好…… 你-么! 遇到这种臭不要脸的,其他大佬也只能在肚子中泛些酸水。有人是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好;有人是觉得,这次没弄趴下你,算你命大…… 大佬们该争的——争,该抢的——抢,在争争抢抢中意见也渐渐达成一致。现在,他们准备去掀德鲁伊的桌子了。 这种能够在战争中发挥出巨大力量的武器,就不该掌握在德鲁伊手中。有这时间,你们继续打理打理花草,修剪修剪树木,让帝国的花园更加多姿多彩不好吗?至于战争、暴力这些过于血腥的事情,就不需要你们费心了。 军队就是军队,就没有德鲁伊的位置。即使有,在进入军营那一刻起,身份也已经发生了改变。总之,这种力量不应该掌握在德鲁伊手中,你们必须把它交出来…… …… 交出来? 呵! 老德鲁伊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想什么呢? 第二十一章??权利 对于这群老德鲁伊来说,权利一直是心中说不出的痛。精灵帝国的形成,德鲁伊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可是无法抹去的功劳,没能让他们成为帝国理所应当的主人。本该属于他们的权利,被另一伙人窃取了。 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埋头做事,当再一次抬起头来想要享受来之不易的成果时,才发觉那最大也是最诱人的果实,竟然消失不见了。随着消失的果实,另一伙人悄然诞生,化作帝国的王公贵族。 而德鲁伊呢,依旧只能是德鲁伊。他们就像花园中辛苦劳作的蜜蜂,贴近自然却不懂人心…… 交出去,怎么可能? 当年,那些骗取他们信任的人,至少会找些能够入耳的借口,于无声无息间窃取他们的权利。如今这些人,连借口都是那样的刺耳,那样的漫不经心。 是啊,此时不同往昔。他们这些人大权在握,在太多、太多的事情视作理所当然。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真的是——想多了…… 德鲁伊是个极其讲求天赋的职业,而天赋恰恰是权利无法分配,也无法剥夺的。 交出去? 想什么呢…… 不过,德鲁伊们不介意将手借到军队这个崇尚暴力的机构,不介意从中分润部分权利出来,所以林·风的定位就显得格外重要。于是被冷落多年的林·风,忽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一些早已被尘封的故事,也因此被再次提起。 讲述的人依旧是那些人,听众也大抵没变,只是以回顾的口吻讲述出来时,尘封于时间之下事物显得格外沧桑、厚重,还有感人。 不—— 听众还是有些变化的,例如一些不属于那个年代的孩子。 故事中的林·风再次有了变化,并且这种变化极其正面。在故事里,她这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在血与火的余烬中放下刀枪,于平淡的生活中深藏功与名。 漫漫黄少之地再次被人提起,因为那里是林·风军伍生涯的起点,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正是在那里,她成长为一名真正的——骑士。 故事,不是讲给林·风听的,更不是讲给那群德鲁伊。而讲给整个帝国的民众,告诉他们——我们有着这一位正直的骑士,以及将军。她是,我们军方的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我们,一直为她感到自豪。 经过多年的沉寂后,当年那个令我们感到自豪的骑士,再次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成就,也是军方的成就! 高调的宣传,必然伴随着高调的奖励。别管你林·风要还是不要,一股脑的砸下去就了。反正也不需要你同意,不过是一声通知,一道命令的事情,荣誉这种虚无缥缈之物也就有了依托。 尽管林·风将军这个称呼没变,但是级别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此时的枫·乔若是再与营中撞见林·风,就需要抢先敬礼。 军方的一通操作,弄得老德鲁伊们措手不及。尽管他们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但是想要落到实处,依旧有着层层阻碍。至少他们无法做到,像军方这样任性。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已经输了。无论是影响力,还是行动力,都差得太远。 他们能够闯入军营,指着营中的老混蛋们大骂。可骂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会影响他们的清誉。 …… 林·风只是平平淡淡的看着,偶尔与家中劝说那些老德鲁伊一番。与一群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家伙吵架,基本是吵不羸的。人家不回嘴,只是懒得回罢了……而她,又一直不曾摆脱过军方的身份。如今,即使想脱去这层身份,那些人也不会答应。 那些人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不过是想造成一个既成事实。可是这个事实,依旧需要最关键的一群人来支撑——德鲁伊。他们,不过是想逼着你们去谈罢了。你们主动跑去跛脚骂人,或许正中他们下怀,将之视作讨价还价的契机。 你们已经掉入到,他们预设的战场上。想要占据优势,就不能在他们预设的战场上与之相争。事情的关键不在我,而在德鲁伊这个群体上。 所以退一步又如何?哪怕暂时偃旗息鼓,又有何妨?邀请军方一起过来就是,不仅仅是军方,所有想要分润好处的都可以来,只要他们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德鲁伊终究是个讲求天赋的职业,不是谁都能够随随便便就能取得成功…… 第二十二章 ?信任 与军方的强给好处不同,老德鲁伊们表现的更像是自己人。这段时间,他们虽依旧习惯性的倚老卖老,却不惹人讨厌。就像是提携晚辈的师长,他们为林·风讲述德鲁伊的来龙去脉。这一过程,不可避免的夹杂着帝国的成长史。 对于德鲁伊来说,这一过程着实令人唏嘘。在专心构建花园的过程中,逐渐忘我的德鲁伊们将众多琐事交给了那些值得信任的人打理。当然,这种信任在今天看来就值得商榷了,因为正是这些人,利用德鲁伊的信任,取得了广泛的支持。也正是这些人,以德鲁伊的花园为基础,搭建起精灵帝国的雏形。当帝国的雏形显现后,他们又回过头来说服德鲁伊——大局为重。 德鲁伊依旧保留着受人尊崇的地位,但是这种地位已经不再超然,已经成为帝国的附属品。如果再直白些,他们变相的成为了某些人的附属品。以大局为重的名义下,那些人拥有了调动他们的权利,而不再是初那样——需要请示,需要借用德鲁伊的名义。 大局—— 呵! 当众多德鲁伊反应过来时,大局已定…… 德鲁伊不是很看重权利,相比令人着迷的自然,世间的权利不值得他们追求。可是,被人当傻子般算计,则是另外一回事情了。而且随着权利的流失,物质等方面也渐渐变得不再充盈。 想成为大德鲁伊,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像林·风这样,真的是前无古人。对自然的观察和了解,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还有大量的资源。 不会真的以为,德鲁伊们喜欢游荡于危险的荒野之中? 如果有着足够的资源,建立起独属于自己的花园,然后再于花园中模拟出特定环境,德鲁伊们又何必长时间蹲守于荒郊野外?可惜,如今的德鲁伊,想要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花园——太难了。 老德鲁伊们在不断唏嘘中,为林·风展示出帝国颇为另类的历史。让林·风明白了,看似光鲜的德鲁伊,背后却是各种心酸、痛楚。这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 有些事情,也由此想通了。毫无保留的传承于她,却不曾给予任何物质上的扶持,原来只是因为——穷! 再想想这些年,德鲁伊在知识的传承方面当真是极其慷慨。一封信,一个询问,就能换来一堆资料。可是在物资方面,就乏善可陈了。好在,对于物资方面,林·风一直不曾有过奢求。好在,也一直不觉得别人对她有所亏欠。 何况,在进升的节点上,她的一些要求立刻就得到了满足。从这一点出发,林·风更想表达自己的感激。 老德鲁伊们不需要林·风的感激,他们只是想加深林·风对德鲁伊这一身份的认同感。只要彻底认同了德鲁伊的身份,许多事情必然是水到渠成。 出于这种共识,他们将主要精力放在知识的教导上。在他们看来,掌握了这些知识的人,想要拒绝德鲁伊的身份,都是不可能的。因为在掌握这些知识后,必然会遵循这些真知灼见去思考,去行动。 能够如此思考和行动的,必然是,也只能是一名德鲁伊。 最重要的是,从德鲁伊的角度出发,林·风还差得远。特别是知识方面…… 没错,在力量方面,林·风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大德鲁伊。可是扒开力量这层令人敬畏的表皮,内里就显得过于空虚。仅是稍稍接触,老德鲁伊们就看穿了此中的虚实。相对于其他德鲁伊的成长过程而言,林·风成长的太快,简直不像一个德鲁伊。用老德鲁伊的话说就是,对自然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对此,林·风其实也是清楚的,因为支撑她成为大德鲁伊的,是另一股力量。这股力量来自于花园之外的蛮荒丛林,随着当年兽潮的入侵,如今已是悄然融于帝国的之中。或者说,自然之中…… 它曾是那样的突兀,如同漫过花园的兽潮,来势汹汹,又与此地显得格格不入。如今,已是很难察觉到这种异常…… 第二十三章??力量 感受着体内缓缓流动的力量,林·风暗自庆幸。当年,正因为这股力量显得异常突兀,所以在观察、感知它的时候,才会格外轻松。甚至不需要特意去做,就能够察觉到它,仿佛难以磨灭的异物般,在身体内外形成一道道沟壑。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仿佛,也都只是幻觉。如果用手去触摸,体表的肌肤依旧光滑如初。可力量的确在沿着这一道道沟壑流动着,终而复始。 林·风从不认为自己的天赋如何突出,只是觉得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只要看着那些自称了解自然、熟悉自然的德鲁伊们,面对这股力量竟然毫无头绪的样子,就已然明白当年那场危机中蕴含着怎样的机遇…… 当老德鲁伊们对她坦诚相待时,林·风自然不会选择隐瞒这股力量的始末。可是,她口中充满突兀感的力量,已经隐没在万物之下,自然之中,想要感知到它已非易事。就像老德鲁伊们始终强调的那样,这个职业是要看天赋的。 幸好,林·风早已熟悉这股力量,能够感知,甚至是能够看到它的存在。它就在那里,林·风可以试着引导其他德鲁伊。 与德鲁伊相处,远比面对军方那些人,愉快得多。 怎么说呢,德鲁伊的结构形式相对松散,能够坐在一起的基础是相近的理念。言谈之中有些像志同道合的朋友,甚至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可是面对军方则不同,那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官僚机构,有着严格的等级。即使不乏善意的表示,也避免不了首长接见小兵的俯视感。类似“我看好你呀”的语气,再配合拍打肩膀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会见一个将军…… 林·风,如果仅具有军中的身份,那么这种态度未尝不能接受。可是,她还是一名大德鲁伊。如果从这个身份出发,再被这些人拍打肩膀,就显得不合时宜了。 或许是,其他能够成为大德鲁伊的人,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经过了岁月漫长的洗礼与沉淀。没人会像林·风这样,轻飘飘的就成长为大德鲁伊。成长得太快,即使明知她是个大德鲁伊,也会下意识的选择忽略。而且这些人身居高位太久,已经习惯这种官腔和举动。 可惜的是,林·风不曾习惯过。毕竟在不久前,她做为一个游离于边缘的存在,还被特意针对过……这种行为,与她无缘。她习惯将士于生死间的相互依存,习惯士兵于无言间的理解和相惜,唯独不曾习惯过打着官腔的——和蔼与亲近。 所以呢,林·风用实际行动回报了这种和蔼可亲。在资料方面,林·风基本上做到了没有藏私。也因此,军方在各种窥探后,对林·风感到非常满意。他们清楚林·风的难处,能够做到不偏不倚,就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何况,他们的预期要远远低于——不偏不倚。 为了回馈远超预期的不偏不倚,军方的各种奖励、支持再次倾斜而下。这一次,就不再是面对林·风一个人,而是所有德鲁伊。既然林·风能够适当妥协,那么没道理其他德鲁伊不会做出妥协。 就算是没有其他德鲁伊选择妥协,毕竟还有林·风在。只要林·风能够继续保持这种不偏不倚的态度,那么相关的所有研究,对于军方而言就不再是秘密。短期内,军方的要求非常实际。只要在这件事情不被挡在门外,能够随时了解最新的成果,那么他们就不介意大力投入。 他们知道德鲁伊是需要天赋的,也清楚想要在短期内搜罗一批拥有天赋的人,不太现实。即使能够搜罗出来,培养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他们不得不做出一些让步,一些示好。事情不能在此时此刻做得太绝,因为他们清楚——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用到这些德鲁伊。 即使用不到其他德鲁伊,也会用到林·风,总不能在这个时候逼迫过甚,使得林·风左右为难。正因为如此,林·风这几天过得很是开心。 可是开心归开心,德鲁伊最紧迫的问题没有因为她的开心,而得到有效解决。这使得她想起了那份邀请…… 这股力量来源于丛林,或许那个发出邀请的人,拥有解决的办法。即使解决不了,她也可以带领德鲁伊,适当深入丛林考察。当然,这依旧需要见上一面,试探那个人的态度。否则,她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深入丛林的。 于是,不死鸟带着回信走了。信中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好的,我们见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