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甜不可攀》 001 目光被斜前方熟悉的身影擭住 001 光线迷离的酒吧里，电流音来回穿梭，射灯在一张张年轻肆意的脸庞上横扫而过，空气里飘荡着汗液混合荷尔蒙的颓糜味。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小型摇滚演唱会。 搭建简易的舞台上，贝斯手反勾贝斯弦，键盘手十指在双层电子琴的黑白琴键上翻飞，吉他手兼主唱撕裂了声带般唱着消沉的indierock。 舞台中央那位存在感极强的女鼓手，双手灵动地挥舞着鼓棒，身体随着节奏晃动出帅气的幅度，手臂虽纤细，却打出了颇为有力的鼓点。 舞台下，歌迷疯狂大喊：“械客！械客！械客！……”尖叫声仿佛要刺破屋顶而出。 . 蒋凡晞下了舞台，随手将鼓棒塞进牛仔裤后袋，单手扯掉高马尾上的发绳，甩了甩头，挑染了几撮紫蓝色的长卷发随即灵动地甩开来。 不停歇地演了几小时，她又累又热，浑身腻出汗，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后台，瘫倒在沙发上喘粗气。 其他乐手在打包自己的乐器。 她将后颈枕在沙发上，仰头盯着虚空，双眸清亮，却透着莫名的情绪。 “你咋了？”键盘手曾嘉将电子琴塞进琴包，拉好了拉链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知道自己晚上打错了好几个鼓点？” 蒋凡晞不知道该怎么跟好友解释自己今晚的心神不宁，什么都没说，闭了闭眼睛，忽然站起身，将鼓棒塞进包里，招呼道：“我先出去外头透透气，你们整好了就出来。” . 酒吧就在东直门某条小巷子里，夏末夜凉，晚风习习地吹着，即便这会儿已经深夜，门口却还有不少人驻足着聊天说笑。 蒋凡晞背着单肩运动包从后台出来，双手抄在牛仔裤口袋里，散漫随性地倚在门边吹风。 她是标准的瓜子脸，下颌线条柔和流畅，下巴尖尖的，嘴巴和鼻头都很精致秀气。如此清秀的下半张脸，却配上了一双桃花眼。 身高虽还不到一米七，但比例完美，一双长腿包裹在浅蓝色高腰牛仔裤里，衬得腰细臀翘。昏暗的夜色下，白皙的皮肤因为刚喝了几杯鸡尾酒而微微泛着红。 她往那儿抄兜一倚，看上去略消沉，可眉宇间却又透着明媚肆意，浑身散发着干净孤傲的气质。只稍看一眼，便是让人再难忘怀的存在。 不远处几个打扮不俗的男士频频看过来，投来打量却也暧昧的目光。 蒋凡晞没理会，兀自低头想事情。 她知道那些男的在看她在聊她，甚至其中有一个男的已经拿出手机朝她这边走来。如果没猜错，接下来，那人便是要加她的微信，约她出去玩。 她没打算应酬这些人，嘲讽地笑了笑，站直身子，转身回后台找朋友。可就在这抬头的瞬间，目光被斜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擭住。 对方和朋友站在街边说话，似乎是感觉到她灼灼的注视，笑着看过来。 俩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一秒。 －－－－－－题外话－－－－－－ 新文来啦！ 首发四章！ 请大家多多支持呀！ 002 韩先生当初花那么多钱送你去德国留学 002 确定对方是当年带自己出国的领队井勤，蒋凡晞快步迎过去，惊喜道：「井总，你回国了？」 井勤目光陌生，在她上了烟燻妆的脸庞打量许久，仿佛是不相信眼前这位打扮时尚、高挑漂亮的女士，是十一年前那个朴素、其貌不扬的小女孩。 井勤试探：「你是小蒋，蒋凡晞？」 蒋凡晞激动道：「嗯！我是蒋凡晞！」 井勤再度上下打量她几道，诧异：「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今天刚好有演出。」蒋凡晞口气急切，「井总，韩叔叔他……」 话没说完，就被回过味来的井勤严厉打断：「演出？韩先生当初花那么多钱送你去德国留学，是为了让你回国做这种工作的？你真是太不争气了！」 「不是的，我……」 蒋凡晞正想解释，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到井勤身边。井勤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和朋友上了车。 …… 深夜的北京街头，浮华与静寂仅一墙之隔，人潮各自散去的街道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千奇百怪的情绪。 保时捷macan驶离东直门桥，进二环。 乐队成员聊着今晚的演出，蒋凡晞窝在车后排的座位里，沉默地望着窗外忽闪而过的繁华夜景。 她眼眶微热，十指狠狠绞着，绞得指关泛白，可心脏却又砰砰砰剧烈跳个不停。 两股情绪剧烈拉扯着她的神经。 刚才见到井勤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这次终于能联繫上资助人韩先生，多年来的执着在那瞬间燃起来，可井勤后来一番话仿佛刺骨冰水，朝她兜头浇下。 蒋凡晞越想越闹心，生怕井勤在资助人面前提到她在酒吧工作，干脆翻出手机给井勤发了一条微信。 【凡星：井总，我没忘记当年对韩叔叔的承诺，之所以回国，也是这个原因。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我有几句话想麻烦你转达给韩叔叔。】 . 蒋凡晞一晚上没睡好，频频惊醒查看微信，早上上班差点迟到。 她一到办公室，就给压根不回她微信的井勤打电话。 井勤：「你好，哪位？」 蒋凡晞坐在工位上，声音急切：「井总，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井勤嘆气：「小蒋，你就别再跟我打听韩先生的下落了，无可奉告。他既然不想让你知道他的情况，你就学聪明点。你说你都已经是载入史册的人物了，怎么偏偏在这件事上那么不通透呢？」 「我……」蒋凡晞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多说，耳边已传来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她失落地收起手机，人窝进宽大的办公椅内，长长嘆了一口气。 十一年了，井勤还是不愿意告诉她关于资助人的任何消息。 她甚至都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健在…… 「蒋工，开会了！」有人敲她办公室的门。 蒋凡晞回神，站起身：「好的，就来！」 看到总经理陈总矮胖的身影飘到隔壁办公室，她赶紧拿下挂衣架上的砖红色西装外套穿上，带着笔电，去了隔壁办公室。 . 小会议桌边立了视频会议的设备，会议桌对面的投影幕布显示正准备进行视讯连接。 蒋凡晞找了个离摄像头最远、最不起眼的位置入座。 公司一众高管都来了，个个看上去愁云惨澹，并未注意到新入职不久的她，兀自低声抱怨着几千万一条的智能产线竟跟废铁一样没用。 蒋凡晞静静听着，面上风波不动。 坐在主位的陈总见人到齐，打着官腔点名主题：「今天要跟美国总部的唐总开个视讯会议，主要是关于这个智能产线量产不顺的问题。」 众人脸色白了一道。 很快，视讯会议信号接上，短暂的电流滋滋声过后，会议长桌中央的扬声器传出男人干净清润的声音：「各位早上好，人到齐了？」 陈总忙道：「唐总晚上好！都到齐了都到齐了。」 003 会不会太年轻了? 003 「智能产线的问题查出来了？」 男人声线不高，偏低，音色清润干净，口音听不太出京腔，却又字正腔圆。 真好听。 正看电脑的蒋凡晞耳廓忽然一热，扶了扶金丝框镜，移眸看向大屏幕，想把这副嗓音与它的主人对上号。 那位唐总，坐在办公桌后的大班椅上，藏蓝色双排扣西服、白色法式衬衫、深灰色的领带打出饱满有力的温莎结。即便穿着严实的西装，也看得出体格精壮。 蒋凡晞掩在镜片后的视线，不动声色一路往上。 喉结锋利，下颌线条干脆利落、瘦削紧绷，好看的唇紧抿着；高挺的眉弓与鼻樑之间，一双深邃的眼睛正淡淡地看着众人。 长得是相当英俊，可这会儿脸色却不大好看，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给人不能放肆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盛华集团的ceo唐熠。 蒋凡晞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只是没料到如此年轻。 「唐总，那个智能产线啊，」陈总含煳道，「厂家的人还在调试，据说效果还不错……应当很快会有好消息……」 屏幕那头的唐熠脸色变了变。 察觉到他可能会发难相关人员，身为技术顾问的蒋凡晞快速收回目光，垂眸看向面前的笔电屏幕，食指在触控板上装模作样地移动着。 几个月前，盛华集团斥巨资为北京分部购进三条智能产线，并配套了规模不小的无人车间。可一切准备就绪，首次量产却失败了，做出来的产品全是次品，量产遥遥无期，订单积压了一堆。 厂家几次派人来调试，收效甚微，盛华集团这才委託猎头找上蒋凡晞，聘请她担任技术顾问。可入职大半个月，她几次提出看看智能产线，均被陈总以厂家的人还在调试、过阵子再说为由打发。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蒋凡晞觉得浪费时间，渐渐萌生出辞职的念头。 . 「嘭！」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闷响，蒋凡晞吓一跳，下意识看向屏幕。 唐熠神色烦躁，握紧的拳头怼在几页文件上。过了几秒，拳头又松开，修长好看的手指动着，似乎正在把玩什么小玩意儿。 蒋凡晞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唐熠的掌中之物，唐熠又将手掌收拢成拳状。 他脸颊边有因为咬紧后槽牙而凸起的咬肌纹理，看得出此时正极力隐忍，声音因为愠怒而变得十分低沉：「前些日子，不是新请了一位技术顾问？是哪一位？」 众人随即看向坐在角落的蒋凡晞。 汗涔涔的陈总也看过来，神色微妙。 蒋凡晞心里一个咯噔—— 惨了，没做作业外加上课不注意听讲被老师点名了！ 她白了脸，移眸看向屏幕，迟疑几秒，硬着头皮站起身，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唐总您好，我是技术顾问蒋凡晞。」 还以为唐熠铁定要当场质问她智能产线到底什么问题，心里正没底呢，不想，唐熠只是浓眉微蹙，静静打量她片刻，便放过了她。 蒋凡晞如蒙大赦，赶紧入座，继续神隐。 …… 大洋彼岸的芝加哥，晚上11点。 结束与北京分部一众高层不太愉快的会议，唐熠用力盖上笔电，手摁上领结松了松，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从高处往下看芝加哥夜景，璀璨壮丽，犹如星际倒置。 助理周恆候在一侧。 唐熠问：「北京分部新来的技术顾问什么资歷？」 周恆回道：「蒋工曾是德国apex集团的智能产线设计师。」 唐熠转身回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简歷，淡道：「二十六岁？让她处理北京分部的事情，会不会太年轻了？」 周恆说：「德国apex集团是世界上最大的智能产线供应商，蒋工在那里参与过众多智能产线的设计与生产，我认为值得让她试一试。」 004 以后你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 004 同一时间的北京分部。 会议结束，蒋凡晞回办公室。 助理林珂端着咖啡，跟在她身后进来，办公室门一关，兴奋地问：「蒋工，唐总说什么了？让您查智能产线了吗？」 蒋凡晞摇头，入座后，双肘往扶手上一搭，头往后仰去，深吸一口气：「唐总知道我是技术顾问，但他什么都没交代。」 「真奇怪啊。」林珂疑惑，「订单交期快到了，再没法量产，要付巨额违约金，唐总很着急的。在您之前，也来了几个技术顾问，但都因为没办法解决问题而让唐总解聘了，他对您怎么会一点交办都没有呢？」 蒋凡晞没多言，转过椅子，看向窗外。 对面大楼即是公司的库房，这会儿几辆货柜车正进行装柜，将打包成柜电气机械零部件一车一车运往天津的口岸，走海运到北美及欧洲。 盛华是多家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供应商，北京分部专门生产核电配件。工业4.0时代，制造型企业亟需转型，将传统生产模式转变至智能化模式。在国内许多顶尖企业已经全面实现智能生产的当下，盛华这时候才建立无人车间开展智能生产，已经晚了。晚了还不算惨，最惨的是，各种不顺。 「蒋工，蒋工……」林珂连连喊了两声。 蒋凡晞回神，转过椅子：「怎么？」 林珂指了指手中的座机听筒，压低声音：「唐总找您。」 . 蒋凡晞没料到唐熠会私下给自己打电话，怔了一秒，随即坐正身子，接过话筒，轻咳一声后，客气道：「您好，我是蒋凡晞。」 「蒋工，我是唐熠。」 电话那头，唐熠口气淡淡，分明没多说什么，可蒋凡晞却莫名听出了苏感，紧贴听筒的那侧耳朵烧了一下。 她下意识拿开听筒，看向林珂，下巴点了点门口。 林珂乖巧带上门离开。 蒋凡晞收回目光，再度将听筒贴近耳廓，咽了咽嗓子，问：「唐总找我有事？」 「智能产线的问题，你了解多少？」 其实蒋凡晞连无人车间都没进去过，但若是跟唐熠打小报告，这深究下去，必然要牵扯到阻挠她的高层，有可能会招来麻烦事。蒋凡晞最怕麻烦，便没多言，只道：「如果能让我自由出入无人车间，最迟一周，我能回答您的问题。」 她说得委婉，如果唐熠是聪明人，应该要好好解决这些问题，免她后顾之忧。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唐熠淡道：「一周时间太长。」 蒋凡晞一噎，心想——大半年都没见你们解决的问题，搁我这儿，一周时间太长了。 她心里略有不快，但没松口：「我会尽快！」 唐熠倒也没在这个事情上跟她坚持，留下一句「以后你的工作直接向我汇报」，便挂了电话。 . 下午一上班，便有人给蒋凡晞送来无人车间的通行卡，走的时候还告诉她，监控室那边已经打过招唿——言外之意，你放开了去捣鼓，不会有人干扰。 在盛华被人怠慢了半个月的蒋凡晞，对于唐熠这样的效率，很是满意，斗志昂扬地带上林珂去了无人车间。 占地数万平方的车间里，地面刷上绿色地漆，不同颜色的油漆线条按功能分出若干个区域，三条规模庞大的智能产线安静地林立在各自的区域里。 蒋凡晞戴上护目镜和相机，刷卡进入其中一条产线。 她没启动设备，在静止状态下认真观察产线细节，并拍照存档。林珂手捧笔记本，根据她的指示做记录。 偌大的无人车间，只有她们俩安静且专注地忙碌着，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年纪小一些的林珂绷不住了，忍不住小声和蒋凡晞聊起来：「蒋工，你见过唐总真人吗？」 005 视讯你那边方便? 005 蒋凡晞正仰头查看控制柜，神色严肃，精緻利落的侧脸透出一丝丝冷气。过了片刻，才简短道：「没见过真人。」 「听陈总的秘书说，唐总真人长得又高又帅，明星都比不上他！」 偌大的无人车间，除了林珂因为八卦老闆而略显兴奋的声音，便只有机械工具与设备发出的细微碰撞声。 蒋凡晞用力盖上控制柜门，戴着白色棉纱手套的手抚上浮雕logo，观察几秒后，举起相机连拍几张。 林珂还在一旁八卦唐熠：「听说他未婚妻是美国名媛圈很有名气的名媛，很漂亮，还演过电影……」 蒋凡晞忽然抬了抬右手。 林珂登时闭上嘴。 气氛归于静默，蒋凡晞低头看相机里的照片，低声交代：「查一下这个厂家什么资质。」 她的声音老练中透着凝重，有别于平时的和气，林珂怔了一怔，竟愣在那儿。蒋凡晞一个严厉的眼神看过来，林珂吓一跳，手忙脚乱低下头去，在笔电上一顿搜索。 「厂家是温州一家机械设备公司，除了生产产线，也生产冶金零配件。」林珂说道。 蒋凡晞抬头看着金属制的浮雕logo陷入沉思。 …… 从无人车间出来，天已经黑透。 蒋凡晞回宿舍吃了饭洗过澡，等到时间合适，才给人在美国的唐熠拨去电话，可电话通了几秒却被按掉。 这会儿国内是晚上11点，她正常是要休息了，见唐熠拒接电话，干脆也就不再打过去，躺在被窝里看了一会儿书，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 深夜，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一阵阵急促的语音提醒声。 蒋凡晞惊醒，捞过手机一看。 12点多了。 唐熠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她有点懵，撑起上身开了床头灯。暖橘色的灯光顿时像一层柔纱覆在她身上，衬得她刚睡醒的脸色很是温柔。 她抓了抓头髮，软软地靠在床头，接受视频通话邀请。 信号接通，手机屏幕发出的蓝光刺激得她眯了一下眼睛，眉心皱着，嗓子因为刚睡醒而沙沙的：「唐总？」 视频那头，唐熠穿着正式的深色西服坐在办公室后，背景是一大面落地窗和欧美风格浓厚的建筑。 温暖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晕得画面一片橘暖，也衬得男人眉目清隽、干净俊朗，看上去比昨天更年轻一些。 「蒋工，」唐熠抬起正看文件的目光，瞥一眼屏幕，「抱歉，刚在开会。视讯你那边方便？」 闻言，蒋凡晞一个激灵，精神了不少。她想起自己晚上给唐熠打电话是要汇报智能产线的事情，赶紧拢了拢头髮，掀开被子下床：「您稍等，我开电脑和您谈。」 「可以。」 蒋凡晞急急忙忙坐到书桌前，把手机架好，并调整好角度，这才打开笔电。 唐熠正垂眸看文件，时不时拿笔勾勾写写，姿态看上去很是随意，好像并不介意等她。 她把文件夹打开，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忽然发觉喉咙有点紧，抓起桌上的保温杯咕噜噜喝了好几口水。 无比沉静的夜里，吞咽液体的声音异常明显。 唐熠闻声看过来，视线在她仅着单薄睡衣的上半身停留一秒，很快移开，又看向手中的文件。 006 不知掌心的肌肤是否也细腻温暖 006 蒋凡晞今晚穿一件白色v领短袖t恤，仰头喝水的时候，下颌微微抬着，脖颈线条流畅柔和，像优雅的天鹅。 她的身材不属于瘦削干瘪型，肉不少，但因为骨架小，整体看上去很匀称，再加上皮肤白皙柔嫩，有一种天然的少女感。偏偏这样的身材，又长了十分罕见、性感的一字型锁骨。 蒋凡晞喝完水，放下保温杯，立马去看电脑，丝毫没注意到唐熠的目光在她身上、脖颈处停留过。 「您看一下我现在发给您的邮件。」她双手在键盘上敲击着，又移动几下滑鼠，「这是我下午在无人车间拍的智能产线的细节照，与德国apex集团研发的一款同质产线做了对比图，可以看出两个不同品牌的产线在外观和细节上大致相同。」 视频那头，唐熠收了笔，抬眸看向电脑屏幕。 他起先还移动滑鼠往下拉页面，看了一会儿，似乎就固定在某一页，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双肘撑在办公桌上，十指搭成塔状，抵在唇上，脸色沉沉地盯着电脑。 蒋凡晞不动声色观察着他。 男人抵在唇上的十指修长、骨节分明，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指关节处的皮肤皱褶很浅，光泽十足。 真漂亮。 不知掌心的肌肤是否也细腻温暖……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沉静，谁都没有说话。 蒋凡晞盯着电脑右上掐时间，见不早了，正打算继续往下说，唐熠这会开口问道：「你有什么看法？」 隔着一个太平洋，且此刻俩人单独谈话，蒋凡晞受的限制少，不用担心说大实话得罪人，便也就直接说开了。 「apex的产品，核心技术全部申请了专利，仿品如果仿到核心技术，那便构成侵权行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就不赘言了。反之，没仿到核心技术，那么仿品就是废铁，可以拆了。」 唐熠很沉默，盯着电脑屏幕，页面停留在蒋凡晞给他发的邮件上。 那封邮件，蒋凡晞不仅贴了两款产线的对比照，连同正版产线的专利文书副本扫描件都贴上。唐熠连质疑都省了，蒋凡晞直接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隔着屏幕，蒋凡晞甚至都能感觉到唐熠强装镇定的脸部皮肤下，肌肉正心痛地抽搐着。 三条加起来价值过亿的智能产线就这么被判定为废品，对今年的财报影响之大，唐熠身为集团ceo，要如何跟股东交代，跟董事会交代，跟客户交代？ 蒋凡晞都替他心塞。 她本想问唐熠为什么要买仿品，但看唐熠那张黑脸，又不好意思问了，静静坐在电脑前，等待唐熠的决定。 可唐熠也不表态，单手有节奏叩响桌面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像催眠曲。蒋凡晞听得想睡觉，一只手支着下颌，神色睏倦、双眼迷濛。 就在她脑袋快点到桌上时，唐熠忽然问了一句：「有没有办法处理？」 蒋凡晞回了一下神，坐直身子。 察觉到唇角的湿意，为防止ceo误以为自己对着他花痴流口水，蒋凡晞赶紧扯了一张纸巾，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嘴巴，同时摇头：「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她打瞌睡还流口水，原本脸色不好的唐熠忽然弯了弯唇角，说：「你确定你无法处理？」 蒋凡晞心虚，眼睛转了一下。 这活对她来说不算难事，问题是值不值得，有没有必要。 「唐总，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么？」 「请说。」 蒋凡晞直言：「採购这三条智能产线之前，您知道这是仿品么？」 如果唐熠不知情，主观上并没有不尊重版权，且以后也不会再买这种山寨货，蒋凡晞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考虑帮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视频那头的唐熠笑了下：「不管我事先知不知情，最终决策人是我，我理应为这件事负责，也承受它带来的损失。」 他这话说得很敞亮，也很好听，听着好像很有担当，但蒋凡晞却透过这句话察觉出企业管理上存在的问题，就是他这个ceo出面，也不一定能处理。 蒋凡晞觉得自己不能蹚这趟浑水，帮了一次，以后铁定还有无数次等着她。她看向镜头，郑重且笃定：「唐总，我确定我无法处理！」 气氛安静了一瞬，那边的唐熠收了笑，静静看着她。 「早点休息，过几日再谈。」唐熠没再多言，率先结束视频通话。 蒋凡晞抬手关了手机屏幕，笔记本屏幕发出的白光照亮房间一角。 她整个人窝到椅子里，抱着双膝，下巴顶在膝盖上想事情。 盛华邀请她加入，是奔着她能处理智能产线的问题，现在她既然正式拒绝了，那就没有待在盛华的必要了。 做好辞职的决定，蒋凡晞起身回床上。经过穿衣镜，瞥见镜中那个穿着白色t恤当睡衣的自己，错愕得顿住脚步。 她没有穿内衣！ 谁睡觉还穿着个内衣勒自己啊。 所以刚才视频的时候，唐熠如果不瞎，那就都知道了？？？ 他看上去不像瞎子啊。 …… 这事儿闹得蒋凡晞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祈祷最好辞职之前都不要和唐熠碰面，丢不起那人。 007 整个人像放在火上烤 007 蒋凡晞效率向来很高，这天晚上口头告知唐熠自己的初步判定，翌日便找机会启动了产线，准备出具正式的调查报告。 设备一启动，遮羞布顿时被无情撕开。 它仿了apex产品的外观和大部分硬体配置，却没仿到核心技术，制造系统更是bug一堆，也难怪做出来的东西全都有精度不良的问题。 因为唐熠暂时没表态是否要拆掉这三条设备，蒋凡晞便没擅作主张拆解设备，窝在车间花三天时间把大致问题罗列清楚，打道回了办公室。 唐熠没联繫她，也没人敢给她安排工作，调查报告做好发给唐熠，她又过起闲得发慌的日子。百无聊赖之下，干脆把设备图纸画出来，并尝试改制，权当练手。 彼时是九月底，秋老虎肆虐，虽已入初秋，午后却仍炎热。 她最近因为时常需要上车间，便没穿正儿八经的西裤和高跟鞋，通常是衬衫扎进高腰牛仔裤里，蹬一双黑色的匡威，显得人年轻不羁之余，还衬得腰细腿长比例极好。 这会儿，a0大的图纸铺满整张办公桌，她俯身在办公桌边，往图纸上重新设计线路。 「叩叩叩」，身后的门被敲响。 蒋凡晞过了几秒才收起笔，转过身时，脑子里全是复杂繁冗的线路图。 透明的玻璃门外，林珂身后站着两位身穿西装的男士。 蒋凡晞扶了扶眼镜，看清楚其中一人是唐熠，愣得站在原地。 门被推开，林珂探进脑袋，脸色微红，声音紧张：「蒋工，唐总找您。」 还真是唐熠。 蒋凡晞回神，下意识走到办公桌的另一侧，把挂衣架上的风衣拿下来穿好，这才佯装无事走到门边，笑道：「……唐总，下午好。」 唐熠看上去神色正常：「下午好。」 他长得很高，蒋凡晞髮现自己要直视他，得微微仰起脑袋。她不打算仰视唐熠，便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后颈，侧开身子：「唐总请进来坐。」 站在唐熠身旁的男人示意林珂迴避，然后对蒋凡晞微微颔首：「蒋工你好，我是唐总的助理周恆。」 蒋凡晞：「周助你好。」 唐熠率先进办公室，即将入座的时候，目光在办公桌那一叠图纸上落了一落才坐下。 周恆最后进来，把办公室的门带上，在唐熠身旁坐下。 蒋凡晞走去办公桌后，打算打电话让林珂送点喝的进来。 「蒋工，」唐熠看向她，眼神和声音都很淡，「直接说正事吧。」说完，下巴点了点自己身旁的单人沙发：「请坐。」 办公室不到二十平方，一组l型的办公桌，一个大的立面书柜，一套3+1的沙发和茶几把整个空间塞得满满当当。身高腿长的唐熠和周恆往沙发上一坐，空间顿时侷促起来。 蒋凡晞面对唐熠本就尴尬，这会儿还要坐他旁边，一时竟生出侷促。她在国外待了十多年，观念不算保守，前脚刚发生真空跟老闆开视频会议这种事，后脚又要跟老闆近距离谈话，整个人像放在火上烤一样，横竖不舒服。 她入座，眼神别开，故意不去看唐熠，但眼角余光观察着唐熠。 唐熠今天穿一件深灰色的单排扣西服，没打领带，里头的白衬衫解开最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麦色皮肤。头髮不是前两次开会时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而是自然蓬松地拨到额边，看上去发质粗硬，很有男人味。 008 手背上的青色血管粗壮有力 008 唐熠坐在三人位沙发一侧，双腿敞开着，双手交握于身前，手背上的青色血管粗壮有力，腕间一块宝玑经典系列鳄鱼皮机械錶。 他身子稍稍向蒋凡晞那侧倾斜，高大的身躯为了迁就蒋凡晞，微俯着上身，无形中拉进了俩人之间的距离，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是熟稔的老朋友。玻璃墙外，来来去去的同事们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蒋凡晞倍感不自在。 「蒋工，」唐熠口气客气，「考虑到后续一系列问题，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制三条智能产线。」 蒋凡晞蹙眉，看向唐熠，后者神色认真。 她以为自己上次说得够清楚，而唐熠也同意了，眼下见他似乎还抱着希望，忙再次表态：「可我确实没办法处理，希望您能谅解。」 唐熠笑笑，只是笑不达眼底，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她身后的办公桌，在上头那堆图纸上扫了几眼，又回眸看向她：「你是没办法处理还是不想处理？」 蒋凡晞听他这笃定的口气，有点回过味来。 唐熠莫不是已经查到她就是这三条智能产线的原版设计师之一？？？ 可怀疑归怀疑，她不会傻到主动承认。 她组织了一番理由，正想跟唐熠说清楚，忽然听他对周恆说：「你先出去。」 周恆带上门离开。 唐熠倾身向前，高大的身躯又低了一些，与蒋凡晞平视。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目光很深，带着探究，似乎要看到对方心里去。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上身悄悄往后退了一点，背部紧贴沙发。 「你尽管提条件，」唐熠低声，「我们争取谈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 「条件？」蒋凡晞转了转眼睛，下意识问，「现金激励？」 前一刻还一脸认真的男人，这会儿忽然弯了唇角：「所以，你能处理。」 「我……」蒋凡晞张了张嘴。 糟糕，被他框进去了。 蒋凡晞讪讪笑了两声，开玩笑道：「所以唐总是真的很希望我努力一下吗？」 唐熠坐回去了，后背靠向沙发，左腿交叠在右腿上，脚心向着蒋凡晞，右手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淡道：「开个价。」 资本家要发动金钱攻势了。 蒋凡晞没吭声。 作为一个立志回馈社会，也想在北京扎根的新北漂，她确实差钱，太差了。如果唐熠给出的报酬合理，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蒋凡晞琢磨半晌，起身回办公桌拿了计算器过来，在上头按下一串数字，然后递给唐熠。 唐熠单手接过，落眸看了一眼，立马又抬眸看向她，神色意外，似乎是没想到她敢开出这个价。 蒋凡晞也不多言，静静坐着等他决策。 唐熠按了计算器上的ac键，将数字归零。 「蒋工，据我所知，你的年薪是这个数。」他在计算器上按出一个一，后面带六个零，一百万。 蒋凡晞点点头，提醒道：「税后。」 唐熠食指按下加号键，然后再按下一个二，五个零，二十万。 他把计算器推到蒋凡晞面前：「如果你能在两个月内让智能产线进入量产状态，你以后的年薪就是这个数，税后。」 蒋凡晞瞥一眼计算器里的数字，顿时就笑了。 009 唐熠肯定还要她付出其他代价 009 蒋凡晞瞥一眼计算器里的数字，顿时就笑了，差点没说——唐总你是来搞笑的吗？ 她倾身向前，将数字归零，纤细修长的手指熟练地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按着。她手速很快，计算器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动变化，位数不断增加。 她正进行繁冗复杂的计算，却还能拨出注意力和唐熠谈判。 「唐总，我作为技术顾问服务于北京分部，当初谈好的工作内容是：智能产线在生产过程中有任何问题，通过我的指导、调试或检修，重新正常投入生产，保证生产进程顺利推进。」 她声音很冷静，条理清晰，按计算器的手没停：「但这一切的大前提是——设备不能是毫无生产能力的仿品。你现在等于拿一个空壳子给我，要我往里头投放价值千万的核心技术。」 话说完，她手中的计算也停下来。 计算器放到茶几上，往唐熠面前轻轻一推，她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右腿优雅地搭到左腿上，后背重新靠向沙发，看向唐熠的目光，自信而盛气：「智能产线为何价格高昂？因为有核心技术。」 她落眸看一眼计算器，又抬眸看向唐熠：「这是原版智能产线的价格，欧元。我不知道盛华一条山寨产线买多少钱，但我想你应该知道。二者之间的差，便是你们应当付出的核心技术费用。」 话说到这里，唐熠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尽管他仍是一副淡然的模样，但蒋凡晞从他脸颊边微微鼓起的咬肌看出他此刻正紧咬着后槽牙。 可能是因为蒋凡晞按下的那一串数字太刺眼，也可能是蒋凡晞讽刺盛华买山寨产线，又或者二者皆有。 但蒋凡晞也不虚他。 刚才，唐熠提出一年给她加二十万，让她给盛华做三条智能产线的核心系统，她真的觉得被冒犯到了。后面说话之所以那么不客气，是因为不想再给这种一点都不尊重版权、不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光想着剥削员工剩余价值的资本家面子。 年仅十五岁就手捧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冠军奖盃的女孩，平时虽表现得谦逊有礼，但心性到底是骄傲的。 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 唐熠垂眸看着计算器上那一串数字思考着，直到数字从模煳到消失，他才抬眸看向蒋凡晞，平静道：「你给出的这个数字，里头包含了品牌价值、企业费用，甚至多出来的制造成本。你现在是个人与盛华合作，改制的一切费用由盛华支付，拿这个数字出来，显然不合理。」 唐熠要讨价还价。 蒋凡晞自认讲不过他一经营集团的资本家。 她笑了下：「倒也不用这么多。我有两个条件，唐总同意了，我立刻开始改制工作，争取一个月后量产。」 闻言，唐熠微挑了下眉梢：「说说看。」 「智能产线的问题一旦解决，我要立刻离职，并且公司必须一次性支付我三年的薪资作为我改制智能产线的报酬。」 蒋凡晞说是这样说，也做好了唐熠会因为这三百万的报酬跟她扯半天，不想，唐熠仅思考了几秒，便干脆道：「一个月后三条产线可量产，报酬三百万，没问题！」 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一百二十万和三百万之间可是差一百八十万吶。 蒋凡晞大感意外，心中隐约觉得事情的走向有点诡异。 凭她对华人老闆的了解，这一百八十万的差距里，唐熠肯定还要她付出其他代价。 010 有事随时找我 010 蒋凡晞不免就想，自己除了技术，还有什么能给唐熠的？ 难道唐熠觊觎她的美貌，要用一百八十万收买她？ 可他看上去并不像是那种需要用钱让女人臣服于自己的男人啊，倒像富婆砸钱往上贴的类型。 蒋凡晞被自己搞笑到，唇角不由自主往上扬。无声笑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颇不严肃，正跟老闆谈公事呢，于是清了清嗓子，身子坐正一些。 「两个要求。」唐熠说，「第一，你投入到智能产线里的一切技术，一切权利仅属于盛华北京分部，过后申请专利，希望你能配合；第二，由你改制的技术，将来出现任何问题，无论你人在哪里，都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维修或升级。」 蒋凡晞：「……」 她原以为唐熠至多要求她免费帮公司培训技术人员，好保证她离职后产线量产顺利，倒没想到他一买仿品的人，竟有脸提出拿改制后的技术去申请专利！ 真是不要脸！奸商！抠抠搜搜！净想着占便宜！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收起脸上的客气：「你这是要买断我的技术？买断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唐熠姿态随意地拿背靠沙发，两条长腿交叠着，右手手肘搭在扶手上，弯唇笑着，颇有一种已经拿捏透她心理的自信。 「盛华是这家客户在大中华地区唯一的供应商，除非你有本事跑到客户位于瑞士的总部，顺利见到他们的总裁，并推举国内一家资质强过盛华的企业，接下来再进行一系列的客户考察、标准建立，考核通过，成功从盛华手中拿走一部分订单，接着买设备，设备还要出问题。否则你这些不愿意卖断给盛华的技术，还有谁需要？」 「唐总！」蒋凡晞眯了眯眼睛，声调陡然高了几度，「偷换概念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在跟你讲版权价值，你在讽刺我的技术除了卖给你否则卖不出去？对，也许如你所言，但真正的原因你心里没数？那是因为人家不会买山寨货！」 唐熠笑了下，似乎并不在意她言语中淋漓尽致的反感，继续循循善诱道：「技术放在脑子里不会变成钱，何不拿出来互惠共赢？一个月的工作量，换三百万的收入，你不亏。」 他说话的时候，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蒋凡晞瞧，把她脸上所有摇摆不定、心动都瞧进去。 「据我所知，你在德国一年收入不到十万欧。现在，盛华给你四倍在德国的年收入，说出去，人人都会羡慕你遇到圣诞老爷爷。」 蒋凡晞：「……」 她今天可算领教了唐熠的嘴皮子，第一次知道他还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并且还阴阳怪气地挤兑她是等待圣诞老人送礼物的天真小孩。 这哪是求人合作的态度？ 蒋凡晞脸色难看，心里一万只草泥马蓄势待发，就等开了圈门奔涌出来喷唐熠一脸。 她沉静思绪，思考将专利给盛华是否值得。 唐熠说的也没错，正版产线价格高昂是因为有其他附加价值，她现在是个人与盛华合作，三百万，确实也亏不到哪里去。最主要是，相关技术目前除了盛华，也确实没人要。 这事儿她同意了，唐熠确实是占到大便宜。可抱着不让唐熠占便宜的心态收回合作决定，她也并没能获得什么好处。 蒋凡晞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又乖巧回马厩：「行，让法务准备协议吧。」 唐熠满意地站起身，脸上又恢復了谦逊有礼的模样，好像刚才那精明算计只是演戏。 「我办公室就在你隔壁，有事随时找我。协议弄好了，周恆会送来给你过目。」他笑笑说完，长腿迈出沙发区，回了隔壁办公室。 011 这回又给她按掉 011 蒋凡晞还坐在沙发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隔壁办公室的沙发区。 这里两年前刚重装过，面向大厅的墙壁包括办公室门，全都是透明钢化玻璃，外头可以清晰看到里头的人在做什么，里头的人也可以一览无遗外头助理们的动静。 不仅如此，旁边两道与玻璃墙相连的墙壁，还留出五分之一的透明可视区域。也就是说，唐熠此时和周恆坐在隔壁办公室的沙发区泡茶谈话，蒋凡晞看得一清二楚。 她看到唐熠一进办公室，就将西服外套脱了，合体白衬衫扎进浅灰色西裤里，宽肩窄腰的，看上去身材很好。能将浅色西服驾驭得如此出色，不用想也知道那西服包裹着的**有多么诱人。 只是长得再好，都掩盖不了抠搜算计的本质！ …… 隔壁办公室。 「蒋工同意了？」周恆问。 唐熠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后，透过透明玻璃墙看向隔壁办公室。蒋凡晞还坐在原处，正拧眉想事情。 「她承诺一个月后，三条智能产线可量产，但要求三百万的报酬，拿到钱还要辞职。」唐熠回眸，拿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周恆意外：「这？」 唐熠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茶盘上，修长白净的食指沿着白玉瓷杯口转着圈，若有所思道：「我要求她必须配合申请专利；再者，我的底线是五百万。」 周恆听明白了，笑道：「申请专利的话，等于有了保证书。一个月后量产，走空运，还赶得上交期。」 唐熠神色凝重：「得看蒋工搞不搞定。」他移眸看向隔壁办公室，沙发上已没了蒋凡晞的身影。 「去叫陈总过来。」 . 蒋凡晞本来打算晚上加班做改制计划，但下班前，微信群突然热闹起来。 【键盘曾嘉：糖果让咱们明晚去演一场，去么？」】 【贝斯魏楠：我ok】 【吉他司辰：鼓手蒋蒋你呢？】 蒋凡晞赶紧回道：【鼓手蒋蒋：可以。】 【键盘曾嘉：那晚上老地方，排一排！】 蒋凡晞便就取消了加班的计划。 她爱好不多，除了上班捣鼓机器人和各种智能设备，也就剩下打鼓。糖果的周末夜场人特别多，演一场能有好几千。打鼓能宣洩压力，还能挣钱，何乐而不为。 . 翌日，曾嘉开他那辆骚气的保时捷macan来顺义的工业区接的蒋凡晞。 蒋凡晞一上车，车门还没关呢，就听他啧啧道：「我说你在这地儿，跟修行似的，够清心寡欲的吧？」 蒋凡晞用力拉上车门，运动包往后座一丢，扣着安全带，漫不经心道：「可不，本来昨晚想约个弟弟浪漫一下，结果微信附近的人都快刷烂了，也没遇着一个年轻貌美的。」 曾嘉「嗐」一声，脚下油门一踩，车子顿时狂奔出小道。 「工业区只有大叔好吗？你上哪儿找年轻貌美的弟弟？下次想找人浪漫，给我打个电话，我送上门。」曾嘉边说，边用手摩挲冒出鬍渣的下巴，「我虽然不是弟弟，但美貌还是有的。」 「滚，我不喜欢比我大的。」蒋凡晞白他一眼。如果不是他在开车，早一脚过去。 乐队另外三位成员，都是她在德国亚琛工大的师兄。她大一与他们一起组乐队，一直到现在，十年了。 她读书早，中间还跳级，高二拿到世界盃冠军，就被资助人送到德国念预科，就是上大一也才16岁。乐队其他成员当时都已是大三的学生，几乎都要大她四五岁。 大她五岁的曾嘉半开玩笑跟她表白过几次，每次都被她以只接受姐弟恋为由打发。 . 蒋凡晞和曾嘉一路上开着不着边际的笑话，顺道去接了司辰和魏楠，四个人在车上闲聊，说到蒋凡晞在盛华的处境。 听闻唐熠拿三百万哄蒋凡晞做产线改制，曾嘉严肃道：「你可别给他改那玩意儿，万一被apex知道了，要找你麻烦的。」 在德企工作的司辰笑道：「蒋蒋又不侵权，apex能拿她怎么样？」 魏楠：「但惹一身骚也倒霉啊。」 开车的曾嘉扭头看一眼副驾的蒋凡晞：「来我这儿，我给你弄一技术总裁噹噹。」 蒋凡晞挖了挖耳朵：「别，有那本事，先把你那小技术员的牌子给换了。」 …… 唐熠周五跟蒋凡晞说，有事情随时去隔壁办公室找他，结果周一，蒋凡晞真的有事儿要找他处理，人没在。 听说周日又和周恆回美国了。 蒋凡晞觉得这人说话跟放屁似的。 找不到人，她只能给他打电话。他不知道抽的什么疯，这回又给她按掉。 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美东时间晚上10点半。这个点，莫不是在跟未婚妻亲热所以挂了工作来电？ 012 跟选妃似的 012 蒋凡晞估摸唐熠一时半会不会回电话过来，便将桌上的计划案收了一收，起身走到窗边，活动活动筋骨。 外头在下雨，是今年入秋后的第一场雨。绵延不绝的雨滴铺天盖地连成线，寒意透过玻璃一点点渗进屋内。 蒋凡晞抱着双臂，望着窗外的朦朦烟雨，神色落寞。 十一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她一个人乘坐大巴，从老家来到北京，跟其他几位同样受韩先生资助的学生一起前往德国。 因为资助人负责了全部费用，她在德国亚琛工大本硕连读的那几年，从未吃过苦，精力得以全部投入到学习和实验项目中，除了机械、电气工程学，研究生时期还修了机器人学。 在业内虽还不到大放异彩的程度，但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智能产线公司apex集团最年轻的设计师，她五年时间参与研发多条智能产线，甚至在离职前，apex已经决定让她带团队做工业机器人。这样的履歷，不说多牛逼，但也从来不用担心饭碗。 蒋凡晞觉得这一切都拜资助人所赐，否则现在的她，也许只是老家某个小工厂的技术员，在狭小窒闷的环境里，日復一日地对着电脑，在cad上画各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小零件工艺图，麻木地消耗着青春和人生的无限可能。 .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蒋凡晞髮了会儿呆，人坐回书桌前，弯身打开脚边的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本信纸，翻开，提笔写下： 「韩叔叔： 您好！ 我回国一个月了，现在人在北京。 北京今天下雨了，还挺冷的，您那边天气好吗？」 写到这里，手机忽然嗡嗡嗡地震起来。蒋凡晞放下笔，拿起来一看，是唐熠来电。 她赶紧接起，屏息听着那头的动静。 「蒋工？」电话那头的唐熠音调沉稳地问了句，「有事找我？」 不喘，声音听上去很平稳正常。 惊觉自己满脑子黄色香蕉，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将椅子转了半圈，拿鞋尖顶墙角，说：「我需要多加几个人。」 唐熠似乎知道她改制产线需要人，也没多问，干脆道：「行！我一会跟设备部打个招唿，你过去挑人。」 设备部大多是维护机器的工程师大叔，蒋凡晞更喜欢跟年轻人一起工作，便问：「能上技术部挑人么？」 「技术部？」唐熠诧异，「设备部有几位机械领域的高级工程师，配合你做产线改制不是更合适？」 蒋凡晞说：「这事儿用不到高级工程师。」 电话那头默了片刻，传来唐熠和周恆低声说话的声音。 蒋凡晞拿着电话等他，百无聊赖时想，周恆这么晚还在唐熠那儿，唐熠应该还在办公室？ 想起自己刚才被他按掉电话，竟觉得他是在和未婚妻腻歪，蒋凡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我让周恆去沟通了，晚点你直接找技术总监要人，有问题再找我。」唐熠说道。 蒋凡晞回神：「哦好。」 「还有没有其他事？」 「暂时没了。」 电话挂上不久，技术总监便来喊蒋凡晞过去开会。 十几位年轻帅气的技术员坐在会议室里，供蒋凡晞自由挑选，跟选妃似的。 林珂坐在蒋凡晞身侧，红着脸偷笑。 蒋凡晞提说未来一个月需要加班，可以配合加班的人过来帮她。最后筛了一波，还真是技术部最帅的四个男孩子跟了她。 013 小爪子狠狠抓着他干净的右手 013 唐熠同意改制计划后，蒋凡晞率领团队进行第一阶段的改制。 技术部过来的四位技术员，有的负责採购，有的帮忙做一些重活，有的负责调试，而林珂则负责图纸及后勤工作。年轻人配合度高，愿意听同样年轻的蒋凡晞指挥，改制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这天早上，蒋凡晞正跟技术员苏磊拆解机械手，林珂慌慌张张跑进产线，挨到她身边，小声道：「蒋工，唐总来了！」 透明的护目镜下，女人浓密卷翘的睫毛扇子似的轻轻动了一下，清澈明亮的眼睛缓慢地移动着，将调整好的细微精度再次检查一遍，这才随口问道：「谁？」 助理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唐熠唐总！」 几秒后，蒋凡晞停下手中的事，转身，视线越过林珂的肩膀看向产线外的区域。 两个男人站在安全闸口外，背对着这边看另一条产线。 蒋凡晞下巴点了点那个方向：「在那里？」 林珂回头看一眼，脑袋直点：「唐总和周恆。」 蒋凡晞冷冷收回目光，没多言，将机械手的主臂降下。 林珂愣了愣，小心翼翼地问：「您不出去迎接唐总吗？」 连续加班一个月，蒋凡晞忙到大姨妈都不来了，心里正暴躁，这会儿听到唐熠需要人迎接，冷冷问：「没见我正忙？」 她严肃起来还挺吓人，林珂不敢再多问，看看候在外头的唐熠，又看看蒋凡晞，左右为难。 . 蒋凡晞把机械手调好，带着苏磊，转身又去拆解伺服电机。刚把电机和编码器分离，忽然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苏磊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姐，唐总和周助进来了。」说完，就听他乖巧地跟来人道了声「唐总好，周助好。」 蒋凡晞慢悠悠放下拉力器，转身，掩在护目镜后的目光，堂而皇之地将唐熠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唐总今儿怎么有兴趣下车间看我们技术人员干活？」 唐熠淡道：「过来看一下改制进度到哪里了。」说完，看向苏磊，伸出手：「辛苦了。」 苏磊受宠若惊，忙摘下棉纱手套，同唐熠握上。 很快，唐熠松开同苏磊握着的手，右手移到蒋凡晞面前。 蒋凡晞垂眸看向唐熠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迟疑几秒，伸出右手，同唐熠重重握上。 唐熠眉心轻蹙。 蒋凡晞扬起脸，挑衅地看着他，手中的力道重了几分，小爪子狠狠抓着他干净的右手。唐熠条件反射地要收回，她还不让，又狠狠握了他几下。 唐熠的脸逐渐变僵硬，站在一旁的周恆也白了脸，一声不吭离开了车间。 就这么过了一分多钟，蒋凡晞终于放开唐熠的手，脸上带着恶作剧之后调皮的笑，视线从唐熠那双不知如何安放的黑油油的右手收回，心情大好地笑道：「我带唐总看看改制进度？」 唐熠右手五指僵硬地拢了拢，嗓音紧绷：「好。」 014 怎么看都觉得唐熠对蒋凡晞很包容 014 蒋凡晞上身穿一件灰色夹克款工程师服，牛仔裤帆布鞋，高马尾护目镜，神色冷然地走在前面，领唐熠往产线深处走。 她详细报告产线到底出了哪些问题，又是如何解决。发言的时候，唐熠习惯性地看着她的眼睛，脸色虽清清冷冷，没什么情绪，但倒是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提出一两个跟专业有关的疑问。 站在不远处的林珂看到唐熠别在身后那只沾染了黑色机油的右手，摇了摇苏磊的手臂：「唐总的手是咋啦？」 苏磊哭笑不得：「唐总跟我握完手，去跟蒋工握，结果蒋工直接戴着手套怼上去，那手套上都是机油。」 林珂「啊」一声：「那唐总都没发飙啊？没狠狠骂蒋工一顿？」 苏磊：「没呢，我感觉唐总好像没什么脾气。」 林珂诧异低唿：「唐总没脾气？唐总没脾气？你们总监没跟你们说，唐总在高层面前捶桌子的事情哦？！」 苏磊耸耸肩，目光看向正微俯身与蒋凡晞一起看设备的唐熠，怎么看都觉得唐熠对蒋凡晞很包容。 …… 一圈看下来，唐熠并未对蒋凡晞的工作作出任何评价，也没多说其他，只交代：「这段时间我会在分部办公，你有事尽管来找我。」 临走前，看到整齐划一站成一列恭送他的技术员，又偏过头看向蒋凡晞，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 蒋凡晞见他一言不发，脸色也不大好看，还以为他要为黑手报仇，心里不由得一阵后怕。 结果，唐熠却只是下巴点了点那一排年轻貌美的技术员，问：「那几位就是你上技术部挑来的？」 蒋凡晞点头。 唐熠垂眸看她，唇角忽然淡淡牵起：「男孩子们颜值很高啊。这就是你非闹着上技术部要人的原因？」 蒋凡晞：？？？ 等她反应过来，唐熠已经带着沾满黑色机油的右手离开了产线。 候在外头的周恆递上湿巾，他接过，优雅地擦了几下手，随即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但湿巾怎么可能擦得掉机油？因此直到他离开无人车间，右手还是黑油油的。 蒋凡晞哈哈大笑，清脆好听的笑声迴荡在偌大的无人车间里。 车间外，唐熠听到笑声回头，通过虚掩的大门，看到远处那位穿着灰色工程师服的年轻女孩转身钻进一堆设备里。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右手，无奈地笑了下。 「橄榄油已经买好了，一会儿您用橄榄油加肥皂搓一下就可以去掉手上的机油。」周恆说，「听说蒋工最近一直在加班，产线改制工作确实繁重，刚可能是忘记摘手套，您不要生气。」 唐熠甩了甩黑油油的右手，想起蒋凡晞刚才抓着他的手不放，不仅使劲儿捏，在他要收回手时，还死死抓着不放。这哪里是忘记摘手套，分明是故意的。 是打击报復没错了。 看着斯斯文文的女孩子，没想到这么记仇。 015 多运动就好 015 中午十二点，蒋凡晞手头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好，便把苏磊留下来帮忙，让林珂和其他技术员先去员工餐厅吃午饭。等到忙完，餐厅已是座无虚席，自助台上的食物所剩无几。 蒋凡晞接过苏磊递过来的餐盘，随便打了一点炒饭和素菜，端着餐盘，和苏磊坐到角落的位置。 大半天没开微信，朋友圈有小红点提示，蒋凡晞边吃饭边利用时间刷朋友圈。她其实不关心朋友圈都发生了些什么，每天抽出时间刷一刷，主要是想看井勤还在不在北京，也抱着一丝如果井勤发了坐标、她或许可以获得跟他面谈的机会。 正刷着，对面桌面忽然轻轻放下餐盘，上头有一份堆得满满的扬州炒饭。 「这炒饭是打第二盘了？」她眼睛不离手机，调侃苏磊，「吃这么多碳水，你也不怕四块肌变成一块腩。」 「多运动就好。」男人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笑意。 苏磊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低沉了？ 蒋凡晞听着不对，抬起头。 唐熠神色自若地坐在她对面，这会儿正用汤匙挖了一口炒饭到嘴里。 ？？？ 蒋凡晞扭头寻找苏磊的身影，发现苏磊正和周恆坐在别的位置，不用想也知道，是唐熠故意把苏磊支走的。 她顿时食慾全无，放下汤匙，把手机屏幕关了，喝一口水，优雅地擦了擦唇角，冷冷淡淡看向唐熠：「唐总您好像坐错地方了。」 她下巴点一点靠窗的一排桌椅：「那儿才是高层坐的地方。」 唐熠偏过头看一眼，陈总和其他高层正眼巴巴看着这边。他笑了下，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柠檬水，放下杯子的同时，看向蒋凡晞，不答反问：「你也是高层，怎么不过去那边一起坐？」 蒋凡晞特别想说「看着你们我吃不下饭」，但到底是忍住了，转而问：「您坐这儿有什么事儿吗？不可能只是为了跟我一起吃午饭吧？」 唐熠收起脸上的笑意，但神色仍然平和：「客户有追加订单的想法。生产部计算过，智能产线投产后，一天24小时不间断生产，可以满足追加的订单需求。」 蒋凡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蒋凡晞心里蓦地起了火。她没日没夜改产线，唐熠身为负责人，不关心一下就算了，竟然在产线还没改好的情况下就想着追加订单。 这是有多着急？ 「既然生产部都跟您合计好了，那您找生产部要看法就行了。我只是技术顾问，生产的事情我不适合发表看法。」蒋凡晞冷冷说完，端起餐盘，率先离开了餐桌。 唐熠神色依旧平和，一点都不恼，似乎早已猜到她的反应。 其他人看得一愣一愣。 陈总下巴点了点唐熠那方向，低声问技术总监：「你说这唐总咋回事儿？上次一来就往蒋工办公室钻，今天也是，一到单位，还没上楼呢，就先往无人车间跑。听说好像还一起干活了，把手整得都是机油。这不，中午又一起吃饭了。」 技术总监扭头看一眼，小声道：「听说唐熠和唐焌暗地里争得你死我活，这回无人工厂要是能顺利，产能和利润上去了，他兴许能把唐焌压下去。这一切，蒋工很关键，所以唐总能不供着么？」 016 视线下意识看向她的小腹 016 唐熠在公司呆了不到两天，又没影了，听说去青岛参观海氏空调的智能工厂。隔壁办公室一空下来，蒋凡晞顿觉自在不少。 日子在繁忙中悄然流逝，智能产线的改制到了尾声，盛华内部开始紧锣密鼓准备试样仪式。 蒋凡晞知道这天客户也会过来，便没再穿牛仔裤和帆布鞋，穿回刚入职时常穿的套装和细高跟。砖红色掐腰小西装，白色深v丝质衬衫，与西装同色系的九分合体西裤，搭配一双黑色小羊皮尖头细高跟，整个人看上去又飒又漂亮。 她人刚进办公室，包还没放下，唐熠也从电梯出来，见她门开着，直接走进来：「蒋工，十点整试样，不要迟到。」 蒋凡晞没吭声，自顾自地往滤杯里舖滤纸、放咖啡粉。她姿态专注，沖个咖啡都认真得让人不忍心打扰。唐熠无奈笑了下，站着等她。 过了片刻，她咖啡放好了，这才拿着咖啡杯，款款走到唐熠面前，微仰起脸看他，没好气地问：「我是小朋友吗？」 「嗯？」 「要不然你为什么特地提醒我不能迟到？小朋友都懂的道理，我都多大了你觉得我会迟到？」 她刚起床不久，声音的质感因为滴水未进而沙沙的，语气因为不待见唐熠而显得有点不客气，可唐熠竟然没恼，反问：「所以你是多大？」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傲娇地扬起下巴，唬道：「三十六了啊！怎么？」 「哦。」唐熠点点头，「倒是比我还要大上几岁。」说这话的时候，他唇角的笑简直要溢出来，「辛苦你了蒋姐。」说完，人转身回隔壁办公室。 蒋凡晞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 唐熠笑着回办公室，问周恆：「隔壁那位是怎么了？最近脾气很大。」 周恆透过玻璃墙看一眼蒋凡晞拿着咖啡杯款款往茶水间走的窈窕身影，笑道：「连续加班一个多月，可能是太累了。」 唐熠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等智能产线顺利量产了，给她放个长假。」 同一时间，茶水间。 蒋凡晞沖好咖啡，刚转身，林珂恰好从外头进来。后者见她脸色不豫，忙问：「蒋工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蒋凡晞嘆了嘆气，后腰抵上料理台，双手捧着咖啡杯取暖，小声道：「我那个迟了三周还没来，堵得慌。」 林珂「啊」一声，视线下意识看向她的小腹。 她不自在地站直身子，露出纤细平坦的腰腹曲线：「别瞎猜，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珂捂着嘴巴偷笑，说：「跟唐总请假吧，看看中医调理一下。」 蒋凡晞不说话了，低头喝咖啡。默了半晌，又问：「那你知道北京哪个医院的中医看这个比较厉害吗？」 林珂摇摇头，捧着牛奶转过身，与蒋凡晞平行而站，思考几秒，说：「要不让周恆问问唐总？唐总人脉广，肯定有朋友认识医生。」 蒋凡晞光是想像那副画面就觉得可怕，忙道：「别别，千万别！我自己想办法！」 017 听话，去准备一下 017 试样仪式颇为隆重，不仅唐熠和北京分部一众高管出席，连客户那边都来了几个人。 十点一到，生产部和技术部两大部门领导合力启动产线开关，闸口上方的工作灯瞬时亮起，产线投入自动生产。送料、下料、切割、车片，机械手将车好的金属片板送至点焊台点焊，最后完成组装。 用时不到一分钟，一块蒋凡晞也叫不上名字的金属元件制作完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十分顺利流畅。 候在一旁的质检人员拿到元件，即刻进行初检和復检。 众人屏息等待着结果。 看到样品出来，高管们或多或少有些激动，但唐熠看上去却十分平静。如果不是蒋凡晞知道他对这个项目的重视，会真以为他无所谓。 几分钟后，经过两轮检验，质检人员高声宣布：「试样合格！」 众人欢唿。 唐熠唇角弯了弯，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 客户和一众高管都在恭喜唐熠，唐熠应酬片刻，目光寻到和技术总监站在一起的蒋凡晞，低声和周恆交代几句，便就阔步朝蒋凡晞走去，可人快走到蒋凡晞面前，技术总监却忽然迎上来，握住他的手，跟他道喜。 他一边同技术总监客气寒暄着，视线则越过对方肩膀看向拿着手机匆匆走到角落的蒋凡晞。 给蒋凡晞打电话的人是之前代表盛华去德国三顾茅庐的猎头。 听闻她要离开盛华，猎头直言：「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你帮盛华把那三条产线的问题解决了，他们大概要卸磨杀驴。这不，麻烦解决了，要你走了？」 蒋凡晞好笑道：「是我自动请辞，不是被他们撵走。」 「辞了也好，你在盛华是屈才了。」猎头在电话那头打包票，「没事，你找工作的事就交给我，我给你联繫一家比盛华好千倍的！」 蒋凡晞客气应了声「麻烦你了」，瞥见唐熠朝自己走来，赶紧挂了电话。 刚把手机收起来，就听唐熠说：「蒋工，中午和客户吃饭，你一起来。」 蒋凡晞向来反感应酬，直接说：「我做技术的，不是公关。」 唐熠垂眸看她，深邃明亮的眼睛像神秘的黑洞：「你想一辈子做技术岗？」 蒋凡晞反问：「不然呢？」 唐熠刚想说什么，后头有人在喊了一声「唐总」，他默了默，拍拍蒋凡晞的手臂：「听话，去准备一下，一小时后周恆去办公室接你。」说完，便就走到客户那边，带客户参加厂区去了。 蒋凡晞蹙着眉心，抬手轻揉着被唐熠拍过的地方，看着远处那个西装笔挺，明明是亚裔、可体格与欧美裔相比丝毫不逊色的唐熠，「嘁」了一声：「手劲儿那么大，都把我拍疼了，大老粗！」 018 竟然这么得体? 018 蒋凡晞压根没将唐熠的话放心上，唐熠走后不久，她也带着林珂和苏磊回了办公室。写了一会儿试样报告，还不到下班时间，周恆还真过来了。 蒋凡晞想也没想，直接下逐客令：「周助你请回吧，我不会去的。」 周恆在沙发上坐下，笑道：「客户都在下面等着，您如果不去，大家都没法走。」 蒋凡晞挑眉看过去，开玩笑道：「拿客户压我？」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周恆笑着解释，「是这样的，因为客户对产线能否实现24小时不间断生产还存有疑虑，唐总是希望您代表公司，给出专业权威的意见，让客户放心。这对公司有好处，对您更没坏处。」 原来是有正事儿的，不是去做公关活的。 蒋凡晞听明白了，不再那么反感，笑了下，说：「唐总要是能有周助你一半口才，那也不至于得罪人啊。」 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周恆笑笑没说话。 「行，稍等我一下，我把这个小点写完就能走。」蒋凡晞说着，敲键盘的手速更快了一些。 几分钟后，她将编辑到一半的报告保存好，盖上笔电，起身穿外套。周恆笑着站起身，跟在她身后离开办公室。 一出办公楼，就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门口，周恆为蒋凡晞开了后排车门。 蒋凡晞说了声「谢谢」，上了车，见车上没人，问：「唐总呢？」 「唐总和客户先走了。」 蒋凡晞好笑道：「那你刚才说我不走，客户也不能走，原来忽悠我的呢。」 周恆笑笑没说话。 迈巴赫驶出工业区，一路上，蒋凡晞偶尔看看窗外的风景，偶尔和周恆聊几句。 她其实还挺好奇周恆作为唐熠的特助，年薪能有多少，见他开着几百万的迈巴赫，便试探着问：「这车是你的？挺贵的吧？」 周恆回道：「是公司给唐总的配车。」 顺着话题，蒋凡晞又问：「他经常回来？」 周恆笑道：「如果国内有您替唐总坐镇，唐总应该不用经常回来。」 蒋凡晞笑：「看来他要经常回来了，因为我已经跟他辞职了。」 . 出了工业区不到半小时的路程，有一家五星级温泉酒店。蒋凡晞下了车，跟在周恆身后，进了中餐厅的包间。 一进门，入目是可以容下二十人的大圆桌，转盘中央放着硕大的摆花，富贵色的地毯和壁纸，红色窗帘白色飘纱，墙壁上挂着中式油画和壁灯。 唐熠、盛华的几位高层和客户坐在窗边的会客区，看到蒋凡晞进门，高层们显然有些诧异。那眼神好像是在说——这是什么场合，你也能来？ 蒋凡晞在盛华只是技术顾问，比技术总监还要低两级，高层对她一向不太当一回事。虽然那次在员工餐厅，唐熠玩笑似的说她也是高层，但她倒也不会因为唐熠一句玩笑话，就真把自己当个腕儿。 正想着，唐熠起身走来，抬起右臂，状似要揽上她的肩膀。她垂眸看向肩头，正想着巧妙挣脱，却见唐熠的手只是虚虚地做了个揽着的动作，并没碰触到她的身体。 竟然这么得体？ 早上还把她手臂拍疼了呢。 019 整个人撞到他怀里 019 「蒋工，这边走。」唐熠把蒋凡晞带到会客区，还没入座，先跟客户介绍，「这位是盛华集团北京分部的技术顾问蒋凡晞女士，这次智能产线的困难全靠她带团队攻克。」说着，垂眸看向蒋凡晞，温和道，「她很有才华，我很欣赏她，也很珍惜她。」 他先是说中文，然后又用德语说了一遍，不仅蒋凡晞，在座的高层也全都听明白了，更是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其他苗头。 唐熠虽说管理方式还算婉转有弹性，但向来少言，更是从没见过如此夸一个下属。今天在客户和高层面前给足了蒋凡晞面子，看来还真的很宝贝她。 高层们互相递了个眼色。 另一边，客户纷纷投来赞赏的笑。 蒋凡晞知道客户讲德语，便用德语率先和对方问好，在唐熠身旁坐下后，开始详细回答客户的问题。 她在德国待了十一年，德语流利，聊起自己的专业领域更是眼里有光，整个人散发着自信干练的风采。 …… 确实如周恆所言，客户对三条智能产线的生产能力还是不太放心，卡在这里，没法下定追加订单的决心。 蒋凡晞知道唐熠要她在客户面前打包票做背书，她不想干这事儿，跟客户解释了智能产线目前的生产情况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的解决方案，便就不多言了。 客户仍是一脸纠结，甚至主动问她：「如果我们一年再多下三十万个产品，你们能做得来吗？」 蒋凡晞其实核算过三条智能产线24小时不间断生产的年产能，理论上再加三十万是没问题的，但设备毕竟经过改制，且一改制完即刻投入高频生产，没有实际数据支撑，谁也不敢保证理论结果不会出岔子。 但这些东西都属于公司内部机密，是不方便道给客户知道的，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客户，考虑几秒，说道：「我有些事情得先和唐总确认。」 客户忙说：「好好，没问题。」 蒋凡晞扭头看唐熠，客气：「唐总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熠起身：「到外面。」 俩人一前一后离开包间，在长廊尽头的小阳台上站定。 下面是一处用来举办晚宴的草坪，深秋时节，草坪上绿意尽褪，留下浅浅的黄，可远处的枫叶却红红火火，是另一种秋之绚烂。 蒋凡晞双手抱臂，挺直了嵴背，微扬着下巴，与唐熠平视：「我实话告诉你吧，没人能保证三条智能产线未来一年的产能，即使这些产线的核心技术是我带来的，但由于缺乏一系列的出厂测试及数据支持，没有人知道它在不间断生产过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这就是买仿品的缺憾。」 「我明白你的意思。」唐熠丝毫不恼，平静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这一年顺利度过，明年大约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 「是的。」 唐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那就暂时不让客户追加订单了。接下来这一年就辛苦你了。」 蒋凡晞：？？？ 「好了，进去吧。」唐熠转身回包间。 蒋凡晞快步跟上，走在他身侧，压低声音：「什么接下来一年？您答应过我，产线改制结束，就批准我离职的。」 「按照你刚才的意思，产线未来一年还处于观察期、不稳定期，那怎么能视为改制结束？」话到这儿，唐熠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 蒋凡晞跟得急，惯性使然，整个人撞到他怀里。 020 唐熠瞬间搂上她的后腰 020 蒋凡晞虽然不胖，但这么出其不意的一撞，男人还是连连后退了两步，但同时，他双臂下意识抬起，将蒋凡晞结结实实拢到怀里。 蒋凡晞仅懵了一秒便从唐熠怀里挣扎出来，细高跟没来得及跟上身体大幅度后退的动作，崴了一下，整个人眼见就要往后摔去，唐熠瞬间搂上她的后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她惊魂未定地站直，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长长唿了一口气，可下一秒，那气儿便哽在胸口出不来了。 唐熠的白衬衫领子上，沾到了一点口红。细看之下，领结上也有，只不过他今天的领带是暗紫红色的，口红印被领结底色稍稍盖住，于是只剩下衬衫白领子上沾到一些。 蒋凡晞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赶紧伸手去擦，大拇指刚捻到唐熠的领口，忽然被他扼住手腕。 唐熠垂眸看着她，眸色晦暗不清。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结结巴巴：「你……你……领子有……有……有口红！」 唐熠皱眉，放开她的手，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看一眼，快速抽出胸帕擦了擦，发现擦不掉，干脆也不擦了，随手将胸帕塞进口袋里，说：「一会儿我让周恆出去买件新衬衫，先进去，客户在等。」说完，转身要走。 蒋凡晞拉住他的手臂，急道：「你就这么进去？其他人看到了会怎么说？」说完，许是自己也想像到那种尴尬的画面，红着脸别开视线。 唐熠无声笑了下，打趣道：「我总不能把衬衫脱了，真空穿西服跟客户吃饭吧？」 真空？？？ 真空！！！ 这俩字刺激到蒋凡晞了。 她想起俩人唯一一次单独视频，自己没穿内衣真空大半天跟唐熠谈事儿，羞赧的情绪如激浪涌来，刺激得她面红耳赤。 她现在对「真空」两个字各种敏感，唐熠此番提起，她脑子一炸，下意识问：「你干嘛故意这样说？」 唐熠收起脸上的笑意：「故意？」 「真空？」蒋凡晞逼近一步，仰起脸看他，「不就弄脏你的衬衫吗？大不了让你扣工资！你至于故意提醒我吗？」 唐熠不明就里：「我提醒你什么了？」 「你说什么『真空』不就是在内涵上次跟你视频的事情吗？！」 此时已到餐点，过道不断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和其他包间的客人来来往往，听到这边一对外形靓丽的男女在聊真空，纷纷侧目看过来。 唐熠脸色变了变，拉着蒋凡晞到一旁，低声解释：「上次视频，我不知道你已经休息了，发生那样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你别放心上。」 果然是看见了！果然还记得！ 蒋凡晞真的被气到了，双手叉腰站在那儿怒视着他。 那事儿对她来说总归没面子，前些日子因为工作太忙，加上也不怎么和唐熠见面，暂时忘却，今儿唐熠不怕死地提到，外加她最近因为大姨妈不来情绪各种紧绷，不免趁机对唐熠一阵发难。 唐熠自然是不清楚这些的，只当她在耍小女生脾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好问：「你弄脏我的衬衫，我不小心提到你不开心的事情，扯平了？」 021 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021 扯你妈的平！ 这俩事儿是一个性质？ 蒋凡晞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叉腰站在那儿，咬着唇，气唿唿地看着唐熠，在心中暗骂他没品。 唐熠大概也是急着回去应酬客户，见小姑娘哄不好，遂问：「那你要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他差点就说「那我也真空一次给你看」，但和蒋凡晞到底没熟到那个程度，这话也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蒋凡晞脱口而出：「你明天给我签离职申请我就不生气。」 唐熠反应也很快，笑道：「那我宁可你继续生气。」说完拍拍她的手臂，「好了，人都等着，回去吧。」 蒋凡晞气得朝他的背影比划了一个拳头。 俩人再度回到包间。 开门之前，唐熠低声：「你帮我把周恆叫出来。」 蒋凡晞「哦」了一声，红着脸进去。 刚在外头和唐熠一阵对峙，情绪紧张之下，除了脸蛋儿红扑扑的，气息也有点不平静。她默默走到位上坐下，看向周恆，下巴点了点门口。周恆意会，起身离开。 . 唐熠一不在，应酬客人的事情就交给了现场唯一会德语的蒋凡晞。因为已经和唐熠商榷好，在客户问起追加订单之事时，蒋凡晞坦言今年并不是追加订单的最佳时期。 几分钟后，唐熠回来了。 从他一进门到入座，蒋凡晞的视线就没离过他身上。看到他深灰色的双排扣西服里换了一件浅灰色的衬衫和黑白斜纹领带，这才放下心。 蒋凡晞知道那衬衫和领带是周恆的，搭配周恆今天穿的黑色单排扣西服倒是合适，搭配唐熠英伦风的双排扣西服，怎么看都有点变扭。 在场的高层似乎也发现唐熠换了衣服，疑惑地互相递了个眼神，无声交流：这唐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去一趟还换了衣服才进来，不知道还以为刚出去和谁乱搞弄脏衣服了。 高层们意会，纷纷看向还红着脸的蒋凡晞，仿佛猜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暧昧。 . 过了一会儿，酒店开始上菜，众人移步餐厅。 唐熠邀请客人在面门的尊位上入座。 蒋凡晞正想跟着公司其他高层坐到角落去，周恆忽然拉开唐熠身旁的位置：「蒋工，您坐唐总旁边。」 蒋凡晞有点心虚，不太敢跟周恆对视，总觉得周恆自打刚才出去和唐熠换了衣服，看她的目光就有点奇怪。 周恆肯定是看到口红印了，心里指不定还怎么想呢。 蒋凡晞假装没听到，赶紧坐到技术总监身旁的位置。 这时，原本正和客户谈笑风生的唐熠看过来，朝她招了招手，她假装低头看手机。 . 午餐很丰盛，皆是地道名贵的北京菜，客户们各种新奇，席间笑声不断。 主要还是唐熠在应酬，听不懂德语的几位高层全程赔笑，蒋凡晞倒是有用心在听唐熠说话。 「我第一天到学校，见到大门上方刻着一个猪头，还以为自己走错地方。后来才知道那猪头是为了提醒学生不要恃才自傲，要像猪一样谦虚……」唐熠说起自己求学那几年，笑声朗朗，眉宇间泛着少年气，和平时很不一样。 蒋凡晞多看了几眼。 唐熠与客户碰杯，透明高脚杯里的柠檬水顺着他微扬的唇咽入食道，锋利性感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的鼻樑和眉骨都很高，侧面看尤为明显，真的很英俊。 不得不说，他除了外型出色，气质优越，也很擅长谈判与商务应酬，也难怪年纪轻轻就是跨国集团的ceo。 唐熠某些方面的才干蒋凡晞是认可的，但他的精明抠搜，蒋凡晞又十分不齿。 022 靠近他那侧的耳朵有点烧 022 下午回到公司，蒋凡晞得知所有原材料都已到位，而唐熠也下令从今天起三条产线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加班加点进行量产。 蒋凡晞担心产线在量产过程中会出现问题，下午一直在车间巡视，忙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办公室换衣服拿包准备下班。刚走到电梯间，迎面遇上从电梯出来的唐熠。 唐熠率先问道：「晚上加班？」 蒋凡晞知道他晚上又应酬客人，这会儿脸看上去有点红，像是喝了酒，便问：「你折回来是有事？」 唐熠转身按电梯键：「晚上跟客户一起吃饭，回家前过来无人车间转转，看生产顺不顺利。」说完，又补充道，「这么晚了，我送你。」 蒋凡晞客气：「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走一会儿就到了。」 唐熠没再说什么，电梯门开，他抬手横住电梯门框，示意蒋凡晞先进。 俩人一前一后进电梯，唐熠按了一层。 电梯下行，气氛安静，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飘荡着淡淡的酒味。 唐熠双手抄兜而立，电梯反光墙反射出他挺拔的身姿。蒋凡晞髮觉自己即使穿了高跟鞋，站着也只到他下巴。 到了楼下，周恆下车，打开迈巴赫后排车门。 唐熠侧头看蒋凡晞：「上车吧，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回家不安全。」 蒋凡晞穿着十公分的细高跟奔波一天确实也累了，心想反正周恆也在，便没再拒绝。 车子驶离厂区，驶入僻静的工业区小路。 蒋凡晞静静看着窗外，没有多话，偶尔用眼角余光打量唐熠。 他把中午那套西服换了，还是双排扣，只不过下午那套是深灰，这会儿是藏蓝。质地上乘、熨帖的西裤包裹着他的长腿，白色法式衬衫扣得严实，钨灰色的温莎结优雅饱满。 他的肤色是自然健康的小麦色，蓬松的黑髮随意拨到额边一侧，发质看上去有点粗硬，弧度自然，显得很绅士好看。 蒋凡晞不禁暗想，如此突出的喉结、低沉磁性的声音、茂盛的毛髮，看来体内的雄性荷尔蒙很发达。 她忽然觉得靠近他那侧的耳朵有点烧。 「你之前在德国上大学？」唐熠忽然问道。 许是酒精的关系，他的声音褪去白天的凌厉与冷淡，变得柔和一些，狭小的车内空间，显得这样的说话方式很有亲和力。 蒋凡晞一时间也失去防备，「嗯」了一声。 「apex的offer很难拿到，为什么回国？」 蒋凡晞轻哂一声，随口道：「你都知道apex之前给我年薪是十万欧，可国内的企业能给到将近十四万欧。」 唐熠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既然为钱，为什么一定要离开盛华？」 他抬手捏了捏山根，轻轻吐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很累，但还是强撑着精神说：「改制智能产线的报酬三百万不算，我另外每年给你二十万欧年薪，你继续留在盛华帮我。」 023 您需要多一点跟蒋工相处的机会 023 如此诱人的条件，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正因为了解唐熠的风格，蒋凡晞隐约嗅出这二十万欧年薪背后肯定要付出其他代价。若是现在问唐熠，他也不定会老实交代，到时候事儿到面前了，她还得接盘。 蒋凡晞不喜欢这样来。 车在此时到了宿舍楼下，她回头看唐熠，笑了下：「不了，我还是想辞职，过几天拿单子给您签字。您慢走。」说完，跟周恆打一声招唿，下车上楼。 唐熠看着消失在门禁内的身影，沉声道：「开车！」 车子驶出小区。 周恆一路上频频透过后视镜观察唐熠的神色，见他一脸不舒服，便也没多话。 倒是唐熠闭眼休息了一会儿，自己开口说：「周恆，你有什么办法留下蒋工？不能让她走，我需要她。」 周恆摇摇头：「或许您需要多一点跟蒋工相处的机会，知道她想要什么，也好投其所好。」 唐熠烦躁地扯了扯领结，方才的一脸和气消散得干干净净：「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了。」 周恆：「……」 . 蒋凡晞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通电话吵醒。 自动产线又出了点问题。 她赶紧起床换衣服回公司，事情处理好，天已经大亮，她便没再回宿舍，直接在办公室休息。说是休息，其实就是戴上颈枕，坐在办公椅上仰着头，稍稍眯一会儿。 她调了闹钟，八点半醒。 可就这么两三小时的时间里，愣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终于联繫上资助人韩先生，把自己这些年的小成就一股脑告诉他，除了盛华这三条她羞于启齿的产线。她在电话里恳求韩先生和她见一次面，她要还他东西…… 一眨眼，韩先生来到她面前，就在她想看清楚他的脸时，心脏忽然一阵剧烈狂跳、忐忑不安，震得她人清醒过来。 眼睛勐地一睁开，混乱间，她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唐熠。 蒋凡晞吓得「呵」了一声，人往后仰去。 唐熠坐在她面前，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听说智能产线半夜又出问题了？」 蒋凡晞惊魂未定地坐正身体，一手捣着心跳狂跳不止的胸口，一手扯下脖子上的颈枕，嗓子沙沙道：「晶片故障，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唐熠点点头，面色缓和一些：「你这阵子辛苦了，这几天回去好好休息吧，产线有问题再过来。」说完，站起身，打算离开。 听见蒋凡晞喊了一声「唐总」，他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她。 蒋凡晞站起身看向他：「三条产线连续运作一周，如果没问题，以后也不会再出什么大问题了。」 「所以？」 「我希望您到时候能兑现先前答应我的条件。」 唐熠稍顿，考虑几秒，说：「跟着财务制度走，三百万报酬下月支付。」 蒋凡晞补充：「还有辞职的事儿。」 「过阵子再说。」 唐熠果决地说完，转身回了隔壁办公室。 蒋凡晞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唐熠这态度，似乎不想让她走了。 她一急，拉开抽屉，把那张一个月前就写好的辞职单拿出来，直接去了隔壁办公室。 024 别任性 024 唐熠的办公室和蒋凡晞一个朝向，只不过要深一些，外侧是沙发区，中间有小型会议桌，最里头是靠着窗的大班桌。 此时，办公室的门开着，唐熠已经入座，手中拿着座机话筒，好像要打电话。 蒋凡晞赶紧敲了敲门。 唐熠看过来，客气道：「进来坐。」似乎并不意外她会过来。 蒋凡晞提了提气，走到大班桌前，将辞职单放到桌上。唐熠睨一眼，立刻抬眸看向她，没说话。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蒋凡晞生气，声调高了一度，「食言而肥你听说过吗？」 唐熠笑了下，将桌上的辞职单工工整整对摺，打开抽屉放进去：「这个问题我们上次说过了，未来一年，产线仍属于观察期，无法视为改制完成，这也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所以，你的辞呈，我明年这时候批准。」 明年？？？ 确定唐熠存心耍赖，蒋凡晞冷笑着点了点头：「行，明年，那我从今天开始请假！一直明年这时候！」 此时，唐熠坐着，她站着。 由于是睡到半夜被喊来公司处理产线问题，她一头长及腰的捲髮松松地抓成马尾，身上穿一件带帽卫衣，外头套一件薄羽绒马甲，牛仔裤和运动鞋，再配上那张未施粉黛、连口红都没来得及擦的素淡小脸，怎么看都有点像还没走出校门的大学生。 可这会儿却一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唐熠。 唐熠大概也是一时没将她和那个干练的蒋工联繫起来，抬眸看向她，颇不以为意道：「你累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早上九点半开经营会议，记得参加。」 「我明天也要请假。」蒋凡晞将脸别开，不去看唐熠。 「别任性。」唐熠这会儿已经开了电脑，双手放到键盘上开始打字。 见他态度敷衍，蒋凡晞咬了咬牙，转身回自己办公室。 . 唐熠结束与总部那边的电话会议，刚好是下班时间，周恆进来问他要在员工餐厅用餐还是去外面用餐，他看一眼隔壁办公室：「员工餐厅。」 说完便盖上笔电，站起身，出了办公室门，却没往电梯间走，而是去了隔壁。见蒋凡晞办公室门关着，里头空无一人，问：「蒋工已经下去吃饭了？今天动作这么快？」 周恆笑道：「蒋工请假了。」 唐熠这才想起来，早上蒋凡晞闹脾气，说要请假一年，他当时准了她一天假回家好好休息。 . 餐厅座无虚席，唐熠拿着餐盘，和周恆正找位置，陈总和技术总监十分热情地迎过来，邀请他们一起。唐熠本来是打算和蒋凡晞一起用餐的，但蒋凡晞不在，他便就和陈总等人坐一块去了。 陈总那帮人是很会阿谀奉承的，饭不吃，顾着口沫横飞地捧唐熠，唐熠笑着听着，一併接受，也不跟他们谦虚。 这说着说着，话锋一转，忽然说到蒋凡晞身上去了。 先是陈总问：「这蒋工今儿怎么没见人吶？」 技术总监说：「说是请假了，但也没写请假单让我签字。」 陈总「哼」一声，浑浊的眼珠子一瞪：「不像话！这是旷工！一点纪律都没有！散漫！技术再好又怎么样？这种不服管理的人迟早捅娄子！」 025 还需要找医生开疾病证明吗?! 025 这俩人在唐熠面前一唱一和，无非是想破坏蒋凡晞在唐熠心中的印象，一步步瓦解他们之间的信任，将蒋凡晞踢出盛华。 否则她现在事事直接向唐熠汇报，且不说越级上报本就是职场大忌，就说这公司内部的一些弯弯绕绕万一被她捅到唐熠那儿，后果不堪设想。 唐熠自然清楚，神色淡淡地吃着午餐，不发一言。 下属们建立敌对竞争关系、互相牵制，他才方便管理；下属们互相抱团，则是企业管理的大忌。因此，他不会因为自己需要蒋凡晞，就将她放置一个无人敢言的位置，蒋凡晞与所有高层一样，都必须接受监督与牵制。 「依我看，得作全公司通报批评，并扣光当月绩效！」陈总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果她缺席明天的经营会议，唐总，您必须慎重考虑她的转正，甚至劝退！」 唐熠眉梢抬了抬，心想——她本来就想走，我留人都来不及呢你跟我这边说劝退？ 放下筷子，唐熠拿起手边的水喝一口，右手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唇角，淡淡看向陈总：「蒋工早上跟我请过假了，请假条还在我桌上压着，一会儿我让周恆送过去给你过目。」 「请假了？」陈总一愣，收敛口气，「既然有请示唐总，那就行了。虽然还是不合规矩，但看在她是新人的份上，算了。」说完，看一眼技术总监，二人心照不宣。 . 翌日一早，唐熠进办公室之前，先去蒋凡晞办公室看了眼，门锁着。 九点二十了，已经过了上班时间。 唐熠随即拿出手机给蒋凡晞打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起，那头，蒋凡晞睡音浓重的声音传来：「餵？」 「你在哪里？」 「在家里啊。」 唐熠转身，推开门进自己办公室：「怎么还不来公司？」 「我今天要请假。」 唐熠有点烦躁，提醒道：「今早开经营会议你忘了？」 那头不说话了，过了半晌，蒋凡晞低低道：「我身体不舒服，想请假！」 唐熠一时无言，走去开了窗，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后背靠着沙发，一手将手机举在耳边，一手摁着眉心。 他从蒋凡晞中气十足的声音中听出她身体应该没大碍，也想起她昨天闹辞职时，扬言要请假一年，着实有点烦恼。 蒋凡晞是天才，他需要她，因此能包容她一些小任性，但无视公司重要会议只为与他赌气这种事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请病假可以。把医生开的疾病证明发我，否则你今日的行为便是旷工！」许是他从未用如此强硬的口气与蒋凡晞说过话，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就在他打算挂上电话时，电话里传来蒋凡晞颇为不自在的声音：「我姨妈痛。」 唐熠：「……」 那头气焰又起来：「还需要找医生开疾病证明吗？！」 唐熠胸口的气下去了一些，脸色缓和，却也尴尬：「我把会议延迟至周五下午两点，你好好休息。」 026 这种时期你控制一下 026 周五下午，唐熠和北京分部一众高层在会议室等了蒋凡晞足足半小时。唐熠没想到她竟然再次缺席了重要会议。 北美那边现在是凌晨一点，集团几位高层为了跟北京分部开会特地熬夜。 陈总趁机大做文章，煽风点火：「这已经是周五下午了，本周的经营会议再开不上，等于这周就没开会。我在公司这么多年，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敢缺席会议！董事长向来重视会议，蒋工这么做，不就等于挑战咱们盛华的企业文化与董事长的原则吗？」 坐在投影幕布对面位置的唐熠，双手搭成塔状置于鼻尖，头微低着，浓眉紧蹙，不言不语，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这位蒋工是？」连线那头，集团副董事长唐焌问，「要不绕过她，先把会议开了。」 陈总忙回：「蒋工是智能产线的技术顾问。」 那头的唐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向沉默的唐熠：「再有本事，如此不负责任也是不行的，唐总用人要慎重。」说完，移眸看向众人，「好了，我们先开会！」 在座的高层纷纷打开笔电。 唐熠忽然起身：「今天的会议延期，具体时间另行通知！」说完，带着周恆离开了会议室。 . 光线不甚明朗的办公室里，仿佛连空气都裹上了严肃，气压很低。 男人神色肃然地坐在沙发上，双腿随意地交叠着，一手横在沙发背靠上，一手把玩着手机。 他思考片刻，拨出一通电话。 「女孩子姨妈痛，一般要持续几日？」 电话那头的人吃了一惊，首先问：「阿熠你恋爱了？」 唐熠解释：「不是不是，不要误会。」 对方笑了下，说：「体质不同，情况也有所不同。女孩子几岁？」 「二十六。」 「这年纪，一般也就痛个一两天。」 唐熠吸了吸牙齿。 一两天…… 今天刚好是第二天，所以蒋凡晞有可能还痛着？可也不好打电话去问她「你还痛吗」，唐熠心想这会议得延到下周一了。 「行，我知道了，那先挂了，有时间出来吃饭。」 对方笑着说「可以」，最后交代道：「痛经严重的话，记住让她不要吃冰的，刚来那会儿多喝点红糖水，平时多注意补铁。还有啊……这种时期你控制一下，不能做坏事，不然女孩子会生病的……」 唐熠：「……」 他打断对方喋喋不休的关心：「我还有事，先挂了。」 将手机丢到一旁，他起身开窗通风，并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手摁上领结松了松。 都快冬天了，这天怎么还这么热…… 027 里头有一女鼓手，那气质简直了 027 自无人产线开始量产，唐熠只要晚上没应酬，都会在公司待到十点再回家，周五这天也不例外。 但下班前他接到姥姥的电话，说舅舅一家外出过周末了，晚餐太多菜俩老人吃不完，让他晚上务必回家吃晚饭。 唐熠向来孝顺，更是对抚养他长大的姥姥姥爷感情极深，下班前去车间巡视一圈，五点一到就开车回了后海。 四合院在后海胡同内，他高中去美国之前，一直住在这儿；去美国之后，回来也是和姥姥姥爷、舅舅一家住在四合院里。 时至深秋，四合院门口两颗楠木枯黄的叶子掉落一地，有些飘在挡风玻璃上。 唐熠下车后，将别在雨刮器上的叶子抽出，转身正想进大门，忽然一辆白色揽胜在他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年轻男人拿下墨镜，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阿熠，啥时候回来的啊？」 唐熠这才认出对方是小时候的玩伴顾炀。他走上前，隔着揽胜的车门，俩人默契出拳互相碰了一下。 「顾四，好久不见。」唐熠客气，「我回来大半个月了，之前一直在忙单位的事情。」 顾炀笑嘻嘻道：「晚上出来喝一杯？我刚好约了阿桀。」 说完给他递烟，他一句「我不抽菸」给挡了回去：「几点？哪里？」 「八点吧！星光现场。」 「没问题。」 顾炀朝他比划了个喝酒的手势，白色揽胜车窗重新升起，朝胡同深处开去。 …… 星光现场在雍和宫附近，是一处可容纳千人的livehouse，每天晚上都有乐队在此演出，唐熠回国偶尔也会跟朋友一起过来喝酒看乐队表演。 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位于二楼的vip卡座。 顾炀和霍桀姿态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品尝红酒，见他过来，霍桀兴奋地放下手中的酒杯，上前抱了他一下，揽着他坐上了靠栏杆的位置。 「咱俩到底有多少年没见了？」霍桀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递给唐熠，口气夸张道，「唐总你可是越长越回去了吶？」说着，还去扒拉唐熠的眼角，「是不是做了微整？我鱼尾纹都快能夹死苍蝇了，你皮肤咋还这么光滑？」 唐熠笑着将烟挡回去：「我不抽菸。」说完，右手手臂往沙发背靠上一横，目光看向一楼的舞台，随口问：「今晚是专场还是拼盘？」 顾炀翘着二郎腿，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烟，白烟弥散于眼前，拿出手机滑了几道，说：「一个叫『械客』的乐队，我也没看过这乐队表演，估计是新乐队。」 「我倒是在工体附近的糖果看过一次，是个新乐队没错，据说成员都是德国回来的高材生。」霍桀目光飘向楼下舞台，眼神亮了亮，「里头有一女鼓手，那气质简直了……啧啧。」 唐熠笑了下，拿起顾炀帮他倒好的洋酒轻抿一口，酒杯放下的时候，说：「女鼓手倒是少见。」 顾炀嘴角叼着烟，眯眼看向霍桀：「气质简直咋了你倒是说完啊。」 028 纯得让你有一种想跟她恋爱的冲动 028 霍桀皱眉狠吸一口烟，白烟缭绕中，眼神迷离：「搞摇滚的女生么……一般都喜欢整个大花臂，那头髮五颜六色跟水彩笔似的，让你看了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这位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痴痴笑起来：「天使的脸蛋儿、惹人犯罪的身材。最重要的是……没有大花臂，身上没画半丁点东西，纯得让你有一种想跟她恋爱的冲动……」 「你跟人睡过了知道人身上没画半点东西？」顾炀投来一记白眼，倾身向前，将菸头摁灭再菸灰缸里，「兴许人后腰盘一大龙呢？」 霍桀扬了扬手，懒得理他，一手搭上唐熠的肩膀，身子往唐熠那儿蹭了蹭，凑近他耳边说：「唐总，别听顾四瞎逼逼，一会儿人出来你就知道我说真假。」 唐熠唇角勾了勾，拿起酒杯轻晃几下，包裹着晶透冰块的橙黄色酒液翻滚出好看的颜色。 他优雅地举到唇边，轻抿一口，目光淡淡地看向楼下。 简陋的舞台下，舞池里放着一排排的塑料椅，控制台在右侧，整个环境呈现出暗色系色调。射灯照出来的一条条光束里，灰尘飞舞着，舞台中央的古铜色镲片发出旧旧的光泽。 身处这般简陋的环境，唐熠浑身的血液却欢腾着，为接下来这一场摇滚盛会。 他年轻时也曾热爱过摇滚乐，如果当初没去美国念高中，现在的他，极有可能已经组了乐队，成为一名穷困潦倒却活得恣意快活的地下音乐表演者。 「快看！」霍桀忽然大叫一声，「就那姑娘！穿白t恤那个！」 唐熠回神，目光往舞台扫去。 昏暗的光线下，有人往舞台上搬乐器。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依稀可见是三男一女，都长得挺高，看体态很年轻。 舞台中央的架子鼓旁站着一女孩，她穿着浅蓝色高腰牛仔裤和黑色帆布鞋，白色短袖t恤扎进裤腰里，看上去身材很好，腰细腿长。 唐熠莫名觉得眼熟。 . 几分钟后，舞台准备就绪，颜色绚烂的射灯在场内无死角地横扫，舞池里黑压压都是人，年轻男女的脸上狰狞着亢奋，肾上腺素在血液里叫嚣着。 「哐哐哐！」忽然传来几声有节奏的镲片声，年轻的声音迴荡在livehouse内，「大家好！我们是械客乐队！带来一首《berlin sky》！！！」 短暂的寂静后，鼓声、键盘声、插了电的吉他贝斯一起聚合成一段气势磅礴、荡气恢弘的节奏。主唱低吟浅唱，用一种一点都不摇滚的唱法唱着一首摇滚乐，却把听众的肾上腺素都调动起来。 舞池里的男女们挥舞手中的萤光棒，尖叫着，跳动着年轻的身体。 这首歌走情怀，歌词描写留德学生渴望回国的心情。唐熠静静听着，心底某一处被击中，原本淡然的心绪忽然变得炽烈。 他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如此热血的感觉了，倒没想到今天在一个livehouse内感受到。 一曲结束，他收回目光，举起酒杯，笑道：「这支乐队可以啊，唱得不错。」 顾炀倾身向前与他碰杯：「确实不赖！下次再一起来。」 霍桀全程盯着女鼓手花痴，唐熠和顾炀聊着天。 聚光灯不断在几位乐队成员身上换人聚焦，忽然间，扫向了坐在昏暗处的女鼓手。 唐熠恰好在此时看向舞台。 029 姨妈痛还喝冰雪碧? 029 连续演唱了一个半小时，到了歌迷点歌环节。 吉他&主唱司辰拿着话筒走向舞台中央，面向台下的歌迷： 「接下来是歌迷点歌环节，大家把最想听的一首歌写在字条上，传过来给我们。最先到达的五张字条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唱的最后五首歌，大家加油！」 歌迷们顿时沸腾起来，从包里翻笔和纸，只可惜带包的人不多，随身携带纸笔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家紧张又无措地问着身边人：「你有纸和笔吗？赶快拿起来写！就写那首《时光机器》！」 有人跑去外头找保安或酒保借纸笔。 蒋凡晞揉着微酸的手臂稍坐休息，口渴难耐，抓起工作人员刚送来的冰雪碧拧开就喝。 她双腿微敞、姿态帅气地坐在鼓凳上，身上腻出了汗，白t恤早已成为半透明，露出里头黑色运动背心的廓形。 前方，原本正和歌迷互动的乐队成员忽然沉默了，转头看了她一眼，面色不豫。 蒋凡晞拧上瓶盖，就听键盘手曾嘉说，「这位叫老闆的乐迷，不好意思，我们没有这一首歌。」说完，举起手中的字条，「这张歌单作废！麻烦大家再传一张上来。」 蒋凡晞以为有人恶作剧，便也没多想。 过了一会儿，五首歌集齐，开始进入下一轮表演。 …… 一整场完整的表演结束，已是深夜。 蒋凡晞又累又饿又热，鼓棒一收，率先回了后台。乐队其他成员陆续进来，各个面色不豫，看着她的眼神透着疑惑。 大家在一起搭档十年了，彼此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蒋凡晞抬腿踢了踢坐在自己身旁的曾嘉：「怎么回事儿？刚作废那个，是谁点的歌？」 曾嘉挨过来，小声问：「你今天来那个了？」 蒋凡晞再踢他一脚：「关你鸟事。」 曾嘉这就明白了，从牛仔裤后袋摸出一张字条丢给她：「你老闆写给你的。」 蒋凡晞：？？？ 她懵懵地坐起身，将纸条打开，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 【姨妈痛还喝冰雪碧？演出结束后，我们谈一谈。】 落款：你老闆。 她认得这是唐熠的字，立马烦躁得将字条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提起背包迅速站起身：「我先走了，外头等你们。」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唐熠会在某个地方逮她，她不想和他碰面，唯有赶紧离开这里。 . 蒋凡晞从后台小道穿后门，想抄小路去停车场。 走廊黑梭梭的，偶有收拾了一整筐酒杯的服务人员经过，带来「哐当哐当」的玻璃撞击声，还有从后门灌进来的凉飕飕的风。 蒋凡晞身上的t恤湿了一半，被风吹到，凉得她浑身打颤，小跑着往后门赶。 就在她刚跑出后门，忽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蒋工」，下一瞬，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唐熠双手抄兜倚在墙边，黑着一张脸看她。 030 不信?要不要亲自验验? 030 夜黑风高的酒吧后巷，深秋的风唿哧唿哧地吹着，男人一身深色西服倚在那儿，眉目清隽却面带厉色。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蒋凡晞只慌乱了一秒，便立刻镇定下来，停下脚步，微微扬起下巴看向唐熠，目光坦然。 「装病，旷工，无视公司的重要会议，」唐熠凉笑着走过来，「这就是你的职业素养？」 他本就长得高，这么往蒋凡晞面前一站，不甚明亮的环境被压得更昏暗。深秋的风唿哧唿哧地吹着，蒋凡晞打了个冷颤。 她抬起头，大胆迎上唐熠晦暗不清的目光，抬高声调反问：「谁装病了？我为什么不上班，你难道就没点数？」 唐熠拉长尾音「哦」一声，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不是病了，而是姨妈痛。姨妈痛你喝冰雪碧？」 听出他在讽刺自己装姨妈痛，蒋凡晞那因为智能产线而内分泌失调导致这回姨妈汹涌、痛得差点让她下不来床的愤怒顷刻间原地爆发。 她上前一步，逼近唐熠，扬起画着烟燻妆的魅惑小脸：「怎么？不信？要不要亲自验验？」 唐熠：「……」 许是没想到白天那个冷静严肃的蒋工会说出这番散漫随性的话，唐熠脸色变了变，轻咳一声，往后退了一步，与蒋凡晞拉开距离：「既然姨妈痛，就少喝冰的。多喝点红糖水，多吃红枣。」 蒋凡晞叉腰看他，好笑道：「呦，经验丰富啊！」 唐熠：「……」 蒋凡晞正想趁势再讽刺他一番，乐队成员结伴从后门走出来。 曾嘉上前就将蒋凡晞护在身后，拉开她和唐熠：「你哪位？」 蒋凡晞拍拍他的手臂，招唿司辰和魏楠：「别理！我们走！」 四个人刚往巷口方向走了几步，唐熠追上来，拉住蒋凡晞的手腕：「我们谈一谈！」 蒋凡晞甩了两下，没甩掉，眼见曾嘉和魏楠已经抡起拳头，她怕出事，沉了沉气：「谈就谈！」 唐熠放开手，下巴点了点后门：「到上面谈。」 . 这次的会议，智能产线的议题是重中之重，想让集团批准国内几大分部实现全面智能化，必须要让他们相信智能工厂有前景，且困难可以攻克。 在这个节点，蒋凡晞很重要，无论是她丰富的理论知识亦或是对智能长线的熟悉程度，都能最大可能地说服集团高层，所以唐熠才会特地交代她一定不能缺席会议。 可她却装姨妈痛，连连两次缺席会议。 唐熠原先不知情，顶着压力破坏规矩为她一再延迟会议，直到今晚见到她在livehouse演出，顿时明白自己被她耍了。 什么姨妈痛，分明就是不想上班的藉口。 唐熠既愤怒又无力。 可即使他再生气，也没法对蒋凡晞说出严厉的话。 因为那是一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光线昏暗的台阶，迎面不断有离场歌迷下来，见到乐队女鼓手与一气质非凡的男士一起上楼，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甚至有歌迷过来索要签名。 蒋凡晞这会儿哪还有心情与歌迷互动，冷着脸说自己有事要忙，径直上了三楼。 俩人在角落一处安静的卡座坐下，唐熠此时面色已缓和，绅士问道：「喝点什么？」 蒋凡晞后背靠向沙发，右手手肘自然垂放在扶手上，包裹在高腰牛仔裤里的长腿随意散漫地交叠着，目光冷然而镇定地看着他：「不用客气，谈事儿吧。」 唐熠放下酒单，沉默片刻，上身微微往前倾了角度，双肘撑在敞开的双膝上，平视蒋凡晞：「留在盛华帮我，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 031 这江山可有我的一半? 031 蒋凡晞登时就笑了：「怎么？还想继续买山寨产线让我给你改装？」 听出她的嘲讽，唐熠浓眉蹙了下，神色变得严肃：「你不是圈外人，应该知道德国有工业4.0，美国有工业网际网路，而咱们国家有一个十年制造强国纲领《中国制造2025》。制造业全面智能化是时代所驱，是我们这一代人必达的使命。」 蒋凡晞耸耸肩，并不多言。 她怎么会不清楚制造强国对国家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认为唐熠有这般爱国情怀。 分明是损人利己、抠抠搜搜、以利益为先的资本家，知道她能给他带来利益，所以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挽留她罢了。 金钱诱惑她没上钩，这会儿走情怀。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冠冕堂皇的人，所以她要毫不留情拆穿他！ 「只是这样？」她冷笑，「可我怎么听说，总部把整个远东地区的制造分部都划给你管理，据说这些分部的产能与利润直接决定你在董事会里的地位……」 闻言，唐熠抬了抬眉梢，沉默地看着她，眼神犀利。 过了片刻，他往后靠去，整个后背靠在沙发背上，不再是一种主动想要拉进与蒋凡晞之间距离的姿势，换成标准的谈判式的姿态。 「一些集团内部的斗争我不方便告诉你。」 蒋凡晞猜到他的反应，嘲讽地笑了下，准备走人。 跟心机深沉的人说话没什么意思。听着是敞亮大方，实则都是话术。 不真诚。 她起身要走，唐熠忽然低声笑了下：「到了我这个位置，我说不想在董事会站稳脚跟，不想争取更多权力，不想开创更大的版图，你信吗？」 蒋凡晞微讶，垂眸看向唐熠，心道：这丫的想做董事长呢！ 总算说了句大实话，早这么实诚不就好了？ 唐熠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深邃的眼睛出其明亮。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不再喧嚣，只有侍者收拾现场的细微声响。 蒋凡晞自己是个直白人，也喜欢说大实话的人，唐熠敢将不能为人所知的野心呈出来给她看，她瞬间有种俩人坐同一条船的感觉。 秘密分享拉进彼此的距离。 唐熠都这样说了，她自然要给面子，再次入座后，调侃道：「按照你的意思，我留下来帮你，那你的江山可是我一起打下来的啊。」 唐熠笑笑，没否认。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又说：「那到时候你在集团称王了，这江山可有我的一半？」 她不过是想吓唬唐熠，让他以为她到时候要跟他平分权力，好吓到不敢再留她。 安静几秒，唐熠唇边笑意逐渐加深：「如果你成为我太太，我的江山自然有你的一半。」 蒋凡晞：「……」 她登时脑袋发热，脸颊滚烫，心跳骤然加快。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头，脸微微侧了侧。 她的初衷不过是想吓唬唐熠，结果这人不仅开得起玩笑，还反过来开她玩笑，她如果不说点什么怼回去，反倒显得她自己玩不起。 「成为你太太？」她倾身向前，单手托腮，一双桃花眼柔转千回地看着他，眼波流淌间，目光落到他性感的唇上，眉眼弯弯地笑着，「唐总你为了留我帮你，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到打算走情感战略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还真的要让您失望了，我是非走不可了。因为……」 唐熠蹙眉：「因为什么？」 蒋凡晞懒懒地抬了抬羽睫，放软声音：「因为您太有魅力了，再跟您共事下去，我怕我会无法控制自己……」 032 现在?就我们两个开会? 032 「无法控制自己做什么？」 唐熠勾唇笑着，怎么看都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 在蒋凡晞的认知里，有钱男人大多怕被女人缠上，怕女人对他们动了真情，要搞得他们后院起火，特别是唐熠这种精明深算的商人。 她一开始也没想过要走这种偏门，只可惜她先前义正言辞拒绝唐熠的挽留，唐熠不接受，那她只能吓唬吓唬他了。 结果…… 看唐熠的反应，还真来劲儿了。 这方向不对，对他没效果，话题不能再深入，停止！ 蒋凡晞登时敛去笑意，一脸冷感地坐正身子，从包里摸出一瓶口香糖，倒出一颗丢进嘴里，边嚼边往楼下看。 她皮肤很白，两条手臂纤浓合宜，莲藕似的，又白又嫩；黑亮中挑染了几撮紫蓝色的长捲髮随性地披在身后，看上去十分风情。身上穿着印有械客乐队logo的白t恤，下摆全扎进高腰牛仔裤里，显得腰细、胸脯丰满。 她嚼着口香糖，目光随性地看着舞池里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姿态明明如此散漫，却叫人看出明媚肆意的味道。 唐熠克制地移开目光，说：「人无完人，我在努力进步中，也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盛华带给你的，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收穫。」 冠冕堂皇·唐又来了。 蒋凡晞呵一声，侧过头看唐熠，对着他吹了个又圆又大的泡泡。 下一秒，「吧嗒」一声，泡泡破了。 她把泡泡糖卷回嘴巴里，笑问：「我吹的泡泡是不是又大又好看？」 唐熠蹙眉看她，没接话。 「你刚说的话，就像我吹的泡泡。很大很好看啊，但是……破了——」她朝唐熠扮了个鬼脸，站起身，「辞职书麻烦尽快帮我签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律师来打扰你。」 「……要走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寻找接替人。」 昏暗的卡座里，男人姿态倨傲地坐在沙发里，女孩嘴巴嚼着口香糖，背对他而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孩脸上扬起调皮的笑意。 蒋凡晞转过身，眼睛弯了弯：「找到人就让我走？」 「是。」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 「我明天就让周恆联繫猎头。」 知道猎头效率的蒋凡晞满意了，笑着坐回卡座，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将口香糖吐到纸上，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里。 她认认真真地说：「希望您这次讲诚信。」 之前和唐熠对着干，都是「你你你」地称唿他，这会儿满意了，换回「您」了。 唐熠扯了扯唇角，也是没脾气了，抬手看一眼腕錶：「总部那边这会儿刚好上班，你现在和我回公司，把这周的经营会议给开了。」 蒋凡晞诧异，抬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现在？就我们两个开会？」 唐熠站起身：「我让周恆联繫其他高层在家连线会议。」 . 蒋凡晞下楼时，曾嘉等人还在后门等她，瞧见她和唐熠一起下来，曾嘉护犊子似的上前将她扯到身后：「走，送你回家！」 蒋凡晞挣开他的手：「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儿。」 曾嘉一双眼睛都钉在一旁的唐熠身上，口气略沖地问：「啥事儿啊这么晚了不回家？」 「我得回公司开个会。」 司辰说：「那我们陪你过去。」 唐熠见状，说了一声「我先过去」，一眨眼消失在巷子里。 033 不要再喝冰的 033 深夜的工业区并不暗淡，到处点了灯，24小时不停工的无人车间更是灯火通明，蒋凡晞习惯性进去转了一圈才回办公楼。 整个楼层安安静静的，只有电梯间和走廊几道节能灯亮着。 回办公室前，她先去洗手间将脸上的烟燻妆洗掉，又重新整理了一把头髮，换上干净的t恤和灰色夹克穿上。 准备得差不多了，她拿上笔记本，去了隔壁办公室。 因为一会儿要用投影，整个办公室暗暗的，只有办公桌上一盏檯灯亮着。唐熠俯身站在会议桌旁调试视讯会议的设备。 蒋凡晞在主位旁边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 她一开始只是看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好看的，目光便飘到了唐熠身上。 男人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丢在沙发上，质地上乘的合体白衬衫裹着他精壮的身体和劲瘦的腰，再往下，一双长腿及紧实的臀部包裹在挺括的西裤里。他的腿很长，腰部线条又特别流畅，白衬衫下摆扎进裤腰里的样子特别性感。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登时有点渴，说了声「我去倒一杯水」，起身正想回隔壁拿杯子。 「不要再喝冰的。」唐熠眼睛看着笔记本屏幕，淡淡道。 蒋凡晞「哦」一声，没多话。 许是回到公司，理智又回来了一些，想到唐熠知道自己现在在生理期，感觉还真有点怪怪的。 她倒好水过来，见视讯会议的信号已经接上，赶紧入座。 唐熠坐在投影幕布对面的主位上，移眸看她一眼，用眼神问她准备好了没，她很默契地跟他点了点头。 唐熠便向连线那头的高层介绍道：「这位就是智能产线的技术顾问蒋工，她这两天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晚上身体稍有好转赶紧联繫了我赶过来公司开会，是一位很负责任也很有才华的机械工程师。」 蒋凡晞心头微热。 明知道她这俩天是故意不上班的，唐熠还在高层面前维护她，顺道把她夸了一通。如果不是理念不同，不然跟着他这样的领导应该也不坏。 蒋凡晞回神，面向镜头微微颔首：「大家好，我是蒋凡晞。」 …… 会议先是分析了三个多小时的kpi，几乎没有蒋凡晞髮言的机会，她百无聊赖地听着，都快睡着了。 一直到凌晨三点多，唐熠才有机会提到建立智能工厂的事情，只是刚开了个头，便被集团副董事长唐焌打断。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唐焌说，「众所周知，国内如今在网际网路与机械制造这两大领域都没有最佳优势，现在不是在国内推进全面智能化的时机。」 一众高管沉默不语，没有人为唐熠说半句话，一看也知道并不站在唐熠这边。 蒋凡晞看明白了，向孤立无援的唐熠递了个眼神。 034 足以证明蒋凡晞在圈内的地位不容小觑 034 收到唐熠首肯的目光，蒋凡晞轻咳一声，停下转笔的动作，看向屏幕，不卑不亢道：「国内在这两大领域没有最佳优势并不意味着分部不适合全面推动智能化，有一种方式叫资源整合。」 唐熠补充：「新的工业转型可将生产力提高10-20个百分点，加上大量劳务人员的缩减，一边产能提高，一边成本降低，这将带来十分可观的利润。」 连线那头，唐焌问：「投入呢？你有没有算过这笔投入需要多久才能回本？会不会影响到集团的资金鍊？」 唐熠起身，走到身后的白板前，单手抄兜，另一手拿着白板笔在上头写写画画。 「以北京分部为例，预计投入3亿元，于2020年前完工。一年的产能预估在8亿元左右。未来20年再在珠三角、长三角、东南亚等地区复制数十个符合工业4.0标准的智能工厂。利润可实现几十倍增长。」 他在最后那个惊人的数字上重点画了几个圈，然后将白板笔放下，转身，镇定自若地看着投影幕布里的一众高层：「周恆一周前已经把【十年预算案】发到各位邮箱，相信各位但凡有看过，应该都知道循序渐进的推进方式，并不会造成集团活动资金的影响。」 高层们同一时间移动起滑鼠，都检查邮箱去了，可见那份预算案并未得到重视。 蒋凡晞乘胜追击：「我回国前，曾受邀前往德国西门子安贝格智能工厂访问过，回国后也了解过国内的环境及公司的情况，我认为北京分部完全有条件进行全面智能化。」 她这番发言相当有技巧。 能得西门子德国工厂的邀请前往访问，要么是行业佼佼者，要么是西门子想要邀请加入的人。 无论哪一点，都足以证明蒋凡晞的能力及在圈内的地位不容小觑，而她刚才包括现在的发言都令人不得不信服。 她也确实没夸张，以盛华的实力，以唐熠的精明劲儿，还有那稳稳的订单及客户资源，只要不再买山寨设备，全面智能化不是难事。 唐熠神色意外，大约也是没想到她能给出这番评价。 会议进行到尾声，气氛显得很消沉了，一众高层平均年龄都超过四十岁，熬夜连线会议，各个哈欠连天，甚至有些已经半阖着眼睛摇晃起脑袋。 唐焌趁势叫停会议。 蒋凡晞向唐熠递了个眼神，问他还要不要往下说，唐熠摇摇头。 熬了一宿，蒋凡晞也累了，脑子顿顿的，肚子也有点疼，便也就没再多话。 随着屏幕上显示信号中断，会议结束了。她长长唿出一口气，站起身，揉着因为连坐几小时办公椅而泛酸的后腰。 唐熠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笑道：「去沙发那儿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们再商量个事情。」 蒋凡晞赶紧走过去，一屁股坐到唐熠那套卡其色的真皮沙发上，后腰被松软柔韧的腰靠撑着，舒服得喟嘆一声，眯着眼睛问：「要商量什么？」 035 老婆痛经啊?要不要带点卫生巾? 035 唐熠收拾着桌上的各种线线，抬头看一眼蒋凡晞，问：「你去西门子安贝格访问过？」 蒋凡晞「嘁」了一声，反问：「很奇怪吗？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头？」 唐熠失笑：「是么？蒋姐到底什么来头？」 蒋凡晞来劲儿了，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正想跟唐熠描述一下自己光辉的过去，但转念一想，又怕他知道了改变主意不让自己走，转而说：「西门子当时知道我和apex合约要满了，向我抛了橄榄枝呢。」 一件别人能炫耀一辈子的事情被她如此轻巧说出口，唐熠没忍住，笑了。 男人温醇的笑声迴荡在寂静的夜里，还怪好听的。 蒋凡晞正想问他是不是不信呢不然笑什么，忽然一阵剧烈的腹痛传来。 她连连深唿吸，双手压上腹部，下意识弓着身子，想缓解那阵疼痛。 唐熠刚好看过来，见她脸色不好，赶紧走到她身旁坐下：「肚子痛吗？」 蒋凡晞脸色苍白，额上沁出冷汗：「可能是……坐太久……」 唐熠去扶她：「那你要不要起来走动一下？我扶着你？」 蒋凡晞被他气笑：「你不是妇女之友吗？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好好休息吗？」 「抱歉。」他将她身后的腰靠摆好，扶着她躺下，「你先休息一下，我下去买点东西。」 …… 唐熠晚上和顾炀霍桀一起喝了酒，便没开车出去，步行走了两公里，在工业区的一个小超市里找到了红糖和红枣。 超市老闆娘把红糖红枣往塑胶袋里装，笑眯眯地问：「老婆痛经啊？要不要带点卫生巾？」 唐熠面色尴尬地接过塑胶袋，扭头看向一排排货架，问：「在哪里？」 老闆娘热情地把他带到最里面一排货架：「喏，都在这边，帅哥你慢慢挑哈。」 看着那五花十色、各种品牌都有的小包包，唐熠有点懵，直接拿了三包最贵的走。 …… 蒋凡晞浑浑噩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唐熠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听见声响，看过来，和煦地笑了下：「你醒了？」 蒋凡晞恍惚地坐起身，抓了抓头髮，问：「你一宿没睡啊？」刚睡醒的声音沙沙的、懒懒的，有点磁性，也很好听。 唐熠点点头，视线再度回到文件上：「保温杯里有红糖水，你喝一点，准备一下，我送你回家。」 蒋凡晞登时看向茶几，上头果然放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杯，还有她昨晚喝水的杯子……以及，一个红色的塑胶袋。 她以为是早餐，好奇唐熠会给自己买什么吃的，倾身向前想去取，衣服忽然掉到地上。她低头一看，是唐熠的西服，赶紧捡起来拍了拍，小心翼翼放到一旁。 塑胶袋打开，里头没见任何食物，倒是放着三包花王卫生巾。 蒋凡晞脑子一炸，登时想起昨晚开会前换了一片，到现在过去八个多小时了……是不是已经…… 她顾不上尴尬，袋子一拎，赶紧去了洗手间。 然后，她要哭了…… 因为真的漏了。 036 唐总前几天带女人去办公室乱来了 036 蒋凡晞从洗手间出来，唐熠正在锁门，一手提着保温杯，见她过来，笑了下：「走吧，我送你回家。」 蒋凡晞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脸色正常，这才「哦」一声，手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门，声音有点不自在：「您先去启动车子吧，我拿点东西就下去。」 唐熠说了声「好」，把门锁好，转身进了电梯间。 蒋凡晞赶紧钻进自己的办公室，从包里拿出一条干净的牛仔裤穿上，然后又把唐熠给她买的卫生巾塞进包里，这才别别扭扭地下楼去。 楼下，迈巴赫启动着，唐熠人却没在车上，跑保安室里不知跟保安说什么，蒋凡晞站在车边等了他一会儿。 这一等，直接等了二十分钟。蒋凡晞不知道唐熠一个集团ceo跟工厂保安有什么好聊的，正想走过去看看，唐熠从保安室出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上车。」唐熠说着，拉开副驾车门。 蒋凡晞不喜欢随便坐人家的副驾，自己开了后排车门坐进去。唐熠笑笑，没说什么，将放在副驾的保温杯递给她：「喝点。」 蒋凡晞接过，打开杯盖，轻啜几口。 红糖和红枣一起泡的，味道有点怪，而且很甜，她不太喜欢，喝了两口又给盖上。 车子驶入工业区的林荫小道。 蒋凡晞一路上没说话，有因为休息不好的原因，也有与领导同一车而尴尬的原因。倒是唐熠，一直在找话题和她聊，态度亲切。 「我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北京人？」 蒋凡晞抬了抬眼皮，口气淡淡：「我是河北人。」 「河北哪里？」 「张家口。」 唐熠移眸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女孩，笑道：「离开公司后，打算在北京发展，还是回老家？」 「还在北京。」 蒋凡晞没有多言，几句话的功夫，到了她租住的小区。 她跟唐熠打了个招唿便下车了。 唐熠熄火下车，一路送她到门禁，一路不忘交代：「这两天好好休息，礼拜一如果还是不舒服，打个电话跟我请假就行。」 如此和颜悦色，蒋凡晞差点儿就心软了，进门前，说：「您别忘了找人接替我啊。」 唐熠点头：「好。进去吧。」 …… 蒋凡晞在家里休息了两天，身体舒服了，期间接到猎头的电话，说周恆让他找人接替蒋凡晞。辞职的事情有着落，蒋凡晞心情畅快不少，礼拜一照常去上班。 智能产线运行得很顺利，她正想偷懒上网看看招聘信息，唐熠突然给她安排了新工作，关于北京分部全面转型成智能工厂的设计。 她解释说这活还是得交给下一任顾问做比较好，要不到时候她人没在盛华，就算方案做出来也没用。唐熠却说只是看看效果，让她先出一个设计图给他瞧瞧。 她便就为此忙活起来，招唿了林珂和苏磊带着相机和红外尺去了车间。 厂区占地三四百亩，光是厂房就有二三十幢，蒋凡晞在这里上班两个多月，一向只在无人车间与管理楼出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其他产线。 工人们压根不认识她，见他们拿着建筑平面图，还用红外尺每个角落测量，还以为是公司最近要修缮厂房。 ……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唐总前几天带女人去办公室乱来了……」 「乱来？？？」 蒋凡晞正与苏磊林珂在包装线旁边测量，忽然听到几位包装工眉飞色舞地讲到唐熠的八卦。 蒋凡晞对这些没兴趣，做好测量记录，正想离开，林珂那脚粘到地上了，非但不走，还凑到几位包装工那儿打听。 037 沙发上真有血吗? 037 蒋凡晞便就带着苏磊去另一边测量，林珂跟包装工聊了几分钟才跑过来，一来就兴奋地问苏磊：「好劲爆啊！小苏你要不要吃瓜？」 苏磊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听说唐总礼拜五晚上带了个女生来公司通宵，然后礼拜一早上，保洁阿姨去他办公室打扫，发现沙发上有血哦……」 苏磊红了脸，尴尬道：「也许是不小心受伤了。」说完，拿着红外尺到一旁测量墙距去了。 将他们的对话全部收进耳中的蒋凡晞脑子一炸。 礼拜五晚上在唐熠办公室通宵开会的人不就是她吗？！ 为什么沙发上会有血？？？ 难道是那天晚上睡着后漏到沙发了啊？？？ 蒋凡晞整个人都傻眼了，脸颊和脖子因为紧张而滚烫髮热，四肢僵硬，不断咽着嗓子，拿着平面图的手下意识捏紧。 「听说管理部的人要去看监控，大家都想知道唐总那晚上到底带了谁进来。」林珂眉飞色舞地说着，「唐总都有未婚妻了怎么还做这种事情呀？而且还是在办公室……」说完露出一个呕吐的表情，「真是恶趣味！」 蒋凡晞的脸，在听到林珂说管理部的人要去看监控时，惨白得彻底。她把平面图塞到林珂手里，交代几句，赶紧往办公室赶。 …… 电梯间里，电梯下行，蒋凡晞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心跳也快得厉害，第一次感到如此紧张。 电梯门开，竟是唐熠和周恆。 乍一看唐熠，她吓一跳，神色仓惶往后退了一步。 唐熠走出电梯：「你要上去？」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我有事儿和您说。」 唐熠瞭然，递了个眼神给周恆，后者朝蒋凡晞颔首，离开了电梯间。 唐熠再次进了电梯，见蒋凡晞脸色不好，站着不动，敛了敛眸光，问：「上我办公室谈？」 蒋凡晞回神，赶紧钻进电梯。 电话缓缓上升中。 男人身上清冽的木质香味忽然一下盈满鼻腔，蒋凡晞越发紧张，手攥成拳，微低着头，不断深唿吸。 要怎么问？ ——沙发上真有血吗？ ——大家好像误会我们了。 ——那沙发多少钱，我赔你，换个新的？ 她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忽然听唐熠淡淡问了句：「这俩天没见你在办公室，忙什么去了？」 她回神：「下车间测量去了。」 唐熠点头笑道：「我很期待你的设计图。」 「哦。」蒋凡晞顿了一下，鼓起勇气，「那个唐总……」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她话凝在舌尖，跟着唐熠走出电梯。 一进唐熠办公室，她下意识就往自己那晚躺过的沙发上瞧，倒是没见什么血迹了，可能是保洁已经处理干净了。 可那血迹长她心里去了，还有更恐怖的事情，综管部的人要去查监控！ 她也顾不上尴尬了，转身将办公室门轻轻关上。 唐熠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烫洗茶具，颇有要深聊的意思。 她忙道：「唐总，不用泡茶，我说几句话就走。」 唐熠抬眸看她，脸上有笑意：「过来坐。」 她忐忑入座，坐下后还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沙发上没血渍。 「那个……」她还是羞于启齿，「礼拜五晚上，我是不是把您的沙发弄脏了？」 唐熠抬眸看过来，神色如常：「应该没有，我没注意，怎么？」 蒋凡晞摸了摸鼻子，脸往旁边侧了侧，不敢去看唐熠的眼睛。 一想到管理部的人可能随时会去看监控，她也顾不上尴尬了，心想得赶紧告诉唐熠，让唐熠去阻止。 「保洁礼拜一打扫的时候发现沙发有污渍，听说向管理部报告了，管理部的人要去看监控，看您那晚上带谁进来。」 038 找对象都没他这么挑 038 唐熠往茶壶里沖烧开的纯净水，茶烟裊裊，龙井茶的清香味很治癒。 他先为蒋凡晞倒了一杯茶：「我跟警卫室打过招唿了，放心吧，没有人看得到那晚上的监控。」 蒋凡晞听明白了。 唐熠那天早上肯定发现她把沙发弄脏，所以提前猜到有可能会在公司内部引起绯闻，所以那天早上跟保安聊了那么久，是在交代周五晚上和周六早上的监控不能外泄。 如果管理部的人看到监控，知道那晚上与唐熠在办公室的人是她，唐熠倒还可以解释是因为公事，可现在这部分监控被封起来了，大家因为不知道那晚上待在唐熠办公室的人是谁，便会笃定唐熠那晚上肯定是带女人来乱搞了。 他此举是在保护她不受流言蜚语的侵扰，可同时，所有不利的传言都将转嫁到他身上。 蒋凡晞心情有点复杂。 她虽然跟唐熠不对付，但也不希望唐熠被人误会，毕竟唐熠是有未婚妻的人，万一这绯闻传到美国，那是不是会害他与未婚妻发生矛盾？？？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不应该把沙发弄脏，如果那天早上她多长一个心眼，及时把沙发上的污渍处理了，也不至于有这么麻烦事。 「蒋工，喝茶。」唐熠将茶杯夹到她面前。 蒋凡晞心事重重地拿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透过茶烟打量他。他神色如常，轻松和煦，甚至唇角还有淡淡笑意。 心理素质真是强大！ 难怪能领导这么大一个集团。 蒋凡晞觉得，唐熠或许有办法摆平，所以才这么轻松自如。她稍稍放了心，说道：「如果到时候需要我出面解释或证明，您可以跟我说。」 唐熠笑道：「不会发生这种事，别乱想，好好工作。」 「哦，那就好。」 蒋凡晞拿起喝一半的茶一饮而尽，跟唐熠打了声招唿便走了，去车间找苏磊林珂汇合。出电梯的时候，遇见管理部的行政专员正好要进电梯，做贼心虚地觉得人家看她的眼神好像怪怪的。 这种情绪连续折磨了蒋凡晞好几天，唐熠带女人到办公室乱搞的八卦在公司内部传得满天飞，虽然好像没有人知道是她，但她还是浑身不自在。 她每天都在盼望着新的技术顾问赶紧出现，每一个出现在唐熠办公室的访客她都以为是新任技术顾问过来面试，结果一周过去了，愣是没有人来和她做交接，她也曾试探过周恆几次，但周恆对此三缄其口。 …… 十一月底，北京迎来初雪。 智能工厂的设计方案快完成了，可新任技术顾问迟迟未出现。蒋凡晞每天翘首以盼，都快等成望夫石了。 眼见今年都要结束了，再不走就要留在这里过年，她每天那个着急，终于在接到猎头的电话后彻底变成了焦虑。 「小蒋，有个不错的offer。戴姆勒跟北京奔驰合资的bbdc需要一位技术顾问，他们对你很有兴趣，你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蒋凡晞拿着手机，懒洋洋地坐在办公椅内，皱眉看着隔壁办公室。那边，唐熠正跟客户泡茶，眉开眼笑的，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 她觉得有点刺眼，椅子一转，看向雪花漂亮的窗外：「盛华这边，接替我的人怎么还没找到呢？你给他们找了吗？」 猎头说：「找了，哪能没找呢？！但你们那个唐总看谁都不满意，找对象都没他这么挑，真不知道他要找啥样的……」 蒋凡晞越听越烦躁，看一眼隔壁空了的沙发区，说了一声「我再催催他」，便把电话挂了。 039 能把我也捎带去泰国吗 039 蒋凡晞敲门进去时，唐熠正在打电话，她听到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明天就过去，到时候再看看如何处理。」 「蒋工你来得正好，」唐熠走过来，在蒋凡晞对面坐下，「泰国分部的产线出了点问题，你明天跟我去一趟泰国。」 「什么？」蒋凡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泰国分部的情况我不了解啊。」 唐熠耐心解释：「泰国分部那条也是智能产线，订单量很大，每天都要出货，但是厂家得七个工作日才能安排人过去检修，所以我希望你这边能理解一下，跟我过去一趟。」 蒋凡晞也认认真真拒绝他：「我也不是什么智能产线都懂的，万一我和您一块过去了但是解决不了问题，那不是浪费了一大笔差旅费？」 她说完，立马又接着说：「对了，猎头那边说您对过来应聘技术顾问的人诸多不满意，要不然这样吧，下次您面试的时候，把我也叫上，我帮着一起看看？」 唐熠有点无奈，但最后还是淡淡回了声「好」，没再强迫她一起去泰国。 . 午休时间到了，蒋凡晞回自己办公室拿了餐卡，直接去员工餐厅，依旧是利用吃午饭时间刷朋友圈。 她微信好友不多，但大半天没刷，也能刷上好一会儿。内容小部分是跟ai有关的行业文章转发，大部分是德国同学发的代购信息，从化妆品到家用品什么都有，她加快速度往上刷。 突然，一条带着泰国大皇宫照片的朋友圈一闪而过。她赶紧将朋友圈往回拉。 照片是井勤发的，没有发布坐标，但下面有四条对她可见的评论，她点进去看。 【ty：你在曼谷？】 【老井回復ty：前天到的】 【ty回復老井：在曼谷停留几日？我明天下午到，出来喝一杯？】 【老井回復ty：ok！到了给我打电话】 如果不是那个叫ty的人头像是盛华的logo，蒋凡晞绝对想不到这个ty就是唐熠，更想不到唐熠竟然和井勤认识，看上去似乎还很熟！ 她惊讶得难以自己，饭也顾不上吃了，一整盘食物哗啦啦倒进回收桶，餐盘一放，直接往办公楼跑。 一进电梯间，就遇到刚出电梯的唐熠和周恆，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上前挡住唐熠，噼头就问：「唐总您认识井勤？」 唐熠一脸莫名：「什么意思？」 「如果我跟您一起去泰国，您跟井勤见面的时候，能把我也捎带上吗？」 唐熠没表态，下巴点点大堂的沙发区：「去那边坐。」说完径直往大厅走去。 蒋凡晞赶紧跟上。 入座后，唐熠率先问：「你找井勤有什么事？」 蒋凡晞急道：「我有事儿问他，但他之前一直不跟我见面。」 唐熠疑惑地看她半晌，压低声音：「井勤已经结婚了，你……」 040 您这是趁火打劫啊 040 见唐熠怀疑自己想当井勤的小三，蒋凡晞无语，但又因为有求于唐熠，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儿，真不是！我只是想找井勤打听一个人！」 唐熠挑眉打量她，那眼神分明还带着怀疑。 蒋凡晞咬牙，正想着实在不行就全盘托出，毕竟失去这个机会，再见井勤就难了。 为了找到资助人，她无所谓被唐熠知道自己当年的事情。 「让我帮你引荐也行，」唐熠松口，「但你要跟我去泰国，看看那些产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蒋凡晞蹙眉：「看出问题，然后呢？」 唐熠学着她的口气，反问：「你说呢？」 「您这是趁火打劫啊。」 唐熠笑，站起身，淡淡道：「不同意就算了。」说完，朝大门走去。 蒋凡晞烦躁地抓了抓头髮，追上去，好声好气道：「好啦好啦，修就修嘛。但如果我修不来你不能怪我啊。」 唐熠睨她一眼：「我是那么霸道的人吗？」 蒋凡晞：？？？ 这位领导好像对自己误会很深啊。 她亦步亦趋跟着，唐熠忽然停住脚步，她吓一跳，站直身体。 差点又撞到他身上。 想起那白衬衫上的口红印，蒋凡晞脸一热，略微不自在地侧了侧眼神，不敢看唐熠。 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举到她身前，她犹豫几秒，握上。 男人掌心干燥而温暖，简短有力地握了她一下，很快松开。 「合作愉快！」唐熠微笑，「如果你愿意留在盛华帮我，我让井勤每个月回来陪你吃饭。」 蒋凡晞：「……」 …… 「韩先生花那么多钱资助你们，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们将来能够学成回国，为国家的实业出一份力。当然你们若是觉得德国好，好好待在德国也行，把自己的日子过好，韩先生也会觉得很开心……」 忽然一阵剧烈的颠簸，蒋凡晞惊醒。醒来时，还喊了一声「韩先生」。 察觉到自己又做梦了，她无力地坐直身子，将眼罩往上拉。 「是气流，没关系。」男人淡淡开口。 蒋凡晞扭头一看，坐自己身旁的唐熠正在翻阅文件。 商务舱里很安静，偶有空姐在过道走动的细微声响，剩下的，便是敲击笔记本键盘的哒哒声。 蒋凡晞将眼罩拿下来，轻声问：「您不休息一下吗？」 唐熠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晚上睡好了，白天一般不休息。」说完，抬眸看她一眼：「你还睡？」 「不了。」 蒋凡晞跟空姐要了一杯咖啡，习惯性捧在手心取暖，闭着眼睛，用鼻尖去蹭飘起来的咖啡热气，缓着心神。 她刚才做梦了。 十一年前，去德国的那个早晨，在机场，井勤告诉他们的那一番话。 这几句话她记了十一年，时常想起、梦起。特别是回国后，因为被井勤误会自己在酒吧工作，她先是后怕，继而对资助人生了愧疚，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回国后并没有做资助人希望的事情。 她再也不想受这样的折磨了。 「唐总，」她转头看唐熠，「一会儿下了飞机，您能帮我约井总晚上吃饭吗？」 041 睡着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041 唐熠没答，依旧看着文件，笔在上头圈圈点点做标註。文件又翻过一页，才淡淡道：「我不确定井勤晚上有没有其他约会。」 蒋凡晞理解：「嗯，我知道，如果他今晚不行，那改天也行。」 唐熠没说话了。 认真专注地看着文件，每次都见他拿笔做标註，蒋凡晞之前甚至发现自己发给他审批的改制计划，他不仅全看了，甚至还理解了部分。 这么认真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同意买那三条山寨产线呢？ 蒋凡晞没想明白，这会儿横竖也无聊，见唐熠文件翻完了，便侧过身子，手肘撑在扶手上，支着下巴，小声问：「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 「当初买那三条智能产线，您知道那是山寨的吗？」 唐熠收拾文件的手顿了一下，几秒后，说：「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竟然还能售卖仿制设备，所以你第一次和我汇报的时候我其实很震惊。」 蒋凡晞听明白了，笑着坐直身子：「那您为什么不查下去？」 唐熠偏过脸看她，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查？」 「因为没见您处理相关人员。」 唐熠敛去笑意：「一来高层手中掌握不少公司机密，二来要动一个高层，需要做长远的部署，以确保公司的运营不受人事变动的影响。」 蒋凡晞点点头：「说的也是。」她其实还有建议要给唐熠，但一想到俩人到底也没那么熟，便就算了，唐熠也不一定能听进去她说的。 她把眼罩一拉，仰着头，闭眼休息去了。 眼罩外，唐熠的目光在她紧紧环着的双臂上打量许久，原本不想打扰她休息，但见她脸颊一鼓一鼓的，明显是舌头还在里头动着。 还没睡。 他问：「你睡觉时，习惯紧抱双臂？」 眼罩下方，女孩精緻的唇角勾了勾：「睡着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呢。」 唐熠敛眸，没再多言。 …… 下午三点半，飞机降落曼谷。 一上车，蒋凡晞就催促唐熠赶紧约井勤。 唐熠原本正和周恆商量事情，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好给井勤打电话。 蒋凡晞屏息听着，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满眼期待。 「我刚下机，晚上一起吃饭？」唐熠和电话那头的井勤说着，目光则看向一脸殷切的蒋凡晞，「行，你把坐标发给我。」 见他把电话挂了，蒋凡晞忙问：「井总晚上有时间吗？」 「有，约了他七点。」 蒋凡晞没想到还真能成，霎时瞪大了眼睛，脑袋直捣：「嗯嗯！谢谢啊！」 唐熠听她声音褪去平时的冷淡，满是雀跃，睨来一眼，调侃道：「让你别辞职，没你坏处，还不信？这下看到实在的好处了？」 蒋凡晞笑着反驳：「互惠共赢好吗？」 …… 到酒店还不到五点，蒋凡晞赶紧去洗了个澡，先是换上颇有热带风情的吊带长裙，后来怕不庄重，又换了一件白色的復古五分灯笼袖衬衫和黑色高腰阔腿裤。 她今晚和井勤见面，除了要问资助人韩先生的下落，还要在井勤那儿建立新形象，所以对着装格外上心。 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她赶紧去开门。 周恆一个人站在门外。 蒋凡晞探出脑袋朝外头看了几眼：「唐总呢？」 周恆笑道：「唐总晚上要和泰国分部的高层开会，让我送您过去。」 042 韩叔叔人现在在德国? 042 去的路上，蒋凡晞一直在担心，井勤会不会因为唐熠没出席而见到她又掉头走，毕竟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周恆见她情绪一百八十度转变，问：「蒋工您还好？」 蒋凡晞习惯性绞着手指，绞着指关节泛白，心有余悸道：「其实井先生一直在迴避我，我是有他联繫方式的，就是约不到他，我怕他晚上见只有我一个人又……」 周恆听明白了，笑道：「不会的。井先生和唐总是很好的朋友，唐总让他晚上务必好好招待您，他自然不会再迴避。」 「希望吧。」蒋凡晞心里仍是没底。 . 车子在文华东方酒店外头停下，蒋凡晞跟着周恆，很快去到酒店内临河的泰式餐厅。 远远的，就见穿一件白色亚麻衬衫、卡其色短休闲裤的井勤站在河栏边打电话。 周恆安抚她几句便离开了现场。 她鼓起勇气朝井勤走过去，后者刚好转身，见是她，脸上闪过意外，结束电话，问道：「小蒋，这么巧？」 「井总，」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其实是我让唐总帮我约的您。」 井勤皱眉，面上闪过反感，脸色很不好地走到一旁的位置坐下。 蒋凡晞跟过去，没敢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对不起啊井总，我实在是没办法。」 井勤不耐地看她一眼，始终皱眉：「坐吧。既然是唐总的朋友，那我怎么样也会好好跟你吃完这顿饭。」 蒋凡晞心里松了松，拉开椅子坐下，正襟危坐。 在井勤面前，她好像永远是十一年前那个胆小害羞的学生，井勤则是高高在上的资助人代表。 对井勤尚且如此，蒋凡晞难以想像将来若真跟资助人见面，自己要卑微到何种程度。 井勤在她茶杯里斟了一杯花茶，茶壶移到自己那侧时，闲聊般问起：「你和唐总怎么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蒋凡晞一时没敢说，怕坦白自己只是唐熠的员工而非朋友，井勤会当场拂袖而去，毕竟他愿意和她吃这段饭，大前提是她是唐熠的「朋友」。 可蒋凡晞又不想说谎，便技巧道：「我回国后，在盛华北京分部上班。」 井勤抬了抬眉，神色颇意外：「那你上次在那个酒吧是怎么回事儿？」 「我周末有时候会兼职打鼓，」想起他上次的批评，蒋凡晞还心有余悸，急忙补充，「但后来很少了，因为在盛华的项目也挺忙的，经常加班。」 井勤点点头：「在盛华做什么岗位？」 「技术顾问。」 井勤笑道：「总算是一份正当工作，比在酒吧混日子强。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 蒋凡晞想看他会不会主动提到资助人，但见他好像没这个意思，便主动开口，小心询问：「韩叔叔他还好吗？」 井勤懵了一下，像是不知道蒋凡晞在说什么，反应了几秒，才似笑非笑道：「他啊，好得很！你不用操心他，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这不是蒋凡晞大费周章跑来泰国想要的答案。 她没办法了，大着胆子追问：「您能给我他的联繫方式吗？我有东西要给他。」 井勤放下茶杯，目光透着狐疑：「什么东西？你交给我吧，我帮你转交。」 想到井勤在德国定居多年，蒋凡晞顺着他这句话，试探道：「韩叔叔人现在在德国？」 043 你算什么人物? 043 井勤不说话了，只顾喝茶。 蒋凡晞已然穷途末路，只能哀求：「您就告诉我吧，拜託了。我真的是有东西要给他，也有话跟他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很迷茫，我需要他的引导……」 说着，她声音变了调。 许是怕她真哭出来，井勤又是皱眉又是嘆气的，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复杂，纠结片刻，放软了语气：「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他千交代万交代一定不能让你们这帮孩子知道他在哪里。他很忙的，给不了你什么引导。」 蒋凡晞垂下微红的眼睛，抿唇不语。 井勤晚上原本是想跟唐熠叙旧的，见不到老朋友就算了，还被迫与隔山差五就要问一次资助人消息的蒋凡晞吃饭。 总被追问不想回答的事，井勤早厌烦了，见蒋凡晞这样，口气又不好了：「我今晚一次性跟你说清楚吧，咱们说点实在的。」 蒋凡晞仿佛听到了希望，眼里有了光。 「你知道你们这帮孩子每年在德国要花多少钱么？他能出得起这么多钱，不求回报地资助你们这些贫困的孩子，是什么人物，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蒋凡晞怔怔地点着头。 井勤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扫视几道，忽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那一声很轻，但蒋凡晞还是听出了轻蔑、嘲讽的味道。 「你算什么人物，就一企业技术顾问，也想见到他？对，你是想见他没错，我也看出你锲而不捨的精神，十年如一日追着我问他的下落。但你有没有想过，他想不想见你？」 井勤阴阳怪气说完，让侍应过来点菜。 蒋凡晞放在桌下的十指早已绞得毫无血色。 她听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以她如今的成就，就算知道资助人的下落，资助人也不一定愿意见到她。因为她，可能现在还没法帮上他什么忙，所以…… 蒋凡晞明白了，也哭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不断往上睁着眼睛，想阻止眼泪流下，但泪水还是从眼角滑落，砸在桌上。 井勤刚点完菜，见她这样，忙把桌上的纸巾盒推过去：「你别哭啊，待会人家以为我欺负你。」 蒋凡晞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井勤没办法了，嘆了嘆气，说：「你别哭了，我透露一点他的消息给你，但你不能跟别的孩子说。」 蒋凡晞惊喜，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满目期待地看着井勤。 「你们的资助人啊，据我所知，他最近在中国。」 蒋凡晞惊得瞪大了眼睛，急道：「在中国哪个城市？」 井勤想也没想：「那我不清楚。」 「你可以帮我问问他吗？或者……或者！」蒋凡晞越说越着急，「你给我他的联繫方式？我自己问他！」 见她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井勤有点恼，板着脸说：「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客气了？」说完，再不理会她，兀自打开手机跟人发语音去了。 蒋凡晞眼巴巴地奢望着，可直到一顿饭吃完了，井勤都没再跟她透露半点关于资助人的消息，甚至临走前还警告她，如果再麻烦唐熠做中间人帮约，要把她各种拉黑。 …… 蒋凡晞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上了车。 坐在副驾的周恆看过来，关心道：「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蒋凡晞摇头：「没有。」 周恆也就识趣地没再往下问。 车子驶离文华酒店，往工业区走。 蒋凡晞开着车窗吹风，脸上因为哭过而干燥紧绷。 她想井勤刚才说的——你们资助人，他现在在中国。 可中国有14亿人口，多少男人姓韩，她到哪里去找啊。 大约也是太无助，她竟问跟这事儿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周恆：「周助，我想找一个人，但只知道他在中国，只知道他的姓，连名字和年龄都不知道，你说有办法吗？」 周恆思索几秒，问道：「还有其他信息吗？比如身上脸上有什么特徵，或者从事什么工作。」 蒋凡晞回想几秒，说：「什么工作不知道，但应该做了不少慈善，因为他……他资助了不少孩子出国留学。」 「如果是慈善家，那我帮您查一下吧。」 蒋凡晞眼里又有了光：「嗯嗯，谢谢你啊周助！」 044 蒋工你抽菸么? 044 车子开到半路，蒋凡晞听周恆和司机说，要先送她回酒店再折回工厂接唐熠，便建议道：「周助，咱们直接去接唐总吧，省点油。」 周恆笑：「蒋工您最近和唐总的关系好像好一点了？」 「哈？」蒋凡晞好笑道，「难道我们以前看上去关系很差吗？」 周恆笑而不语，想起唐熠前阵子交代自己的任务——试探蒋凡晞要的是什么，投其所好留下她。 「唐总这人其实不错，不管是作为领导还是朋友。」他说，「相信你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也和我有一样的看法。」 蒋凡晞点点头，不置可否，吸着脸颊思考了一会：「其实我不太会跟老闆相处，之前在德国，周围全是设计师，每天就只管做项目，完全不用去考虑怎么应酬领导，所以一开始我和唐总磁场不对，也有自己的问题。」 周恆趁势试探：「如果唐总可以给您一个只做项目的纯粹环境，不需要烦恼人事问题，您愿意留下来么？」 这…… 蒋凡晞回过味来，笑着拍了副驾椅背一下：「周助你这是在为唐总当说客？」 周恆正要说话，车子停下，他看了眼窗外：「我上去接唐总，蒋工您稍等。」 「去吧，慢点。」 车门关上，蒋凡晞脸上强装的笑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几秒后，长长嘆了一口气。 车内昏暗的光景里，手机屏幕发出白光，画面停留在微信对话框上。在一片绿色的消息对话框里，最后两条是： 【井总，麻烦您帮我转达韩叔叔，如果他需要我帮他做事，请随时联繫我。】 【我以后不会再烦您告诉我韩叔叔的事情了，今晚的事情还请您不要生气。】 信息发出好一会儿了，井勤没回，其实蒋凡晞心里也清楚，井勤大概率是不会回復她的。 她垂眸看着自说自话的对话框，心情怅然。 井勤晚上说的话，她都听明白了。 资助人应该是位十分富有的人，甚至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以她现如今的身份，对资助人的下落穷追不捨，人们大概都会觉得她是想走偏门，想用年轻的身体或是美色勾引资助人，以此达到不劳而获的目的。 她不清楚这只是井勤的担心，亦或资助人也是如此考虑，不管是谁的意思，她想要见到资助人，都必须让自己成为一个人物，也许那样，资助人才会想见她吧…… 可她现在所做的工作，所处的平台，如何成为人物？ 她也不是没有创业的想法，只不过现在的经济情况还不允许，可今晚井勤的一番话，令她觉得是时候开始准备了。 「晚饭吃得怎么样？」 车门忽然被人用力拉上，带来一声闷响。 唐熠给自己系好安全带，看她一眼，又问：「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 「嗯？」蒋凡晞回神，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他将白衬衫的袖子卷到肘处，抬起手臂闻了一下，立马嫌恶地拿开：「跟他们开了一晚上会，也抽了一晚上二手菸。周恆，明天让张总立个规矩，开会的时候不许抽菸！」 坐上副驾的周恆笑道：「听说技术人员烟抽得凶，因为用脑太狠，需要提神。」 「我看未必。」唐熠看向蒋凡晞，「蒋工你抽菸么？」 045 差之微毫都是灾难 045 唐熠看向蒋凡晞：「蒋工你抽菸么？」 蒋凡晞轻咳：「偶尔。」 唐熠：「……」 周恆无声笑了下。 唐熠收起意外，转而问：「晚上和井勤吃饭还顺利？」 「嗯……」蒋凡晞声音不自然，「还行吧。」 唐熠弯了弯唇：「打听到了？」 蒋凡晞勉强笑了下：「有点线索了。」 「那就好。」 …… 在泰国的第一晚，蒋凡晞几乎一夜未睡，但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 虽然心情烦闷，但工作不能怠慢。 她和唐熠周恆一早从酒店出发去工厂。 工厂位于曼谷东北部的民武里府，距离曼谷市中心不到40公里。 他们下车时，候在大厅的几个男士迎了出来，一口一句「唐总唐总」地喊着。 蒋凡抬头看向虽只有两层高，但占地面积却很广的厂房。灰白色外墙、黑色钢化玻璃，掩映在一片绿意中，是个很现代化、环境很好的厂区。 「蒋工？」唐熠回头看她。 她赶紧跟上去。 一行人进了厂房。 唐熠向几位高层介绍蒋凡晞。 工厂总经理张总立刻就说：「前天凌晨一点多出来最后一批接地开关，白天再做出来的就不行了，那孔全沖乱套了。」 蒋凡晞问：「找设备厂商过来看过了吗？」 「当天就报修了，厂家说七个工作日内安排工程师上门，可厂里每天都要出货，哪儿等得了一礼拜啊，这不才跟唐总汇报这事儿。」 「设备找哪个厂家买的？」 张总没回答上来具体名字，只说：「找台湾那边买的。」 蒋凡晞点点头：「先带我去看看设备。」 一行人行色匆匆往车间走，唐熠慢下脚步与蒋凡晞并行，低声问：「台湾产的设备你了解多少？」 蒋凡晞摇头：「没接触过，但这种东西万变不离其宗。」 「拜託你了蒋工。」 唐熠突然这么客气，蒋凡晞有点不习惯，丑话说前头：「我不敢保证结果。」 一行人进入无人车间，上了廊桥。 蒋凡晞从包里拿出护目镜戴上，目光锋利地看着面前一整条无人产线。 唐熠侧眸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看回整条产线。 此时规模庞大的全自动无人产线就在他们脚下，可一动不动，是停摆状态。 蒋凡晞不动声色将整条产线都过了一遍，心中瞭然它的构成后，问：「能给我看一下良品和次品吗？」 张总忙差人去拿，不一会儿东西就拿过来了，是两个外观相似的沉甸甸的金属接地开关。 「这是核电接地开关，」张总指着结构复杂的样件介绍道，「这一整个，都是这条产线做出来的。」 蒋凡晞拿起其中一个仔细观察。 接地开关上有数个用于紧固作用的大小不一的孔，细细比较之下，则会发现两个看似一样的产品，孔位却稍有差别。 蒋凡晞转身将样件放到工作檯上，从包里拿出卡尺，俯下身，挨个孔位测量。 次品的孔位确实都往旁偏移了几毫米。 对于制造业来说，差之微毫都是灾难。 046 里面可不是你玩儿的地方 046 蒋凡晞收起卡尺，转身俯瞰脚下静止不动的产线。 「张总，您让人启动一下设备吧，我看看机械本体有没有问题。」 张总看向唐熠，一脸为难：「这……让产线空转不好吧？」 唐熠：「照蒋工的意思做。」 张总忙叫人去启动产线。 蒋凡晞下了廊桥，正准备进入产线，见唐熠跟在自己后面，调侃道：「唐总你跟着进来是要看热闹？」 言外之意，唐熠是门外汉，跟进来没半点用处。 唐熠看一眼她身后的庞然大物：「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 「再加你一个也不见得安全到哪里去。」蒋凡晞笑着把包塞进他怀里，「好了，外面等着，里面可不是你玩儿的地方。」 唐熠：「……」 他下意识将蒋凡晞的包背到自己肩上，温声：「注意安全，不要靠太近，如果需要进设备检查，让张总把电源断了再进去。」说完，下巴点点产线的闸口，「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蒋凡晞比划了个ok的手势，转身，在现场工作人员的协助下，进入距离生产线最近的安全区域。 此时，整条产线都已启动，各种设备发出的机械声、金属声不绝于耳。 蒋凡晞揉了揉耳朵，沿着整条产线走了一圈。她走得很慢，什么都没做，只用耳朵听着，一双眼睛则一瞬不瞬地盯着运作中的设备。 她走了一圈又一圈，就这么任设备空转着。 张总从廊桥跑下来，小声在唐熠耳边说：「唐总，您看是不是把产线停了比较好？就这么一直空转，要浪费多少电……」 唐熠视线不离蒋凡晞，抬了抬手：「没关系。」 张总每个月都要向集团汇报kpi，电费一比往年同期高，唐焌会拿他是问，自然心疼电费。可唐熠同意，他也不好再说什么，站着看了一会儿，摇头嘆气地回了廊桥。 人刚走，蒋凡晞就出来了。 唐熠背着她的运动包迎上去：「如何？」 蒋凡晞接过自己的包背上，说：「机械本体的话，压料电磁阀的声音不太对劲，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唐熠意外：「你这是听出来的？」 她笑：「听的比较快，如果要进产线检查，没个三五天做不完。」 张总等人也小跑着过来：「唐总，蒋工？怎样了？产线有什么问题吗？」 蒋凡晞说：「带我看一下plc。」 张总：「啥？」 蒋凡晞补充：「控制系统。」 张总忙扯开嗓子喊了一名男青年过来，对方带蒋凡晞去了廊桥旁一处有几台电脑显示器的地方。 唐熠等人跟过去。 蒋凡晞从包里拿出一副白色的乳胶手套戴上，然后去操控屏幕。 只见她一手在屏幕上连续点了几下，另一手快速在键盘上输入几串英文口令，紧接着，屏幕的画面就一直在变动，跳出各种各样的代码。最后，画面固定下来。 男青年看一眼蒋凡晞：蒋凡晞口气严肃：「最近是不是升级过工艺？」 男青年点点头。 蒋凡晞一听，顿时烦躁不已：「伺服单元的cpu无法处理升级后的指令，进而影响到压料电磁阀，所以孔位才会全部偏移。」 意识到自己办事不力，男青年白了脸：「那……那现在……怎么办？」 047 去放松放松不是挺好? 047 「更换伺服cpu，重做编程逻辑。」蒋凡晞脱下手套，「之前的编程是谁改的？」 男青年嗫喏：「老石做的，不过他今天请假了。」 蒋凡晞看向唐熠与张总：「是要把老石喊回来今天就解决还是明天？」 说完又想到临时也不一定买得到伺服cpu，又说：「不然先联繫一下厂商看看本地有没有配件再说吧？」 唐熠点点头，看向张总：「去安排吧。」 …… 蒋凡晞一下午都在车间忙活，唐熠则在办公室跟高管们开会。 傍晚下班的时候，张总执意要为他们设宴接风，唐熠和周恆都没反对，蒋凡晞不想参加，便推说自己晚上要写编程，要先回酒店。 张总便建议道：「那让蒋工坐商务车回酒店吧。唐总和周助坐我的车，结束了我再送他们回酒店。」 「行啊，那我就先走了。」蒋凡晞转身就要进埃尔法。 张总邀请周恆和唐熠：「那二位随我这边走。」 周恆没动，看一眼老闆。 果然，下一秒，唐熠就说：「周恆你先跟张总一起过去，我送蒋工回酒店，再过去跟你们汇合。 蒋凡晞人已经上车，忙说：「不用了啊，我又不是小孩子，送什么送，你们去吃饭吧。」说完，拉上车门。 唐熠阔步走向另一侧，拉开车门上了埃尔法。 蒋凡晞低头系安全带，笑问：「你有话跟我说？」 唐熠提醒司机开车，默了几秒，说：「我只是想请教你什么是a.b1。」 蒋凡晞一整天都在做高集中精力的工作，这会儿大脑很是疲劳，闭上眼睛，头往后仰去，双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着。 「这是对控制器给出故障检查命令后，系统按照故障分类给出的提示代码，」她闭着眼睛喃喃道，「而a.b1对应的意思就是——伺服单元cpu不能检测指令输入。」 唐熠却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转而问：「很累？」 「嗯，脑力工作真的很容易疲劳。」 她这般仰着头，更加突出了额头的饱满、鼻樑的高挺、鼻尖的精緻秀气，就连下颌线条亦是完美无缺。 窗外，泰国夕阳细碎的光芒从车窗玻璃洒进来，在她好看的鼻尖上凝成像钻石一般晶亮的光芒。 她仍是保持闭眼仰头的姿势，双臂习惯性抱在胸前，唇角勾了勾：「你知道叫一个智能产线的工程师上门做机械本体检修，还包括重做部分逻辑编程，得多少钱吗？」 唐熠回神，笑着摇摇头：「多少？」 「一套完整的程序至少一百万起跳。」蒋凡晞笑，「一个模块怎么的也要十万。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市场价格保护，你无论找哪个工程师，都差不多这个价。」 唐熠忽然就知道她当时给北京分部做智能产线的改制，开价三百万也是有根据，并不是狮子大开口。 他瞭然地笑笑：「十万是么？我让财务安排。」 蒋凡晞幽幽睁开眼睛看过来，扯了扯唇角，嫌弃道：「我不是在跟你要钱好吗？」 唐熠挑眉看她。 她双手撑着座椅坐正身子，说：「我只是想让你更形象具体地理解，日薪十万的工作真的很累。所以我现在大脑很疲劳是真的。」 唐熠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既然这么累，晚上怎么不一起去吃饭？张总可能还安排了马杀鸡，去放松放松不是挺好？」 蒋凡晞说了声「没兴趣」，将发绳拿下来圈在手腕上，抓了抓微湿的长捲髮，拢到脖子一侧，打开车窗吹去一身湿腻。 「没想到泰国这么热。」她将长袖衬衫的袖子卷至手肘处，「早知道得穿短袖。」 浅蓝色衫衬得她皮肤如雪一样白皙，露出来的那一截脖颈微微泛着粉红。 唐熠敛眸移开目光，清了清嗓子，笑道：「以前没来过泰国？」 「没有。」蒋凡晞声线低了一些，「我15岁就去德国了，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年一直没离开过欧洲。」 「以你在apex的收入，跨洲旅游应该不困难。」 「项目太多了，没时间。」蒋凡晞收起心中的苦涩，没再多言。 048 有人鱼线吗?肚脐美吗? 048 快到酒店，唐熠交代：「晚餐在酒店吃就好，一个人别乱跑。」 蒋凡晞好笑：「我这么大个人还能被拐了不成？」 「既然累了，那就在酒店好好休息。想出去逛，等事情忙完了，我让张总安排。」 蒋凡晞比划了个ok的手势，笑着下了车，背着硕大的单肩包进酒店。 车窗降下，唐熠目送她安全进入酒店大堂，才让司机开车离开。 …… 翌日，工厂联繫到设备商，加急从台湾寄出新的伺服cpu，蒋凡晞那边也开始进行重写编程。 三天后，配件寄到曼谷，编程同时也改好，蒋凡晞当天就把问题解决了。 她惦记着唐熠那句「事情结束安排出去逛」，正想去提醒唐熠，张总就说晚上有节目要招待他们，感谢他们特地从北京过来救急。 一行人前往湄南河附近的餐厅吃饭。 包间里，大圆桌坐得满满当当，来的都是泰国分部的高层和骨干人员。 唐熠举着酒杯挨个敬酒，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 蒋凡晞不动声色观察他。 白衬衫领口解开最上头两颗扣子，袖子卷到肘部，露出男人紧实细腻的皮肤。 衬衫下摆扎进裤腰里，剪裁精良的西裤熨帖地包裹着他完美的腰臀。 他的喉结长得很锋利，此时正随着他咽下酒液而上下滑动。 真他妈性感。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感觉嗓子眼要冒火。 尽管她刻意抑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去猜：是四块腹肌还是六块？有人鱼线吗？肚脐眼美吗？ …… 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可结束时才八点多，张总说还有节目。 蒋凡晞猜可能要去游河看风景什么的，结果一到目的地，傻眼了。 这一帮男人竟然来看人妖秀！ 看着秀场门口海报上人妖搔首弄姿的模样，蒋凡晞一阵不适。 张总热情地招唿大家进去。 里头一片奢华艷丽的富贵色，身材火辣的人妖穿着三点式服装在台上表演，灯光浮华奢靡。台下，有人妖在游客中穿行，与他们合影。 张总等人兴致勃勃地观看人妖表演，看完了，也跟其他游客一样，去跟人妖合影。 男人们搂着人妖，含蓄点的只是搂腰，不要脸的则当众做出不雅动作。 「蒋工，过来啊！」张总朝蒋凡晞这边喊，「拍点照片回去。」 蒋凡晞：「……」 她脑仁疼，目光搜索着唐熠的身影，想跟他说自己要先回酒店，结果看到很有意思的一幕。 高管们推搡着唐熠，把他推到一个绝美的人妖怀里，张总拿着手机要替他们拍照，唐熠一脸尴尬，张总笑眯眯提醒：「唐总！可以捏的！捏一下！我帮你们拍照！」 唐熠摆手，用力拉开与人妖的距离：「不用不用，我不用！」说完去拦拍照的张总，脸色已经是十分难看。 张总见他不乐意拍，干脆自己依偎到人妖怀里，并示意下属帮他拍照。中年男人粗壮黝黑的手，放在人妖白嫩的身上。 蒋凡晞看得要吐了，立马转身，快步朝门口走去。 …… 她在秀场门口的摊点上买了一只椰子，拿吸管吸里头的汁水。椰汁很新鲜，味道也很鲜美，但仍无法浇灭她胃底那股不适。 虽说在网上见过人妖秀场的图片，但真的置身其中，还是浑身不适。 晚上就不该来！ 好好呆在酒店吹空调看电视不香吗？一定要来污染自己的眼睛？ 她用力吸着椰汁，视线锁住秀场门口，想看那群噁心的男人什么时候出来。 不了多久，就见唐熠从里头出来。 049 您来点降降火? 049 俩人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对上，唐熠尴尬地朝她笑了下，走过来：「你一直在这里？」 蒋凡晞吐掉被自己咬得变型的吸管，讪道：「我进去看了会儿。」说完，把椰子举到唐熠面前，「您来点降降火？」 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唐熠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要不我们先回去？我请你喝一杯。」 蒋凡晞巴不得赶紧回酒店，忙点头：「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 唐熠给周恆打了个电话，便带着蒋凡晞去路边打车。 俩人回到酒店，进了电梯，蒋凡晞拉了拉身上粘腻的衬衫：「要不各自回去洗个澡再出来喝东西？」 唐熠淡道：「行，这边有个清吧，直接在那儿碰面吧。」 …… 等蒋凡晞到了清吧，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 唐熠换了一件白t和工装五分裤，一身清隽地坐在面河的藤椅上，目光看着远方，桌上放着一杯加了冰块的洋酒。 蒋凡晞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藤椅上坐下，笑问：「等很久了？」 唐熠侧头对她笑了下，坐正身体：「刚到不久。」说完拿起桌上的酒单，「喝点什么？」 「莫吉托。」 …… 远处，天空似墨，一轮弯月盈盈悬在空中，几颗明亮的星星围绕着。周围，一人高的绿植被地灯照得翠绿鲜活，散发着清新的香气。面前，寂静的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远处的高楼。 这会儿是泰国的凉季，晚风吹在身上带着凉意。蒋凡晞拢了拢吊带长裙外的薄开衫，拿起酒杯轻轻摇动两下，轻抿一口。 莫吉托的酒精度数只有10，蒋凡晞平时虽然也会喝酒，但到底不经常，喝到第二杯，就已经觉得有点飘，但微醺的感觉却很美妙，心间仿佛溢满了幸福。 这种程度她觉得最好，保持理智的同时，又觉得心情很好。 唐熠偶尔看看远处的风景，偶尔侧过脸看看她。 「离开公司，打算去哪里？目前有中意的去处吗？」 蒋凡晞也不瞒着，直言：「bbdc给我发了offer。」 唐熠意外：「北京奔驰和戴姆勒合资的那个企业？」 蒋凡晞笑：「是啊。」 唐熠由衷为她感到开心：「离开盛华，你确实能去到更好的平台。」 蒋凡晞笑着摇摇头：「可是卡在您这边啊，您迟迟找不到人，我也没办法说把盛华的事情丢下，跑去bbdc入职。」 唐熠敛眸，沉默着。 他其实是故意拖着蒋凡晞的，心想能拖一天是一天，他太需要她。可现在听说bbdc邀请她加入，他心里又有点动摇了。 他拿起酒杯喝一口酒，思量片刻，说：「回去后，我尽快挑中合适的人选与你交接，你和bbdc那边再沟通一下，让他们给你一点时间。」 蒋凡晞觉得他今天是大发慈悲了，感激得对他双手合十：「感谢领导理解！」 唐熠失笑，又说：「戴姆勒虽然也有bbdc的股份，但到底比不上戴姆勒本部，可以的话，争取进入戴姆勒德国总部，我相信你有那个能力。」 他这一番肺腑之言，换来蒋凡晞正襟危坐、合十的双手抵着额头：「感谢领导的忠告！但我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050 要不要试一试? 050 唐熠不解。 蒋凡晞轻抿一口鸡尾酒，就那么几秒时间，她觉得唐熠或许已经从井勤那儿知道她当年受资助的事情，便就觉得告诉唐熠也无妨。 酒杯被轻放到杯垫上，她微笑道：「不瞒您说，我当年去德国留学是受人资助，而我也答应过资助人，学到东西就要回国。所以……我应该是没办法去戴姆勒的总部了。」 唐熠微讶，但很快反应过来，试探道：「资助人让你一定要回国的原因是？」 「具体不清楚，」蒋凡晞摇头，「只是托人带话给我们，让我们学成回国，为国效力。」 唐熠听明白了，说：「为国家效力不一定要在国内。你如果在戴姆勒学到先进的管理或技术，在不违法的前提下将经验带到国内的车企，其实也是另一种支持民族工业振兴的方式。」 「也许吧。」蒋凡晞心情苦闷，「他不跟我见面，我不清楚他的意思。」 「不跟你见面？」 蒋凡晞默认，没再多言。 她跟资助人之间的联繫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更何况唐熠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她也不想在这轻松愉快的夜晚絮叨那些往事。 「我倒是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唐熠忽然说道。 蒋凡晞偏过脸看他。 饶是井勤已经告诉过她答案，但她不介意再听一次：「嗯？」所有跟资助人有关的事情，她都想听。 唐熠放下酒杯：「因为怕麻烦。他可能很忙，时间全部被工作挤满，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你们回应。」 蒋凡晞知道他在安慰自己，笑了下，沉默地喝着酒，看着墨色一片的河面。 自从那天与井勤吃过饭，她心情就一直不太好，白天忙碌于工作，情绪也就暂时抑下；到了晚上，闲下来了，难免会想起那些无力的事。 今晚和唐熠这一番提起，心情愈加消沉。 她兀自喝着酒。 女孩嫣红的唇瓣轻触晶亮的杯沿，酒液顺着她的喉咙一路滑到胸腔。她今晚穿了一件明黄底色的吊带长裙，白色的薄开衫掩住两条白嫩的胳膊，锁骨下方露出来的肌肤大片的粉红。 她没有化妆，皮肤清透干净中带着粉嫩，仿佛每个毛孔都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这是唐熠第一次见她如此成熟妩媚的模样。 她在唐熠眼里，无疑是漂亮的，像所有优雅的职场丽人一样，却没有让他印象深刻的地方。 但今晚的她，气质矛盾而又浓烈，不似平时的散漫随性，她肆无忌惮地消沉着，却又妖艷妩媚。 唐熠心想，或许是酒精的功劳。他敛眸，克制地移开目光，将杯中所剩不多的橙黄色酒液一饮而尽。 冰块与酒杯撞击发出脆响，蒋凡晞偏头看过来：「好喝吗？」 唐熠哑声：「要不要试一试？」 「好。」 051 唐熠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烧 051 唐熠抬了抬手，站在不远处的侍应就过来了。 蒋凡晞听他用英文和对方说了一种酒的名字，笑问：「和您一样的酒吗？」 唐熠笑笑，没说话。 蒋凡晞喝两杯十度的莫吉托都能红了脸，这要喝和他一样的高度洋酒，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给她叫了颜色相近、但度数要低很多的女士甜酒。 侍应很快呈上酒，蒋凡晞拿起轻啜一小口，笑道：「甜甜的，蛮好喝的。」说完看向唐熠：「您怎么喝甜酒呢？」 「大约是因为生活太苦了。」 蒋凡晞听后哈哈大笑：「我们这种社畜才是真的苦。您有钱有地位，哪里苦了？」 唐熠只是微笑，没继续深入。 月色拢在他们身上，衬得彼此面色温柔得一塌煳涂。河风吹去一身燥气，这样的夜晚，轻松愉悦。如果不聊起那些无力的事情。 夜深了，清吧里的其他客人逐一散去，唐熠看了眼腕錶，说：「不早了，回去？」 「哦好。」蒋凡晞红着脸站起身，却发现脑子晕得厉害，整个世界仿佛倾斜了。 她试着往前走出一步，身子晃了一下。 唐熠上前扶住她，双手紧紧地压着她的手臂。 男人掌心的热气透过薄薄的布料扑向她的肌肤，灼人的烫。 她能闻到唐熠身上清冽的冷香味。 「自己能走吗？」男人嗓音低沉，唿出来的气体在她耳畔间肆意流动。 酒精与男人身上清冽冷香味撕扯着她的机智，她混乱道：「如果不能呢？」说话间，那双桃花眼含着温柔，脉脉看向唐熠。 唐熠咽了咽嗓子，喉结滚动：「……我背你回房间。」 蒋凡晞仰头看着他，双眼迷濛地望着他脖子上那枚好看的喉结，思绪愈加混乱，伸出食指，轻轻触了一下。 女孩指腹间的肌肤细腻凉滑，轻轻摸了一下，见他没反对，又大胆地打着圈圈，软着声音问：「有人说过，你的喉结很好吗？」 她几乎是依偎在他怀里，香甜柔软的气息肆无忌惮地呵在他脖颈间，透过t恤领子，直往他身下钻。 唐熠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烧。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压抑着声音说：「没有。」 女孩咯咯笑出声，站直了身子：「看来你未婚妻不喜欢你这款的喉结，不过真的蛮好看的。」 「我没有未婚妻。」 蒋凡晞只顾自己笑，唐熠这句被风吹散的话在耳边散成空茫。 她从唐熠怀里挣出来，转过身，四肢已然不协调，摇摇晃晃地往客房部走。 唐熠平了平火，跟在她身后。 女孩明黄色的裙摆随着细软腰肢的扭动，在他眼前散成一场如梦似幻。 …… 酒店走廊寂静无声，暧昧的暗流涌动。 蒋凡晞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从开衫口袋里摸出房卡放在门锁上，「滴」一声，门开了。 她没来得及将房卡擦到卡槽里，忽然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唐熠。 「我问你个问题啊。」她表情有极细微的痛苦。 唐熠双目灼灼地望着她，目光浓烈。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酒精麻痹了大脑，她语无伦次，「假如你是我的资助人……你会觉得我拼了命想见你，是想靠你获得某些资源吗？」 唐熠双手抄兜站在那里，半晌没说话，神色不辨喜怒。 蒋凡晞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丧气地垂下脑袋，长长嘆了一口气：「哎，罢了……他说不定都不知道我是谁呢……」 她旁若无人地喃喃着，忽然感觉后颈一片温热，像是男人的掌心覆在自己肌肤上。 她一惊，抬起头。 唐熠摩挲着她的后颈逼近一步，眸光晦暗不清地盯着她，声音暗哑低沉：「你想要什么资源？告诉我，我给你。」 052 像盛开的玫瑰，娇艷欲滴 052 男人掌心干燥温热，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蒋凡晞后颈的肌肤，几秒后，慢慢移至她的下颌，来到她精緻小巧的下巴，轻轻捏上，逼着她抬起脸。 女孩唇瓣饱满嫣红，没有半丝唇纹，色泽明艷，像盛开的玫瑰，娇艷欲滴，诱人一亲芳泽。 唐熠凝眸望着，内心天人交战。 咫尺之间，彼此唿吸交错，带着清甜酒香与无尽遐想…… 蒋凡晞忽然仓皇后退一大步。 她竭力唿吸着，胸膛上下起伏，一脸茫然。 唐熠收回手，深邃的眸子低垂着，眼底仍淌着浓烈的**。 蒋凡晞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那一刻，她酒全醒了，慌慌张张说了一声「晚安」，用尽全身力气将门关上。 「咔擦」一声，门锁落下。 她贴着门板而站，浑身战慄。 玄关的灯昏昏黄黄地照亮房间一角，斜前方的双人大床上，床品平整，蒋凡晞仿佛能看到自己和唐熠在上头翻滚的画面。 …… 唐熠回房后，沖了个冷水澡，躺在床上睡不着，起来阳台坐了会儿，忽然想起井勤，便打了一通电话过去，结果没人接。 电话隔天回过来，他人已经在机场。 井勤：「我这刚回德国，倒时差呢，没接到电话，抱歉啊。」 唐熠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抄兜，站在候机大厅的大片落地玻璃边，看着飞机起起落落。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你，你对蒋工的事情了解多少？」说话间，他转过身，看向正在对面书店买书的蒋凡晞。 「蒋工？」井勤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蒋凡晞啊！我跟她其实也不熟，不怎么联繫。」 唐熠正想问他知不知道资助蒋凡晞的人是谁，电话那头匆匆说了一句：「我有点急事，先挂了，回头说。」 通话被切掉，变成一片忙音。 唐熠收起手机。 蒋凡晞还在书店挑书。 她今天穿一件深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裤脚往上折了一圈，脚上依然还是那双黑色的匡威，白色t恤扎进高腰牛仔裤里，看上去年轻朝气。她的腿很长，身材比例极好，不是瘦削的那种体型，而是骨肉均匀、恰到好处、令人难以抗拒的身材。 想起昨晚，唐熠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喉结，上头仿佛还留有蒋凡晞指腹肌肤的触感。 …… 泰国回来后，蒋凡晞对唐熠态度客气疏离了许多，不再像过去那般随意散漫。 那个彼此靠近过的暧昧夜晚，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特别的感觉，虽然她尽可能不去想起。 唐熠对她态度如常，没什么不同。 谁都没有提起过那一夜的暧昧，好像那个夜晚只是彼此的一场梦。 …… 十二月中旬，天津会展中心要举办国际机器人展会，汇聚了包括机器人整机、零部件及功能部件，机器人系统集成及工业自动化等机器人全产业链几百家知名展商在此参展。 蒋凡晞从同学群里看到消息，寻思着要去看一看，毕竟她的专业方向还是机器人设计。註册好参展资格，她去跟唐熠请假，唐熠一听说展会也有工业自动化领域的机器人，便提议到时候一起去。 出发的那天早上，唐熠去接蒋凡晞。见车里只有他一个人，蒋凡晞问：「周助呢？」 「他今天有事去不了。」 053 把我当司机? 053 蒋凡晞「哦」了一声，拉开后排车门上车。 唐熠笑道：「把我当司机？」 蒋凡晞也跟他嘻嘻哈哈：「要不我开车，我给您当司机？」 唐熠失笑，启动车子。迈巴赫驶出工业区，往京沪高速方向开。 蒋凡晞扣好安全带，问：「这到天津得开多久啊？」 「两个小时左右。」 「哦，那倒还好。」 唐熠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说：「你要累了就繫上安全带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如果是以前，蒋凡晞肯定不困也要闭眼装睡，但现在和唐熠关系还不错，她也就不好自己休息让唐熠一个人开寂寞的高速。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唐熠问：「你在德国学的什么专业？机械自动化？」 蒋凡晞笑：「这说来话长。本来我只想修机械工程的，大二的时候，觉得时间还有富余，又修了电气工程。后来考研那会儿，教授说，你既然把机械和电气都修了，那就再修个机器人学吧，以后走ai方向。」 唐熠认真听着。 「那时好像才2010年左右吧，其实德国一些学者就已经提出工业4.0的概念了，虽然这个概念正式被提出是在2013年的汉诺瓦工业博览会上。全世界都看好ai方向，我也不例外，所以当时就照教授的建议修了机器人学。」蒋凡晞掰着手指头回忆，「然后……电子电路、电磁学这些制作机器人需要用到的学科也有接触。」 她说完，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 唐熠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在消化她刚才所说的内容。 默了片刻，唐熠问：「你是不是从小学习就特别优秀？」 蒋凡晞失笑：「还真没，您可误会我了。我学生时代一直只有数理化好，其他学科都很烂，偏科很严重，成绩在班里并不算出色，就是从小喜欢摆弄各种机械小玩意儿，我妈经常嫌我脏……」 说到这里，她忽然沉默了，脸色变了变，说：「运气倒是不错，从小到大一直有贵人相助。」 唐熠笑了下：「比如当年资助你去德国留学的资助人？」 蒋凡晞「嗯」了一声，眼神黯淡下去。 她想起前两天周恆和她说，在国内做助学慈善的人员里，没有姓「韩」的男士。 她已经不知道要通过什么渠道去找资助人了。 「据我所知，德国大学工程类的毕业通过率只有50%，你六年时间拿到三个工程类学位，很不错。」 蒋凡晞回神，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很累，但是最累的不是学习，而是在异国他乡的寂寞。」 她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入，转而说：「但是我爸爸从小都告诉我一个道理——如果你的目标是a，那么你很可能得到一些a和一些b；但如果你的目标是b，你就只能得到b和c。所以，我的目标一直是a。」 唐熠突然就明白她为什么要坚持离开盛华了。 因为盛华不是她眼中的a。 这也是唐熠目前还无法改变的事实。 …… 展会规模很大，有三四百个企业参展，其中不乏国际大品牌，而现场也来了很多专业採购，整个会场拥挤不堪，每个展位前都挤满了人。 蒋凡晞陪唐熠在几个做工业机器人的展位看了半天，订了几件新型机械臂准备回去改装在智能产线上，另外还订了一个装配机器人，打算试着将其他产线的装配程序改成自动装。 下午的时候，唐熠遇到一个相熟的供应商，蒋凡晞便自己去几个做机器人整机的展位观摩。 「france？」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英文名，蒋凡晞一阵恍惚。「蒋工」被喊久了，她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英文名。 054 拨开重重人群，朝那人狂奔而去 054 穿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凌娅从旁边的展位挤出来，上前抱了蒋凡晞一下，激动道：「france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呀？」 蒋凡晞客气：「回来几个月了。」 「在德国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回来了呢？」 蒋凡晞笑了下，没多说自己的情况，反问：「那你呢？不也是从德国回来了？」 俩人相视一笑，眼底各有情绪。 凌娅拉着蒋凡晞进身后的展位：「进来坐，好久没见了，聊几句。」 蒋凡晞正好也有事情问她，便跟着进去。 这是一个做机器人视觉的展位，不大，掩在角落。蒋凡晞抬头看logo，很生的牌子，似乎刚成立不久。 「随便坐，」凌娅招唿道，转身泡茶，「那你回国后，在哪里上班呢？」 「有可能去bbdc，也有可能自己创业。」蒋凡晞在一个招待客户用的小圆桌边坐下，桌上放着一沓产品介绍书。 凌娅端着茶杯转过身，惊唿道：「戴姆勒？不错呀！咱们当年这帮人，就你混得最好。」说话间，目光瞥向蒋凡晞的包：「你这包是不是vereverto的？不错哦，很小众，也很大方！」 蒋凡晞笑着点点头，没吭声。 她不太喜欢将时间花在说场面话上，且还有几个展位要看，不太坐得住，直接问道：「linda，你联繫过韩先生吗？」 「没有呀！井先生不是说韩先生不让人见吗？我怎么可能联繫得到他？」说到资助人，凌娅兴致似乎挺高，拉着蒋凡晞的手追问，「那你呢？你那么想找到韩先生，后来有他的消息吗？」 蒋凡晞摇摇头，正想提自己与井勤一起吃饭的事情，忽然又想起井勤警告过她，不要把资助人现在在中国的事情泄露出去。 问了没线索，说也不能说，且她和凌娅的关系只能算一般，顿觉这番叙旧没什么意义，拿着包起身：「那我先去其他展位看看，你先忙吧，到北京联繫我，一起吃饭。」 凌娅笑着应了一声「好呀」，起身送蒋凡晞出展位。 蒋凡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潮里。 同事好奇：「那姑娘谁呀？」 凌娅收回视线，敛去脸上的笑意，冷冷道：「大学同学。」 同事笑道：「花了那么多钱去德国留学，你们怎么还回流呢？」 「因为答应了一个人。」她说完，正想转身回展位，忽然看见不远处一抹令她几乎要停止唿吸的身影。 她瞪大了眼睛，错愕又惊喜，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遇到那个人，只怔几秒，便下意识跑出展位，拨开重重人群，朝那人狂奔而去：「韩先生！」 那人正驻足在一个做工业机器人的展位前参观着，对她的喊声丝毫不察。 她跑到他身后，已是紧张得手脚发抖。 「韩先生……」她伸手去拉对方的大衣。 那人终于转过身，诧异地看着她。 她难以抑制自己，一把抱住了对方，把那人撞得往后退了一步。对方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推开她。 她丝毫不觉得尴尬，拉着对方的手臂，一下闪到展位后的无人角落。 055 能陪我说话的 055 突然被一姑娘拽到无人角落，唐熠有点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反应奇怪的凌娅，问：「你认识我？」 「韩先生……」凌娅眼眶微湿，「我知道您是盛华集团的ceo……我是您的粉丝……」 唐熠心生怪异：「你怎么知道我曾经姓韩？」 他上过几次财经杂志，ins上确实有一些粉丝，但他从未在任何访问或社交平台上公开过自己的曾用名。 「因为……」凌娅飞快在脑子里组织措词，「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个帖子，里面有个人自称是您在国内的同学，他说您以前的名字叫韩熠。」 唐熠没说什么，脸上有被人冒犯到的不悦。 凌娅一阵紧张，生怕唐熠讨厌自己。 她很快扬起笑，奉承道：「恭喜您升任盛华集团ceo，您是我的偶像，我一直以您为榜样……」 唐熠并没有因为她这番奉承而觉得开心，依旧一脸不悦，匆匆看了眼外头，立即打断她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钻进了展会人潮里。 凌娅回过神来，追出去，见他穿过重重人潮，与一位背影高挑的女孩并肩前行，俩人有说有笑。 周围人很多，他似乎是怕旁人撞到女孩，抬起一只手臂虚虚地揽着对方。 凌娅一眼认出女孩那一身装扮及肩上背着的vereverto包…… …… 唐熠虚揽着蒋凡晞，垂眸看她，轻声问：「有看到什么喜欢的？」 蒋凡晞扬起脸看他一眼，笑道：「您这话怎么说得跟出来逛商场似的？」 唐熠无声笑了下：「我看你一直在看机器人整机，想说如果有喜欢的，我们採购一台回去研究一下。」 「这还需要研究？」蒋凡晞挑眉，「我的专业就是设计机器人整机的，想要我自己做，不用跟人买。」 「那你做一台卖我？」唐熠本来想说「做一台送我」，想想这要求有点不合礼数，才改口。 蒋凡晞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便没作声，结果上了车，唐熠又郑重其事地问了遍找她买机器人的事情。 她只好问：「您想要什么类型的机器人？工业机器人？家用机器人？教育类机器人？娱乐机器人？」 唐熠启动车子：「能陪我说话的。」 「聊天机器人啊？」蒋凡晞笑，「那简单。您喜欢哪个女明星的声音？我得看看ai声效能不能做出来。」 「用你的声音就行。」 蒋凡晞大笑，说：「我以为您会说想要林智玲的声音。」 唐熠目视前方，专注开车之余问了句：「谁是林智玲？」 「不是吧，您不知道林智玲？名模啊！」蒋凡晞拿出手机一顿搜索，搜到一**智玲的性感照片，倾身向前，怼到唐熠面前。 唐熠正开车，侧头看一眼，那一眼相当短暂，目光很快又回到路况上。 「不认识。」 蒋凡晞又从手机里搜了几张当红女明星的照片给他看，结果他一个都不认识，聊不起来，蒋凡晞只好说别的：「我刚在一个机器人整机展位好像看到您了呢，可怎么一眨眼又没了？难道我近视度数又深了？」 056 那是谁呀?男朋友吗? 056 话说完，蒋凡晞把眼镜拿下来，捏了捏山根，裸眼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唐熠瞥一眼后视镜里不戴眼镜的她，转移话题：「近视多少度？」他不想提自己被粉丝认出来、对方还知道他曾用名的事情。 「五百多度。」 唐熠想起她每次下车间都会戴一副全透明的防护眼镜，便问：「所以你那只防护镜是带度数的？」 「嗯，定制的。」 俩人这就把话题延伸到近视领域。 唐熠以前也是个老近视，只不过几年前做了icl晶体植入，效果还不错，便推荐蒋凡晞也去做这个手术。 蒋凡晞低了声音：「怕疼，我痛点低。」 「那不做了，眼镜戴着也挺好的。」唐熠的声音很轻，谁都没发现那丝若有似无的宠溺。 …… 下车的时候，唐熠问：「这礼拜没有演出？」 蒋凡晞正解安全带，抬眸睨他一眼，笑问：「您要来捧场？」 「我一般周末晚上没什么事。」 「那行，我有演出通知您。」蒋凡晞说完，拿着外套和包下车。 唐熠挂p挡下车，跟在她身后，一路送她到门禁处。她扭头跟他拜拜，刷卡进去。 直到目送她的身影进入电梯，唐熠才转身回车里。 …… 几天后，周恆送上一份简歷。 唐熠翻开，简歷右上角附了求职者的证件照，是个年轻女孩，他极快地略了一眼，目光随即落向简歷中部。 「亚琛工大的？」唐熠意外，「和蒋工一个学校。」 周恆说：「这位之前在德国通快集团担任工具机设计师，对雷射技术也有一定了解。」 唐熠没说什么，简歷翻了一页，一目十行看完求职者的工作经歷，合上文件的时候，抬眸看向周恆：「工具机设计师？我们已经要逐渐淘汰掉工具机加工，全面转型智能生产。没找到熟悉智能产线的工程师就算了，反而去找一个工具机设计师搞倒退？」说完，把文件夹丢给周恆。 周恆接过，默了默，问：「要不让蒋工看看？」 「没那个必要！」唐熠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 一小时后，隔壁办公室，蒋凡晞接到凌娅的电话，说今天刚好到北京办事，想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蒋凡晞应下，俩人约好晚上在紫云轩吃饭。 …… 「那天在展会，我看你和一位先生在一块，那是谁呀？男朋友吗？」 「咳咳……「蒋凡晞差点被刚喝下去的水呛到，连连咽了几下嗓子才缓过来，「是我老闆。」 凌娅「哇」一声，说：「你在创业公司吗？老闆那么年轻！」 蒋凡晞解释：「不是不是，严格来说，他不是大老闆，是集团ceo，是我能接触到的最大的领导了，所以为了方便都称唿他为老闆。」 凌娅笑：「那你老闆真是又帅又年轻，公司肯定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吧？」 蒋凡晞耸耸肩，拿起刀叉切牛排：「不清楚。」 057 唐熠为什么把人给拒了? 057 凌娅拿起水杯喝水，眼神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蒋凡晞：「对了，那天你问起韩先生的下落，我后来联繫到其他跟我们一样被资助的同学，他们也都没有韩先生的消息。」 蒋凡晞点点头，没说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的小池塘，锦鲤在里头肆意地游着。 她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凌娅，资助人目前在国内。 告诉凌娅的好处是，多一分力量寻找，或许可以早点找到资助人，但如果被井勤知道，估计要把她各种拉黑。若是连井勤的联繫方式都没了，那更别想找到资助人了。 蒋凡晞想想都觉得可怕，回神般摇摇头，说：「也许缘分到了，他就会出现了吧。」说完又认真切牛排去了。 凌娅有点懵。 前几天说起资助人还情绪激动的蒋凡晞，这会儿怎如此淡定？ 难道…… 她已经知道唐熠就是资助人韩先生了？ 凌娅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后槽牙紧咬，眯着眼睛打量正垂眸切牛排的蒋凡晞。 「france，」她换上笑脸，好声好气道，「我打算来北京发展，你这边有认识的企业需要人吗？」 蒋凡晞放下刀叉，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水，看向凌娅，问：「你的要求是什么？」 「我没什么要求，能上手就行。」凌娅说完，又问，「你现在在单位负责什么工作呢？」 那天唐熠和蒋凡晞离开展会后，她便挨个展位去问有没有同行接到唐熠的单子，结果还真在一个装配机器人的展位那儿问出点眉目。原来唐熠现在在盛华集团北京分部工作，蒋凡晞是他的下属。 「我在一家美资制造企业做技术顾问。」蒋凡晞说，「我前些日子已经辞职了，但公司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搞得我也没法走。」 凌娅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要不我去应聘看看？如果成功了，你就能早点走了。」 其实她在知道唐熠目前在盛华北京分部工作的那天晚上，就往盛华的网站投了简歷应聘技术顾问，只不过今天早上被拒了。 所以她临时起意约了蒋凡晞，一来想试探她和唐熠的关系，二来想看看能不能利用蒋凡晞进入盛华工作。 「公司叫盛华集团，你直接去它国内的官网投简歷就行。」蒋凡晞说，「我老闆要的人，都是他特助直接筛选好简歷呈上去，效率很快，可能24小时内就能通知你去面试。」 凌娅佯装惊讶：「盛华集团北京分部？」 「是。」 「我前几天给他们投过简歷呢，不过今天早上他们通知我，说我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蒋凡晞有点意外，没想到竟如此巧合，但稍想一下，也明白大家都在一个圈子，哪家企业高薪聘请技术人员，消息肯定走得很快，凌娅冲着高薪来应聘也很正常。 但凌娅也是亚琛工大毕业的，唐熠为什么把人给拒了？ 蒋凡晞便问凌娅：「他们有说是哪里不符合吗？」 凌娅说：「他们说这岗位需要做计算机编程，认为我无法胜任。」 蒋凡晞登时明白唐熠这是要照着自己的专业水平找人呢。 这样找下去，能找到就怪了。说难听的，同时有机械工程、电气工程和机器人学三个学位的人，根本不会考虑选择盛华这个平台。 「france？france？」 「嗯？」蒋凡晞回神，看向凌娅，笑道，「我明天上班和老闆特助聊一下，有消息再通知你。」 凌娅弯了眼睛，感激道：「谢谢你啊france！真是太感谢你了！」 058 他就是要找一个我这样的 058 凌娅今晚没回天津，直接住在顺义，等待很快就会到来的面试。 她相信只要蒋凡晞开了口，唐熠就会给自己面试的机会。 直觉告诉她，唐熠对蒋凡晞是不同的。 那天她把唐熠拉到无人角落，抱了唐熠一下，唐熠看上去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并未表现出什么绅士风度。可见唐熠也不是个对任何女人都能绅士体贴的男人。 可转眼，她却看到唐熠小心翼翼虚揽着蒋凡晞前行的模样。 唐熠不敢真正去搂住蒋凡晞肩头的下意识动作，向外界传递着一个信息—— 他关心呵护蒋凡晞，却又万分在意她的感受，也尊重着她，所以在人潮涌动的环境里即使想护着她前行，也只会用一种不打扰到她的方式。 凌娅现在不确定蒋凡晞和唐熠到底什么关系，所以要去盛华一探究竟。 她站在窗后往下俯瞰顺义区的夜景，思绪早已飞到十一年前。 她之所以知道唐熠以前姓韩，只是因为当年在去德国的飞机上，她听到坐在自己邻座的井勤和人打电话，说：「我今天带韩熠资助的学生去德国报导……韩熠他爸让他明年毕业就到盛华集团上班……」 她将这两句话牢记在心。 这一年，她知道资助她的人叫韩熠，翌年将到盛华集团上班。 多年后，她在盛华集团的官网上看到唐熠的照片，以及唐熠被任命集团ceo的报导，随之而来的，便是几篇刊登在美国财经杂志上唐熠的访问。 文章并未披露多少唐熠的个人信息，她也仅仅是知道唐熠是中考后才移民美国，是哈佛商学院的高材生，除了在盛华集团任职，唐熠还有几家与同学合伙的投资公司，在资本圈人脉甚广。 虽然姓不同，但凌娅很笃定这个「唐熠」就是资助她的「韩熠」，而那天在展会上与唐熠的偶遇，也证实了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 翌日，蒋凡晞一到公司，就去周恆那儿替凌娅问面试的事情。 周恆翻出凌娅的简歷看了几眼，实话道：「她在计算机编程方面有欠缺，所以唐总认为她无法胜任无人车间的顾问工作。」 蒋凡晞嘆气：「还真的被我猜对了。」 周恆笑：「您猜了什么？」 蒋凡晞看了眼斜对面办公室里刚进门、正脱大衣的唐熠，压低声音：「他就是要找一个我这样的对吧？」 周恆笑而不语。 「周助，」蒋凡晞回过头来，小声，「但你知道这很难。当初猎头为什么去了德国三趟？因为正常情况，我根本不会来盛华。」 周恆点头：「我明白，我再劝劝唐总。」 「嗯。」蒋凡晞欣慰地拍拍周恆的手臂，「周助，你是明白人啊！唐总要是像你这么明白，那我们当下属的可轻松多了。」 周恆笑：「咱们是员工思维模式，唐总是领导思维模式，不在一个点，不能说他不明白。」 「呦！」蒋凡晞睨他，「你倒是忠心护主。」说完，笑着离开了周恆办公室。 没过多久，唐熠就召见她了。 059 左右都能沾上一点关系 059 蒋凡晞进去时，唐熠和周恆正在泡茶，茶几上放着一个文件夹。 唐熠下巴点点那文件：「听说是你同学？」 蒋凡晞笑：「是啊，真巧。」 唐熠给她倒茶：「这个人能力如何？能不能胜任你现在的工作？」 蒋凡晞其实也不了解凌娅毕业后的工作经歷，于是翻阅简歷。 凌娅本科毕业后就去了德国通快，通快是做工具机和雷射设备的，凌娅那几年一直做着设计工具机的工作，直到去年回国，在天津一家机器人创业公司做本体设计师。 蒋凡晞直言：「她和我一样，本科都修了机械和电气，做维护三条智能产线和其他产线设备的硬体工作应该没问题。」 唐熠听出她的话外音，说：「所以你也认为编程类的工作她不行。」 蒋凡晞不敢咬死，建议：「您可以让她当场做个模拟系统和编程就知道了。」 唐熠本不想在被自己否了的人身上花时间，但因为那人是蒋凡晞的同学，他给蒋凡晞面子，便让周恆安排面试。 …… 下午，蒋凡晞和苏磊正在车间核对电路线图，林珂过来说唐熠让她回办公室一趟，蒋凡晞赶紧停下手头的事。 刚从电梯间出来，就看见凌娅和周恆坐在唐熠办公室里。唐熠则还坐在大班桌后，正低头看文件。 蒋凡晞敲门进去，笑着坐到凌娅身边，问周恆：「周助，面试过了吗？」 周恆笑道：「唐总说等您过来再开始面试。」 唐熠这时候也走过来，在单人沙发上坐下。 蒋凡晞向他介绍凌娅。 唐熠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口气也很淡：「这个圈子很小，左右都能沾上一点关系。」说完招唿大家移步会议室。 由于唐熠不是做技术出身，便让技术总监和蒋凡晞一起主导面试。 面谈部分没什么问题，凌娅理论知识很扎实，加上她先前曾在机器人公司工作过，说起工业智能化转型之路也很有独特见解，唐熠还算满意，但后面在做模拟系统时，她手生了，不仅速度慢，而且很多编程的口令都不甚清楚的样子。 唐熠很不满意，看到一半，面色不悦地回办公室去了。 蒋凡晞一直在旁边看着，安慰凌娅别着急，没有时间限制。结果一直到晚上七点多，凌娅的模拟系统还没做好。陈总和技术总监急着回家，便让蒋凡晞收尾。 最后，凌娅到底是没法完成模拟系统。 她与蒋凡晞专门修了两年机器人学不同，本科毕业拿到通快的offer就没再继续深造，对蒋凡晞来说很简单的编程，对她来说却难如登天。 凌娅看上去很受挫，不断问蒋凡晞自己是不是会被刷掉，蒋凡晞安慰她不一定。 060 没必要让人知道咱们的过去 060 蒋凡晞上楼拿了包，请凌娅到附近的餐厅吃饭。 凌娅没怎么说话，似乎因为面试的事情很烦恼，蒋凡晞便没多提工作的事情。倒是凌娅主动问她：「你在这边年薪是多少？」 蒋凡晞没说具体数字，只道：「你入职后就知道了，应该跟你差不多，毕竟一个岗位。」 凌娅没再追问，看上去心事重重。 蒋凡晞不是话多的性格，工作的事情不方便提，也没什么私人事情可以和私交一般的凌娅聊，晚餐便只剩下相对无言。 …… 从餐厅出来，走在僻静的工业区小道上，隆冬的风吹着。 蒋凡晞半张脸缩进外套的毛领里，双手紧紧捂在呢外套的口袋里，但还是觉得冷，抬头看看暗墨色的天，打趣道：「人人都说德国的冬天难熬，可我怎么觉得北京的冬天才是最冷的。」 她话是这样说，其实心里很清楚觉得北京的冬天冷，是因为在这里没亲人、没家。虽然她已经离家十一年，但骨子里还是渴望家的温暖。 凌娅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不知道有没有听她说话，半天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非所问地说：「凡晞，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 凌娅停下脚步，侧过脸看蒋凡晞，神色认真：「别告诉别人我当年是被资助的学生，不管我最后有没有在盛华入职。」 蒋凡晞没接话，思考她这个请求的用意。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心情，」凌娅口气诚恳，「但我还是想请求你帮我保守秘密。」 蒋凡晞不是很理解她的心情，但愿意尊重，干脆道：「好，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 凌娅抱了她一下：「谢谢你凡晞。」 蒋凡晞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正想放开，忽又听她幽幽问起：「那你呢？有让公司的人知道你当年是被资助的吗？」 蒋凡晞不想多事，下意识道：「没有。」 凌娅终于笑了：「这就对了，没必要让人知道咱们的过去。『资助』二字总归有点敏感。」 蒋凡晞不是很明白她的心思，便问：「为什么觉得被资助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 凌娅噎了半晌，才说：「人们下意识觉得被资助者必然出身很差，在职场上，我不愿同事和领导这么看我的。难道你愿意吗？」 蒋凡晞不置可否，什么都没说，轻轻放开了凌娅。 她知道自己出身确实不好，也从未想过隐瞒这一点，所以在泰国那晚，才会告诉唐熠自己当年是被资助的。 她当时无所谓唐熠怎么看自己，也许正如凌娅所言，唐熠也料定她出身不好，所以提出想给她资源。 …… 翌日，周恆告诉蒋凡晞，唐熠不满意凌娅，所以还要继续寻找合适的接替者，麻烦蒋凡晞多担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蒋凡晞虽然还是想早点离开，但不得不同意。 又过了两天，唐熠突然召开临时高层会议，在会上宣布：「由于总经理陈总管理整个分部实在太繁忙，将由新来的副总何总协助他一起分管生技。」 陈总当即跳脚，瞪大了双眼与唐熠对峙：「分部的人事变动向来要呈集团副董事长唐副董同意，且生技属于制造型企业管理工作中的重中之重，里头涉及许多公司机密，怎么可以让谁分管就分管？」 唐熠一派闲适地坐在会议长桌的主位上，也不跟陈总争，抬手看一眼腕錶，淡淡道：「北美那边现在是晚上九点，周恆，连线唐副董。」 周恆立即起身准备连线。 陈总一听要连线唐焌，原本还因为激动而通红的脸立马镇定下来，甚至脸上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好似唐焌一出现，唐熠的人事变动就没法执行。 坐在会议长桌尾部的蒋凡晞不动声色观察着这一切。 061 唐熠扮猪吃虎玩蛰伏 061 饶是蒋凡晞对企业管理了解不深，但也知道突然空降高层人员，是要慢慢架空旧人。 她挑眉看向主位上那位穿着深灰双排扣西服，一脸漫不经心，眼神却透着凌厉的男人。 唐熠空降分部也有三个多月了，除了把无人车间的生产弄顺了，就没去抓其他事情，一直很低调，任由陈总等人作威作福。这与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刀阔斧搞改革的理论很不同。 可今儿一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蒋凡晞心想：唐熠这是扮猪吃虎玩蛰伏啊。 「各位分部的同僚大家好。」 一道亲切的声音传来，蒋凡晞收拢思绪，看向投影幕布，在大家向连线那头的唐焌喊着「唐董晚上好」时，也随大流装模作样地动了动嘴巴。 唐熠拿背靠着大班椅，一副慵懒散漫的模样，一手把玩着手机，神色淡淡地看着屏幕：「唐董，无人车间最近订单很多，且还是24小时不间断生产。陈总年纪大了，经不起加班熬夜，所以我请了一位副总帮他分担。」 信号延迟几秒才收到唐焌的反应：「陈总，你需要多一个副总帮你吗？」 陈总忙说：「不需要不需要，我可以加班！何况生产部和技术部都有各自的总监，就算我在忙，有他们在也无须担心！」 「既然陈总这边还可以兼顾，就不要再请新副总了。现在经济环境不好，能省一点是一点。」唐焌口气客气，一点都没让人感觉到强硬。 目睹这一切的蒋凡晞看向唐熠，想看他如何据理力争。 结果，唐熠却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下，说：「人家那边已经把工作辞了，咱们这会儿毁约，在圈里传开了，不得说盛华竟然穷到连一个副总都请不起？」 唐焌蹙眉，陈总脸色也不好看。 蒋凡晞想起之前从曾嘉那儿听说，盛华老董事长极其爱面子，看来唐熠这是抓住**oss的软肋。 连线那边，唐焌皱眉思索片刻，说：「陈总，公司现在有哪个部门还差副总？或者你把你手头分管的部门拿一个出来给这位新副总。」 陈总小眼睛转了几道，说：「管理部吧！它一直独立管理，只有一个总监，可以让新副总分管。」 唐焌看向唐熠：「唐总，你看这可行？」 唐熠爽快：「可以，就这么办。」 唐焌又过问几句分部的日常运作，很快就把连线切了。 陈总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蒋凡晞目睹今天会议全程，再联想起上次被唐熠抓来半夜开会的事情，总算看明白了。 唐焌不同意集团底下的制造分部全面转型智能生产，而唐熠作为集团ceo，一直在做着所有制造分部全面转型智能工厂的工作。 所以说，唐熠和唐焌其实是对立关系。 那么，陈总作为集团副董事长唐焌的爪牙，在北京分部三条智能产线差点流产这件事情上，估计功不可没。 难怪一个财大气粗的跨国集团跑去小作坊买山寨设备，且唐熠先前对此毫无所知，因为集团二把手联合了下面的人要整他，他一个ceo能怎么办？ 蒋凡晞光想都觉得唐熠太难了，盛华实现全面智能化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062 身不由己 062 翌日，唐熠办公室出现了一位年纪和井勤差不多的男人，俩人一直密谈到午休还在聊。 蒋凡晞在餐厅遇到周恆，便和他坐了一桌，小声打听：「在唐总办公室那男的，是要来接替我的新技术顾问？」 周恆说：「不是，那是新来的副总何谦。」 蒋凡晞意外：「还真的要请一位新副总来分管管理部？感觉好像没有必要啊。」 管理部一般负责人力和行政，在企业里属于不产生效益的职能部门，特别在制造型企业，这个部门既不掌握技术也没有客户资源，很容易被边缘化。 唐焌要唐熠把人安置在管理部，这就是不让新副总插手生产和技术、不对陈总等人构成威胁的意思，那唐熠把人请来还有什么意义？ 见蒋凡晞不解，周恆压低声音：「现在最重要的是，唐总的人要进来，人到位了才有机会，否则，永远无法改变现状。」 蒋凡晞这才意识到，唐熠作为集团ceo，在分部确实没人，除了周恆和她，其他人都各有车头各自抱团，不可能真心帮唐熠做事。 这种环境，唐熠手段再牛逼也很难收拾，毕竟大将军再骁勇善战，要打胜仗也得有军队。 想起唐熠三番五次的挽留，就是最后同意让她离开，也是因为她找到更好的平台，蒋凡晞心情复杂。 这段时间与唐熠接触多了，对他稍有了解，再加上现在看清楚集团内部的局势，蒋凡晞知道唐熠受人掣肘，在许多她介意的事情上，唐熠应该也是无可奈何。 蒋凡晞越想越纠结，是真心不喜欢盛华这个平台，却又有点同情唐熠。 …… 蒋凡晞苦苦思索了几日，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帮到唐熠，自己也能尽快离开盛华。 她正想找机会跟唐熠密谈，忽然想起上次唐熠说还想看械客的演出，干脆直接邀请他到livehouse谈。 「唐总？」办公室门内探进一颗脑袋。 唐熠正在看文件，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蒋凡晞，弯了弯唇角：「有事找我？」 「我们礼拜六在来福有演出，您要不要过来？要的话，我提前跟现场的说一声，您就不用买门票了。」 唐熠打开手机看了眼行程：「可以，几点开始？」 蒋凡晞笑：「这种都是八点啊。您不是看过演出么，连几点都不知道？」 「很多年没看了，最近也就看过你们那一场。」 「太忙了吗？」 唐熠「嗯」一声，站起身，招唿蒋凡晞：「进来坐。」说着就往沙发区走。 「我不进去啦，您每次都泡茶，我最讨厌喝茶了。」 唐熠笑，爽朗的笑声迴荡在办公室里，人走到沙发区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对着蒋凡晞举了举，说：「其实我也不喜欢喝茶。」 「身不由己对吗？」蒋凡晞打趣，「我们有一首歌就叫《身不由己》，礼拜六的点歌环节您记得点这首啊。」 这话说完，她突然想起上次唐熠写的那张歌单，红了脸，不自在地说了声「那到时候见」，转身就想回自个儿办公室。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演出结束后，我有事儿和您说。」 063 要掀也是掀给最亲近的人知道 063 一转眼到了周六，械客乐队的成员傍晚就到了livehouse，一行人在附近小吃街吃了晚饭，刚进后台，蒋凡晞就拿起手机给唐熠发坐标和消息。 【凡星：晚上八点，您别迟到啊。】 唐熠过了一会儿才回覆：【ty：好】 【凡星：您直接进来就行，我跟保安说好了，您就说是械客的朋友。】 【ty：ok】 曾嘉正在擦键盘，见蒋凡晞一反常态开着微信对话框，问：「跟谁发微信呢你？」 「我老闆，他说晚上想来看我们演出，我让他别迟到而已。」 正调贝斯弦的魏楠嗤笑一声：「就上次把你堵小巷的那个？」 想起自己一个月前还与唐熠水火不容、暗中较劲，现在竟然能邀请他过来看演出，待会儿还有礼物送他，蒋凡晞登时一脸姨母笑。 「唐熠？」曾嘉将键盘翻过一面继续仔细擦，「那人是盛华集团的二少爷。」 蒋凡晞回神，收起手机看向曾嘉：「你说什么？唐熠是盛华董事长的二儿子？」 「没什么人知道他的身份。」曾嘉说，「他妈跟他爸很早就离婚了，他好像是跟着舅舅长大的。后来他妈去世了，他爸回来把抚养权要走，听说跟他舅舅姥爷打了好几年官司呢。」 蒋凡晞意外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震惊又错愕：「那他一直是单亲？可看上去不像啊，性格好像很好。」 曾嘉笑：「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还动不动把伤疤掀给别人看？要掀也是掀给最亲近的人知道。」 魏楠问：「所以这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那么年轻就是跨国集团的ceo？该不会也是祖荫吧？」 曾嘉下巴点了点坐在自己对面的蒋凡晞：「问蒋蒋啊，她不是正跟唐熠共事？」 蒋凡晞还在震惊中，没吭声。 司辰看向曾嘉，淡淡道：「嘉子，你怎么知道人家这些家事？」 曾嘉笑得颇得意：「因为我爸认识他爸，我跟我爸打听的。」 蒋凡晞收起震惊，跑到曾嘉旁边坐，脑袋往他那儿凑：「那你还知道什么？」 她不是喜欢背后说人八卦的性格，但今晚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就想知道跟唐熠有关的一切。 曾嘉却不说了，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酸道：「你关心人家那些做什么？」 魏楠和司辰看过来，笑而不语。 蒋凡晞缩回脑袋，不说话了。 …… 「今晚第五首歌，《身不由己》！送给这位叫ty的歌迷！」曾嘉站在麦克风前，边说边将最后一张点歌单传到蒋凡晞手里。 听见这声「ty」，蒋凡晞赶紧打开字条，上头遒劲有力的四个字果然出自唐熠之手。 她那天只是和唐熠开玩笑，结果唐熠不仅记住她说的话，还真点了歌。 想到唐熠在下面看着自己表演，蒋凡希唇角溢出了笑，将歌单塞进卫衣口袋，伸长了脖子看向舞池。只是下面黑压压都是人，实在找不到唐熠在哪里。 魏楠打了个响扣，示意大家准备。 蒋凡晞收回视线，举着交叉成十字的鼓棒站起身，几秒后落座，用力敲击几下中音鼓，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鼓声、镲片声有节奏地响起。 「彷徨悲伤都无法打倒你，最坚强的你；我的心永远与你在一起，一起并肩战斗；就算夜晚再黑，黎明一定会到来……」 司辰弹着吉他，仿佛撕裂了嗓子般唱着这首《身不由己》。 坐在架子鼓后的蒋凡晞，潇洒挥动着鼓棒，高马尾随着她身体有节奏的律动甩出好看的弧度，双手敲下的每一个鼓点都带着期待，仿佛是第一次上台演出，渴望被认可、被喜欢…… 064 这是蒋凡晞第一次见他情绪外露 064 演出结束，歌迷散场，黑压压的人往出口处涌。 蒋凡晞下了鼓凳，将鼓棒插到后袋，站在舞台上张望片刻，没见唐熠人，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凡星：我结束了，现在去酒吧】 【凡星：您在哪里？】 唐熠秒回：【ty：我现在正要去酒吧】 【凡星：待会儿见！】 蒋凡晞跟其他队员打了声招唿，去后台拎上自己的包，直接去酒吧找唐熠。刚入门，就见唐熠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手里拿着酒单。 蒋凡晞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笑道：「您等很久了吗？」 唐熠看向她，笑了下，说：「刚到，你喝点什么？」 蒋凡晞边安置自己那个硕大的运动包，边说：「随便，度数不要太高就行。」 唐熠随即朝不远处的侍者打了个招唿，要了两杯莫吉托。 蒋凡晞听了，笑问：「您喜欢莫吉托么？」 「今天第一次喝。」 「挺好喝的，我很喜欢。」 唐熠点点头：「我记住了。」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心想他记这个干嘛。疑惑一闪而过，她没深想，转而问：「唐总您什么时候生日？」 唐熠说：「下个月。」 蒋凡晞问：「那个月几号？我要送您礼物。」 「一月六号。」 唐熠刚要说「谢谢」，就又听蒋凡晞说：「不对！是两个礼物！您就期待吧！一定会满意的！」 「你呢？」他问，「什么时候过生日？」 蒋凡晞笑：「我今年生日已经过了，你没机会送我礼物滴。」 唐熠说：「明年可以送。」 蒋凡晞没继续扯生日的事情，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敛去笑意，认真道：「好了，不开玩笑了。我有两件事情想跟您商量。」 酒吧的卡座掩在一片绿植装饰物后，倒不会吵闹。 蒋凡晞正常音量：「第一件事：我打算重新编写智能产线的程序，这个程序能将目前的产能提高两倍左右。当然这个数字还只是理论上的，具体能提高多少，得等我程序写好，再配合产线运行才能统计出来。」 唐熠大感意外。 这是蒋凡晞第一次见他情绪外露 「第二件事：我想建议您录用凌娅。我跟她是同学，本科都一样学的机械和电气工程，硬体维护方面她没问题，说不定还比我优秀。至于智能模块的维护及程序编写，将来，若是您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繫我，我一定会帮忙的。」 唐熠定定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酒保送上两杯莫吉托，蒋凡晞拿起自己那一杯，轻抿一口。 她在等唐熠的决定。 她只能做到这里了。人已经离开，却还答应有需要会回来帮忙，这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她起先还有点内疚，觉得唐熠对自己也算不错，就这么毫不留情地离开似乎很不上道，但又想到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她不可能在盛华干一辈子，盛华也不一定会一直需要她。 职场人太把自己当回事，或者放大领导对自己的感情，都是不明智的。 这个世界，没了谁都照转。没了她，唐熠一样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业，企业一样正常运转。 可她如果在盛华花费太多时间，那么她想做的事情便一件也做不成，想见的人，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 065 那种浑身战慄的感觉又捲土重来 065 唐熠右手轻搁在桌上，食指和中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这是他思考问题时的习惯性动作。 蒋凡晞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得到他的回应，猜到他大抵是在考虑要不要录用凌娅。 「唐总，」蒋凡晞放下酒杯，耐心道，「有个事情我得先和您说清楚。您想要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的可不容易啊。我这样的，要么还在德国，要么在做ai研发工作。所以您不能以我的标准去衡量接替者，要不，我退休了您都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我。」 唐熠闻言抬眸看过来，笑了下，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蒋凡晞心里一动，心跳在这一刻似乎乱了节奏。 他竟然有虎牙。 怪可爱的。 「你就在盛华退休吧！」唐熠手按着杯垫转了一圈，双目灼灼地看着蒋凡晞，「到时候和我一起退休。我吃肉，肯定不会让你喝汤。」 「哇！感谢唐总！」蒋凡晞双手揉着眼睛，佯装泪目，「我真的好感动哦！」 唐熠沉默，单手拿着酒杯，静静喝着酒，就像在泰国那晚。 蒋凡晞鬼使神差地想：如果当晚和唐熠上床了，她现在是不是就捨不得走了？ 答案大概率是「yes」，她不由得庆幸自己那晚上没有做出让彼此处境尴尬的事。 酒杯中的冰块逐渐融化，薄荷叶在朗姆酒里飘荡，粉白中带着一抹绿，很醉人的颜色。 舞台那边，有女歌手在低吟浅唱——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是刘若英的《后来》。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安静喝着酒的唐熠，再配上这歌词，蒋凡晞觉得心情怎么有点酸涩呢。 「在bbdc如果不适应，就回来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北京分部的环境，到时候，美国总部，杭州、苏州、深圳等其他城市的分部，想去哪里跟我说，我来安排。」唐熠声音放得很轻，在本就昏沉暧昧的环境里，愣是叫人听出温柔袒护的意味。 蒋凡晞登时心头髮热。 但回过味来，她也只能嘆气，摇头，再度嘆气，再度摇头，随后抓起桌上那杯只喝了两口的莫吉托一口闷，登时剧烈咳起来。 度数虽然不高，但勐的一过喉，还是有点辣。 她咳得双眼发红，泪眼模煳地看着唐熠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身边坐下，一手放在自己背后轻拍着，另一手递着纸巾。 她胡乱抓过他手里的纸巾往眼睛上怼，随便擦了几道。 唐熠跟侍应要了一杯温开水，递到她唇边：「喝口水。」手还放在她背后轻拍着。 她抓过水杯咕噜噜喝了两口，杯子放到桌上时，人下意识挪开身子。 唐熠什么都没说，回对面坐下。 蒋凡晞不敢看他了，别开目光，说：「两件事我都说完了，唐总您同意吗？」 唐熠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是朝她伸出手。 昏黄的环境里，男人的手出奇地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边缘修剪整齐干净，像外科医生的手。 看到这双完美的手，蒋凡晞无法控制自己，登时想起在泰国那一晚，这双手摩挲过她的后颈、脸颊和下巴。 她心头髮颤，那种浑身战慄的感觉又捲土重来，用尽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不发抖，强装镇定地握上去。 男人的掌心一如既往干燥温暖。 066 凌娅从蒋凡晞眼里读出了娇嗔 066 蒋凡晞急性子，礼拜六晚上刚和唐熠说好要重新写编程，礼拜天在宿舍就捣鼓上了。 旧程序是她写的，新程序只需在旧的基础上做部分增减。 她边在键盘上敲击着各种耳熟于心的代码，边想：得争取在唐熠生日之前把新程序写到产线里，然后还要做一个聊天机器人送他。 …… 周一，蒋凡晞在无人车间忙到快中午才回办公室。刚从电梯间出来，远远就见凌娅和唐熠坐在办公室里谈话。 唐熠也看见了她，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去。 「唐总。」蒋凡晞推门进去。 凌娅转头看过来，对她笑了一下。 「蒋工，进来坐。」唐熠动手烫茶杯，「我刚和凌工谈好了，她今天就可以正式入职，尽快做好交接工作。」 「哦好。」 蒋凡晞朝凌娅伸出手：「欢迎。」 「凡晞谢谢你。」凌娅语气和笑容都很真诚，「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我会在交接的这段时间里好好向你学习。」 蒋凡晞有点懵，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骄傲自信的凌娅口中说出，半天没反应过来。 倒是唐熠说：「蒋工很有才华，凌工你确实要多向她学习。」 蒋凡晞瞪唐熠，用眼神告诉他：别王婆卖瓜！ 唐熠意会，笑而不语。 凌娅从蒋凡晞眼里读出了娇嗔，登时看向唐熠。 唐熠正看着蒋凡晞，眼底有碎芒。 …… 与唐熠聊了一会儿，午休时间到，蒋凡晞带凌娅回隔壁办公室，正打算拿了餐卡就去餐厅吃饭，唐熠过来敲门。 他人站在门口，环视一圈只有一套办公桌椅的办公室后，看向蒋凡晞，说：「只有一个办公位，交接这段时间，蒋工你到我办公室用会议桌办公。」 蒋凡晞没想太多：「好的。」 凌娅脸色一变，刚要说话，唐熠已经回了隔壁办公室。 「走吧，我带你去餐厅。」蒋凡晞拿上手机和餐卡，也出了办公室。 凌娅跟上，往电梯间走的时候，频频回望唐熠的办公室。 …… 「先排队，然后刷了餐卡，取了餐盘，就可以直接去取食物了。」蒋凡晞边说边把餐卡放到读卡器那儿滴了两下，然后取了两个餐盘，给自己和凌娅各一个。 看着种类繁多、自取自选的餐区，凌娅笑道：「像自助餐厅。」 蒋凡晞笑笑，取了一点意面、罗宋汤和蔬果沙拉，端着餐盘，走到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凌娅随后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瞥一眼她餐盘里的食物，笑道：「吃意面？你现在不减肥了吗？」 「工作后就不减了，怕伤脑子。」 「是嘛？」凌娅口气夸张，「减肥还能伤脑子？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蒋凡晞淡道：「会损害记忆力。」 「这样啊。我没减过肥，还真不清楚。」 蒋凡晞抬眼看向凌娅天生纤瘦的身材，笑笑，没说什么，拿起汤匙喝汤。 那口汤刚咽下去，正要换叉子吃意面，身旁的位置忽然来了人，紧接着，便是一阵她还比较熟悉的木质冷香。 067 我不是做慈善的 067 蒋凡晞不用看都知道是唐熠，继续吃着自己的面。 看到唐熠坐在自己对面，凌娅脸上堆满笑：「唐总您也在公司用餐吗？」 唐熠淡道：「是，午餐和晚餐一般在公司解决。」 凌娅意外：「怎么晚餐也……」 「加班。」 蒋凡晞兀自喝汤吃面，没理会正聊天的俩人。 「打算几时去bbdc报导？」唐熠忽然把话题转到她身上。 她放下叉子，拿纸巾擦拭唇角：「我可能会自己创业，不一定去bbdc。」 凌娅错愕：「bbdc不错啊，你干嘛那么想不开要自己创业？」 蒋凡晞耸耸肩，不置可否，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一口水，笑说：「去企业还不简单？随时可以。」 凌娅笑：「那可以不一定。年轻员工有朝气有活力，还能经得起加班的摧残。我们过几年都得结婚生子，精力和心思就没办法全放在工作上。到时候再出来找工作，和年轻人一起竞争，哪里争得过呀。」 她意有所指地看一眼唐熠，说：「不信你问问唐总。」 「那倒未必。我这人最看重能力，有没有家庭、能不能加班都是小事。只要有能力，能给企业带来实质性的利益，我什么都能包容。」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蒋凡晞。 凌娅登时哑口无言，只剩讪笑。 知道唐熠在暗指自己，蒋凡晞反问：「那如果带不来实质性的利益呢？您是一点不包容了？」 唐熠讽笑：「我不是做慈善的。」 凌娅已是一脸惨白。 蒋凡晞皱眉看着唐熠，这一刻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虽然她一直很清楚他对自己的诸多包容与照顾，或多或少是因为她能为盛华带来利益，但他这般**裸说出口，还是叫她有点失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么，不敢去深想。 …… 下午，蒋凡晞开始和凌娅交接。 她的工作其实不复杂，都是围绕无人工厂展开。无非就是三条智能产线出现故障进行检修，其他车间的设备有问题，设备组处理不来的，她过去帮忙；平时写写工作报告，有需要的时候做一下产线升级，再者就是唐熠交代的各种事情。 凌娅也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上手很快，蒋凡晞只花两天时间，就把工作大部分移交给了她，自己则继续忙于新程序的编写。 把唯一的办公位让给凌娅，蒋凡晞抱着电脑和几本工具书去了唐熠办公室。 唐熠当时正和新来的副总何谦谈事情，招唿了她一声，转头又和何谦谈事情去了。 蒋凡晞把电脑和工具书放到会议桌上，犯了难。 小型会议桌与玻璃墙、唐熠的办公桌平行，蒋凡晞不可能去坐属于唐熠的主位，那坐两侧，则面临一个问题，是背对唐熠呢还是面对？ 一想到唐熠成天在后面盯着自己，她就浑身不自在；可不让唐熠盯着后面，那就得跟唐熠面对面…… 比起被他盯着后面，好像面对面更不自在？ 蒋凡晞正思索着，笔记本连着的电源线忽然被人拿走，下一秒，就见唐熠微微俯下身，将她的电源线插头插到地插上。 068 也算知根知底 068 「陈总这个人不能留，」唐熠把电源线插好站起身，继续对何谦说，「找到他损害公司利益的证据，我上报董事会，唐副董自然无法再保他。」 他边说边走到蒋凡晞身边，单手拿起她的笔记本放到会议长桌的主位上，低声：「坐这里。」说完，回到沙发区。 「……北京分部的人工成本要比其他分部高出近一个百分点，我怀疑工价这部分有问题，往这方面深挖。据我所知，有几位车间主任对陈总很不满。」 唐熠点到即止。 何谦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蒋凡晞入座后，轻手轻脚敲着键盘，心思却飘到唐熠那边去了。 如果没猜错，接下来陈总和何总会将战斗摆到檯面上，斗个你死我活，高层们迅速站队，个人斗争上升到集体斗争，引起集团总部的主意，这时候再把陈总的遮羞布一把掀开，底子不干净的陈总分分钟被踢出局。 天真的陈总还以为唐熠找何谦过来当副总，只是要分走他一部分权力，所以拉出唐焌保住了自己分管的几大重要部门，殊不知何谦只要一进盛华，分分钟把他查个明明白白，在哪个部门根本不重要。 好一出「借刀杀人」！ 「好了，你先去忙吧。」唐熠起身送何谦。 蒋凡晞侧眸看唐熠一眼，见他送完人回来，赶紧又垂眸看电脑屏幕，手在滑鼠上装模作样地移动着，装作认真工作的样子，眼角余光却还在观察着坐在沙发区泡茶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被放到滑鼠垫旁边，唐熠拉开椅子坐下，笑问：「创业这件事，是当真？」 蒋凡晞收拢思绪：「嗯，很认真在考虑。」 「项目想好了？」 蒋凡晞摇摇头：「没办法一心二用，等离职了再开始找项目。」 唐熠笑笑，又问：「人手和资金呢？」 「……都没有。」 「如果需要投资人，可以找我，毕竟我们合作过，也算知根知底。」唐熠笑着说完这句话，转身回了自己的办公位。 蒋凡晞登时想起当时改制智能产线前与唐熠的那一番谈判，心想找唐熠投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没吭声，唐熠也没再多言，俩人都沉默地处理着各自的工作。 …… 何谦那天与唐熠谈完，翌日便开始大刀阔斧搞管理上的改革。 先是从考勤制度下手，规定整个北京分部的所有人员，无论职位高低，上下班都必须严格刷脸考勤，就是唐熠也不例外；接着重新整顿绩效考核，重做薪资结构……样样都是伤害某些特权阶层利益的事。 陈总开始跳脚，在例会上跟唐焌投诉，说如此规定会给公司的日常管理带来很大的麻烦，北京分部是制造企业，一切以效益为重，不应把精力都放在服从行政管理上。 唐焌似乎是有自己的考量，竟没有再维护陈总，反而说分部是该整顿一下。 于是何谦的改革越来越频繁，上到对高层的束缚手段，下到厂区停车位的整顿，每天都有新花样。 大家也都疲劳了，从意见四起到麻木不仁。 这一天，蒋凡晞、凌娅正在唐熠办公室商讨有色产线的自动化改革，管理部的同事突然拿着本子进来说：「何总说要建一个新企业群，这边需要登记一下三位的英文名。」 069 唐熠原本正常的声音忽然就低下去了 069 唐熠说：「给我登记ty就行。」 管理部的同事拿笔记下。 蒋凡晞刚要说话，凌娅忽然出声：「稍等，我突然有个事情要和蒋工商量。」说完，示意蒋凡晞和自己回隔壁办公室。 一进门，凌娅就将玻璃门关上，瞥了眼玻璃墙隔壁的唐熠，将蒋凡拉到书柜后的隐蔽角落。 「凡晞，」她似乎很难以启齿，「我们别用以前大学时的英文名了好不好？」 蒋凡晞一脸莫名：「英文名有什么问题吗？」 「我怕会被人知道我们以前是受人资助的。」 蒋凡晞皱眉：「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吧？再说了，英文名一样的有很多。」 「是，」凌娅不敢看蒋凡晞的眼睛，目光垂向地板，「英文名一样的有很多，但如果我们俩个人的英文名放到一起，那就有被发现的可能。」 虽然蒋凡晞不是很明白她在想什么，但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也没什么公布英文名的必要，便就同意了。 她们回隔壁办公室，管理部的同事正等着。 凌娅说：「我的英文名是linda。」说完，看向蒋凡晞，目光带着请求。 蒋凡晞口气寻常：「那就给我登记jy吧。」 唐熠看过来：「jy是什么意思？」 蒋凡晞笑：「我小名叫瑶瑶，jy就是蒋瑶拼音首字缩写。」 「瑶瑶？很好听。」 唐熠原本正常的声音忽然就低下去了，怎么听都有点不像他平时的语气，管理部的同事和凌娅都震惊地看过来。 蒋凡晞髮现了，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唐熠收起笑，恢復严肃。 …… 自打凌娅入职，唐熠便不再挽留蒋凡晞，俩人同处一个办公室，平时聊最多的也是智能产线产能提升的事情，唐熠偶尔会关心蒋凡晞的创业计划。 元旦前夕，蒋凡晞终于把新程序写好，并利用年度最后一天全公司盘点、所有产线停工一天的机会将新程序写到产线里。 一月一号，举国欢庆元旦，蒋凡晞、凌娅、唐熠，以及整个技术部的人都放弃假期，回公司加班。 做了产能升级的三条智能产线今天要不间断运行24小时，做日产能统计，并进行年产能估算。 早上五点半，天还没亮，所有人员都到位，在无人车间集合。 蒋凡晞手拿轮值表告知众人： 「产线今早六点开始运行到明早六点，凌工负责早上六点到晚上六点，我负责晚上六点到明早六点。林珂和上次当我副手的几位技术哥哥去帮凌工，其他人跟着我。」 她说到「几位技术哥哥」时，唐熠垂眸看向她，神色不辨喜怒。 …… 将人事都安排好，蒋凡晞开始去主机守着，凌娅带着几位技术员在产线内巡视。 唐熠到处转了一圈，最后走到蒋凡晞身边，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蒋凡晞盯着主机屏幕，头没回，说：「没什么事，您早点回去陪家人过节吧。」 唐熠点点头，本来要走了，又折回来，问：「你不是轮值晚上？怎么还不走？」 「我观察个两小时，没问题了再走。」 「直接回宿舍？」 「嗯。」 唐熠说了声「好好休息」，转身离开。 蒋凡晞忙着，顾不上注意他的去向。 九点不到，她见产线运行正常，便将现场交给凌娅，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睡个觉，人还没走到大门口，迈巴赫就从车位开出来了。 070 方便我上去看看? 070 蒋凡晞退到一旁，打算和唐熠打声招唿再走。 迈巴赫在她身边停下，主驾车窗降下。 唐熠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这会儿才早上九点，户外零下四五度，蒋凡晞穿着长羽绒外套，围了围巾，还是冷得直打哆嗦，唐熠这一邀请，她没多想，拉开后车门上了车。 一上车，瞬间从北极回到温带，舒服得浑身的毛孔都在欢唿雀跃。 蒋凡晞低头系安全：「送我到宿舍楼下就行。」 「好。」唐熠方向盘一转，车子直接下坡道，驶入工业区小径，「工作交接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说：「我本来想明早和您说呢。工作前些日子就交接好了，明早产能统计出来，我在盛华的工作就完成了。」 唐熠没说什么。 蒋凡晞又说：「但是我之前答应要做一个聊天机器人送您，所以我还会来公司几天，因为需要用到这里的工具做机器人硬体。这几天算我个人私事，不用给我开工资。」 唐熠点点头，笑道：「改制产线的三百万拿到手，你也算小富婆了，聊天机器人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蒋凡晞轻哂：「三百万而已，算什么小富婆啊……」 唐熠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她：「留下来，你未来会有无数个三百万。」 开始用金钱攻势了，蒋凡晞警惕，跟他打哈哈：「我不是钱能收买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俩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唐熠可谓是招数用尽，感情牌、金钱牌、理想牌都打过了，蒋凡晞无一不给推回来。 …… 一转眼，车子到了公寓楼下。 唐熠熄火，转身看坐在后排蒋凡晞，而后又抬眸看了眼公寓楼，问：「聊天机器人做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说：「软体部分的程序和声音都做好了，现在就差材料把整机做起来。」 「方便我上去看看？」 蒋凡晞错愕地眨了眨眼睛，想起早上出门前，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内衣睡衣，还有室内阳台晾着的内衣裤，顿时满心抗拒。 她住在只有一个空间的单身公寓，唐熠一进去，就会看到那些很私人很私人的物件。 不行，丢不起那人。 见她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唐熠笑得无奈：「我开玩笑的，你上去吧，早点休息。」 「啊？哦。」蒋凡晞逃也似的下了车，「唐总拜拜。」 …… 蒋凡晞一觉睡到傍晚，起来洗了个澡，随便吃了几个水饺，赶紧出发去公司。 签交班表的时候，凌娅说：「唐总早上走了之后就没来过，他不是挺重视这个项目的吗？我还以为他下午也会过来。」 蒋凡晞翻看产线运行记录，随口道：「是吗？可能是陪家人过节吧。」 站在一旁等他们签字的林珂说：「唐总的未婚妻是不是从美国回来了呀？美国圣诞节不是都放假吗？说不定现在就在国内呢。」 凌娅震惊：「唐总……唐总他订婚了吗？」 蒋凡晞没吭声。 林珂说：「是呀！听说唐总的未婚妻是美国华裔圈的名媛，演过电影，很漂亮也很有气质。」 凌娅登时一脸惨白。 071 沉稳笃定的脚步声渐近 071 蒋凡晞将表单翻到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递给林珂：「好了，事情做完就下班吧，别背后说领导的八卦。」 林珂接过，笑着离开了车间。 蒋凡晞正想刷卡进产线，见凌娅脸色很差地杵在那儿不动，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凌娅回神，「哦，我没事。」说完看向蒋凡晞，「你见过唐总的未婚妻？」 「没有。」蒋凡晞摇头，没提到泰国那晚，唐熠亲口说过自己没有未婚妻。 凌娅「哦」一声，朝蒋凡晞扬起勉强的笑：「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辛苦你了。」 「回去吧，注意安全。」 …… 蒋凡晞将三条产线都巡视一遍，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 交代技术部几位男孩子看好现场，她回办公室，打算吃点东西。 节假日，大家都放假了，整个楼层安安静静，落针可闻。 茶水间的开水器被关了电源，蒋凡晞找出电热水壶烧水。 等水烧开的时间里，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回家。 手机屏幕亮了灭，灭了又亮，如此循环数十次，她终于拨通了那个会让自己一整晚失眠的电话。 「餵？」电话那头的佟玉英压低声音，「是瑶瑶吗？」 「嗯，妈，晚上好。」蒋凡晞捏紧手机，「我爸睡了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在这安静的一瞬间，蒋凡晞听到男人粗重的鼾声。 过了片刻，佟玉英终于说话了，怨气浓重：「我不知道，你打电话问看护吧！」 蒋凡晞这就知道了，她的母亲又丢下瘫痪在床的父亲，出去和情人过夜了。 她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喉头哽得发疼，想哭，却只能拼命抑制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你在北京找没找到工作？」佟玉英说，「找到工作就赶快汇钱给我！你爸一个月的看护费用就要六千多块，还有生活费、每月还人家的钱，其他杂七杂八的份子钱，一个月没两万块你叫我们怎么生活？」 蒋凡晞无力地捂着嘴巴，肩膀因为压抑着哭声而微微抽搐。 见她不言，佟玉英在电话那头咄咄逼人：「你当初背着我偷偷跑去德国读书，到底读的什么书？既然在德国拿了文凭，为什么到现在还找不到工作？你这样还不如去广州打工！」 字字句句都在诛蒋凡晞的心。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庞，无力道：「我六月份不是刚往您卡里转了十万块吗？」 佟玉英「哼」一声，说：「你一年给家里十万块，匀下来一个月八千！这钱就够给你爸请看护！我们不用吃饭？还有啊，你刚去德国那几年，一毛钱没给过家里，你爸的费用那么重，妈为了保住家里唯一的房子，这些年一直往外头借钱，这些钱不用还人家？」 电话那头女人声音尖锐高亢，恨不能将这些年的怨气都发泄到唯一的女儿身上。 蒋凡晞被佟玉英骂到快窒息，再也无力承受这般精神暴力，留下一句「我过年把钱带回去」便匆匆挂了电话。 她咬着下唇转身，双手撑到檯面上支撑着随时要倒下的身体，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叩叩叩……」 有人敲门。 蒋凡晞一惊，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依旧垂着脑袋。 沉稳笃定的脚步声渐近，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向来人，尴尬道：「您怎么过来了？」 唐熠将水杯放到檯面上，打开纸巾，抽出两张给她：「来无人车间转转。」 她接过，轻轻擦拭眼角的湿意。 072 无暇欣赏唐熠过分英俊的五官 072 唐熠走到拿着水杯走到电水壶边，刚想往杯子里倒水，见到放在一旁掀开了盖子的泡面，抬眸看蒋凡晞一眼，先把热水冲到泡面里。 「晚上就吃泡面？」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说：「在家里吃过东西才出来的。」 唐熠点点头，单手拿着马克杯，转身，后腰抵上台沿着，安静喝着水。 夜晚的茶水间很安静，也很温暖，蒋凡晞放空片刻，人渐渐平静下来。 「您刚才在外面站了多久？」 「刚来。」 蒋凡晞觉得唐熠并没听到自己刚才在电话里说的内容，便没再多言，将泡面挪到自己面前，盯着盖子上不甚清楚的配料表。 「滴滴……」掉在地上的手机连续响了几声，屏幕亮了几秒。 唐熠俯身捡起来，递给蒋凡晞：「有微信。」 蒋凡晞接过，进入微信页面。 【玉英：你存了不少钱对吧？】 【玉英：我朋友帮我打听过了，说德国的工程师一年能挣四五十万，你一年给家里十万，剩下的钱都存起来了对吧？】 【玉英：你过年带两百万回来】 蒋凡晞：「……」 意识到母亲口中那位朋友大概率就是她的姘头，蒋凡晞怒极攻心，狠狠将手机摔到地上。 手机在翻腾几下，最终以屏幕朝上的姿势躺在地上。佟玉英发来的那几行字，以一种狰狞的方式留在屏幕上。 唐熠这回没再去帮她捡手机，敛眸，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抄兜，转过身，轻咳一声。 蒋凡晞顾不上在意眼睛做过手术、视力达到5.0的唐熠肯定是看到微信内容，浑身发抖地上前捞起手机，直接离开了茶水间。 她回了办公室，弯身打开放在桌上的笔电，发抖的双手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登录网银。 人民币余额显示有70余万。 她红着眼睛看一眼亮着灯的隔壁办公室，把笔电电源线拔掉，直接抱着笔电过去。 唐熠刚在大班椅上坐下，看到她站在门口，意外道：「进来坐。」 蒋凡晞走到唐熠面前，说：「已经一月了，改装产线的三百万费用还没支付。」 「我查一下，你先坐。」唐熠打开笔电，食指在触控板上移动着。 蒋凡晞坐下，呆呆地望着被电脑屏幕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浓眉、一双深眼的唐熠。 思绪已然混乱的她，此时无暇欣赏唐熠过分英俊的五官。 「集团财务十一月初给我发了回函，我转发给你，你看一下。」唐熠说着，敲了一下回车键。 几秒后，蒋凡晞手中的笔电就收到邮件提示。 她垂眸看向笔电。 邮件里写着，因为这笔费用属于技术服务类的劳务收入，根据集团财务规定，付款期为三个月。 也就是说，三百万的报酬，要一月底才会支付给蒋凡晞。 蒋凡晞立马去看电子日历，见今年是二月中旬才过年，这笔钱一月底到帐还来得及，便也就没再说什么。 她跟唐熠说了声「清楚了」，拿着笔电回了隔壁办公室，瘫坐在沙发上。 073 告诉我，我来解决。 073 佟玉英突然索要两百万，这打乱了蒋凡晞的全部计划，她心情糟透了。 原本计划三百万要作为创业启动资金，现在要给佟玉英两百万还债，还剩下一百万，按照家里一个月一万五的费用，至少也要留够两年的钱给家人，她才能放心回北京创业。 剩下六十多万作为创业启动资金，实在够呛。ai这一行有多烧钱，没有亲歷过的人是无法想像的。 「你急着用钱？如果着急，我这边先私人代垫给你。」 蒋凡晞一惊，偏过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办公室、还坐在自己身旁的唐熠。 她身体下意识往旁边挪了一点：「不用，一月底还来得及。」 「有什么困难，告诉我，我来解决。」唐熠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蒋凡晞收拢思绪，偏过脸看他。 他面目温柔得一塌煳涂。 蒋凡晞登时心头髮热，喉头髮哽，红着眼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唐熠一时无言，垂眸看向自己与蒋凡晞两双手之间不过数厘米的距离：「没有为什么。」 办公桌上一盏檯灯照亮一角，沙发区隐在昏黄里，男人女人均匀唿出的气息，在空气里飞舞，仿佛要交缠起来。 越是安静，暧昧的因子越明显。 蒋凡晞怕泰国那一幕重演，说了一声「我先下车间」，起身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 三条智能产线有序高效地生产着金属元件，无人车间里只剩大型设备运作的轰鸣声。 蒋凡晞进去巡视一圈，一切正常，又出了车间准备回办公楼。走到半路，见迈巴赫还停在车位里，想到唐熠还在上面，便又折回车间。 然而回到车间也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今晚和佟玉英通过电话，她忽然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 她并非富裕人家的孩子，正常应该对金钱保持一定的敏感。可现实是，这些年，她在财务方面一直都浑浑噩噩，知道要赚钱存钱，却没有好好去规划，卡里永远只存着要还给资助人的那笔钱。 想来也是因为被资助的那五年过得太滋润，毕业后又直接获得收入不错的工作，不需要为钱烦恼，才造成后来对金钱的迟钝。 以至于现在因为突然要拿出大笔钱而慌了手脚。 蓦然间，蒋凡晞不免就想，在个人事业并未准备好、家人生活也没保证的情况下，为了争取见一个不一定愿意见自己的资助人，冲动辞职逞强创业，是不是很不明智？ 她想得深了，便是一阵头疼。 「这里我来看着，你上去休息吧。」唐熠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 她扭头看他，看到他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睛，想起刚才在办公室里的一幕，心底忽然一阵紧张，别开眼神，说：「白天睡了，现在睡不着。」 唐熠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在蒋凡晞身边坐下，笑道：「睡不着是一回事，让精神放松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蒋凡晞看一眼对面工位正往这边瞄的技术员，默了默，站起身：「那我出去抽一根烟。」 074 像一朵让人甘愿为之赴死的罂粟花 074 外头冷风刺骨，蒋凡晞将长羽绒的拉链拉到顶，脑袋缩在帽子里，双手抄兜，顶着寒风快步拐到旁边的巷子。 后背往墙壁上一靠，她从兜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菸咬到双唇间。 她半眯着眼睛，仰头盯着虚空，手在裤袋里摸打火机。 「咔擦」一声，打火机掉落。 她正想弯腰去寻，打火机已经被人捡起。 下一瞬，「滋」一声，火苗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曳。 唐熠伸手挡着风，举着打火机靠近她手中的烟。 蒋凡晞偏过头看他，怔了几秒，终是低头往火苗靠近。 火苗裹上香菸时，她狠狠吸一口，抬头，闭眼仰头，几秒后，白烟从她嫣红的双唇间唿出。 细长的女士香菸夹在她白皙修长的双指间，被举在手上，火星闪动。 她抽菸的动作很老练，整个人看上去消沉却又妖艷妩媚，充满风情却又不风尘，像一朵让人甘愿为之赴死的罂粟花。 「您来一根么？」蒋凡晞羽睫微抬，盯着虚空，「但我只有女士香菸。」 「好。」 她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黑金色的细长烟盒，唐熠接过，从里头拿出一支，给自己点上。 蒋凡晞轻哂：「我记得您好像不抽菸？」 唐熠单手抄兜，拿背倚着墙，与蒋凡晞平行而立。 他吐出一口烟雾，浓眉微拧，无声笑了下：「不抽不等于不会抽。」 「是么？」蒋凡晞笑，「抽菸的人一般有瘾，能做到抽而不瘾，您挺厉害的。」 「你呢？有瘾？」 说这话时，唐熠瞧一眼她夹着香菸的食指和中指。 巷子光线昏暗，但他还是一眼看出蒋凡晞手指细长而嫩白，没半点被烟醺黄的颜色，想来也是不常抽。 蒋凡晞淡淡笑着：「心烦的时候会抽一点，有时候赶项目咖啡因不够给力，抽一根也能提神。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瘾。」 今晚无需提神，想来就是心烦了。 唐熠侧头看她：「在烦什么？」 蒋凡晞没接腔，指间火星急促起来。接连几次吞云吐雾，火星燃到头了，她蹲下身，将菸头摁灭在脚边的地上。 唐熠还在抽着烟。 蒋凡晞站起身，双手抄到衣兜里，背往后靠去，仰头看着天空。 唐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广袤无垠、深得似墨的天空，一轮弯月悬于中，周边围绕着几颗小小的星星，很亮眼。 唐熠将燃尽的香菸丢到地上踩灭，偏过头看蒋凡晞。她的眼睛很亮，像天上的星星。 他问了个很应景的问题：「微信名为什么是凡星？」 「凡星……平凡的星星。」蒋凡晞看着星空淡淡笑着，「我很平凡，但也有一颗做星星的心。因为……」 她眼里的光暗淡下来：「只有努力闪耀，那个人才会注意到我……」 唐熠半晌没吭声，一阵冗长的沉默后，他深吸一口气，轻嘲：「谁？资助你去德国留学的那个老男人？」 075 老男人招你惹你了? 075 蒋凡晞哭笑不得：「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老男人？」 唐熠冷呵一声：「不然还是年轻貌美的小鲜肉？」 见蒋凡晞抿唇要笑不笑，他又说：「就算他三十岁开始资助你上大学好了，十一年过去了，他现在至少也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老男人。」 蒋凡晞斜他一眼：「老男人招你惹你了？你为什么对人家敌意这么大？」 唐熠登时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大，掩饰尴尬似的辗了几道脚边已经踩扁的菸头。 蒋凡晞抬头望着星空，又不说话了。 唐熠侧过脸看她，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蒋凡晞摇头：「没想什么。」 谎话，她不可能跟领导剖白自己内心那些不方便为人知的苦闷。 唐熠站直身子，转过身面对她，低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什么资源，告诉我，我给你。」 蒋凡晞觑他：「为什么要给我？」 唐熠一噎，别开目光，「爱惜你」三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想来还是不合适，转而说：「惜才。」 蒋凡晞又回头望向星空，唇边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明早六点，日产能统计出来，我在盛华的工作就全部结束了，我们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用不着这样。」 唐熠无话可说，气氛再度归于静默。 俩人就站在那边吹着风，看着星星，谁都没有再多言。 …… 晚上哭过，蒋凡晞头有点疼，抽完烟，又会车间巡了一遍，交代技术员看好现场，便回办公室休息去了。 书柜后面有一张便捷床，她支开摆好，和衣躺下打算眯个一两小时，谁知却睡深了，一直到早上凌娅来开办公室的门，她听见动静才醒来。 「天啊你眼睛怎么这么肿？」凌娅边脱大衣边走过来看她，「昨晚睡前喝太多水了？」 蒋凡晞顺着她的思路：「嗯，可能是吧。」说完起身穿鞋，「几点了？」 凌娅看一眼腕錶：「五点四十五，我先去车间，你去梳洗一下再下去吧。」 蒋凡晞说了一声「好」，从包里翻出一次性牙刷和毛巾。 刚出办公室，就遇着了同样从隔壁办公室出来的唐熠。 后者神色淡淡地看着她，又看了眼办公室里的凌娅，低声：「早餐吃什么？」 蒋凡晞说：「我忙完再在回宿舍的路上随便吃点。」 唐熠点点头：「去忙吧，一会见。」 …… 早上六点整，三条智能产线停机，系统显示日产能达到过去的2.1倍。 众人欢唿，纷纷向唐熠道喜。 唐熠唇角挂着笑，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他在车间寻找蒋凡晞的身影，却没找到，立刻回了楼上，蒋凡晞正在办公室收拾东西。 他敲门进去，蒋凡晞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很短暂地看他一眼，復又低头往箱子里摆放物件。 「我31号那天就和管理部说了，就上班上到12月份结束，一月份偶尔会来的几日不考勤，也不算上班，不用给我开工资。」 唐熠问：「和凌工都交接好了？」 「好了，」蒋凡晞说，「半个月前我就不处理原先的工作了，只写编程。」 唐熠点点头：「行。你的工卡餐卡还是保留着，以后也许还需要麻烦你过来帮忙。」 蒋凡晞说了一声「好」，转身拿挂衣架上的外套穿上，背好包，抱起箱子。 她走到唐熠面前，跟他颔首，诚挚道：「感谢您这几个月的照顾，很高兴认识您，与您共事。」 唐熠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可那眼神又像是有千言万语，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片刻后，他终是抬手拍拍蒋凡晞的手臂，说：「以后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来找我。」 窗外，北京的天空晨辉刚起，暖金色铺满云幕，希望的光穿过玻璃洒进屋内，将男人女人拢进那光里。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 076 并没有想像中的潇洒【1更】 076 这一天是新年第二天，大部分同事都还在休元旦假期，一起加班的几位技术小哥则在车间守着，整个楼层空荡寂寥。 蒋凡晞抱着箱子走出大门，寒风凛冽，吹得她只擦了乳液的皮肤又干又燥，她心想一会儿回宿舍得贴一张面膜补补水。 然而想是这样想，心口莫名发堵的情绪却愈加明显，并没有想像中潇洒。 …… 蒋凡晞回到宿舍，舒舒服服泡了个澡，一觉睡到晚上十二点。 起床后，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吃，边吃边在网上给聊天机器人购买机身材料。 办公桌前的白墙上，有一块超大size的软木板，上头钉着几张智能产线的设计草图。 那是蒋凡晞前些时候为盛华的有色材料产线量身设计的智能产线，只不过这事儿还处在纸上谈兵阶段，要把实物做出来并不容易，所以她就没和唐熠提过这件事。 暖黄的檯灯照亮原木色的小书桌一角，设计图旁边，钉着几张小小的便签，其中一张写着：【唐总生日：01-06】 蒋凡晞看着笔电屏幕的视线移向便签上的日期，心里琢磨着这聊天机器人怕是赶不上唐熠生日。 她原本打算就做个能发音的简单机器人，例如唐熠问机器人「你饿了吗？」，机器人只会回答「我不饿，你饿了你就吃饭吧」诸如此类事先设置好的对白，不会随着唐熠的口气猜测他的情绪变化而转换不用类型的对白。 但真正下手去做了，蒋凡晞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于是把原先那属于90年代构思的机器人给否了，做了一款时下流行的智能聊天机器人。 她因此为这个机器人写了一个独立的作业系统来连接机器人与控制程序。 …… 等机器人外身出来的那几天，蒋凡晞每天都会去盛华借用实验室做机器人的传感器及驱动器，一般是午后过去，傍晚就离开。 她每次要去实验楼，都会看见唐熠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综合楼楼下。 她没有上去晃，一来不想跟唐熠碰面，二来觉得已经离职还回来晃悠有点奇怪，像是恋恋不捨。 …… 过了几天，聊天机器人终于装好了。 蒋凡晞那天刚好有演出，便把唐熠约到livehouse，唐熠欣然同意。 她顾着演出，也没注意唐熠到底来没来看演出。演出一结束，便带着机器人匆匆去到上次那个酒吧。 刚一进门，远远就见穿一件浅蓝色毛衣的唐熠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一杯洋酒。 蒋凡晞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笑盈盈道：「等很久了吗？」 说着，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绒布袋，推到唐熠面前：「机器人做好了，你看下。」 唐熠笑了下，接过绒布袋打开。 里头是一只粉色绒毛兔子，不大，也就30公分左右，两只长耳朵粉白相间，眼睛又黑又亮，看上去很可爱。 077 特殊时期，不能喝冰【2更】 077 唐熠笑着说了声「谢谢」，捏了捏兔子的肚子，说：「与我想像中的机器人差别很大。」 蒋凡晞笑着比划了个半人高的高度，打趣道：「你以为有这么大呢？」 唐熠失笑：「那倒不是。」 他双手捏住兔子短萌的爪子，将兔子拎起来：「只是没想到是毛绒玩具。」 蒋凡晞解释：「现在的娱乐机器人一般就是abs或绒毛外表，abs是可以保存比较久没错，但是单独开模做出一个abs整身至少需要一个月的工期，时间太长了不是？」 唐熠睨她一眼：「abs开模要花不少钱吧？」 蒋凡晞嘿嘿笑：「您还知道开模贵呢？您不是不懂技术吗？」 「所以你承认这是在忽悠我这个门外汉了？」 唐熠捏一下兔子的脚，兔子登时说：「唐总，晚上好。」 那是用蒋凡晞的声音变声制作而成的，虽然音色不同，但唐熠还是从兔子说话的语气听出这声音就是蒋凡晞的。 他会心一笑，问：「我跟这只兔子说话，你那边能收到？」 「不能。」 「那你想办法加上。」唐熠将兔子装进绒布袋里，推回蒋凡晞面前，也没说非要加联繫程序的理由。 蒋凡晞皱眉看他：「你又不是没我联繫方式，干嘛要通过兔子联繫？」 「好玩么不是？」 蒋凡晞懒得理他，将绒布袋收进包里：「对了，回头你给它想一个名字。」 「名字？」唐熠放下酒杯，「它是女生还是男生？」 「用了我的声音，肯定是女生啊。」 唐熠回过味来，唇角弯了弯：「好。」说完朝侍应招了招手，给蒋凡晞要了一杯莫吉托。 蒋凡晞听到了，忙阻止：「哎，不要莫吉托，给我一杯热牛奶。」 唐熠笑：「几天不见，戒酒了？」 蒋凡晞撇撇嘴：「没呢，特殊时期，不能喝冰。」说完自己一愣，尴尬别开目光。 唐熠抿唇轻咳一声。 猝不及防的安静袭来，蒋凡晞没话找话：「我走了后，凌娅如何？没问题吧？」 唐熠单手把玩着酒杯下的圆形杯垫，视线偶尔看看窗外，偶尔看向蒋凡晞。 「计划在年后构建第二个无人车间，最近她正在做布局设计，我还没看到方案。」 蒋凡晞说：「我之前已经将整个厂区智能化的设计图发到你邮箱了，你可以直接拿那个出来用的。」 「什么都给现成的，那盛华一年几十万请她来做什么？」 尽管唐熠已经注意克制，但蒋凡晞还是从他口气里听出对凌娅的不满。 蒋凡晞没兴趣破坏他和凌娅的关系，便就不多言，转而说：「智能化转型挺辛苦的，你保重吧，注意身体。」 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见是曾嘉，她按掉，转而发了语音过去：「我就下去，等我两分钟！」 她背好包站起身：「我朋友还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啊。机器人改好我再约你拿。」 唐熠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唐熠无奈笑笑，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威士忌，目光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 台上，女歌手正低吟浅唱—— 「离开也很体面，才没辜负这些年；爱得热烈，认真付出的画面；别让执念，毁掉了昨天；我爱过你，利落干脆……」 078 我会一直等你【3更】 078 蒋凡晞才刚上车，曾嘉就绷不住了，斜了后视镜里的她一眼，酸道：「你不是离职了么，干嘛还跟唐熠见面？」 蒋凡晞窝在后排座椅里闭目眼神，淡淡道：「我拿个东西给他。」 「拿什么？」 「就一聊天机器人。」蒋凡晞说完睁开眼睛，「对了，你说要给聊天机器人做一可联络程序，要怎么直接整微信里？」 「直接整个公众号就完事了。」曾嘉狐疑看向后视镜，「唐熠要通过机器人跟你对话？」 蒋凡晞立刻拿出手机搜索微信公众号的建设攻略，随口道：「不清楚。」 曾嘉登时就不说话了，自己不知道琢磨什么事儿。蒋凡晞也没理他，兀自看着手机。 魏楠和司辰下车后，车子进入京渖路。 曾嘉忽然神色认真道：「蒋蒋，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曾嘉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对你的意思吧？」 蒋凡晞：「……」 曾嘉一路想好的说辞，被她这一沉默搞得灵感全无，明明她什么都没说，但他心里那些话就是乱了套。 午夜蓝的macan在白皑皑的雪地里飞驰，留下两条厚重的车轮印，车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眼见就快到蒋凡晞宿舍，曾嘉鼓足勇气：「我会一直等你。」 「嘉子。」蒋凡晞嘆气，「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可能的，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了你自己的事情。」 曾嘉苦笑：「我年纪比你大，知道人的选择会随着年龄与环境的变化而改变。你现在觉得我们不可能，不代表以后还这样觉得。没亲眼见你结婚，我没法死心。我一辈子的执着也就耗在音乐和你身上了。」 蒋凡晞喉头髮紧，抬手用手背抵上嘴唇，什么都没说，红着眼睛看向车窗外。 做乐队是一件看上去很酷，但其实很苦闷的事情。 数十年如一日坚持着一个炙热的梦想，可这个梦想却不一定会实现。 她见过太多同僚多年来穷困潦倒，一场演出分得的酬劳可能只抵得上一顿烧烤的钱，更别谈买车买房、给自己爱的人安定的生活。 可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坚持着，相信着…… 曾嘉将她与做音乐相提并论，蒋凡晞太清楚那种力量，所以她想哭，因为感动，也因为心疼。 她不希望曾嘉因为自己陷入暗无边际的等待。 …… 蒋凡晞花了几天时间搞定唐熠想要的机器人可联络程序，给唐熠打电话约取机器人那天，她正收拾行李准备去成都演出。 几件卫衣和羽绒服整齐地放在床上，地上放着一只超大尺寸的旧行李箱。 手机开了免提丢在脚边，嘟了几声后，传来唐熠压低的声音：「嗯？」 「你在公司吗？」蒋凡晞往行李箱里装衣服，「机器人弄好了，今天能来拿吗？」 「我在公司，你在哪里？」 蒋凡晞盖上行李箱，扣好安全扣：「我下午的飞机飞成都，如果方便的话，我出发前拿去公司给你吧？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到门口拿一下。」 079 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么?【4更】 079 电话那头半晌没唐熠的声音，但隐约可以听到周恆和凌娅交谈的声音。 蒋凡晞反正不急，便就边收拾行李边等着唐熠的回话。 过了一会儿，手机再度传来唐熠的声音：「你现在在宿舍？」 蒋凡晞回了声「嗯」。 「我开完会了，现在过去找你。」说完，电话被切断，传来忙音。 蒋凡晞关掉通话，继续往另一个行李箱装衣服及日用品。 东西全都收拾好的时候，门铃响了。 她走过去可视门铃一看，唐熠站在门禁外，穿一件卡其色呢大衣，看上去清隽儒雅。 蒋凡晞赶紧拿上手提袋，开门下楼。 …… 「哐当」一声，不锈钢门从里头拉开。 蒋凡晞探出脑袋：「你这么快就来了？」 唐熠闻声转过身，对她笑了下：「怕耽误你赶飞机。」 蒋凡晞将袋子递给他：「按照你的要求，加了可联络程序，你以后想跟我联络，直接按兔子的左脚。」 唐熠打开纸袋，拿出兔子，按了一下兔子的左脚，说了一声「嗨」。 说完看向蒋凡晞：「你要怎么收到我说的话？」 「我示范给你看，」蒋凡晞双手往牛仔裤后袋一摸，「糟了，手机没带下来。」 唐熠下巴点了点电梯：「上去拿。」 「哦好。」 蒋凡晞转身，刚要进门禁，忽然又觉得让唐熠大冷天呆在楼道里好像不太好，又回过头：「你要上去坐坐吗？」 「好。」 …… 电梯缓缓上升中，蒋凡晞仰头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和唐熠说。 倒是唐熠问：「去成都做什么？」 蒋凡晞说：「有几场演出。」 「什么时候？」 「这周五到大年二九。」 「在成都过年？」 「没呢，除夕那天我直接从成都回老家。」 唐熠点点头，正想问她什么时候到bbdc入职，电梯到了。 蒋凡晞率先出了电梯，他跟在后头，拐个弯，就到了蒋凡晞的宿舍。 蒋凡晞开门进去，弯腰在鞋柜里找了一会儿，拎出一双粉色的塑料拖鞋，朝唐熠尴尬地笑了下：「只有这个，你要介意的话，不然就不用拖鞋了。」 唐熠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向房间整洁的木地板，从她手里接过拖鞋，弯腰解开皮鞋鞋带，套上拖鞋。 拖鞋是蒋凡晞的，只有37码，唐熠一双43码的男人脚根本套不进去，便只能脚后跟不着地，虚虚地踩着。 蒋凡晞差点没笑岔气，憋着爆笑的冲动说了句「随便坐，不用客气」，说完便去一旁的开放式厨房沖咖啡。 唐熠看上去倒挺自在，将大衣脱下后，兀自走到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观察眼前的一切。 这是一套单身公寓，进门左侧是鞋柜和卫生间，右侧是一字型的简易橱柜，再往里头，则是床与衣柜。床的对面，有一大面落地窗，还有书桌书柜。 书柜上的书塞得满满当当却很整齐，书桌桌面摆放着笔筒、檯灯、电脑和几本厚厚的专业书；床品铺得整整齐齐，床边一只旧旧的行李箱。 整个环境给唐熠一种很舒服、很有烟火气的感觉。 「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间么？」他问。 蒋凡晞往咖啡机里放咖啡豆，没有回头：「可以啊。」 唐熠这就进了她身后的洗手间。 080 她被困在唐熠与橱柜之间【1更】 080 单身公寓的洗手间不大，最里头一个约能站得下两个人的淋浴间，靠近门边是长得略袖珍的马桶及洗手台。 淋浴间的架子上，清一色的女士清洁用品；洗手台上，一支电动牙刷和牙膏、女士洗面奶、护肤品等。 种种细节表明——蒋凡晞一个人住。 唐熠站在洗手台前慢条斯理洗着手，抽出擦手纸时，唇角弯了弯。 …… 唐熠出去时，咖啡机还在工作。 蒋凡晞垫着脚尖，伸长了手臂要够顶柜里的东西，但好像够不着，一手撑在檯面上，一手在边缘摸啊摸的。 从唐熠的角度看过去，女孩穿着紧身牛仔裤的双腿修长匀称，身上一件白色合体薄毛衫勾勒得腰细臀翘。 唐熠克制移开目光，走到蒋凡晞身后，一眼瞧见柜子最里头的咖啡伴侣及方糖。 「你要拿糖和奶？」 蒋凡晞「哎」一声：「我想给你加点来着。」 下一瞬，她红了脸，双手紧紧抵着台面。 她被困在唐熠与橱柜之间。 她能清楚闻到唐熠身上特有的木质冷香味；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仿佛都被男人独特的气息入侵了。 「我习惯喝美式。」唐熠低头看她。 男人温热的气息钻进蒋凡晞的耳朵，直冲脑仁。 蒋凡晞只觉脚都要软了，用尽全身力气，艰难转过身。 唐熠后退一步。 蒋凡晞低垂着脑袋，脸红得要滴血。 唐熠似乎也察觉到刚才那短暂的暧昧，轻咳一声，淡道：「不用给我加奶和糖。」说完回到沙发坐下，拿起手机查看信息。 蒋凡晞「哦」一声：「马上好。」声音不自然。 …… 片刻后，两杯冒着热气的美式咖啡分别被放到圆形茶几上。 蒋凡晞将书椅挪过来，在唐熠对面坐下，双手捧着咖啡杯取暖，轻抿咖啡。 目光则越过唐熠的肩膀，看着他身后的白墙发呆。 蒋凡晞觉得今天请唐熠上来真不是明智之举。 正想着，就听唐熠问：「一个人住？」 她回神，心想这是什么问题，但没细究，笑了下：「不然呢？」 唐熠看着她的眼睛：「男朋友呢？」 她顿时魂魄归位，意识到唐熠这是**裸的试探，仅思考几秒便莞尔道：「可能在老家。」 唐熠登时无言。 蒋凡晞拿起杯子轻抿咖啡，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贊。 短暂的沉默后，她起身去拿来手机：「你把兔子拿出来，我示范给你看。」 她在微信上操作几道，唐熠刚才在楼下对兔子说的那声「嗨」随即从手机扬声器里传出。 她又按住微信的语音键，对着手机说道：「唐总唐总，我是蒋凡晞。」 说完，看向唐熠：「你捏一下兔子的右耳朵。」 唐熠照做，于是就听到蒋凡晞刚才那声招唿从兔子的屁股上传出来。 他笑了下：「这话从屁股出来，不成了说话像放屁？」 蒋凡晞哈哈大笑，边按手机边说：「能出声音就行了，别那么挑剔了。我把公众号推送给你，回头你关注一下就行。」 唐熠拿出手机关注。 「对了，机器人的名字想好了吗？」蒋凡晞起身走到书桌前，俯身操作电脑，「叫什么？我现在就把名字输入到后台文本，以后你叫它名字，它才会知道回应你。」 081 蒋凡晞蓦地听出了温柔的味道 081 蒋凡晞手在键盘上敲击着代码，键盘发出的清脆声响与唐熠那句「就叫瑶瑶吧」混在一起。 蒋凡晞停下手上的动作，扭头看唐熠：「哪个yao？『遥远』的『遥』？」 「不是，王字旁的『瑶』。」 蒋凡晞失笑：「你不是吧？我做机器人送你，小名还要被你拿出来使唤啊？」 唐熠说：「等我想到好名字，再让你帮我改。」 「行！」 蒋凡晞最后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站直身子：「你现在对着它喊一声瑶瑶看看效果，不行我好赶紧调试。」 唐熠轻声：「瑶瑶。」 蒋凡晞蓦地听出了温柔的味道，浑身不自在，耳廓发烫。 几秒后，唐熠手里的兔子肚子亮了一下，屁股发出女孩好听的声音：「我在哦。」 蒋凡晞回神，转身盖上笔电：「大功告成！」 唐熠也将瑶瑶装回绒布袋里，看一眼腕錶：「你几点的航班？我送你去机场？」 「两点半。」 蒋凡晞抱着双臂，后腰抵着桌沿，看着唐熠的目光恬然：「不用送了，我直接打车过去很快的。」 「好，注意安全，有事联络。」 唐熠起身要走，最后看一眼站在书桌前的蒋凡晞，目光登时被她身后软木板上的图纸吸引。 他走过去，细细瞧着图纸。 蒋凡晞要遮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你画的？」唐熠垂眸，眼里有光，「为什么不告诉我？」 对于自己的设计，蒋凡晞向来自信。 唐熠已经发现设计图，她没必要再躲，于是大胆迎上唐熠的目光，莞尔：「跟你说了你要怎样啊？」 唐熠垂眸看她，目光深如宇宙黑洞，像是要把她吸进去。 她前一刻的磊落不復存在，陡然无措。 她猜不到显露出这种眼神的唐熠会说什么，这种感觉令她无比紧张却又期待。两种情绪拉扯着，搞得她魂又要飞了。 「跟我说了，」唐熠声音发沉，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一路来到粉嫩的唇，「肯定不会让你走。」 蒋凡晞腹诽：那也得你留得住我啊…… 「我打算创业，所以真没办法留在盛华，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给你投资。」 「再说吧。」蒋凡晞看一眼腕錶，转移话题：「我还有点东西要收拾，就不聊了。」 唐熠点点头，转身走到沙发边，拿起装瑶瑶的绒布袋，直直走到玄关换鞋。 蒋凡晞送他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唐熠脸上有失望的余色。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忽然一阵没由来的窒闷。 她脑子里甚至窜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没有资助人的存在，那么她现在或许能留在盛华帮唐熠了。 可一想到没有资助人，就没有今天被唐熠需要的她，便也就释然了。 …… 日子一晃半个月过去，距离农历春节还有半个月，后海胡同隔几步路就挂一红灯笼，已是年味十足。 唐熠去机场接在英国留学的表弟韩哲回家，遇到正要出门的顾炀。 白色揽胜和黑色迈巴赫在窄小的胡同口狭路相逢，同一时间降下车窗。 082 连工作都没法好好交接! 082 顾炀朝唐熠扬了扬下巴：「今儿这么早？」 唐熠说：「去机场接韩哲。」 坐在副驾的韩哲这就乖巧地跟顾炀颔首问好：「顾四哥好。」 顾炀调侃韩哲：「顾四哥什么时候能喝你的喜酒？」 年仅二十出头的韩哲红了脸。 调戏完小弟弟，顾炀朝唐熠比划了个喝酒的手势，车窗升上，白色揽胜绝尘而去。 韩哲扭头看一眼，羡慕道：「顾四哥怎么一点没变？我小时候他就这么帅了，现在还这么帅。」 唐熠笑笑，将车子驶入韩家四合院。 刚把韩哲的行李卸下来，手机就响了。 他关上后备箱，示意韩哲先进去，自己则走到亭子里接电话。 「唐总，」电话那头周恆声音严肃，「铜件车间出了问题，报废了一大批紫铜。」 唐熠闻言，登时快步朝迈巴赫走去。上了车，将电话连上车载蓝牙后，启动车子。 迈巴赫驶出胡同，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 「怎么回事？」唐熠声色俱厉，「我才半天不在就出了这种事？」 周恆说：「凌工和设备组已经在车间排查和检修了。」 「损失了多少紫铜？」 「初步估算，大概十吨左右。」 听到损失近百万的原材料，唐熠一张脸黑得彻底，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将电话摁掉后，又打给何谦。 因为事故刚发现不久，调查结果还没出来，何谦便就没多言。 越是这样，唐熠越着急，火速回了公司。 …… 这次出事的原材料，是铜材中最昂贵的紫铜。 由于价格高昂所以原材料库并未备大量库存，因此这批紫铜材一旦报废，临时再从无锡调同样的材料过来，最快也是两三天后的事情。 损失了小百万不说，货物交期还受到影响。 会议室里，一种高层化身甩锅小能手，这边甩来那边甩去。 分管生产的陈总指责凌娅没有及时做好设备检修及调试，凌娅则说铜件车间的设备是设备组负责，不是她负责，她一直在忙无人车间的事。 分管设备组的技术总监加入混战：「之前蒋工在时候，每个车间她都会定期巡视，一发现设备不对，都会及时通知设备组检修，甚至她也会帮忙修。」 凌娅口气强硬，寸步不让：「蒋工没和我交接这部分，那我不清楚！」 陈总登时看向唐熠，冷笑道：「我说唐总啊，您之前一年一百多万请的顾问，就是这种素质，连工作都没法好好交接！走了就算了，还害公司损失了一大批紫铜件！……」 凌娅一听蒋凡晞年薪一百多万，整整高出自己几十万，一张脸瞬间又冷又黑。 陈总还在说蒋凡晞的不是，众人最后也不内战了，统一口径——这都是前技术顾问没交接好导致的损失。 这锅甩了一晚上，最后甩到一个已经离职个把月的人身上。 唐熠全程无言，等大家都甩完了，才淡淡对周恆道：「去把蒋工的交接清单拿过来。」 众人一副「拿来也没用」的表情。 几分钟后，周恆拿了一个文件袋进会议室，将里头的清单抽出来给唐熠。 083 仿佛还能看见她忙忙碌碌的身影 083 唐熠快速翻阅清单。 一分钟后，将清单丢到会议长桌中央，淡淡看向众人： 「这是蒋工与设备组主任、技术部总监签的交接清单，里头包含了除无人车间外所有车间设备的检修日志及计划。」 他看向白了脸的技术总监：「去把设备组这一个月的检修日志拿过来。」 技术总监不敢动，看一眼陈总。 陈总随即出来袒护爪牙：「既然蒋工有交接了，那就不是蒋工的问题！这事儿还得回到凌工身上。蒋工之前可是经常下车间的，每回去车间都能发现问题，都能及时通知设备组维修！凌工你有吗？你天天就只会坐在办公室玩电脑！」 凌娅被说的原本就不好的脸色愈加难看，咬着牙，说：「蒋工是蒋工，我是我！蒋工愿意多做事情、替别的部门做事情，不意味着我也要这么做！」 陈总登时囔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帐话？！……」 现场一片嘈杂，犹如菜市场。 「嘭」一声闷响，唐熠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唐熠看向众人：「都不用吵！这件事责任在谁我心中有数！我也会据实汇报给董事会！谁都甩不掉责任！」 说完，黑着一张脸拂袖而去。 他回到办公室，却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工作，独自去了无人车间。 宽敞的无人车间里，灯火通明，仿若白日。 三条智能产线井然有序地生产着元部件，车间里只有三名工作人员照看着各自负责的区域。 这一切，在唐熠面前行成了一副十分和谐的画面。 机器替代人工是时代所驱。它不仅能节省大量人工成本，且产能还能通过科学的手段不断提升，任何人工无法生产出来的极精密元件，也能通过人工智慧实现。 这就是唐熠想要的工业帝国。 可前路困难重重。 他看着这间可以说是由蒋凡晞一手构建起来的无人车间，眼前仿佛还能看见她穿着灰色夹克，戴着白色防护镜，在产线里仔细检修设备忙忙碌碌的身影。 「唐总，」周恆小跑进来，「唐副董从美国发来连线，召开临时紧急会议。」 唐熠回神，单手往兜里一抄，阔步离开了无人车间。 …… 会议室里。 「这次的紫铜产线，据说也是自动下料机？」连线那头的唐焌问。 唐熠坐在会议长桌的尊位上，长腿交叠着，手里转着笔，没说话。 陈总瞥来一眼，见唐熠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大胆回道：「是的，自动下料机程序错乱，导致切割出来的紫铜件尺寸全部出错。」 唐焌问：「一共报废了多少紫铜？」 陈总：「10.07吨。」 唐焌大吃一惊：「怎么一下子报废这么多？」 「唐副董是这样的，」技术总监解释，「原材料经由自动下料设备完成切割后，直接送至下一道程序加工，一直到第四道程序结束才出产线，转由人工进行第五道程序加工。也就是说，到第五道程序结束，检验人员才能发现料件尺寸出了问题。这之间有一个时间差。」 唐焌摇摇头，思考片刻，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唐熠，说：「唐总，我看你第二个无人车间的案子恐怕要暂时搁置了。你也看到了，自动化生产并不是那么可靠。」 唐熠抬眸看向屏幕，眼神极冷，声音也毫无温度：「这次是例检的问题，并非设备本身的问题导致材料报废。」 众人脸色白了一道，都听明白唐熠要秋后算帐。 凌娅脸色亦是难看，生怕唐熠对自己不满意。 唐焌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略过唐熠说的话，转而说：「一个车间改造成智能生产，那么意味着该车间所有产线上的人工都要进行解聘。唐总有算过这些人丢了工作后，要如何维持生活？他们背后那千千万万个家庭又要如何继续未来的路？」 这话说到在座的高层心坎上了。职场人最怕的就是丢工作，见副董事长如此关怀员工生计，心不由得又往唐焌那儿靠拢一些，对刽子手唐熠更添了几分反感。 唐熠蹙眉看着唐焌，眼神毫无温度。 几秒后，移眸看向凌娅，声音严肃：「凌工，跟唐副董解释一下人工智慧替代人工这个过程中一些可施行的举措！」 凌娅一噎，慌乱看向唐熠，见唐熠并不看自己，便又转头看向屏幕那头的唐焌。 她磕磕巴巴道：「我们也许可以跟当地劳动就业中心合作，为替换下来的人工谋求其他合适的岗位，也可以与同质企业进行合作……」 她边说边用余光看唐熠，见唐熠眼神透着禁令，顿时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咽了咽嗓子，没敢再往下说。 084 你压到人家了，好疼啊……【1更】 084 唐熠冷冷收回目光，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看着屏幕那头的唐焌： 「人们因为缺乏渠道了解人工智慧相关信息，便对人工智慧替代人工抱着消极态度，甚至用实际行动抗拒。这边我有一组数据可以说明人工不会因为人工智慧而陷入生活工作的困境，请各位看屏幕。」 唐熠示意周恆摆上数据。 几秒后，屏幕上随即出现制作精良的ppt页面。 「人工智慧全面替代人工，现有的一千万种工种中，有四十万种将消失，但同时会有八十万种新增。」 唐熠说：「比如机器和人工智慧交叉领域、数据机械合作、虚拟实境和可预见性维修等等。这些都是很实在、可以为企业带来高额利润、也很有前瞻性的领域。盛华开拓新领域业务，一来可以解决过剩人工安置问题，二来可以带来相当可观的利润。」 众人噤若寒蝉，唐焌亦一时无言。 唐熠这番发言可谓无懈可击，不仅针对唐焌的人工安置问题给出解决方法，还列举出一系列可产生利润的新业务。 周恆知道这些都是蒋凡晞之前提出的商业战略计划中的一些片段。 唐熠把她当时说的话都记下了。 周恆看一眼刚说了一堆废话的凌娅，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一回办公室，唐熠立即吩咐：「让猎头继续找人！在凌工试用期结束之前务必找到接替者！」 虽早有察觉唐熠不满意凌娅，但周恆没料到这么快就要把人开了，于是问：「先知会凌工一声？」 唐熠沉声「嗯」一声，只这一声，周恆都能感觉出他满腔怒气快要绷不住。 …… 隆冬的后海胡同，风沙沙地刮着，小路两旁的树上挂着红灯笼，橘红色的光晕与凌晨裊裊雾色相融一起，满满的烟火气。 唐熠下了车，拢了拢大衣，进了韩家内院。 家人睡得正熟，他轻手轻脚进了西厢房。 房门关上，人疲累地靠坐到沙发上。 刚感觉到后腰抵到了软软的物体，随即就听见蒋凡晞娇嗔道：「你压到人家了，好疼啊……」 唐熠登时浑身紧绷，血液澎湃。 僵硬坐了片刻，他伸手将压在后腰的瑶瑶拿出来，抱在怀里。 瑶瑶身上的绒毛暖烘烘的，他轻抚几下，用手捏着瑶瑶的右脚，说：「抱歉。」 瑶瑶：「没事啦，原谅你！」 唐熠：「你今天开心吗？」 瑶瑶：「我很开心，你呢？」 唐熠：「我不开心。」 瑶瑶：「为什么呢？」 唐熠：「工作的事情。」 瑶瑶「哦」一声，安慰道：「没关系，你一定可以处理好的！我相信你！」 机器人用的是蒋凡晞的声音，虽然作了变声处理，但唐熠还是有一种蒋凡晞就坐在自己身旁说话的感觉。 原本还烦闷的心情豁然许多。 他仰躺着，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两条长腿交叠着，将瑶瑶放在自己腰上，捏着瑶瑶的右脚，和它说话。 「如果你还在，铜件产线应该不会出这个事情。或许出事了，有你在，我会笃定、有信心一些……」 瑶瑶说：「你要注意休息。」 机器人到底只是一个程序，它没办法帮唐熠分析事情，唯一能做的，便是接收唐熠话里的关键词及情绪进行简单的反馈。 这些唐熠都明白，所以当初才会要求蒋凡晞加一个可联络程序。可程序是加了，他却从未去打扰过蒋凡晞。 他跟瑶瑶聊到快天亮才睡着，在梦里，蒋凡晞回来了…… 085 鼓手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2更】 085 成都创意园区的livehouse内，舞台上烟雾四起，粉紫色的射灯横扫整个空间。 乐队主唱撕裂嗓子唱着重金属摇滚，数百名歌迷挤在舞池里疯狂打着拍子、扭动身体。空气里，满满的年轻荷尔蒙。 一曲结束，乐队主唱司辰将直立话筒拿下，走到舞台中央，看向一层二层一千多名前来支持的歌迷。 「今天是2月14日西方情人节，现场有没有歌迷朋友要求婚的？我们可以现场弹奏求婚曲。」 人群随即骚动起来，站在最前排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孩举起与女孩牵着的手：「我！我！司辰请看我！我今天要求婚！偶像帮我唱歌！」 司辰笑：「好，那就来一首《求婚》吧。」说完，打了个响扣，示意其他队员准备。 鼓声、吉他、贝斯、键盘声依次响起。 「爱不完的心情，你的温柔你的哀愁，你的回眸，你的一颦一笑，阳光洒在我的身上，我要一辈子永远拥着你……」 在司辰温柔的歌声里，眼镜男孩拿出戒指，单膝而跪，为自己的女朋友戴上求婚戒指。 大家纷纷鼓掌和祝福。 这一曲结束，司辰拿着话筒，又问：「还有歌迷朋友要求婚或者表白的吗？」 舞池里的歌迷们蠢蠢欲动，有几位为了让偶像看到自己，都准备拉着女友再来一次表白。 这时，二层坐席突然有人高喊：「老子要表白！」 紧接着，一位穿着暗红色双排扣西服，戴一奢侈品牌、镜腿镶钻墨镜，长得很高，浑身打扮得又潮又贵气的男士从二层跑下来，穿过重重人群，直接跑到舞台前。 他一手举着一大束红玫瑰，一手指着舞台最后面，坐在一排架子鼓后的鼓手：「我要跟你们的鼓手錶白！」 蒋凡晞正发呆呢，也没注意那人说什么，见大家都看过来，才回神般看向霍桀。 霍桀把墨镜拿下来，插到西装胸袋里，拿着玫瑰花走到舞台下，朝司辰招了招手：「来，这位小哥，麻烦帮我传一下花给鼓手姐姐。」 司辰笑着走过来，弯腰捧起花，转身走到蒋凡晞面前：「那位先生送你的花。」 蒋凡晞起身接过，跟霍桀点了点头：「谢谢。」 站在舞台下的霍桀大声囔：「鼓手姐姐你有没有男朋友？如果没有，我做你男朋友怎么样？如果有，把那男的踢了，来做我女朋友！」 大家齐刷刷看向蒋凡晞。 蒋凡晞不是第一次被表白，还算镇定，将玫瑰花放到脚边，寻常道：「谢谢抬爱，但我不喜欢您这款的。」 霍桀丝毫不受挫，追问：「那你喜欢哪一款？我会变身的！」 蒋凡晞：「……」 现场歌迷起闹：「答应他！答应他！」 蒋凡晞挑眉：「嗯，我喜欢认真工作的男人。因为周杰伦说，认真的男人最美丽。」 霍桀瞬间严肃脸：「我不仅工作认真，我谈恋爱也很认真的！」 众人笑。 霍桀不死心，朝蒋凡晞勐眨巴眼睛：「我身高一百九！存款也一百九！」 说完，又惺惺作态地小声补充：「存款单位是亿，美刀哦……」 现场歌迷都听到了，更加骚动，高喊：「土豪！土豪！答应他！答应他！」 蒋凡晞：「……」 086 职场精英是唐总这款【3更】 086 曾嘉看不过去，从司辰手里抢过话筒：「好了好了，这位歌迷朋友，你的表白我们鼓手已经收到了。这边时间关系，我们要进下一首歌，请你回原位。」 说完，跟灯光控制台打了个招唿，舞檯灯光收敛，进入暗黑系表演效果。 …… 霍桀被拒后，回到二层坐席见到小伙伴们，倒是一点不害臊，眼睛还眯着舞台上的蒋凡晞，不要脸道：「你们看吧，一会儿结束我直接去约她！今晚就要把她拿下！」 顾炀给他丢来一根雪茄，嗤笑道：「人都说了喜欢职场精英，你还不死心？」 霍桀「哼」一声，眼睛一瞪：「老子不像精英吗？」 顾炀下巴点了点坐在暗处不发一言的唐熠：「职场精英是唐总这款，不是霍少您这款的。」 霍桀顿时无话可说。 正刷手机的韩哲抬头看过来，说：「霍桀哥，那位鼓手姐姐是德国亚琛工大毕业的，好像是做人工智慧工作的。」 霍桀笑：「工科精英？我喜欢！」 说完，目光又油腻腻地看向舞台上的蒋凡晞：「我说呢气质跟外头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 今晚直到快凌晨才结束演出，这一个月来连续演出了近十场，蒋凡晞一双手臂又酸又疼，一回后台，就瘫坐在沙发上不愿起身。 其他队员正在收拾乐器，聊着天。 曾嘉问：「刚送玫瑰花那傻缺听口音像是北京来的。」 魏楠说：「那男的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司辰问：「是不是以前看过我们演出？」 魏楠摇摇头：「不好说。」 曾嘉嗤笑：「把存款都搬出来炫耀，真没见过这么俗的。」 魏楠也笑：「我没听错的话，好像说自己有一百九十亿的存款？还是美金？这也是真有钱啊！……」 蒋凡晞听得心烦，喊道：「好了好了，别说了，没劲儿！」 曾嘉看过来，酸道：「我还没问你呢，你说喜欢认真工作的男人是啥意思？」 蒋凡晞吸了吸牙齿，眼睛看向天花板：「随便瞎说打发的呗，能有啥意思。」 …… 一行人背着乐器和运动包出了演出厅，到路边等车。 两辆玛莎拉蒂四座跑车开过来停在他们面前。 前头那辆，副驾车窗降下，戴着墨镜的霍桀一脸风骚地笑问：「去哪儿？送你们一程？」 曾嘉向前，微俯下身，与坐在跑车里的霍桀面对面：「这位先生，我们和你好像不熟，不觉得这样的搭讪方式有点冒犯了吗？」 霍桀也不恼，满脸堆笑：「怎么不熟？我在追你们鼓手姐姐呢！」 魏楠也向前，朝他扬了扬手：「走走走，别瞎搭讪！没见哥几个在？」 魏楠人长得社会，这会儿还故意装得更社会。霍桀脸色一变，正要说话，坐后排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堪堪收起搭讪的嘴脸。 这时，一辆的士过来，司辰上前拦下，招唿大家上车。 …… 回到酒店，大家累得一句话不想多说，站在电梯前，双眼放空等着电梯从地库升上来。 「叮」一声，电梯到了一楼，门开。 蒋凡晞正想进去，不经意间抬眸，被站在里头的人吓得后退一步。 087 男朋友没从老家过来陪你过情人节?【4更】 087 穿一件藏蓝色中长款毛呢大衣，里头搭配浅灰薄毛衣的唐熠，单手抄兜站在电梯最里，目光淡淡地看着蒋凡晞。 他和那个说自己有一百九十亿存款的傻缺，还有两个年轻男人站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是在一起的。 蒋凡晞登时就想，唐熠刚才是不是也去看械客的表演了? 她正发愣，霍桀殷勤地将手臂横到电梯门上，笑着催道：「进来啊，快进来。」 蒋凡晞硬着头皮走进去，贴着墙壁站，陆续进来的曾嘉和魏楠如同两大护法站到她身侧。 她侧过脸，隔着两个人看向唐熠，刚想跟唐熠打招唿，霍桀就说：「这么巧？鼓手姐姐也住这酒店？看来连老天都钟意我们在一块，要不咋这么有缘呢？」 蒋凡晞还是第一次碰到脸皮这么厚的，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扭头看向正前方，淡道：「天体物理学早已闢谣，并没有所谓的老天和神仙这种东西，上头只是大气层。」 工作之外，她少有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霍桀的土味情话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唐熠弯唇。 但霍桀并不觉得丢人，双手捣着自己的胸膛，口气夸张：「神在心中神在心中，只要心中有神，那便是有的。哈利路亚，偶弥陀佛……」 众人无语。 蒋凡晞翻了个白眼。 电梯缓缓往上升。 这时，唐熠忽然淡淡问道：「男朋友没从老家过来陪你过情人节？」 蒋凡晞还未反应过来，霍桀登时脸色大变，大声问道：「什么？鼓手姐姐老家有男朋友？」 说完，往一旁栽去，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韩哲和顾炀赶紧把他架起来。 霍桀半眯着眼睛哀嚎：「啊不行了，我心脏全都碎了，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我今晚就要客死异乡了……」 蒋凡晞被他这副做作的模样逗得哭笑不得，只好说：「我没有男朋友，你别这样了。」 霍桀闻言，这才精神过来，没再作。 …… 电梯到了，蒋凡晞和伙伴们一前一后出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她回过头跟唐熠颔首。 唐熠也跟她点了点头，神情冷淡。 回房间的路上，曾嘉说：「那傻缺也住这个酒店，晚上该不会来骚扰蒋蒋吧？我们要不要换个酒店？」 魏楠说：「没必要折腾，他怎么会知道蒋蒋住哪个房间？」 曾嘉想想也是，便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交代蒋凡晞：「晚上一定要把门锁好，有事儿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 蒋凡晞还在琢磨唐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随口「嗯」一声。 她回房间，刚洗完澡，就有人按门铃。 以为是曾嘉他们，她随便在t恤外面套了件睡袍，毛巾包着湿漉漉的头髮就去开门了。 外头站着一位推着餐车的酒店服务员。 「蒋小姐，有一位客人给您送了礼物。」服务员说着就要把餐车推进房间。 蒋凡晞以为是曾嘉给自己点的夜宵，侧了侧身子，随口问道：「是曾先生点的吗？」 「客人说他是您的粉丝。」服务员颔首，关上门离开。 蒋凡晞顿时就想起晚上送玫瑰花的那个男人。 她登时有点烦躁，走上前，将餐车上三个银质餐盘的盖子一一打开。 心型粉钻项鍊、兰博基尼的遥控钥匙、宝玑钻石表。 价值小千万的礼物。 平白沾上这等麻烦事，蒋凡晞脑仁疼，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唐熠。 088 要什么才能打动你?【1更】 088 【凡星：唐总，麻烦帮我问下你那位穿红西服的朋友，这些东西是不是他让人送到我房里的？】 微信发完，蒋凡晞安心去浴室吹头髮。出来时，手机有一条未读微信。 【ty：是】 就一个字，浓浓的冷淡感扑面而来。 蒋凡晞下意识觉得唐熠可能心情不好，但她自己也烦着，没心思对前领导进行关心慰问，回道： 【凡星：你住哪个房间？我把东西送你那儿去，你帮我转交给你朋友吧？】 【ty：我去找你拿】 【凡星：我在1021】 回復完微信，蒋凡晞去套了件卫衣。 换一件衣服的功夫，门铃就响了。她往猫眼一瞧，见是唐熠，赶紧开门。 唐熠站在门口，没什么表情。 「请进。」蒋凡晞侧开身子，「什么时候来成都的？」 唐熠进门：「下午。」 蒋凡晞关上门，转身，笑问：「所以晚上和朋友一起来看我们演出了？」 唐熠没回答，走到餐车旁，将餐盘里的礼物逐一拿起来过目。 蒋凡晞走过去，说：「帮我还给你朋友。」 唐熠将手中的宝玑钻石表盒丢进餐盘里，凉笑一声：「怎么不要？」 「无功不受禄。」 「霍桀在追求你，收下无妨。」 蒋凡晞有点不高兴，双手环胸而抱，微抬起下巴看唐熠：「凭什么他以追求的名义送我东西，我就有义务收下？我又不是专门回收垃圾的。」 她说完，将三个银餐盘的盖子逐一盖上：「那个人房号多少告诉我，我自己去还。」 动作仿佛也沾染到主人的情绪，餐盘发出桌球响。 蒋凡晞将餐车推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唐熠阔步走过去，扯住她的手腕。 她扭头看他。 「要什么才能打动你？」唐熠声音放低了，终于让人听出一丝感情。 蒋凡晞心里的焦躁一瞬间被抚平，登时明白自己刚才烦躁不是因为收到霍桀的礼物，而是唐熠今晚打从见到她，就一副冷淡的样子。 唐熠过去对她态度太好、太包容，一冷下来她不习惯，也跟着起了气。 她转身，看着唐熠的眼睛：「你是想帮你朋友追我，才这么问？」 「不是。」唐熠说，「我知道他追不到你。」 「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 蒋凡晞顿时浮想联翩，觉得唐熠最近指不定也在追女生，或许也遇到礼物被女生拒绝的问题，所以往她这儿打听方法呢。 她下意识试探：「你最近在追女生？」 唐熠目光坦然：「是。」 蒋凡晞顿觉心脏被扯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她深吸一口气，掩饰情绪：「把手给我，我告诉你打动女生的方法。」 唐熠看着她的眼睛，伸出右手。 蒋凡晞低头，看着男人那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释然般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一个字。 089 我要砸个千八百万的让那小子爬远点!【2更】 089 「再给我定一辆兰博基尼最新款的二座跑车，要最贵的！」 「去英国拍卖行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古董珠宝，拍个回来！」 「再给我物色一辆游艇，再买个有码头的别墅！记住！这些全都要最贵的！」 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霍桀举着手机，站在落地窗边，大声、豪气地吩咐秘书。 顾炀和唐熠坐在沙发上品酒，茶几上，摆着被蒋凡晞退回来的礼物。 霍桀打完电话走过来，抓起酒杯一口闷，闷完了又倒一杯。 顾炀斜他一眼，嗤笑道：「得了吧你，又不是第一次被女生拒绝，至于么？」 霍桀红着眼睛瞪过来：「你懂个屁！我这次是认真的！」 「你哪次不是认真的啊？」 霍桀不说话了，兀自喝闷酒。连闷几杯高度洋酒，摇摇晃晃站起身，嘴里囔着「要亲自去找鼓手姐姐表白」。 顾炀懒理他。 唐熠将人给劝坐下：「太晚了，别打扰人家休息。」 霍桀忽然就想起，晚上在酒店电梯里，唐熠问蒋凡晞男朋友的事情，有点回过味来，问：「老唐你跟鼓手姐姐是认识的？」 唐熠也不瞒着：「她之前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顾问。」 霍桀越想越不对劲，往唐熠身边靠去：「她说喜欢工作认真的男人，这话我怎么听着，像是在暗示喜欢某个同事？你帮我打听打听！」 顾炀笑：「打听到了你是要干嘛？」 霍桀囔：「我要砸个千八百万的让那小子爬远点！」 唐熠：「……」 …… 情人节翌日，是除夕。 蒋凡晞天没亮就起了，搭乘最早一班飞机回老家。中间经过一次转机，一路折腾到进家门，已是傍晚。 「爸，妈，」将凡此拖着行李箱进家门，「我回来了。」 男人沙哑虚弱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是瑶瑶吗？」 蒋凡晞赶紧放下行李箱，直奔主卧。 父亲蒋志存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床头柜上放着一瓶喝光了的矿泉水，还有几个散装面包包装袋。 看到这一幕，蒋凡晞登时就红了眼眶，说了声「我去给您倒热水」，转身匆匆出了卧室。 厨房里，她去年回家买的恆温开水机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老式电热水壶。 蒋凡晞烧水、洗水杯，等水开的间隙，又去浴室，打了一脸盆热水，拿到卧室。 她拧热毛巾帮蒋志存擦了几遍脸和手，一盆清水最后变成浑水，可见蒋志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擦洗过了。 她强忍着内心的哀恸，一言不发把热水拿去浴室倒了，这才又去厨房倒开水进卧室。 做好这一切，她才在蒋志存床边坐下来。 蒋志存欣慰地看着女儿，问：「工作还顺利吗？」 蒋凡晞说：「我从之前那个单位辞职了，打算自己创业。」 蒋志存意外：「为什么辞职？」 蒋凡晞实话实说：「他们只有三条智能产线。虽说未来有可能会全面推进无人化，但集团副董事长一直反对无人化，只有ceo一个人在努力。我觉得挺麻烦的，心思一大半耗在内部斗争上了，跟我专业也不完全匹配，就辞了。」 090 你应当立足于浪潮之上，做引领者。【3更】 090 蒋志存贊同地点点头，看着女儿的目光带着欣赏。 「你的决定很正确，爸爸支持你。全世界都在为进入第四次工业革命而进行各种各样的准备与改革，但你如果只做这个浪潮里的一员，你最终会与平庸融为一体，在这个过程里，你的专业得不到最大的发挥。你应当立足于浪潮之上，做引领者。」 蒋凡晞问：「爸爸您有什么建议吗？」 蒋志存说：「爸爸觉得你不妨考虑做战略谘询公司，用你的专业知识，为国内制造企业提供未来发展战略，提供一个让他们进入工业4.0的入口。这类型的公司只卖服务，不涉及研发与生产，无须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相对会更适合你现在的情况。还有一个，线性电路技术工业会改变制造业格局，但我认为这个不急于眼前，大可等你资金充足了再考虑。」 这一席话令原本对创业还一头浆煳的蒋凡晞茅塞顿开。 她倾身抱住父亲，感激道：「谢谢您给我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蒋志存拍拍女儿的背，笑道：「平时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太拼命了，时刻谨记身体永远比工作重要，爸爸还指望你呢。」 一句「爸爸还指望你呢」，令蒋凡晞登时悲从中来。 她压抑着想大哭一顿的冲动，紧紧抱着蒋志存。 父女俩聊了一会儿工作，蒋凡晞问：「今天是除夕，妈都没有准备食物晚上围炉吗？」 蒋志存故作轻松道：「你妈不知道你今天回来，看护也回老家了，家里就我和她两个人，也吃不了什么东西，我就让她别准备了。」 蒋凡晞满心疑问，但怕刺激到蒋志存，到底没开口，给蒋志存做了一碗面端进去后，开始观察家里一些细节。 浴室里只有一条毛巾、一副牙刷牙杯，冰箱里一点新鲜食材都没有，只有茶几上丢着两大袋称重面包蛋糕之类的散装点心。 可见佟玉英是不住在家里的，看护一放假，家里便只剩下蒋志存一人的生活用品。 蒋凡晞其实早知道佟玉英在外头与人姘居了，但蒋志存有心瞒着女儿，蒋凡晞便也就当做不知情，万一与佟玉英撕破脸，佟玉英要与蒋志存离婚，那蒋志存就更可怜了。 很多时候，蒋凡晞甚至有把蒋志存带到北京的冲动。 她原本计划工作和收入稳定就把蒋志存接过去，可现在打算创业，即使把人接过去，一忙起来，可能也顾不上。 佟玉英虽然出轨，但至少在蒋志存需要的时候会出现，会带蒋志存去医院复查。家里有个女主人偶尔出没，看护总归不敢乱来。 这就是蒋凡晞不敢与佟玉英闹的原因，很现实，也很无力。 …… 蒋凡晞给佟玉英发了微信，说自己到家了，佟玉英才在晚上七点多赶回家。 蒋凡晞去超市买了点水饺和打火锅的食材，一家人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应付过年夜饭。 餐桌前，蒋志存坐在轮椅里，和佟玉英全程零交流，佟玉英只顾跟人发微信聊天，也不搭理丈夫和女儿。 蒋凡晞照顾蒋志存的饮食。 相对无言吃完年夜饭，蒋凡晞让佟玉英给蒋志存洗个澡。 佟玉英一开始谎称看护放假之前才给蒋志存洗过，没必要再洗，但蒋凡晞坚持，佟玉英才不情不愿地把蒋志存推进浴室。 刚关上门，就传来打骂声。 在厨房洗碗的蒋凡晞全都听到了，压抑到想哭。 091 韩先生不允许打工【4更】 091 夜深了，蒋凡晞洗完澡出来，佟玉英坐在客厅等她，穿戴整齐。 她问了句：「我洗好了，您要洗吗？」 佟玉英说：「不了，我一会儿还要出去打麻将，跟你说几句话我就走。」 蒋凡晞擦着头髮，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 佟玉英嵴背挺得直直的，双手环抱在胸前，身上那件毛衣质感不错，应该不便宜。 「钱带回来了吗？」佟玉英说，「带回来就拿给我。」 蒋凡晞点点头：「您一会把帐号发给我，我转到您卡上。」 佟玉英满意了，站起身：「记得了。」说完，穿上皮草大衣，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公寓老旧的楼道里，传来女人哒哒哒下楼的高跟鞋声。 蒋凡晞吹好头髮，见主卧房门门缝下还有光，便去敲了敲门：「爸，您睡了吗？」 「没呢瑶瑶，你进来吧。」 蒋凡晞推门进去，在蒋志存床边坐下：「爸，您把身份证给我下。」 蒋志存问：「要身份证做什么呢？」 「过几天银行开门了，我去给您办张银行卡，再给您买一部智慧型手机，把银行卡绑定到微信，以后您要用钱就方便了。」 蒋志存先是说自己躺在床上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后来又无奈道：「瑶瑶，你在外头挣点钱不容易，现在还要创业，钱你要自己留着，千万别给你妈。」 蒋凡晞登时就猜到佟玉英在金钱上与情人牵扯不清，蒋志存怕她的钱被佟玉英拉去给外头的人，所以特地这一番交代。 蒋凡晞即刻改变主意，让佟玉英把这些年欠下的外债都列出一张清单，连同债主的名字一起列出来。 佟玉英过了凌晨才回来一句：【你什么意思？】 蒋凡晞回：【我手头的现金不够，想先把外债还了，你和爸的生活费再另外计划。】 佟玉英回覆说，自己需要几天时间对一下帐。 蒋凡晞也就暂时没去管这件事，那几天都在照顾蒋志存，每天推蒋志存下楼晒太阳。 他们住的这处房子，是蒋志存当年在机械厂工作时分配的。 80年代的老公寓，外墙刷了黄漆，早已脱落斑驳，几幢五层高的公寓楼围城一个类似家属院的小区。 蒋凡晞小时候在这里有不少玩伴，但前些年，大部分人都在外头买了更好的房子搬出去，现在还住在这里的，要么是租客，要么是没搬走的老人。 蒋凡晞刚去德国第二年，佟玉英眼见原本与自己家庭条件差不多的老熟人都搬出小区，起了攀比心，时常在电话里对蒋凡晞耳提面命，要她找机会打工，存钱给家里买个电梯高层搬出去。 理由倒是说得好听，电梯房方便蒋志存上下楼。 蒋凡晞当在亚琛工大上大一，学业和实验项目占据她所有时间，根本没机会打工，而且井勤再三吩咐——韩先生不允许他们打工，一经发现，立刻断资助款！ 蒋凡晞自然不敢冒险去打工，便自己设计了一款装在扶手上的升降梯，找了父亲老同事帮忙做好安装，这才彻底解决蒋志存下楼的问题。 …… 蒋凡晞刚把蒋志存推下楼梯，围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太太们就围上来了。 「哎呦小蒋啊，这是你闺女啊？」 「长这么大了呀！小姑娘长得真是漂亮，跟她妈一样漂亮咧！」 蒋志存抬头看向长得像极了妻子的女儿，温声道：「瑶瑶，快跟奶奶们打招唿。」 蒋凡晞这就大大方方跟老太太们欠了欠身：「奶奶们新年好！」 她干脆把蒋志存推过去和老太太们聊天。 「好几年没见着这孩子了，听玉英说，去德国留学了是不？」 蒋志存儒雅笑道：「嗯，孩子在德国念了大学和研究生，后来又在那边工作了五年，去年才回来的，现在在北京发展。」 老太太们颇感慨：「小蒋你们也真是厉害，当年遭受那么大的变故还能把孩子送去德国上大学，不容易啊。」 蒋志存抬头看一眼女儿，维持着脸上的笑意。 蒋凡晞却因为这句话失了神。 「小蒋闺女多大了？」一位打扮不俗的老太太问。 蒋志存说：「二十六了。」 「巧了咧！我儿子公司有个年轻人，三十出头，俩孩子年龄合适，要不介绍给他俩认识认识？」 092 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唐熠 092 住在国企小区房的人，早年大都是一个单位的。大家知根知底，哪家出了点啥事儿，几乎整个小区都知道。 蒋家的男主人高位截瘫，女主人在外头与人姘居，这种家庭，在嘴碎、现实的老太太们眼里，无疑是又穷又拿不出手。 之所以会给蒋凡晞介绍对象，到底还是看在她确实优秀的份上。 虽说娘家条件是差了点，但总归是女孩子嫁入男方家，成为男方家的人，在娘家至多算个客人，也就无所谓了。 见蒋凡晞没什么反应，老太太们开始劝蒋志存。 「小蒋，就让闺女去看看吧，指不定俩年轻人看对眼了，今年年底就能办喜事了。」 「是啊小蒋，刘姐的儿子开的大企业呢，能让刘姐注意到的年轻人，在企业里肯定是人中龙凤！」 「可不，去看看，别浪费刘姐一片好心……」 盛情难却，蒋志存抬头看女儿：「瑶瑶，你的意思呢？」 蒋凡晞回神，低头看父亲，从他眼中读出了期待。 她明白父亲心里还是希望她早日成家、有人疼爱，不忍心让父亲失望，便点头道：「好，可以的。」 …… 大年初三晚上，蒋凡晞在小区门口见到了相亲男，坐对方的车去市中心一家酒店的西餐厅吃饭。 相亲男看上去年纪不大，戴着个黑框眼镜，穿着正式的西装，似乎颇重视这场相亲。 蒋凡晞倒是穿得随意，毛衣、牛仔裤和呢外套，没化妆，绑马尾，戴框架。 她没什么食慾，垂着眼睫，无聊地看着餐布上的艺术纹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方聊着。 对方对她似乎很有兴趣，一直主动寻找话题：「你研究生毕业后直接留在德国工作了吗？」 「嗯，」蒋凡晞抬眸看向对方，以示礼貌，「当时没毕业就拿到offer，直接签了五年，去年夏天才回来的。」 对方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导致饭都快吃完了她还记不住对方的脸。 她差点怀疑自己是脸盲，赶紧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其他认识的男人。 结果，第一个窜出来的不是她最熟悉的曾嘉、魏楠或司辰，而是唐熠！ 一想起男人，她下意识就想到了唐熠。 不得不说，唐熠长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且印象深刻的脸，还有他的气场，那种平和中又带着威严、让人不能忽视也无法放肆的气场…… 越想越过了，蒋凡晞暗咬脸颊边的肉，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 对面，相亲男还在叭叭：「其实我觉得德国不怎么样，太小了，这个国家的发展有局限性。」 蒋凡晞凝神听着。 相亲男不屑地哼了一声，「除了美国，我就看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将来的发展能比国内好，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 他说了一堆对当今世界经济态势、政治格局的看法。 不仅繁冗，而且无知，蒋凡晞没听出重点，也不想听这些，打断对方：「抱歉，我是学理工的，对经济政治不是很了解。」 对方笑笑，顺着她的话题，说：「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理工呢？学财务不是挺好？将来老公创业了，还能替自家公司管帐……」 093 想结婚了? 093 话题开始延伸到创业畅想去了。 才第一次见面，就提说想创业。 蒋凡晞心想，创业是那么好创的吗？ 虽说这年头，创业不是什么新鲜事，她自己也有创业的念头，但她从未与人多谈，就是唐熠那种有足够投资能力的富二代加圈内人问起，她也只是回答几句不痛不痒的，自然看不惯相亲男这长篇大论的样子。 对方还在逼逼赖赖自己对创业的看法及打算。 蒋凡晞总算听出来了，相亲男在介绍人刘奶奶儿子的机械厂当业务员，理想是自己开机械厂。 连技术员都算不上，手上一点技术也没有，想创业，创的还是制造业。 难不成也是富二代？可看上去不像啊。 蒋凡晞没耐心往下猜，婉转问道：「听说您母亲和介绍人奶奶认识？可我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 相亲男嘴快道：「我阜平的，来桥西区定居好几年了，我妈是刘总家的保姆。」 蒋凡晞：「……」 阜平是河北有名的贫困县之一，虽说张家口也穷，但蒋凡晞家好歹在市里的国企单位小区，父母均是知识分子，父亲瘫痪前也是国企的高级工程师。 条件是要比相亲男家好很多的。 介绍人到底是有多看不起他们家，才会给她介绍这样一对象。 蒋凡晞懒得去深想，告诉自己不能让蒋志存知道这件事。 …… 现场有人在弹钢琴，室内假山水声裊裊，为西餐厅带来优雅浪漫的氛围。 可蒋凡晞一点说话的**都没有了，寻思着要早点走。 「我挺喜欢你的，而且我也在机械厂工作，也算一个圈子，以后咱们结婚了，你也不用在外头打工看人脸色了，就在公司给我帮忙……」 蒋凡晞回神：「什么？」 对方又重复一遍刚才说的话。 什么叫「就在公司给我帮忙」？这是要女方婚后当免费工的意思？ 蒋凡晞听得要吐了，但又不好撕破脸，怕介绍人在蒋志存面前嚼舌根，便找了几句让相亲男自己打退堂鼓的说辞。 「其实我结婚后不打算再工作了。」 对方诧异：「那……那你结婚后要在家带孩子？」 蒋凡晞摇头：「我不喜欢带孩子，到时候得请人带吧。」 对方脸色大变。 登时想到自己当保姆的母亲。 婆婆就是给人做保姆赚辛苦钱的，做媳妇的竟然要请保姆带孩子？ 那种环境成长起来的男人哪里能忍受妻子请保姆带孩子？ 甚至认为妻子就该与他们一起吃苦，就该把自己所有资源与能量砸在后代与婆家人身上，这才是传统的好女人。 当然相亲男这些话并没说出口，他喝下一大口奶油蘑菇汤，皮笑肉不笑道：「那你不带孩子也不工作，你要？」 蒋凡晞笑得天真：「总有事情需要忙，比如提升自己，维护交际圈之类的。」 潜台词不外乎——我就当个美美的少奶奶了。 相亲男登时无话可说。 …… 精緻的金色小圆勺在杯中搅动几圈，蒋凡晞藉口去洗手间，拿着包暂时逃离了这乏味的晚饭。 今晚这相亲，让原本就恐婚的她心情窒闷压抑不已，下意识就想抽根烟静一静。 她找到酒店后门边一处户外花园，倚在墙边，从包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咬到唇上。 手还在包里摸着打火机，有人递来火。 她警惕地抬眸一看，见是唐熠，脸往火苗凑过去。 火苗裹上菸头之际，她用力吸一口，然后仰头，享受地眯起了双眼。 那口烟在她嘴里辗转几道，又从她涂了淡粉色唇膏的唇瓣唿出。 她吸菸一向不过肺。 「你怎么在这？」 香菸夹在女人纤细修长的指间，她后脑勺抵着墙，侧过脸看唐熠，笑了下。 唐熠给自己点了一根，唿出一口烟雾后，皱着眉头，说：「来找人，你呢？」 蒋凡晞螓首微垂，手中的香菸往脚边的立式菸灰缸里抖了几下，嘲讽地勾了勾唇：「来相亲。」 唐熠无声笑了下：「想结婚了？」 蒋凡晞没吭声，解释自己出来相亲的初衷太麻烦。 唐熠便当成她是默认：「今天见的相亲对象，可满意？」 蒋凡晞扯了扯唇角，双臂环胸，仰头看着前方的月明星稀。 「不满意。」何止是不满意，简直倒尽胃口。 唐熠看着她：「既然不满意，那不妨考虑考虑我？」 094 没爱过不代表不需要 094 蒋凡晞夹着香菸的手一抖，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侧过脸看唐熠。 唐熠唇角弧度淡淡，站直了身子，低头，将手中燃尽的菸头摁灭在脚边的直立菸灰缸里。 「我大你五岁，美国籍，母亲过世，父亲健在，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我现在和外祖父母及舅舅一家住在后海胡同，未来十年，事业会在国内，据点是北京，平时可能会有短期出差的情况。我自认为包容度还不错，给你完全自由的生活方式还是可以的。婚后不工作、请保姆带孩子，这些都不是问题。」 听到最后一句话，蒋凡晞如梦初醒，顿时就明白唐熠刚才可能听到自己和相亲男的对话。 她没问唐熠为什么会听到这些，不管唐熠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问了，他不想说，总归能混过去。 她对此毫无准备，慌乱将菸头丢到菸灰缸里，重新拿背靠向墙壁，没敢和唐熠对视，饶是唐熠此时正灼灼看着她。 沉默良久，她轻哂：「我是丁克，这也没问题？」 唐熠笑：「这么巧？我也是丁克。」 蒋凡晞：「……」 难以想像唐熠这样的人竟然能是丁克。她扭头看唐熠，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唐熠神色淡然，毫无异样。 默了片刻，蒋凡晞问：「你喜欢我么？」 唐熠说：「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你。」 蒋凡晞登时无言。 之前还未从盛华离职时，她隐约察觉到唐熠对自己的态度不同于一般领导对下属。 她把那种细微的暧昧当成年轻男女因为接触过多而产生的暂时性吸引，没去想太多，压根没想到唐熠会来真的。 可仅仅因为这暂时性的吸引，就要在一起吗？甚至谈婚论嫁？ 蒋凡晞觉得这一切都太虚了。 她慢慢静下来了，脑子刚刚仿佛被礼花炸过的混乱这会儿全都清晰了。 「你记得在成都那晚，我在你掌心写了个字？」 唐熠：「记得。」 「知道那是什么字么？」 唐熠默了几秒，低低出声：「爱。」 蒋凡晞点头：「知道什么是爱吗？」 唐熠一时没作声，定定看着她，片刻后，说：「老实说，不是很清楚。」 蒋凡晞扯了扯唇角：「你没爱过人？」 「没有。」唐熠反问，「你爱过？」 蒋凡晞不说话了，脸色微红。 唐熠瞭然地笑笑：「既然都没爱过，那不如一起学习？」 蒋凡晞没好气道：「没爱过不代表不需要。」 唐熠不置可否。 他看上去很平静理智：「我们认识不久，现在谈爱为之过早，但你很清楚，我们彼此吸引、三观契合、欣赏对方。有这些，你还担心我们之间没办法产生爱情吗？」 他在试探。 所幸，蒋凡晞的反应验证了他的猜测。 蒋凡晞没有急不可耐否定他关于俩人彼此吸引的说法，那说明蒋凡晞同他一样，对他也同样存在这些感觉。 唐熠心里生出一点希望。 他转过身，轻轻握住蒋凡晞的肩膀，引导她面向自己：「给彼此一点时间，你想要的感觉，我应该可以给你。」 095 但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095 饶是俩人此刻如此靠近，蒋凡晞也是别开目光，不敢去看唐熠的眼睛。 他眼神太深，蒋凡晞怕自己在他眼里迷了路。 她此刻无比冷静。 说来也怪，先前跟唐熠只是有点暧昧，整个人就跟烫了开水似的头晕脑热得不行，这会儿跟他谈到这些，反而还比较理智。 静下心来，蒋凡晞不免将唐熠今晚说的话与冲动画上等号。 唐熠只是喜欢她。 这种心情随时会因为厌倦或是有更喜欢的对象出现而消失，唯有爱，才能将俩人紧密联繫在一起，生死与共。 她的婚恋观向来保守，甚至因为父母的关系，还有点恐婚，所以唐熠只表达了喜欢她，在她看来，远到不了能让她接受他的程度。 如果还在北京，她可能会意乱情迷地答应唐熠，可现在回了老家，身处现实，面对唐熠这种像梦一样的喜欢，她本能地拒绝。 包里手机在响，蒋凡晞回神，轻轻拨开唐熠握住自己双肩的手。 拿起手机一看，是相亲男打来的。她接起来，淡道：「遇到了个朋友，说了几句话，这就过去。」 唐熠看着她，神色不辨喜怒。 蒋凡晞挂了电话，平静道：「我们都没做好和对方展开一段关系的准备，这件事就到这里吧，都冷静冷静。」说完，拉开玻璃门，走进酒店大堂。 她回到西餐厅，再没应酬相亲男的心情，俩人很快买了单回家。 相亲男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车子一轰就走了，连一声「晚安」也没有，她也就知道对方没那个意思、这事儿算是过去了，心情轻松了一些。 …… 唐熠看着蒋凡晞和相亲男离开西餐厅，并未作出强行去分开俩人、或者把蒋凡晞强拉到房间、逼她答应自己的戏剧性行为。 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很冷静地看着他们一起离开，然后回房，抱着瑶瑶躺在沙发上。 唐熠：「瑶瑶，你妈跟一个男人走了，不要我们了。」 瑶瑶：「肯定是你做错事了呗。」 唐熠：「我应该没有。」 瑶瑶：「那你不去把她追回来？」 唐熠思考几秒：「她做事情有分寸，我信任她。」 瑶瑶：「你心真大！」 唐熠顿时就笑了。 瑶瑶这副娇嗔的口气像极了蒋凡晞耍性子时会说的话。 不对，瑶瑶的声音就是蒋凡晞的。 这让唐熠有一种蒋凡晞时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感觉，所以他最近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瑶瑶。 「瑶瑶你知道吗？」唐熠回想起晚上在西餐厅听到蒋凡晞与相亲对象说的一席话，「她说结婚后不想工作也不想带孩子，只想应酬交友。我刚听到的那一刻心里确实有点失望，但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 瑶瑶：「你为什么会失望呢？」 唐熠：「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她与我印象中的她很不同。」 瑶瑶：「不同才好呀，有新鲜感。」 答非所问。 唐熠失笑，坐起身，将瑶瑶好好摆放到沙发靠枕上：「晚安了小傢伙！」 096 韩先生找到了! 096 蒋凡晞回到家，佟玉英不在，蒋志存在房里看书。 她脱下外套，换了拖鞋，先去厨房倒一杯温水，然后端去房里给蒋志存。 「晚饭吃得如何？」蒋志存温声问，「那男孩子送你回来的？」 蒋凡晞笑笑，在父亲床边坐下来，将水递给他：「嗯，人家送我回来的，饭吃得还好。」 话到这里，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故作轻松道：「但是成不了的。」 蒋志存问：「为什么？」 蒋凡晞说：「对方说要创业，希望我给他帮忙……」 蒋志存全明白了，拍拍女儿的手背，说：「没关系，不合适，咱不强求，不然就是悲剧。」 蒋凡晞抿唇点头，又跟蒋志存聊了一会儿天才回房。 她没告诉蒋志存，今晚同时收到唐熠交往的请求。 …… 洗完澡，蒋凡晞躺在床上翻看朋友圈。 几乎都是代购在卖东西，她看得心烦，屏蔽几个，再往下刷，没什么东西看了，刚想退出微信，忽然进了一条新消息。 【ty：我明天就回北京了，回去之前，我们见一面？】 蒋凡晞看着对话框考虑几秒，回道：【不了，开车注意安全】 【ty：好，你回北京跟我说】 蒋凡晞没回了，刚要退出微信，凌娅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娅娅：凡晞，韩先生找到了！】 蒋凡晞一怔，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发抖。 【凡星：真的吗？他人现在在哪里？】 【娅娅：在北京，你要过来跟他见面吗？】 蒋凡晞立刻下床，拉出床底的行李箱，打开衣柜，开始往里头放衣服。 她给凌娅发去语音：「我明早坐高铁回北京，最迟下午就能到，你跟他说，明晚一定要和我见一面！」 凌娅秒回：「好，我们等你，你别急。」 …… 翌日，蒋凡晞一早就去了高铁站，傍晚才到北京，直接打车去王府井。 凌娅说和资助人约在北京apm的外婆家餐厅。 所幸过年期间，北京交通很畅通，蒋凡晞赶在天黑之前到了餐厅。 将行李寄存在服务台，她走进餐厅，很快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凌娅和一位戴着眼镜、穿戴不俗的中年男士。 想到那人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资助人，蒋凡晞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似的，又沉又重。 凌娅先看到她，跟她招手：「凡晞，这边！」 那位男士随之看过来，跟她笑了一下。 蒋凡晞回以微笑，快步走过去。 凌娅站起身，拉开自己身旁的椅子：「凡晞，快来，都等你呢。」 蒋凡晞脱下大衣后入座，微笑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士，正式道：「您好，我是06年受您资助前往德国亚琛工大学习的france，蒋凡晞。」 资助人扶了扶无框眼镜，笑道：「你好，我姓韩，叫我老韩就行了。」 蒋凡晞本想问对方全名，但一想到资助人向来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行踪，怕自己追问会招来反感，转而说：「我这些年一直在找您，原以为这辈子都无法与您见面了，没想到今天能见到您，真是太奇妙了。」 对方只是客气地笑笑。 蒋凡晞侧过脸看凌娅，问：「是在哪里找到韩先生的？」 097【ty:我在想你】 097 凌娅瞥一眼资助人，很快又看回蒋凡晞：「找私家侦探查的，到底怎么找到我也不清楚，人家说这是他们吃饭的手艺，不能外泄。」 韩先生笑了下，说：「有一天，一个人打电话给我，问我06年是不是资助了一位叫凌娅的孩子去德国留学，我去找当年的资料确认了这件事，这才和凌娅联繫上。」 说完看向蒋凡晞：「你这些年也一直在找我？」 蒋凡晞点头：「嗯。」 她正想着要怎么跟对方说清楚执着找他的原因，凌娅忽然问：「凡晞你不是说有东西要给韩先生吗？」 蒋凡晞这就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便签，推到韩先生面前：「您能把收款帐号给我吗？我想把那些年从您这边收到的资助款连本带利还给您。」 对方似乎有点措手不及，看向凌娅。 凌娅登时说：「韩先生资助我们，不是希望我们归还资助款的。」 蒋凡晞早有心理准备：「那有其他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凌娅说：「韩先生在广州有工厂，他希望我们能过去帮他。」 韩先生先是点头，而后歉意道：「不强求的，只是刚好我公司最近也要转型无人生产，在转型过程中遇到一点困难。」 蒋凡晞倒是不意外，她早就猜到资助人可能也是制造领域人士，否则不会专门资助在机器人或机械领域有专长的孩子出国了。 她看向凌娅：「你去吗？」 凌娅说：「去啊。」 蒋凡晞点点头：「好，那给我几天时间考虑。」 …… 结束与资助人及凌娅的晚餐，蒋凡晞打车回位于顺义的宿舍。 一进屋，行李箱往玄关一放，人走到沙发上坐下，开始发呆。 心情有点怪怪的，完全没有想像中的喜悦兴奋。 今晚和资助人的见面、谈话，与她过去设想的完全不同。资助人不是她想像中那种睿智、洞察一切、心怀家国的模样。 甚至，她觉得资助人有点平庸。虽然穿戴不俗，但举手投足和言谈间表现出来的东西，骗不了人。 感觉是一种无迹可寻、很微妙的东西，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那么真实存在于她的情绪里。 想得深了还无解，蒋凡晞心烦，起身拿衣服进浴室洗澡。 …… 她到睡前才看手机，唐熠今天给她发了三条微信。 第一条是中午十二点左右：【ty：我回北京了】 第二条是晚上六点：【ty：我到家了】 第三条是刚刚：【ty：睡了？】 出于礼貌，蒋凡晞回覆：【凡星：没】 唐熠秒回：【ty：在做什么？】 【凡星：没做什么】 她说谎了，为了把天聊死。 却不想…… 某人回来一条…… 【ty：我在想你】 看到这句话，那种浑身要烧起来的感觉又出现了，从上身一直蔓延至脸颊、耳后，体温一瞬间升高。 蒋凡晞拿着手机，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下意识不想伤到唐熠，因此没用对待其他追求者的方式对他。 她对唐熠，似乎也带着一种不太自然的小心翼翼。 怔神的几秒时间里，手机又震动两下。 她回神，垂眸看去。 【ty：我年后回总部述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美国？】 098 正在憋大招 098 蒋凡晞失笑，心想这个富二代是不知道去美国要办签证的吗？ 她回了句「你以为美国是我想去就能去的吗」，之后便退出微信睡觉去了。 她翌日便又坐高铁回了张家口，计划如果真去广州帮忙，至少也是正月十五之后的事情。 还有十天时间。 这十天里，她除了正月初十晚上有个初中同学会外，再无其他行程，因此便一心在家照顾蒋志存。 她给蒋志存办了网银，还买了一部智慧型手机，教蒋志存如何用手机收付款、叫外卖、网购等现代网络生活技巧。 蒋志存瘫痪前，是国企的高级工程师，不仅精通机械电气，计算机也会一点，不出几天，智慧型手机就玩得很熘了。 正月初六，看护过来上班，蒋凡晞给看护包了一个大红包，交代看护，日后蒋志存有任何事，都直接与她联繫，并承诺逢年过节会额外发奖金。 看护高高兴兴地应下，还偷偷告诉蒋凡晞，佟玉英基本不在家里住，偶尔要对买菜的帐以及发工资才会过来。 然而在那极少出现的时间里，佟玉英对蒋志存态度始终很恶劣，要么对蒋志存视而不见，要么讽刺出言辱骂蒋志存拖全家人后腿，怎么不早点去死。 蒋凡晞听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终于明白佟玉英靠不住。 …… 那几天，唐熠给她发过两条微信。 一条让她有时间去办美签，下次一起去美国，还有一条问她几时回北京。 蒋凡晞两条都没回。 她觉得自己此去广州，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五年，即便回北方，也是直接回老家看望家人，不会再特地去北京与唐熠见面，更别说继续保持暧昧关系。 唐熠后来再没联繫过，蒋凡晞以为他应当是消停了。 初八这一天，蒋凡晞正推蒋志存坐在亭子里和小区的老人们聊天，一辆黑色迈巴赫突然在不远处的车位停下。 老旧小区很少出现这么显赫的车子，大家闻声看去。 蒋凡晞忽然就觉得那车牌有点眼熟，像是唐熠的车，正想把蒋志存推走，唐熠已经下了车，绕到后备箱，提了几袋礼品，朝他们住的那一幢楼走去。 蒋凡晞心一提，忙躲到蒋志存身后，偷偷观察站在门禁处的男人。 他穿一件黑色长款毛呢大衣，搭配深灰色圆领毛衣与蓝色牛仔裤，粗硬浓密的黑髮随意拨在额边，整个人看上去休闲随意却不失稳重。 蒋凡晞不知道唐熠怎么找到这边的，但知道他肯定是来找自己的，还提着大包小包，像是要来拜年。 原来消停的那几天里，正在憋大招啊。 蒋凡晞躲在蒋志存身后没敢动。 唐熠在门禁上按了楼号，没人接，便站在那边打电话。 蒋凡晞赶紧摸出手机关静音。 唐熠电话没打通，站了一会儿，突然直直朝亭子看过来。 蒋凡晞半张脸还露在外头，见唐熠看着自己，赶紧又躲回蒋志存的轮椅后，大气不敢出一声，打算躲个一两分钟，再探出脑袋看看唐熠走了没。 结果…… 099 蒋凡晞一颗心登时暖融融 099 「叔叔，新年好。」 听到唐熠的声音，蒋凡晞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 接着就听蒋志存问：「年轻人你认识我吗？」 唐熠说：「我是您女儿的朋友，今天特地来给您拜年。」 「新年好新年好。」蒋志存扭头看蹲在轮椅后的蒋凡晞，「瑶瑶，你朋友来了，快起来跟人打招唿。」 蒋凡晞硬着头皮站起身，恨嗖嗖斜一眼唐熠，问：「你来干嘛？」 唐熠抿唇笑，一侧脸颊有浅浅酒窝。 他站在亭子台阶下，春日午后绵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浑身都蒙上一层柔色。 蒋凡晞髮现自己脸又烧起来了，别开目光，不看他。 唐熠上了台阶，轻声说：「瑶瑶掉水里了，可能要麻烦你修一下。」 蒋志存和蒋凡晞都没反应过来，父女俩相视一眼。 蒋志存问女儿：「瑶瑶你什么时候掉水里了？」 蒋凡晞这会儿才想起来，瑶瑶是聊天机器人，忙解释：「爸，不是我，是我做的一个机器人，刚好名字也叫瑶瑶。」 蒋志存笑了下，拍拍女儿的手臂，说：「那你赶快上去看看机器人怎么回事。」 说完看向唐熠：「年轻人，上去家里坐。」 老父亲开口，蒋凡晞没辙了，推着蒋志存要下凉亭。 凉亭有四五级台阶，蒋凡晞将蒋志存推到台阶前，俯身正想搬轮椅，唐熠忽然拦住她，并将手上的礼品袋交给她：「我来，你帮我拿着。」 蒋凡晞下意识接住。 唐熠俯身，双手按住轮椅扶手，抱起，连人带椅下了台阶，轻放到地上的时候，还贴心地帮蒋志存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掖好。 蒋凡晞一颗心登时暖融融的。 身后看热闹的老头老太小声交头接耳：「这是小蒋闺女的男朋友吧？」 「昂，我看是，不然咋能这么贴心呢。」 「小伙子看上去不错呦！听口音像是北京来的。」 「我就说小蒋这闺女有本事……」 蒋凡晞红了脸，匆匆下了台阶。 唐熠将蒋志存推到楼道口，蒋凡晞拿出门禁磁卡开了门，将手上的礼品袋交还给唐熠。 唐熠看着那窄小老旧的楼道，说：「我来。」 蒋凡晞指了指扶手下方一条机械传送带一样的东西：「帮我把铁门挡着别让关上就行。」 唐熠照做。 蒋凡晞弯身将蒋志存的轮椅横着抬上一个台阶，然后将轮椅和升降梯扣在一起，启动升降梯开关，蒋志存这就连人带轮椅一起被升降梯送着上楼。 唐熠跟在蒋凡晞身后上楼，笑道：「这升降梯有点意思，定做的？」 「我自己设计的。」 唐熠笑：「你简直是小发明家了。」 蒋凡晞扭头觑他一眼：「你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吗？」 唐熠没听明白。 蒋凡晞抬了抬眉，娇嗔道：「我要不厉害，你干嘛一直留我？」 唐熠失笑：「是哦。」 所以，你到底是真的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能给你带来的利益？ 这句话在蒋凡晞脑海中盘旋，但她没说出口。 唐熠也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100 一老一少正在玩一问一答游戏 100 蒋凡晞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男士客拖放到唐熠脚边，之后便推着蒋志存往屋里走。 蒋志存招唿唐熠：「年轻人，进来坐。」 唐熠说了声「好」，换上拖鞋，将礼品袋放到位于门边的餐桌上，走到沙发区坐下。 蒋志存跟唐熠和蔼笑了下，开始捣鼓茶盘上的茶具：「瑶瑶，烧开水泡茶。」 「好。」蒋凡晞进厨房拿水。 蒋志存看向唐熠：「小伙子贵姓？」 唐熠客气：「免贵姓唐，单名熠，唐熠。」 蒋志存笑着点点头：「好名字！」朗朗笑声在小小的公寓里迴响。 正在厨房接水的蒋凡晞扭头看一眼父亲和唐熠，唇角微微扬起。 她好久没见父亲这么开心了。 …… 蒋凡晞将过滤好的水拿出去，就听蒋志存问唐熠：「小唐北京来的？跟我们家瑶瑶是同事？」 唐熠：「我是北京人，之前和瑶瑶是同事。」 蒋志存点点头，客气道：「我们家瑶瑶不懂事，平日多亏你照顾了。」 唐熠移眸看向正往里电茶壶里倒水的蒋凡晞，眉眼稍弯：「瑶瑶她能力很强，帮了我很多，她帮我多过我照顾她。」 蒋凡晞抬眸看向唐熠，怎么都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 正揣摩他的话外音，忽然又听他说：「叔叔，不瞒您说，我正在追求瑶瑶。」 蒋凡晞手里的水差点没洒出来。 她立马放下水壶，看向唐熠，压低声音警告：「瞎说什么呢你？」 蒋志存严肃：「瑶瑶，不许没礼貌！」 蒋凡晞抿唇。 唐熠挑了挑眉，笑得颇为得意。 蒋志存看向唐熠，目光带了审视，一时没说话。 客厅里顿时安静起来。 蒋凡晞脸烧烧的，一个大男人跑到家里跟自己父亲说这种话，搞得她都不好意思面对蒋志存了。 想避开，又怕唐熠乱说话，只好在一旁坐镇。 蒋志存沉默片刻，又笑着问唐熠：「小唐你还没吃午饭吧？我让瑶瑶下个火锅，中午就在这边吃饭？」 蒋凡晞正想出声阻止唐熠，就又听他说：「还没吃午饭，早上不到六点就上高速了，早饭也没吃。」 蒋凡晞：「……」 这是算好了时间要来人家家里吃午饭的？ 「瑶瑶快去准备午饭。」蒋志存催促道。 「哦。」蒋凡晞只好起身去厨房。 她准备火锅食材的时候，客厅里的一老一少正在玩一问一答游戏。 蒋志存：「小唐你在单位里做什么岗位？」 唐熠：「我做执行工作，单位里一切日常事务都是我在处理。」 蒋凡晞听到了，腹诽：我爸知道什么是ceo，你不用讲这么白的。 蒋志存点点头，又问：「哪个大学毕业的？」 唐熠：「在美国一所商学院念的硕士学位。」 「哦，这是美国留学生。」蒋志存又问，「这家里头还有什么人？」 唐熠：「舅舅一家三口和外祖父母生活在北京，父兄在美国生活。」 蒋志存诧异：「那你是在美国生活还是北京？」 唐熠：「中考后移民美国，去年回北京定居，未来十年都会在北京发展。」 蒋志存看了眼正在厨房忙碌的女儿，笑问：「瑶瑶没答应你吧？」 101 所以你确定还要继续单恋我? 101 蒋凡晞听到了，赶紧端一盆洗好的生菜出来，一句「我当他是朋友」打断唐熠要说的话。 唐熠笑了下，神色自若。 这时，铁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看护进来，手上提着两大袋子，说：「今儿超市人不少，光是结帐就等了好一会儿。」 说完看到坐在客厅里的唐熠，问：「有客人啊？」 蒋志存跟唐熠介绍：「是照顾我的看护。」 唐熠跟看护点点头：「新年好，照顾蒋叔叔辛苦了。」 看护：「不辛苦，蒋叔人很好。」说完进了厨房。 蒋凡晞从厨房出来，走到门边拿大衣：「唐总，跟我下去一趟，我有事跟你说。」 唐熠知道要秋后算帐了，笑了下，跟蒋志存打招唿：「那叔叔我们先下去。」 蒋志存笑着挥了挥手：「去吧，别聊太久，赶紧回来吃午饭。」 ……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楼。 此时正午，原本坐在亭子里聊天的老头老太都各回各家，亭子里一个人没有。 蒋凡晞上了台阶，在亭子里站定。 唐熠跟上去。 蒋凡晞转身看他，口气还算平静：「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里？」 唐熠垂眸看她，眼神很深：「你简歷上有写。」 蒋凡晞：「……」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说：「瑶瑶我修好会寄给你，你早点回去吧，不要在我家吃午饭了。」 默了片刻，唐熠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在上头按了几下，递给她：「你那天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后来查了一下这个字的解释。」 蒋凡晞没接手机，皱眉落眸。 「爱是指人主动或自觉地以自己或某种方式，珍重、呵护或满足他人无法独立实现的某种人性需求……」唐熠说，「包括思想意识、精神体验、行为状态、物质需求等……爱的基础是尊重、是认同、喜欢的高度升华。」 见他一字不差把爱的释义背出来，蒋凡晞被气笑了，把手机往他怀里一推：「你这是在背课文吗？可惜我不是你的语文老师。」 唐熠顺势按住胸前的小手：「对你，我自问上头写到的几点我都做到了。珍重、呵护、满足、尊重、认同，还有喜欢……虽然我那天没说出爱的具体解释是什么，但我确实在做着这些事。」 「爱不是你这样照本宣科。」蒋凡晞抽出自己的手，转身下了亭子，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唐熠。 「我年后可能要去广州，几年内不会回北京了，所以你确定还要继续单恋我？」 唐熠意外，匆匆下了台阶：「你去广州做什么？」 「我找到资助人了，他在广州的企业最近也在做智能化转型，和盛华当初一样，不顺利，所以他需要我过去帮忙。」蒋凡晞说完，转身朝楼道走。 刚走出几步，手臂忽然被赶上来的唐熠扯住。 她默了几秒才回头，就见唐熠满目失望地看着自己。 她别开目光，不与唐熠对视。 其实在确认那位韩先生确定是资助人之前，她不会贸然去广州，这么说，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以及，劝告唐熠。 因为她一旦离开北京，对唐熠来说，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无论是恋爱价值，还是工作价值。 102 他把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揽进怀里 102 蒋凡晞说完就想走，用力甩了两下手臂，没甩开。 唐熠将她的手臂攥得更紧，一扯，她整个人被唐熠拉到跟前，干脆抬头直面他。 「你知道对方是好人坏人就傻乎乎往上凑？人让你去广州你就去？你不怕被人卖了？」这是唐熠第一次用这么重的口气跟蒋凡晞说话。 蒋凡晞一时没反应过来，低头望着鞋尖，半晌后，闷闷道：「如果是坏人，当初为什么要资助我们？」 唐熠凉笑一声：「十年前是好人，十年后不一定还是好人。坏人他也不一定不会做善事！」 见蒋凡晞不说话，他又问：「你跟你爸说过这件事？」 蒋凡晞起先没吭声，后面才小声道：「……没。」 唐熠轻哂：「为什么不说？」 蒋凡晞没好意思说自己声称年后去广州是唬唐熠的。 唐熠拉着她要上楼。 她本来就不想让他上去，这会儿便用力挣扎：「你放开我！你回去！别去我家！」 唐熠回头看她：「你爸还在等我们上去吃午饭。」 「我会和他说你有急事回去了！」 「我没急事。」 蒋凡晞火了，像一头被惹怒的小狮子一样怒视着他：「你刚还说自己尊重我、认同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唐熠登时醒过来，松开了手。 他把张牙舞爪的小狮子揽进怀里，吻了她的头髮一下，说：「别跟那个人去广州，答应我。」 蒋凡晞挣出他的怀抱，整个人往后大退一步：「你让我觉得很有负担，别这样，我不喜欢。」 唐熠登时无言，只剩满心无力。 蒋凡晞转身上楼，铁门嘭一声关上，唐熠没来得及跟上去，被堵在门外。 他在门禁机上按了房号，刚接通，又被挂掉，怕打扰到蒋志存，便没去按第二次，想着等有人开了门，自己再跟着进。 二月下旬的北方，彻骨寒风像刀子一样在耳边刮着。 唐熠回到亭子里等待。 这一等，就等了大半个小时。 又陆续有老人从楼道里出来活动，大概都是吃好午饭了。 「你是这楼里姓蒋的那家女娃的男朋友？」 唐熠回头看向正手指蒋家那幢楼的中年阿姨，不答反问：「你是？」 对方收回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年轻人，别找这家的女娃。」 唐熠皱眉，面色不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爸爸是抑郁症跳山没死成才瘫痪的，她妈妈在那之后就出去外头跟人家姘居了！家里乱得很！这女娃跟她妈妈一样漂亮，就怕性子也遗传到她妈妈的水性杨花……」 「知道造谣要吃官司么？相不相信我报警？」唐熠拿出手机，开了录音，举到对方面前，「来，继续说！」 对方一惊，啐了一声「不知好歹」，转身跑下亭子。 唐熠收起手机，敛去愤懑，深吸一气，抬头看向面前这一幢斑驳老旧的老公寓楼，情绪复杂。 他没想到蒋家是这种情况。 早上见蒋志存坐在轮椅上，以为是意外导致的瘫痪，完全没想到是自杀未遂。 而蒋家大过年的却没见女主人，家里也没见任何遗照或牌位，他下意识就以为或许是单亲家庭。 没想到，原来蒋凡晞是有母亲的，但是另在外头…… 唐熠没再深想，长长嘆了一口气。 这时，刚好一个人从楼里出来，他赶紧出了亭子，趁着人家开门的机会跟着上了楼。 103 手与蒋凡晞十指紧扣 103 蒋凡晞正往火锅里放水饺，见唐熠又进门，顿时脸色很不好地进了厨房。 蒋志存见唐熠脸色也差，便就以为俩年轻人吵架了，忙当和事佬，招唿唐熠坐到蒋凡晞身旁的位置。 于是蒋凡晞再从厨房出来，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唐熠和蒋志存白酒喝得起劲。 蒋凡晞真怕唐熠喝醉了没法回北京，忙上前将唐熠的酒杯抢过去：「你还要开车，别喝。」 唐熠笑着看她：「还有不让客人喝酒的？」 蒋志存也出声：「是啊，瑶瑶不能对客人没礼貌！」 「爸！」蒋凡晞急了，「他是要开几个小时高速回去的人，你怎么能让人喝白酒啊？！」 唐熠说：「我明天才回去，晚上住酒店。」 这下蒋凡晞也无话了，知道他今天存了心要在这里过夜，不想劝了，将酒杯放回他跟前。 杯里的透明酒液撞击玻璃杯身，溅了几滴出来。 唐熠却没恼，反而轻轻拉住她的手，温声说：「吃饭。」 蒋凡晞挣脱开，红着脸坐下。 她时刻提防着唐熠乱说话，情绪紧绷，没什么心情吃饭，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碗里的烫生菜吃。 唐熠和蒋志存聊了会儿白酒，又聊到「中国制造2025」的话题去了，越聊越热乎。 蒋凡晞见话题一时半会儿不会烧到自己身上，精神刚松缓下来，就听唐熠问：「叔叔，您是伤到哪儿才行动不便的？」 蒋凡晞一惊，生怕蒋志存想起当年的事，正想阻止唐熠继续往下问，就听蒋志存稀松道：「嵴椎骨折脱位伴嵴髓损伤。」 唐熠点点头，说：「张家口医疗水平到底还有局限，要不我接您到北京看看？再不行，咱去美国治疗。能恢復一点是一点。」 蒋志存始终保持着微笑，看似乐观而豁达：「我这病没法恢復正常，既然最终还是行动不便，那咱们就不折腾了，其实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唐熠刚想说话，就感觉大腿被人拧上。 他侧过脸看始作俑者。 蒋凡晞一边用眼神警告他，一边正狂拧他的大腿。 男人坐姿大方，双膝敞开，女人小手拧不动大腿前部紧实的股四头肌，转而去拧大腿内侧较为软一些的肌肉。 唐熠额上沁出隐忍的汗，手放到桌下，按住蒋凡晞放肆的小手。 蒋凡晞一惊，刚要抽出，手却被按得更紧。 唐熠张开大手，将她的小手完完全全包拢在掌心，不轻不重、一下一下地紧着。 「叔叔，您还年轻，咱们就算恢復三成，让双腿可以藉助设备站起来，在家里稍稍走动，可以活动到身体，这在生活质量上都是有很大的提升。」 唐熠面色如常地劝着蒋志存，桌下，手与蒋凡晞十指紧扣。 …… 唐熠和蒋志存喝到下午三点才结束，若不是蒋凡晞一直催他们快结束，估计能喝到晚上八点。 蒋凡晞把唐熠送到楼下，人已是被唐熠弄到没脾气了。 「不要再给老人家不真实的希望了，我爸他……」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别开发涩的目光，「他以前有重度抑郁症，万一以后因为我们的事情抑郁症復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唐熠未经她同意就来家里拜访，还跟蒋志存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让她觉得又为难又生气。 她心里堵得慌，本来回老家心情就不好，被唐熠这么一折腾，心情更差了。 她下意识绞着十指，绞到指关节泛白。 唐熠的手伸过来，包住她一双手。 男人掌心干燥温暖。 她下意识松开紧绞着的双手。 唐熠左手包裹住她的右手，一起放到他温暖的大衣口袋里。 「我们到车里说会儿话。」 104 我可以吻你吗? 104 车子启动，暖气从风口出来，体感舒服了不少。 蒋凡晞松了松压抑的情绪。 「我跟你一起去广州。」唐熠握住她搁放在大腿上的左手，一松一紧地握着。 蒋凡晞意外，侧过脸看他，嘴巴张了张，还没说话，就又听他说：「如果一切正常，我就放心回北京。如果有问题，你也待不下去，那我们一起回北京。」 蒋凡晞得到说话的机会：「为什么要一起回北京？我也许去别的城市。」 「回北京创业，我给你投资。」 蒋凡晞：「……」 她一阵无语，低头失笑：「我就是不想当你下属才辞职的，你给我投资，那不重新当回我领导？」 「有的是办法规避投资人对经营权决策权的干涉。」 「算了吧，我想靠自己。」 将她倔强，唐熠笑：「要不，你当我领导？」 蒋凡晞回过味来，红了脸，抿唇别开目光。 下一瞬，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腔充盈着唐熠身上特别的清冽冷香味。 男人干燥暖和的手，缓缓往上，轻轻扣着她的后脑。 温热的鼻息逐渐靠近，唐熠低沉温柔的嗓音在她耳畔间涌动：「我可以吻你吗？」 车厢内，温暖旖旎。 蒋凡晞耳根发烫，脸颊烧灼，耳廓红成一片透明。 她回过神来，一惊，下意识推开唐熠，转身拉开车门下了车。 唐熠跟着下车。 寒风中，俩人隔着车顶对望。 蒋凡晞一张脸红得彻底：「记得叫代驾。」说完，转身跑进楼道里。 …… 蒋凡晞进了家门，一颗心还七上八下，狂跳不停。手紧紧抓着鞋柜边缘，努力平復唿吸。 「瑶瑶，」蒋志存在房里喊话，「进来一下，爸爸有话问你。」 蒋凡晞回神，咽了咽嗓子，虚着双腿走进主卧，在蒋志存床边坐下。 她给蒋志存倒一杯温水。 蒋志存接过，喝了一口，手捧着杯子，笑问：「你和小唐到什么程度了？」 「那个……」蒋凡晞转了转眼睛，「他只是单方面追求。」 蒋志存看着女儿：「你不喜欢他吗？」 蒋凡晞摇摇头：「也不是不喜欢，但就是不想在一起，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 蒋志存问：「需要到什么程度才想在一起？」 蒋凡晞琢磨几秒，说：「异性本来就容易互相吸引，这是荷尔蒙作祟。但如果不进行深入的选择与考验，仅凭那短暂的激素吸引就在一起，巅峰过后，只能是一地鸡毛。」 蒋志存笑了下：「可你不给对方机会在一起，又如何进行这个深入的考验呢？」 蒋凡晞笑笑，起身给蒋志存掖被子：「爸，你下午喝了不少酒，早点休息，要不明天该头疼了。」 蒋志存嘆气，也不好说女儿太多。 孩子从小有主见，但相对的，也要固执一些。 他和佟玉英婚姻不和睦，孩子从小看在眼里，对婚姻没信心，对感情没安全感，这是他早就料到的。 他这些年也尝试着劝导，但每次一提到重点，蒋凡晞就把话题转移开，想劝也劝不成，只能寄希望于出现一个对的男人，打开孩子的心扉。 今天，蒋志存与唐熠喝了一下午酒，倒也把人看个七八分。 唐熠看似随和亲切、不拘小节，但实则心机深沉，是个能藏得住事的男人。 这种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把握十足、游刃有余，但同时，旁人很难走进他的内心，因此会有不安全感。 蒋凡晞需要的，恰恰就是唐熠无法给她的东西。 105 如果我是她的资助人就好了 105 照顾父亲睡下，蒋凡晞在唐熠提过来的礼品袋里找到装瑶瑶的绒布袋。 她拎进房间，试了一下，没信号也没反应，便找出工具拆机检查。 传感器和控制器泡过水，部分金属元件有锈迹，蒋凡晞稍微处理了一下，用吹风机烘了一会儿，测试效果。 她捏一下瑶瑶的右脚：「嗨喽嗨喽。」 然后转身打开笔记本，进入控制程序，想看瑶瑶有没有把语音传到程序里。 程序里几千条语音。 蒋凡晞嘀咕：「不是吧，他有那么寂寞吗？天天和机器人聊天啊？」 她随手点开一条。 【唐熠：瑶瑶，你妈跟一个男人走了，不要我们了。】 蒋凡晞登时就笑了：「这么快就给瑶瑶找了妈？可真有你的。」 她不好再听唐熠的**，滑鼠拉到最底部，点开最后一句，想看看那句语音是不是自己刚才发出的测试。 结果，耳机里传出来的却不是她的声音，而是男人略带悲伤无力的一句话。 【唐熠：我知道她创业是为了跟资助人见面……如果我是她的资助人就好了（这里出现男人低低的笑声）……贱不贱啊……】 蒋凡晞没敢再往下听，椅子转了半圈，回到案前，拿起工具，继续拆解瑶瑶。 把零件都拆放到案板上，她发了一会儿呆，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你好，是韩先生吗？」 「我想和您见个面，不知您方便吗？」 「好的，明天见。」 挂上电话，蒋凡晞给自己订了一张明早九点出发北京的高铁，然后继续修瑶瑶。 …… 翌日， 蒋凡晞十二点多下的高铁，先去酒店办入住。 她今晚住在什剎海附近，离后海及高铁站都不远，方便住在后海的唐熠过来拿瑶瑶。 放好行李，蒋凡晞立刻打电话给韩先生，俩人约好两点在附近一家茶室见面。 她过去时，韩先生已经到了，正坐在茶室里……刷短视频。 洗耳神曲在不大的茶室里叫嚣着，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一件领子带毛的夹克外套，后脑勺的头髮睡凹了一边。 与初见那日精神爽利的形象相去甚远。 蒋凡晞站在门口，一阵恍惚。 这位韩先生与她心目中的资助人差距太大，她很好奇这样的人如何能与文质彬彬、品味高雅的井勤成为朋友。 …… 蒋凡晞收拢思绪，扬起笑，走过去：「韩先生，您等很久了吗？」 对方关掉手机短视频，抬头看向蒋凡晞时，目光闪躲、动作侷促：「小蒋来了啊？快坐快坐。」 蒋凡晞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 她落座，将礼品盒放到桌上，客气道：「新年快乐，我从老家带了点特产送您。」 对方客气说了声「谢谢」，没推脱。 品茶师上来给二人泡茶，桌上荷花造型的薰香散发着淡雅的气味。 「今天约您见面，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您那边智能产线用的是哪个厂家的产品？」蒋凡晞淡笑道，「我想提前做一下功课，省得到时候到了广州手忙脚乱。」 106 约个离你近的地方 107 韩先生面上闪过一瞬错愕，干笑两声，目光闪躲：「这些都是下面的人去处理的，我还真不知道。」 蒋凡晞问：「那您方便把相关人员的联繫方式给我吗？我自己和他们联繫就行。」 韩先生爽快道：「行，我回头给你啊。」 蒋凡晞点点头，口气客气：「我也是想尽可能地帮到您，希望您别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品茶师将茶杯分别夹到桌上，蒋凡晞端起茶香四溢的金骏眉轻抿一口，透过面前的白烟看向对面神色不自然的中年男人。 茶杯放下的时候，她挑眉笑道：「见到您太高兴了，我晚点打个电话感谢井总，顺便约他回国的时候去一趟广州，请他吃饭，也跟您聚聚，您说如何？」 「哦好的。」韩先生面色愈加不自然。 这反应太不寻常，丝毫没有听到老友时该有的正常反应。 蒋凡晞眯了眯眼睛，追问：「您和井总看上去年纪差挺多的，怎么认识的呢？」 「……做生意认识的。」 蒋凡晞登时就明白了。 井勤一直从事跟留学项目有关的工作，最早是当他们这些受资助的留学生的领队，后来移民德国，开始从事中国学生前往德国留学的中介工作，跟实业圈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可能跑去做实业生意。 蒋凡晞再次试探：「我上次在信里附了一个3d印表机做出来的机械元件，您有收到吗？我想和您探讨一下关于3d列印取代数控工具机加工的课题。」 韩先生一惊，先是问：「什么东西？」后来又支支吾吾道：「我回去找找……可能在家……在办公室。」 蒋凡晞全都明白了，后背靠向椅背，双手环胸，眼神极冷地看着对方：「你真的是我们的资助人？」 韩先生目光躲闪，继而大囔：「当然是！你在怀疑什么？！」 茶室气氛安静，他这么一囔，其他客人纷纷看过来。 蒋凡晞从容拿出手机，打开井勤的微信对话框：「我现在拨视频给井总，告诉他我们见面了，他一定会很吃惊。」 她翻过手机屏幕，举到对方面前，笑道：「哦对了，井总就是井勤，是当年处理我们留学申请、带我们去德国、甚至安排我们在德国一切活动的领队。上次我在泰国和他一起吃饭，他还聊到你这位好朋友呢……」 话没说完，手机被对方重重往下压到桌面。 对方噌地站起身，压低了声音：「我不是你们的资助人！你们找错人了！莫名其妙！」 说完，气唿唿地逃离了现场。 蒋凡晞收回目光，落眸看向手机。 她翻出凌娅的微信。 【凡星：那个资助人是假的，他已经都跟我承认了】 凌娅很快回了信息。 【娅娅：什么？怎么可能？这个大骗子！我们都被他骗了！害我还把盛华的工作辞了准备去广州……呜呜，现在怎么办啊？】 蒋凡晞没再回復。 凌娅没有细问到底怎么回事，而是下意识顺着蒋凡晞的思路承认对方是大骗子。 她的反应说明——她早就知道资助人是假的，或者她一开始就知道。 …… 蒋凡晞回到酒店，稍稍休息了一会儿，给唐熠发了坐标。 【凡星：我现在在后海附近，瑶瑶修好了，约个离你近的地方，把瑶瑶给你。】 107 准确来说，是解聘。 108 唐熠秒回，一连发了三条： 【ty：怎么没说今天回北京？】 【ty：我刚从张家口回到家】 【ty：本来我可以载你一起回来】 【凡星：来办点事情，明儿一早就回去】 【ty：我半小时后到你那儿】 见还有时间，蒋凡晞干脆去洗个澡。 昨晚就没洗头，头髮有点油。 …… 半小时后，蒋凡晞刚洗完澡换好衣服，唐熠的电话就来了，说已经在酒店门口，让她准备好了下去。 蒋凡晞跑到窗边看一眼，黑色迈巴赫果然停在下面。 她赶紧又跑回浴室，戴隐形眼镜、涂基础护肤，完了还给脸蛋上一层薄薄的晚安粉。 二十六岁的女生，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苹果肌透出天然可爱的粉，只涂了淡粉色唇膏的唇瓣粉嫩可口。 蒋凡晞站在镜前，将长发抓蓬松一些，又对着镜子弯了弯眼睛，这才笑着出门。 . 人刚出酒店大门，唐熠就下了车，为她开了副驾车门。 夜幕下，黑色迈巴赫流线型车身发出奢华尊贵的光泽。站在车边的男人，一身高雅的藏蓝色毛呢长外套，里头搭配的白色薄毛衫衬得他眉目清隽，干净俊朗。 他眸色深深地凝望着站在台阶上的蒋凡晞。 蒋凡晞脸一烧，心跳登时乱了节奏，下意识别开目光。 她下了台阶，走到唐熠面前，直接将装着瑶瑶的绒布袋放到副驾位置上。 唐熠垂眸看她：「晚上一起吃饭。」 「不了，我随便酒店吃点吧。」蒋凡晞抿唇，「明天一早的高铁回张家口，晚上得早点休息。」 唐熠指着不远处的禁停标志：「这儿不让停久，上车吧，不然找个地方喝杯东西也行。」 蒋凡晞只好上车。 迈巴赫汇入车流。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问：「怎么突然回北京了？」 蒋凡晞不想再提起假资助人的事情，便没答，转而问：「凌娅从盛华辞职了？」 「哪个凌娅？」 「就是之前接替我的那个凌工。」 「哦那个……」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车子进入北河沿大街，唐熠说，「准确来说，是解聘。」 蒋凡晞意外：「什么？解聘？为什么？」 唐熠看她一眼，那一眼相当有趣，就差没把「你是第一天入行么」挂脸上。 他重新看回前路，淡嘲道：「肯定是能力不足，还能为什么？」 「什么时候解聘的？」 「二月初。」 蒋凡晞不说话了，咬着下唇思考最近发生的种种。 凌娅年前就被盛华解聘了，却有意隐瞒，后来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假资助人，还谎称自己为了追随资助人去广州特地从盛华辞职。 现在看来，凌娅的举动似乎有煽动之嫌。 不管这一切是出于何种目的，都让蒋凡晞觉得无比诡异与不安。 她拿出手机，直接将凌娅的微信删除，已是决定不再和这个人来往。 车子驶入光华路，蒋凡晞回神，问道：「去哪儿？」 108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108 车子驶入光华路，蒋凡晞回神，问唐熠：「去哪儿？」 「去国贸。」唐熠说，「国贸三期有个云酷，之前去过么？」 蒋凡晞摇摇头，笑说：「之前上班的时候，除了演出，基本不到市内。」 「那之前闲暇时都在做什么？」 「睡觉、看书、画设计图之类的。」 唐熠笑：「说你安静吧，你副业是个鼓手；说你活泼吧，也不见你出去瞎逛。」 他想起蒋凡晞朋友圈一水跟机械、ai有关的行业文章转发，从不见她发自拍或跟生活有关的照片，就连微信头像，也是一张充满科幻与未来感的图片。 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正是热爱分享、喜欢探索与展现的时期，蒋凡晞倒像是个稳重的中年人。 「哎——」蒋凡晞抱着手臂，看向车窗外，「我已经算不思进取了。之前在德国，不论是亚琛工大的同学，还是apex的同事，大家都很努力也很上进……」 她摇摇头，垂眸看向双手：「但我没有，偶尔会想偷懒、想放松，所以后来再也没取得什么成就。」 车子下坡进地库。 唐熠侧头看她一眼，随即又看回前路。 蒋凡晞玩着双手，小声咕哝：「如果资助人知道我现在混成这鬼样子，应该会很失望吧。当年花那么多钱资助我上大学，结果我却……」 唐熠说：「人生不是只有上进努力这两件事，把生活过好、过开心了、过幸福了，也是很有意义的事。你是人，不是工具，履行对他人的承诺，与过好自己的人生不矛盾。」 蒋凡晞没吭声，不知听没听进去。 唐熠将车子倒入车位，熄火下车。 …… 电梯直上80层。 蒋凡晞低头按手机。 唐熠单手抄兜，站在她外侧，瞥见她开着微信对话框回復消息，问：「什么时候去广州？」 蒋凡晞一时没接话，唐熠又道：「我明天回美国，但会赶在你去广州之前回来。」 「我不去广州了。」 唐熠意外：「怎么？」 蒋凡晞说：「等会儿，我先处理点事情。」 唐熠收回目光，看向电梯门上方的楼层数，下巴微抬，气质倨傲。 「叮」一声，电梯到达80层。 蒋凡晞闻声抬头，收起手机，与唐熠一前一后走出电梯。 侍应把他们带到一处靠窗的餐位，唐熠为蒋凡晞拉开座椅。 蒋凡晞对他笑了下：「谢谢。」 位于三百多米高的酒吧餐厅，有奢华的酒廊、璀璨耀眼的北京cbd夜景；餐厅里流淌着女歌声沙哑质感的嗓音低吟浅唱着英文歌。 蒋凡晞要了一份简餐，唐熠和她一样。 侍应走后，唐熠问：「怎么不去广州了？」 蒋凡晞抿唇垂眸，踟躇片刻，说：「那个资助人是假的，所以广州肯定是不能去了。」 唐熠先是一阵无语，继而扯了扯唇角，嗤笑道：「老祖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蒋凡晞皱眉：「什么话？」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蒋凡晞：「……」 她不得不承认唐熠触觉确实敏锐，昨天一听她找到资助人，首先就质疑对方是否假冒。 这事儿唐熠要嘲，确实也正常。 蒋凡晞掩饰尴尬地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一口，看向窗外磅礴瑰丽的夜景。 唐熠问：「知道一个人要基于什么信念，才会不断将国内的学生送到国外学习先进知识，还让回来报效国家么？」 蒋凡晞回眸看他，目光带着期盼。 109 《我爱你》 109 唐熠说：「那人如果在国内，便是见到了国家发展工业的艰难，所以以自己微薄之力，为国家培养人才。」 蒋凡晞认真听着，认同地点点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国外生活的。」 唐熠闻言，原本轻松的神色一下严肃不少。 「如果他在国外生活，那必然是对海外华人的生存现况有切身体会，所以他有一颗愿祖国强大、繁荣昌盛的初心，并且为此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 话到这里，他移眸看向窗外的远方：「也许他的行为不被理解、不被支持，甚至被阻挠过，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他一直在为这个理想努力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被工作占据，所以他没时间见你们，也不曾想过要从你们身上得到什么回报。」 唐熠收回目光，看向蒋凡晞：「所以，不要去打扰他。」 蒋凡晞一阵恍惚，回过神来，已经红了眼眶，喉咙哽得难受。 在唐熠口中，资助人韩先生有了具象。 甚至在唐熠说这番话时，蒋凡晞有一种他就是资助人的错觉。 明知道不可能，但那一刻，唐熠的脸，还是与她脑海中资助人的模样重叠了。 「谢谢。」蒋凡晞吸了吸鼻子，看向唐熠。这一刻，因为揭发了假资助人而惆怅的心情，纾解了不少。 唐熠笑：「我又不是你的资助人，谢我做什么？」 蒋凡晞红红的眼睛弯了弯，眼下卧蚕可爱：「你不是，但你使我心中的他，形象更立体、更伟岸。」 唐熠轻哂：「立体可以有，伟岸什么的你还是别想了。上次跟你说过，对方很可能是中年老男人，早早就进入身高缩水、肌肉松软阶段。」 蒋凡晞哭笑不得，拿起纸巾轻拭眼角。 …… 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侍应端酒上桌，并关了餐桌上方的灯，改亮氛围檯灯。 昏黄的环境里，桌上两杯加了冰块的酒，发出晶莹剔透的光芒。 彼此面目温柔。 不远处的舞台上，女歌手用烟嗓低吟浅唱英文歌。 蒋凡晞陶醉在女歌手的歌声中，双手跟着鼓点，做出敲打动作。 唐熠瞳仁黑亮，眸色深深地望着她：「想不想打鼓？」 蒋凡晞看过来，笑着眨了眨眼睛：「是有点手痒。」 唐熠立即朝不远处的侍应招手。 侍者过来，俯身听他说了几句话又离开。 蒋凡晞好奇：「怎么了？」 唐熠下巴点了点舞台。 蒋凡晞看过去，就见恰好唱完一曲的女歌手和鼓手下了舞台。 唐熠站起身：「走，帮我打鼓。」 蒋凡晞惊喜：「你要唱歌呀？」 唐熠笑着点头。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舞台。 唐熠调整直立话筒高度，转过身看蒋凡晞，见她准备好了，说：「《我爱你》。」 蒋凡晞心口一嗑，惊得瞪大眼睛，手中鼓棒差点掉地上。 贝斯手问：「哪个歌手的？」 唐熠仍是看着蒋凡晞：「新裤子乐队。」 贝斯手比划了个ok的手势，转头看蒋凡晞：「鼓手ok吗？」 蒋凡晞回神，逃避唐熠灼灼的目光：「没问题。」 唐熠收起笑，背对着她转身。 贝斯声、吉他声、鼓声、键盘声陆续进入。 唐熠双手抄兜立在直立麦克风面前：「我爱你，我总怕见不到你；看着你，我要把全部给你；纷纷乱乱的记忆，无拘无束的哭泣，反反覆覆的想你~我们终于一起，一起~和你在一起~~我爱你~~」 110 真是一把好腰 110 唐熠站在直立麦克风前，温柔浅唱。昏黄柔和的灯光笼在他身上，衬得他像个不谙世事的温暖少年。 蒋凡晞坐在暗处，挥舞着鼓棒，凝眸望着唐熠的身影，唇瓣微张，跟着旋律小声唱着。 「我爱你，我总怕见不到你~看着你，我要把全部给你……」 唱着唱着，她突然发现唐熠自己改了歌词，将歌曲原本想表达的爱而不得改成誓言一般的永恆。 意识到唐熠在借这首歌向自己表白，蒋凡晞一阵紧张，四肢虚浮，几次敲错鼓点。 她怕唐熠唱完歌，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自己表白。若是那样，她拒绝了，便是折了唐熠的面子。可要她接受，现在也还没到那个时候。 …… 一曲结束，台下响起掌声。 「谢谢。」唐熠跟贝斯手等人握手、道谢。 蒋凡晞放下鼓棒，悄悄下了舞台，红着脸坐回位上，佯装镇定地喝着鸡尾酒。 唐熠落座：「鼓打得不错。」 蒋凡晞笑笑，别开目光，不敢直视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唐熠分明什么都没说，她却一颗心七上八下。 现场又恢復一派优雅，女歌手继续唱着优雅的英文歌。 唐熠举杯，往蒋凡晞杯沿轻碰一下，笑道：「livehouse更有气氛。」 蒋凡晞环顾四周。 男人女人穿着体面，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他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通过谈话获得精神上的共鸣。 蒋凡晞不喜欢这种地方，也没打算掩饰，实话道：「是，这种地方感觉有点装了，我不是很喜欢。」 正说着，侍应走过来，将一杯洋酒轻放到桌上。 唐熠落眸看一眼，淡道：「送错了，我们没点洋酒。」 侍应手指向一侧：「是那位女士送您的酒。」 蒋凡晞闻言看过去。 距离他们四五桌的餐位，一位打扮不俗的成熟女士朝唐熠举了举杯。 蒋凡晞立即就去看唐熠的反应。 唐熠跟对方笑了下，回头的同时，脸上的笑意收得干干净净：「帮我送一杯同等价位的酒给那位女士。」 「好的先生。」侍应颔首离开。 唐熠喝着与蒋凡晞一样的莫吉托，价格不菲的洋酒独留于桌子中央。 蒋凡晞好奇：「你不喝？酒看上去挺贵的。」 「来路不明的酒你敢喝？」 听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蒋凡晞乐了：「你怕人给你下药，被人捡尸啊？」 唐熠觑她：「这不有你在？要捡也是被你捡。」 蒋凡晞红了脸，嘟囔一句：「我才不捡。」 唐熠笑。 …… 坐了一会儿，见时间不早，蒋凡晞提出要走。 唐熠便让人过来结帐。 俩人刚站起身，送酒的那位女士走过来了，涂着鲜红甲油的嫩手夹着一张制作精美的名片，举到唐熠面前。 唐熠没接，挑眉看向对方：「您有事儿？」 「帅哥，我就住在香格里拉。」对方口气暧昧，将名片插到唐熠大衣口袋里。 蒋凡晞正回想香格里拉在哪里，就见唐熠脸色很差地将被硬塞进口袋里的名片拿出来，往身旁的餐桌丢去。 名片轻飘飘落入桌上那杯未曾动过的洋酒里。 送酒女士脸色难看。 「走。」唐熠沉声。 蒋凡晞回神，忙跟上去。 直到进了电梯，唐熠的脸色都还很不好。 蒋凡晞小心翼翼问了一嘴：「香格里拉不是在云南么？那女的要约你去云南玩？」 唐熠咬了下后牙，说：「她说的应该是这幢楼里的香格里拉酒店。」 蒋凡晞脱口而出：「哦，这是要跟你约炮啊？」 唐熠：「……」 …… 将蒋凡晞安全送到酒店，唐熠交代她明天回老家注意安全，保持联繫，没再多说其他，很快就开车离开了。 蒋凡晞原本还有点担心他又要说些让人尴尬的话，见他如此清爽离去，心情登时轻松不少。 她洗了个澡出来，手机里有两条微信和一张图片，都是唐熠五分钟之前发来的。 【ty：我到家了】 【ty：既然现在不去广州，等我回来再商量创业的事情】 图片则是瑶瑶坐在男人腰上的样子。 一起出镜的，还有唐熠交叠着的大长腿……嗯，穿着长裤。 蒋凡晞放大了图片观察，却不是在看瑶瑶，而是在看唐熠的腰。 男人的腰粗细合宜，因为长得高，腰也要相对长一些。薄薄的白t恤布料下，仿佛能看到腹肌的廓形，看上去很有力量的感觉。 蒋凡晞顿时脑补连连，想像着那腰前进的模样，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傻笑道：「真是一把好腰啊……」 不得不说，唐熠浑身上下每一点，都长在她的审美上。 …… 翌日，蒋凡晞一早搭高铁回张家口，因为晚上有初中同学会。 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初中同学了。 在德国那些年，因为经济、工作的原因不曾回来过，所以这是她初中毕业后第一次参加同学会。 中午十二点多，唐熠发来一张照片，是他的登机牌，一同出境的，还有周恆。 【ty：我还有半小时登机，你到哪里了？】 蒋凡晞看了眼车窗外头，回道：【进张家口地界了，快到了】 【ty：注意安全，有事给我打电话】 蒋凡晞心头髮热。 她问自己，普通朋友之间也会这样吗？在不见面的日子里，一天几次互报行程？ 她回想自己与曾嘉、魏楠、司辰等人的互动，大家好像都是有事情才会给对方发微信，平时各忙各的，几乎不报行程。 所以，唐熠对她是特别的？ 曾几何时，他们只是上下级关系，一眨眼，牵过手、拥抱过，还有那一次次对彼此炙热的凝视。 蒋凡晞望向窗外。 繁华的北京街景早已消失不见，列车在偏远的四线小城里穿行，还是那片蓝天白云，但林立的高楼早已变成低矮楼房。 …… 同学会在新村公园附近的威尼斯酒店中餐厅举行，蒋凡晞到达时，现场已经来了不少同学。 大家围坐在一起聊天，气氛很是热络。 蒋凡晞一进餐厅大门，坐在靠门那桌的同学看过来，眼神陌生。 她正想询问这是不是班里的同学会，一位打扮时尚的女生从里头走过来，笑问：「你好，我们是一中01届的同学会，你是？」 蒋凡晞认出对方，笑了下，说：「赵宥昕，我是蒋瑶。」 111 这世界可真小 111 叫赵宥昕的女生一脸疑惑，显然无法将眼前这位高挑苗条的漂亮女生与当年那位矮胖的小姑娘联繫到一起。 蒋凡晞从包里拿出学生时代的胸卡，举到对方面前：「你看看，我真的是蒋瑶！」 赵宥昕接过塑料胸卡，垂眸看去，片刻后，一脸惊喜地抱住蒋凡晞：「瑶瑶！你终于来了！」 其他同学听到了，纷纷走过来。 女生们和蒋凡晞拥抱，开心道：「瑶瑶，我们等了你好几年吶！你终于肯出现了！」 男生们也围过来，眼里有惊艷。 赵宥昕和其他女生拉着蒋凡晞去最里面一张桌子坐下。 大家都很激动，问蒋凡晞这些年为什么不出现，有几位女生甚至红了眼眶。 蒋凡晞笑着解释：「我高二读完就去德国了，去年才回来。」 众人诧异。 有人问：「那……没参加高考吗？」 「有，提前一年参加，因为德国那边的学校需要国内高考成绩。」 众人更疑惑了。 张家口地方不大，来来去去都是认识的，蒋家的情况，同学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无法想像蒋家怎有能力供蒋凡晞出国留学。 蒋凡晞大致猜到大家的心思，口气稀松道：「我去德国留学，是受人资助的。上大学那几年没有多余的钱，买不起机票回来。后来参加工作，项目太忙了，所以也没特地回来。」 女生们红了眼眶，握着蒋凡晞的手。 这时，不知谁问了一句：「叔叔身体还好吗？」 蒋凡晞抿唇笑：「他很好，很健康。」 有几位女同学别开脸，悄悄抹泪，大家都知道蒋志存在蒋凡晞高二那年发生意外导致高位截瘫。 见气氛忧伤，班长笑道：「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吗？到齐咱们就开始了！一会儿还k歌呢！」 有个男生说：「张弛还没到！他说给他留俩位置！」 赵宥昕回头，笑问：「张弛这是找到女朋友了，要带家属出席？」 大家笑。 赵宥昕转而问蒋凡晞：「瑶瑶，你呢？结婚了吗？」 蒋凡晞笑：「没呢，哪有时间啊！」 话刚说完，门口忽然一阵骚动。 蒋凡晞和赵宥昕同时看去。 张弛带着一位斯文白净的男士一起进来。 「张弛带的这人是谁啊？好像不是咱们班同学啊。」赵宥昕说着，就往张弛那儿走去。 蒋凡晞看着，越发觉得张弛带的那位男士很眼熟，似乎是当年和自己一起搭档夺得世界盃冠军的男生。 她拿出手机搜索。 还好网际网路是有记忆的，蒋凡晞一搜，就搜到了当年领奖时的照片。 女孩子矮胖黑土，和一位长得高挑白净、斯文帅气的男孩一起站在领奖台最高处。俩人手里都捧着沉甸甸的奖盃和鲜花，红着眼睛看高高升起的旗帜。 男孩叫任泫寒，当年是五中的校草。 蒋凡晞扭头看向隔壁桌，似乎还能在成年后的任泫寒脸上看到当年的少年气。 他几乎没变。 「瑶瑶，」赵宥昕回座，「张弛带来的同学，你认识么？」 蒋凡晞刚要说话，赵宥昕又说：「那男的是张弛的高中同学，据说是06年机器人青少年世界盃的冠军，我寻思着那一年的冠军不是你吗？」 蒋凡晞笑了下，说：「冠军有两个人，当时我们是搭档，一起完成作品，我认得他。」 赵宥昕捂着嘴巴偷笑：「这世界可真小。」 说完，回头看一眼任泫寒，又凑到蒋凡晞耳边，压低声音：「长得很帅哦！听说是麻省理工计算机系毕业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蒋凡晞忙摆手：「不要不要。」 赵宥昕正要劝她，余光瞥见任泫寒走过来，赶紧给蒋凡晞打眼色：「来了来了！」说完，退到一旁，给任泫寒腾位置。 蒋凡晞刚想问什么来了，就听一道年轻的声音喊了一声「蒋凡晞」。 她扭头看去。 任泫寒就站在自己身后。 皮肤白皙的他，穿一件藏蓝色圆领毛衣，里头是格子衬衣，很it男的打扮。 蒋凡晞站起身，朝对方伸出手，友好地笑道：「你好，我是蒋凡晞。」 任泫寒轻轻握上她的手：「还记得我吗？」 蒋凡晞笑得自信：「任泫寒。」 那一瞬间，当年一起勇夺冠军奖盃的记忆再度重现。彼此相视而笑，眼中有火花。 …… 吃完饭，众人移步酒店ktv唱歌，蒋凡晞因为要回家陪蒋志存，与同学告别后，提前离开。 任泫寒也跟着她一起出来，在电梯前追上她：「蒋凡晞，聊一聊？」 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点点头。 俩人去了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任泫寒眼中的火花还未熄灭，寒暄几句，切入正题：「我听说你现在在北京发展？」 蒋凡晞放下咖啡杯，点点头：「嗯，我打算自己创业，你呢？」 「我也是，」任泫寒说，「打算做跟ai有关的谘询公司。」 蒋凡晞惊讶：「这么巧？我也在考虑这个方向。」 任泫寒眼里的火花烧得更旺了，说：「我们一起创业吧！」 …… 俩人一拍即合，直到深夜还在连线语音。 不愧是当年一起夺得世界盃冠军的搭档，彼此对人工智慧发展、对眼下的全球制造格局、对工业4.0会给全人类带来何种改变，看法高度相同。 得知任泫寒也是高二那年出国留学，蒋凡晞好奇：「你怎么也是高二出去？」 任泫寒反问：「你也是？」 蒋凡晞调整麦克风，思绪回到十一年前。 「拿到冠军之后没几天，教练跟我说，我被保送清华了，我当时很开心。可几天后，教练又说，有人要资助我去德国留学。其实我当时不想出国，只想上清华。但我爸他希望我去德国，所以我高二下学期提前参加了高考，当年九月就去德国了。」 连线那头的任泫寒久久没有说话，蒋凡晞以为他睡着了，轻轻喊了一声：「任泫寒，你在听吗？」 「嗯。」任泫寒声音低低的，「在听。」 他笑了下，说：「这么巧，我当年出国留学也是被资助的。」 蒋凡晞意外：「原来你也是……」 「和你一样，先是说可以保送清华，后来又出现一个人，说要资助我去德国学机械。」任泫寒说，「可我的专长在计算机，一开始我拒绝了。后来他们帮我申麻省理工的本科，我便接受了资助。」 蒋凡晞不想放过任何可能性，急道：「跟你见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叫井勤？！资助人是不是姓韩？」 112 这枚金属元件与照片的主人有关 112 蒋凡晞不放过任何可能性，急道：「跟你见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叫井勤？！资助人是不是姓韩？」 「……是的。」 蒋凡晞：「……」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离资助人又近了一些。 她问任泫寒，口气急切：「你有资助人的消息吗？」 「没有。」任泫寒说，「井勤有一次来美国，跟我在学校附近见了一面。我问过他资助人的情况，他拒绝回答。」 蒋凡晞满心希望登时化为一场空。 她垮下肩膀，声音也低下去，喃喃道：「都一样。」 连线那头，任泫寒沉默着。 蒋凡晞深吸一气，说：「那一年，所有参加比赛的获奖者都被送出国留学了。不仅是我和你，还有国内各大赛区的获奖者也都送出去了……去德国的就有好几位，大部分在亚琛工大和慕尼黑工大……」 她说到这里，已是喉头髮哽，音调全变了。 「资助这么多学生去国外念书，得花好多钱。可资助人他好像一直在做这个事情……他不求回报地资助学生，只希望我们学成回国……他真的……」 蒋凡晞说不下去了，连扯两张纸巾擦眼泪。 耳麦里，任泫寒的声音始终冷静：「当时和我一起去美国的也有几位，大部分在麻省理工、伯克利和康奈尔。」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问：「除了你，还有谁回国了吗？」 「没有，只有我回来了。」任泫寒说，「其他人，大多在待遇、发展前景不错的公司工作。有些加了微信，看过他们晒过在美国的车房……」 蒋凡晞嘆气：「差不多了。我们去德国的那一批，大部分都留在德国发展了。只有我和……」 想到怪怪的凌娅，她顿了顿，说：「只有我和广西赛区的亚军回来。」 任泫寒「嗯」一声，不多言，明显对其他人不感兴趣。 蒋凡晞便也就没再往下说。 …… 结束连线，已是凌晨四点多，蒋凡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又想起资助人了，很想。 她问自己，如此挂念资助人，多年来执着地寻找他，是基于一种什么心情？ 感激是肯定的，但似乎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小情绪在啃咬着她的心。 她没见过资助人，也没听过对方的声音，很长一段时间，对方在她脑海中甚至没有一个具象，但她还是很想他…… 在异国他乡孤独的时候、在老家岁月静好的时候，她都能想起他。 想与他分享自己的生活，分享对这个世界的所有看法…… 她想到唐熠对资助人的解读——他是一位心怀家国的伟大的人。 因为唐熠那番解读，她心中的资助人有了具象。 就像唐熠那样。 …… 蒋凡晞到天亮才迷迷煳煳睡去，下午两点被一通跨洋电话吵醒。 唐熠在电话那头说：「我到芝加哥了，现在在家里。」 蒋凡晞浑浑噩噩、睡音浓重地「哦」了一声。 唐熠顿时笑道：「都几点了还睡呢？」 蒋凡晞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到枕头边，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呢喃：「天亮才睡。」 「那行，你继续睡，回头再说。」唐熠挂了电话，手机传来忙音。 蒋凡晞按掉通话键，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努力想再入眠，却已经睡不着。 她气唿唿地蹬了几下被子，起床洗漱。 …… 吃饭的时候，看护给了她一个小本子，说：「蒋太太中午来过了，让把这个本子给你。」 蒋凡晞「哦」一声，放下筷子，接过本子翻开，边吃饭边看。 本子里罗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每个名字后面都标註着几万到十几万不等的欠款金额，一部分是佟玉英的娘家姐妹，一部分是佟玉英从弹簧厂内退前的同事。 倒都是蒋凡晞认识的人。 她合上本子，安心吃饭。 …… 吃好早饭，蒋凡晞从茶几抽屉里找出一本发黄的电话本，对着本子，在借款人的名字后头备註上其配偶的名字和电话，有几个不知道电话的，她去问了蒋志存。 然后，她一下午就坐在房里，逐一给这些人的配偶打电话，确认佟玉英是不是真的都欠了他们家这些钱。 有些人是明确知道佟玉英跟家里借钱的，当即就把金额给蒋凡晞了，蒋凡晞逐一记下。 有几位不知情的，说要回家问妻子。这几位晚上再回电话过来，反馈的都是家里没借钱给佟玉英。 蒋凡晞将真实金额统计下来，其实只有不到五十万的外债。她连夜把欠款都转出去。 对于佟玉英一下要坑家里一百万出去，蒋凡晞寒心至极，可顾虑到蒋志存不想与佟玉英撕破脸，她只能忍着。 …… 美国·芝加哥 「好的董事长，我会转达唐总。」 周恆挂上电话，转身走到书桌前：「唐总，唐董请让您晚上回家吃饭。」 唐熠正在书桌上找着什么，头没抬，冷冷道：「跟他说我要倒时差，述职的时候再去见他。」 周恆面露难色。 唐熠翻找一阵，书桌上的东西几乎都挪了位置，还是没找到，便问周恆：「有没有看到我那枚小小的不锈钢元件？」 周恆随即上前帮他找：「您不是没带回国吗？」 唐熠看一眼书桌右前方的相框，说：「我记得走之前，挂在相框上，怎么不见了？」 周恆也看过去。 简单的原木色木质相框里，放着一张没有人物的照片。照片背景是蓝天白云，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看那生涩的取景角度，不像出自摄影大师之手，也不像唐熠能拍出来，唯一的可能——这是某人送给唐熠的照片。 周恆没问过，但唐熠每次都将一枚穿了皮绳的小金属元件和相框挂在一起，他便就觉得，这枚金属元件与照片的主人有关。 …… 找了好一会儿仍是没找到，唐熠时差没倒，心情本就不好，这下更是沉着脸吩咐周恆：「打个电话问钟点工，务必把东西找出来。」说完便回了房间。 周恆赶紧打电话询问钟点工，最后在笔筒里找到那枚跟吉他拨片形似，但上头有钻孔的不锈钢元件。 把东西送到唐熠房间时，唐熠正在洗澡，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不止。 周恆将元件放到床头柜上，很快离开了唐熠的公寓。 113 他想起俩人第一次视频通话 113 水声停止，片刻后，移门被推开，唐熠走出浴室。 他腰间系一条白浴巾，小麦色的皮肤紧实细腻，浑身都是精炼低调的肌肉。 他擦着头髮，走到床边坐下，白色毛巾往肩上一甩，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旁的金属元件。 唐熠笑着将小玩意儿攥到手心，大拇指习惯性捻着元件上早已被摩挲发亮的部位。 他靠到床头，给蒋凡晞髮微信。 【ty：刚找到了宝贝】 国内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蒋凡晞可能也在看手机，秒回：【啥宝贝？】 唐熠刚想拍给她看，手机忽然进了电话。 见是唐世明打来的，他收起脸上的笑意，咬了咬后槽牙，冷脸接起：「嗯。」 电话那头，唐世明声音威严：「晚上回家吃饭，我有话同你说。」 十几年过去了，唐熠至今仍无法习惯唐世明说话的态度。他沉了沉气，淡道：「我明天会到总部述职，到时候见吧。」 唐世明怒了，沉声反问：「你现在是连家都不想回了？要不要顺便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唐熠脸色更冷了，声音亦毫无温度，压着情绪，说了声「知道了，我会回去」，随即把电话挂上。 不锈钢元件还被他捏在掌心，逐渐被传递了人类的体温，变得像心脏一样温暖…… 唐熠换上睡衣，打开行李箱，把瑶瑶找出来，抱着瑶瑶一起躺到床上。 「没睡陪我聊聊？」他第一次使用瑶瑶的可联络程序，通过瑶瑶把这句话发送给大洋彼岸的蒋凡晞。 语音发过去几分钟，毫无反应。 就在唐熠以为瑶瑶的信号无法跨国度时，瑶瑶的肚子忽然亮了一亮。 他笑着捏了一下瑶瑶的耳朵。 蒋凡晞温婉柔和的声音经过大洋彼岸传过来：「没睡呢，聊什么？」 唐熠弯了弯唇角，将瑶瑶抱到怀里蹭了蹭，缱绻道：「想你了。」 这回，蒋凡晞很快回话过来：「这话很俗，少说点。」 唐熠可以想像出蒋凡晞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一定是娇憨中带着无语。 这一刻，刚从唐世明那边接收到的负能量烟消云散。 唐熠一手撑在脑后，一手捏住瑶瑶的右脚，低道：「我父亲让我晚上回家吃饭。」 蒋凡晞：「听你口气，不想回去？」 唐熠：「嗯，我和他关系不好，家庭情况其实挺复杂的。」 这些，蒋凡晞已经从曾嘉那里听说过了，她没多言，只说：「嗯，我听着。」 唐熠：「我父母在我两岁不到就离婚了，我母亲带着我，和姥姥姥爷、舅舅一家生活在北京。但我上小学六年级时，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开始和我舅舅姥爷打跨洋官司，终于在我初三那年，把我的抚养权要走了。」 说到这里，他喉咙开始发堵。 平日里看上去从容笃定的男人，在异国的夜晚，眼底悲伤流淌。 「我中考后被迫来到美国生活，和我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父亲的第三任妻子共同生活了三年，直到上大学才分开。这些年，我很少回那个家。」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躺在床上，双眼盯着虚空。 蒋凡晞：「如果觉得不舒服，那就尽量减少接触吧。你是大人了，有独立生存的能力，是时候远离那些带给你不愉快的挂名家人了。」 唐熠：「好。」 蒋凡晞：「拿出应酬客户的那一套。」 唐熠笑：「他们比客户难缠。」 蒋凡晞再发过来的语音里带了笑意：「那你把他们想像成第一次见面的我吧……」 她的意思是，当初俩人那场拿着计算机互怼的谈判，彼此都很讨厌对方，但到底最后也能相安无事。若与家人无法和解，那不妨试着换另一个角度看待。 可唐熠却没跟她想一块去。 他想起俩人第一次视频通话，唿吸顿时粗重几分，哑着嗓子，喊了声：「瑶瑶……」 蒋凡晞慢悠悠的声音传来：「干嘛？」 唐熠：「给我一个机会。」 蒋凡晞久久没回。 唐熠：「睡了？」 这次，蒋凡晞回復了：「等你回来再说吧，我先睡了，晚安。」 …… 傍晚，唐熠还是如约去了位于芝加哥密西根湖附近的「家」。 车子驶过一条长长的绿荫小路，在一幢掩在绿意中的美式老别墅前停下。 唐熠下了车，进入花园。 别墅大门敞开着，里头灯火通明，似乎很热闹。 唐熠单手抄兜，阔步上了台阶。 客厅里，除了唐世明夫妇、唐焌一家四口，还有打扮华丽娇艷的安琦。 安琦先看到他，笑着站起身，朝他走过来，踮起脚尖，缱绻地抱住他：「你回来了。」 唐世明笑着看过来，满脸写着「满意」二字。 唐熠不着痕迹推开对方，朝唐世明走去，颔首：「爸。」 唐世明笑着招唿：「快坐。」 唐熠走到唐焌一家四口对面的双人沙发位坐下，安琦随即挨到他身边。 唐熠稍稍挪动身子。 面容威严、看上去十分年轻的唐世明坐在沙发单人座，一手夹着雪茄，一手搁在宽厚的沙发扶手上，上位者姿态十足。 他看向唐熠，清了清嗓子，问道：「北京分部的无人车间最近什么情况？」 唐熠正要说话，唐焌忽然抢在前头，说：「爸，您说到北京分部，我这才想起来，不久之前，那边的铜件产线报废了十吨紫铜，损失了一百多万。」 唐世明精明的双眼看向大儿子，口气严厉：「我问你话了？」 唐焌讪讪闭嘴。 唐熠：「北京分部的无人车间，一月份产能提升了2.1倍。」 唐世明：「利润呢？」 「一月份的财报已经在年前发到您邮箱了。」唐熠说，「无人车间的损益一直是独立核算的，目前来看，一月份的利润是上月的2.5倍。」 唐世明笑着点点头，看上去似乎很满意：「我倒是没想到，几个月前还半死不活的无人车间，一下子能有这样的成绩。」 「其他产线的利润情况也很理想。」唐焌皮笑肉不笑地附和着。 安琦为了融入他们，也加入话题：「无人车间为什么可以这样呢？」 唐世明轻轻磕着雪茄菸灰，看着小儿子与安琦，满意道：「我也想知道无人车间的产能是怎么提升的，唐熠你跟大家解释一下。」 114 都是因为你才熬夜的 唐熠无视对座唐焌不屑的神情，淡道： 「北京分部的无人车间由三条零人工智慧产线组成，通过程序控制，自动生产出产品。去年十二月底，技术顾问通过改写程序达到改变产线生产工序、缩短单位产品生产时间，最后达到产能提升。除了材料费与部分制造费用有所提高，其他费用不变，因此达到利润的提升。」 「哇！好厉害！」安琦惊唿，「这哪里是顾问，简直是魔法师！会印钞票的魔法师！」 有人夸蒋凡晞，唐熠深感自豪，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笑容。 这一幕，被坐在对面的唐焌捕捉到：「是那位姓凌的技术顾问处理的？」 「不是，」唐熠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多提蒋凡晞的事，「那位技术顾问已经离职了。」 唐世明收了笑，严肃道：「这种人才怎么能让他走了？应该留下才是啊！唐熠，赶紧再把人找回来！」 唐熠没多言。 …… 过了一会儿，众人移餐厅。 席间，唐世明话里话外交代唐熠回美国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可以先放一边，多带安琦出去玩。 唐熠不吭声，倒是唐焌玩笑道：「安琦是土生土长的华裔美国人，需要高中才移民美国的唐熠带她玩？」 唐世明拉下脸，还没说话，唐焌的太太适时出来打圆场：「爸爸，唐焌是开玩笑的。」 唐世明给大儿媳面子，没有对大儿子发难，清了清嗓子，转而说：「唐熠，吃完饭跟我到书房一趟。」 「好。」 …… 一进书房，唐世明人还未入座，便开诚布公：「唐熠，拨个时间跟安家人见个面，快点把婚事定下来。」 去年，唐熠自动请缨常驻北京，这一待就是几年，女方哪里能等得了？先把婚礼办了，也省得生出其他变数。 不想，唐熠更直接：「我没打算和安琦结婚。」 唐世明看着毫无靠山的二儿子竟然要推了自己给他找的好对象，登时来了气：「如果你可以放弃公司，那我就由着你爱娶谁娶谁！」 见唐熠不言，态度似有软化，唐世明转而谆谆道：「就算你继承了我一半股份，也无法跟你哥抗衡，他手头上已有来自他母亲的股份。你唯有拿到安家手头上的股份，盛华才有你说话的份！」 「如果您要说的是这件事，那我先回去了，时差还没倒。」唐熠起身要走。 「站住！」唐世明大喝。 唐熠没理会，拉开门，阔步离开了书房。 安琦还没走，在客厅跟唐焌的一对子女玩。 唐熠离开前，跟唐焌的太太及唐世明的第三任妻子打了声招唿，独自出了别墅。 安琦随即跟出来，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哒哒声混乱成一片。 唐熠快步走出花园，上车、锁车门、启动车子、动作一气呵成，在安琦的傻眼中，车子绝尘而去。 …… 翌日，唐熠回总部述职。 董事们对于北京分部无人车间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很是满意，全票通过了北京分部建立第二个无人车间的议案。 虽然第二个无人车间只是拿北京分部众多产线中的其中一条来改建，距离整个北京分部全面转型智能工厂、甚至所有分部顺利推进智能转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亦算是阶段性胜利，唐熠很满足。 他一回办公室，就通过瑶瑶给蒋凡晞传了语音： 「董事会刚同意北京分部建立第二个无人车间，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第一个无人车间的成功上，特别是你离职前为三条智能产线改写的程序，使得第一无人车间一月份净利获得2.5倍的提升。」 他说到这里，笑了下：「都是见钱眼开的傢伙，动不动把『经营企业不能只为了赚钱』挂嘴上，一见智能生产利润如此可观，全都囔着赶紧弄第二个无人车间。」 说完，见蒋凡晞久久没回话，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国内现在是凌晨，蒋凡晞正常已经睡了。 他随后把瑶瑶摆放到一旁，开始处理工作。 三个多月没回来，工作积压了一堆。 …… 傍晚，唐熠好不容易消耗完一半的文件，周恆进来。 以为他又来送文件，唐熠头没抬：「还有多少？」 周恆说：「安琦小姐来了。」 签字笔划下最后一个漂亮的弧度，唐熠冷冷抬眸：「她要干什么？」 「她现在在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让您过去。」 唐熠挥了挥手，烦躁道：「说我在忙，没空。」 「是。」周恆退出办公室。 门刚关上，瑶瑶的肚子便闪了两下。 蒋凡晞回语音过来了。 唐熠正要翻开文件的手顿时停下，后背往大班椅靠去，单手摁上领结松了松，笑着捏一下瑶瑶的耳朵。 蒋凡晞睡音浓重的声音传来：「唔……说『做企业不为盈利不如去做慈善』的人不知道是谁哦？我感觉你和那些老头一样呢。」 她刚睡醒的声音实在可爱，软声软气中带着慵懒。唐熠心里登时填满了幸福，这两日的烦躁一扫而空。 他看一眼桌上的时钟，北京时间早上五点多。 捏一下瑶瑶的右脚，他柔声问：「怎么起这么早？」 蒋凡晞：「起来上洗手间。」 唐熠：「昨晚几点睡的？」 蒋凡晞：「三点多吧……」 唐熠：「怎么放假还熬夜？赶紧去睡。」 话刚说完，办公室门被推开。 唐熠将瑶瑶放到桌上，抬头看向来人。 见是唐世明和安琦，脸上的笑瞬间收得干干净净，重新将领结摁紧，冷脸将大班椅转过半圈，坐正身体。 唐世明走到办公桌前的客椅上坐下，招唿安琦也坐。 「工作先放一边，带安琦出去吃饭吧。」唐世明威严道，「别忘了我昨晚说的话。」 唐熠正要说话，忽见安琦伸手把瑶瑶拿过去。 恰好瑶瑶的肚子在此时发出两下闪烁的光，接着，就听蒋凡晞略带娇嗔的声音传出来。 「谁都能喊我不许熬夜，你不能……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抓到办公室通宵的……我回国后，都是因为你才熬夜的……」 115 这他妈就是个傻子 115 「谁都能喊我不许熬夜，你不能……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抓到办公室通宵的……我回国后，都是因为你才熬夜的……」 唐熠：「……」 他知道蒋凡晞说的是之前为盛华改制三条智能产线连续加班，以及那次翘班被他抓到办公室通宵开会的事情。 但其他人不知前因后果，只能根据蒋凡晞说这话的语气及断章取义的内容加以联想。 唐世明瞪圆双眼，脸色因为愠怒而涨红。 安琦也傻眼了，指着兔子：「熠，她是谁？你们为什么到办公室通宵？」 唐熠倾身向前，将安琦手中的瑶瑶拿过来：「公事，加班。」 安琦红着眼睛追问：「是什么事情，需要一晚上待在一起？」 唐熠懒得解释。 唐世明压着情绪，说道：「时差的关系，晚上工作也是正常的。」说完看向唐熠，「好了，时间不早了，带安琦出去吃饭。」 他已经把人带过来，又恰好听到蒋凡晞那句话。 唐熠深知自己此刻再拒绝，唐世明估计要当场发作。 他不想跟唐世明吵，将瑶瑶装进绒布袋里，提着站起身：「走吧。」 安琦赶紧跟出去，一进电梯就绷不住了，追问：「熠，刚才用兔子传语音过来的女孩是谁？」 唐熠下巴微抬，倨傲地看着变化中的楼层数，淡问：「好奇这个做什么？」 安琦一噎。 质问唐熠是否和对方暧昧，显得自己没自信还疑神疑鬼；要唐熠不许和对方联繫，更是没那个立场。 安琦小心翼翼看了眼唐熠，收回视线的同时，看到反光墙中性感的自己，一瞬间，信心又回来了。 她其实长得很漂亮，五官大气美艷，身材性感，是电影圈里有一定知名度的华裔女演员，安家在美国亦是财富实力相当靠前的家族，追求她的男人如过江之鲫。 除了总统的女儿，她就不信还有女人比她条件更好、更适合唐熠。 16岁那年，她随父母到唐家做客，见到当时初来美国的唐熠，便决定这辈子非唐熠不嫁。 当年清冷高瘦的少年，如今已成长为气场十足、成熟英俊的男人。她亲眼看着唐熠如何从一个叛逆不驯的男孩，成长为今日深沉内敛、城府极深的男人。 她知道唐熠之所以愿意理她，皆因安家手中有部分盛华的股份，唐熠需要安家的股份壮大自己，她什么都知道，但只要可以嫁给唐熠，她无所谓被他利用。 「想去哪里吃饭？」 安琦回神，看向唐熠：「嗯？」 唐熠启动车子，没再理她。 她连忙繫上安全带，说：「去alinea吧。」 alinea是芝加哥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深受富人追捧，但距离唐熠的寓所较远且用餐过程繁琐，唐熠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便说：「我晚上还有工作，在你家就近找个餐厅吃饭吧。」 安琦温顺地说了声「好」，提出一家位于西北大学附近的日料餐厅。 …… 「前阵子，有一个中国制片联繫过我的经纪人，想请我去中国参加一部电影的演出。我一问那电影竟然是在一个叫什么名字的山沟沟的地方拍，我立刻就拒绝了。」 安琦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找话题和唐熠聊。 唐熠淡淡回了句「是么」，继续用手机处理邮件。 「熠，你几时从中国回来？」 安琦渐渐收起小心翼翼，做回了那个高傲、看不起一切的名媛：「人家都想来美国，用尽各种手段都要来，你怎么反倒往中国跑呢？你在那个地方就不会难受吗？」 唐熠原先并不理她，见她越说越过分，熄了手机屏幕，抬眸看向她：「难受？」 安琦说：「对啊，那是个贫穷又落后的地方。」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触到唐熠的逆鳞。 唐熠咬了咬后槽牙，一张脸黑得彻底，在心里啐了一句： 这他妈就是个傻子！ …… 三月初，过完元宵，蒋凡晞启程回京。 她和任泫寒已经敲定合作意向，对于初创公司要走的方向也十分确定，因此这次回北京，希望能尽快确定办公场所，接下来装修办公室、註册公司、招聘职员等一系列事宜才能相继展开。 回到顺义区的宿舍已经是午后，蒋凡晞把屋子打扫了一下，傍晚便去了与曾嘉等人约好的餐厅。 听闻她要开谘询公司，曾嘉立马就说：「我也要出钱，当你合伙人！」 蒋凡晞放下串签子，喝一口啤酒，说：「我找到合伙人了，我俩把项目和其他细节都谈好了，目前不缺资金。」 司辰问：「什么人？」 蒋凡晞说：「之前跟我一起搭档参加青机世界盃的搭档，这次过年回老家参加同学会碰上的。」 「哇哦！」魏楠看一眼傻眼的曾嘉，「这么说，那人主攻计算机网络的？」 械客所有成员与蒋凡晞认识超十载，十分了解她的专长、曾经获得的成就，自然也清楚她当年与另一位计算机小天才一起拿到世界盃冠军。 「是的，他是麻省理工计算机系的。」 蒋凡晞将桌上的串签子排列成类似网络线图：「计算机这块，跟人比起来，我差远了，应付应付工业机器人还行，真要叫我做更精细的机器人，还是有难度。我们当年是搭档过的，我相信我们这次一起创业，会再创辉煌。」 魏楠没话了，喝下一大口啤酒，朝蒋凡晞比了个贊。 曾嘉不死心，又问：「那你们还需要做机械设计的么？」 蒋凡晞摇摇头：「都没接到项目呢，我们两个人都嫌多。」 曾嘉：「那差投资人么？」 蒋凡晞笑：「暂时不差。」 见曾嘉狂喝闷酒，一直不太说话的司辰替他问了句：「跟你合伙的搭档叫什么名字？」 「任泫寒。」 曾嘉拿出手机开始一顿勐搜，搜完，脸色更难看了。 魏楠凑过去看了几眼，啧啧道：「任泫寒，08年icpc冠军组成员之一，acm协会会员，师从图灵奖获得者judea pearl，主攻人机互动领域……啧啧啧，这么牛逼的履歷，竟然跑来跟蒋蒋一起创业……」 蒋凡晞咬着串签子，一脸笑：「所以你们说，我是不是捡到宝贝了啊？」 曾嘉顿时酸道：「这话你在我们跟前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去其他男人面前说什么宝贝啊。」 116 那要看你几点放我去睡觉(微笑.jpg) 116 蒋凡晞睨曾嘉一眼，拿走盘子里最后一支烤里嵴排，没搭理。 魏楠艰难吞下满是气泡的啤酒，打一声响嗝后，说：「嘉子说的没错，男的听到这俩字要误会的。」 蒋凡晞踢了踢司辰的脚：「宝贝，你会误会吗？」 司辰淡淡笑着，不予置评。 蒋凡晞随即看向魏楠和曾嘉：「我喊阿辰宝贝了啊，他误会了吗？」 曾嘉扎心了，比划了个心脏中箭的动作，往魏楠身上栽去。 蒋凡晞没理这戏精，转而跟司辰魏楠说：「帮我留意一下月租在五万以内的写字楼，大概一百平方左右就行。」 司辰问：「要在哪个区？」 「亦庄吧。」蒋凡晞说，「开发区企业多，就在这块儿找，月租不超五万、百平方左右的写字楼，地段能找多好就找多好。」 …… 蒋凡晞赶着回宿舍跟任泫寒开网络会议，便没跟曾嘉他们喝太晚，不到九点就回了宿舍。 刚洗好澡出来，手机就进了一条未读微信，是唐熠通过瑶瑶发来的语音。 蒋凡晞唇角弯了弯，边擦头髮边打开听。 「嗨，晚上好，在做什么？」男人刚睡醒的声音慵懒性感。 蒋凡晞笑了下，将手机拿近：「早上好，我刚洗完澡。你呢？」 唐熠：「我九点出发上班，我们还可以聊一个小时。」 蒋凡晞失笑：「谁要跟你聊一个小时？我要工作了。」 这话刚发出去，手机提示skype有新的连线。 蒋凡晞赶紧坐到书桌前，打开笔电，接受连线。 任泫寒：「晚上好，今天回北京还顺利吧？」 「顺利，晚上跟朋友吃饭，让他们帮忙物色写字楼。」蒋凡晞边说话边打开软体，做接下来的行程计划。 任泫寒说：「我这边也联繫到一位愿意加入我们的人。」 蒋凡晞「嗯」一声，问：「什么专业？」 这话说完，手机又进微信了。 唐熠：「工作？什么情况？」 连线了skype的电脑那边，任泫寒说了一声「稍等」，接着传来翻阅纸张的声音。 蒋凡晞便抽空给唐熠回语音：「我要跟朋友一起开谘询公司，目前正在找写字楼……」 与此同时，电脑扬声器传来任泫寒斯文清朗的声音：「浙大企管本科应届生，男孩子。」 蒋凡晞对着手机匆匆说完「我现在要忙，下次再聊」，便松了大拇指。 消息一起收录了任泫寒的声音，发送给大洋彼岸的唐熠。 之后，唐熠再没发过语音来。 蒋凡晞和任泫寒一直开会到凌晨三点，睡前打开微信，看到唐熠在昨晚九点半给她发了一条文字微信。 【ty：你先忙，忙好了和我说】 蒋凡晞看一眼时间，芝加哥那边现在是下午两点，心想唐熠应该在工作，便发了文字过去。 【凡星：忙好了】 唐熠过了几分钟才回： 【ty：忙到这么晚，明天几点起？】 【凡星：那要看你几点放我去睡觉（微笑.jpg）】 【ty：你这样说，我会误会】 蒋凡晞：「……」 她本想回「对着手机你都能fa春」，后来又觉得这样说话好像不太好，寻思几秒，回道： 【凡星：工作很闲吗？有时间开玩笑？】 唐熠很快发来一张图片。 桌上一份摊开的文件，全英文，旁边还摞着一叠。 【ty：今晚要加班】 蒋凡晞睡意袭来，也有点意兴阑珊，回道：【那先不聊了，你早点处理完工作早点下班】 正要退出微信，唐熠回过来：【ty：合伙人是哪里找的？】 【凡星：当年和我一起参加比赛的搭档】 【凡星：睡了，晚安】 蒋凡晞退出微信，熄了手机。 临睡前，她想，圈子没有半点交叉的男女，平时聊天，大概都是这么尬吧？ 唐熠还老想谈恋爱，都没什么话题聊怎么谈呢？ …… 才过两天，曾嘉就来了电话，说为蒋凡晞相中了一个很不错的单位。 蒋凡晞赶紧通知任泫寒从老家来北京。 写字楼位于亦庄商圈某幢云聚了大大小小谘询公司的大楼里，带家具、精装修。 一百二十平方的空间里，隔出三个小办公室、一个会议室、一个带着十几个工位的大厅，以及茶水间和洗手间，看上去规格很不错。 最主要是月租才两万，远低于蒋凡晞和任泫寒的预期，俩人都很满意，当即就签下一年租期。 跟大楼物业预约了保洁服务，蒋凡晞和任泫寒翌日就搬进了各自的办公室，开始商讨接下来的项目。 初创公司，只有他们两个老闆，唯一的助理还要等执照和其他手续下来才能入职，因此小到买办公用品，大到拟公司章程、股权结构等协议，都是蒋凡晞和任泫寒自己来。 俩人都是效率奇高的学霸，这边刚把申办执照的资料交付给第三方，那边已经连夜开会做市场预判。 「光机电一体化基地、金桥科产基地，」任泫寒在开发区地图上画下两个圈，「我们一人负责一个基地，把这当中还未进入智能制造的企业筛出来。」 蒋凡晞点点头，边在资料上做标记，边问：「筛出来后呢？」 「我有办法让目标企业的决策人看到我们为他们做的计划案。」 蒋凡晞停笔，抬眸看过来，清澈明亮的桃花眼看得任泫寒一时怔了神。 「什么意思？」她问，「你要用黑客技术侵入对方网络？」 任泫寒回神，笑道：「不是，只是运用大数据，让他们的决策人更容易看到我们的宣传，提高他们找我们谘询的机率。」 蒋凡晞「哦」一声，又垂眸看资料，正要说话，放在手边的手机忽然嗡嗡嗡震起来。 她拿起来一看，唇角下意识往上扬，推开椅子站起身：「先暂停五分钟，我出去接个电话。」 任泫寒笑着点点头：「去吧。」 …… 蒋凡晞离开会议室，边朝自己办公室走，边接起电话：「嗯？」 电话那头，唐熠问：「在哪里？」 蒋凡晞在沙发上坐下，踢掉高跟鞋，将脚放到茶几上：「在公司。」 「公司在哪里？」唐熠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背景音沙沙的。 蒋凡晞便问：「你在哪儿？」 「刚从机场出来，你公司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蒋凡晞思考几秒：「我在亦庄呢，你从机场过来太远了，早点回家倒时差，乖。」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揉揉脚板，又穿上高跟鞋回了会议室。 117 我现在想抱抱你 117 周恆看向后视镜里，举着手机无言的男人，问：「送您回后海，还是去蒋工那？」 唐熠回神，熄了手机：「回后海。」 「好的。」 车子往机场高速方向走。 夜里，平阔的道理没有尽头，仿佛通往无涯。 唐熠陷入思考。 如果蒋凡晞有心躲着，偌大一个北京，他去哪里去找人？ …… 蒋凡晞和任泫寒一直讨论到晚上九点才结束今天的工作，如果不是担心一会儿该没地铁了，俩人还得继续。 出了电梯，任泫寒说：「住在顺义，工作在大兴，你每天来回花五个小时在路上，这时间成本有点狠啊。」 蒋凡晞摇摇脑袋，已是无力吐槽：「顺义的房子签了一年，今年七月才到期。」 「重新在公司附近租个合适的吧，要不接下来项目忙，你晚上回家都成问题了。」任泫寒说着，伸手拉开一楼大厅的玻璃门。 蒋凡晞先走出去，稍缓脚步等任泫寒。俩人一起下了台阶，她才说：「嗯，是的，我要开始找房子了。」 俩人又沿路聊了几句家常，蒋凡晞进地铁站，任泫寒则回位于公司附近的住处。 …… 还在地铁上，唐熠微信就来了。 【ty：下班了？】 蒋凡晞有点累，便暂时没回，等到回家洗好澡上了床，才给唐熠回过去。 【凡星：九点下班，这会儿要睡了】 消息发过去，她看一眼上头显示的时间，都快十二点了，难怪那么累。 唐熠秒回：【ty：几个人一起加班？】 【凡星：公司现在就我们两个合伙人，招了一名助理，下个月才入职】 【ty：发一下公司坐标】 蒋凡晞多长了个心眼，问：【你想干嘛？】 【ty：万一有事要找你】 【凡星：直接打电话】 唐熠没再追问，转而说：【公司现在到什么程度了？还顺利么？】 蒋凡晞懒得打那么多字，直接发语音过去：「写字楼租好了，精装修带家具，现在就等执照公章对公帐户那些办好就差不多了……」 唐熠也回了语音过来。 蒋凡晞点开那条尾巴带一个小红点的白色语音条—— 「那现在应该喊你一声蒋总了……」唐熠的声音有点低沉，疲惫中带着他一贯的轻哂，听起来怪亲切的。 蒋凡晞很给面子地笑了下，说：「看着你曾经的下属现在也是个总了，什么感觉？」 「很骄傲，也很自豪……」 这话来得猝不及防，一下撞入蒋凡晞耳膜，她心儿一颤，脑袋登时一阵晕乎。 正想着要怎么回唐熠，他又发过来了。 白色语音带很短，只有三秒。 这么短的语音，感觉不像说正事儿的。 蒋凡晞纠结几秒后按下。 安静沉谧的夜里，唐熠声音低得无比缱绻：「我现在想抱抱你。」 蒋凡晞涨红着脸呆滞几秒，突然翻过身，闭上眼睛、揪着眉毛，紧紧抱住被子。 四肢缠住被子，紧紧按在怀里，仿佛那被子就是唐熠。 嘤嘤嘤，我也超级想抱你啊！ 抱着被子在床上胡乱滚了一会儿，蒋凡晞松开被子，重新拿起手机。 她不好意思再发语音，转而发了文字过去。 【凡星：说实话……】 【ty：嗯？】 蒋凡晞脑子一热，回道：【我也挺想操你的】 【ty：？】 唐熠的回覆，与蒋凡晞预设中的不同。 她本以为唐熠不说「我现在就过去给你抱」，至少也说「见面的时候让你抱个够」，回一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看不懂汉字还是撩完无情？ 蒋凡晞视线上移，回头去看自己刚才发的那句话。 【凡星：我也挺想操你的】 我也挺想操你的。 挺想操你的。 想操你。 操你。 操？ ！！！！ 蒋凡晞要疯了，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她手忙脚乱要撤回，结果因为超过时间，撤不回了！ 于是那句虎狼之词就一直挂在那边。 她涨红了脸，告诉自己要镇定，要冷静！ 【凡星：（流汗.jpg）那个，我发错字了，你不要误会啊】 【ty：哪个字发错了？我订正一下】 【凡星：……操字发错了（大哭.jpg）】 【ty：不然本来要发什么？】 蒋凡晞：「……」 她现在毫无心思和唐熠说那些抱来抱去的话，只想赶紧把这个误会说开了。 【凡星：我用的是九宫格拼音打字啊，abc在一个按键上，本来要发bao，结果输入法先跳出*****没注意看，就发出来了】 【凡星：所以你不要误会啊，我真没那个意思】 【ty：有那个意思也没事】 蒋凡晞：「……」 得，她早该知道真正的虎狼是这位仁兄。 还解释什么啊解释！ 【凡星：啊！不说了！要睡了！晚安】 这话发完，她就退出微信，被子往头上一蒙，当缩头乌龟去了。 呜呜呜！ 真是丢死人了！ …… 翌日下午， 蒋凡晞正在做最后的目标客户筛查，手机响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井勤」二字，她又惊又喜地接起来：「井总？您找我？」 井勤笑呵呵的，口气和善：「小蒋，最近在忙什么？」 「我最近和朋友一起开了谘询公司，打算做工业人工智慧这块的行业谘询服务。」 「不错，这年头，利用知识提供服务是来钱最快、风险最低的创业方式之一了。很适合你。」 蒋凡晞笑笑，正想问候井勤，心里暗暗打算，趁井勤今天心情好，再问一下资助人的下落。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井勤不耐道：「公司在哪里？一会儿通过微信发个坐标和地址给我。」 蒋凡晞听话地回了声「好的」。 「那下次再聊了。」井勤挂了电话。 蒋凡晞拿下手机，进入与井勤的对话框，将公司的坐标及详细地址一併发过去。 并附言：【您什么时候要过来，提前打个电话和我说】 【井勤：ok】。 蒋凡晞熄了手机屏幕，努力扯出笑。 虽然这次还是没得到资助人的下落，但至少井勤知道她开公司了，还主动要了坐标去，说不定会在资助人面前提到这件事？ 蒋凡晞生出一点希望。 118 来给你抱了 118 傍晚，会议室。 蒋凡晞和任泫寒边吃外卖边聊工作。 会议长桌中央堆着一沓资料，关于一家做气动元件的日本企业，它的名字叫**e，在亦庄设有制造分部，产品远销世界多个国家，是一家实力雄厚、前景也不错的老牌制造企业。 且它与盛华有多款同质产品，客户也有交叉。 蒋凡晞在盛华前后四个多月时间，对这类产品的制造过程还算熟悉，因此选中**e做试炼，试看看能不能争取到项目回来做。 「**e的生产部门正在招c数控加工工人，且需求量还不少。」蒋凡晞放下勺子，翻出几页资料递给任泫寒，「一个工人本来就可以控制三到四台的数控工具机，我推测这家企业的数控车间规模应该不小。」 她又翻出一个文件夹推过去：「这是我以前写的论文，关于3d列印替代数控车床加工技术的可行性分析。」 任泫寒翻开论文，边吃饭边看。 他花了几分钟看完前面几页和最后几页：「目前，3d列印在医疗、航空领域更受推崇，制造业似乎还未有这个风潮。」 蒋凡晞点点头，说：「其实3d列印技术也十分适合运用在制造领域。我举例给你听。」 她喝一口水，然后拿出一张a4纸，用笔在上头画示意图。 「首先3d列印的设备占地要比数控车床要小很多，维护费用与频次也相对低一些；其次3d列印只需提前把程序设置好，便可实现若干小时自动列印，节省了人工；还有，相比一整根的合金棒下去车成各种大小不一的柱体会产生一部分的料头料尾，3d列印则不存在这个问题，节省了一定的原材料……」 「综上所述，3d列印能大大降低制造成本，」蒋凡晞在纸上最后画下一个圈，笔尖用力点了两下，「计划书怎么做我都想好了，就从降低生产成本这点切入。最后给出数据，一年能帮他们省多少钱。我就不信**e的人算不懂这笔帐。」 任泫寒疑问：「3d列印技术也出来很多年了，虽说制造业上不受推崇，但也不是没人做。**e财力雄厚，技术和设备也算制造圈子里顶尖的，为何之前就没想过要做这项技术？」 「他们肯定是有想过的，只不过做不来。」蒋凡晞又翻出一份资料递给任泫寒：「这是我从**e官网下载的产品目录，一千多种产品。他们如果没有一个同时熟悉3d列印编程设计及机械制造原理的技术员，这活干不来。3d印表机生产厂商只负责生产机子，每台机子配备好的列印编程屈指可数，你列印的类型杂、多，得自己去做编程，甚至辅助列印的其他手段。」 任泫寒点点头，翻阅目录。 蒋凡晞感慨：「目前的情况，相当大一部分制造型企业还停留在传统的数控加工层面，完全还是工业2.0的程度。工业4.0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啊。」 「叮咚」，有人按门铃。 蒋凡晞坐在面门的位置，抻起脖子看向大门。 玻璃大门外，站着一位身型高大的男人。他穿黑色三件式西服，外面一件深灰色暗格纹长款风衣。 他的脸被门上粘贴的公司logo遮挡住，但蒋凡晞觉得这人异常眼熟…… 好像是唐熠？ 她赶紧将嘴里的鸭肉咽下，喝一口水，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好像是找我的，我去开门。」 门开，男人的脸一下毫无遮挡。 真是唐熠。 他一手提着一个原木色纸袋，上头印着日文。看到蒋凡晞，笑了下，空着的那只手，将她揽到怀里。 蒋凡晞怔怔地被他抱着，小声问：「怎么来了？」 「来给你抱了。」 蒋凡晞登时想起昨晚那个乌龙——我其实也挺想操你的。 啊！ 真的要疯。 她红着脸推开唐熠，别开目光，不敢直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唐熠提了提手中的袋子：「一起吃晚饭。」 蒋凡晞说：「哦，我们正在吃饭，进来坐吧。」 「好。」唐熠进门来，跟在蒋凡晞身后进了会议室。 任泫寒早已站起身，微笑着同唐熠打招唿：「你好。」 唐熠不动声色打量一眼环境。 桌上摆着两份吃一半的快餐，两杯水，中间丢着一堆资料。 他将袋子放到会议桌上，从西服内袋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任泫寒：「唐熠。」 任泫寒双手接过，客气：「任泫寒。名片还没出来，抱歉。」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将袋子里几个食盒拿出来，招唿任泫寒：「来，一起吃。」 说着，拉过椅子，在蒋凡晞身旁入座。 装满生鱼片、鱼籽饭、烤物的食盒摆满一桌。唐熠拆筷子，给蒋凡晞夹了一大块烤鳗鱼。 「谢谢，」蒋凡晞难得跟他客气，「但我其实已经吃饱了。」 「再陪我吃一点。」 蒋凡晞皱眉：「晚上吃太多会胖。」 唐熠笑，低声：「有我在，热量还怕没机会消耗？」 蒋凡晞觉得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 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敏感多想了，后来看到坐在对面的任泫寒飘来的那一眼，登时确定唐熠这句话确实容易引起歧义啊。 她不动声色将手放到桌下，精准找到唐熠大腿内侧肌肉，狠狠捏住，一百八十度往右拧。 唐熠面不改色放下筷子。 蒋凡晞知道他要抓自己的手，赶紧放开，手又摆到桌上来。 为免唐熠又乱说话，她继续刚才未聊完的话题。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先利用推广3d列印的契机获得深入了解目标客户的机会，一旦有机会接触到客户的整个制造生产线，就能找出其他可合作的地方，比如自动装配线、自动钣金线之类的。」 任泫寒贊同：「我也会开始进行大数据分析，等你方案出来，立刻进行针对性宣传。」 蒋凡晞说：「这个方案我一天时间就能做好，你那边需要多久？」 任泫寒笑：「你一天，那我也只能一天了，总不能拖你后腿。」 这项目如果争取到了，谘询费几百上千万的不在话下，甚至以后的每一年，都有可观的包年服务费进帐。 交完税、扣去不多的经营费用，蒋凡晞与任泫寒各能分得几百万。 蒋凡晞此时是满怀希望又兴奋雀跃，对着任泫寒抬手的同时，说了声「give me five」。 任泫寒也默契抬起手。 结果，击掌没成，蒋凡晞的手被唐熠中途截胡，拢到掌心，强势压到桌上。 唐熠掌心压平，穿过她纤细五指，与她十指紧扣，大拇指在她虎口处摩挲着。 男人掌心依旧干燥温暖，她却紧张得浑身烧灼，心口发颤，掌心腻出了汗…… 119 给我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119 默默将与唐熠十指紧扣的手收到桌下，蒋凡晞往他那侧挪了挪，压低声音：「放开。」 唐熠弯唇，夹一块生鱼片到她碗里，若无其事道：「多吃点鱼。」 右手还紧紧牵着她的左手，压根没打算放。 蒋凡晞稍稍用了点力想挣开手，无果，没辙了，懒理他，转而跟任泫寒说话。 「如果能在**e将3d列印替代数控加工技术的案例成功推广开，未来还会有无数的企业找我们谘询。」蒋凡晞信心大增，口气比平时轻快不少，「到时候那钱啊可是滚滚而来，包养小明星都不是问题。」 任泫寒淡淡笑着，说：「我想知道的是，你对3d列印技术的把握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单手从资料堆里抽出一份推过去：「我本科那会儿设计过3d印表机，并且成功列印出数百个毫无瑕疵的合金棒件。」 任泫寒眼中有光，翻开资料。 在一旁全程安静的唐熠忽然问：「你还设计过3d印表机？」 蒋凡晞觑他一眼：「对啊，怎么？」 唐熠沉默。 …… 吃好晚饭，蒋凡晞回办公室做方案，唐熠跟过去。 门关上，他在蒋凡晞办公桌前的客椅入座，说：「你和任泫寒天天这么一起工作？」 蒋凡晞低头看资料，头没抬：「嗯，已经招了一位助理，要过几天才能入职。」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唐熠：「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井勤告诉你地址的？」 唐熠没承认也没否认，眯眸冷笑着问：「你们这是动不动就give me five？动动就聊包养小明星？」 蒋凡晞：「……」 唐熠正了正身子，理着袖口那精緻昂贵的蓝钻袖扣：「来，我们谈谈，看你到底是要包养哪个小明星。」 「啊？」蒋凡晞装失忆，「我没有要包养小明星啊，真没有。」 「是吗？」唐熠冷笑，「最好是没有。」 「嗯，没有啦。但是我现在要工作了，你先自己到处转转？」 唐熠幽幽看她半晌，起身：「行，你先忙吧。」 蒋凡晞松一口气。 …… 写字楼就那么丁点儿大，唐熠在外头转了两圈，不到半小时又进来了。 蒋凡晞看着电脑屏幕，抽出时间问他：「你晚上不是要巡视车间吗？在这边等我会不会浪费你时间？」 「我送你回家，再顺路回公司。」 「好吧。」 唐熠先是用手机处理了一下邮件，后来实在没事，干脆去看蒋凡晞丢在桌上的资料。 翻到她本科阶段写的论文，唐熠略微诧异：「这么巧。」 蒋凡晞边敲键盘，边「嗯」了一声：「什么这么巧？」 手中的论文副本又翻过一页，唐熠细细看着，说：「几年前，也有个男孩子跟我说过，未来，数控工具机加工技术将从制造业中消失，3d列印技术将取而代之。他的思路和你一样，利用3d印表机印表机械元件会更高效。」 蒋凡晞专注看着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文字映在金丝框镜的镜片上。 「这不奇怪，自2005年第一台彩色3d印表机面市，就有人预演出3d列印技术在生活中方方面面的应用。机械圈的人预演它取代数控技术也很正常。」 唐熠不置可否，继续翻阅论文。 翻了一会儿，他又问：「盛华适合运用这项技术么？」 蒋凡晞看着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高速敲击着，分出一点注意力，开玩笑道：「我做谘询服务的，唐总如果想谘询，是需要付费的哦。」 唐熠笑：「行，就怕你不接我的活。」 蒋凡晞哈哈大笑。 …… 蒋凡晞八点不到就结束了工作，起身穿大衣拿包。 她原本计划今天还是加班到九点，可考虑到唐熠送她回家后还要回单位巡视车间，她不想唐熠太晚休息，便自己调整了时间。 工作没做完，心情有点不痛快。 男人果然耽误女人搞事业！ 关好门，蒋凡晞去任泫寒办公室敲了敲门：「阿寒，我要下班了，你呢？」 任泫寒抬头看过来，对她笑了下：「你先走吧，我晚点再走。」 「好，你关门哦。」蒋凡晞掖了一下单肩包，「明天见！」 唐熠站在大门口等她，俩人一起进了电梯，唐熠问：「你爸最近怎么样？」 蒋凡晞看着电梯往下降的层数：「老样子。」 「有打算接他接到北京么？」 蒋凡晞摇头：「我现在这情况，照顾不了他，过阵子再说吧。再说他也不一定愿意来北京。」 唐熠点点头，没再多言，手牵上她的。 …… 迈巴赫上机场第二高速。 夜深了，沿途风景沉寂起来。道路尽头，明亮的繁星或散或聚，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蒋凡晞心情不错，感慨道：「还是有车方便，要不我从亦庄搭地铁回顺义，九点进站，得十一点半才能到家。」 「你有驾照么？」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看回前路。 「有德国驾照，没国内的。」 「找个时间到车管所申换国内驾照，然后准备买车。」唐熠说，「不仅是回家的问题，你以后出门见客户，有车要方便一点。」 「好。」 蒋凡晞忽然想起他说要付费谘询，一下来了很精神，问：「你要谘询什么？」 唐熠这会儿也想起来了，笑了下，说：「你目前这个项目做完，到盛华帮我做3d列印的项目吧？」 「如果我们手头上这个项目没谈成，半个月后就能接你的项目，」蒋凡晞说，「如果做成了，可能要半年后才有时间。」 「没关系，我能等。」 「好。」蒋凡晞侧过脸对着他，双手合十，下巴抵在指尖上，「谢谢唐总对初创小公司的支持。」 「蒋总客气了。」 …… 车子出了机场东路，一架飞机刚好从上空飞过。蒋凡晞忽然想起唐熠前些日子在美国，通过瑶瑶给她发了语音，要她教他什么是爱。 她登时一阵紧张，方才的轻松顷刻间消失殆尽，双手下意识收紧，握成拳。 就在这时，唐熠空出的右手伸过来，完完全全包住了她的左手，用指尖撬开她收拢着的五指，手掌往下一转，与她十指紧扣。 他专注看着前路，来车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蒋凡晞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耳边迴响着他低沉却笃定的一句话—— 「我希望今晚，能给我们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120 想像着电话那头唐熠此刻的模样 120 「定义？」蒋凡晞垂下眼睫，「朋友啊。」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 他一手操控着方向盘，一手紧紧握着蒋凡晞的手，唇角弯了弯，笑得意味不明：「成为爱人的前提——双方首先得是聊得来的朋友。这句话我贊同。」 蒋凡晞不吭声了，唐熠嘴巴厉害，她说不过他。 前路，还有五分钟到家，她能用沉默熬过这段路程吗？ 好像不行，唐熠没得到一个回復，会不高兴的吧？ 她踟躇半晌，说：「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在创业，很忙，没有时间谈恋爱。」 唐熠笑了下：「忙有忙的谈法。」 他口气轻轻松松的，蒋凡晞登时就想——丫的恋爱经验挺丰富吧？还谈出方法了…… 她心口一阵窒闷，从唐熠掌心抽出手，抱着手臂看向窗外。 唐熠的条件、年纪和阅歷，怎么可能没谈过？ 蒋凡晞一直犹豫不决的点就在于——她怕自己与唐熠只能谈一段，最终彼此成为对方恋爱故事里淡淡的一笔。 她也不会傻到去问唐熠——我和你谈，你能保证以后会娶我吗？ 就算唐熠敢保证，她对自己也没自信，兴许先把人甩了的那个是她呢？ 想来还是相处的时间不够，所以她才如此迷茫。 又或者，缺乏一个让她冲动答应的契机…… 她望着车窗外璀璨斑斓却又毫无归属感的夜景，嘆了嘆气：「你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好。」 …… 之后几日，蒋凡晞和任泫寒成功争取到**e的案子，工作一下忙碌起来。 唐熠每天傍晚都会送晚餐过去，与她一起吃完，各自忙工作，等她工作结束了，再送她回家。 倒是没再追问她考虑得如何了，时间一长，工作一忙，她自己都忘了要给唐熠答覆。 …… 一个周天晚上，蒋志存打来电话。 「瑶瑶啊，唐熠今天来看我了，傍晚刚走。他说帮我联繫到协和一位专家，想带我去北京看病，你看如何？」 蒋凡晞停下手中的事情，意外道：「他去咱家看您了？去张家口？」 「是啊，连续俩礼拜都来。」 蒋凡晞心想唐熠怎么从没提过这事儿，考虑几秒，问：「爸，来北京看病这事儿我具体去了解一下，如果真合适，您愿意来吗？」 电话那头，蒋志存沉默了。蒋凡晞便就知道蒋志存其实想来北京治病。 「爸，我这边工作还算顺利，已经拿到第一个项目了。如果医生那边觉得您确实还有治疗的必要，那咱们就治！」 电话那头，蒋志存笑了，声音轻快不少：「好，都听医生的。」 挂上电话，蒋凡晞给唐熠发了一条微信。 【凡星：我爸说你这两周都去探望他，谢谢了】 【凡星：协和那个专家是？】 唐熠没回，她等了几分钟，继续处理工作。 一直忙到夜里十一点，正准备洗澡睡觉，唐熠回消息了。 【ty：协和那医生叫刘峰，你可以查一下】 【ty：我刚到家】 蒋凡晞立马上网搜，搜到那位叫刘峰的医生确实是国内有名的神经内科领域的专家，曾帮助过不少高位截瘫病人重新站起来。 蒋凡晞心里生出一点希望，又激动又开心，回道： 【凡星：好！我挂到号了就安排我爸过来，再次谢谢你！】 【ty：挂号的事情交给我吧】 蒋凡晞知道唐熠在北京人脉广，没推辞，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过去，表示接受，表示自己感动到哭。 【ty：你要睡了？】 蒋凡晞是要睡了，但感觉唐熠似乎还有话同自己讲，便回了个「没」字过去。 【ty：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再说】 【凡星：好】 …… 蒋凡晞不知道唐熠洗澡要多久，爬起来找了一本书看，刚看了几页，唐熠电话就来了。 才过十分钟呢，男人洗澡都这么快的吗？ 她接起电话，笑问：「才十分钟，你洗没洗啊？」 电话那头，唐熠笑着，接着她就听到衣柜门推开的声音。 「洗了，现在在找睡衣穿。」 蒋凡晞顿时就脑补出男人腰间围一条浴巾，浑身肌肉喷张，站在衣柜前挑选衣服的性感模样。 她咽了咽嗓子，声音不自在：「能问你个问题么？」 「嗯？」 「……你有腹肌么？」 「……有。」 「几块呢？」 电话那头默了半晌，唐熠说：「六块。」 蒋凡晞得寸进尺：「有人鱼线吗？」 「腹外斜肌么？」 蒋凡晞哪里知道人鱼线是什么肌，就说：「就是骨盆上方，两条合起来像v字型的线条。」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蒋凡晞还以为唐熠没有人鱼线所以没好意思说，正想转移话题缓解尴尬，忽然听到他音色沉沉道：「下次见面，你自己找找看……」 蒋凡晞瞬间红透脸，大气不敢喘一声。 电话那头，唐熠声音变远了，似乎是手机开了免提，然后放到一旁去。 「你爸住的地方到时候怎么安排？」 蒋凡晞回神：「我最近在找房子，尽量找一个距离医院近的单位。」 「找到和我说，我们一起去看看。」 蒋凡晞便问：「你有时间么？你们年后不是在做第二个无人车间了吗？」 「有，」唐熠声音又变大了，手机又被贴到耳边，「提前一天跟我说，时间我会安排。」 「好。」 电话那头，传来吹风机唿唿的声音。 唐熠正在吹头髮。 蒋凡晞没说话，翻了个身，将手机贴到另一侧耳边。 她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手揪着被子，想像着电话那头唐熠此刻的模样。 他睡衣穿好了吗？什么颜色的？ 头髮是往上吹还是往下吹？ 刚洗完澡，整个人是不是会显得特别年轻清爽？ 用的是沐浴乳还是肥皂？什么味道的？ 她边等唐熠吹完头髮，边胡思乱说着，一种特别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 「睡了？」 听见唐熠的声音，蒋凡晞回神：「还没。」 唐熠问：「最近工作很忙？」 「嗯，计划案刚做好，明天交给客户，没问题的话，过几天要去深圳一趟，找3d印表机厂家。」 「一个人？」 蒋凡晞稍顿，低声：「我和阿寒、还有助理都要去，以及客户方的技术员。」 121 很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夫妻 121 「好，注意安全。」 唐熠声音挺平的，听上去情绪还好。 以为他会介意自己和任泫寒一起出差的蒋凡晞松一口气：「对了，谢谢你去探望我爸爸，还帮我爸爸联繫医生。等我忙过这阵子，请你吃饭。」 「好。」 「那……」蒋凡晞轻声，「没事的话，我睡觉了，晚安。」 她准备按掉通话。 「瑶瑶……」唐熠轻唤一声。 夜深人静，男人的声音温柔缱绻，像是随时准备对她说甜言蜜语。 她知道唐熠的习惯。 他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通过微信或者聊天机器人跟她说「我在想你」、「我想你了」，「我想抱你」…… 他今晚是打算直接在电话里说吗？ 蒋凡晞一阵紧张，却也心动着，准备正式回应唐熠一句「我也想你」。 「早点休息，晚安。」 唐熠挂了电话，通话变成一阵忙音。 蒋凡晞将手机拿下来，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心里一阵空落。 …… 几天后，蒋凡晞看中一套位于东单附近的三居室，约上唐熠一起去看。 「每个房间都有窗户，南北通透，户型方正，利用率极高，很适合你们这样的年轻夫妻……」中介指着屋子介绍。 蒋凡晞听着不对劲，看一眼没吭声的唐熠，尴尬道：「我们不是夫妻，这屋子是要给老人住的。」 中介忙改口：「是是，给老人住也特别合适！」 看出蒋凡晞才是主事人，中介忙凑到她身边，继续介绍：「而且这个小区的绿化率是这片区最高的，特别适合这个老人养老……」 正听一半，电话响了，蒋凡晞走到阳台去接。 任泫寒说：「方案通过了，我们得尽快去深圳，客户这边有两位技术人员要跟我们一起过去。」 蒋凡晞一喜：「通过了？真是太好了！」 她转身，看着正细緻检查家具的唐熠，对电话那头的任泫寒说：「行，那你让沈书途抓紧时间订机票和酒店，订好将航班信息发我。」 收起手机，她进客厅，走到唐熠身边，问：「这房子可以吗？可以的话现在就定下来，我估计很快要去深圳。」 唐熠环视客厅一圈，点点头：「可以。」 蒋凡晞看向中介：「房东什么时候可以签合同？」 中介那边正准备打电话：「我立刻联繫房东。」 唐熠垂眸看蒋凡晞：「要在深圳待几天？」 「不好说。」 唐熠蹙眉：「什么叫不好说？行程这么混乱？」 蒋凡晞解释：「如果厂家的印表机无法列印出客户想要的零件，就得走定制方向，那面临的问题和后续工作就多了。」 唐熠点点头，提醒道：「注意休息，别一忙起来什么都不顾。」 …… 蒋凡晞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去了深圳，中午与厂家的人吃过午饭，下午去工厂看设备。 经过客户两位技术员一下午的调试，印表机列印出来的零件达不到标准，总存在或大或小的问题。 他们连夜开会到凌晨，蒋凡晞主张制作支架改善角度超差的问题。 开完会，她回到房间已是后半夜，累到没力气洗澡和卸妆，直接躺到沙发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唐熠满世界找不到她，打电话将她骂了一顿，很兇很兇。 她被吓醒，睁开眼。 窗外，深圳的天空蓝得纯粹，尽头处一片绯橘，晨光初现。 蒋凡晞看一眼腕錶，早晨六点十分。 她拍了拍混沌的脑袋，在沙发的夹缝里找出手机。 有十几通未接来电和n条微信。 打开一看，未接来电全是唐熠打的，从昨晚十点多一直打到今早五点多。 微信也是唐熠发来的。 【ty：忙完了？】 【ty：睡了？今天这么早？】 【ty：电话怎么不接？】 【ty：回个话】 【ty：担心你，快回个话】 …… 蒋凡晞没敢往下看，赶紧给唐熠回了电话。 电话被秒接起，那头，唐熠口气有点急：「在哪里？怎么现在才回电话？」 蒋凡晞缓缓坐起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浑浑噩噩道：「抱歉，昨晚开会手机关静音了。三点多才回房间，太累了，直接睡了。」 听到电话里有飞机起飞降落的轰鸣声，她问：「你在机场？」 唐熠「嗯」了一声。 「去哪里？」 「深圳。」 蒋凡晞忽地睁开双眼，坐正了身子：「你别啊，这边特别忙，你来了我也没时间招唿你。」 「飞机快起飞了，回头你把酒店和厂家的坐标都发给我。」 「哎——」 「嘟嘟嘟……」连续的忙音，唐熠那边先挂了电话。 蒋凡晞苦笑着摇摇头，自觉打开微信对话框，把酒店的坐标发给唐熠。 她又躺下，闭上眼睛，打算再补个两小时的觉。可一想到最迟中午就要跟唐熠见面，再也睡不着了，爬起来洗了个澡，上了个淡妆。 四月上旬的深圳已经挺热了，蒋凡晞在行李箱里翻了好一会儿，来来去去都是工作时穿的衬衫和长裤，心里一阵懊恼。 早知道唐熠会来深圳，应该带点好看的裙子过来。 …… 一晃到了中午，蒋凡晞正和其他人在厂家实验室里做下午要用的列印支架，手机滴滴响了两声，进微信了。 她拿起来一看，是唐熠发来的。 【ty：我到酒店了，中午一起吃饭？】 她没回，食指点了点任泫寒的手臂，又指了指外面，示意任泫寒跟自己出来。 俩人出了实验室，关上门，任泫寒问：「怎么？」 「有个朋友过来找我，这边你盯着，我先回酒店。」 任泫寒点点头：「下午还过来？」 「来的。我去和他吃个午饭就回来。」 「好，」任泫寒笑，「去吧，这边我看着，别担心。」 …… 蒋凡晞打车回酒店，一进大堂，就给唐熠发语音：【你房号是多少？】 唐熠回了个数字过来，蒋凡晞刚好进电梯，立马按下25层的按键。 她很快找到唐熠的房间，按下门铃的时候，忽然想起工作的事情，忙又低头给任泫寒发微信：【用支架做测试的时候，记得让厂家选用0.2mm的喷头进行列印】 消息刚发出去，「咔嚓」一声，门打开了。 她刚要抬头，同一时间，手臂被人擭住，接着身体一个惯性向前，整个人被带入房内。 房门自动落锁。 蒋凡晞后背贴着房门，扬起脸望向唐熠，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含着笑意。 122 在这方寸之地发酵 122 唐熠的眼睛很亮，像装了整个星辰；眼神很深，只看一眼，便会在他眼里迷了路。 蒋凡晞很少这么近距离和他对视，一时间生出了紧张，怕露怯，佯装淡定道：「你还真的来了啊？工作不忙吗？」 「有年假。」 蒋凡晞失笑：「我都忘记盛华的年假有半个月。」说完回过味来：「你不会要在深圳待半个月吧？」 唐熠弯唇：「我明天就走。」 后天是周五，他要开每周经营例会，不能缺席。蒋凡晞松一口气：「那就好。」 「好什么？」唐熠忽然向前一步，将蒋凡晞困在胸膛与门板之间。 他脸颊边的咬肌鼓起，正用力咬着后槽牙，控制着某种情绪：「今晚别加班了。」 蒋凡晞垂下眼睫，没吭声。 唐熠更进一步，两具年轻的身体差一点点就要贴上。 男人温热粗重的鼻息在这方寸之地肆意发酵成暧昧、令人情动的因子。 蒋凡晞下意识别过脸。 没刷牙，不想接吻…… 「咔擦」一声，门开了。 唐熠声线隐忍：「先下去吃饭。」 蒋凡晞如释重负。 …… 酒店西餐厅 「今天开始做支架辅助列印，如果还不行，那就说明目前市面上的3d印表机还无法列印到此精度的产品。」 蒋凡晞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和唐熠聊起这两天的工作。 唐熠点点头，问道：「那你要如何解决？已经跟**e签了合约不是？」 蒋凡晞抬眸看他一眼，乐观道：「总有办法的。人类工业发展的歷史长河里，多少当时无法攻克的难题，最后还不是人类给解决的？」 「乐观是好事。」 蒋凡晞接过去：「但不能盲目自信对吧？」 唐熠笑：「知道就好。」 蒋凡晞也笑，叉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到嘴里。 不远处，乐者正拉奏大提琴，环境优雅舒心。 和唐熠这样轻松愉快地吃饭聊天，她很喜欢，精神上很松弛，状态比起俩人在密闭的环境里独处时要好。 但唐熠这么突然出现在深圳，她实在吃不消，再来几次，工作要受影响。 蒋凡晞喝一口果汁，杯子放下的时候，说：「因为一晚上没联繫上就跑过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唐熠吃好了，刀叉一放，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然后对摺再对摺，放到骨碟里。 「无论多忙，也要注意保持联繫。昨晚要换成你爸联繫不上你，该有多心急？」 唐熠学着她佯装严肃的口气：「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蒋凡晞失笑：「我爸在老家好好的……」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见是任泫寒，她赶紧接起：「阿寒？」 任泫寒在电话那头说，支架做好了，已经列印出第一个配件。 蒋凡晞一喜，手已是按到包包上：「我马上过去！」 收起手机，刚要跟唐熠说话，就听他说：「你先忙，我再坐一会儿。」 蒋凡晞将手机放进包里，拉上拉链：「你下午怎么安排？ 「公司有几家供应商也在这附近，我下午过去看看。」 「哦好。」蒋凡晞站起身，「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 唐熠点点头：「去吧。」 …… 蒋凡晞赶到厂家实验室时，助理沈书途正在为刚列印出来的第一个配件拍照。在支架的辅助下，精度堪称完美。 大家都很高兴，全神贯注盯着第二个配件的列印。 蒋凡晞悄悄走进列印室，隔着可视玻璃，看3d印表机里正进行第二层叠加列印的金属零件。 任泫寒小声问：「午饭吃好了？」 「嗯。」蒋凡晞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又看回印表机，「你们还没吃吧？」 「太高兴了，中午就不吃了，晚上一起庆祝。」 蒋凡晞诧异：「庆祝？」 任泫寒笑，压低声音：「大家都挺辛苦的，忙了一天，咱们晚上请大家吃顿饭放松放松。」 「哦好，当然。」 蒋凡晞想到晚上还得招唿唐熠，这边要庆祝的话，是要把唐熠带上还是让他自己找节目？ 想到**e与盛华到底也算竞争品牌，蒋凡晞打消了邀请唐熠一起参加庆祝的念头。 …… 傍晚，一天的工作结束，大家决定晚上到罗湖一家十分有名的大排档聚餐。 蒋凡晞给唐熠发语音：「我这边晚上还有事儿，大概得十点才能结束，你怎么办？」 唐熠可能在忙，过了一会儿直接打电话过来：「不是说今晚不加班么？」 蒋凡晞为难，看一眼这会儿还在为产品拍照的任泫寒和沈书途，想到大家中午为了工作饭都顾不上吃，她却熘去和唐熠吃牛排，如果晚上还缺席，那挺不好意思的。 「不是加班。」她说，「下午工作有了点进展，大家高兴，晚上想一起吃饭庆祝。」 「行，那晚上我请客。」 蒋凡晞「哎」一声，拿着电话走到一旁，压低声音：「你知道我们的客户是**e吧？它跟盛华算是竞争对手，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唐熠默了几秒：「那你好了我说一声，我过去接你。」 蒋凡晞舒一口气：「好。那你呢？晚上怎么解决？」 「我跟供应商出去吃饭吧。」 各自有活动，蒋凡晞便也不操心唐熠没人管，放心跟大家庆祝去了。 …… 春末夏初的罗湖夜晚，热闹繁华，户外烧烤摊烟火气十足。 咸湿的风吹打在身上，又粘又闷。蒋凡晞拉了拉衬衫领口，拿手给脖子散风。 一桌子的饕餮海鲜：炭烤波士顿龙虾，有手臂那么粗的濑尿虾，肥美多汁的肥牛…… 从北京下来的几位吃得不亦乐乎，蒋凡晞喝了几大杯啤酒，又吃了一大份锡纸炭烤濑尿虾，饱得上腹都微微凸出来了。 厂家业务热情地往大家杯子里倒啤酒：「来，希望我们明天的列印工作一切顺利！」 蒋凡晞拿起面前的大尺寸啤酒杯，倾身向前，与大家干杯。 「你会不会喝太多了？」任泫寒往她另一个杯子里倒椰汁，「啤酒虽然没什么酒精度数，但喝多了胃受不了，少喝点。」 蒋凡晞笑，抬手搓了搓又红又烧的脸颊：「大家高兴嘛，我不好扫兴！」 在座七八位里，除了她，其他都是男人，喝起酒来那叫一个壮阔。 厂家业务看过来，见蒋凡晞杯子里没啤酒了，又殷勤地为她倒满。 「来，蒋总，我敬您一杯！您和任总是我的偶像啊！年纪轻轻就自己开了公司，还拿到**e的单子，要知道**e的项目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常见的商业吹捧，蒋凡晞没这个嗜好，酒杯与对方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喝一口权当给了面子。 这边酒杯刚放下，唐熠的电话就来了。 蒋凡晞走到一旁去接。 123 原来你是这么个心机货! 123（6-17） 电话那头，唐熠问：「几点结束？」 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估计还得个把小时吧。」 「在哪里？我提前过去接你。」 「在罗湖呢。」 唐熠意外：「怎么跑罗湖去了？」 蒋凡晞「嗯」一声，抬眼看向前方。任泫寒离席了，可能去洗手间。 电话里，唐熠说：「发个坐标。」 蒋凡晞忙道：「没事，你不用过来了，我现在就去催他们赶紧走。」 挂上电话，又一阵热风吹过来，吹得她身上的衬衫都要和皮肤粘在一起。 她始终不适应南方的天气，又因为昨晚没睡好，此时不仅头疼，心情也躁，恨不能立刻飞回酒店房间泡个澡，躺在空调房里贴面膜看电视。 蒋凡晞拉了拉衬衫，朝餐位走过去，正打算出声催大家赶紧回去，隔着屏风，忽然听到厂方业务问沈书途：「小沈，你们两位总，其中一位和盛华老总有什么关系吧？」 蒋凡晞在屏风后站定，安静听着。 沈书途说：「我不知道啊，我刚上班一礼拜呢。」 厂方业务口气酸熘熘的：「听说是盛华的老总去跟**e的老总打招唿，这个项目才给到你们的。」 **e技术员：「我也听过这么个说法。」 厂方业务：「没错吧，这消息从北传到南，且还一字不差，说明可信度很高。」 沈书途没再吱声。 屏风后，蒋凡晞还站着，浑身像被点了穴一样动惮不能。 厂方的人并不知道她以前担任过盛华的技术顾问，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将**e的案子与盛华老总扯上关系？ 不是和别的公司扯上关系，偏偏是盛华？ 这个人是谁？ 盛华能称得上总的，且跟她有私交的，除了唐熠，还有谁？ 想起唐熠之前几次主动关心**e的案子，蒋凡晞登时心情复杂。 正想着，有人走到她身后。 任泫寒说：「进去吧，站在这里做什么？」 蒋凡晞回神，扭头看向那个始终笑得一脸友好的男人：「阿寒，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任泫寒没正面回答她，只道：「关键不是我们怎么拿到这个项目，而是我们有没有把它做成业内标杆。」 蒋凡晞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进去吧。」 …… 回到酒店，蒋凡晞心情还不大爽快，满腹疑问。在房间沙发上呆坐片刻，越想越不得劲，拿了手机，换上鞋子，直接去找唐熠。 门开，唐熠笑着看她，温声问了句：「刚回来？」 他已经洗过澡，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圆领t恤，浅蓝色棉麻家居裤，头髮黑亮微湿，整个人干净得仿佛从韩剧里走出来的少年。 蒋凡晞脸烧了一道，「嗯」一声，别开目光。 唐熠侧开身子：「进来。」 她一只脚刚踏进门内，手就被唐熠紧紧牵上。 她没忍住：「是你让**e的程凯把项目给我们的？」 唐熠神色淡淡，默了片刻，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 唐熠揽着她：「先过来坐。」 蒋凡晞站着不动，气唿唿的，一副要秋后算帐的架势。 她实在不喜欢这种方式。 他们需要**e的项目，但不希望靠唐熠的人脉。 正如晚上厂方和**e的人私下八卦，说他们是靠与盛华老总的关系才拿到案子，这种说法万一在圈里传开，会毁了她和任泫寒所有的努力。 以后一说起**e的3d列印车间，没有人会记得他们的出色和为此付出的努力，只会说：「哦，也是做熟人生意，有钱给熟人赚嘛。」 …… 见蒋凡晞站着不动，唐熠笑：「走不动是吗？那我可要把你抱过去了啊。」说着，作势要抱她。 蒋凡晞一惊，登时像兔子一样跑到沙发区坐下。 唐熠失笑，走到吧檯，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酸奶，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凑到她脸颊边，深深吸了一口气。 「喝酒了？」 蒋凡晞不看他：「还抽菸了。」 「你一女孩子，跟六个男人又抽菸又喝酒的？知不知道社会险恶啊你？」 竟然连她晚上和六个男的一起吃饭都知道？ 蒋凡晞回过味来：「所以我在深圳做点什么你都知道？因为你跟**e的程凯认识，程凯什么都告诉你？」 她倾身向前，质问唐熠：「所以你今天会出现在深圳，并不是真的因为昨晚联繫不到我，只是找个理由来？」 见唐熠不言，默认，她气得随手操起旁边的抱枕朝他抡过去：「原来你是这么个心机货！害我今天还内疚昨晚让你担心了！」 唐熠接住抱枕，解释：「一开始确实很担心……能不担心吗？你人在外地却联繫不上……」 话没说完，蒋凡晞趁势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沙发上。 她双膝跪到沙发上，不断进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一瞬间骑到唐熠身上要捶死他…… 唐熠握住那两只作威作福的小手手，面色隐忍。 等蒋凡晞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跳下沙发，已经来不及了。 唐熠单手抚上她的后颈，往下一压，男人英俊深邃的五官登时放大在她眼前。 他眼神很深，深不见底，念想浓重地凝望着她。 他用尽全部意志力控制着某些情绪，哑着嗓子解释：「我只是偶然在程凯车上看到你们的计划案，提过盛华第一个无人车间是你善后的，没再说其他，更没让程凯把案子给你们做。程凯那人精，能按着我的意思做生意么？」 蒋凡晞回想起唯一一次和任泫寒当着唐熠的面商量案子，全程没有提过**e的名字。再后来，他们开会时，唐熠都在另一个办公室处理自己的工作，断然也是不知道他们当时正盯着**e。 所以在他们把计划书发给程凯之前之前，唐熠应该都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在程凯车上看到有他们公司logo的计划书，顺便提了一嘴，也不是没可能。 会把计划书列印出来，还带到车上，说明程凯当时已经对他们的方案有一定兴趣了…… 蒋凡晞舒心不少，正想问唐熠和程凯是什么关系，一股温热的鼻息已在她耳畔间弥散开来。 「滴滴」两声，房间的灯光瞬间变暗，仅有沙发旁一盏暖黄的落地檯灯发出暧昧旖旎的暖光。 唐熠不知从哪里摸到灯光遥控，把房间里原本明亮的光线都熄了。 蒋凡晞回神，双手撑着唐熠的胸膛想坐起身，唐熠一个翻身，已是容不得她。 —— 写了个小剧场，在佛系少女那儿，不知道佛系少女的，微博关注【写文的霏倾】…… 124 我对别人没兴趣 124 蒋凡晞在沙发下面找到灯光遥控和自己的眼镜，因为心情还紧张，手在遥控上胡乱一按，屋内登时亮如白昼。 她一惊，立马低下脑袋，不敢看唐熠。 唐熠挨着她坐过来一些，伸出双臂，将她拢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 唇抵着她红透了的耳廓，低低道：「谢谢你没有拒绝我。」 蒋凡晞偎在他怀里：「谢谢你尊重我。」 之前在老家，在唐熠的车里，唐熠抱了她，想吻她，问她可以不可以；这一次，环境和时机都如此合适，但他还是徵求她的意愿。甚至，在彼此都意乱情迷的时候，他首先克制住自己，首先喊停。 她有一种被尊重珍惜的感觉。 …… 蒋凡晞不敢久坐，唐熠送她，俩人手牵手进电梯。 「**e的事不要乱想，相信自己。」唐熠望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程凯之前不是没想过用3d列印取代数控加工，但都卡在列印精度这个关键的技术点上。」 蒋凡晞没吭声，还未从刚才那旖旎暧昧的梦里清醒过来。 唐熠倒是换成了一副只谈公事的严谨模样。 「他们这几年也打算完成全面智能化，你们把目前这个项目做好了，程凯别的项目首先会考虑你们。而3d列印这个项目将是你们接下来与他谈判的最大筹码。好好做，别错过这个机会。」 蒋凡晞用余光偷偷打量他，就见他脸色寻常，心道：这男人变脸真快，刚才在屋里像小狗似的到处舔，现在一出门，又变得人模人样了。 …… 唐熠送蒋凡晞回到房间，俩人在门口稍稍驻足，手牵着手，看着彼此。 蒋凡晞面上佯装自然：「明天几点的航班？」 唐熠垂眸看着她，眉眼都是温柔：「十点半。」 蒋凡晞心想：既然明天不上班，为什么不下午再走，中午还能一起吃饭。 唐熠解释：「明天下午约了供应商谈事情，有一个产品工艺升级了，需要同步升级配件。」 蒋凡晞「嗯」一声，放开他的手：「那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好。」唐熠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门，「进去吧。」 蒋凡晞点点头，从包里翻出房卡，转身，刷卡进门。 门关上，她像往常那样，插卡开灯、换鞋、放包，拿睡衣去浴室洗澡。 仿佛今晚不过是寻常的一晚，并没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 她洗完澡，站在镜前，望着前胸那刺眼的点点红痕，忽然双腿打抖，双手紧紧抓着台盆沿才不至于软了脚。 她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态真的跟以往不同了。 之前，他们只是拥抱和牵手，她还可以忽略自己对唐熠浅浅的心动；可现在，她感觉自己似乎要比想像中更喜欢他，更想念他。 身体这副精密的仪器，察觉到她与唐熠今晚的亲密，此刻正疯狂分泌着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促使她心态上对唐熠产生更强烈的心动及依恋。 躲不过了。 …… 翌日，本来计划要列印的五个产品，由于辅助支架做得不顺利，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列印出三个产品。 蒋凡晞跟着忙了一天，全然忘记唐熠已经在中午离开了深圳。 她到睡前才有时间看微信。 唐熠早上十点多发了两条： 【ty：我上飞机了】 【ty：出门在外，一切多加注意，有事给我打电话】 下午两点多发了一条： 【ty：到北京了】 她赶紧给唐熠回过去： 【凡星：今天工作不太顺利，忙到现在】 唐熠秒回：【什么情况？】 蒋凡晞转而发语音，把今天实验室里发生的事情跟他提了一下。 唐熠很快回了文字过来： 【ty：可以考虑使用近场直写法】 看着那短短一行字，蒋凡晞思索片刻，恍然大悟，跳下床，打开笔电，双手在键盘上敲击： 「传统的熔融沉积3d列印技术列印出来的直径太大，近场直写技术能够实现几微米到几十微米超细纤维的可控沉积。通过对近场直写路径的规划达到调节支架各部分的孔径大小的效果……」 她蹲在沙发上，将明天要尝试的列印方法写成邮件，分别发给任泫寒和厂方实验室的技术员。 邮件发完了，这才去洗了一把脸回到床上。 正想回唐熠消息，那边他已经拨了语音过来。 蒋凡晞接起，兴奋道：「我刚写邮件去了。谢谢你的提醒！我真的没想到可以用近场直写法，这个之前一直用于医疗列印，但其实在超细直径的工业列印上也可以尝试。」 说完，没等唐熠回话，又问：「对了，你怎么懂3d列印？」 「了解一点。」 蒋凡晞惊唿：「将3d医疗列印技术里某些方法运用在工业列印上，前提是两种领域的列印方法都要有所掌握，这可不只是了解那么简单的。你不是学管理的吗？技术领域的东西怎么懂？」 她真要怀疑唐熠是披着马甲的技术大神了。 「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唐熠笑，转而温温柔柔地问，「忙了一天，累吗？」 蒋凡晞这才后知后觉感到脑袋发胀、双腿发酸。 将松软的枕头垫到双腿下，她嘆气：「早就知道创业很累，有心里准备了。」 「既然累了，早点休息吧。」 「这么着急催我去睡觉，你是要跟别的女生聊吗？」蒋凡晞娇嗔顿起，醋意浓重，全然忘了俩人到现在也还未正式确认关系。 唐熠笑了下，说：「没有别的女生，我对别人没兴趣。」 蒋凡晞满意了，举着电话甜滋滋笑起来。 她干脆打开扬声器，将电话放到枕头边，双腿往上蹬着踩自行车的动作，以此来平缓心中的紧张。 她侧过脸看一眼电话，迟疑道：「那意思是——只对我有兴趣？」 唐熠低低「嗯」了一声。 明明他只说了一个字，但在这安静寂寞的夜里，愣是叫蒋凡晞听出了温柔甜蜜的味道。 想起昨晚的亲密，她红了脸，声音也稍稍不自在，声线比平时粗了一些：「那你喜欢我什么？」 125 唐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 125 「那你喜欢我什么？」 「smart is the new sexy.」 蒋凡晞稍怔几秒，有点意外，又似乎不意外。 聪明是一种新式性感——这是唐熠的回答。 蒋凡晞停下踩空中自行车的动作，将电话贴近耳边，考虑几秒，问：「你是sapiosexual？」 智性恋。 电话那头，唐熠笑了下：「也许。」 蒋凡晞沉默了，脸上原本甜蜜的笑意一点一点收到干净。 她原以为唐熠会说喜欢她的性格或人格魅力，再不济，也可以是脸蛋或身材。不管哪一样，她都会挺高兴，毕竟这世上要找到跟她长相相同或者性格一致的，或多或少有点难度。 她希望自己之于唐熠，是最特别、无可取代的那个存在。 可唐熠说，喜欢她的聪明。 她不觉得自己智商有多高，至多就是在某个领域有点天赋加刻苦努力，真要拼智商，她并不见得比别人优秀多少。 聪明过她的人浩如烟海，在德国那些年，她早就认清自己、也摆正心态了，可唐熠对此好像有误会。 这是不是意味着将来某一天，唐熠发现她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聪明、或者他面前出现一位比她更聪明的女生，他就要去喜欢更聪明的人了？ 这个念头像破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蒋凡晞匆忙挂了电话，带着这番纠结辗转到半夜才睡着。 …… 那次过后，唐熠两次提出要来深圳过周末，第一次被蒋凡晞以工作忙碌为由拒绝了，第二次因为排到专家号，唐熠忙着安顿蒋志存看病的事情，来深圳的行程便取消了。 蒋凡晞从深圳回到北京，已是四月底。 她没通知唐熠，直接从机场回了宿舍，收拾了几套常穿的夏装和日用品，打车去了新租的三居室公寓，打算今晚就住下。 公寓在东单，她到时，天已经黑透。 背着大包小包出了电梯，才发现钥匙放在宿舍，只好按门铃。 是看护开的门，一见她，转身就要朝里头喊，她赶紧示意看护不要声张。 「我爸在干嘛？」蒋凡晞将行李袋放到玄关柜上，环视屋内，压低声音，「你们搬过来几天了？还适应么？」 看护笑道：「在这边住了半个月啦！很适应！老蒋别提多开心了！」 一进门就有好消息，蒋凡晞牵了牵唇角，低头换拖鞋，忽见鞋柜前一双反羊绒男士皮鞋。 她认得那是唐熠的鞋子，抬眼看向看护：「唐先生什么时候过来的？」 看护笑着指了指主卧方向：「晚上六点多来的，吃完饭就和老蒋待房里呢。」 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 这会儿十点多了。 唐熠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怎么会待这么晚？ 蒋凡晞跟看护比划了个「嘘」的手势，指指房间，小声：「你先忙，我进去看看。」 她小声走到主卧门外，双手环胸，倚在门边，听唐熠和蒋志存在聊些什么。 …… 「最近五年，珠三角、长三角地区的机器人使用增长率达到35%，可以预见，未来大规模的产线上没有人……」唐熠说，「甚至有无人潜艇、无人战斗机、无人轰炸机。」 「第三次工业革命，把人变成机器；第四次工业革命，把机器变成人。」蒋志存嘆气，「虽然国家有2025纲领引领，但咱们这个工业体系是个问题，且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去克服、努力的难题。」 唐熠沉默。 蒋志存说：「德国和欧洲的工业是五元结构，它至少能提供五层以上的产品。但我们国家，目前为止只有二元，这中间的差距，不知道要花多少年，要几代人才能追上……」 蒋凡晞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见那一老一少聊到死胡同，站直了身体，笑着走进去。 「不要这么悲观。我们国家是全球最具市场化的国家，政府对于工业生产这一块的补贴力度也相当大。在看到第四次工业革命这个机会的同时，看到落点与差别，正视工业体系中存在的问题，去克服它，早日都要实现弯道超越的。」 她走到蒋志存床边坐下，帮蒋志存掖了一下身上的薄被，刚要给他倒水，就见保温杯里已经倒好了恆温水。 蒋志存看着女儿，笑问：「回来了？几点下的飞机？」 蒋凡晞说：「六点多，我又回宿舍收拾了东西才过来。」 蒋志存点点头，看向唐熠：「你不在这些日子，小唐每天晚上都来陪我聊天。」 蒋凡晞回头看唐熠，跟他笑了下：「谢谢。」 唐熠笑笑。 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爸，不早了，我先送唐总出去，再来和您说说话。」 蒋志存知道年轻人要说悄悄话，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臂：「去吧。」 唐熠起身，跟蒋志存道别后，跟着蒋凡晞离开主卧。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阳台，蒋凡晞将移门拉上，一转身，就见唐熠笑着看自己。 她冷不丁就想起俩人在深圳那夜的亲密，登时一阵紧张，面红耳赤。 虽然这半个月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但今日一见唐熠，那满腔的心动又回来了。 蒋凡晞走到藤椅坐下。 唐熠在她对面入座：「怎么没跟我说今天回来？」 「提前完成工作，昨晚很迟才临时决定今天回来。」 其实是因为她今天要回宿舍一趟，不好让他接机，怕俩人独处一室，又会做出冲动的事情。 许是已经习惯她的被动，唐熠没纠结这个，转而说：「叔叔开始进行康復治疗了，两天一次，一次50分钟，看护知道怎么处理。」 这些事情，蒋志存在电话里和蒋凡晞说过，蒋凡晞大概都了解。 「谢谢你为了我爸的事情这么费心。」 「应该的。」 唐熠没再多言，只是用一种深不见底、情绪浓重的目光望着她。 这样的眼神，蒋凡晞不是第一次见。 泰国那夜、深圳那夜，暧昧到极限时，她能从他眼中看出渴望。 蒋凡晞红着脸别开目光，不自在地将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双腿伸直，佯装看着楼下的街景。 俩人都沉默着，各怀心思。 良久，唐熠说：「这半个月，你在想些什么？」 126 还不是馋唐僧肉了 126 蒋凡晞没答，抬头看向深得似墨的天空，问唐熠：「看见那些星星了吗？」 唐熠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天空：「嗯，看见了。」 「是不是有的很亮眼，有的则暗淡平凡一些？ 唐熠说：「决定人类肉眼看到的星星明亮程度，有三个因素——亮度、辐射能量及距离。看上去暗淡的星星不一定就是亮度不强或能量不大，也可能是因为距离遥远。所以用』平凡』来笼统定义它并不准确。」 蒋凡晞双手撑在腿侧，仰头望着星空，又问：「如果我是那星群里的一颗星，你觉得我是哪一颗？」 「距离月亮最近、最亮的那颗。」 蒋凡晞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它看起来最亮，只是因为有距离上的优势。也许，她的亮度和辐射能量很一般呢？」 唐熠沉默，不置可否。 「星体是会移动的。」蒋凡晞缓缓落眸，看向楼下大街上的车来人往。 比起浪漫却无法触及的星辰，还是脚能踩到的烟火气更真实。 「也许明天，别的星星来到月亮附近，你便会觉得最亮最美的是新的星。昨天那颗，在你眼里已经不是最亮的了。」 唐熠似乎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侧过脸看她，弯了弯唇角：「月亮已经和他深爱的那颗星建立了磁场联繫，在星体移动的周期里，他们只是暂时分开，下一个周期，他们依然会相遇、依然是相爱的。」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蒋凡晞也不卖关子了，实诚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你所见到的我的一切才能，都只因为我是学这个专业的。」 她扭头看一眼主卧方向，门开着，蒋志存还没休息，在等她进去说话。 她语速快起来：「我一岁就开始把各种机械小玩意儿当玩具玩，我对机械物件的操控能力只是熟能生巧，它并不是什么过人的本事或高智商，对我来说，只是像走路吃饭那样简单的技能而已。」 「如果你是因为我为盛华处理了那三条问题产线而觉得我聪明，继而喜欢我，那你以后会失望的，因为还会有比我更聪明的人出现。」 她说到这里，耸了耸肩，佯装潇洒：「希望你慎重。」 唐熠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将她拥到怀里：「想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想。」蒋凡晞不是想，是很想。 「在成都，我问你，什么才可以打动你，你说「爱」。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打动我的会是什么？」 蒋凡晞摇头：「不知道，你没告诉过我。」 唐熠轻声：「「真」。」 蒋凡晞不解。 「在我已经批准你离职的情况下，你还为无人车间做产能升级。你知道我迫切需要无人车间的盈利来向董事会证明自己，你在为我着想。你对我释放的每一次善意和真心，我都能感受到，也都记在心里。」 蒋凡晞大感意外，完全没想到唐熠心竟然这么细。 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移门后，有脚步声靠近。 看护小声问：「小蒋，老蒋要休息了，你一会儿还要进去和他说话吗？」 蒋凡晞一惊，正要推开唐熠。 唐熠同一时间放开她，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深色西服：「好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你进去和叔叔说说话吧，咱俩回头再说。」 「哦好，我送你。」 蒋凡晞送唐熠到电梯间。 电梯门闭合前，她看到唐熠对自己笑了一下。 …… 蒋凡晞收拾好房间和行李，进浴室洗澡，边洗边整理思绪。 她今晚回家，得知唐熠在自己不在北京的时间里，每天傍晚下班后都来陪蒋志存，内心很是感动。 如果唐熠是个大闲人也就算了，可偏偏他是一个每天晚上都要在公司待到十点才下班的人。 是真喜欢一个人，才会爱屋及乌，才会对她家人也格外好吧？ 蒋凡晞回想自己与唐熠的初识，因为误会他是目光短浅、小气抠搜的商人而不待见他，但通过这大半年的接触，那些初识的误会和刻板印象早已因为不断加深的了解而被纠正。 唐熠其实是个修养很好，也很温暖的男人。 是个让人相处起来会越来越暖心、越来越上瘾的男人。 …… 蒋凡晞洗完澡出来，唐熠没打电话过来，也没发微信，安静得不同寻常。 她看一眼时间，快一点了。 唐熠在干嘛呢？睡着了么？不是他自己说回头再谈么？ 蒋凡晞拉灯锁门，躺到床上，抱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主动给唐熠发个微信。 这些时间她人在深圳，虽然忙碌，但唐熠每天晚上发来微信，她看到都会回过去，一直聊到睡着。 她已然习惯这种模式，今晚突然断了，难以适应的同时，又觉得比平日更想念唐熠。 真贱啊！ 人每天定时定点联繫，觉得没什么；人一没联繫，开始挂心了。 蒋凡晞从想他「为什么不联繫、到底在做什么」，一直无节制发展到想念他的吻和怀抱。 她被这两种情绪折磨得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大半个小时，受不住了，摸出手机，打开与唐熠的微信对话框哒哒哒打下一串字。 她起先写：在干嘛？ 编辑完又觉得这么问显得太无聊，哗哗又删掉。 她又写：回家了吗？ 刚写完，立马又删了，跟上一句一样无聊。 苦苦思索一番，她最后发出—— 【凡星：我后悔了，晚上应该跟你一起下去】 唐熠隔了好几分钟回过来一个问号。 蒋凡晞一鼓作气，贼心贼胆并用，又打了一句铺垫发过去： 【凡星：因为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可能要说一整夜】 有什么话能说一整夜的？还不是馋唐僧肉了…… 这句话很隐晦，但她相信唐熠能看懂。 又等了好几分钟，蒋凡晞还以为唐熠没那个意思，正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唐熠回了。 【ty：你明天不上班？】 【凡星：我是老闆，上不上都行】 【ty：我十五分钟后到你家楼下，到了给你打电话，你下来】 127 上瘾一般的喜欢 127 意识到唐熠真的要过来和自己彻夜长谈，蒋凡晞手一抖，手机掉到被子上。 她飞速捡起来，面红耳赤地打了一行字过去：【很晚了，你真要过来？】 她原本只是打算在微信上撩撩唐熠，顺便深聊一番，用一贯的深夜腻歪抚平因为今晚唐熠没有主动联繫而空落的心，并没有要他大半夜还折回来。 唐熠没回了，应该是在开车……在来的路上。 蒋凡晞赶紧下床换衣服，弄头髮，把煳了保养品的脸洗干净，洗得清清透透，然后往嘴唇涂上一层淡粉色的唇膏，又喷了点这次在深圳新买的香水。 她拿着手机去阳台，掐着点看唐熠的迈巴赫有没有进小区。 …… 十五分钟过去了，唐熠的车还没进来，蒋凡晞不管了，套上单鞋就往楼下跑。 人刚出公寓大门，就见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小区，开到她面前停下。 唐熠下了车，揽着她走到副驾那侧，为她开了车门：「先上车。」 蒋凡晞乖巧上车，系安全带。 车子驶出小区，进入东长安街。 蒋凡晞不太自在地咽了咽嗓子，问：「要去哪儿？」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又看回前方，脸上没什么情绪：「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蒋凡晞摇头：「我对北京不熟。」 「那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哦好。」 瞥见唐熠身上还是晚上那套衣服，蒋凡晞问：「你晚上还没回过家？」 她现在很清楚唐熠的生活习惯。 他一般晚上回了家，就会洗了澡待在家里，就算洗完澡还需要外出，也会换上休闲轻便的衣服，而不是现在这身上班穿的西服。 「还没回去。」 蒋凡晞意外：「那你从我家离开后，去了哪里？」 整整三个小时，也还开着车，说明不是和朋友去喝小酒，那一个人大晚上的能去哪里晃悠三个小时？ 唐熠轻哂：「你这是在查岗？」 蒋凡晞登时就不说话了，抿唇看向窗外。 是查岗没错。 但查岗这是家人或伴侣才有的特权，她现在和唐熠至多只能算暧昧中的朋友，没查岗的资格。 唐熠并不多解释，专注看着前路。 …… 车子在玉渊潭公园门口停下，隔着车窗玻璃，蒋凡晞看向丛林密布的园林，缩了缩脑袋：「大晚上来公园……」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拉到怀里。 唐熠温热的鼻息直冲她的脸颊，顺着耳蜗直达脑仁。唇则抵着她的耳廓，轻轻吻了一下。 蒋凡晞僵了一僵，几秒后，顺从地抬起双臂，圈住了唐熠的腰。 是她熟悉、想念的怀抱及味道。 深圳那一夜的感受，仿佛顺着骨血，爬满她浑身的神经末梢。她不得不承认，有一种本能的力量在驱使她主动去亲近唐熠。 没见到他的时候，或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就还好，尚且还能保持理智、克制冲动；一跟他单独在一块，就绷不住了，抓心挠肺地想念他的每一寸。 她是真喜欢他啊，越来越喜欢，上瘾一般的喜欢。 虽然他是智性恋这点很扫兴，但蒋凡晞现在正兴头上，内心很大冲动是想和唐熠在一起的。 年轻人到底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冲动。 没喜欢上的时候，面对感情和异性，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理性最潇洒的人；喜欢上了，只剩下本能的占有欲和强大的驱动力。 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 密闭的车内空间，空气中飘荡着情动的因子。 蒋凡晞主动捧起唐熠的脸，闭上眼睛，生涩地吻上他的唇。 唐熠温柔地回应着，直到蒋凡晞不得不放开他，埋在他颈窝间调整自己的唿吸。 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喃：「从你家离开后，我回了公司一趟。你发微信给我那会儿，我刚回到后海，还没进胡同，就又找你来了。」 蒋凡晞小声笑着，调侃他：「我还以为你这三小时无声无息的，是跑哪个温柔乡去了。」 她这话也不全然是在开玩笑，既然说出口了，必然带着几分真实性。 唐熠这种极品，朋友圈的姑娘里，肯定有几位是带着暗恋或等待的心思吧？ 他真想找，就一个电话的事情。 蒋凡晞想起自己一晚上等不到唐熠联繫、却又不敢大大方方打电话查岗的纠结，她知道，是该为这段关系下个定义了，不应再受这些无端烦恼。 「我问你啊。」她小声开口。 「嗯？」 「在我告诉你我考虑的结果之前，我得先跟你确定一些事情。」 「好。」唐熠唇抵着她的耳廓，「你说。」 蒋凡晞组织了一番腹稿：「首先我得确定你是不是那种最后会接受家族意见进行联姻的人？比如你家里希望你娶哪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为了某些原因也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这么问是有依据的，毕竟唐熠家庭背景复杂，之前还有过未婚妻的传闻。 唐熠没多考虑，直言：「我会忠于我们的关系、也忠于你。」 蒋凡晞听懂了。 他的意思是，在他们还有关系的时候，他一定会做到忠诚。但关系破裂了，那就未必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都分手或离婚了，也不好要求对方还等着自己，为自己守身如玉。 虽然唐熠没有做一些诸如「我会永远爱你、这辈子只有你」之类一点都不现实的保证，但蒋凡晞听着就觉得莫名安心。 这才是真话。 唐熠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稳稳守住自己的原则。他的回答，就跟他平时的行事作风一样，稳重、实在，却也留有余地。 蒋凡晞满意这个回答。 「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 「好。」 「你谈过几次恋爱？最后都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手？」 蒋凡晞觉得，如果唐熠谈太多段不成功的恋情，那说明他在男女关系里，或多或少也有点问题。 她想先给自己打个预防针，避开雷区。 唐熠半晌没说话。 蒋凡晞心下一沉，心想：肯定是谈过太多，数不过来了。 她轻轻推开唐熠，坐正身体。 唐熠轻咳一声，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手摁上领结松了松。默了片刻，问：「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对。」 「你的标准是什么？」 蒋凡晞侧过脸看唐熠，就见他眼里有狡黠的光，像狐狸一样。 但她也不傻：「这个没有什么所谓的标准。」 唐熠笑：「既然没有标准，那这么问的意义何在？」 蒋凡晞一噎：怎么问题又抛回我这边了？ 她板起脸，佯装严肃：「那你的意思是，以后我问你什么问题，都要有意义吗？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128 又稳又深的套路 128 唐熠失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却决口不提自己的恋爱史。 蒋凡晞：「……」 得，这人是铁了心不回答了。 没劲。 他就不是那种会说假话让女生安心的男人，他时刻稳住自己的原则，不该说的，绝对不多言。 在他身上，永远能看到从容与游刃有余。 这是他最吸引蒋凡晞的地方，却也是蒋凡晞最没底气的地方。 可是能怎么办？就是喜欢他啊。 真是没出息！ 蒋凡晞正骑虎难下，唐熠倾身抱住了她：「我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你不要担心。」 她顺坡下驴，也紧紧回抱他。 唐熠轻声问她：「现在能告诉我答案了？」 「明年的今天，我要收到恋爱一周年的礼物。」 「好……想要什么跟我说，我给你……」 「这可是你说的……」 …… 总算确定关系，蒋凡晞心也定下来了。和唐熠在车里腻歪到凌晨四点，怕早起的蒋志存发现她半夜偷摸出去，便催着唐熠赶快送自己回家。 回家的路上，她不忘跟唐熠强调：「先别让我爸知道咱俩在一块了，你来我家，就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就行。其他人也先别说。」 正开车的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问：「你爸现在怎么看咱俩的关系？」 「你第一次去我家他就问过我了……」蒋凡晞口气踟躇。 唐熠拉长尾音「哦「了一声，说：「看样子你说了我不少坏话？」 「没有啊……我当时也是实话实说，就说没有想在一起的想法。那会儿咱们才认识多久啊，你突然跑来让我考虑你，很吓人的好不？」 唐熠笑笑，倒是没说什么。 他的反应在蒋凡晞意料之中。 这人稳着呢，满打满算的。 一边把蒋志存接来北京治疗、定居，各种关心；一边跟蒋凡晞搞暧昧、送温暖，等她心猿意马后，再稍稍吊吊她；这不，立马上钩了。 都是套路。 又稳又深的套路。 蒋凡晞都知道，但架不住心动。 …… 蒋凡晞回到家，天还没亮，蒋志存也还没起，她偷偷回了自个儿房间，本打算快点睡觉，结果心情还处在与唐熠确认关系后的小小兴奋中，整到天大亮才睡着。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手机里有两条唐熠发来的微信。 【ty：起床了？】 【ty：今天要做什么？】 见信息是中午发来的，怕唐熠担心，蒋凡晞赶紧回过去。 【凡星：刚起，今天不忙工作，这三天假期要好好休息】 信息发出去，唐熠没回，蒋凡晞掀被下床，去浴室洗漱，洗好出来，唐熠回了消息。 【ty：那晚上出去外面吃饭？】 【凡星：好，你来接我】 回完信息，蒋凡晞将手机丢到床上，脱下身上的睡裙，转身打开衣柜。 她先拿出一件黑色带蕾丝的胸衣穿上，然后又拿出一件藏蓝色棉麻竖条纹连衣裙。 在身上比划半天，又丢进衣柜，转而拿出一件胸前带黑色碎钻、设计感十足的黑色紧身短袖t恤套上，下身搭配蓝色紧身牛仔裤。 这是她最喜欢的穿搭风格，衬得她腿长腰细臀翘之余，还显年轻活力。 其实她不瘦，幸运的是，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在穿搭上稍稍讲究细节，立刻能放大身材的优点。 …… 唐熠是傍晚过来的，给蒋志存带了两盒茶叶及打包的晚餐，聊了一会儿，便和蒋凡晞一起出门了。 才出家门，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揽上蒋凡晞的肩膀，蒋凡晞也很配合地搂上他的腰。 好似恋爱多年的情侣。 进了电梯，蒋凡晞问：「去哪里吃饭？」 「想吃什么？」 「吃点清淡的吧，大晚上的。」 「雍和宫附近有家私房火锅，环境不错，去那儿？」 「好。」 …… 私房火锅位于北二环内一处四合院，附近是文化街五道营和古代大学国子监，还有香火缭绕的雍和宫。 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进入四合院，院子里竖着山水白屏风、原木色木沙发迎客。 淡色系的茶艺室，淡黄色蒲团置于米白色的榻榻米上，原木色矮柜上，一盆兰花装点其中。 就连吃火锅的餐厅，都是儒风十足的设计。木制圈椅、原木长桌，山水屏风。 再结合地理位置，蒋凡晞知道，这是个高档餐厅，人均肯定不便宜。 她入座，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唐熠。 他穿一件黑色圆领t恤、卡其色工装裤，白色板鞋，看上去挺年轻啊，怎么选了这么个老头子吃饭的地方？ 「你不觉得在这种环境吃饭，会有点食慾低下？」 唐熠为她倒茶，笑道：「安安静静吃饭不是更好？」 「你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唐熠放下茶壶，微顿几秒，说：「不排斥。」 蒋凡晞「哦」一声，说：「火锅还是要在有烟火气的地方吃才有那个感觉。」 唐熠倒也爽快，立刻接过话：「行，下次去热闹的地方吃饭。」 侍应送上点菜的平板。 唐熠接过，递给蒋凡晞。 蒋凡晞点了个菌菇锅底和几样素菜海鲜。点完了，又递迴给唐熠，让他补充。 等待上菜的时间里，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几乎都围绕着工作。 唐熠问：「**e的项目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说：「节后开始给他们做列印车间设计，方案通过了，便通知深圳的厂家开始生产机子。」 「列印车间是新建还是敲掉旧车间进行改制？」 「改制。」蒋凡晞在唐熠的醋碟里倒上酱醋，「他们前些日子刚好迁了一条产线去上海，所以腾出了地方。这次就拿出一层来做列印车间。」 「改制要比新建麻烦点，之前的电路都布好了。」 「对。」蒋凡晞说，「过了这个节，我可能会忙几天。」 唐熠点头：「好，专心工作，你爸爸那边，我尽量抽时间去看他。」 蒋凡晞登时心生不舍，脱口而出：「你自己每天晚上要巡视车间到十点多才下班，就别去陪他了，有看护和他待着呢。」 唐熠喝一口茶，放下茶杯的同时，笑得意味不明：「这么清楚我的下班时间？之前特地留意过？」 129 捉摸不透，却又令人上头。 129 蒋凡晞一噎，拿起茶杯喝茶，掩饰尴尬。 再说下去，非被唐熠问出她心中曾经的小九九。 她现在想来，其实还没从盛华离职时，那些对唐熠下意识的关注，其实是因为当时已经对他感兴趣而不自知。 …… 蒋凡晞一整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早就饿了，火锅一支好，便开始往里头下鱼片。 鱼片透薄透薄的，在沸水中翻滚几下，白花花地鼓起来。 蒋凡晞捞一勺子鱼片到自己碟子里，正想开吃，忽然想起现在是别人的女朋友，应该给男朋友夹菜以示关怀，于是拿起筷子，夹一块鱼片要给唐熠。 肥美润白的鱼片被举在空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换公筷，又把鱼片放到碟子里，换了公筷，重新夹一片放到唐熠碗里。 「吃点鱼。」她笑得腼腆，「我爸说吃鱼聪明，去德国留学前，我一天三餐每顿都有鱼。」 「难怪你这么聪明。」唐熠笑着，目光在她手中停留一秒，「可以不用公筷。」 「嗯？」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外国人习惯分餐，在美国生活多年的唐熠竟然不用公筷？ 她正想确认，就听唐熠低声说：「亲都亲过了。」 回过味来，蒋凡晞红了脸。 唐熠话里有话——咱俩已经开启唾液交流模式，用公筷，有意义吗？ 她佯装给唐熠夹菜，偷瞄他的脸色。 唐熠脸色如常，正往火锅里放食材。 好像刚才那句「亲都亲过了」，只是诸如「多吃点、多喝点」这类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 蒋凡晞觉得他肯定是个老手。 …… 吃好晚饭，唐熠和蒋凡晞去看电影。 看的是一部警匪片，画质很暗，不喜欢动作片的蒋凡晞看得浑身没劲。但比电影更有趣的是，她打哈欠的时候，唐熠手臂一伸，直接将她半个人揽到了怀里。 唐熠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低头，唇抵上她的额头，吻了一下，轻声道：「困了就睡会儿。」 蒋凡晞其实不困，睡到下午才起来呢，但还是美滋滋地将脑袋靠在唐熠怀里。 唐熠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他不抽菸，怀里却又隐约有淡淡的菸草香，透着疏离，给人一种距离感。 就像他给人的感觉那样，捉摸不透，却又令人上头。 蒋凡晞用力嗅了两下，还是没闻出来，便拿食指戳了戳唐熠的胸膛：「你用的香水，是什么味道的？」 唐熠垂眸看她，手在她脑袋上揉着：「巴西香木。」 「原来是进口香，难怪这么特别。」蒋凡晞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时不时深唿吸闻一闻。 那香味仿佛带着钩子，特抓人，让人一秒钟想靠近。 蒋凡晞被勾得心痒痒，眼睛盯着唐熠的t恤下摆，盯了好几分钟，手钻进了t恤里。 唐熠揉着她头髮的手顿了几秒，片刻后，手挪到她肩上，不轻不重地捏着她的肩胛骨。 默许她捣鼓了。 蒋凡晞暗笑，小心翼翼前进一步，再次摸到了心心念念的六块腹肌。 要说手感嘛…… 皮脂很薄，肤感细腻，按一下，迅速回弹，可见肌肉很紧实…… 是极品。 …… 看完电影，唐熠就把蒋凡晞送回家了，没再去别处熘达。 俩人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做了大部分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吃饭、看电影。 蒋凡晞洗澡的时候，回想俩人今天的第一次约会，唇角溢出满足的笑。 吃饭看电影什么的虽然平淡，但因为那个人是唐熠，她觉得幸福得不行。 先前唐熠还是她领导的时候，她觉得他很遥远，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偶尔会yy他，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从没想过这个人真正进入自己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一面。 但从上次去深圳开始，她就见识到了。 这人的闷骚是恰到好处的，即使私下百无禁忌的时候，也不会让对方觉得有丝毫被冒犯到，处处透着尊重与呵护。 简直太让人上头了。 …… 蒋凡晞洗完澡，决定发微信慰问一下唐熠，不能做一个只管自己嗨的渣女。 【凡星：今天觉得可还行？】 唐熠估计也是洗完澡正看手机，秒回道： 【ty：怎么这么问？】 【凡星：会不会觉得无聊？】 唐熠那边好一会儿没消息，过了两三分钟，回了一串过来： 【ty：比起站在厂房后面的巷子里，顶着寒风、黑灯瞎火地陪着你抽菸，不仅自己抽、还要吸你的二手菸，今晚的行程可以了】 蒋凡晞不自觉笑出声，回道：【就这点追求？】 【ty：慢慢来，我怕吓到你】 蒋凡晞心道：吓到什么呀吓到？我27了又不是17，什么都懂的好吧？ 当然她没敢这么跟唐熠说，怕唐熠觉得自己太色急，因此矜持、克制地回了个「嗯」字。 …… 五一小长假第二天，蒋凡晞与唐熠相恋第二天，唐熠傍晚又来了蒋家，只不过俩人今晚不出门，要在家陪蒋志存。 这还是唐熠的意思，他说蒋凡晞节后工作又要忙，到时候早出晚归的，又没时间陪蒋志存。 蒋凡晞觉得唐熠比自己这个做女儿的考虑得都要周全，虽然心里很想和唐熠单独约会，但在家陪蒋志存也挺开心的。 许是觉得唐熠在自己家吃饭，得趁这个机会贤惠一下，蒋凡晞给看护放了几小时假，让看护晚上去逛逛北京城。 看护一走，她立刻进厨房捣鼓。 刚把鱼杀好，身后的移门就被推开了。 唐熠走进来，站在她身后瞧了一瞧，问：「你会做饭么？」 「家常菜没问题啊。」 唐熠笑，走近了一些，几乎要贴到她身上。 男人温热的鼻息在她耳畔间肆意流转，手则轻轻握着她纤细的腰肢：「需要我帮忙么？」 蒋凡晞身体一僵，侧头，偷偷看一眼客厅。 蒋志存正目不转睛看着电视。 但她还是浑身不自在，扭了一下身子，低声：「……你出去！」 唐熠低笑两声，拉上移门离开。 这一走，蒋凡晞登时脚软，手扶住台沿，勉强稳住身子。 130 你是无可取代的 130 吃好晚饭，唐熠陪蒋志存下围棋，蒋凡晞洗碗、收拾厨房。 看护回来的时候，蒋凡晞刚好忙完，看一眼时间，十点多了，赶紧招唿看护照顾蒋志存休息。 蒋志存被推进房里，唐熠坐在沙发上收拾棋盘棋子。 蒋凡晞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温柔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忙一天了。」 唐熠笑着将黑白棋子分类放到棋罐里：「你明天还放假？」 「嗯。」蒋凡晞单手圈上唐熠的腰，「我还是想在家陪我爸。」 唐熠顺势将她揽到怀里，唇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说：「那我明天还过来。」 「好。」 唐熠放开她，站起身：「那我回去了。」 蒋凡晞不舍地把人送到电梯间。 电梯从一层上来。 3、4、5、6…… 电梯快到了，唐熠忽然侧身，手捧上蒋凡晞的脸颊，唇落到她的唇上，轻轻吮了一下。 蒋凡晞下意识闭眼、踮起脚尖，脸蛋儿往上稍迎，手揪着唐熠的t恤下摆，让吻更加深入。 所有的不舍与爱恋都藏在这个短暂却缠绵的吻里。 「唰——」电梯门往两边收去。 唐熠意犹未尽地放开蒋凡晞，快速抱了她一下，轻声：「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蒋凡晞红着脸，小声：「嗯……好……开车注意安全。」 唐熠阔步走进电梯。 蒋凡晞抬手跟他拜拜，双颊绯红，双眸湿朦。 电梯门缓缓闭合，她站在原地怔了片刻，最后才烧着一张脸转身回家。 …… 小长假最后一天，唐熠早上去公司巡视车间，中午便过来蒋凡晞家，一直待到晚上。 蒋志存在家，他们是不敢偷摸做什么亲密举动的，而且蒋志存特别喜欢跟唐熠待在一块，午觉也不睡，拉着唐熠下棋、聊天说事儿。 蒋凡晞怕唐熠一整日对着蒋志存会觉无聊，收拾完厨房后，赶紧拉着他去下面走走。 …… 附近的公园都关门了，俩人便只能在小区里牵着手熘达。 时至初夏，凉习习的晚风吹在身上，爱人在旁，漫步月下，凉快还甜蜜。 一想起明天又要开工，蒋凡晞往上抻了一下脖子，松动筋骨，边感嘆：「哎，明天要上班了！好烦！」 唐熠弯唇：「不想上班？」 「想上班，但不想太忙了，」蒋凡晞垮下肩膀，一手环上唐熠的后腰，「以前一个人就算了，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加班吧。可现在我爸在这边，我就希望有多些时间陪他……」 她还想说——也想多跟你待一块。 但考虑到唐熠工作也忙，怕自己说出口，唐熠又要牺牲休息的时间跟她在一块做些无聊的事情，便把这句话咽回去。 「要不跟**e商量一下，适当延长工期？」 蒋凡晞回神：「哎不行的……程总不会答应的，他那个人多严厉啊。」 说的是**e北京分厂的总经理程凯。 唐熠知道她只是想吐槽几句舒缓心情，本质还是工作狂，便就沉默听着。 「你最近忙吗？」蒋凡晞忽然转了话题，「第二无人车间还顺利？」 「目前还算顺利。」唐熠紧了紧俩人牵着的手，放慢脚步，「我下周要去一趟上海，採购几批工业机器人。」 蒋凡晞问：「都有谁跟你一起去？」 「周恆，技术部的总监和顾问。」 蒋凡晞皱眉：「技术总监还是之前那位？」 「嗯。」 「那个人不懂智能设备的，你叫他一起去买机器人？」 唐熠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后又将她揽到怀里：「没事，喊过去凑数也行。」 蒋凡晞摇头，表示不认同，但也没多说，手臂圈上唐熠劲直的腰身，转而问：「现在这个技术顾问什么资质？」 「之前在llq智能工厂担任设备组组长。」 蒋凡晞回想几秒：「llq是国家首批示范智能车间单位，那资质应该是没问题的。哪儿找的？」 「猎头。」 「明白。」蒋凡晞扬起脸看唐熠，「猎头找的人，这年薪估计挺高吧？」 唐熠弯唇，垂眸看她：「没有当初给你的高。」 蒋凡晞登时「哼」一声，说：「和我比得来吗？我当时可是去给你擦屁股的。」 唐熠哈哈大笑，低头看她，眼底情绪暗涌：「确实比不来，你是无可取代的。」 …… 洗好澡出来，蒋凡晞打开笔电，做节后工作计划。 十指在键盘上敲击着，得空的间隙，她忽然想起唐熠下周要去上海的事，琢磨片刻，滑鼠移到电脑微信上，点开与唐熠的对话框。 【凡星：要去上海哪个企业採购机器人？】 唐熠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三个字母：【】 是目前行业内比较有口碑的工业机器人品牌之一，蒋凡晞对这个牌子的机器人还算熟悉。 但工业机器人更新换代的速度太快，口碑再好的机器人品牌，也会有一些销售上的不透明。 蒋凡晞生怕唐熠又买到不合适的机器人，考虑过后，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去。 她回道：【工业机器人这一块我挺熟的，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ty：你节后不是要忙**e的项目？】 【凡星：没事，我可以安排】 【凡星：你让周恆把我的机票也给订了吧，航班信息出来发我】 唐熠没回了。 蒋凡晞以为他在忙，便也忙自己的事情去。 她把下周部分工作先提前到这周做，有些任泫寒可以代劳的，就交给他。 过了一会儿，唐熠打电话过来，她开了免提，手机放在电脑旁，边工作边和唐熠说话。 电话那头，唐熠问：「怎么突然想跟我一起去上海？」 「怕你去那边找姑娘呗！上次在泰国，我可算是见识到你们男人都是怎么应酬的。」 蒋凡晞口气佯装严肃，其实已经在这边无声笑开。 唐熠笑说：「上海又没人妖表演。」 「我不管，反正我要和你一起去。」 「好，一起去。」 蒋凡晞满意了，问：「要去几天呢？」 「预计三天。」 蒋凡晞继续修改工作计划，脸颊已是泛出淡淡红晕：「三天没问题的。」 131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都是全要! 131（6-25） 周恆翌日就将上海行程及航班信息发到蒋凡晞邮箱，蒋凡晞把工作计划重新整理过，下周一到周三的时间就空出来了。 此行决定和唐熠一起去上海，主要还是怕唐熠这个门外汉又买到不合适的设备，又要惹一身骚，影响他全面推进智能化的蓝图。 「蒋总，」沈书途敲门进来，「**e的程总来了，在会议室，任总已经过去了。」 蒋凡晞收拢思绪：「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份文件。那是项目二期费用的申款单，需要程凯签字才能完成汇付。 以防龟毛的程凯要看项目进展，她把笔电也一起带去了会议室。 …… 会议室里， 英俊的年轻男人坐在会议长桌面门的位置上，此时正和任泫寒说话。见蒋凡晞进来，随即停止话题，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蒋凡晞扬起公式化笑脸，迎上去，伸出手和对方简短握了一下：「程总，您让秘书打个电话，我们过去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程凯放开手，大大方方坐下，笑道：「刚好路过，上来看看。我寻思着这还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 说完，目光打量一遍不大的会议室和外头窄小的办公区，调侃道：「倒是没想到，你们这写字楼才这么丁点儿大？该叫写字间才对嘛。」 **e在北京的厂子占地上千亩，是个大厂，对程凯来说，蒋凡晞和任泫寒这处一百平方左右的写字楼，着实够磕碜。 蒋凡晞入座，将笔电放到桌上，申款文件压在薄薄的笔电上头，四个角对齐了。 她淡笑道：「我们这一行，看的不是门面，是脑子。门面再大，脑子里没货，有用吗？」 程凯摇摇头，拉了一下转椅的扶手，人往桌子靠近了一些，等于也跟坐在对面的蒋凡晞距离更近。 大而明亮的眼睛盯着蒋凡晞看：「蒋总，你得这么想。这脑子里有货，门面还好看，不是更完美？明明二者皆可得之，你干嘛只要其一？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都是全要！」 蒋凡晞笑得客气，顺势将申款文件夹推到他面前：「程总说的十分有道理！这不，资金还差点。等您把这二期款给我们批了，我立马去租一个更大的写字楼，下次一定不委屈您坐在这种小会议室里。」 程凯收了笑，接过文件，人往后靠向椅背，翻开文件：「得，我给自己挖了个坑啊。」 任泫寒无声笑了下。 …… 程凯细细看完文件，阖上的同时，严肃看向蒋凡晞：「要二期款，先让我看看一期工作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有备而来，随即打开笔电，将前些日子在深圳拍下的视频打开。 画面里，一台台3d印表机正精准地坐着列印工作，视频记录了印表机如何在几分钟的时间将一片片金属零部件毫无瑕疵列印出来的过程。 「如您所见，我们现在已经做好所有能列印出贵司所需基础部件的列印程序，一期工作完美结束。接下来，只要您拨款了，二期工作立刻开始。」 蒋凡晞点点程凯手中的文件：「第三页有二期工作介绍。主要是在贵司原有的旧车间基础上，通过不改变水电网路的方式，在同一个场地构建出一个匹配的3d列印车间。」 程凯问：「那三期呢？」 任泫寒说：「二期工作一结束，我们将立刻确定印表机台数及外观，然后通知深圳厂家生产。印表机成品一出来，我们会负责安装及调试，直至贵司列印车间正常投产，这是三期工作。」 不等程凯追问，任泫寒又说：「四期工作主要跟售后维护及程序升级有关。将来贵司遇到产品工艺升级，需要升级程序，或者产品有任何售后问题，这些将由我们对接厂家，直至问题解决。」 程凯又去翻文件，几秒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也就是说，这个列印车间建成了，一千万的谘询费用我们支付了，过后每年还得给你们支付一百万的费用用于售后维护？既然你们最后也是要对接厂家，那何必劳烦你们？到时候印表机出了问题，我们直接找厂家不就完事儿了？」 任泫寒看一眼蒋凡晞，示意她跟金主爸爸解释。 蒋凡晞压着心底的烦躁，笑道：「咱们当时只签了三期工程，四期不强求的，贵司的售后和升级不给我们做也行。」 程凯盯着她瞧，没说话。 能做到跨国公司某个分部的总经理，就不是头脑简单的人，那眼神自然也是带着审视的意味，很是锋利。 审视之外，似乎又有其他情绪。 仿佛是探究…… 蒋凡晞避开程凯的目光，示意任泫寒补充。 「贵司这一千多个3d列印程序，包括支架工艺，按照协议条款，版权全属于贵司，贵司要交给谁做升级都可以。但……」 说到这里，任泫寒笑了下：「这些程序和工艺都是由我们团队研发出来的，别的设计师能不能升级，升级出来的程序能不能精准列印，列印出来的东西有没有瑕疵，那我们就不敢保证了。」 程凯：「……」 默了几秒，他把文件往桌上一甩：「你们这一行够赚头！还差投资人么？我给你们投点！」 蒋凡晞勾了勾唇，知道程凯这番反应，已是全盘接受，将笔递上去：「我们差研发人员，不差金主爸爸。」 程凯接过笔，刷刷往二期申款单上籤下自己的大名。 收起笔的时候，挑眉看向蒋凡晞：「听说盛华之前那个半死不活的无人车间也是你给收拾的？」 蒋凡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微笑：「是，我之前是盛华的技术顾问，这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强调过了。」 程凯吸了吸牙齿，没多说其他：「行，我知道了，走了。」 蒋凡晞示意任泫寒送客。 …… 楼下，上了车的程凯越想越不对劲，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几秒后，对方接起：「我是唐熠。」 132 那位蒋总有对象了么?【2更】 132 「唐总，」程凯问，「问你个事儿啊。你们那个无人车间的设备升级做得怎么样？效果怎么样？」 电话那头，唐熠默了几秒，说：「产能上去了，集团那边很满意。」 「技术顾问的功劳？」 「是。」 程凯听懂了，也知道任泫寒没忽悠自己。 但一想到每年还得花小百万养着那堆3d印表机，他一阵肉疼，吐槽道：「我刚从谘询公司出来，才知道以后每年还得花一大笔钱买这个设备升级服务。他们干这行的可真赚钱啊，也许一年到头一次升级都没碰上，但钱却是实实在在进了口袋。」 电话那头，唐熠顿了一秒，问：「hanren谘询公司？一年得多少钱买升级服务？」 程凯拍了一下脑门，闭了闭眼神：「百来万呢。hanren那俩年轻人，不出几年就能比我们这帮做实业的都要有钱。」 唐熠笑：「这年头，创意比什么都值钱。你心里也清楚，他们带给你的利益，远超过你支付的服务费。」 程凯嘴上抱怨，脸却是带着笑：「这么说也没错！你先忙，回头一起吃饭。」 说完要挂电话了，脑子里忽然又飘过蒋凡晞清丽的身影，于是又压着电话，低声问：「你知道hanren那位蒋总有对象了么？」 电话那头，唐熠默了默，再次开口时，声线沉了些：「怎么？有想法？」 程凯没听出他话里的隐忍，摩挲着下巴，笑道：「那小姑娘有点本事。」 即便是朋友，在追女孩这件事上，说话也留三分。 唐熠对女性，向来绅士尊重，走得近的朋友风格亦相似。 程凯对蒋凡晞有意，唐熠听出来了。 他本想告诉程凯自己就是蒋凡晞的男友，但想起之前答应过蒋凡晞，暂时不公开关系，便也不好多说，只道：「人有对象，你别乱来。」 程凯倒也干脆：「得咧！懂了！」 …… 送走程凯，任泫寒返回会议室。 蒋凡晞正在收拾笔电和文件，见他进来，提道：「我下周一到周三请假三天。」 从来只有加班没有请假的人，忽然要离开三天，任泫寒关心道：「怎么？没事吧？」 「要去一趟上海，」蒋凡晞将文件和笔电叠在一起拿好，已是准备离开会议室，「去办点事情，没事儿。」 任泫寒点点头：「注意安全。」 蒋凡晞出了会议室，拐去沈书途工位上交代：「**e的二期款到帐了跟我说一下。」 「好的蒋总。」 …… 程凯这人，签字之前屁话一堆，字签了，付款倒是很利索。当天下午不到五点，二期款就打到hanren的对公帐户。 蒋凡晞收到消息，立即敲定时间去现场。 …… 很快到了周末，由于下周要请假三天，蒋凡晞周末两天都在公司加班。 **e的列印车间设计图好了，3d印表机的尺寸经过精准设计，也已经发给厂家，大概一个月后，数千台印表机成品会从深圳出发，运抵北京。 蒋凡晞未来一个月的工作，大概就是时不时去**e关照车间改建进程，不算忙碌。 她正想着这一个月的时间要怎么平衡，才能既陪到蒋志存，又能抽出时间与唐熠相处。 有人按大门门铃。 她穿上高跟鞋，走出办公室。 玻璃大门外，唐熠两手提着白色塑胶袋。 蒋凡晞欣喜地走过去开门：「你怎么来了呀？」说着，接过唐熠手上一袋东西。 唐熠进来，将玻璃门关上，揽着她进会议室：「过来和你一起吃晚饭。」 蒋凡晞心里一阵甜蜜。 「你昨天就去我家陪我爸吃饭了，今天又来这边陪我。那你都多久没跟你家人一起吃晚饭了？」 「我每天都陪他们一起吃早饭。」唐熠将袋子里的食盒和餐具拿出来摆好，「趁热吃。」 「我去给你倒水。」 蒋凡晞回自己办公室，拿了两个自己平时使用的马克杯，去茶水间倒了两杯温开水过来。 将其中一杯放到唐熠面前时，笑问：「杯子是我的，你不介意吧？」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男人的手掌一压。 她身子被迫迎向唐熠，下意识扬起脸，闭着眼睛，承受唐熠的吻。 唇舌交缠，晶莹丝连。 唐熠抵着她的额角，高挺的鼻尖蹭着她的，手轻抚着她的脸颊，气粗低喃：「不介意，别再这么问。」 说完，又微侧了脸庞，重新吻了她一下，才放开。 蒋凡晞抿唇端坐，满头满脸烧灼不已。 心想：当然要这么问了，不这么问，你会吻我吗？你不会，你只会自然地拿起水杯喝水，然后我们相安无事地吃一顿晚饭。 这是情趣，你懂不懂？ 「明早七点半我过去接你。」 唐熠将米饭盖子打开，又把一次性餐具拆好，一起放到蒋凡晞手边，已是气息如常：「八点半之前得到机场。」 只有蒋凡晞还红着一张脸：「好。」 「晚上早点休息。」 「好。」 …… 吃完晚饭，蒋凡晞回办公室收尾。 她列印了一摞资料，寻思着到时候在上海，晚上无事，还可以处理点工作。 唐熠在外头转了一圈，回她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问：「公司名是什么意思？」 说着，目光看向办公室玻璃门上的logo。 蒋凡晞盯着电脑屏幕的脸色微微一变，手在滑鼠上移动着，很快又恢復镇定：「都来了多少次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之前没注意，刚在外头站了一会儿，给注意到了。」 唐熠早先就知道她公司的名字叫hanren，一直以为是「汉人」的音译，直到前几日，程凯打电话给他，称唿hanren的音调听起来竟是「韩任」的谐音。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今天过来，便打算亲自问问蒋凡晞。 「随便取的，没什么特殊含义。」蒋凡晞说话间，印表机又刷刷吐出几张纸。 「hanren……」唐熠轻念，「没这个单词，你这是来自拼音的音译？」 蒋凡晞笑了下：「嗯，是拼音。」 「汉人？汉族人、华人的意思？」 「嗯。」蒋凡晞顺着他的思路承认，没多解释。 133 她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133 hanren若真要写成汉字，其实是「韩任」，资助人韩先生和任泫寒的姓拼写组合而成。 当初商量公司名，蒋凡晞和任泫寒都没什么灵感，又急着註册，任泫寒便提议直接从彼此的姓名里摘一个字组成。 蒋凡晞一下就想到了「韩」姓。 她觉得自己之所以有今天，能开得起公司，都是因为当年接受了资助，所以将「韩」字取进公司名，代表了致敬及感谢。 公司名背后的含义，只有蒋凡晞和任泫寒俩人自己知道。唐熠此番问起，她不说，是因为怕他吃味。 . 印表机还在刷刷往外吐着纸，蒋凡晞按类别夹好，装进文件袋里。 唐熠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 「程凯前几天跟我吐槽，说你们要收他一年一百万的服务费。」 蒋凡晞整理文件的手没停：「我跟他说了，不强求，他可以找别人做。」 唐熠笑：「这事情别人可做不来。」 蒋凡晞斜去一眼：「知道就好。」 说完，垂下眼帘，继续整理文件：「一条产线动则用上十几二十年，真靠做设备卖钱，设备商早就都倒闭了。定制化服务才是来钱的主要方式。」 唐熠点头：「我贊同你的说法。」 「说到这事儿，」蒋凡晞忽然停下整理文件的手，看向唐熠，「过年那会儿，我不是跟一男的相亲？他竟然问我为什么要学机械，不去搞财务！」 唐熠失笑：「也难怪你看不上人家。」 蒋凡晞噩梦般摇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简直是鸡同鸭讲……」 「由此可见，相亲不靠谱，自由恋爱才实在。」唐熠说着，走到她身后，双手放到她肩上，为她揉捏着。 蒋凡晞唇角勾了勾，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 从唐熠的角度看下去，她眼睛大而明亮，清澈如少女。 「刚跟你接触那会儿，我也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不过你有一个优点，不会瞎指挥，任由我去搞。这点我倒是挺喜欢的。」 唐熠笑，不置可否。 不是他不喜欢指挥，而是蒋凡晞就不是那种能受人指挥的主。 …… 翌日清晨，蒋凡晞和唐熠在机场与周恆碰面，一同搭乘飞机前往上海。 这是蒋凡晞从盛华离职后，时隔五个月再见周恆。 她不清楚周恆知不知道她与唐熠的关系，所以没敢在周恆面前与唐熠有什么亲近举动，一举一动都注意着。 直到上了飞机，周恆去坐另一排，她与唐熠坐一块，才小声问起：「周恆知道咱俩？」 唐熠翻着旅途杂志：「我没说过，但他有没有看出来，那就不好说了。」 「他看不出来的，咱俩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让他看到。」 蒋凡晞说着，故意收起架在唐熠座椅扶手上的手肘，身体往座椅另一侧挪了挪，尽量装得不那么熟。 唐熠笑，不置可否，指着杂志上赫尔辛基大教堂的图片：「我七月底有一个月暑假，我们去芬兰玩？」 蒋凡晞窝在座椅里，视线飘向杂志，停留两秒，撇了撇嘴：「你有暑假我可没有呢。」 其实七月底，**e的项目按计划可以结束，但那会儿得忙下一个项目。 社畜得赚钱恰饭，哪能一下拿出一个月去旅游呢。有那时间，也没那个心情的说。 …… 飞机十二点在虹桥机场降落。 到了酒店，周恆去办入住，唐熠和蒋凡晞站在电梯旁等待。 巨大的绿植遮住身影，唐熠牵上蒋凡晞的手，大手捏着她薄薄的掌心，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蒋凡晞侧了侧身子，透过绿植的间隙看向前台，生怕被周恆瞧见。 见周恆还在前台等待，便放心回头，随口说：「三个房间么？周恆把我身份证也要走了。」 唐熠笑了下，声音低了几分：「没事，晚上我过去找你。」 蒋凡晞尴尬地拢了拢头髮：「我就随便一说，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 蒋凡晞髮现唐熠很坏，每次都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曲解就算了，还把问题抛到她这边，逼她把曲解的意思亲口说出来。 借她的嘴，撩她的人。 这混蛋。 「哼」，蒋凡晞转过脸去，不理唐熠。 恰好看到周恆拿着房卡走过来了，赶紧挣开唐熠的手，往旁挪了挪。 唐熠笑笑没说话。 三个人前后进了电梯，周恆按好电梯层数，转身将房卡、餐券和证件给到每个人手上。 蒋凡晞接过，看一眼房号，在12层，视线下意识飘向电梯按钮区。 8层和12层都亮着。 可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那意思是…… 她正琢磨，电梯在8层停下，周恆招唿了声，出了电梯。 蒋凡晞回神，看向唐熠：「周恆怎么住到别层去了？」 「可能因为不想打扰我们吧。」 「啊？」蒋凡晞急了，「周恆他不是不知道吗？」 唐熠笑着牵上她的手：「好了，不逗你了。级别不同，出差的住宿规格也不同。」 周恆只是助理，怎么可能跟老闆住一样的房型。 蒋凡晞听明白了，松一口气。登时又想，看来唐熠晚上要过来找她很方便了。 心跳莫名快了一些，和唐熠牵着的手，腻出了汗。 …… 出了电梯，蒋凡晞寻到自己的房间，便要放开和唐熠牵着的手去开门。 唐熠不放。 她摇了摇俩人牵着的手：「我得开门。」 唐熠没放手，也不说话，另一手从她手中抽走房卡，倾身向前，房卡在门锁上下晃了晃。 「滴滴」两声，伴随一阵短促的机械转动声，房门开了。 唐熠还牵着蒋凡晞的手，甚至因为帮她开门的关系，俩人身体贴得更近了。 蒋凡晞能清楚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淡冷香味。 偌大的走廊只有他们两个人，暧昧的因子在空气中肆意流窜。 蒋凡晞相信，互相喜欢的男女之间，彼此的身体会对对方释放出一种独特的气息，驱使俩人无视种种顾虑与障碍，去拥抱对方、感受对方。 她现在就是这种状态——理智上矜持，可诚实的身体却不时幻想着能与唐熠紧紧相拥，赤诚相见。 只要给她一个合适的环境与时机，她可能会失去理智。 不是说她不在乎传统，不在意女生该有的矜持与等待，而是——当俩人情到浓时，且她已经成熟到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她会渴望拥有对方。 134 还以为是唐总的秘书呢 134 正想着，男人张开双臂，将她拢进怀里。她踮起脚尖，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里。 鼻腔里充斥着独属于唐熠的味道，耳廓，有温热的湿濡感……蒋凡晞被带着扬起脸，闭眼享受。 男人在她耳畔间低声呢喃：「周恆已经在西餐厅订好位置，吃完午饭，直接去厂家那边。」 「好。」 . 蒋凡晞将行李放好，上洗手间洗了一下手，刚整理好迷乱的心情，唐熠就过来按门铃了。 俩人下楼跟周恆汇合，一起前往酒店西餐厅。 早他们一日到达上海的技术总监和顾问已经到了，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聊天说话。 蒋凡晞跟在唐熠身侧，一起往那边走。 「那位就是新任的技术顾问，姓李。」唐熠为蒋凡晞介绍。 蒋凡晞点点头，看向那位年约四十，长得瘦瘦小小的中年男人。 一行人走过去，李工和技术总监见领导来了，殷勤地为唐熠拉开座椅：「唐总您来了，请坐请坐。」 倒是把同行的蒋凡晞当透明的，没拿正眼瞧。 蒋凡晞挑了挑一侧唇角，讽刺地笑了下。 她还在盛华时，技术总监就看她不上。低级男性莫名的年资优越感作祟，习惯性看不起女性。 唐熠神色淡淡地大伙点了点头，拉开技术总监身侧的椅子，跟蒋凡晞说：「蒋工请坐。」 蒋凡晞跟他说了声「谢谢」，大大方方入座。 唐熠亦在李工身旁的位置入座。 俩位技术男士登时全看明白了，给面子地对蒋凡晞笑了下。 李工看看蒋凡晞，又看向技术总监，问：「这位是？」 技术总监介绍：「这位就是在你之前的技术顾问蒋工。」 李工恍然大悟，又打量起蒋凡晞。 蒋凡晞礼貌地跟他笑了下：「李工你好。」 李工笑道：「想不到蒋工如此年轻，不说是前任技术顾问，我还以为是唐总的秘书呢。」 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又来了。 跟在老闆身边的女性，他们往往自动套入秘书、助理之类的职能岗位，不会觉得年轻的女性也能做精专的技术岗。 唐熠适时出声：「蒋工在德国就是学机器人学的，所以我特地邀请她这两天过来帮忙。」 捕捉到老闆话里话外的欣赏，李工忙吹起彩虹屁。 蒋凡晞不屑地想：眼力见倒是不错。 . 席间，李工大谈llq的智能工厂，唐熠显得很有兴趣。 蒋凡晞看出来了，李工很擅长对领导投其所好，知道唐熠有创立智能工厂的想法，便不断往这方面深挖，引唐熠入话题，也体现自己在这方面的经验。 在蒋凡晞的认知里，真正技术过硬的人，是不需要在这方面下功夫的，也不屑做这些事。 风格跟当初的凌娅倒是有点像。 …… 因为赶着两点到厂商那儿，午餐时间并不长，大伙随便吃了点简餐，到点便一起前往距离酒店不远的机器人工厂。 工厂位于康桥工业园区，用浅棕色外墙、大片绿色玻璃建造而成的现代化厂房矗立在偌大的园区一隅，厂房最高处有醒目的公司名logo。 一行人下了车，厂家销售随即迎上来，招唿大家进展厅。 唐熠前两日就给蒋凡晞看过此次的採购计划。 这次要採购的工业机器人包括做精细工序的柔性机器人，做堆垛、搬运、上下料、喷涂、装配、焊接的大功率机器人。 这些都是制造业上十分必要的机器人，蒋凡晞没什么意见。 . 进入展厅，蒋凡晞跟在唐熠身侧，沉默听着销售对各种机器人的介绍。 「唐总您看看这台，」销售指着一台灰白色的单臂机器人，「这款非常适合应用于袋、盒、板条箱等包装形式的物料堆垛，卖得很好，我们一个月要卖出几万台。」 李工上前细细观察几道到达距离和250kg有效载荷的高速机器人，可以。」 见唐熠没反对，销售低头做记录：「irb 660-250/3.15二十台。」 「稍等。」蒋凡晞忽然出声，「这台是四轴的吧？」 销售懵了一秒，点头，但额上已是出了冷汗。 蒋凡晞说：「现在工业机器人都到七轴了，常用的最少也是六轴。你给我们推荐一台四轴的？」 唐熠蹙眉，脸色不佳。 销售咽了咽嗓子，抬手抹一把汗：「四轴也很多人用，它价格更有竞争力……」 蒋凡晞上前，在机器人身侧观察几道，问：「这台是13年产的吧？今天是哪一年你知道吗？」 销售：「……」 众人没吭声。 唐熠淡道：「价格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主要还是考虑机器人的性能。」 销售脸泛尴尬，指着旁边一个玻璃门：「里头还有一个展厅，大家随我进来。」 众人跟过去。 . 蒋凡晞和唐熠走在队伍最后。 「这个展厅的机器人都是快淘汰的机型，都是几年前的产品，」蒋凡晞压低声音，「厂家在销库存呢。」 她说得小声，唐熠微微低头听她说。 听完了，笑了下：「还好带你过来，不然这次又得买一堆快淘汰的设备回去。」 蒋凡晞嘆气：「买设备就是这样，即使找正版厂家，也不见得就能完全避坑，还是得有懂设备的自己人跟着。」 说完，下巴点点走在前头的李工：「他之前不是在llq么，怎么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唐熠抬眸看一眼李工的身影，目光已是冷了几分：「llq是全自动产线，单体机器人不多，且他专业方向不是机器人领域。」 「专业方向？」蒋凡晞不认同，声调下意识抬高，「谁出校门的时候还不是就那一两个，两三个专业了？但很多知识和技能，在毕业后，依旧得继续深入学习和研究，不能拿与专业不符当挡箭牌。」 她抬眸看一眼唐熠，那一眼相当有公事公办的冷冽：「你如果也贊成这种什么专业不符就不用做的思想，那你一个技术顾问不够，你每一种产线都得请一个……」 话没说完，技术总监回过头来看他们。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说话太大声被人听到，赶紧收起话题。 唐熠低声：「好了，晚上回房间再说。」 135 唐总当时为什么要把人给拒了? 135 众人前后进入另一个展厅。 销售指着展台上一款橙色双臂包装机器人：「这是目前最先进的包装机器人，但价格是老款的三倍。」 唐熠看向蒋凡晞：「蒋工你过去看看。」 「哦好。」 蒋凡晞走过去，销售见大佬出动，便也自动闭嘴，不再多介绍。 蒋凡晞在机器人身后贴着的铭牌上看了几眼，又细细观察过细节，点着头，说：「这款包装机器人，每年能完成约一百万次的10秒循环工作节拍。24小时不间断工作的话，保守估计，一台机器人能替代8个左右的包装人工。」 销售咋舌：这莫不是行走的说明书？ 李工也愣愣地看着蒋凡晞。 大约都在想：这位是什么神仙，随便看几眼，就能知道一台机器人能顶几个人工？ 唐熠问周恆：「一个包装工的费用是多少？」 周恆心算几秒：「加上五险一金及其他福利，一个包装工一个月的费用在一万一左右。」 一台机器人半年就能回本。 唐熠即刻做出决定：「要这台，按计划採购。」 周恆道「是」。 …… 有蒋凡晞的把关，下午的採购工作相当顺利。 採购量大、买的都是最尖端的机型，看得出不差钱，厂方的销售经理最后都出面了，客气着晚上要请唐熠等人吃饭。 蒋凡晞不太感冒，唐熠看上去也兴致缺缺。 但李工和技术总监热爱被应酬，直囔着晚上一定要一起聚一下。 蒋凡晞心道：一定要聚一下？你们是人家远方来的朋友吗？ …… 工业区的临街餐厅大都上不了台面，最后回了酒店，要了一个中餐厅的包间。 几个大男人围坐在一起，酒过三巡，开始商业吹捧、夹带私货。 素养使然，唐熠即使不喜欢，对厂方的业务经理倒也客气，给足了面子。 厂方经理多喝了两杯，脸红脖子粗地扬着眉毛，说：「三年前，我们在国内的销售收入就超过了这个数，单位是十亿美元。」 说着，对唐熠比划出几根手指：「占国内工业机器人市场份额第一！这说明我们的机器人，那是相当受市场欢迎的！多少企业只认我们这个牌子！很多热门机型经常断货……」 蒋凡晞心想：这不忙着销库存呢还断货？ 她本来好好坐在周恆旁边的位置，安静吃着饭，见厂方经理开始对唐熠搞忽悠，寻思着得出来说几句点点对方。 慢条斯理喝一口水，蒋凡晞拿餐巾纸擦了擦唇角，笑道：「那是因为贵司赶上时候了。三年前，国内制造智能升级大背景下，机器人市场爆发成为热点。」 对方忙不迭摇头：「话可不是这么说。」 蒋凡晞淡笑，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三年前，政府提出《制造2025战略》纲领，也因此出台相关补贴企业的政策。保持制造业大国地位一个重要的指标就是提高工业机器人的份额，这是引领国内制造业从量变到质变的举措，对整个机器人产业布局自然也有巨大的影响。」 她的潜台词——这是因为你们遇到政策利好的节点了，于是份额爆发了，这直接说明了政府政策的指引带来某些产业的腾飞，而非你们质量技术过硬而平地起飞。 她自然没说那么白，但在座的，除了唐熠，其他都是圈内人，自然心知肚明，没再有龃龉。 蒋凡晞知道唐熠以后还得跟这帮人打交道，她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跟着来，所以不能让这帮人抱着「盛华的唐总是个能坑的主」这样的心思，所以今晚要让这帮人幻灭一下。 「市场是无限的，但还你们这一行，却有着制约产业发展的瓶颈。」 众人看过来，神色各异。 对方经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蒋凡晞说：「企业採用机器人进行生产，机械臂是通用的，但人才却不是互通的。比如这个汽车行业和家电行业的机器人工程师，对系统集成、软体使用和流程的掌握都是不一样的。 机器人市场的爆发，不是简单改造一条生产线或一个工作站就能解决的，而是整个系统的整合，如何用最少的资产、最少的能耗，最低的成本给客户提供最好乃至个性化、多元化的产品。」 她说到这里，看向下午那位销售，笑了下：「不说个性化定制机器人了，就在下午，你们还在给我们推荐准淘汰机型呢。看来还是挺有库存压力，所以才这么着急着销库存……」 潜台词——这一行，目前就没有对客户绝对合适的机器人，所以你们的机器人绝对不是最好的！别搞忽悠了，这行我比你懂。 蒋凡晞寥寥数语将这个行业的遮羞布一下撕开。 对方经理尴尬地举着杯子，与唐熠碰杯：「唐总您带来的这位蒋工理论很扎实啊，但咱们这行，光有理论可不行……」 唐熠笑着与对方碰杯，举杯轻抿红酒时，移眸看向蒋凡晞，眼里是浓浓的欣赏。 李工出来打圆场：「蒋工之前不是一直在德国吗？没想到对国内的政策这么清楚。」 蒋凡晞笑笑，从包里拿出名片夹，起身分发名片给在座的各位：「忘记和大家说了，我目前在北京从事与智能生产、工业4.0有关的谘询工作。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们谘询。」 分到唐熠那边，她本想绕过，唐熠却伸手，直接将她手里的名片抽走。 …… 席尾，李工说想出去抽根烟，技术总监要作陪，俩人一同离开。过不了多久，厂方经理接了个电话，也说有事儿一会儿得走。 蒋凡晞刚好要在离席之前上个洗手间，便说自己顺便去叫李工他们进来。 …… 酒店吸菸区距离洗手间不远，蒋凡晞洗了手出来，远远见李工和技术总监还靠在那边抽菸，便走过去打算提醒他们一声。 「这个蒋工有两把刷子啊。」李工往旁抖了抖菸灰，香菸往嘴里一咬，轻笑道，「年轻漂亮，又懂这一行，唐总当时为什么要把人给拒了？是想找有钱人家的女儿？」 蒋凡晞脚步一顿，往旁边的绿化摆件侧了侧，掩住身影。 136 酒味大么? 136 「不是不是，」技术总监吸一口烟，眯着眼睛说，「李工你没搞明白。」 李工：「那是？」 「被唐总拒了的那个叫凌工，在蒋工之后，你之前。」 蒋凡晞：？？？ 唐熠拒过凌娅？ 凌娅跟他示爱过还是咋滴？ 李工讽刺地笑了下：「我还以为是这一位，看着挺不错的，就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有本事有盛气正常，但太过了，可就不好咯，容易得罪人而不自知……」 蒋凡晞没再听下去，转身回了包间。 唐熠正和厂方经理低语，见她一个人进来，问：「其他人呢？」 蒋凡晞「哦」一声：「我没看到人。」 唐熠示意周恆打电话。 蒋凡晞回座，边整理着包包，边平静消化刚才从李工和技术总监那儿听来的话。 隔一个座椅，唐熠正和厂方经理说话。 蒋凡晞侧过脸看他。 两条长腿包裹在合身黑西裤里，长袖白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处，小臂盘着低调强壮的青色血管，右手腕间一块黑色鳄鱼皮机械錶； 浓密的黑髮码向脑后，和人说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给人矜贵自信、却又真诚的感觉。 又帅又有味道，也难怪凌娅会喜欢他。 想到凌娅，蒋凡晞登时也想起那个假资助人，突然间，她好像明白了凌娅为什么要那么做。 凌娅这是早看出唐熠对自己有意，所以才弄出一个假资助人，想把自己骗到广州，远离唐熠？ 蒋凡晞打了个寒颤。 …… 一行人从包间出来。李工和技术总监喝了不少，脚步都有点虚，唐熠让周恆送他俩回房间，自己则带着蒋凡晞进了另一部电梯。 电梯门刚闭合，他便伸手将蒋凡晞揽进怀里，自己则拿背靠着电梯墙。 蒋凡晞顺势圈上他的腰，扬起脸看他：「你晚上好像也喝了不少？」 唐熠垂眸，唇角有淡淡笑意：「有吗？」 「没有吗？我看你跟那个经理就喝了好几杯哦。」 唐熠笑问：「酒味会不会很大？」 蒋凡晞踮起脚尖，脸往他嘴巴凑去，吸了吸鼻子，刚要说话，后脑勺蓦地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扣上，唇被吻上。 唐熠闭着眼睛，温温柔柔地吻着她。 她心儿一下就软下来了，满心缱绻地搂住唐熠的腰身，迎着他的吻。 …… 直到电梯门开，唐熠才轻轻地放开她，搂着她往外走。 「酒味大么？」男人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边涌动。 蒋凡晞咬唇：「还好，不讨厌。」 在深圳那次，她就知道了，唐熠口腔环境很好，没有不好闻的味道，口气很清新。 就如他给人的感觉那样，干净、舒服。 . 唐熠笑笑不说话，搂着她一路往房间走。往前一拐，就是他们紧挨着的房间了。 蒋凡晞陡然紧张起来，双手习惯性绞在一起，脑子一片混乱，心里七上八下。 . 入夜后的客房部走廊，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散着浪漫的香气，让人生出了亲近对方的渴望。 蒋凡晞低头在包里翻找房卡。 唐熠看着她，低低道：「我回房间洗个澡，一会过来找你，咱俩说说话？」 声线已然蒙上低沉沙哑。 「……哦好啊。」蒋凡晞红着脸，在包里一阵掏，摸到硬硬的卡片，拿出来，手指了指门，「那我进去了。」 唐熠看着她，抬手，温热干燥的手掌，在她脸颊上摩挲着：「去吧。」 …… 门锁一落，蒋凡晞就像自动上了发条，忙着在行李箱里找睡衣和漂亮的内衣，然后又一头扎进浴室洗澡洗头。 她不知道唐熠说一会儿过来是多久，怕他过来时，自己还没洗好，便洗得火急火燎，髮型也没吹出来，连忙又用水弄湿重新吹，可再吹出来的效果其实比不上刚洗完头髮好好吹的样子。 结果等她洗好出来，才发现唐熠不久前发了微信，让她洗好了说一声，他再过来。 相较于她的慌乱，唐熠好像一如既往的从容。 看着因为着急而吹坏了的髮型，蒋凡晞心态崩了，觉得自己自从和唐熠确定关系，每每俩人独处，她仿佛分裂出另一个人格，大脑短路、毛毛躁躁。 她盘腿坐在床尾凳上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在这段关系里，不应该再这样焦躁害羞，不拿出真实的自己面对唐熠，恋爱永远没法谈得轻松。 缓了缓心情，蒋凡晞给唐熠发微信，说自己好了，让他过来。 然后去浴室，把吹坏了的刘海全部往后拨去，用刘海夹夹住，露出额头和清透干净的脸庞。 . 「叮咚。」 门铃响，蒋凡晞出去开门。 门外，唐熠手上拿着一瓶红酒，身上穿着白色圆领t及浅灰蓝家居长裤，头髮微湿黑亮，自然地垂额边。 蒋凡晞这是第一次见唐熠穿简单休闲的家居服，下意识就想起上次，唐熠发来的照片里，就是穿着这样的家居服躺在沙发上。 她当时还把照片放大了看。 想起那把好腰，她难以抑制地咽了咽嗓子。 「不请我进去么？」 蒋凡晞回神，红着脸侧开身子：「你进来。」 唐熠笑，进了房间。 蒋凡晞关上房门，在吧檯那儿找出两个高脚杯，拿去洗手间洗干净。 出来时，唐熠已经把红酒打开了。 她拿着高脚杯走过去，递给唐熠，佯装轻松地问：「晚上还没喝够吗？」 猩红色的酒液被倒入透明澄净的酒杯里，唐熠将酒瓶转过半圈，将倒好的那一杯放到她面前：「跟他们喝是任务，跟你喝是享受。」 说着，倒好自己那一杯，拿着，走过去，挨着蒋凡晞坐下。 . 唐熠体格大，往尺寸一般的双人座沙发上一坐，登时占去大半空间不止。 蒋凡晞窝在他怀里，满心缱绻。她轻抿一口红酒，笑说：「再来点下酒菜就更好了。」 话刚说完，唐熠就靠过来了，揽着她，轻轻吻了吻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低声：「有你就够了……」 蒋凡晞手一抖，杯里的红酒洒了一些到沙发上。 她还是紧张，轻轻将唐熠推开，找话题和他聊：「你怎么没和我说，凌娅跟你表白过？」 唐熠又欺过来，重新将她揽到怀里，一手抱着她，一手晃着高脚杯，轻抿一口后，看着杯子里晃动的猩红色酒液，心不在焉道：「谁是凌娅？」 「就是接替我的那位凌工。」 察觉出唐熠又要悄咪咪转移话题，蒋凡晞较劲了，靠近了，扬起脸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每一丝表情：「她什么时候跟你表白的？怎么表白？」 —— 下一章入v了，有三个上架小活动，大家可以关注我围脖看第一条（一定要关注，因为内容只对粉丝可见~） 137 蒋凡晞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1更】 137【一】 唐熠轻扯唇角，笑得颇邪气：「哦，那个啊……」 见他还是不大愿意说，故意拖延时间，蒋凡晞凑过去，啃上他的喉结，低低道：「说不说呢？」 温软滑腻的感觉袭来，唐熠心里一动，稍稍压了压那股念想，横在蒋凡晞身后的手，抚上她的后脑勺，轻揉着。 他一手摇晃着高脚杯，垂眸盯着杯中翻滚的猩红色酒液，淡笑道：「什么时候？好像是过年前？嗯，开除她之前。」 蒋凡晞更好奇了：「所以到底是怎么表白的？竟然严重到要开除的地步？」 见唐熠不吭声，难以启齿的样子，她惊唿：「爬到你床上了？该不会是怀孕了要逼宫……」 话没说完，唇就被覆上了。 唐熠抵着她的额头，低喃：「我有那么飢不择食？」 蒋凡晞红了脸：「那谁知道你们怎么回事？」别开目光，不敢去看那深得像是要把她吸进去的眼神。 唐熠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笑了下，身子靠向沙发，轻抿一口红酒。 「二月初报废了一批紫铜，损失了百来万。虽说损失不是因为她，但却曝露了她能力不足、工作态度不端正的问题，所以我当时立即让周恆联繫猎头重新找人。」 「嗯，然后呢？」蒋凡晞双眼满是期待，八卦魂熊熊燃起，「然后发生了什么？」 唐熠老神在在地摇晃着酒杯，又抿一口红酒，手横在她背后，在她白腻的肩头摩挲着。 「陆续来了几个面试的，她知道我要把她开了，有一天晚上，假装陪我一起巡视车间，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第二天刚好李工过来面试，我觉得合适，就让她走人了。」 「她当天下午就收拾东西走了，连交接都不愿意，还跟公司的人说，」说到这里，唐熠顿了一下，一脸吃到屎的表情，「说她因为对我产生感情，不方便再留下来一起共事，太敏感。」 蒋凡晞：「……」 倒是符合凌娅的作风，为了面子和目的，什么都敢说。人已经被开除了，还假惺惺说是因为爱上唐熠而离开，并且留下悬念，让人以为她的离开是为了与唐熠更好的未来。 蒋凡晞像吃了一直苍蝇那样噁心，直摇头：「这个凌娅也是怪怪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完，轻抿一口红酒。 唐熠说：「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倒是能猜到。」 蒋凡晞睨他：「是嘛？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唐熠侧眸看过来，视线从蒋凡晞身上简单的浅蓝色t恤一路看到竖条纹睡裤：「我第一次在公司跟你见面，看你装束，就知道你是来做实事的。」 蒋凡晞轻挑眉梢：「你第一次见我，我什么装束？」 唐熠没有多考虑：「白衬衫、牛仔裤，黑色帆布鞋。」 穿得朴素，却一身盛气，初次见面，就已经很有自信底气跟集团ceo谈判，一点都没在怕的。 那一天，唐熠对蒋凡晞印象就已经很深刻。 . 蒋凡晞笑问：「当时是不是觉得我穿得很寒酸？」 唐熠摇头：「不被物质牵制的人生才是真正自由的。」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蒋凡晞自嘲地笑笑：「大家当年一样都是穷留学生，一穷二白去的德国，但现在，凌娅已经穿上香奈儿了，我还……」 她没说下去，觉得唐熠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是无印良品和匡威。 「你在德国的收入，不至于穿不起香奈儿。」 蒋凡晞垂眸看着杯里的酒液，笑得无奈：「嗯，但扣去我自己的生活花销，要寄一部分回家给父母，每年还要存下一部分。」 「存钱回国创业？」 蒋凡晞摇头：「不是。我之前告诉过你，我当年去德国留学是受人资助的。资助人不让我们打工，一切学杂费生活费都是资助人负责的。我存钱，是希望将来有机会能把资助款还给他。」 唐熠意外，半晌没说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第一次听说受资助还要还钱的。」 蒋凡晞只是笑，深唿吸几记，坐正身体：「也不是说我没能力，既然有能力还，那就还吧，谁的钱都不是大风颳来的。你说的，资助人为了资助我们，也许一直在辛苦工作。」 想起自己在德国那些年的节衣缩食，再想到一身奢侈品的凌娅，蒋凡晞这才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自己和凌娅几年同学，却始终没有联繫，也玩不到一块去。 大家当年一起赴德学习，在人生地不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异国，本应抱团取暖才对，却始终走不到一块。 因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没想到，她们会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 唐熠靠过来了，吻上蒋凡晞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 他已是心猿意马，只可惜佳人好像还没做好准备。但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 「在想什么？嗯？」 蒋凡晞回神，缩了缩脖子，睨着他道：「我在想，凌娅那么漂亮优雅，你为什么不接受她？」 一想到凌娅与唐熠的那些独处，凌娅对唐熠的表白，还有唐熠是否也对凌娅心动过，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 蒋凡晞还是不爽不爽的。 唐熠唇抵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给我一个接受她的理由。」 「她喜欢你，你把她收了，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 似乎是知道她什么用意，唐熠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没那么闲，而且，事业它不比女人有意思么？如果我愿意花时间去追求一个女人，去和一个女人单独做某些事……比如我们现在这样……」 他将脸埋在蒋凡晞细腻的颈窝间，吸着气，声音极尽温柔：「那一定是因为——我喜欢她，喜欢到可以为她牺牲我很在乎的某些东西的地步……」 一道闷闷的轻响，空空的高脚杯滑落到厚实的地毯上。 薄而敏感的颈部肌肤多了一丝温热与粘湿，男人掌心扣着蒋凡晞的后背，隔着薄薄的纯棉布料，掌心温热的气息直冲后背肌肤。 蒋凡晞绷直了身体，缩在沙发上的双脚，十指蜷起。 她闭上眼睛…… ——这是一条甜蜜的分割线—— 蒋凡晞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需要有一个私密的环境好好收拾自己，怎么能跟唐熠一起洗？ 她虽然又疼又羞，但理智还在。 扭头看了眼两米开外、侧对着床、带着透明玻璃墙的浴室，心想：有个帘子拉一下吗？ 138 对人生迈入新阶段的陌生与胆怯【2更】 138【二】 她用手肘拐了拐唐熠的腹部：「你去浴室，帮我把帘子拉下来，我得赶紧进去洗洗。」 「好。」 唐熠放开了她，翻身下床，走进浴室。 蒋凡晞侧过脸去，没敢看他赤条条的样子。 …… 趁唐熠进浴室拉帘子的功夫，蒋凡晞麻熘下床，找到扔在地上的睡衣，胡乱套上。 t恤刚套头，就听唐熠说：「浴室的帘子拉好了。」 蒋凡晞手一抖索，也不管t恤是哪一面，秒速拉到底，尴尬闷了声「谢谢」，光脚走向行李架。 每走一步，那股被撕裂的痛就生生重来一次。 特么的，也太疼了！ . 把干净的睡衣内衣找出来，蒋凡晞躲进浴室。 她站在镜子前，愣愣地看着里头披头散髮、狼狈尴尬的自己，无所适从。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下还是陷入巨大彷徨，以及对人生迈入新阶段的陌生与胆怯。 …… 蒋凡晞洗完澡出来，唐熠站在窗边。 穿了衣服。 听到动静，他转身看过来，对蒋凡晞笑了下，走过来，却只是站着。 俩人都没说话，尴尬从脚底冲到脑仁。 见他身上还穿着刚才那身，蒋凡晞问：「刚我洗澡的时候，你怎么没回你房间洗？」 「我怕你出来见不到我会……」 猜出他大概是想说「怕你以为我跑了」，蒋凡晞失笑，走到床边坐下，说：「我没那么笨。你赶快去洗吧，刚流了那么多汗。」 「好。」 …… 唐熠回自己房间洗澡去了，蒋凡晞将乱糟糟的床铺整理一下，又将檯灯调暗，这才拿着手机躺回床上。 她放空大脑缓了会儿，暗示自己要平常心，像平时那样就可以，于是打开朋友圈，打算刷刷再去睡。 大拇指刚往手机屏幕划拉几下，门铃响了。 蒋凡晞赶紧去开门。 见到换了一身衣服的唐熠，转身回房的时候，笑问：「你怎么这么快？洗没洗啊。」 唐熠关上门，绕到另一侧床边，自然而然地掀被上床：「男人沖澡很快，一般十分钟解决。」 蒋凡晞侧身躺下，他也挨过去，从后面抱住她，吻了吻她的耳廓，：「我明天把我的房间退了？」 蒋凡晞回头，幽幽看他一眼：「被周恆知道怎么办？」 唐熠将人圈在怀里，双手握着她环在身前的手臂，笑得不以为意：「你以为周恆看不出来？」 蒋凡晞：「……」 她懊丧地蹬了蹬被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唐熠笑，抬起一条腿压住她不老实的双腿：「就这么说定了！好了，睡觉！」 说着，就要把她的身子扳过来面向自己。蒋凡晞偏不，抱着双臂，像颗固执的木疙瘩一样执着地背对着他。 唐熠双手稍稍用了力，想分开她紧紧抱着双臂，试过几次，没成功。 她把自己抱得太紧了，蜷缩着身子侧躺。 唐熠只好从背后将她圈到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困了吗？」 蒋凡晞摇摇头：「暂时没。」 「那我们说几句话？」 「好。」 唐熠抱着她，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你一直用这种姿势睡觉？」 「什么姿势？」 「蜷缩着身体，双臂紧紧抱着自己。」 蒋凡晞默了几秒，说：「入睡前是这样，睡着后就不知道了。」 说完，想起什么，又说：「上次去泰国，在飞机上，你问过我这个问题。」 唐熠也想起来了，将她往怀里捞，柔声：「你试着放开双臂入睡，感觉会更好。」 蒋凡晞摇头：「以前试过，不行，那样睡不着。」 「那你抱着我看看，反正让手臂有东西抱就行了。」 察觉到蒋凡晞双臂有松动的迹象，唐熠趁势分开她的手臂，手掌往她腰间一捞，将她扳过来面向自己。 他拉着她的双臂，环到自己腰上，并将她垂在额边的长髮往后拨去，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温温柔柔地说了声「睡吧」。 「好。」 蒋凡晞乖巧闭上眼睛。 心想：里都是骗人的！ 第一次分明不舒爽，还很疼。 唐熠也没有一夜好几次。看这样子，好像一次就挺累。 …… 蒋凡晞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还窝在唐熠怀里，双手圈着唐熠的腰。 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冷静片刻，才慢慢想起昨晚和唐熠睡一块去了。 找回白天的理智，登时红了脸，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唐熠鼻息轻浅均匀，似乎睡得很熟。 蒋凡晞睡不着了，只能望着他的睡颜发呆。 看着看着，唇角溢出笑。 熟睡时的唐熠，像个毫无防备、惹人怜爱的孩子。 平时总码到后面的黑髮，干净蓬松地垂落在额边，有几撮遮住部分眉眼。蒋凡晞抬手，小心翼翼拨到旁边。 唐熠眉骨偏高，显得眼窝比较深，难怪平时看人的眼神也那么深。 山根高挺、鼻樑长直，因此鼻头显得很精緻立体。 厚薄适中的唇是天然的淡粉色，下颌线条干脆利落…… 蒋凡晞盯着唐熠的唇看了几秒，想到昨晚，忽然双腿打抖，几秒后捂着脸背过身去。 这一番动静，把唐熠吵醒，他也跟着翻了个身，睡音浓重地喃了一声：「几点了？」 蒋凡晞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看了眼：「快八点了。」 「喔……」 唐熠又没声了，蒋凡晞以为他还要睡，便习惯性打开朋友圈。 刚刷了不到一分钟，唐熠又翻过身，将她捞到怀里，闭着眼睛，低低地问：「不再睡一会儿吗？」 「睡不着了。」 身后又没声音了，蒋凡晞以为他又睡着了，又把手机打开，结果，耳廓一热，男人靠在她颈窝边，声音沙哑低沉地问： 「还疼吗？」 蒋凡晞一怔，回过味来，登时面红耳赤，半天才憋出一句：「还好。」 其实很不舒服，但她没说，总觉得事后说这些矫情。 「不舒服要跟我说。」 「嗯。」 唐熠没说话了，把她抱在怀里，似乎也没睡着，只是闭眼休息的样子。 她怕俩人一起起床会各种尴尬，趁唐熠翻身，赶紧熘下床躲到浴室洗漱化妆去了。 还在刷牙，唐熠过来敲浴室的门。 「我到隔壁房间洗漱换衣服，一会儿过来找你，一起下去吃早餐。」 蒋凡晞含着一口牙膏泡沫，抬眼看向镜中的唐熠，点点头。 139 她能明显感觉到唐熠的变化【3更】 139【三】 许是第一天晚上的饭局，蒋凡晞点了点厂商经理，第二天的採购异常顺利，销售没有再介绍那些淘汰机型，无形中节省了不少时间，下午四点就结束了全部工作。 李工和技术总监提说晚上想去黄浦江附近吃逛，唐熠问蒋凡晞想不想去，蒋凡晞还疼着，那里能逛得动，想也没想就说不去，要早点回去休息。 唐熠便让周恆陪李工等人去玩，自己则带蒋凡晞回酒店休息。 . 工业区附近没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俩人在酒店自助餐厅吃了点东西，便一起回房了。 蒋凡晞洗好澡出来，想让唐熠也去洗，话还没出口，唐熠的手机刚好进了电话。 他看了眼手机，脸色微变，说一声「我出去接个电话」便离开了房间。 蒋凡晞心里闪过一阵怪异。 到底是什么电话，唐熠需要躲着她接？ 唐熠以前不这样，都大大方方当着她的面讲电话。 都已经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了，还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吗？ 蒋凡晞心里不是滋味，坐在床上，随后打开电视，却没什么心思看，心想一会儿唐熠进来要问问他。 可想着想着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许唐熠只是想要个安静的地方谈事情？ …… 半小时后，唐熠回来了，蒋凡晞去给他开门时，特地注意他的表情。 看上去有心事。 「我去洗澡。」唐熠往行李架走去。 蒋凡晞回到床上坐下，问：「谁来的电话？」 唐熠没立刻回答，默了几秒，说：「我父亲。」 「没事吧？」 「没事。」唐熠拿着衣服转身，又说了一次，「我去洗澡。」 蒋凡晞点点头：「去吧。」 ……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蒋凡晞心里的问号如同那些砸到地砖上的水珠，越来越大。 对于「没事吧」这种问题，直接回答「没事」的，一般都是有事，只是那事难以启齿。 盛华老董与唐熠，父子关系向来疏离，家长里短肯定是不可能谈上半小时，能长谈的事也就两件正经事：公司的事、唐熠的婚事。 公司的事情唐熠对她向来直言不讳，不能让她知道的，那便是婚事了。 蒋凡晞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她没声张，相信唐熠能处理好。 …… 唐熠洗好澡出来，蒋凡晞已经熄了灯，躺到被子里去了。 电视开着，正播放上海本地新闻。 她听到唐熠好像去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打开了冰箱。 「要喝水吗？」 她摇摇脑袋，哼一声「不了」，心想：果然是直男，不知道女生晚上喝水明天脸会水肿吗？ 唐直男将矿泉水拧上，拿着走到床边，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躺进来。 蒋凡晞侧身而躺，手揪着被子，紧张又害羞。 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唐直男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上带，她心里一个咯噔，以为唐熠晚上还要，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呜呜呜，还痛呢。 结果，唐直男只是把她的身子扳过来，带着她的手臂环到自己腰上，仿佛把自己当成她的安抚枕头。 蒋凡晞稍稍松一口气。 俩人同盖一条被子，紧紧抱着对方。她能明显感觉到唐熠的变化，心里不免紧张。 但后面，唐熠跟她晚安吻后，便催她赶快睡觉。 她彻底放心，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 翌日，众人启程回北京。 飞机上，唐熠问蒋凡晞愿不愿意接盛华北京分部的谘询项目，蒋凡晞没有立刻答应，打算跟任泫寒碰面再一起商量。 . 上海回来后，上班第一天，蒋凡晞和任泫寒开了个会梳理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顺便提了一下唐熠找他们做谘询服务的事情。 任泫寒放下笔，问：「他想怎么个谘询法？」 蒋凡晞说：「类似**e八月之后的包年服务。」 任泫寒沉默，考虑半晌，说：「我不同意这个事情。」 蒋凡晞意外：「为什么？」 当初计划创立hanren，大家就有扩张公司的理想，且都认同扩张之前现金流要理想，包年服务不像独立项目工作量那么大，是完全可以接的项目。 「盛华的情况你比我清楚，我就简单说两点。」 任泫寒站起身：「第一，唐熠准备全面推进盛华的无人化生产，对于买点工业机器人都需要你拨出三天时间的企业，你一年的服务费得算多少钱才能值回你的时间成本？你开出的价格，盛华集团与唐熠能否接受？」 「第二，你与唐熠关系特殊，这点，是否会造成工作上的不便？」 蒋凡晞沉默了，因为任泫寒说的都对。 可唐熠需要她，她一直很清楚，她没从盛华离职就知道唐熠需要她的帮助。 唐熠靠第一无人车间以及她的产能提升编程获得第二无人车间的批准建立，如果有她的帮助，第二无人车间成功后，第三个、第四个，直至最后整个远东地区的制造分部都实现无人化。 到那时，唐熠在盛华集团才算真正站稳脚跟。 这些，蒋凡晞一直都很清楚，只不过过去，唐熠与她什么关系都不是，她也就不挂心了，可现在唐熠是她的男朋友，甚至将来还可能是她的丈夫，她怎能不为他的将来考虑？怎能不为他分忧？ . 「阿寒，」蒋凡晞抬眸看向任泫寒，「如果你实在不同意，那我能否以个人名义为盛华提供谘询服务？」 任泫寒失望地摇摇头，半晌没说话。 他走到窗边，打开会议室里唯一一扇窗户。 远处，是亦庄新城，无数优秀的制造企业在此扎根，其中不乏世界百强企业的在华分部。 「你还记得你的理想吗？」任泫寒转身看着蒋凡晞，「你说，要让全球制造圈都知道hanren！要看到我们国家大部分制造型企业实现无人化、高效化！你要赚很多钱，像韩先生那样，资助有资质的孩子出国学习！可你现在，却要将大半时间、半个职业生涯、将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的大半可能埋在一个小小的盛华？」 蒋凡晞垂下眼睫，咬着唇，没吭声。 任泫寒转身，重新看回窗外的亦庄新城：「你与唐熠关系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的是，你会成为他往上爬的踏板！踏板是什么？是工具！」 这句话触到蒋凡晞的痛点。 她愤而转头，盯着任泫寒：「他才不是这样的人！」 任泫寒冷笑：「不是？那他为何一定要找你？盛华有钱，要找什么样的人谘询不行？非得找跟他关系匪浅的你？」 蒋凡晞登时哑口无言，片刻后，喃喃道：「他现在找的那个工程师之前是llq智能工厂的设备主任，但是对工业机器人这一块不太熟，所以唐熠才会问我能不能帮他，工业机器人这一块我确实比较擅长。」 她这番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任泫寒深吸一口气，关上窗户，坐回原位。 笔在手上转着，分散了一点怒气，他冷静道：「我们与**e签订的包年服务，只是针对3d列印车间。这个车间是我们一手做起来的，以后会出现什么问题，一年有多少工作量，我们清楚，所以有底气。可唐熠要你做的呢？是什么？一年有多少工作量？你说得出来吗？」 蒋凡晞摇头。 任泫寒在担心什么，她全都知道，她知道的甚至比任泫寒还多，可有什么办法？ 140 都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优雅贵气【4更】 140【四】 见一向温柔好说话的任泫寒突然发火，蒋凡晞不想跟他吵，拿上笔记本，很快回了办公室。 转椅往后一旋，她看着窗外发呆，平復心情。 她心烦意乱，因为任泫寒刚才提到资助人。 她想起自己从盛华辞职选择创业的初衷是因为不想资助人觉得自己混不好，也因为想成为他那样心怀家国的人，可兜兜转转了一圈，她又因为喜欢上唐熠而打算再次回到盛华。 如果资助人知道这一切，应该会很失望吧？ 花了那么多钱培养她，到头来，她却为了一个男人而选择把路越走越窄。 . 突然有点想唐熠，蒋凡晞摸出手机，给他发了微信：【你在干嘛呢？】 唐熠没回，可能在忙。 蒋凡晞有点失落，又发过去一条：【在忙吗？】 依旧没回。 . 手机屏幕又被点亮，再次确认唐熠并没有回覆微信过来后，蒋凡晞打开了朋友圈。 这是她加到井勤微信后就有的习惯。 井勤是个朋友圈狂人，热衷在朋友圈分享游歷各地的照片与感受，经常带上坐标，蒋凡晞保持刷朋友圈的习惯，不过是打算若井勤回了北京，再找机会见上一面。 大拇指往屏幕上方滑着，井勤的朋友圈没刷到，倒是刷到几条德国同学发的代购gg。 其中一款德国品牌的秋款新品藏蓝羊毛西装三件套看上去很适合唐熠，蒋凡晞点开大图，认真看了好一会儿，给同学发去私信询价。 同学秒回：【最近刚好有折扣，直邮到北京给你，8000】 蒋凡晞这是第一次为唐熠看衣服，第一不知道尺寸，第二不知道他平时穿的西服价格大概是多少。 如果唐熠平时一身要几万，她给买一身八千的好像也不合适。 想了想，给同学回道：【我回去问问尺寸，要再麻烦你帮我代购】 同时登时就问：【买给男朋友的呀？】 蒋凡晞回了个害羞的表情。 同学：【哇！男朋友是什么情况呀？】 蒋凡晞：【美籍华裔，目前在北京工作】 同学回了个贊的表情过来，倒也没多八卦，本来就不是多熟的关系。 退出朋友圈，蒋凡晞陷入思考。 同学刚才的问起，她才知道自己对唐熠其实了解不多，更是没见过家人，对他背景的了解，也仅限于他之前两次主动说起。 当然她知道以唐熠的为人断然是不会对她说谎，但不见家人，还是感觉这段关系有点不踏实。 她从小地方出来，虽然在德国呆了十来年，但在德国也仅限于学习与工作，从未融入过当地的人际关系与风俗习惯中，故而观念还带着国内小地方的传统，觉得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 …… 唐熠到中午一点才回復微信，说一早上都在开会，没来得及看信息，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蒋凡晞秒回：【没事没事，我就是关心你一下，好了，你赶紧去休息，下午还上班呢。】 【ty：晚上加班吗？】 【凡星：这几天不忙，不加】 【ty：好，那我去接你下班】 蒋凡晞心中登时一阵甜蜜，回了一颗心过去。 刚熄了手机屏幕，任泫寒就过来了，径直进了办公室，在她桌前的客位上坐下。 「如果你一定要接盛华的案子也行，先让他们明确列出要我们负责的范围，我们拿到手稍微估一下工作量再说。」 蒋凡晞一喜，坐直身子，双手放到桌上，身体稍稍往前倾：「如果负责范围合理，你同意接盛华的案子了？」 「视工作量而定，一年的工作量不能超过五十个工作日。」 也就是平均每周一天左右，蒋凡晞觉得这倒是合理，如果别的项目忙，可以调用周末的时间为盛华提供服务。 蒋凡晞直点头：「好，我跟他说。」 任泫寒起身要走，蒋凡晞喊了他一声，他回头。 「阿寒，谢谢你。」蒋凡晞站起身，「我跟唐熠在一起了，所以我想支持他。」 任泫寒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恭喜你。」 …… 晚上六点，唐熠过来接蒋凡晞下班，见任泫寒还在办公室，过去跟他打了声招唿。 蒋凡晞怕任泫寒跟唐熠提早上争执的事情，赶紧包一背，把人带走。 回去的路上，她把任泫寒的意思转达给唐熠，唐熠沉默半晌，说：「好，我明天回公司让周恆拟个协议，到时候附在合同后面一起签了。」 蒋凡晞舒一口气，事情总算解决一半。 车子进入京沪高速平稳前行，唐熠空出右手握住蒋凡晞的左手，大拇指在她细腻的手背肌肤上摩挲着。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还会疼吗？」 蒋凡晞回过味来，脸烧了一道，低声：「今天好多了，但还是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买点药回来擦？」 蒋凡晞哭笑不得：「不需要，别瞎担心，很快会好的。」 唐熠弯了弯唇角，一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始终牵着她的。 蒋凡晞忽然想起那套西服，便问：「你西服是哪个牌子的？」 唐熠专注看着前路：「不买成衣，一般是订制，到欧洲出长差，会拨出时间去做上几套。」 蒋凡晞登时想到中午在知乎看过的一个关于西服的帖子，现学现用：「bespoke？」 「嗯。」 男人的西服，bespoke级别相当女士服装的高定，完全客户说了算，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仅价格高昂，定制过程也十分繁琐，成品出来之前，一般要去三四趟，量各种尺寸。 难怪唐熠要出长差的时候才有时间做上几套。 蒋凡晞侧过脸瞥一眼他身上那套版型笔挺、做工精良的西服，握着方向盘的那只手臂露出来一截白色袖口，袖口下方，是一克浅蓝钻袖扣。 精緻得那么恰到好处。 都是真金白银堆起来的优雅贵气。 她没提自己今天在朋友圈看中的那套八千块钱的成衣，暗暗下决心，要努力赚钱，以后给唐熠做bespoke西服。 正想着，唐熠问了一句：「你喜欢穿哪个牌子的衣服？周末我带你去买。」 141 在外头等我啊别乱跑【5更】 141【五】 蒋凡晞登时低头看向身上。 五月底，北京白天已经很热了，她上身穿一件领口处稍做简单设计的棉麻衬衫，下摆扎进八分长的紧身浅蓝色牛仔裤里，露出白皙纤细的脚踝。 说不上这一身是什么牌子，逛商场看到好看合适就买了。 「我没特别喜欢的牌子，」蒋凡晞笑着看向正开车的唐熠，「一般就在商场随便逛逛，看到喜欢的就买了。」 「行，那周六下午，咱们去skp逛逛。」 蒋凡晞在北京也快一年了，但因为一直挺忙，一次都没在北京逛过街，自然不知道skp是个什么级别的商场。 到周六下午，唐熠带她去了，她才发现这是个汇聚多家奢侈品牌的商场。 开阔的弧形楼层里，高档白乳砖整洁、光可鑑人，入目全是世界顶级奢侈品牌。 蒋凡晞一身休闲打扮：帆布鞋、牛仔裤、普通的v领白t，登时感觉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早知道出门要好好打扮。 「dior的女装好像做得不错，进去看看？」唐熠忽然问了一道。 蒋凡晞回神：「哪个？」 唐熠抬眼看向五步之外的女装店，拍了拍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小手：「就在前面，进去看看。」 蒋凡晞跟着走，到门口，看见那硕大的logo，咽了咽嗓子。 她不太关注这些奢侈品牌，但也知道dior的成衣不便宜。 她挽着唐熠的手臂走到衬衫区，清一色都是设计、配色比较大胆的款式，唯一一件当季新款白色棉府绸短袖衬衫看上去比较符合她的风格。 店员很有眼力见，见她目光在上头停留超过五秒，赶紧介绍：「女士，这款衬衫採用利落的白色棉府绸精心制作，带有纽扣细节，饰以 dior 小蜜蜂标识刺绣，是经典款，十分优雅百搭，可搭配精緻的短裤……」 蒋凡晞听半天，只听出一个重点，那就是要配短裤，想想自己平时上班几乎穿长裤和及膝裙，好像不太配，便跟唐熠说：「我不穿短裤，算了，不要了。」 但其实她还蛮喜欢这件衬衫的，只不过先入为主地觉得它贵，压根没打算买。 她挽着唐熠正想走，唐熠那边已经吩咐店员：「拿个合适的尺寸给我们试试。」 店员眼神毒辣地打量蒋凡晞身材一道，立马将展示着的那件衬衫取下，说：「女士，请您跟我到这边试衣。」 「那行吧，」蒋凡晞把包给唐熠，「在外头等我啊别乱跑。」 . 进试衣间后，蒋凡晞脱掉自己身上的t恤，把衬衫换上，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 「大牌就是大牌，看着就一件普通的白衬衫，穿起来真的挺好看，跟定做似的。」 蒋凡晞对着镜子侧了侧身子，越看越喜欢身上的衬衫，换下来的时候，看了眼吊牌，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薄薄的一件衬衫要一万多…… . 虽然知道唐熠会买单，但蒋凡晞节俭惯了，捨不得穿这么贵的衣服，不管是谁付钱。 她拿着衬衫出去，坐在沙发上等待的唐熠起身迎过来：「能穿吗？可以的话，让她们打包。」 蒋凡晞将衬衫给店员，礼貌笑了下：「不太合适，谢谢。」 「好的女士，那您再看看其他款式。」店员收走衬衫。 唐熠上前，揽着蒋凡晞的肩膀，轻声问：「不喜欢吗？」 蒋凡晞笑笑：「嗯，不是很喜欢。」 「那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好。」 …… 从dior出来，蒋凡晞挽着唐熠的手臂走了几步，说：「要不回去了吧？走得脚有点酸了。」 唐熠笑：「这才逛多久就脚酸了？」 蒋凡晞心道：其实是心酸。 衣服都不便宜，就算逛到喜欢的，看到价格也捨不得买，没劲，还不如不逛，早点回家休息。 . 又往前走了一段，唐熠忽然顿住脚步，扭头看向身后侧的橱窗。 蒋凡晞跟着看过去：「怎么了？」 「那件裙子很适合你。」 蒋凡晞这才看到valentino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着一件莫兰迪粉的连衣裙。 走近一看，那是一款及膝抹胸连衣裙，但抹胸上方包裹住整个肩胛骨的部位，是细腻的网纱，上头是刺绣做工的星辰。 「这件裙子仿佛是为你而制。」唐熠垂眸看她，「走，就要这件。」 蒋凡晞特别喜欢星辰元素，一下也被裙子迷住了，勾着唐熠的手臂，随他进了门店。 店员找出她的尺寸，她进试衣间试穿。 裙子很漂亮，年轻可爱又展现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而且莫兰蒂粉特别衬肤色，显得她原本就白净的皮肤更加细腻粉美。而抹胸上方那片被细网纱罩住的区域，性感的一字型锁骨在星辰刺绣元素下若隐若现。 裙子虽是抹胸款，却一点都不风尘，反而因为肩胛部位的设计而显得娇俏可爱。 蒋凡晞真的很喜欢，站在镜子前转了几圈，盯着镜子中的自己，全然忘了唐熠还在门外等。 裙子换下，她照例去看吊牌。 好傢伙，人民币三万四。 …… 蒋凡晞拿着裙子出了试衣间，将手中的裙子还给店员，将唐熠拉出门。 「有点贵了，我想想还是算了，我裙子也不常穿。」 唐熠竟只是笑，什么都没说，拉着她继续进下一个奢侈品牌店，很快又试穿了套装、长裙和包。 但蒋凡晞无一不觉得贵，最后两手空空回家。 一进门，蒋志存看她两手空空，也好奇了：「不是说出去逛街吗？怎么什么都没买？」 「没看到喜欢的。」 蒋凡晞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自己穿上女拖，把男拖放到唐熠脚边，然后走到厨房倒水喝。 唐熠笑着走进客厅，在蒋志存轮椅边坐下，也没说什么。 倒是蒋志存很关心，又问了一遍：「没逛成？」 「有，去了商场，但是瑶瑶没看到喜欢的。」 见俩年轻人不是因为吵架才没逛成街，蒋志存放心了，点点头，说：「这孩子从小对打扮不上心，很少看她出门逛街或主动要求买漂亮的衣服。」 142 是唐熠吗?ty打错成hy?【6更】 142【六】 唐熠抬眸看向厨房里蒋凡晞的背影。 她喜欢穿紧身牛仔裤，看上去腰细臀圆，两条腿匀称长直，大约因为胸部丰满的关系，手臂不算纤细，又因为打鼓和工作需要检修设备的关系，上臂有低调的肌肉。 其实不算瘦，但因为皮肤白、比例好、凹凸有致，身材看上去很欲。 也许在有的男人看来，她这样的身材因为不够纤瘦而不能算好，毕竟不少男人喜欢超模那种瘦到近乎变态的身材。 但唐熠恰恰就是喜欢她这款。 健康、性感。 年轻的脸蛋有满满的胶原蛋白，即使面无表情，那双桃花眼都是弯的，像是在对你笑，有隐隐风情；一但真的笑起来，眼下卧蚕可爱，风情不復存在，只剩下让人想揉在怀里好好疼惜的娇憨模样。 …… 意识到自己看痴了，唐熠不动声色收回目光，笑着看向蒋志存：「瑶瑶精神富足，所以物质上看得淡。您教育得好。」 蒋志存谦虚笑道：「是这孩子自己懂事。我没生病前，工作很忙，一年花不了多少时间教育这孩子。」 唐熠觉得，那大概是基因的关系吧。 可一想起这些日子跟蒋志存的接触，他又推翻这个念头。 蒋志存大局观没有问题，但在看待问题上，偶尔会流露出悲观消极。这是唐熠跟他多次深谈，从一些细微方面观察得来的结论。 但蒋凡晞则不同，她看待问题很积极乐观，充满自信，几乎从未听她说过消极悲观的话。 除了…… 因为父母关系而对感情的小心翼翼。 原生家庭带来的问题，深入骨髓，大部分伴随一个人一生，对其生活带来各种各样的影响。 遇到对的人，这些影响会被弱化。遇到错的人，则一发不可收拾，人生越过越不顺。 蒋凡晞的问题，唐熠很清楚。 他正努力做一个对她来说「对的人」。 但其实，他身上同样也有原生家庭带来的问题，他花了很多年时间和自己、和原生家庭，和这个世界和解。也曾迷茫过，一度厌世，但都靠着强大的信念熬过来，于是成就了今日的他。 元旦那次，蒋凡晞在茶水间因为接了佟玉英的电话而痛哭，他就知道了——她还未和原生家庭和解。 …… 六月上旬，协议经过几次修改，任泫寒终于同意接下盛华的谘询业务。 从七月开始，蒋凡晞和他每周都必须有一个人拨出一天时间前往盛华北京分部第二无人车间监督工程，小到水电网路布线，大到设备问题，但凡有问题，都必须尽快解决。 第二车间的设备这回就是找德国正版设备商购入的正版设备，问题一般不大，日常可能就是指导设备维护及跟产能提升有关的程序升级，这些不是费时间的难事。 而谘询费很可观，是**e的五倍，一年五百万的谘询费，相当日薪十万。 蒋凡晞想起自己以前还在盛华上班时，和唐熠开过玩笑，说写程序这种活，外头的工程师一天是按十万收的，倒是没想到唐熠还记着，直接给他们开到五百万的谘询费。 她好奇唐熠是如何说服集团高层的，问唐熠，唐熠推说这是商业机密，不可泄露。 …… 这一天，蒋凡晞正在检查与盛华的合同，没问题了，明天就和任泫寒到盛华找唐熠签约。 正忙着，沈书途进来说：「蒋总，有您的包裹。」 蒋凡晞诧异抬头，推了推眼镜，说：「我最近没网购啊，什么东西？」 沈书途侧开身体，指了指大门：「好像很大一个，您要不要出来看看？」 「哦好。」 蒋凡晞翻出证件，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和沈书途一人搬一个半人高的纸箱进来。 沈书途感嘆：「蒋总，您这是买了啥大件啊，怎么箱子这么大？」 「我最近没买东西啊，一点没买。」蒋凡晞去看寄件人信息，上头写着hy，「是唐熠吗？ty打错成hy？」 她找出小刀拆箱：「给我寄了饮水机吗？怎么这么大！」 沈书途也好奇地看过来。 纸箱翼被分开，露出里头一个绑着白丝带的白色纸盒，印着dior的logo。 沈书途「哇」一声，感嘆：「是迪奥啊！」 蒋凡晞已经知道是谁寄来这两大箱了。 她唇角溢出了笑，将盒子拿出来，下面还有valentino、lv、chanel的盒子…… 另一个纸箱，则装了鞋子及手袋，无一不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牌。 都是她那天在商场试过的款式。 沈书途帮着将所有盒子摆到小茶几和沙发上，兴奋道：「蒋总，您拍照发朋友圈啊。」 蒋凡晞还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快落中，傻笑着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唐熠，附上文字：【有危机感么？】 【ty：生日快乐（蛋糕.jpg）（爱心.jpg）】 蒋凡晞一愣，稍稍回想，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正要跟唐熠说「谢谢」，那边有人敲门。 任泫寒走进来，看到一屋子礼物，好笑道：「买了这么多东西？」 沈书途在一旁笑：「不是蒋总买的，好像是有人送她。」 蒋凡晞红了脸，将手机收起来，招唿沈书途：「好了好了，帮我收到箱子里。」 沈书途赶紧又去收东西。 蒋凡晞走到办公桌后坐下，转椅往前一走，双肘搁到桌面，对任泫寒正色道：「找我有事儿吗？」 任泫寒问：「盛华的协议好了吗？好了我看看，明早要签约了不是？」 「哦，我刚看一半，看好了没问题给你。」 任泫寒点头：「跟唐熠定好签约的时间没？」 时间本来昨晚要定，结果蒋凡晞忙着在微信上跟唐熠腻歪，给忘了，这会儿忙拿起手机：「我现在就问他！刚我俩还说话来着。」 【凡星：明早我们几点过去签约合适？】 【ty：十点吧】 【凡星：ok】 她放下手机：「明早十点。」 任泫寒点点头：「行，那明早你不用来公司了，直接从东单去更方便。我们提前十分钟在那儿碰面。」 「好。」 任泫寒和沈书途出去后，蒋凡晞起身将办公室门关上，帘子也拉上，把箱子里的礼物拿出来逐一打开。 这些无疑都是她喜欢的、也是适合她身材的款式，那天之所以没买，是因为觉得太贵了。 可现在作为生日礼物收到，开心之余，心情却也有点复杂。 143 唐熠是不是这方面比较淡?【7更】 143【七】 生日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但蒋凡晞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才会在唐熠和她说生日快乐之前，一点都想不起自己今天生日。 十三年前的明天，她过完十四周岁生日的隔天，蒋志存跟家人说要去爬山，后来摔在山下被人发现。 人人都以为蒋志存是去爬山出了意外才瘫痪，只有蒋凡晞和佟玉英知道，蒋志存是因为重度抑郁想寻死，选择跳山。 他大约是很早就有轻生的念头，故意等到帮女儿过了生日才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那之后，蒋凡晞的生日便与蒋志存发生意外的日子联繫在一起。所以之后很多年，她再也不主动过生日。 然而，每每参加别人的生日会，或者在朋友圈看到有人发过生日的内容，她心里还是会有点空落。 谁不想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纪念日呢。 可是她情感上无法接受自己主动为自己庆祝生日。 …… 收到唐熠的生日礼物和祝福，蒋凡晞虽然一样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但因为这些礼物是男朋友送的，恋情带来的甜蜜，弱化了心中的伤感。 还是有点暖心的。 蒋凡晞挑出那件华伦天奴的粉色刺绣星空裙穿上，配上放在办公室见客人时才穿的细高跟，站在穿衣镜前给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微微侧着身子，一手拿手机，一手掐腰，两条匀称白皙纤长的腿在粉色及膝裙的衬托下，异常白嫩美腻。 蒋凡晞把照片发给唐熠，附言：【好看吗？】 唐熠过了好一会才回过来：【很漂亮】 【凡星：你是说人漂亮还是裙子？】 【ty：主要还是人漂亮】 蒋凡晞满意，笑着回消息过去：【晚上我请你吃饭】 【ty：地点我定，下班我去接你】 【凡星：等你（爱心.jpg）】 …… 蒋凡晞好奇唐熠地点定在哪里，一上车，就兴奋地问：「去哪里吃饭？」 「去吃澳门火锅。」唐熠启动车子。 「好像不久前才吃过火锅，」蒋凡晞说，「你不怕腻吗？」 「不怕，你喜欢就好。」 唐熠唇角勾了勾，侧过脸看她，目光在她身上的粉色连衣裙上停留几秒，笑道：「裙子很适合你。」 蒋凡晞低头去看，登时也笑：「你眼光不错。这件是你选的，你记得吗？」 「记得。」唐熠敛眸收回目光，看向前路。 之前不知道这衣服下面有什么，还能正常看她。现在知道了，只稍看一眼，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 车子汇入晚高峰车流中。 蒋凡晞扣好安全带，抬起头看唐熠，郑重其事跟他说了声「谢谢你送我礼物」，下意识略过「生日」二字。 「你又长大了一岁。」唐熠抬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视线则紧盯路况，「二十七岁就能拥有自己的公司，不错，要继续努力。」 蒋凡晞坐正身体，双手环胸，挺直嵴背，傲娇地牵了牵唇角，说：「没有没有，就一磕碜的小公司，两个老闆一个员工，跟你们大集团比，简直没眼看。」 「很多大集团一开始只是小作坊，远没有你们正规。之前知道你要创业，但没想到你会做谘询公司，短短半年时间不到，**e的案子已经成功一半。」 蒋凡晞轻咳一声，唇角笑意掩不住，纠正：「是三个月时间不到，不是半年。」 唐熠笑：「好好努力，需要加大投资，和我说。」 蒋凡晞也跟他笑嘻嘻的：「做谘询的，再扩张，也就那么点投入。如果需要加大投资，那肯定是要转实业了。我们没这个打算，所以你应该没机会做我的投资人爸爸了。」 唐熠揉着她脑袋的手，慢慢下移，揉上她的肩颈，不轻不重地揉着：「那可以有点其他法律上的关系？」 蒋凡晞登时心口一嗑，就他们目前的关系，特殊语境下，自然而然想到唐熠在暗示俩人要成为夫妻。 她咽了咽嗓子，心有期待却又佯装淡定：「什么？」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笑了下，视线又回到前路，手也从她肩颈撤下，转而去握方向盘，打了个大弯右转。 「比方说，甲方爸爸。」 噗通一声，像是什么掉落。 蒋凡晞极快速掩住心底那股空落，大方笑道：「明天协议一签，你就是我们的甲方爸爸没错了！」 「任泫寒那边没问题了？」 蒋凡晞点点头：「嗯，协议他下午看过了，没问题，我们明早按约定时间过去。」 …… 蒋凡晞一开始不知道唐熠为什么又带她来国贸吃火锅，不久前才吃过不是？ 吃到一半，聊了一些生活工作上的琐事，某人不经意间忽然淡淡说了句：「吃完饭，上去赏个星。」 「赏星？」蒋凡晞下意识看向天花板，「还是上次那个酒吧？就是八十几层那个云酷还是什么？」 「不是。」 . 蒋凡晞便就以为可能也是上面某一层的观景餐厅或清吧，直到吃完饭，傻乎乎跟着上去，才知道唐熠在楼上酒店开了个房间。 位于77层高的豪华套房里，一面又一面的落地窗，站在那儿往下看，整个北京城的瑰丽夜色尽收眼底。 入夜后，四通八达的交通路网仿佛一条条金灿灿的星际轨道，往世界尽头无限延伸，人仿佛置身于星际中…… 「还会疼么？」唐熠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到蒋凡晞身后。 蒋凡晞回神，腰已是被他环上。 她脸一红，侧过脸看他，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吻落下来了。 她身子不知不觉被带着面向他，手也自然而然地攀上他的肩膀，扬起脸，与他唇齿缠绵。 被放过的空隙，她将脸埋在他颈窝，小声道：「不疼了。」 上海回来有半个月了，唐熠没有主动要求，她肯定也不会去开这个口，虽然她有时候也会琢磨唐熠是不是这方面比较淡？ 正想着，人已是被他拦腰抱起，轻放在身后的大床上…… ——这是一条甜蜜的分割线—— 事实证明，「这方面比较淡」，只是蒋凡晞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求知慾旺盛，事后厚着脸皮，大胆问那个一点都不淡的男人：「你上上次，就是我们上海第一次之前，你多久没做了？」 144 取悦她的用心也太明显了【8更】 144【八】 唐熠没答，手拨着浴缸里的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怀里的人儿身上泼。 蒋凡晞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吱声，抬头看去，说：「你不要告诉我才没几天。」 唐熠勾唇，垂眸看她，又掬了一把水泼到她身上，然后一下一下揉捏着她略微发硬的肩颈，笑得意味不明：「哪有你这样问问题的？」 「没劲。」 意识到他又要转移注意力，蒋凡晞不想多费唇舌，气唿唿扭头，眼前略过他肌肉明显的上臂，凑上去啃了一口，当是惩罚。 唐熠先是愣了几秒，然后无声笑开，到最后都没再提起蒋凡晞问的那个敏感问题。 …… 翌日，蒋凡晞和任泫寒到唐熠办公室签约。 俩人刚出电梯，站在大厅办公区和其他人说话的周恆赶紧迎了过来，客气道：「唐总在办公室，请二位随我过来。」 蒋凡晞跟周恆笑了下：「周助，好久不见。」 周恆微笑颔首，引他们到里头的办公室。 经过自己之前的办公室，蒋凡晞低声和任泫寒说：「我之前坐这间，唐熠在我隔壁。」 任泫寒看一眼两间并排、并不宽敞的办公室，说：「唐熠身为集团ceo，办公室在你隔壁？」 蒋凡晞低声：「我也不清楚。」 周恆笑道：「唐总之前一直在美国集团总部，这间办公室之前是技术部门与唐总开网络会议的场所，所以唐总每次回来都会在这里办公。」 「真不知该说他低调还是不懂风水。」蒋凡晞语气里已然有一种「我家宝宝真单纯」的既视感，「一跨国集团ceo跟一群技术员呆一层，那些个总经理副总经理的办公室都在他头上呢，他也不怕被人压着。」 她说完，手指了指楼上。 周恆笑笑，没说什么，推开唐熠办公室的门。 唐熠正看着电脑屏幕，听见声响看过来，见蒋凡晞和任泫寒，起身迎过来，热情招唿道：「二位请坐。」 蒋凡晞入座，从公文包里拿出协议一式两份，放到茶几上：「协议我检查过了，你们再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唐熠看向周恆。 周恆立即取走协议：「我拿去让法务审核一下。」 蒋凡晞点头：「应该的。」 移眸看向唐熠的时候，忽然发现他今天一反常态穿了一件暗格纹深蓝色衬衫。 在她印象里，唐熠从不穿有线条或图案的衣服。 西服、衬衫、大衣、毛衣、t恤、风衣，全都是纯色。 他今天穿的这件暗格纹衬衫，是那天逛商场时，蒋凡晞无意中看到橱窗模特穿，说了句：「那件衬衫还挺好看的，颜色很正，像星空。」 唐熠前几天跟她逛完街，不仅暗暗记下她试过的款式和尺寸，连她随口说的一件好看的男装都记得。 取悦她的用心也太明显了。 蒋凡晞唇角溢出笑。 脑海中想像着唐熠拎着大包小包出商场的模样。 「到时候需要搭建一个无线制造系统，24小时生产制的话，希望在非工作时间，也能让相关人员可以线上处理产线突发状况……」 唐熠正和任泫寒谈事，见蒋凡晞不说话，坐在那边笑，立马也猜到她是看到自己的衬衫，唇角弯了一下。 …… 一个小时后，周恆将法务部门审核过的协议拿过来。 唐熠在甲方处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与任泫寒交换协议时，抬眸看一眼手里拿着公章的蒋凡晞，笑问：「你俩一个管章一个负责签字？挺好。」 「是，我们当时说好了，所有项目都要大家同意才能接。」 蒋凡晞笑着拿过他们签好名字的协议，公章往印台一按，十分大气地在两份协议上盖上公司的合同章。 「手沾上印油了，」任泫寒抽了两张纸巾塞到她手里，「擦擦。」 蒋凡晞抬手一看，小拇指指侧果真沾上一条红油，连忙用纸巾擦，擦完了，纸巾捏在左手，任泫寒轻轻抽走，扔在茶几边的垃圾桶里。 「好了，给你吧周助。」蒋凡晞将两份协议交给周恆，「盖好章直接拿一份给我们带走就行。」 「好的。」 周恆离开办公室前，看一眼唐熠，后者脸色不大好看。 任泫寒刚才帮蒋凡晞抽纸巾丢纸巾的过程他也看到了，不知唐熠心里作何感想。 …… 拿到协议，蒋凡晞和任泫寒打算回公司。 唐熠留人：「吃了午餐再走？」 蒋凡晞笑说：「我们下午还得去**e看看3d列印车间的施工进度，路上随便吃点就好，就不在这边吃饭了。」 她其实是不想见到以前的同事，又明知道唐熠可能会留她在公司吃饭，便把去**e的行程安排到同一天下午。 唐熠没勉强，交代周恆：「派一辆车送蒋总任总去**e。」 周恆意会：「好的唐总。」 …… 再过一周，**e定制的数百台3d印表机就要运抵北京，3d列印车间最近也面临验收，蒋凡晞先过来看看工程做利索了没，不到位的地方得赶紧通知施工方整改，否则影响车间的投入使用，是要支付违约金的。 蒋凡晞和任泫寒看一圈下来，觉得没问题，便上办公室跟程凯打个招唿再离开。 总经理大办公室里，程凯正和一中年男性泡茶聊天，见蒋凡晞和任泫寒过来，忙热情招唿他们一起进去泡茶。 蒋凡晞看到有人，原本已经打算告辞了，但任泫寒提醒了一句：「可能是个机会。」 她思考几秒，脸上扬起笑，大大方方走进去。 程凯边泡茶边为客人介绍：「这两位就是这次帮我们做3d列印车间的工程师，那叫一个厉害！科沃搞了半年都搞不起来的项目，叫这俩年轻人搞起来了！」 那人笑着看过来，跟他们点点头，而后又看向程凯：「国外回来的？以前做什么的？」 程凯似是有意引荐，示意蒋凡晞：「这位是北叉集团的高总。」 北叉集团是做大型叉车的，叉车设备里有许多零件都靠**e或盛华这样的机械制造企业提供。 蒋凡晞秒懂，忙拿出名片，双手递给对方：「高总您好您好，这是我的名片。希望将来能有机会跟您学习。」 任泫寒亦递上名片。 高总挑眉，略略看一眼名片，泛着精光的小眼睛看向蒋凡晞：「开谘询公司之前，做什么的？」 145 晕乎乎的就跟你在一块了【9更】 145【九】 其实还是好奇她过去什么经歷，竟然能搞定程凯。 蒋凡晞说：「我之前在德国一家智能产线公司做设计师。」 高总笑：「德国回来的，我说呢。」 说完，再没理蒋凡晞，跟程凯聊起德国的智能生产技术。 蒋凡晞待得难受，正想起身走人，忽然听到高总说：「之前盛华不是在北京的厂子也搞了个无人车间？听说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呦。我们看着这种前车之鑑也怕啊，这不才一直没敢下去搞无人生产。」 「巧了！」程凯放下茶杯，下巴点了点蒋凡晞，「盛华北京那厂子的烂摊子，这位蒋总收拾好了，现在已经投产大半年了，好像情况还不错。」 「是么？」高总这回总算拿正眼瞧上蒋凡晞，然而也仅仅是一眼，便再回头跟程凯聊上。 「那唐世明的小儿子运气不错，可又怎样？把一个不懂技术和生产的年轻人发配来下面的厂子抓生产，没抓起来，到时候就顺理成章踢出局咯。」 程凯摇摇头，一副你不知内情的模样：「安家的股份到时候也会给到唐熠手上，如果唐世明公平点，再把自己的股份分一半给唐熠，那唐熠手头的股份加起来大概要超过唐焌。谁能让大股东出局？」 高总疑惑：「这安家凭什么把股份给唐世明的小儿子？」 「安家早把唐熠当女婿看了。」程凯说得口干舌燥，喝一口茶，又说，「女婿不得是半个儿子？」 「啧啧啧，这么一来，直接少奋斗三十年啊。」高总一脸艷羡，「所以说还是年轻好啊！」 说得好像他年轻个二十岁就能做总统女婿似的。 蒋凡晞平静听着，凉意已是从脚底直穿脑仁。 任泫寒见她脸色不对劲，拉着她起身，跟程凯请辞：「程总，既然您有客人，那我们回头再跟您约时间。」 正和高总说得热火朝天的程凯看过来，诧异道：「你们不多坐会儿？顺便跟高总介绍介绍你们的经营范围……」 话没说完，蒋凡晞已是站起身，白着脸跟程凯说：「不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跟高总详细介绍。」 …… 出了**e厂区，任泫寒拦下一辆的士。 蒋凡晞不上车：「我想走回去，反正也不远。」 任泫寒看一眼当空烈日，又看蒋凡晞不好的脸色，车门一关，俯身跟司机说了声：「抱歉，我们不坐车了。」 俩人散步一般往公司方向走。 「阿寒，」从程凯办公室出来就一直沉默的蒋凡晞忽然出声，「你相信程总和高总说的话么？」 任泫寒知道她指什么，思考几秒，摇摇头，说：「这件事有矛盾的地方。正常来说，如果唐熠可以依靠跟安家联姻获得股份，那么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在国内抓生产，而是赶紧结婚拿股份。毕竟手上有股份，更好做事。」 蒋凡晞听言，心情稍好。 刚才听程凯言之凿凿的，再联想到盛华内部传说的唐熠在美国有未婚妻，她一颗心就像吊在半空中，七上八下，十分不踏实。 不是不相信唐熠，但也没办法完全相信。 …… 蒋凡晞又回公司处理了点工作，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多。 看护推蒋志存下去遛弯了，蒋凡晞自己热了晚饭吃，正准备进房间洗澡，忽然门铃响。 她知道是唐熠来了，赶紧过去开门。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唐熠最近忙第二无人车间的项目，每天都要工作到十点多才下班，有时候早一点结束工作，就过来陪蒋志存说说话，有时候晚了，便直接回家，睡前再和她打个电话聊天。 唐熠手上提着一纸袋进来，站在玄关换鞋：「嗯，今天比较早结束，就直接过来了。」 说着，提了提手上的袋子：「原麦山丘的面包，给你和叔叔明天当早餐。」 蒋凡晞接过：「谢谢，我喜欢它家的面包。」 她把面包拿到厨房放好，顺便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 她心里藏不住事儿，矿泉水递给唐熠的同时，说：「我有个事情要跟你求证。」 「你说，我听着。」 唐熠在沙发坐下，拧开盖子，仰头喝水，锋利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蒋凡晞别开目光，冷静道：「之前我问过你，在美国是不是有未婚妻？」 唐熠放下矿泉水，咽下口中的液体后，拧着瓶盖：「我没有和任何人订过婚，这点我确定。」 「那安家是怎么回事？」 唐熠蹙眉，一时没吱声，已经拧上了的瓶盖又被拧开。 「当初我父亲创立盛华集团，资金不够，他有一位安姓朋友投资了，所以这个人现在也是盛华的股东之一。」 蒋凡晞瞧着他反反覆覆拧瓶盖的动作：「还有呢？」 唐熠抬眸看过来，眼神磊落：「安家和我父亲走得挺近，但那是他们的事情，跟我没多大关系。」 「还有呢？」 「没有了。」 蒋凡晞心凉了半截：「如果你娶了安家的女儿，是否能获得安家在盛华集团的所有股份？」 唐熠眼神有了极细微的变化，但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復从容镇定：「我从没这么想过。」 这解释太无力了。 蒋凡晞冷静总结：「反正现在的情况就是——你在美国那边有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这个对象还是能帮到你的。」 她单手扶额，低低笑出声：「都怪我之前没搞清楚，晕乎乎的就跟你在一块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傍晚任泫寒那一番话她一直记着，在回家的地铁上也一直琢磨着，越琢磨越觉得这事儿不可能。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能贡献股份的对象，唐熠干嘛还大老远跑国内苦哈哈地抓生产干成绩？ 在与唐熠正式谈这件事之前，她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这件事不可能，一点都不客观。 可事实证明，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好好的人家为什么要传他有未婚妻，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原来是真的有门当户对的对象。 146 干嘛戒菸?你找对象了啊?【10更】 146【十】 蒋凡晞越想越恼，生怕再说下去会翻脸。 她强忍着情绪看一眼时间。 九点半了，蒋志存快回来了。 「我觉得你并没有诚意跟我解释这件事。」蒋凡晞起身，「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她咽了咽嗓子，极力压着心口那阵憋闷：「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唐熠坐在沙发上，没动，脸色不大好看。 他今晚提前过来，本来是想跟蒋凡晞谈谈她与任泫寒的合作，却不想，安琦的事情不知怎么被她知晓。 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比较好，冷静片刻，终是站起身：「好，那我先回去了，代我问候叔叔。」 蒋凡晞点点头，率先走到玄关。 唐熠换好鞋，走出大门，回头望她：「晚点我打电话给你。」 …… 蒋凡晞这心情真是糟糕透顶，刚和唐熠确定关系不到两个月，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比发现唐熠出轨还叫她难受。 如果是出轨，那直接分手就得了；可现在，只是知道唐熠有那么一个对象在美国，要咋整？ 分手，捨不得，也没到那个时候。 继续在一起，心里又不痛快，也没底。 人们眼中政治正确的方法大概是——她不必去烦恼大洋彼岸那个陌生女人，毕竟唐熠现在是她男朋友。她只需要好好经营事业、经营跟唐熠的感情，唐熠自然不会有其他心思。 可是…… 为什么要她努力了、好好经营了，才能换来男人的没有其他心思呢？ 如果她不努力，她吃醋了，她作了，男人这时候有了其他心思，就不用被谴责？ 人们反而会说——你看，都是她不懂事，男人才会去跟别人好。 「妈的！越想越烦！」 理工女的脑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蒋凡晞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脑子不够用了，偏偏唐熠又是那副态度，手中擦头髮用的毛巾用力抽了凳子几下，权当是打了唐熠解气。 「滴滴」，手机进了微信。 她赶紧打开看。 【ty：睡了？】 蒋凡晞还生气，不想回，就那么晾着。 过了几分钟，又进来一条。 【ty：我对安家的股份一点兴趣都没有，与安家的女儿也没任何私交，联繫方式都没有，你要担心】 这还差不多。 蒋凡晞稍稍舒心，终于高抬贵手，高冷地回了几个字过去。 【凡星：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清楚？】 【ty：因为它在我心里根本不算个事】 【凡星：那什么在你心里才算个事儿？】 【ty：你的事情，你家的事情】 蒋凡晞满意了，唇角溢出笑，连打字的大拇指都活泼许多。 【凡星：以后什么事情不许瞒着我！】 【ty：好】 …… 那之后，蒋凡晞心情平静了几天，也照常和唐熠见面，但心底到底还有一个疙瘩。 她自知这疙瘩不到她和唐熠有结果就不会消失，但也没办法，只能忍着。 …… 印表机运抵北京的前一个周末，蒋凡晞难得有空，刚好有个酒吧邀请械客周六晚上去演个专场，她也想放松放松，便应下了。 那天是唐熠送她去酒吧的，她进后台准备，唐熠便在吧檯边上喝酒，等待到点演出。 械客乐队自从二月十四号情人节那天在成都演完最后一场，到现在过去四个月时间才一场演出，粉丝群里早已沸腾，有些外地歌迷甚至提前一天组团来北京。 「那么久没演了，我都手生了，一会儿弹错你们可别说我啊。」魏楠调完贝斯弦，又用随身携带的毛巾擦贝斯，把贝斯擦得干干净净的。 司辰在试弹吉他，抬头看过来，笑了下，復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吉他。 曾嘉愁眉苦脸的：「哎，我咋觉得好像有大事要发生啊，心里怪慌的。」 蒋凡晞窝在沙发把玩着鼓棒，两支定制的粉色鼓棒在她十指间灵活地来迴绕动。 嘴里的泡泡糖吹出一个大泡泡，「嘭」一声破了，泡泡糖又被舌头卷回嘴里，继续嚼着。 坐在她身旁的曾嘉探来一只手：「来一支烟。」 蒋凡晞白他一眼：「没有。」 曾嘉皱眉：「你不随身带烟么？怎么会没有？」 「我好些日子不抽菸了。」 曾嘉还来不及反应，魏楠「呦」一声看过来：「发生啥事儿了啊你戒菸？」 械客其他成员的吸菸史比蒋凡晞更长，菸瘾也更大，深知无故戒菸，要么身体不适，要么对象讨厌。 没听说蒋凡晞身体出了毛病，那戒菸的原因就是…… 「妈的！」曾嘉忽然大喝一声，人窜到蒋凡晞跟前，「干嘛戒菸？你找对象了啊？」 蒋凡晞懒理他，伸手将他的脑袋往旁边一拨，起身去外头打电话。 曾嘉眼角发红，指着蒋凡晞倚在门外的身影，颤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打个电话都要避着咱们！」 魏楠收回视线，看向司辰，说：「难道是在跟那个计算机仔谈？」 司辰没说话。 曾嘉双肘撑在双膝上，低头，双手扒着自己的头髮，痛苦道：「肯定是他！这玩意儿他算个毛！凭啥不让蒋蒋抽菸？……」 …… 「接下来这首歌是《夏之恋人》。」司辰调整麦克风，「送给这个夏天，送给你们！」 这是械客所有歌里唯一一首欢快甜蜜的情歌，场内歌迷们沸腾起来，挥舞萤光棒，大喊：「械客械客！……」 灯光变暗，乐器声先后进入，最后汇聚成甜蜜的前奏。 司辰站在直立麦克风前，弹着吉他，轻声浅唱。 「夏日的恋人啊，你像草莓果冰，甜美了我一整个夏天……夏日的恋人啊，不能和你分开，让我们一起走过四季……」 蒋凡晞敲打着活泼甜蜜的节奏，目光则在黑压压的舞池里搜索唐熠的身影。 她自然而然地笑着，仿佛这首歌就是她对唐熠的表白。 「你是我夏日的恋人，你是我一生不变的爱恋……我爱你，我的夏日恋人……」 一曲结束，舞檯灯光亮起，司辰收弦，对着全场观众道：「大家下面还想听哪首歌？可以通过微信公众号发送歌名。」 他说完，转身接过工作人员递上来的水，拧开喝一口，看向身后的队友们。 大家连续演了一个多小时，又渴又累，这会儿趁歌迷点歌的时间稍做休息。 「哇！好帅啊！」 忽然，舞池里骚动起来。 蒋凡晞看过去，就见一位打扮不俗，有点面熟的男人跑到舞台下，手里提着一个银白色的军火箱。 男人把箱子推上舞台，大囔：「兰博基尼最新款二座超跑、英国皇室珠宝、带私人码头的别墅和游艇，这些是我送给鼓手姐姐的定情信物！」 147 唐熠!你他妈泡老子的妞?【11更】 147【十一】 蒋凡晞：？？？ 她定睛看着霍桀，很快就想起来了。 这货就是那次在成都，送了礼物到她房里的土豪，好像还是唐熠的朋友。 蒋凡晞下意识看向人群。 但是没看到唐熠在哪，更看不到唐熠现在作何表情。 霍桀转身看向全场歌迷：「鼓手姐姐没有拒绝！你们说这算答应吗？」 歌迷不嫌事大，齐声大喊：「算！算！……」 霍桀胆肥了，阔步往舞台旁边的楼梯走，想上舞台。 蒋凡晞回神，站起身，手举鼓棒指着他，大喝：「站那儿别动！」 霍桀顿住脚步，抬起双手做投降状。 歌迷闹笑。 蒋凡晞不想事情闹大，搞到唐熠要出面，牙一咬，说：「这位先生，你别再来烦我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没事儿！」霍桀笑得邪气，「你把他电话给我，我来跟他谈！老子往他脸上砸个一千万，他立马就给老子爬得远远的！」 蒋凡晞：「……」 她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给唐熠发微信，要他别冲动。 她知道唐熠肯定看着这一切。 若是唐熠这会儿加入混战，被歌迷拍到照片发上网，那就麻烦了。 唐熠没回，蒋凡晞捏着手机，心惊胆战，生怕唐熠没看到微信，直接出来。 结果，唐熠还没出现，曾嘉一把拿下司辰面前的麦克风，大吼：「保安！叫保安！把这疯子搞出去！否则我们不演了！」 保安早已候在一旁，迅速上前，控制住霍桀，连同他的礼物，一起扭下舞台。 霍桀大囔：「给老子爬远点！老子是谁你们知道？得罪老子有你们好看！……」 …… 现场秩序恢復正常。 见唐熠没出来，蒋凡晞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这才落回心窝。 她坐回鼓凳，深唿吸一记，努力平静心情，迎接接下来的表演。 又唱了四五首歌，今晚的专场正式结束。 蒋凡晞下了鼓凳，与其他成员手搭背，鞠躬答谢歌迷：「感谢大家！下次再见！」 歌迷尖叫：「安可安可！械客械客！安可……」 灯光落，械客四名成名转身，收拾各自的乐器，一起下了舞台，走特别通道回后台。 只是今天，后台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 蒋凡晞因为被霍桀这三番五次的表白弄得烦躁不堪，曾嘉则因为她亲口承认有男朋友而失神，司辰一向话少，话多的魏楠见蒋凡晞和曾嘉气氛怪怪，也不多言。 彼此默默无言整理着各自的物品。 蒋凡晞只有两根鼓棒，往包里一塞，这就没事了。 正想打电话跟唐熠汇合，忽然听曾嘉问：「你真找男朋友了？」 魏楠朝司辰使了个眼色，俩人背起乐器包，走到外头迴避。 蒋凡晞将手机收起，深吸一口气，点头：「嗯，五月一号在一块的。」 曾嘉声音变了：「就是跟你一起创业的那个计算机仔？」 蒋凡晞摇头：「不是。」 「那是谁？」 蒋凡晞犹豫几秒，正要开口，忽然听到外头魏楠正大声质问谁：「怎么冤魂不散啊你！走走走！赶紧走！没见哥几个在？」 霍桀又来了？ 蒋凡晞一阵头疼，从包里抽出鼓棒，打算出去跟霍桀比划几下，吓吓他。 结果人一转身，就见唐熠被司辰和魏楠堵在门口。 蒋凡晞赶紧跑过去，换上笑脸：「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唐熠淡淡笑了下：「我跟这里的工作人员说我是你男朋友，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魏楠：「……」 司辰：「……」 曾嘉：「……」 蒋凡晞：「我拿包！马上出来！」 一转身，就见曾嘉脸色很差地盯着她看。她别开目光，从曾嘉身边经过时，低声：「我和唐熠在一块了。」 …… 蒋凡晞戴好鸭舌帽，背好包，没再跟曾嘉多言，走到门口，挽上唐熠的手臂，跟魏楠司辰介绍道：「我男朋友唐熠，你们也认识的。」 司辰不言。 魏楠假笑，伸手跟唐熠握了一下：「魏楠，蒋蒋在亚琛工大的师兄，也是搞机械的。」 唐熠点头，简短道：「唐熠。」 随后看向还在屋里、满眼通红的曾嘉，视线回到司辰和魏楠身上时，笑道：「有时间出来吃饭，我请客。」 魏楠点头，依旧假笑：「好的好的，一定有机会的。」 唐熠接过蒋凡晞肩上的包提在手上，蒋凡晞跟众人招唿一声，俩人牵着手离开后台。 外头，歌迷都已离场，只有几位身穿制服的阿姨在打扫现场。 蒋凡晞大胆牵着唐熠的手。 俩人去电梯间等电梯，要去地库取车。 唐熠问：「你们乐队那位键盘手，是什么个情况？」 「嗯？」蒋凡晞抬头看他，「什么什么情况？」 唐熠唇角牵起淡淡的弧度：「你的追求者？还是关系好的男闺蜜？」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佯装镇定道：「没有啊，我们就是认识很多年的好朋友，然后大家一起做乐队这样。」 「好朋友？」唐熠冷笑，「好朋友吃你男朋友的醋？」 「不是……他不是那个意思……」 蒋凡晞正支支吾吾解释着，电梯门哗一声开了。 下一秒，就见看着电梯的唐熠变了脸色。 她循着唐熠的目光看去。 晚上那个不要脸的二货，还有一个年轻男人，俩人站在电梯里，正跟唐熠大眼瞪小眼。 蒋凡晞这才想起来，他们三个人好像是认识的。 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拉低帽檐，往唐熠身后躲了躲。 俩人的手还紧紧牵着。 唐熠垂眸看她，动了动俩人牵着的手：「我们进去吧。」 「哦。」 蒋凡晞还是躲在他身侧，期盼那个二货没看到自己。 结果，电梯门一关上，就听二货喝了一声：「唐熠！你他妈泡老子的妞？」 顾炀在旁打圆场：「好了老霍，你这样可没意思了！人鼓手姐姐也没答应你啊。」 霍桀大受刺激，睁着赤红的双眼瞪着唐熠：「老子上次就不该约你去成都！卑鄙小人！」 唐熠一直没作声，但脸色很难看，等到霍桀不囔了，才淡淡笑道：「什么？要往我脸上砸一千万，让我爬远点？」 148 唐熠那卑鄙小人搞职场潜规则?【12更】 148【十二】 霍桀登时就不吭声了。 顾炀不动声色走到他和唐熠之间，讪笑着打圆场：「阿桀开玩笑呢，阿熠你别放心上，没那回事儿，真的！我保证！」 唐熠给顾炀面子，笑笑：「是么？如果是开玩笑，那这件事就算了。」 这等于是在给霍桀台阶下了，谁知，有人就是有台阶不下，非表演高空跳，不把自己摔疼不罢休。 「算什么算？」霍桀大囔，「唐熠你这个卑鄙小人泡老子的妞，这个要怎么算？」 蒋凡晞听不下去了，从唐熠身后站出来，瞪着霍桀：「你够了啊！你谁啊？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再在我男朋友面前瞎说，我报警了啊！」 唐熠手往后一别，又把她拉到自己身后，生怕被霍桀多看一眼。 正主出来给名分了，比自个儿在那宣誓主权有效果。 霍桀面红耳赤，转而跟蒋凡晞说：「鼓手姐姐，我跟你说啊，这位老哥……」 他手指唐熠：「这位老哥家里有俩兄弟！你以后嫁过去，是要被妯娌欺负的！」 说着，手又指向自己：「我独生子！你跟我在一块，没人欺负你！」 蒋凡晞：「……」 唐熠：「……」 顾炀听不下去了，嫌丢人，恰好这时电梯到了负二，赶紧把霍桀架出去。 边走还边回头看唐熠，直到把霍桀弄上超跑，超跑轰出地库，才开骂：「我说你脑子有坑是吧？刚看人牵着手，就该明白是怎么回事！在那闹什么闹？」 霍桀手肘撑着车窗沿，五指攥成拳头，气得咬牙切齿：「我先看上的妞！唐熠他夺人所好！我怎么就不能跟他吵了？！」 顾炀吸着牙齿，回想一阵，说：「那鼓手，之前好像是在唐熠底下做事，是什么顾问来着。」 霍桀瞪着红眼睛看过来，囔道：「什么？唐熠那卑鄙小人搞职场潜规则？我要叫我爹打电话告诉他爹！不尊重女性的臭玩意儿！……」 顾炀一阵无语，车子驶入机场高速，才嗤笑道：「如果我是女生，我也选唐熠，你这款……啧啧啧……」 霍桀扯着嗓门囔：「我这款咋了？人美身材还棒棒！」 顾炀额边三条黑线：「人唐熠多斯文绅士，你看看你，一般女生吃不消。」 接连受到发小的打击，霍桀心态崩了，大骂顾炀没良心：「你们后海男团了不起啊？！高贵是吧？看不起我们郊区的？……」 顾炀：「……」 …… 另一边，唐熠送蒋凡晞回家。 蒋凡晞心情烦躁，情绪复杂。 霍桀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计划。 她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好好跟曾嘉说，结果现在因为霍桀那二货的死缠烂打，她不得不公开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 倒不是怕粉丝脱粉而打算搞地下恋，而是担心唐熠有一天被粉丝拍到，会影响到唐熠，还有曾嘉那边，突然接到这么一个消息，对他打击肯定也很大。 刚才唐熠来后台，她怕他和曾嘉起冲突，匆匆把人带走，都没时间来得及安慰曾嘉。 也不知道曾嘉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 蒋凡晞越想越担心，摸出手机，给司辰发了微信。 【凡星：你和楠子跟嘉子在一块么？他现在啥情况？】 几秒后，司辰发来一张照片。 桌上一堆串签子，唯一入境的曾嘉红着眼眶，盯着眼前的啤酒出神，手边放着一包红中华。 蒋凡晞心想：这货不抽中华啊。 估计是撸串店里最好的烟，随便买了就抽。 手机一震，又进来一条微信。 【司辰：他没事，有我和楠子陪着，你别担心，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 蒋凡晞心头一暖，发了个「好」字过去，熄了手机屏幕。 正开车的唐熠看过来，问：「跟谁发信息？」 「阿辰，就是我们乐队的主唱。」 唐熠点点头，没再多问。 蒋凡晞嘆了嘆气，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沉默，主动问起：「那个叫霍桀的，是你朋友？」 唐熠说：「他和顾炀走得近。我姥家和顾家在一条胡同里，我和顾炀从小一块长大，间接也认识霍桀。」 「所以也不算好朋友？」 「算朋友，不算好朋友。」 蒋凡晞又问：「那谁是你的好朋友呢？井勤？」 唐熠点头：「嗯，我和井勤很小就认识了，关系很不错。就是这些年各自忙碌，很少联繫。」 蒋凡晞脑子里火花一闪。 之前在泰国，井勤以为她和唐熠是朋友，所以赏脸跟她吃了一顿饭，还捎带透露韩先生人在国内。 这回，她是唐熠的女朋友，井勤是不是会卖唐熠面子，透露资助人的行踪给她？ 但转念一想，唐熠好像不喜欢她寻找资助人，她能明显感觉出唐熠对资助人的敌意，所以想通过唐熠从井勤那儿打听，也不现实。 「哎。」 「嘆什么气？」 蒋凡晞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回国后，觉得处理人际关系好麻烦，还是更怀念以前在德国那种单纯的圈子。」 唐熠笑，侧过脸看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程凯这人多难对付，你这个年纪能跟他周旋，已经很厉害了。」 一句话说得蒋凡晞信心又回来了，转过身面向唐熠，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是吗？那咱俩之前还谈判过呢，你当时觉得我厉害吗？」 回想起俩人初次见面的那场谈判，唐熠唇角弯了弯。 他是受过专业商务谈判训练、工作后亦不断与客户及供应商进行各种谈判的人，蒋凡晞一个毫无谈判经验的技术员，竟然能从他设计好的谈判桌上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只能说是她有还未挖掘的天赋。 「知道我那天为什么一到盛华，就直接去你办公室跟你谈判吗？」 蒋凡晞瞎猜：「利用我初次见到你的紧张，想扰乱我的阵脚？」 唐熠笑：「聪明。其实那天的谈判，对于结果，我预先设置了两个极值，分别是——税前一百二十万的年薪；税后五百万的一次性项目费用。」 「这……」蒋凡晞脑子里飘过一堆人民币，「所以，我当初如果提说要税后五百万的报酬，项目做完就走，你也是会答应？」 149 应酬也得有个度【13更】 149【十三】 唐熠道：「是。」 蒋凡晞：「……」 回过味来，她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我去！你真的好鸡贼！坑了我两百万！你这个臭奸商！」 唐熠笑，侧过脸看她，右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放柔了声音：「你还年轻，面对问题难免急躁，凡事试着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和空间，也许会有惊喜出现。」 蒋凡晞是同意唐熠这番话的。 工作上，她确实是急性子，人家的座右铭是「今日事今日毕」，她恨不能把明天后天大后天的工作都提前做好。 这样的好处是，效率奇高，往往比计划时间早完成工作；缺点是，很辛苦，总是比别人多做了很多事情。 想起这些，蒋凡晞兀自笑道：「所以作为我的搭档，阿寒感觉应该还不赖吧？」 唐熠登时变了脸色，说：「你有没有想过，一天到晚和任泫寒一起工作，合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蒋凡晞口气笃定，「我们十二年前就搭档拿过世界盃冠军。现在，理念合拍，合作也特别和谐，非常合适。」 唐熠深吸一口气，没说什么，但脸色仍是不大好。 蒋凡晞也不说话。 她知道唐熠在想什么，但她不可能为了不让他吃醋而跟任泫寒拆伙。 男朋友重要，事业也很重要。 …… 七月上旬，唐熠在德国定制的五条智能产线就要运抵北京，蒋凡晞和任泫寒拨出一天时间过去，主要是看看车间的水电网路方面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李工全程陪伴，偶有蒋凡晞觉得不妥的地方，他很配合拿出设备设计图纸及工程施工图纸出来再作讨论。 小改有几处，大改倒是没有。 这一忙，一整天就过去了。 李工这人四十多岁，典型的北京大老爷们，热衷谈天说地，再加上得知蒋凡晞从盛华离开后，成立了自己的谘询公司，一回头就赚了盛华五百万，简直不要太羡慕，把蒋凡晞当学习的榜样，盛情邀请她和任泫寒一起到办公室泡茶。 蒋凡晞和任泫寒要坐唐熠的顺风车离开工业区，可唐熠吃过午饭就去接待客人了，俩人便到李工的办公室等待。 透过透明的玻璃墙，蒋凡晞看到唐熠带着心腹何副总，正和一位女士坐在沙发区说话，全程有说有笑。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样子，棕色长捲髮、白色双排扣掐腰连衣裙，银灰色星沙尖头细高跟，打扮得很优雅时尚。 她坐在唐熠斜对面，和唐熠说话时，一双狭长妩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唐熠看，笑得极其风情。 蒋凡晞皱眉，目光看着女人，问李工：「和唐总说话的那人是客户还是供应商？」 任泫寒也扭头看过去。 「哦那个啊，」李工说，「美弗香港前任运营总裁的秘书。」 蒋凡晞皱眉：「唐熠打算挖对方过来做运营？」 她视线仍放在对方身上，透着厚厚的玻璃墙打量着。 李工看一眼那边，压低声音道：「唐总打算争取成为美弗电气的配件供应商之一，但那边的老大一直不同意见面，所以唐总现在和这位聊着，估计也是想看看对方能不能帮忙引荐。」 「美弗电气？」蒋凡晞诧异，「世界百强企业排名十几的那家？」 李工频频点头，竖起大拇指：「如果唐总能拿下这个客户，那不得了……」 他还在畅想着唐熠拿到美弗的单子要如何风光，他们这帮跟着唐熠做事的人要如何鸡犬升天，盛华远东地区的制造分部假以时日便能全面推进智能化…… 那边，蒋凡晞眼睛转了几道，又问：「美弗电气的老大是不是已经有了中意的合作对象？」 「听说美弗电气的老大有意将单子给**e……日本人中意日本企业……」 「好了！」任泫寒忽然出声制止。 蒋凡晞脸色略微不自在，但也没说什么。 任泫寒起身：「走吧，咱们打车回公司，不等了。」 …… 回去的路上，的士车里，俩人都没有说话。 蒋凡晞垂眸看着与唐熠的微信对话框，她刚发过去两句话； 【凡星：我还有事儿先回公司】 【凡星：晚上不忙了给我打电话】 唐熠没回，应该是还在和人谈事情。 任泫寒不时侧过脸看她，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蒋凡晞不要感情用事，又担心引起蒋凡晞的反感，影响二人的关系和合作。 踟躇半晌，他出于对公司的责任、对蒋凡晞的义气，还是委婉说了句：「不要将工作和感情混在一起。」 蒋凡晞好几秒才回神看向他，「哦」了一声，又落眸看向手机：「我知道。」 …… 唐熠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打来电话，好像还喝了酒，声音听上去有点醉意。 蒋凡晞知道他去应酬那个香港女人了，虽然信任唐熠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一想到他和人谈一下午，一晚上还在一起吃饭喝酒，搞到快十二点，登时也生气了。 「你应酬也得有个度，这都几点了？」 「好！下不为例！」 电话那头，唐熠笑着，语速比平时慢了半拍，还不时有粗重唿气声传来，好像喝了不少。 他这样根本没法好好说话，蒋凡晞心情也不好，气唿唿说了句「你赶快去洗澡吧，洗完早点休息」，便把电话挂了。 她本来是要和唐熠聊聊美弗电气的事情，结果…… 她想起上次和唐熠去云酷吃饭，有个女人特直接地点酒送唐熠，还当着她的面给唐熠名片，邀请唐熠去自己房间。 这得亏得那女人长得富态还老气，要是来个年轻貌美的，唐熠喜欢的款，就像今天这位，那唐熠…… 蒋凡晞越想越不踏实，越发明确知道自己讨厌唐熠出去应酬。 …… 蒋凡晞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整个人没精神，到公司时，不仅头昏脑涨，胃也有点不舒服。 刚泡了一杯牛奶，唐熠的电话就过来了。 蒋凡晞心里还气着，接起电话，「哼」一声，说：「酒醒了？没醒不要和我说话！」 「醒了。」电话那头，唐熠声音有点沙，不如以往清润。 他轻咳一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会尽量避免此类应酬。」 150 唐熠的心里话【14更】 150【十四】 呦，还没问责呢就主动认错，必然有妖！ 蒋凡晞嗅到不寻常的味道，出其不意问道：「昨晚的应酬，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 她问的不是「不愉快」，而是「愉快」。 唐熠反应也很快：「应酬哪有什么愉快的。」 蒋凡晞酸道：「对着那么一大美人吃饭喝酒的，还不愉快啊？」 唐熠登时就知道她在吃醋了，笑说：「下次如果要应酬女士，我带你一起。」 「算了，我才不喜欢应酬。」蒋凡晞将手机换一边，另一只手搅着牛奶杯里的牛奶，「你以后也少应酬，我不喜欢你那么晚还不回家。」 「好，听你的。」 电话那头，有人在喊「唐总」，蒋凡晞听到了，说：「好了，你先忙，晚上下班了再说吧。」 「好。」唐熠挂了电话。 蒋凡晞将手机丢到桌上，捧着牛奶杯发呆。 她长长嘆了一口气，心想：谈恋爱真烦，所有空闲的时间都用来想对方、担心对方了。 昨晚先是担心唐熠和异性应酬太晚，好不容易等到他回家了，又开始担心他喝了酒会不会洗澡摔倒、或者半夜起来找水喝摔倒，亦或是半夜呕吐呛到气管引起窒息…… 搞得她一晚上也睡不踏实。 …… 傍晚，唐熠过来接蒋凡晞下班。 蒋凡晞想跟他谈美弗的事情，便没回家吃饭，俩人找了个安静的餐厅，边吃边聊。 「你昨晚的应酬，跟美弗有关？」蒋凡晞切着餐盘里的牛排，「应酬了一晚上，有得到什么可靠消息没？」 唐熠神色平静，淡道：「没有。」 倒是对她知道这些事毫不意外，应该也是猜到她昨天在隔壁办公室，已经透过李工知道了一些。 蒋凡晞自然知道唐熠不会做无用的应酬，回答「没有」，不过是不想让她多过问这件事，因为美弗电气有意与**e合作，她现在在做**e的案子，到底敏感。 但尺度该怎么样，她有分寸，肯定不会去做损害甲方利益的事情。 她切着牛排，转而说：「那先不说美弗，说说你吧。」 「嗯？」唐熠看着她，笑了下，「想知道什么？」 「我之前在盛华，听过一些传闻，好像你同父异母的哥哥唐焌，不太想你留在集团？」 「是这样没错。」 「因为资源向他倾斜，所以你才会主动请缨回国内抓生产，想通过提高产能与利润证明自己的能力？积累与他相抗衡的力量？」 唐熠笑着放下刀叉，拿起餐巾纸轻拭唇角。 「其实说到底，我就是想赚钱。集团利润关乎我的分红，我肯定希望利润情况越来越好。唐焌不喜欢做实业，大概因为做实业太累，或者没那个兴趣，哪一天让他当了董事长，把实业项目全收了，钱都拿去做其他来钱快的投资，很难想像盛华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他看着蒋凡晞，神色笃定：「实业才是发展的根本，这点你清楚，我就不赘言了。」 蒋凡晞贊同地点点头。 想起唐熠并不注重物质、也不见挥霍的行径，便问：「你赚那么多钱想做什么？」 她以前觉得唐熠是个爱财的俗人，可随着俩人的深交，她觉得唐熠不是那种人。 虽说对金钱物质也不见得多超脱，但绝对不是金钱至上。 唐熠淡淡笑了下：「总有些时候、有些人，会需要你的帮助和支持。比方说，当年资助你去留学的资助人，他平时应该也是很努力在工作赚钱，这样才有多余的钱帮助人。」 蒋凡晞登时热了眼眶，红着眼睛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唐熠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明知故问：「我哪样的人啊？」 蒋凡晞接过，轻轻点了点眼角，也不太敢用力去擦，怕破坏妆容。擦好了，吸着鼻子看唐熠：「反正就不是那样的人……我不说。」 唐熠笑得「温和」：「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 过了几日，**e定制的一百台3d印表机运抵北京，蒋凡晞和任泫寒一下忙碌起来。除了要监督厂家的安装，在安装好后，要立刻进入调试程序。 程凯时不时过来列印车间转悠，有些安装好的，蒋凡晞他们在调试，他也在一旁兴致勃勃地看着，看到神奇之处，忍不住啧啧道：「瞧这技术瞧这技术，真是牛逼！」 蒋凡晞懒理他。 一来忙着，二来列印车间的中央空调还未开启，天气热，人也烦躁。 程凯见她不理人，转悠几次，觉得没劲，也就不常下来了。 . 忙碌了几日，数百台3d印表机全部安装好，蒋凡晞和任泫寒要召集**e的列印技术员进行培训，以便过两日开始进行集中调试。 结果，原本说好的十位技术员，最后只来了五位，有几位似乎是因为与人力部门因为什么原因没谈妥，又不来了，但人力部门没有再追聘，打算就这么几位技术员搪塞给蒋凡晞。 这将会大大延长蒋凡晞原本计划好的调试时间，直接影响投产时间，蒋凡晞去跟人力部门的领导交涉，结果对方推三阻四，最后竟说程凯也同意了。 这是协议条款之一，程凯竟敢公然违反协议，蒋凡晞火一起，直接上总经理办公室找人。 远远的，就见程凯背对着办公室门，站在里头讲电话，外头的秘书低头看手机，蒋凡晞径直走进办公室。 「津川总裁中午到了北京，住在丽思，」程凯抬手看腕錶，「这会儿应该已经到酒店，你去看看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下午先带他逛逛，我晚上过去。」 说完，安静听电话那头几秒，又说了四个数字，似乎是酒店房号。 蒋凡晞瞳仁一缩——美弗电气的总裁来了，正住在丽思酒店某个房间。 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外等待。 程凯又讲了一会电话，人转过身，见到蒋凡晞站在外头，走出来，问：「你找我？」 「哦，程总。」蒋凡晞几步迎过去，将技术员不足的事情反馈给他。 151 等你回来一起找房子【15更】 151【十五】 蒋凡晞这几日忙，没有和唐熠见面，俩人晚上聊天时，也不怎么谈到工作的事情。 她不知道唐熠打听到美弗总裁今天到北京的事情没，也不知道唐熠是不是已经找到路子可以见到对方。 但不知为什么，她有一种唐熠可以顺利见到对方的直觉。 想得深了，她整个人就呈失神的模样，任泫寒喊了她两声，没反应，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蒋凡晞回神，惯性看向正调试中的印表机。里头正进行第二层列印，一切正常。 她看向任泫寒：「怎么？」 「在想什么？」 蒋凡晞看回印表机，轻轻嘆了一口气，说：「我刚上去找程凯，无意中听到美弗总裁已经到北京了，也听到住在哪个酒店哪个房间。」 「你打算告诉唐熠？」 蒋凡晞没答，片刻后摇摇头：「没有。」 任泫寒说：「最好不要去做这种事。」 想起那日，李工说，美弗的总裁因为自己也是日本人的关系，所以首选日企背景的**e合作，丝毫不给其他企业机会。 蒋凡晞气不过，说：「现如今的商业环境已经算相对公平了，我只是觉得美弗集团可以有更多选择，因为底下某个总裁的裙带关系而认准一家供应商，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我相信美弗集团的高层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 任泫寒静静看着她，一语中的：「你恐怕是觉得唐熠也该拥有在美弗电气总裁面前争取一次的机会？」 被言中，蒋凡晞没有辩解。 印表机里，一块完好的配件列印好，蒋凡晞戴上防护手套，打开机盖取出，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放到一旁的工作盘里。 然后，人走到控制台前，换手套，重设程序，进入下一个调试程序。 她手法很娴熟地按着屏幕上的软键盘，快速将一串串长短不等的编程敲击出来，完全无需其他辅助或提醒。 一千多个枯燥抽象的产品列印编程仿佛刻印在她的认知里，随时可以被调用。 在任泫寒眼里，蒋凡晞是个天才，她可以拥有更广阔的舞台，他不想她因为谈一个恋爱，为了一个男人，前途尽毁。 他走到蒋凡晞身侧，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从程凯那里听到美弗总裁的下落，到底是他故意泄露给你知道、想藉此考验你，还是无心之举。但不管如何，你都不准有半点将它告诉唐熠的想法。如果你不想从此离开这一行，最好什么都别说。」 蒋凡晞面色如常，手还在屏幕上敲击着，完善编程，什么都没说。 任泫寒不知她听没听进去，失望地摇了摇头，去其他机子那儿调试。 …… 蒋凡晞最终没告诉唐熠美弗电气总裁的下落。 七月底，**e迎来两件喜事。 筹备了四个多月的3d列印车间正式投产，同时与美弗电气签订了巨额订单，成为美弗电气在国内又一重量级供应商。 刚投产那几日，圈子里多家有意筹建3d列印车间的企业主结伴前来观赏，面对神奇、省材的3d工业列印技术，众人啧啧称奇。 程凯一时间风头无两，但他没忘了蒋凡晞，一路带着她认识那些企业主。蒋凡晞也上道，做足了工作，手中一摞名片发出去大半。 …… 唐熠昨晚在电话里说，今天也要过来**e看看，因此蒋凡晞一早上都在等，视线时不时望向大门口，寻找唐熠的身影。 结果大半天应酬下来，见都没见唐熠的影子。 她躲到安静处给唐熠打电话，电话响到第二次才被接起。 那头风声阵阵，大热天的，到处一切都要烤化了，哪来的风？ 蒋凡晞看了眼窗外的艷阳天，问：「唐熠，你在哪儿呢？」 唐熠轻咳两声，声音有点奇怪，很紧的感觉：「我刚到机场，要回美国一趟。」 蒋凡晞隐约觉得不对劲，急道：「美国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父亲脑出血，一小时前被送到医院抢救，现在还没出来。」 「……」蒋凡晞惊得捂住嘴巴，「那你赶快去吧，注意安全，到了和我说一声。」 电话那头，唐熠声音依然紧绷：「好，事情处理好了我就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事需要帮忙，到盛华找何谦。」 电话挂了，蒋凡晞却还发着懵。 如果唐熠的父亲这次没有躲过危险，那么唐家和盛华是不是要变天了？唐熠在那边，面对关系疏离的父亲那边的亲人，还有一个视他为眼中钉的哥哥，能安然无恙吗？ …… 一天一夜的担心后，唐熠从芝加哥打回电话，说唐世明已经脱离危险，目前在住院中，观察一些时日，便可出院。 蒋凡晞稍稍放下心，安慰了唐熠一通，小心试探：「出院后，生活能自理吗？」 「应该可以，过几天医生做了全面评估，我再告诉你详细情况。」 电话那头，唐熠的声音明显松弛许多，蒋凡晞便也就觉得应该不严重。 她怕唐熠伤心，又安慰了几句。 电话那头，唐熠声音又低下去：「刚才听说一位不到三十岁、跟我父亲一样病状的年轻人走了。」 「走了？」蒋凡晞不解，「是出院了，还是？」 「死了。」 蒋凡晞：「……」 「他和女朋友原本计划下周结婚，女朋友已经怀孕了。」唐熠口气伤感，「世事无常，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个会先来。」 蒋凡晞被他感染到情绪，心情也有点低落，刚想提起精神安慰他，忽然又听他说：「瑶瑶，我这次回去，我们搬到一起住吧？」 电话这边，蒋凡晞震惊不已，没说话。 电话那头，唐熠低低地说着：「我们都太忙了，见面的机会太少，我不想继续这样，我想工作之外的时间，都能与你在一起。」 蒋凡晞何尝不是，又担心自己立刻答应显得太不矜持，便扭扭捏捏地「唔」了一声，嗡嗡道：「那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找房子。」 —— 上架第一天15更（三万字）更新完啦，感谢订阅到这边的你，谢谢！ 后面剧情会更精彩！千万不要错过哦(????) 152 蒋凡晞紧急赴美【1更】 152【十六】 随着唐世明病情的逐渐稳定，唐熠每天都会掐蒋凡晞比较不忙的时间段给她打电话，一般是在晚上十点后。 这个时间点，美国那边是早晨，唐熠往往在医院陪护，俩人说不了多久就得结束电话。但陆陆续续的联繫和信息积累，蒋凡晞心里对唐熠回国的时间也有一个大概的判断。 她工作之余，开始在网上看房子。 看着那些风格温馨的房子，蒋凡晞脑海里全是自己和唐熠生活在里头的片段，满心溢满了幸福与对未来的期待。 几天下来，满意的房子倒是看上几套，但有相关购房政策限制，她便不急着去看实物，打算等唐熠晚上打电话过来，再同他商量看看。 结果这一天晚上，唐熠并没有如期打电话过来，蒋凡晞以为医院那边忙，便就没打过去打扰他，一直等到第二天深夜，唐熠还是没打电话回来。 失联两天。 这情况在他们恋爱后，从未发生过。 蒋凡晞慌了。 她知道唐熠不是会无故失联的人，再忙，都会抽一点时间给她发个信息报平安。 意识到唐熠可能出了事，蒋凡晞立刻给他打电话。 凌晨一点，只点一盏昏黄檯灯的房间里，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映出蒋凡晞惨白的脸色。 手机接通，十几秒的嘟嘟声后，传来机械女声，提示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蒋凡晞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她转而给唐熠发微信：【你怎么不接电话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如果太忙没法接电话，给我回个信息好吗？】 【看到信息给我回吧，回个表情都好，让我知道你平安】 …… 蒋凡晞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夜过去，她发给唐熠的数条信息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而电话，也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变成关机。 蒋凡晞知道，唐熠一定是出事了！ 她立刻给周恆打电话。一开始，周恆那边也没有接，到快中午了，才给她回了电话。 「周恆，唐熠呢？电话关机信息不回，他没事儿吧？」 电话那头很安静，几秒后，传来周恆恭敬却疲惫的声音：「蒋总，唐总因涉嫌危险驾驶，被芝加哥警方逮捕，手机被警方扣走，可能是没电了。」 蒋凡晞大骇，急道：「人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 周恆说：「没有，人没事。」 「那撞到人了吗？」 「也没有。」 蒋凡晞稍稍放下心，坐到身后的办公椅上，长长吐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可怎么会被逮捕？逮捕的理由是什么？」 周恆默了片刻，没答，转而说：「这边有律师会处理，您不用担心。我这边有事先挂了，再联繫。」 「喂，周恆？……」 电话那头已是冰冷的忙音。 蒋凡晞拿下手机，失神半晌，立马打开网页搜索芝加哥危险驾驶的案例。几乎所有声音都说，搞到被逮捕，说明案件性质比较严重。 周恆说已经找了律师处理，那是可能会面临起诉吗？ 意识到唐熠要吃官司，蒋凡晞坐不住了，脸色惨白地去隔壁办公室找任泫寒。 「阿寒，我想去美国，你知道最快的签证下来要几天吗？」 任泫寒知道唐熠最近回了美国，见蒋凡晞如此着急，登时也是猜到唐熠在美国出了事，忙问：「唐熠在美国出什么事了？」 蒋凡晞难以启齿，但需要任泫寒的帮忙，不得不实说：「危险驾驶，已经被逮捕了。」 任泫寒倒是没说什么，双手食指支着笔思考半晌，拿出一张纸，在上头刷刷写下几行字，递给蒋凡晞。 「你去准备这些材料，我跟美国的朋友联繫一下，让他们帮你出一份紧急商务邀请函。」 蒋凡晞接过，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对任泫寒说了一声「谢谢」，急忙出去招唿沈书途帮自己准备公司执照的复印件及派遣信、收入证明等。 她回办公室，一边打电话让蒋志存把户口本和房产证找出来，一边在网上填写表格，列印银行流水。 一个小时后，任泫寒就把她的商务邀请函拿过来了，芝加哥某家it公司给她出的函，里头详细说明了邀请她紧急赴美的事由，如若耽误，会造成公司的重大损失。 …… 翌日，任泫寒陪蒋凡晞前往大使馆面签。 蒋凡晞英语流利、状态不错、记录良好、有留德学习工作的背景，且现在是北京一家公司的负责人，面签很顺利就过了。 她担心签证要多个工作日才能拿到，便用任泫寒教她的方法与面试官交涉，面试官听后笑着跟她说，让她回去赶紧订后天的机票。 …… 结束面签，赴美看唐熠在望，蒋凡晞紧绷了两三天的心终于松了一些。 一出面签室，她立即给周恆发了信息，说自己已经申请了签证，很快就会去美国陪唐熠，让周恆把联繫地址发给自己。 周恆回消息说，需要请示唐熠。 蒋凡晞登时就觉得，唐熠可能不太希望她去，可她不能不去。 . 「怎么样？」任泫寒迎上来，「面签没问题吧？」 蒋凡晞回神，将手机收起来，笑了一下：「没问题，可能明天就能拿到签证了，因为面签官让我可以直接订后天的机票。」 说着，与任泫寒往大门口走。 俩人下了楼梯，七月底的暑气四面八方扑面而来，人像被拢到密不透风的玻璃罐里。 蒋凡晞抬头看天，长长舒了一口气：「阿寒，芝加哥警局你了解吗？」 任泫寒垂眸看着她线条利落精緻的侧脸：「你想知道什么？」 「里面……」蒋凡晞垂下脑袋，「会不会像电影上演的那样？虐待被拘留人士……或者拘留人士之间起冲突造成暴力冲突的？」 任泫寒笑了下，说：「不会的，电影为了抓人眼球才故意制造冲突，现实中没有这种事情。」 「好吧。」虽然得到安慰，但蒋凡晞心里还是没底，声音丧丧的，「我这次去也不知道要多久回来，公司你辛苦点看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任泫寒点头，踟躇半晌，问：「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 蒋凡晞无奈摇头：「不行的，你一定要留在国内，公司还需要你。」 …… 在得知唐熠因为危险驾驶被警方逮捕的三天后，蒋凡晞登上前往芝加哥的航班。 飞机起飞前，她跟周恆通了个电话，得知唐熠现在还在还关在警局，律师正在帮他申请保释。 挂上电话前，蒋凡晞最后又问了一次：「他到底在开车的时候做了什么事情？超速？酒驾？醉驾？」 周恆说：「等您见到唐总，再亲自问他吧。」 153 唐总交代先把您送到他公寓【2更】 153【十七】 北京直飞芝加哥的那十二个小时里，蒋凡晞一秒都不曾合眼。 她始终不相信唐熠那么沉稳的一个人，会做出危险驾驶的事情来。 可问周恆，周恆什么都不愿透露，连她要个地址，都说要请示唐熠，后面请示出什么结果了也没吭声。 明知周恆只是公事公办，但蒋凡晞心里还是很憋闷，甚至想：是不是因为她只是唐熠的女朋友，所以周恆才这态度。如果她是唐熠的太太，周恆是不是就不敢这样。 她倒不是说恨嫁，而是这些天日夜为唐熠担心，却又得不到有效信息，实在无力。 …… 蒋凡晞下飞机时，是大中午。 芝加哥很热，和北京有一拼。 她给周恆打电话，说自己已经在奥黑尔机场，那边终于不敢再怠慢，说立刻过来接她。 国内时间，这会儿是凌晨了，蒋凡晞连续多日精神紧绷，时差没倒，人又累又饿，便在机场的星巴克买了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吃。 平日里她还算喜欢甜点，这会儿却觉得面前这块美味的蛋糕索然无味，吃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唐熠人还关在警局，情况未明，她真的一点心情都没有。 . 周恆一个多小时后才到机场，一见蒋凡晞，勉强地跟她笑了下，沉默着把行李箱拿到后车厢。 半个月不见，蒋凡晞能看出周恆人消瘦了不少，想来这些天没少为了唐熠的事情奔波。 意识到情况可能比想像中还糟糕，蒋凡晞一上车便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唐熠被保释出来了吗？」 周恆启动车子，沉默着摇了摇头。 蒋凡晞一颗心又被勒紧几道，强撑着精神，人往前座靠去一些，又问：「能带我去见唐熠吗？」 「律师已经在处理了，我们等通知吧。」 「好。」 蒋凡晞回座，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失神着，无心观赏窗外飞驰而过的风城佳景。 过了一会儿，周恆问：「您要住酒店还是唐总的公寓？」 蒋凡晞回神，说：「唐熠让我住酒店吗？」 周恆说：「唐总交代先把您送到他公寓。」 「好，就住他那儿吧……」 想到要一个人住在到处是唐熠痕迹的家，他却在警局受苦，蒋凡晞突然眼睛酸涩，喉咙哽咽：「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严重吗？什么时候能出来？」 她对美国的司法一无所知，更不知唐熠的危险驾驶有多严重，因为未知，所以更为恐惧。 她抿唇落眸，盯着手里紧握的手机，才发现自己和唐熠到现在一张合影都没拍过，手里也没任何唐熠的照片，想他了，都不知道拿什么慰藉思念。 自从唐熠出事，她有多担心，就有多后悔自己之前只关心事业，没有多花心思经营俩人的关系，搞得现在一点和他有关的纪念都没有。 眼泪顺着脸颊一颗颗往下砸，有些掉到衣服上、裤子上、手机上。 周恆透过后视镜看蒋凡晞一眼，说：「除了危险驾驶，还涉及袭警，所以法官拒绝保释。」 「袭警？」 蒋凡晞大骇，眼泪也顾不得擦，身体前倾，手紧紧抓住副驾椅背：「唐熠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冲动的事情？」 周恆一时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清楚，等您跟唐总见面了再问他吧。」 蒋凡晞回座，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待视线清明了，才打开手机名片夹。 她记得高中同学唐希恩是在哈佛念的法博，她想问问唐熠这种情况，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唐熠。 【希恩，我男朋友在芝加哥涉嫌危险驾驶及袭警，他这种情况，我能做些什么？】 微信发过去了，蒋凡晞才发现国内那边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唐希恩应该睡了。 看着暂时没有回应的微信对话框，蒋凡晞渐渐冷静下来，觉得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什么线索都没掌握，贸贸然发了这么一句话过去，唐希恩就算是美国法官，也没有办法吧。 大拇指刚点上那条消息要撤回，唐希恩回消息过来了：【你男友是亚裔还是？】 蒋凡晞秒回：【美籍华裔】 唐希恩：【危险驾驶是酒驾醉驾？超速？】 蒋凡晞立即问周恆：「唐熠是危险驾驶里的什么？」 周恆看一眼后视镜，说：「酒驾和超速。」 蒋凡晞低头回信息给唐希恩。 过了几分钟，唐希恩发来一个坐标，附言：【现在比较麻烦的是袭警，找这个律所，他们擅长种族案件，有问题再跟我说。】 蒋凡晞谢过唐希恩，立即将坐标点开，然后截图保存。 …… 车子驶入西卢普区，蒋凡晞无心看风景，一直在网上查唐希恩介绍的那个律所。 等红灯的时候，周恆接了一通电话，随后在绿灯亮起后掉头，又往回走。 蒋凡晞髮现了，问：「可以去见唐熠了吗？」 周恆点头，例行公事：「律师让我直接带您过去，您证件那些都在吧？」 「在的。」蒋凡晞赶紧打开背包确认证件。 …… 半小时后，蒋凡晞和周恆到达位于库克县的警察局。 一下车，周恆立刻给律师打电话，然后带着蒋凡晞到里头跟律师汇合。 警察局里人很多，各种语言各色人种都有，很嘈杂。 律师要蒋凡晞提供什么证件，蒋凡晞心急，亦受环境影响，没听清楚，干脆把自己所有证件都交给律师。 律师是个白人男性，穿着西服，提着公文包，说着纯正的美式口音，在蒋凡晞那一堆证件里挑出有用的拿走，让她与周恆在原地等。 蒋凡晞心急如焚，在角落来回踱步。 过了一会儿，律师回来了，站在一旁跟周恆说了几句话，走过来示意蒋凡晞跟自己走。 终于，蒋凡晞在一个又灰又暗的小房间里，见到数十日未见的唐熠。 唐熠被警察从另一个门里带出来，瘦了一大圈，鬍子拉碴的，平日里工整码到脑后的黑髮，此时垂落到额边，人看上去很憔悴。 他见到蒋凡晞，眼睛亮了一亮，对她笑了一下，笑容依旧温暖。 曾经那样干净帅气、优雅从容的男人，现在却毫无形象地被关在警局里，前路未明。 蒋凡晞拼命压抑住想哭的冲动，一口气堵在喉咙，脑袋发胀，眼眶酸涩。 「我没事。」唐熠入座，淡然地笑着，「过几天就出去了，你不要担心。」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情况远比他说的严重，蒋凡晞侧过脸去，眼睛拼命往上抬，不让眼泪滑落。 「嗯，我知道，你会没事的。」她抿唇笑着，装得云淡风轻，「我第一次来美国，等你出来，要带我去玩哦。」 「好。」 她有心逗唐熠开心，又笑说：「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有络腮鬍，好帅哦，我就喜欢有络腮鬍的男人！」 唐熠失笑，侧过脸给她看：「有男人味么？」 154 隐私曝露在她面前【3更】 154【十八】 蒋凡晞红着眼睛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她吸着鼻子，柔柔道：「你鬍子别剃，等回去了，我帮你剃好不好？」 她努力笑着：「我突然发现我们有好多事情没有一起做过，这次你回去，我每一样都要试一次。」 唐熠敛眸，温柔道：「好。」 律师在旁提醒：「时间不多了。」 蒋凡晞点点头，看向唐熠，切入正题：「你当晚喝了很多酒，所以超速吗？」 唐熠敛去笑意：「我没有喝酒。」 蒋凡晞错愕：「那……」 唐熠明显不想说太多，语速有点快，交代道：「你这阵子就住我公寓，想去哪儿玩，让周恆带你去……去买点你喜欢的东西。我很快会出去，不要担心，别再来这里了。」 「好。」 蒋凡晞也感受到他那份急迫，口气急切：「唐熠，你介不介意我同学知道你的案子？她是哈佛的法学博士，她可能会有办法……」 唐熠无声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过问这件事。 这时，站在后头的警察走过来，又把唐熠带走了。 蒋凡晞站起身目送他，眼泪终于决堤。 直到那扇小门关上，她才流着眼泪跟律师离开小房间。 她都没来得及问唐熠在里面有没有被欺负，能不能吃饱睡好，人就被带走了。 她刚才就不应该浪费那么多时间开毫无意义的玩笑。 …… 出来后，蒋凡晞立即问律师：「唐先生说他没有喝酒，那警察为什么会以危险驾驶的名义逮捕他呢？超速的话，一般不至于逮捕啊。」 律师摇摇头，说：「唐先生之所以被逮捕，不是因为酒驾也不是因为超速，而是因为唐先生在现场与警方发生肢体冲突，所以以袭警罪被逮捕。」 不是袭警，而是与警察发生肢体冲突？ 蒋凡晞反应过来，追问：「警察也动手打了他？他有没有受伤？」 律师解释：「唐先生当时拒绝配合警方调查，所以……」 蒋凡晞听出端倪，再次确认：「唐先生有没有袭警？警察有没有受伤？」 律师说：「根据唐先生的口供，他不认为自己袭警，警察也没有受伤。」 言外之意，唐熠并没有袭警，仅仅是因为拒绝配合调查，最后却搞到被捕。 蒋凡晞火大：「既然唐先生没有喝酒，那警察又怎么得出他酒驾的结论？是否警察本身的怀疑就不合理，这才导致了双方的冲突？」 律师头痛：「唐先生不太配合，不配合警方调查，也不配合我，所以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要不你劝劝吧。」 …… 从警局出来，回公寓的路上，蒋凡晞试探周恆：「唐熠说自己没有喝酒，但却被警察认为酒驾，是怎么回事周恆你知道吗？」 周恆默了几秒，问：「唐总告诉您了？」 蒋凡晞违心点头。 周恆说：「警察在半路将唐总拦下，通过吹气测出酒精浓度超标，认为唐总酒驾，但唐总确认自己没有喝酒，提出到医院做抽血检测，警察未同意，双方发生肢体冲突。」 蒋凡晞敏锐嗅出其中的异常，问：「他当时从哪里上车？车上有没有其他人？」 周恆看一眼后视镜：「不清楚。」 …… 车子驶入卢普区，回到来时的那一条路，蒋凡晞认得，知道可能要到唐熠的公寓了。 虽然在警局见到了唐熠，也和唐熠说上话，但她心情仍十分沉重，无暇欣赏窗外的街景，又陷入思考。 她把从周恆那儿听到的情况简短组织一番，发给唐希恩。 唐希恩没回，可能已经睡了。 回看俩人之前的对话，蒋凡晞越发觉得唐熠这个案子跟种族有关，很有可能因为他是亚裔，所以原本上升不到袭警程度的冲突，直接被当成袭警问题处理。 她心想：是否要去唐希恩介绍的律所看看？或许那里的律师有其他办法…… 正想着，周恆接了一通电话，频频跟那头说着「实在抱歉」，蒋凡晞闻声看过去，等他挂了电话，问：「出什么事儿了？」 「唐董知道您去看过唐总了。」 蒋凡晞皱眉：「唐董，唐熠的父亲？」 周恆点头。 蒋凡晞思考几秒，试探：「唐董是什么意思？对唐熠的案子，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周恆没正面回答，转而说：「您住在唐总的公寓，他的家人有可能会过去跟您见面，如果您不想见，可以直接拒绝。」 蒋凡晞现在没心情考虑唐家人待不待见自己，她只关心他们有没有在帮唐熠想办法。 她再次问周恆：「唐董对唐熠的案子是什么个意思？」 周恆说：「律师是他们聘请的，也有在找各方关系，但美国的司法程序需要一定流程。」 蒋凡晞稍稍放心，没再追问。 有在想办法，说明没有放弃唐熠，那就还好。 …… 明亮干净的电梯厢缓缓往上升。 蒋凡晞却没有半丝去男朋友家的喜悦，心里那根弦紧紧绷着，不得轻松。 周恆帮她录好指纹，将行李箱放在玄关处，人没进来，站在那儿说：「楼下有超市，您需要什么日用品，可以自己下去买。衣帽间的保险柜里有现金，唐总交代，您如果需要，可以自己取用，密码是……」 蒋凡晞回头：「密码是什么？」 周恆回想几秒：「……951205。」 蒋凡晞在心里念了一遍，觉得这似乎是某人的生日，随口问道：「这是谁的生日？」 周恆颔首：「我不清楚，您早点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大门落锁。 蒋凡晞走进客厅，环视一圈环境。 茶几上放着一本看一半的书、一瓶喝一半的矿泉水、一个原木色的袋子，好像是某个面包品牌的食品袋；茶几旁的垃圾桶是满的，里面装满生活垃圾；一件卡其色薄呢毯子捲成一团放在沙发上…… 种种迹象表明，这屋子还没被收拾过，似乎就停留在唐熠被逮捕那一天。 一个人长久居住的环境里有多少秘密，蒋凡晞再清楚不过。 她心想：一向注重**的唐熠，现在因为人被困在警局，**曝露在她面前，不知在警局的他是否会担心…… 155 我挺看好你和唐熠【4更】 155【十九】 蒋凡晞拎着行李箱，在主卧与浴室之间找到衣帽间，将行李箱放进去。 转身要出来的时候，看到角落那个黑色的保险柜，脑海中闪过那串数字…… 951205。 蒋凡晞想：这是唐熠前女友的生日吗？ 95年，这不才23周岁不到？ 这么年轻。 心脏有丝钝痛，蒋凡晞深吸一口气，抬手捣了捣了胸口，离开衣帽间。 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公寓并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至多100平方。 装修风格偏日系，壁纸是米色系的，地板是浅原木色，家居和家具亦是米色与咖色。 这个家的风格，就像唐熠给人的感觉，乍看之下稍冷，但走近了，才知道温暖柔软。 可那样并不坏、甚至还有点暖的人，现在却在警局的拘留室里煎熬着。 一想到唐熠，蒋凡晞就心痛，眼睛又酸了。 她怕自己没事做会瞎想，不顾已经很疲累的身子与大脑，在厨房找到手套，开始动手打扫公寓。 刚把茶几和餐桌收拾好，外头有人按门铃。 她以为是周恆又折回来，走过去往猫眼那儿一瞧。 外头站着一位男士，与唐熠有几分神似，但是年纪看上去要大一些。 蒋凡晞觉得此人面熟，回想几道，终于想起那是唐熠同父异母的哥哥唐焌。 她登时就想：唐焌不可能不知道唐熠现在人还在警局，那么来这边，是来找自己的？ 正犹豫着该不该开门见唐焌，门铃又响了一次。 考虑到自己需要多打听一些跟唐熠案件有关的信息，蒋凡晞大胆开了门。 「嗨，您好，」她装成不认识唐焌，用英语问，「先生您找哪位？」 唐焌对她笑了下，用中文回答：「我是唐熠的哥哥，你是蒋……？」 蒋凡晞也换中文：「蒋凡晞。」 唐焌笑道：「蒋小姐你好，关于唐熠的事情，我想跟你聊一聊。」 蒋凡晞正有此意，登时说：「楼下有会客厅，您先到那边等我，我拿一下东西就下去。」说完，把门关上。 …… 她去到二层的会客厅时，唐焌坐在靠窗的位置，桌上摆放两杯咖啡。 她走过去，礼貌笑了下，在唐焌对面入座。 唐焌抬了抬眼镜，笑道：「不知道蒋小姐喜欢喝什么，帮你叫了咖啡。」 蒋凡晞本就没打算喝陌生人的东西，便道：「我都可以的，谢谢。」 唐焌点点头，很快进入主题。 「是这样的，唐熠一直不太配合警方的调查，对律师也不愿意说实话，现在案件进入僵局，再这样下去，他将面临被起诉和监禁。」 蒋凡晞垂眸看着桌上的拿铁，心想：唐焌过来说这些，是想让自己去劝劝唐熠，还是其他什么目的？ 或者他知道什么？ 「我找人查过，唐熠那晚上车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人，如果能说动那人出来为他作证，或许案件会有转机。」 蒋凡晞抬眸看向唐焌：「谁？」 唐焌喝一口咖啡，默了片刻，问：「你知不知道唐熠有位女性朋友叫安琦？」 安琦？拥有盛华股份的那个安家的独生女？ 蒋凡晞不敢确定：「我不知道。」 唐焌放下咖啡杯：「唐熠那天和安琦在米其林三星餐厅……哦，就是那个alinea吃饭。吃完饭，俩人一起开车走了，在回住所的路上就被警察逮捕了。」 说到这里，他转而自言自语，可蒋凡晞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唐熠性格向来稳重，不是会冲动行事的人。他可能是因为跟安琦一起喝了酒，导致行为冲动，或者想在安琦面前表现一把，所以挑衅警察……」 蒋凡晞出声纠正：「不是的，唐熠说他没有喝酒！他提出要去医院抽血检验，但是警察不同意，执意要扣上他酒驾的罪名，他才跟警察起冲突的！」 她字字句句都在维护唐熠，但其实心脏已经被唐焌刚才那番自言自语插上了刀。 唐焌笑笑：「如果没有喝酒，那事情就好办了。现在就怕他喝了酒。」 话锋一转，又问：「如果我没记错，你之前在北京分部担任过技术顾问？」 蒋凡晞失神点头。 唐焌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挺看好你和唐熠，你有技术，偏偏还是搞智能生产的，能帮得上唐熠。唐熠他现在太缺能帮他搞智能生产的人了。」 话说着，拿过桌上的杯垫和笔，在上头写下一串号码：「这是安琦的联繫方式，你如果想唐熠早点出来，就说服她站出来帮唐熠作证。警局那地方，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唐熠被控袭警，估计跟重罪嫌疑犯关在一起，会不会被欺负都不知道……别待会放出来，人被打残了……」 他字字句句在诛蒋凡晞的心。 蒋凡晞痛到想哭，接过字条的同时，变了声调地说了声「谢谢」。 …… 唐焌走了，蒋凡晞坐在位置上看着那串号码发怔。 她在想，唐熠是不是怕被她知道安琦在车上，所以宁可在警局受罪，也不愿意让安琦出来作证？ 可转念一想，怕她吃醋，比他面临被起诉和监禁还重要吗？ 只稍稍一想，蒋凡晞便觉得唐熠不会做这种事，所以不让大家知道安琦在他车上，是另有隐情？还有其他什么事情吗？ …… 蒋凡晞想得深了，直到天黑才回神。抬手看一眼腕錶，国内那边现在刚天亮。 正想着唐希恩不知起床了没，手机在此时进入一条微信。 是唐希恩回过来的：【除非能举证测酒精浓度的吹气抢有问题，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很难取证。或者，请你男友回忆一下，开车前，是否吃过什么含有食用酒精的食物？】 蒋凡晞赶紧回过去：【现在有了新线索，据说当时他车上还有人，如果让对方作证他没有喝酒可以吗？他们是一起吃完饭，一起上车的】 唐希恩：【可以，找到证人，尽快让律师处理，芝加哥的警察局不是人待的】 蒋凡晞没有过多考虑，按着唐焌提供的电话号码拨出去…… 156 只想与他共渡难关【5更】 156【二十】 几秒后，操着纯正美式口音的年轻女人接起电话：「嗨，哪位？」 蒋凡晞也用英文回过去：「安小姐你好，我是france……请问你现在有时间吗？关于唐熠的案子，我想和你谈一谈。」 对方问：「你和唐熠是什么关系？你是他的律师？」 蒋凡晞考虑几秒：「我是他女朋友。」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对方笑了下：「你确定你是唐熠的女朋友？唐熠可从没告诉过我他有女朋友呢。」 蒋凡晞心一凉，强撑着精神，说：「我就住在唐熠的公寓，你若不信，可以来他公寓与我见面。」 那边又安静了，片刻后，传来女人情绪不明的声音：「好，我过去，你最好在他公寓等我。」 蒋凡晞知道一会儿免不了一场恶斗，但为了说服对方为唐熠作证，她只能硬着头皮上。 她到楼下的超市买了一根录音笔和若干水果，回到公寓，将手机调成拍摄状态，掩在直对沙发的电视柜里；然后去厨房洗水果、泡咖啡。 将东西端到茶几上摆好，门铃适时响起。 蒋凡晞将录音笔打开，放到口袋里，然后走到门后，从猫眼往外看。 年轻、打扮不俗的女人站在门外。 她穿着华丽，头顶棕色大波浪，手上的挎包价值不菲。人看上去很有气质，也很美艷。 确实像绯闻里传说的那样——富有的名媛，美国电影圈华裔女演员。 蒋凡晞深吸一口气，开门，面带微笑：「嗨，请进。」 安琦恶狠狠看她一眼，一手推开她，踩着高跟走进屋里。 蒋凡晞跟进去，往沙发区走：「请这边坐。」 安琦优雅入座，昂贵的手提包放在身侧，上下打量几道打扮朴素的蒋凡晞，脸上挂着轻蔑的笑意。 蒋凡晞入座，态度友好，邀请过她喝咖啡，直切主题：「我听说唐熠出事那天，你就在车上？」 安琦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她，不答反问：「唐熠从没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就是他的女朋友？」 蒋凡晞笑了下：「不是他的女朋友，我又如何能住进他的家里？又如何能知道你的电话号码？」 她宁可安琦抓着她的头髮撕一通，也不愿意现在这样。时间太紧急了，安琦若一直在她是不是唐熠女友的问题上绕圈子，浪费的每一分每一秒，唐熠都在警局里煎熬。 想到这些，蒋凡晞就焦虑：「要不这样吧，你可以找周恆求证，甚至找唐熠的哥哥求证。」 「什么？！」安琦站起身，尖声问，「唐焌哥也知道你？！」 蒋凡晞点头：「嗯，我们傍晚刚见过面。」 安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不相信蒋凡晞这样的人会成为唐熠的女朋友，甚至唐家人都知道蒋凡晞的存在。 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双手握成拳，涂了正红色的长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却不觉疼痛，愤恨道：「是！那天我是在车上！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我不会为唐熠作证的！」 蒋凡晞平静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能为唐熠作证？据我所知，你父亲和唐熠的父亲是朋友，你这样好吗？」 安琦愤然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替他作证？他是我什么人？他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会为他作证的！」 蒋凡晞知道以安琦现在的情绪状态是没法好好思考的，她不再劝，转而问：「唐熠那天没有喝酒对吧？他要是喝酒了，是绝对不会开车的，他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安琦没吭声。 蒋凡晞又问：「当时，警察要他去警局配合调查，他提出要去医院抽血检查，但是警察拒绝了，对吗？」 安琦仍是不说话。 蒋凡晞就知道了，事实应该就是如此。 她试探安琦：「你当时在车上，看到他被警察打了，你不难受吗？」 安琦原本还愤怒的脸色略有松动，说：「警察没打他，是他拒绝上警车，警察要拿手铐扣他，他不愿意被扣，于是两三名警察上前要制服他，然后就发生了冲突，警察就说他袭警。」 「你觉得是他主动袭警吗？」 「不是。」安琦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我那天在副驾，把当时的情况都拍下来了。」 蒋凡晞眼睛一亮，生出希望：「可以把这段视频发给我吗？」 安琦挑眉看向她，冷笑：「可以，你要救他是吧？你跟他分手，并且从此在他身边消失，那我就去警察局为他作证，还把这段视频拿出来！」 蒋凡晞眸光一沉，脸上客气的笑登时收得干干净净，冷声问：「你又何苦这样，就算我与唐熠分手，唐熠就会跟你在一起吗？」 安琦笑，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收进包里，提着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蒋凡晞：「就算我得不到，我也不愿意让你得到！」 说完，「哼」一声，径直开门离去。 蒋凡晞无奈摇摇头，走去将大门关好，拿出录音笔、手机和笔电，将拍下来的片段拷到电脑上，发给周恆，附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用处】 周恆片刻后回：【我立刻通知律师】 蒋凡晞合上笔电，脑子还是一团乱。 她走到落地窗边，不远处的密西根湖今晚有navy pier的烟火表演，很绚丽也很漂亮，可她无心欣赏。 唐熠还关在警局，什么时候能出来都不知道，她怎么有心情观赏烟花。 她心情持续低落，仿佛回到蒋志存发生意外的那一年，绝望、迷茫、无力，看不到未来。 得知唐熠出事至今已过去五天，她不曾有一刻抛下他的想法，只想与他共渡难关。 可唐熠……不配合。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难道是因为知道安琦会拿作证要挟，他不愿妥协，所以干脆打算略过安琦当时也在车中这一事实？ 可安琦不愿作证，与他不配合，好像没有因果关系，他仍然可以跟律师实话实说当时车上发生的一切，包括安琦在车中的事实，还有他当时为什么要超速…… 想得多了，蒋凡晞头疼不已。 整整三十个小时没合眼，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要爆炸了，再也想不出任何头绪。 她去衣帽间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157 长夜漫漫，思念蚀骨【1更】 157【二十一】 蒋凡晞洗好澡出来，找出一套干净的四件套，把多日没人睡过的床单和枕套都换下来丢进洗衣机。 她锁好门窗，躺到床上，窝进唐熠的被窝里。 被子蒙住脑袋，用力吸了几口气。鼻腔和周身全是唐熠身上的味道，仿佛唐熠此刻就躺在她身边。 她此时格外想念唐熠。 身处他生活过、有他痕迹和气味的环境，却拥抱不了他，长夜漫漫，思念蚀骨，睡意全无。 她在床上翻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在不大的公寓里踱步，缓解萦绕心头的万千情绪。 不知不觉走到了书房。 唐熠的书房不大，看上去稍显拥挤，因为有很多书。 四面墙，其中三面做成了顶天立地的书柜，塞满了书。 唯一一面没有做书柜的墙在书桌对面，一侧是房门，剩下的空间贴着一个长斗柜，斗柜上摆放一个装饰用的古董时钟和几个相框。 蒋凡晞缓步走到斗柜边，随手拿起其中一个相框。 照片里，长发飘飘、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士怀抱一个两周岁左右的男宝宝。宝宝圆脸嘟嘟，笑得眼睛弯弯。照片的背景是北京的什剎海垂柳边。 蒋凡晞猜到这是唐熠与他妈妈。 妈妈很漂亮，身材很好，穿着高腰牛仔裤的双腿很长，妆容端庄大气，颇有九十年代香港女明星的感觉。 想来也是，外型条件不好又如何能嫁给盛华集团的董事长。 . 其他的照片，全是唐熠与妈妈的合影。有在长城上、有在巴黎铁塔下、有在伦敦眼附近，还有赫尔辛基大教堂。 从唐熠还是个需要抱在手里的宝宝，一路拍到唐熠与妈妈齐肩而立。 唐熠从小长得帅气，看上去似乎比同龄男孩要高大，最后一张照片，已经和妈妈差不多高了。 蒋凡晞拿起最后一张照片。 背景是芬兰的赫尔辛基大教堂，唐熠揽着妈妈，对着照片露出微笑。可细看之下，妈妈脸色不太好，人很消瘦，笑容也很勉强，好像生病了。 蒋凡晞忽然间想起唐熠说过，妈妈在他十岁时去世…… 所以这是唐熠与妈妈的最后一张照片，相框被摆在了最后。 他在正对书桌的斗柜上，把自己和妈妈从小到大的合照按时间顺序摆放，应该是很想念妈妈，也很想念过去吧…… 那么小就没有了母亲，寄人篱下，青春期被接到异国生活，去融入一个对有色人种并不十分友好的环境，他能健康成长，成为现在如此沉稳的男人，应该承受了很多吧…… 蒋凡晞又红了眼眶，不忍心再看那些照片，转身走到书桌边。 桌上有一台桌上型电脑，一台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书桌左边放着几本书、几份文件夹，右边一本直立檯历、两个棕色的真皮笔筒、一个铜制地球仪，一个民国老檯灯和一个相框。 蒋凡晞在皮质转椅上坐下，双手搁在扶手上，身子往后靠，仰头看着吸顶灯发呆。 原来唐熠平时回美国，就是住在这样的家里，在这样的书房里办公。 是不是他出事之前，手上还有没处理完的工作？ 思及此，蒋凡晞移眸看向桌上的文件夹，伸手拿过最上头那本，打开，粗略翻阅了一遍。 那是关于盛华北京分部第三个无人车间的计划案…… 蒋凡晞失笑，觉得唐熠真心急，第二个无人车间还没成功呢，就已经在想第三个了。 她把文件夹合上，放回原处，惯性地瞥了一圈书桌，收回目光的时候，心跳莫名快了几拍。 笔筒旁边简单的原木色木质相框里，装着一张没有人物的照片。照片背景是蓝天白云，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如果说这张普通的照片不足以说明什么，那相框右上角挂着的那枚类似吉他拨片形状的不锈钢元件，则让蒋凡晞差点唿吸停止。 她抖着手，将那枚元件取下，翻过一面，放在手心。 被摩擦得发亮的元件表面，隐约还看得出上头有一个字母「h」。 . 蒋凡晞到死都记得这枚不锈钢元件。 这是她上大三时，用自己设计的3d印表机列印的一枚元件。 当时因为不知道要列印什么，想了好久，最后觉得吉他拨片像心脏的形状，便列印出来，并在上头刻印了一个字母h，寓意将韩先生的资助情谊记在心里。 她当时把这枚元件附在给资助人的信里，通过快递寄给了人在德国的井勤，通过井勤把这封信和这枚元件交给资助人。 她当时在信里激动地告诉韩先生，说她想到了一个替换数控切割技术的点子——就是利用3d列印技术淘汰掉数控工具机。 也就是她之前为**e做的项目。 . 可为什么这枚元件会在唐熠这边？ 是井勤当初没有帮她转交给资助人，后来唐熠见着有趣，被唐熠拿走了吗？ 还是…… 蒋凡晞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她想像不到今年才32岁的唐熠会是她的资助人。 十二年前，唐熠也才二十岁，还是个大学生，那时候的唐熠，有能力资助他们吗？ 而且，唐熠姓「唐」，不姓「韩」…… 蒋凡晞摇摇头，稍稍冷静。 她将相框里的照片取出来。 照片背面右下角，用原子笔写着一行字——20110511摄于北威州鲁尔区。 她研一那年，在鲁尔区一家中国企业门口，见到鲜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那一天，北威州的天空很蓝。她刚随教授从一家着名德国车企参观完出来，见到祖国红旗在德国天空飘扬，心情很澎湃。 她用相机拍下这一幕，回去后，给资助人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那天的心情，还把照片洗出来，附在信里一起寄出去。 可为什么唐熠会有她寄给资助人韩先生的东西…… 如果说，唐熠在井勤那边看到那枚形似吉他拨片的不锈钢元件，觉得好玩，跟井勤要走，倒是有可能。 可唐熠为什么要这么一张拍摄手法并不高明，也不好看的照片呢？ 为什么？ 158 他叫韩熠【2更】 158【二十二】 蒋凡晞怔怔望着桌上的照片和不锈钢元件，陷入了漩涡一般的思考。 种种现实的迹象表明唐熠几乎不可能是资助人，可……可又怎么解释她寄给资助人的物件会在唐熠这边？ 难道，资助人韩先生与唐熠有什么关系？是疼爱唐熠的长辈？ 可东西为什么会在唐熠这边？还被郑重地放在书桌上？ 是…… 因为资助人不在世上了，所以唐熠留下纪念他的物件吗？ . 联想到井勤一直不愿透露资助人的行踪，蒋凡晞怀疑资助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她越想越害怕，急匆匆回房拿正在充电的手机，也不管德国那边现在是几点，直接给井勤拨了微信语音。 …… 「餵？」 井勤很久才接起语音，声音迷迷煳煳的，好像还在睡觉。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井总，我是小蒋。」 井勤：「我知道啊，你有什么事？」 蒋凡晞捏紧手机：「唐熠和我们的资助人韩先生是什么关系？因为……因为我在唐熠这边发现了当年我寄给韩先生的东西。」 .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井勤好像起床了，声音也清明了一些：「怎么突然问这个？」 蒋凡晞心急，重复道：「因为我在唐熠的书房里，发现我当年寄给韩先生的东西！」 井勤说：「不是，你在唐熠的书房里做什么？」 蒋凡晞都快哭了：「唐熠出事了，我来美国陪他！」 井勤大惊，吼道：「唐熠出什么事儿了？」 蒋凡晞知道再这么扯下去没完没了，抬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近乎哀求：「井总，您快告诉我吧，唐熠和韩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熠就是你们的资助人啊！他出啥事儿了你快告诉我！」 蒋凡晞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坐在床上，手机滑落到地板上。 语音里，井勤还在大声吼着：「蒋凡晞！你快告诉我韩熠出了什么事！」 蒋凡晞回神，捡起手机：「韩熠？您刚才称唿唐熠为韩熠？」 井勤大吼：「韩熠以前跟他妈姓，就叫韩熠啊！是后来去美国，跟了他爸的姓，才叫唐熠！」 眼泪滑落，蒋凡晞又哭又笑地问井勤：「在泰国，您为什么不告诉我唐熠就是我的资助人？」 井勤情绪激动：「告诉你做什么？韩熠资助了那么多学生，我告诉你，你告诉其他人，全都上门烦他，他哪有那么多功夫应付你们？」 蒋凡晞：「……」 井勤大吼：「快告诉我！韩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蒋凡晞垂下眼睫，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腿上：「他涉嫌危险驾驶和袭警，现在被关在库克县的警察局……」 话没说完，语音被井勤单方面切断。 蒋凡晞退出微信，又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用手机拍下那张照片和元件，又把一切恢復原状后，才关灯离开书房。 她去浴室洗了一把脸，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虽然很多事情她还理不清楚，但井勤那边亲口承认了，唐熠肯定就是资助人没错了。 回想起自己与唐熠认识以来的种种，虽然不知道唐熠为什么要装成毫不知情的模样，但蒋凡晞还是决定明天去看他的时候，要问清楚这件事。 …… 蒋凡晞一晚上没睡好，一直在做梦，梦到德国冷得让人绝望的冬天，资助人去学校看她，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将来回国为他做事。 梦里的一切显得那么真实，资助人就是唐熠的模样，与现在的唐熠一样温暖、亲切、绅士，在她因为背井离乡而彷徨幽冷的心里注入许多暖心与支持。 醒来后，蒋凡晞想起自己执意要离开盛华的那几次，唐熠想尽办法留她，却从未提过自己就是资助人的事，她突然间想明白了，唐熠好像确实不知道自己资助过学生，否则，当初唐熠大可拿出资助的恩情要她留下为自己效力。 …… 蒋凡晞起床后，随便梳洗了一下，直接打车去警察局。 周恆和律师已经在那边了，见她过来，说是手续已经办好，可以直接进去见唐熠。 蒋凡晞陡然紧张起来，手捏紧了包带。 这次换了另一个地方跟唐熠见面，但依旧是又灰又暗的小房间，唐熠跟在警察身后，从另一道门进来，看到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柔，并未因为此刻被拘留、身上穿着拘留服而有什么不同。 「昨晚睡得好吗？」唐熠一坐下，就温温柔柔地望着蒋凡晞，「眼睛肿了，哭了？」 蒋凡晞撇了撇嘴巴，湿意在眼眶里聚集。 唐熠始终面色柔和地笑着：「别再过来了，这里又没什么好玩的。去商场逛逛，买点喜欢的东西。」 见蒋凡晞不说话，只是低头垂泪，他又说：「没事的，律师已经在找证据了，我还有几天就能出去了。等我出去了，我有话跟你说。」 蒋凡晞闻言抬头，原本好看的桃花眼又红又肿，连卧蚕都显得比平时大，眼下挂着两行清泪，鼻音浓重地问：「你要和我说什么？」 唐熠笑：「等我出去了再说，这边不方便。」 「哦。」蒋凡晞又低下头，「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唐熠声色温柔：「嗯，你说。」 蒋凡晞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给他看昨晚拍下的照片。 看到照片上的蓝天白云照与那枚元件，唐熠笑问：「在我书房发现的？」 「嗯，这是谁送给你的？」 「很多年了，一个男孩寄给我的。」唐熠说，「觉得照片意境不错，就放在书桌上留念。」 他下巴点点手机上的照片，又说：「那枚元件是用3d印表机列印出来的，像吉他拨片，挺好玩的，就留下来当纪念了。」 蒋凡晞错愕：「男孩？你说给你这俩样东西的人是男孩子？」 唐熠笑：「是啊，男孩子。你不会是以为我怕你吃醋，才把女孩子送的东西说成是男孩吧？」 「不是，我……」 话没说完，警察说了一句「时间到了」，随即走过来，将唐熠带走。 蒋凡晞激动站起身，喊道：「韩熠！」 159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3更】 159【二十三】 唐熠回头，对她笑：「别再来了，去买点东西，也给我买点，我过几天就回去了……」 「嘭」一声，小门被关上。 唐熠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蒋凡晞怔怔地望着那扇不算坚硬、却能完完全全将自己和唐熠生生分开的门，无力又难过。 律师在旁提醒：「我们出去吧。」 蒋凡晞点点头，垂着脑袋跟在律师身后出了探视室。 …… 警局大厅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律师走到一旁去接电话，蒋凡晞站在角落。 周恆走过来，说：「昨晚您发给我的录音和视频，我发给了唐董。唐董连夜跟安家交涉，安琦小姐已经将当晚的情况说清楚，也答应为唐总作证，律所的调查员昨晚连夜出去找证据。唐总很快能回去，别担心。」 蒋凡晞不知道他们这样操作是不是就万无一失，抬头看向周恆，问：「只要律师找到证据，唐熠就会没事了对吗？」 周恆点头。 蒋凡晞又问：「会留案底吗？」 周恆说：「不会的，您放心。唐总是无辜的。」 蒋凡晞放心：「好。」 「周，」律师走过来，眉开眼笑道，「我们的调查员已经取到证据了，走，现在回律所。」 周恆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第一个笑容。 蒋凡晞觉得事情有转机了，想亲自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便说：「周恆，我和你们一起去！」 …… 前往律所的电梯里，周恆问律师：「是找到什么样的证据？」 律师说：「可以证明唐先生当晚并没有喝酒。」 周恆点头。 这时，站在电梯后部的蒋凡晞问：「那超速和袭警呢？」 律师回头看她，笑道：「安琦小姐提供的视频里，已经可以解释唐先生当时的举动并未构成袭警。而超速，也有足够的理由解释。」 蒋凡晞稍稍放下心。 . 三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电梯。 这是蒋凡晞第一次见到现实生活中的美国律所，与影视剧里的很不同，但她也没心情去观察到底有什么不同，满心都在律所找到的证据上。 她跟在律师和周恆身后去到会议室，里头，已经有一男一女在等待，见到律师进去，两台笔电同时打开。 律师脱下西服外套，入座，按一下笔电键盘上的空格键，两段视频画面开始播放。 蒋凡晞和周恆也走过去。 两个视频，一个画面清晰，取景角度是车里，不断晃动，将唐熠和两位警察站着对峙的画面收入镜头里。蒋凡晞知道这是用安琦手机拍的。 另一个画质也还行，画面似乎是在马路上，迎面不断有小车驶过，但车速不快，每一辆驶过的对车车里的情况都看得相当清楚。 蒋凡晞更关心唐熠当时有没有被警察殴打，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安琦拍摄的视频上。 忽然，律师喊了一声：「噢上帝！这很危险！她是疯了吗？！」 蒋凡晞看向另一个视频，这时，律师刚好在键盘上按了一个键，画面开始慢放，令蒋凡晞心碎的一幕，猝不及防闯入她眼中。 视频里，安琦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仰头喝着什么，然后侧过身去，双手捧着正开车的唐熠的脸颊，把唐熠的脸掰向自己，贴上去。 再然后，唐熠的车就开始高速往前沖，直接冲过提供行车视频的这辆车。 画面一暗，接着是下一个画质色彩稍有不同的片段，可能是另一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拍下的。 这时，安琦和唐熠已经分开，安琦坐回原位，可车子已经从高速狂奔的状态变成蛇形前行。 画面里，唐熠着急地打着方向盘，似乎是要将蛇形前进中的车子恢復正常。 「唐先生口里含着酒，」律师按下暂停键，手在唐熠脸上比划了个圈，「脸颊鼓鼓的。」 说完，再度按下空格键。 画面又暗了一秒，继续进入下一个画质不同的视频—— 一辆警车将唐熠的车拦下，然后，唐熠停车，主驾车门被打开，唐熠快速往外吐了一口橙黄色的液体，再然后，警察冲上去，将他控制住，拿出吹气枪要他吹气…… 蒋凡晞一脸惨白，怔怔望向周恆，周恆脸色也很差，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怜悯。 律师站起身，说：「结合安琦小姐的证词，加上这几份视频证据，唐先生没事了！我马上去警察局提交证据！」 周恆说了一声「ok」，没再多言。 蒋凡晞大脑一片空白，可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快去确认！ 她走上前，按下后退键，画面开始后闪，直到喝了酒的安琦贴到唐熠，她才按下播放键和放大键。 放大的画面里，她看到唐熠侧过脸，与安琦嘴对嘴…… 蒋凡晞全都懂了…… 原来这就是唐熠不配合的原因。 他车开一半，被喝了酒的安琦用嘴渡酒，然后车子开始超速、蛇形前进，引起警察的注意，将他的车拦下。 但他可能没把那口酒喝下去，停车后，立即将口中的酒吐掉，但口腔里还留有酒精，所以才会吹出达到酒驾界限的酒精浓度。 蒋凡晞整个人都傻眼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么都想像不到唐熠会做出这种事情…… 周恆和律师在旁边说什么，她全都听不到了…… …… …… 行李箱里的衣服幸好没挂起来，否则还要再收进去。 蒋凡晞将昨天穿过、还来不及洗的睡衣外出服放到密封袋里，然后装进行李箱。 她只在这边住了一晚，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除了洗手间里一些个人用品，剩下的便是电脑了。随便一收，很快就好了。 周恆傍晚打电话过来说，唐熠已经被家人接走了，晚上可能会很晚才回公寓。 . 蒋凡晞收好行李，坐在沙发等唐熠回来，一直在努力着平静情绪。 她中午从律所出来，随即去银行领了十万美金，折合人民币六十四万不到，回来全部放进唐熠的保险柜里。 那些钱，是她在德国上学六年所接受的全部资助款，一共五十万人民币，加上这些年的复利，共计六十三万元。 钱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直存在银行里，就等着哪一天见到资助人，就还给他。 160 我们结婚吧【4更】 160【二十四】 蒋凡晞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直寻找的资助人，竟然是唐熠，与她相恋过，也有过亲密关系的人。 她无法将他们俩人画上等号。 她的资助人，心地善良、心怀家国、品格高尚，可唐熠……城府深沉，心思极少外露，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蒋凡晞往深处去想，唐熠边开车边与安琦嘴碰嘴喝酒的画面突然又窜出来，挥之不去，像噩梦一样…… 她意识到，自己为了一个玩刺激把自己玩进警察局的男人，丢下公司和父亲，傻傻跨洋跑来自取其辱。 想起任泫寒为自己办签证忙里忙外，想到知道她要来美国蒋志存担心不已的眼神，想到自己为唐熠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蒋凡晞如今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熠了。 资助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完，可也真的是无法再跟唐熠继续下去了。 「滴滴」两声，密码门锁被解开的声音。 唐熠回来了。 蒋凡晞回神，赶紧扯过两张纸巾，胡乱擦去眼下的眼泪，端坐不动。 「咔擦」一声，门自动落锁。 她抬眸望去。 唐熠神色疲惫，站在玄关，对她笑了一下：「被我爸喊回家里洗澡，泡了什么叶子，据说是去霉运的，然后又去医院陪他坐了一会儿。」 说着，已是换好拖鞋，走到沙发，挨着蒋凡晞坐下，将她拢入怀里。 蒋凡晞浑身僵硬，双手垂在身侧，两眼放空，仿佛一具莫得感情的娃娃，只有眼下两行汹涌泪表明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唐熠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抱歉，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 说着，就想去吻她。 男人的嘴唇从她脸颊处一路吻到唇角时，她一个回神，用力推开他。 唐熠毫无防备，人被推得往后仰去。幸而及时单手撑到身侧，身体才没往后倒去。 他再度上前，将蒋凡晞抱到怀里：「我有话跟你说。」 蒋凡晞奋力推开他，真想一巴掌甩到他脸上，但想起他对自己的恩情，终究是不忍心，双手紧紧绞在一起。 可眼泪却忍不住，依旧汹涌。 她浑身止不住发抖，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你要说什么？」 唐熠再次上前，单手将她拢到怀里，低头吻她的额头：「我们结婚吧。」 蒋凡晞冷笑：「怎么？因为这次的事情，安家人看不上你了？所以你退而求其次？」 她知道唐熠未必这么想，但遭受背叛、痛苦不堪的她，忍不住用最伤人的话来刺伤唐熠。 她之前有多爱唐熠，这一刻就有多恨唐熠。 唐熠抱着她的双臂，声音低沉许多：「不是，之前因为太忙了，一直没时间考虑这个事情。这次被关在警局，难得有几天时间什么都不用做，可以静静思考人生。」 「是吗？」蒋凡晞冷冷反问，「你这几天都在想什么？以至于做出想与我结婚的决定？」 唐熠半晌没说话，轻轻放开她。 俩人紧挨着坐在一起，却都沉默着。 片刻后，唐熠深吸一口气，说：「因为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忍不住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蒋凡晞已是竖起重重保护。 所有过去唐熠对她说过的情话，都在安琦吻上他的那一瞬，句句化为玩弄。 她像一只被狠狠伤过的刺猬，蜷缩着身体，露出浑身的刺，只为保护自己。 「你以前说，喜欢我聪明，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想利用我为你做事？ 你后来说，因为我要离职了还帮你做程序，你觉得我对你真心，那是不是说明——你只是缺爱？刚好我就是那个爱上你的傻子？ 你现在说和我在一起很开心，大概是因为我愿意跟你睡觉，所以取悦了你？」 唐熠看着她，满目寒心，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蒋凡晞忽然怕了他这样的眼神，别开目光，不去看他。 唐熠双肘撑到腿上，低下头，咬了咬牙：「我知道你看到那些证据了，但我想说的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那天在车上，是安琦……」 他已是噁心到无法再提那件事，说不下去了，所有的解释最后全咽到肚子里，只剩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在蒋凡晞听来，仿佛成了「我做了」。 这三个字，并未让她觉得解气，反而将他们的关系越推越远。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终是止不住，簌簌往下淌。 蒋凡晞死劲咬着唇，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决绝道：「我要分手！」 唐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站起身，跑到玄关换鞋。 唐熠跟过去，扯住她的手臂：「不可以！我不同意！」 蒋凡晞踢开脚上的男士棉拖，不管不顾地套上帆布鞋，冷静道：「还有，你保险柜里那十万美金是我放的。我在德国上大学那六年，一共花了你五十万人民币，十万美金，连本带利，全都还你！」 唐熠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蒋凡晞双脚都套上帆布鞋，用力挥开他的手，直面他：「韩熠？你知道我一直在找的资助人姓韩吗？」 唐熠摇头：「我不知道你的资助人姓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装？」蒋凡晞冷笑着点头，「好，你跟我进来。」 她跑进书房，拿着书桌上的相框和不锈钢元件，转身面向唐熠：「照片是2011年5月11日在北威州鲁尔一家中国企业门口拍的，我在信里跟你说，异国天空的红旗飘扬，是我们游子的心之嚮往！」 「还有这枚不锈钢拨片，是2010年，我第一次用3d印表机列印出来的，当时我在信里跟你说——几年后，3d列印技术将替代数控车床技术。」 唐熠大骇，已是说不出话来。 蒋凡晞又红了眼眶，眼睛往上转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低头抿唇，无力道：「当年，你让井总跟我们说，希望我们学成回国，那我就真的回来的，因为我告诉自己，不能让你失望。以后，你如果需要我为你工作，我也还是会的。因为当年如果没有你的资助，就没有今天的我。」 「我……」唐熠摇头，「我真的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光亮的浅色木地板，被蒋凡晞的眼泪砸出几圈颜色深一些的区域。 蒋凡晞吸着鼻子：「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关系仅限工作。」 她说完，快步而决绝地离开了书房，拉上放在玄关的行李箱和背包，离开了公寓。 身后，门已落锁，心里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瞬间，她好茫然，心里好空，止不住想哭，眼泪模煳了视线。 她浑浑噩噩地进了电梯。 161 他们紧抱着对方【5更】 161【二十五】 电梯门闭合前，男人手臂突然伸进来，生生将电梯门逼回去。 唐熠走进电梯，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将行李箱拉过去：「这么晚了，去哪里？」 「我要回去！」 「明天再说！」他口气陡然严厉起来，「你不知道芝加哥晚上是什么治安？」 说完，不由分说，连人带行李一起拖进家门。 …… 蒋凡晞洗了澡出来，唐熠没在房里，也没在客厅。书房亮着灯，他好像在书房。 她走到餐厅看了眼，餐桌上放着两碟意面和两份牛排，还热着，应该是唐熠刚才做的。 尽管肚子很饿，但她什么都不想吃，还因为哭过，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也怕唐熠再来缠自己，赶紧躲进卧室，并将门反锁。 只要过了今晚，她明天就能回家了。 想赶快离开这个伤心地…… …… 蒋凡晞做了一个梦。 梦里，唐熠不让她走，将她困在公寓里，日夜折磨她，还说，只要生下孩子，她就走不了。 她哭着求他放过自己，她想回国，她还有工作要处理……可渐渐的，她浑身无力，只能沉沦在他带来的感觉里…… 她哭着推他，用力蹬着腿，可男人的力量实在是强大，压得她喘不过气…… 「咳咳咳……」 蒋凡晞被一阵咳嗽惊醒，手下意识要去拉檯灯，触碰到的，却是温热的胸膛。 男人将她纤细的手臂往下压，低声：「要开灯吗？」 是唐熠。 蒋凡晞一惊，挣扎着要坐起身，手还未触碰到檯灯开关，就再次被唐熠压到身下。 意识到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她内心一阵屈辱，眼泪汹涌而下，浑身颤抖，像受伤的小兽。 她小声呜咽，唐熠终于是停止了动作，从她身上翻下来，小心将她抱到怀里。 黑暗中，她听到他说：「明天我们一起回去，重新开始……」 他们紧紧抱着对方，感受这最后的负距紧密。 …… ——这是一条伤感的分割线—— …… 窗外，夜明星稀，密西根湖面粼粼波光映在米色的纱帘上。 盛夏的芝加哥夜晚有着北京没有的美，可蒋凡晞不喜欢这个带给她伤怀的城市。 她想早点回北京…… 身后，唐熠翻身下床。 还有……tt被丢进垃圾桶的声音。 床垫晃动几下，唐熠又摸上来了，躺到她旁边的位置。 短暂的沉默后，唐熠关上檯灯，翻过身，重新将她纳入怀中。 蒋凡晞闭上眼睛。 耳边，男人声音疲惫：「睡吧，明天起来再说。」 …… 蒋凡晞一夜没睡。 窗外晨光起，身后男人唿吸平稳。 唐熠睡得很熟，一整夜，都没再醒来过，想来，在警局那几天，睡得很不好。 蒋凡晞轻轻从他怀中挣出，小心翼翼下床，捡起昨晚丢在地上的内裤和睡裙穿上，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昨晚，行李箱又被唐熠拉到衣帽间放着，所幸唐熠没动里头的东西，蒋凡晞换上昨天那套外出服，换好鞋子，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出了门。 …… 唐熠是惊醒的。 醒来时，床上除了他，蒋凡晞不见踪影，桌上时钟显示中午十一点半。 他迅速下床，打开房门冲出去，里里外外找了两圈。 蒋凡晞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意识到她应该是去了机场，唐熠胡乱套上牛仔裤和t恤，车钥匙和手机拿着，直奔奥黑尔机场。 尽管在芝加哥这个世界最大的机场，几乎不可能找到一个故意隐瞒行踪的人，可唐熠还是在每一个前往中国北京的安检口都找了一遍。 无功而返。 密西根湖面从浅蓝变成墨蓝色。 入夜了。 唐熠打蒋凡晞的手机，提示关机，他知道，她已经上飞机了。 …… …… 「咔嚓」一声，钥匙转开门锁的声音。 下一秒，灰白色的铁门被人从外头打开，昏暗的节能灯亮起，灰尘在光束里飞舞。 唐熠轻咳一声，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灰。 他走进储藏间，将横放在中央的山地车拿开，然后往里走，把堆在墙边的纸箱一箱箱拿下来，打开。 大部分是没有收藏价值、已经淘汰掉的旧书和报刊。 他不确定那些信在不在这里，还是已经随着两年前一次清理储藏间一起被处理了。 「咳咳……」 灰尘太多，他轻咳两声，将压在最底的两个箱子搬出来。 打开，里头是几沓捆起来的信。 唐熠抽出一封。 已经拆开的浅蓝色信封上，用黑色水笔写着： to：mr.han fr：france 唐熠唇角弯了弯，将信重新放进箱子里，抱着箱子回了楼上。 …… 书房，一地信件。 唐熠按时间，一年整理成一捆，整理了一个多小时才整理好。细数之下，发现蒋凡晞这些年竟然给他写了超百封的信。 早些年的信有些被拆过，可能有看过；后来几年寄来的信，都原封不动被丢进这个箱子里。 唐熠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这十二捆信，实在想不起这些信里写的什么，是怎么到他手上的，而他对写信的人，更是没半点印象。 昨晚蒋凡晞说，照片和元件都是随信寄给他，他才想起家里之前确实有些信，但后来都被整理了。 储藏间里堆满多年的杂物，其实他也没信心那些信能被找到，只不过是下去碰碰运气，倒是没想到，信还在。 当年没清理掉，应当是不捨得将手写信丢进碎纸机…… 至于资助学生的事情，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起蒋凡晞昨晚说，是井勤说自己是资助人，唐熠赶紧给井勤拨去电话，那边提示关机。 …… 夜深了。 唐熠还望着眼前这一捆一捆的信，努力回忆了许久，还是没办法将这件事串联上。 他倾身向前，打开最早一捆信件，拿起上头第一封。 这封信被拆开过，之前应该是看过的，只不过时间太久，过去十二年了，完全不记得里头是什么内容。 唐熠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 粉色的信纸早已发黄变脆，看一眼落款时间：2006年10月。 整整十二年了。 162 唐熠的怦然心动【1更】 162【二十六】 韩叔叔： 您好！ 我是今年受您资助前往德国亚琛工大念机械工程的蒋凡晞，我的英文名叫france。 到德国也有一个月了，我已经适应了环境，德语也有很大的进步，我会好好学习，将来回国报效祖国！ 谢谢您给我这个到德国学习的机会，我会好好珍惜，好好努力，不会让您失望的！再次感谢您！ 祝您和家人平安健康，工作顺利！ france 2006年10月30日于亚琛 —— 看到这封信之前，唐熠对于蒋凡晞是自己资助过的学生这件事还难以确定。可现在，看到信中「蒋凡晞」三个字，他才算真正感受到这个巧合的真实性。 在这之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记着那枚不锈钢元件是某个男孩子给自己的，直到看到蒋凡晞信中所写的英文名，才隐约有点印象。 他当初应该是把这位给自己写信的france当成男孩子了，蒋凡晞的中文名像男孩，连英文名都取得很罕见。 在美国，几乎没见过有人取france这个英文名，且它音译成汉字应该是弗朗西，他便下意识认为给自己写信寄元件的是男孩。 原来都是误会。 . 唐熠摇头失笑，将手中的信装进信封，又往下拿一封打开来看。 头一年，蒋凡晞刚到德国，念了一年预科，2007年才到亚琛工大本部上大一。 看得出她很努力，才一年，就已经能用德语写信，怕他看不懂，还在下面翻译成中文版本。 信的内容没什么特别，一般几句话简短总结她在亚琛工大的生活，跟他问好。唯一不变的是，她一定会在信里表明自己的决心；最后，就是感谢他，祝福他和家人。 是个很有分寸，也很有礼貌的孩子。 . 第二年，正式到亚琛工大上大一，蒋凡晞会在信里附上成绩单复印件；她的成绩一直很优秀。 . 第三年，她上大二，开始跟教授做项目，成天泡在实验室，发明了什么小东西，会很兴奋地用大白话在信里描述那个东西的原理；有时候帮教授一起撰写文章，有她署名了，她也会复印一份附在信中。 . 第四年，她在亚琛工大上大三，开始设计各种机械整机，那枚他一直放在书房里的不锈钢元件，就是她第一次用自己设计的工业3d印表机列印出来的。 这一年，她独自撰写的论文，已经在德国某些行业杂志发表； 这一年，她要毕业了，她在信中和他说，想考研，想攻读机器人学。在信中，她简短跟他描述过工业机器人对制造业格局的影响。 . 第六年，她在亚琛工大攻读研究生课程，学的是计算机和机器人学。她依旧一个月给他写一封信，内容还是那么多，却已不再对他感恩戴德，更多的是，放眼世界经济格局，分析国内制造现状。 这一年，她沉稳了很多，所获荣耀更多，却不再像几年前，杂志上某篇文章有她一个小小的署名，都要把整个篇幅复印出来给他看。她在多少行业杂志发表论文，她设计的机器人在行业里获得瞩目与嘉奖，她却只在信中稍稍一提。 . 第七年，她已是德国最顶尖的智能设备集团apex的设计师之一，可能是由于职业保密协定要求，她很少在信中提到与工作有关的事情，更多的是写写自己在德国的生活；有几次，她在信中说想家了，想回去，可是签了五年的合同暂时走不了。 . 之后几年，她依旧保持每个月给他写一封信的频率，说说生活，聊聊感悟，谈谈理想； 有一年的圣诞节，她在信里附了一张照片。 白皑皑的冬夜，年轻女孩戴着有麋鹿角的红色毛线帽，穿着白色毛衣和红色外套，把自己打扮成可爱的圣诞girl，站在圣诞树下留影。 照片里的女孩，粉黛未施，年轻漂亮，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摄人心魄。 她身后的天空，烟火剎那间绽放，美轮美奂。 . 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唐熠怦然心动。 只可惜，那些年，他已不再她寄来的信，自然这张照片也无缘见到。 . 唐熠看着那张照片许久，起身走到斗柜边，弯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将照片装进去，然后，摆放在自己与母亲的合照旁边。 …… …… 信件堆满整张办公桌，外头，天已大亮。 唐熠起身拉开窗帘，俯瞰不远处的密西根湖面。 那些信，仿佛成了时光机，载着他去到蒋凡晞的青春走了一遭。 他看着蒋凡晞一路成长，从活泼单纯的小女孩，成长为沉稳低调、专业的工程师。 他仿佛参与了她整个青春。 他从蒋凡晞的信里，感受到陌生的心动。那种感觉，不含有成年人的**，只有单纯的喜欢。 他在想，如果过去十年一直有蒋凡晞的信，知道她是女孩而非男孩，会不会在更早的时候就爱上她？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唐熠否了，到底是无法接受自己如此肤浅冲动地爱上一个人。 他收回目光，转身，从信堆里翻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接通，响了几声，但是又被按掉。蒋凡晞安全下飞机了，只是不接他的电话。 他转而发微信给她：【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就回去】 没回。 过了一会，他又发：【我很想你】 这一次，显示他不是对方好友。 蒋凡晞把他删了。 …… …… 唐熠将信捆好，一捆一捆收到放照片的斗柜抽屉里，然后去洗了澡。 前晚和蒋凡晞做完就没洗澡，昨天去机场找了半天，晚上回来又在储藏间翻找一通，身上又脏又臭。 刚洗完出来，门铃就火急火燎地响起来。 唐熠边擦头髮边走到玄关，透过猫眼看清楚来人，火气随即冒起，用力打开门。 井勤风尘僕僕地站在外头，见他好好在家，激动道：「韩熠你没事儿吧？哎呦吓死我了！蒋凡晞怎么说你被抓到局子里了啊？」 唠唠叨叨地说着，走进来，自来熟地换上唐熠的拖鞋，行李往玄关柜上一放，摸到厨房开冰箱。 163 拿资助人的身份去逼人家从了你【2更】 163【二十七】 唐熠跟过去，倚在门边看井勤。 「你跟瑶瑶说，我是她的资助人，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怎么不记得有资助这件事？」 井勤拿出一瓶冰矿泉水，正拧瓶盖：「谁是瑶瑶？」 唐熠轻咳一声：「蒋凡晞。」 「哦，她啊……」井勤边拧开瓶盖边回想。 咕噜噜将一整瓶冰矿泉水喝去大半，拧上盖子，边往客厅走，边说：「你到美国第二年，是哪一年来着？」 唐熠说：「01年。」 「哦对，2001年。」井勤说，「有一天，你突然跟我说，你希望有生之年看到祖国强大，海外华人不再受歧视，记得吧？」 唐熠口气淡淡：「像是我会说的话。」 「当时主流的想法都是科技工业强国啊……」 唐熠面露不耐：「现在也是！你快说正事儿，别废话！我没工夫听你扯这些！」 井勤笑：「然后我们就决定把国内这俩领域出色的学生送出国留学嘛。当时我负责出面跑手续，带学生出国，你把你妈妈留给你的遗产拿去做信託，然后用信託的收益给学生当留学基金。」 唐熠蹙眉，在沙发坐下，想了会儿，说：「好像有点印象了。」说完，回过神来，看向井勤：「所以蒋凡晞是那些学生中的其中一个？」 井勤点头：「嗯，她是06年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的冠军好像是……当时冠军有两个人，还有一个男孩子我记得……那男孩后来去麻省理工学计算机了……」 他话没说完，唐熠忽然发狠将手中的毛巾甩到桌上：「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就是蒋凡晞的资助人？！」 井勤喊冤：「你在美国我在德国，我得上班还得带娃，特么有时间因为一个学生跟你聊时差电话？你是觉得自己闲得蛋疼还是觉得我三个孩子不够忙？」 两年没见的好友一见面就为女人跟他甩脸子，他越说越上火：「还有，你资助的学生超过一百个，我哪里知道你要跟其中一个搞事情？我哪里知道你这么在乎自己资助人的身份？当年是谁说告诉那些学生你的身份就跟我断交的？」 唐熠：「……」 连连深唿吸几下，他冷静下来：「那现在就是说，我确实是蒋凡晞的资助人没错？」 井勤还一脸不高兴，嗤笑道：「怎么？知道她做梦都想找资助人，要拿资助人的身份去逼人家从了你啊？」 唐熠：「……」 他一记眼风飞过去，捡起桌上的毛巾，佯装要抽井勤。 井勤吓得抓起抱枕挡在身前。 唐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你跟人家说什么资助人姓韩，你要早说是姓唐，指不定蒋凡晞早就想到我是她的资助人了！」 「呦呦！」井勤将抱枕丢到唐熠身上，「当年是谁怕死了被那帮学生缠上？知道我说你姓韩还把我臭骂一顿，现在怪我没让人知道你姓唐？打脸了啊。」 唐熠站起身，佯装要抽他。 井勤吓得又抱着抱枕挡身。 见唐熠不说话，低头想事情，他试探：「你现在跟蒋凡晞到底怎么回事儿？她怎么说你出事了，特地跑美国陪你呢？」 说完，起身整个屋子找了一圈：「人呢？蒋凡晞人呢？」 唐熠双手爬头髮：「回去了。」 「哦。」井勤回来坐下，「回去上班了啊？」 唐熠摇头，一脸痛苦：「分手了。」 井勤：「……」 确认自己耳朵没毛病，他惊道：「你俩？你俩谈上了？」 唐熠点头。 「到啥程度了啊？」井勤坏笑道，「把人小姑娘拿下了？」 唐熠抡起毛巾，这一回是真的抽上了。 井勤抱着手臂哀嚎：「操！你有没有搞错？你失恋了跑来抽我！又不是我害你失恋的……」 唐熠烦躁，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灰得和天空一个颜色的密西根湖面发怔。 去年，去泰国那次，他帮蒋凡晞引荐井勤，本来有机会知道她是自己资助的学生，可造化弄人，就这么巧合地错过了。 可转念一想，就算当时知道她是自己资助过的学生，那又怎么样？也许她知道他是资助人，会留在盛华帮他；那样，她不走，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发现自己喜欢她…… 那……早些知道她是自己资助过的学生，又有什么意义？ . 「你俩为的什么事情分手？」井勤走上前来，与唐熠错身而站，「为的这个资助的事情？不至于啊……这也不是啥坏事儿。」 唐熠深吸一口气，长长吐出。 确实挺无奈。 「家里介绍了一女的，我本来不想理，但我父亲这次脑出血入院，那女的去医院探望，我父亲要我带她去吃饭，送她回家，我不好再刺激老人。结果，那女的半路发疯，在我车上给自己灌酒，然后趁我开车没有防备，强行灌酒给我。」 他说得皱眉咬牙，那表情实在有趣，像吃到屎一样，又噁心又生气。 井勤一脸懵逼：「那女的是不是有病？给一正开车的人灌酒，这是要跟你一起死啊！典型的我得不到你，我就毁了你。」 「当时我为了推开她，跟她起了争执，车子蛇形前进，还超速，后来被带到警局关了几天。」唐熠讽刺地笑笑，「那女的要挟我不结婚就不帮我作证，我直接让她滚。虽然因此在局子里蹲了几天，但老人家因为这个事情也看明白了，不算坏事。」 井勤拍拍他的肩膀，笑说：「因祸得福因祸得福，你现在终于可以自由泡妞了……」 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哎不是，这跟你和蒋凡晞分手有什么关系？」 唐熠：「……」 他懒得再解释，也实在是没脸将过程说得那么清楚，转身进厨房做早餐。 井勤跟进去，死皮赖脸地追问：「到底有什么关系？你不告诉我，我可自己去问蒋凡晞了啊。那丫头特怕我，我问啥她说啥。」 唐熠一记眼风飞过来，手上的鸡蛋差点没砸他脸上：「你别去骚扰她！」 井勤笑得得意，一脸我就要去骚扰的贱样。 唐熠无奈：「她大概是不想继续跟一个吃过屎的人在一起。」 164 你赶紧跟人生个儿子【3更】 164【二十八】 唐熠在厨房做早餐，三明治刚做好，刚说要去洗澡的井勤又跑过来，说：「对了，蒋凡晞往我那儿寄了一堆信要给你，我放到你书房的桌上了。」 手中的刀一顿，唐熠抬头，回过神来，洗了一下手，赶紧去书房。 书桌中央放着一个文件袋，他打开，里头装着一叠未拆过的信。数了一下，将近二十封。 唐熠已是顾不上做早餐，人往电脑椅上一坐，一封一封拆开看。 最早的一封是两年前，当时蒋凡晞还是德国apex的设计师，信的内容和以前差不多。 最晚的一封信是去年9月。 她说自己在北京，下雨了，很冷，问他过得好不好。 唐熠回想，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应当就是他要求她做产线改制的那段时间。 文字真的很奇妙，看过她近乎碎碎念的私语，他能切身体会到她那段时间在盛华的郁郁不得志。 唐熠庆幸自己当初做了正确的决定，没有强留她，放她走，放她去寻找自己的那一片天空。 …… 井勤洗完澡进书房，见唐熠还在看信，也凑过去要跟着一起看：「写的什么？我本来不好奇，现在知道你俩谈过，好奇死了。」 唐熠赶紧把信收起来，全塞进抽屉里。 井勤笑得贱兮兮。 唐熠蹙眉看他，说：「这信都两年了，怎么到现在才拿过来？」 井勤又开始喊冤了：「咱俩多久才见一次啊？这次要不是听说你在美国出事了，我赶紧过来，要不咱俩这些年什么时候正正经经约过了？」 「你不会寄国际快递给我？」 「国际运费不用钱？上次我来你这儿，分明见你那些信都不看，全给丢到箱子里，谁知道你现在要看？」 唐熠懒理他，起身去厨房继续处理早餐。 井勤跟进去，倚在门边，说：「蒋凡晞挺聪明的，不知道你的地址和名字，就往我这儿寄信，反正她知道我一定会转交给你。这姑娘脑子好使，听说儿子智商随母，你赶紧跟人生个儿子，将来肯定得诺贝尔奖。」 这话说得唐熠心情好了一点，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哦，我俩都是丁克。」 生了三个孩子的井勤：？？？ 城会玩啊。 …… 吃完早餐，井勤出去找朋友了，唐熠回到书房，给蒋志存打了个电话，听说蒋凡晞已经回到家，正在房里睡觉，唐熠放下心，问候了蒋志存几句，把电话挂了。 他已是24小时没合眼，趁井勤出去浪的功夫，洗了个澡，回房间补眠。 再醒来，窗外，密西根湖面泛着金橙色的光，傍晚了，天气不错。 唐熠回衣帽间换上外出服，准备去医院看看唐世明，确定他出院的时间，就订机票回国。 唐世明原本三天前就该出院，但因为小儿子被警察逮捕，又受到刺激，还得继续在医院观察。 唐熠去到医院，唐世明正被第三任妻子孙玫伺候着吃晚餐，见小儿子来了，忙招唿人过去。 唐熠在床边坐下，接过孙玫手中的白粥。 孙玫开始投诉：「每天晚上都不睡觉，快折腾死人了！再这么下去，我也要脑出血了！」 唐熠没作声，沉默着餵唐世明吃粥。 唐世明威严了一辈子，也压迫了家庭成员几十年，现在落到半身不遂、要人贴身照顾的地步，曾经被他压迫过的人生出不耐很正常。 「不行不行，我今晚得回去休息，要不然我也得住院了，小熠晚上你陪床吧。」孙玫走到沙发边，包一提，就要走。 唐熠余光瞥去一眼，没说话。 倒是已经躺床的唐世明，那眼神还劲儿劲儿的，看到妻子要走，一瞪，粗声粗气道：「回来！」 孙玫顿住脚步，脸色微变，转身，刚要说话，见到唐世明威严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转而说：「那不然我回去洗个澡，拿点东西就过来。」 唐世明这才清着嗓子挥了挥手。 . 孙玫关门离去。 唐熠低头舀一匙粥，餵给唐世明的时候，淡淡道：「在医院照顾病人，即使活不重，但心情也是相当压抑的，玫姨想回去休息一晚，也是人之常情。」 唐世明看一眼刚从警察局放出来两天的小儿子，问：「你这两天在家可有休息好？」 唐熠没答，自顾自说着：「我为什么知道在医院照顾病人精神压抑？因为我母亲去世前一个月，我几乎夜夜在病房陪她。」 他口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唐世明自觉没意思，沉了沉气，脸扭向一边：「不吃了，剩下的去倒掉吧。」 唐熠起身，去洗手间清理餐具。 出来时，唐世明正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他走到另一侧病床边，拿起桌上的医嘱翻阅几眼，问：「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如果这几天没检查出其他毛病，再过个三四天。」 唐熠点点头，绕到陪护椅上坐下，却也没打算和唐世明多言，径直拿出手机，打算给蒋凡晞髮简讯。 倒是唐世明自言自语道：「安琦白天来看过我了，说想跟你道歉，怕你还生气。」 见唐熠毫无反应，又说：「安琦这孩子任性，也是实在喜欢你，等了你多年，又得不到回应，这才冲动做了傻事……」 话没说完，就被唐熠黑脸打断：「任性？她那是恶毒！明知道我是因为你脑出血才回来，还整出这些事，这是要逼死你，你看不出来？」 这是唐熠从警局放出来后，第一次表现出对这件事的愤怒。 他这人脾气修养一直都不错，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说如此重的话，唐世明知道没戏了，「哎」一声，嘆气摇头。 可一想到自己可能没多少活头，生怕自己死后，小儿子被赶出集团，唐世明也是操碎了心，忍不住又劝道：「她不一定那么想，就是……」 唐熠冷冷抬眼，寒光毕露的眼神已是胜过千言万语。 唐世明嘴边的话又咽下去。 病房气氛归于平静。 唐熠在手机上编辑简讯发给蒋凡晞：【我过几天就回去，等我，咱们好好谈一谈。】 意料之中的，蒋凡晞没有回，说不定手机号码也拉黑了。 165 定义一下爱【4更】 165【二十九】 唐熠回到家，餐桌上横七竖八放了一堆烧烤，啤酒垒了几排。 井勤在厨房里招唿：「回了？来来来，咱俩今晚好好喝几杯。」 唐熠没说什么，换上拖鞋，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直接拿上一瓶啤酒，打开就喝。 井勤将最后一盘生蚝端出来，一脸满足地入座，坐正身子，往桌上两个杯里倒啤酒。 唐熠入座，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回德国？」 「我先不回德国，」井勤挑一串顺眼的羊肉放自己盘子里，「我跟你一起回中国，见见蒋凡晞再说。」 唐熠蹙眉：「你见她做什么？」 井勤咬着羊肉，含含煳煳地说：「那丫头怕我，我去帮你说几句，她没准能听进去。」 「不用了，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井勤放下籤子，看着唐熠，忽然竖起大拇指：「那丫头挺死心眼的，对一个素昧蒙面的资助人都能坚持写上十年的信，也找了十年，不管我话说得多难听，她都受着。这样的疙瘩，你能把人给整跑了，棒棒啊。」 唐熠变了脸色，问：「你对她说了什么难听的？」 井勤笑，又挑了一串里嵴，边吃边说：「忘了，只记得那丫头当时眼眶都红了。哦，就去年泰国那次，你说要跟我一起吃饭，结果是那丫头来了。」 唐熠登时想起去年在泰国出差，和蒋凡晞在河边喝酒，当时蒋凡晞看上去确实有点伤感，第一次跟他吐露自己受人资助的事儿。 原来是被井勤给刺激的。 一想到蒋凡晞的自尊心在井勤这儿被践踏过，唐熠气得差点没一脚踹过去。 玻璃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井勤用刚拿过串签子油腻腻的手为唐熠添上，边倒酒边打探：「你俩谈了多久？到什么程度了？说给我听听，我给你参考一下要怎么挽回。」 唐熠懒理他，兀自喝着酒。 井勤伸手过来跟他干杯，又问：「你跟她说过你爱她么？」 唐熠手一顿，原本要一口闷的啤酒举在手中，又放下，摇头：「没有。」 井勤看过来，那一眼相当锐利：「是压根不爱，还是不习惯说这种话？」 …… 唐熠将杯中剩下一半的啤酒一饮而尽，淡道：「定义一下爱。」 井勤咬着串签子，思考几秒：「想一辈子跟她睡觉，只跟她睡觉。」 说完，双臂往桌上一撑，身子往前倾，神秘兮兮地对唐熠说：「你别看这话粗俗，实际上蕴含很多深刻的生活哲学道理，我待会儿细细跟你分析，你先回答我，想不想一辈子跟她睡觉，只跟她睡觉。」 唐熠：「……」 他深吸一口气，想像自己一辈子只跟蒋凡晞睡觉。 想了几分钟，没想出什么头绪，反倒是意识到井勤这个问题太他妈无厘头，看过去，说：「所以你这句话到底蕴含了什么深刻的生活哲学在里头？说说？」 井勤又凑过来，认真道：「一辈子只跟她睡觉意味着什么？得跟她结婚，还不能离！你知道婚姻里配偶的权利吧？ 你婚后打拼的财富，有她的一半，即使她什么都不干，就在家里玩，你也得养着她，哄着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说话不能大声，睡觉不能打鼾，前戏不能太短，看你不顺眼了，分分钟给你脸色看，做的饭再难吃，你也得全部吃下去……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病危，她有权签放弃治疗同意书！」 唐熠抬眼看过去，眼神怜悯：「你现在过的是这种日子？」 井勤垂眉点头，甚是委屈。 唐熠嗤笑：「简直猪狗不如。」 井勤靠回椅背，展开双臂：「这就是爱！伟大的爱情！」说完，朝唐熠眨巴一眼：「所以，你现在告诉我，爱不爱她？」 唐熠摇头：「就你这种把日子过得乌烟瘴气的，好意思跟我科普什么是爱？」说完，兀自喝着啤酒，不再理会井勤。 井勤自讨没趣，也喝起酒来。 俩人喝到深夜，把家里所有啤酒都喝光，这才各自洗澡去。 唐熠洗完上床准备休息，结果井勤洗好出来，竟然要到床上和他一起睡。 一想到这床蒋凡晞前几天才睡过，唐熠不让，直接把人轰到沙发去睡。 …… 外头已响起如雷鼾声，唐熠却清醒到睡不着。人靠着床头，双臂枕到脑后，思考井勤晚上一席话。 「女人都是听觉动物，真喜欢她，一定要告诉她，她会很满足，也会回馈你更多。」 「你什么都不说，她当然没安全感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觉得你不爱她。」 「那你都不爱人家了，人家怎么会爱你呢？当然要跟你分手了……」 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 同一时间，北京。 不大的房间，窗帘拉得严实，密不透风；贴着航空託运标的行李箱丢在床尾处，床上，被子隆起，有人蜷缩在里头。 门外，蒋志存敲门大喊：「瑶瑶，出来吃午饭了！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床上那团终于动了，被子掀开，蒋凡晞下了床，呆呆地走到洗手间，打开灯，也不看镜子，像机器人一样，动作僵硬、双目无神地挤牙膏、刷牙。 泡沫煳满下巴，刷着刷着，眼泪快速在眼眶里聚积，下一瞬，泪流满面。 起先，还只是麻木而平静地任眼泪流淌，片刻后，肩膀开始抽动，咬着牙刷，哭到站不住。 「瑶瑶！瑶瑶！」 蒋志存还在拍着房门，蒋凡晞勐的回神，将口中的泡沫吐掉，双手掬起水胡乱洗了一把脸，擦干了，走去开门。 蒋志存坐在轮椅上，一脸担心地看着女儿，见她双眼红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瑶瑶，发生什么事儿了？」 蒋凡晞摇摇头，绕到父亲身后，推着轮椅往餐厅走：「有点感冒了，鼻塞还流眼泪。」 蒋志存狐疑，微微侧头，用余光观察女儿的脸色：「唐熠昨晚来电话了，我说你在睡觉。」 「哦。」 蒋志存登时就明白了，试探：「吵架了？」 蒋凡晞不想父亲担心，佯装轻松道：「都这样，谁谈恋爱不吵架呢，没事儿，不担心。」 这话是没错，她都这样说了，蒋志存也不好再说什么。 …… 吃过午饭，蒋凡晞回房间，本想打起精神把行李收拾一下，可行李箱一打开，看到那晚上与唐熠睡在一起穿的睡裙，情绪瞬间又失控了。 她哭着、动作很大地把行李箱合上。 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撕成两半，痛到不能唿吸，只能不断捶着自己的胸膛缓解那份痛楚。 唐熠和安琦在车上接吻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她甚至去想像他们在床上的样子，唐熠是否也像对她那样对待安琦……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她有多爱唐熠，就有多绝望。 「瑶瑶，睡了没？没睡出来吃西瓜……爸爸早上下去买的，很新鲜……」 听到门外蒋志存的声音，蒋凡晞勐然从梦魇中抽离。 她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动作迅速地打开衣柜，把行李袋找出来，往里头丢衣服。 拉链拉上，她又跑去浴室洗脸、化妆、绑头髮，把自己整理得看上去形象正常了，才提着行李袋离开房间。 蒋志存和看护在客厅看电视，见她提着行李袋，关心道：「去哪儿呢这是？」 蒋凡晞面不改色：「刚接到电话，之前一个项目的3d印表机出批量问题，我们得赶紧带机子去深圳厂家那儿看看怎么回事。」 「你一个人去？」 蒋凡晞强撑着精神笑：「公司三个人，还有对方的技术员都去呢，不担心，也不是没去过。」 蒋志存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蒋凡晞俯下身抱了抱他，行李袋一提，快步走向玄关。 蒋志存一路送，送到电梯间。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蒋凡晞看见父亲一脸担心，眼泪再度模煳了双眼。 166 a or b?【5更】 166【三十一】 论坛上，不时见到这样的问题—— 怎样才能报復到背叛你的人？ a：过得比以前好，让他后悔失去你！ b：背叛回去，一百倍！ 你选a or b？ …… …… 工体西路，拾叄先生酒吧 「来来！都别客气！都给老子喝！」 包房的尊位上，霍桀左拥右抱，正豪气地唿喝过来参加生日会的狐朋狗友喝酒，面前一个比基尼造型大蛋糕。 见顾燃往蛋糕上插数字33的蜡烛，他赶紧放开怀里的妞，手脚麻利地上前，将蜡烛拔掉，塞进顾燃衬衫口袋里，然后又自个儿挑出数字18，插上，点火。 然后美滋滋地对着蛋糕许愿：「老子今年18岁的愿望是——希望抢了老子妞的卑鄙小人唐熠，早日跟我纯美可爱的鼓手姐姐分手！！！」 顾燃将衬衫口袋里的蜡烛33拿出来，翻了翻白眼，窝到四哥顾炀身边，小声哔哔：「霍桀哥痴呆啦？他今年是33啊哪里是18？！」 顾炀两条大长腿交叠着，一手怀抱身材喷涌的妞，雪茄咬在唇角，轻哂：「身体指标和状态确实是18。」 大家一起出来玩，每次都要比别人多点一个妞，说今年18不过分。 「唐熠哥抢了他的妞？」顾燃看了眼霍桀怀里俩浓妆艷抹的整容脸，「唐熠哥眼光有那么差吗？」 顾炀吸一口雪茄，眯着眼睛笑：「只能说你霍桀哥这回眼光不错。」 …… 一群装嫩十八的奔四老男人在那边开着油腻咸湿的玩笑，23岁的顾炀接受无能，熘舞池蹦迪去了。 包房里，老男人们过时的玩笑说完了，怀里的妞也逗腻了，开始意兴阑珊，讨论着要不要下舞池野一把。 大寿星马叉虫霍桀率先站起身。 他今天穿一身豆沙红双排扣西服，插在胸前、镜腿镶蓝钻的墨镜一戴，双手拢了拢码得工整的油头，挥着双臂，豪气道：「走！」 一行穿高档定制手工西服的奔四·富n代·装嫩·老男人浩浩荡荡下了楼梯，熘进舞池。 紫色雷射灯打在他们脸上，各个浑身劲儿劲儿的，跟一群年轻人在那儿扭啊扭、蹦啊蹦。 . 霍桀蹦了一会儿开始头晕，目光往舞池内一扫，扫到正和一名长发女生蹦的顾炀，本想过去要他一起回包房，不料，目光被斜前方一抹魂牵梦萦的性感身影擭住。 他心想：好像是被卑鄙小人唐熠抢走的鼓手姐姐？ 赶紧扯下墨镜，定睛一看，还真的是蒋凡晞！ 他又四周看了眼，确定唐熠没在，瞬间高兴得蛇形蹦过去，抬手点了点蒋凡晞白皙的肩胛骨。 蒋凡晞正跟着音乐节奏蹦着，一回头，就见上次那个冤魂不散的二货，一秒臭了脸，没理，扭头继续蹦自己的。 二货贴上来，在旁边笨拙地蹦着，边蹦边扯着嗓子问：「鼓手姐姐，一个人蹦迪啊？」 蒋凡晞不想理，往旁边挪了挪地方。 二货跟着挪：「鼓手姐姐，一个人蹦迪啊？」 蒋凡晞：「……」 二货好像以为她没听见，凑到耳边，大声问：「唐熠呢？」 蒋凡晞不想听到这个名字，气唿唿扭头，回道：「不知道！别在我面前提他！」 霍桀秒懂，边蹦边哈哈大笑：「你俩掰了啊？我早就跟你说了，不能找兄弟多的家庭！……」 上头有三个哥哥的顾炀听到了，看过来：？？？ …… 霍桀一直在旁边蹭着，蒋凡晞现在看到任何与唐熠有关的人事物都讨厌到想吐，忍无可忍，直接甩脸离开了舞池。 她去吧檯喝酒，霍桀也不要脸地凑过去，说：「今天我生日，在上头包了房间和朋友一起庆祝，要不要上去？」 蒋凡晞没理他，跟酒保要了杯威士忌，兀自喝起来。 霍桀也要了同款。 「怎么分手了？」酒一喝，反而还有点正常人的样子，「之前看你俩不是挺甜蜜么？这才多久就分了？」 蒋凡晞依旧没理会，转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霍桀明白了几分，笑问：「唐熠那人太闷了吧？」 见蒋凡晞没反应，又兀自说道：「但也不能怪他，他从小单亲，可能对这个亲密关系的处理不是那么有经验。」 「……」蒋凡晞翻了个白眼，侧了侧身子。 霍桀凑过去一些，又说：「唐熠这人还是不错的，挺实在，不是那种花花肠子……」 蒋凡晞被他突变的画风气笑了，扭头看他：「你不是看不惯他吗？觉得他跟你抢，怎么现在帮他说话？」 霍桀笑，坐正身子，挑眉喝一口酒：「我之前大张旗鼓追你，你却选了他，这不是打我脸么？我当然要生气一下啊，不然多没面子……」 蒋凡晞哭笑不得。 人真是多面。 之前以为霍桀是个不讲道理的蛮横土豪，另一面却也算得上通情达理。 可大家口中实在、不是花花肠子的唐熠，却在美国做出那种事…… 蒋凡晞不敢往深了去想，精神要受不了。她垂眸看向杯中橙黄色的酒液，单手拿起，轻抿一口。 霍桀在旁陪着，时不时说几句笑话逗逗她：「你知道后海吧？就是唐熠他姥家那条胡同。」 蒋凡晞淡道：「路过，但没去过。」 「那不影响，」霍桀看一眼四周，确定顾炀没在，说得眉飞色舞，「他们那条胡同，86年出生了三个男孩儿。」 说着，依次比划出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唐熠、顾炀和傅时御，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就给他们取了个组合名，叫』后海男团』！可以出道的那种！」 霍桀自个儿笑得前仰后翻，蒋凡晞却不觉得多好笑，但依旧给面子地扯了扯唇角。 酒杯里还有最后一口酒，她拿起来摇晃几下，仰头喝光，然后，空杯子往杯垫上一放，冰块与杯身碰撞，发出轻微声响。 「我得走了。」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钞放在桌上，人下了高脚凳，「你们玩吧。」 霍桀跟酒保招唿一声「都记我帐上」，拿着蒋凡晞留在吧檯上的几百块，追了过去。 沿路，人来来往往，蒋凡晞拨开重重人群，往大门口走去。 她脑袋有点晕乎乎的，连带视线也不是很清晰，四肢也有点飘。 连续几天都在喝酒，但是酒力好像没有长进，一杯威士忌就上头了，好在脑子还能运转，知道怎么出去。 「现在出去不好打车，」霍桀追上来，「先上我包房坐坐，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说着，将纸钞塞到蒋凡晞手里：「今晚我生日，给点面子。」 「哦，生日快乐。」 蒋凡晞随手将钱塞进牛仔裤口袋，摆了摆手：「不必送我，我就住在附近，走回去就行。」 说完，继续往前走。 沿路不断有人往酒吧涌，她几次肩膀跟人对撞，走啊走，忽然看见眼前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那人走路的姿势，像极了唐熠…… 167 毫无反应地任由唐熠抱着【1更】 167【三十二】 这一刻，蒋凡晞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理智上，她不想见到唐熠，她已经厌烦了唐熠让人无力的那一套； 情感上，见到曾经爱过、亲密过的男人，深入骨血的依恋剎那间甦醒，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望他的爱抚。 两股情绪剧烈拉扯着蒋凡晞的神智，她已是混沌到双眼看不清。 用力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时，那人走过来了——却不是唐熠，只是一个身型和走路姿势有点像他的年轻男人。 蒋凡晞紧绷着的双肩垮下去，巨大的失落和彷徨瞬间将她湮没。 霍桀也看到那个跟唐熠有点像的男人，再看她的反应，登时全都明白了，上前扶住她，要往回带：「走，先到上头休息一下，等你酒醒了，我送你回家。」 蒋凡晞挥开他的手，拍了拍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继续往门口走。 这一带全是酒吧和夜店，大部分是来寻乐子的，但也有伺机来捡尸的，霍桀觉得蒋凡晞就这样出去很危险。 他悄悄跟在后头，找机会给唐熠发了条信息：【蒋凡晞在13喝得烂醉，你在哪里吃屎？赶紧过来！不然我今晚让她变成我的妞！】 …… 威士忌的后劲还是蛮大的，蒋凡晞觉得四肢越发不听使唤了，天地仿佛都在旋转。 不过酒精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人忘掉不开心的事情。 她仰头看天，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哈~~」 「还是一个人自在呢……没人管……也不用操心任何人……多好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对！」 她抬手揉眼睛：「不能哭！要笑！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视线被模煳，四肢虚浮，天旋地转间，膝盖一阵刺痛，手肘也痛痛的。 再然后，有人把她扶起来了，问她：「能好好走么？不能走，我背你？」 她蹙眉看去，对方英俊的脸庞在灯影下变成两个，然后再重叠。 她咧嘴笑，摇头晃脑：「原来是你啊！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霍桀。」 「哦，是是，霍桀！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霍桀扶住她七倒八歪的身子：「这不是怕你被人捡尸了。」 「什么是捡尸呢？」 霍桀笑得贱兮兮：「亏你还是搞乐队的，竟然不知道捡尸？捡尸就是……」 他正想跟蒋凡晞好好解释什么叫「酒吧捡尸」，忽见一辆黑色奔驰急速停到路边。 主驾车门打开，唐熠黑一张脸从车上下来。 于是，原本只是单手握着蒋凡晞手臂的手，这下伸出双臂，不着痕迹将人圈到怀里。 蒋凡晞察觉到了，正要挣出，下一瞬，手臂被一扯，身子连带一转，跌入另一个怀中。 男人一手护着她的身体，另一手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就这样抱着她。 是唐熠…… 他身上的味道，她永远也忘不掉。 「谢谢。」唐熠声音发沉，「你可以走了。」 霍桀轻哂：「怎么？掰了？掰了说一声，我还等着呢！」 这时，唐熠扣着她后脑勺的手重了一些：「没有，我们很好。」 霍桀笑：「是么？好就行！走了！」 男人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蒋凡晞知道，霍桀走了。而唐熠，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紧紧抱住她。 周围，人来人往；耳边，是年轻的笑声；温热的风扫在身上，带来夏日夜晚的暑气。 蒋凡晞垂着双臂、双眼放空，毫无反应地任由唐熠抱着。 忽然间，耳廓一热。 唐熠的唇正贴着她的耳朵：「我送你回家？」 家？ 过去的一切，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那些温馨的瞬间，还有蒋志存欣慰的目光。 蒋凡晞忽然发狠推开唐熠，转身往回走。 可没走几步，又被唐熠拉住手臂：「先上车。」 她用力甩了甩手，没甩开，抬头怒视他：「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先离开这里。」 蒋凡晞尖声问：「离开这里，去哪里？」 唐熠平静反问：「你现在住在哪里？」 蒋凡晞这就知道了，唐熠已经去过她家，从蒋志存那里知道她「去深圳出差了」。 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现在住在哪里，那还有无休止的纠缠。 意识到这一点，蒋凡晞髮狠甩了两下手臂，见唐熠不放，撂狠话：「再不放，我要喊了！」 唐熠不说话，也不放手，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拉进车里。 车门甩上，她下意识去拉车门内拉手，可以拉得动，车门却推不出去。 她反应极快地转身，想要从主驾位出去，唐熠已经上车，侧过身，将安全带拉到她身上系好。 . 车子驶入工体西路辅路。 蒋凡晞喊道：「停车！我要下车！」 唐熠好似听不见，毫无反应，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弯，驶入东大桥路。 深夜道路顺畅，车子很快拐入光华路。 意识到他要去国贸，要带自己去开房，蒋凡晞浑身的刺竖起来，转身，发狠拉着车内把手。 车门和唐熠一样，都毫无反应。 这时，车子进入国贸的地库。 唐熠视线专注看着前路：「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和井勤吃顿饭。」 「井勤」两个字，对蒋凡晞似乎有天然的约束力。 前一刻还发狠折腾拉手的她，这一刻，平静下来了。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移眸看向前路时，笑了下：「你这么怕他，倒是一点也不怕我？」 蒋凡晞端坐不动，低头想事情。在听见「井勤」这俩字时，酒全醒了。 「他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跟我吃饭？」 「他有话跟你说。」 其实从知道唐熠就是资助人的那一刻开始，蒋凡晞自觉和井勤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些天，她一次都不曾去刷朋友圈，所以才连井勤到了北京也不知道。 可十几年时间对一个人的敬畏，已是深入骨髓，她精神上并不想见井勤，但井勤有话跟她说，她无力拒绝。 那种感觉带着惯性，因为对那个人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恭敬、小心翼翼，这些情绪并未因为她现在已能自力更生、无须再受资助而消失。 蒋凡晞恨极了这样的自己！ 她宁可做一个没心没肺、一点也不在乎他人恩情的无情冷血的人！ 168 如果怀了呢?【2更】 168【三十三】 站在酒店77层某个房间门口，蒋凡晞深吸一口气，脸已是憋得通红。 这是上次「赏星」的那间房。 她不知道是纯粹巧合，还是唐熠有意安排。 如果是后者，那么唐熠成功了，她确实在看到那张大床时，眼前随即闪过自己生日那天、与唐熠在这张大床上疯狂的一幕幕。 意识到唐熠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她心底涌起一阵屈辱，转身要走。 唐熠反应极快地拉住她的手，无情地说：「不住这里的话，我送你回家。」 「你故意的？」蒋凡晞扭头瞪他，一脸烦躁，「明知道我不敢让我爸知道我现在的状态，所以到外面住，你还故意要送我回家？」 「不回家就住这里。」与她濒临歇斯底里的低气压相比，唐熠看上去十分从容淡然，「我既然找到了你，就不可能再让你去住日租房。」 蒋凡晞冷笑着点头：「真是厉害！连我住日租房都知道？」 说完，狠狠剐了他一眼，进了房间。 …… 蒋凡晞没洗澡，直接和衣躺到床上，关了大灯，被子蒙住全身。然而并没有睡着，耳朵注意着唐熠的一举一动。 她听见唐熠在房间里走动，好像是去浴室了。 一泡尿的时间没出来，她登时就想：这货要在这里洗澡？ 什么意思？ 都闹到这样了还好意思在人家房里洗澡？ 要脸吗？ 蒋凡晞在被子里翻了个白眼，决定等唐熠洗完出来，就把他轰走。 但只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又出现拖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了。 蒋凡晞还来不及想，身后的床垫已是稍稍下陷，再然后，蒙头被子被拽开，唿吸和视线蓦地清明。 唐熠垂眸看着她，温声道：「水放好了，起来泡个澡？」 她又把被子扯过去，继续蒙住脑袋。 唐熠这回没再去扯她的被子，转而在旁边躺下，把那颗固执的疙瘩抱到怀里。 蒋凡晞浑身像有无数只虫子在爬，胃部一阵阵烧灼。 今天一整天没吃东西，晚上又喝了洋酒，本就不太舒服，这会儿还蒙在被子里，空气不流通，更难受了。 她越发烦躁，大力掀开被子，说：「你出去，不要跟我待在一个房间！」 唐熠恍若未闻，依旧抱着她。 她挣扎几下，无果，再加上人也不舒服，便就随他去了，但不忘冷声交代：「你如果不想出了美国警局，再入朝阳警局，最好别乱来！」 「好。」 唐熠果真只是抱着她，没再有其他举动。 但经歷过回国前一晚他的硬来，蒋凡晞现在对他已没有任何信任，浑身警觉，不曾有一秒的放松。 可随着夜深，眼皮越来越酸，人的防备能力也渐渐迟钝，蒋凡晞慢慢阖上了双眼，**与精神都进入到一种虚到无我的将睡未睡的状态。 好想就这样睡着…… 迷迷煳煳之间，身后的床垫轻微晃了几下，蒋凡晞惊醒。 男人的吻，从她耳廓，细细密密一路来到唇角。 这突如其来的吻，牵动她浑身敏感神经，连带胃底一阵抽搐，唾液腺急剧分泌，口腔温度升高，山雨欲来的感觉从上腹部传至大脑。 蒋凡晞本能地捂着肚子，趴到床边，「呕」一声，吐出一些黄色的液体。 酸涩苦的呕吐物刺激到味蕾，她被噁心得再度狂呕，继续往外吐着苦水。 唐熠轻拍她后背，声音透着紧张：「我带你去医院。」 直到她不吐了，趴在那里稍稍喘息，才又问：「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最近例假正常么？」 蒋凡晞知道他在想什么，手臂往后扬，推着他，不让他靠近：「不用你管……呕……」 又是惊天动地的几声干呕。 …… 身体好像要把胃都清空，蒋凡晞吐到死去活来，满脸是泪，吐完了，狼狈坐起身，后背靠到床靠上，仰头直喘气。 唐熠去洗手间拧了热毛巾来给她擦，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这才动手清理地上她吐出来的那些污秽物。 蒋凡晞垂眸，气若游丝地看着那个气质矜贵的男人，徒手用纸巾把她吐出来的黄色液体擦干净。 到底是怕自己对他心软，很快便闭着眼睛，把脸别开。 …… 唐熠把地板收拾好，去洗手间洗了手出来，又换一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这才坐到床边的沙发上。 他一脸凝重地看着脸色不好的蒋凡晞，问：「上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你不是每次都戴么？这么问，是想给自己招顶绿色毛线帽戴戴？」 唐熠：「……」 默了片刻，他耐心道：「任何方法都有可能失败，不是戴了就万无一失。」 蒋凡晞不去看他，闭眼休息，勾唇冷笑：「如果我怀了呢？」 「结婚。」 听见唐熠毫不犹豫说出这两个字，她幽幽睁开眼睛：「其实我现在下面就流着血。」 见唐熠一脸不信，她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手放到裤头上：「不信？要不要亲自检查一下？」 下一瞬，唐熠已是从沙发上站起身，阔步走过来，将她的手拿开，人在床边坐下，将她拉入怀里，隐忍道：「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你说，我一定做！」 「我要你离我远远的，从此不再出现在我面前，那我就原谅你。」 唐熠红了眼眶：「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蒋凡晞虚虚地笑着：「我刚才吐，不是因为怀孕，而是因为你亲了我……生理性厌恶你懂吗？我没办法接受你靠近我。」 唐熠：「……」 他已是无话可说，痛苦地点了点头，放开蒋凡晞，人退到沙发上坐下：「今晚我睡沙发，不会再靠近你，你先忍耐一下。」 蒋凡晞再度闭眼，身体滑进被子里，翻了个身，不与他面对面。 唐熠起身关灯，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四周很安静，静得她听得到唐熠的唿吸声，和淡到毫无感情的声音。 「如果希望我从此不出现在你面前，那你最好把生活过回原来的样子。」 黑暗中，蒋凡晞睁开眼睛，片刻后，又阖上。 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会的，希望你守诺言。」 169 一定是因为很喜欢你【3更】 169【三十四】 蒋凡晞这一夜睡得并不好，频频惊醒，睡不踏实。 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唐熠还没睡。屋里暗成一片，但她听得见他躺在沙发上不断翻身的动静。 第二次醒来，唐熠睡着了，鼻息均匀。可她却睡不着了，这样共处一室却分开而眠，对她来说了，其实特别煎熬。 第三次醒来，天亮了，她便没再睡，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后来，唐熠也醒了。 她立马闭上眼睛装睡，这一装，反倒又睡着。 再醒来，已是中午。 唐熠双手抄兜站在窗边，看脚下的长安大街。 听见动静，看过来，温柔地她笑了下。 窗外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洒在他身上，他看上去一如过去温柔，蒋凡晞一阵恍惚，有一种俩人还在一起的错觉。 「井勤在中餐厅等你，要不要我陪你过去？」 蒋凡晞回神，掀开被子下床：「不用了，我自己过去。」 她没再看唐熠，直接进入浴室。 站在镜子前，十指抓了抓长发，戴在手腕上的电话圈发绳随便一扎，松垮却活泼的韩式马尾就扎好了。 她低头看洗手台，寻找牙刷牙膏的踪迹，右手边一个白色的袋子与周围格格不入。拿起来一看，里头是两包facelle卫生巾。 这是德国牌子的卫生巾，一般要网购或者进口商品店才有。唐熠以前看她用过，这是昨晚听说她来了例假，一大早去哪里买的？ 她想到去年，在唐熠办公室通宵开会那次，唐熠也是在得知她例假来了，出去帮她买了两包卫生巾…… 意识到自己又要想起唐熠的好，蒋凡晞火速打开水龙头，连连掬水泼到自己脸上。 …… 洗好出去，唐熠还站在窗边。 蒋凡晞没理他，走到鞋柜边，换好鞋，直接就下去中餐厅了。 远远的，就见井勤一身休闲白衣白裤坐在靠窗的位置，正拿着手机和人讲电话。 蒋凡晞走过去，和他点了一下头，在对面位置坐下。 「ok没问题！回德国之前，我先去你那儿一趟！行行行！到时候见！」 井勤说完，挂上电话，手机往桌上一丢，拿起水杯咕噜噜喝下半杯。 蒋凡晞浑身不自在。 面对井勤，本就紧张，现在还被他知道自己与资助人谈过，心里更没底气，毕竟井勤之前话里话外点过她，以她的条件，不要妄想去攀附资助人。 . 井勤喝完水了，双手往桌上一放，十指交叠，看着她，连连嘆气：「你跟韩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之前费尽心思要找到他，现在你俩自个儿的缘分走到一起，怎么还不知道珍惜呢？」 蒋凡晞难为情：「您今天跟我见面，就是要说这个吗？」 井勤皱眉，一副「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的不耐：「我跟你说啊，韩熠就不是那种人！他如果想找有钱人家的女儿，不用等到现在！他十年前……」 提以前的事情到底麻烦，井勤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一个学生讲这些，即便这个学生现在正和唐熠纠缠不清。 他转而说：「这么跟你说吧。韩熠他……因为父母的关系，本来是不婚主义者，再加上工作很忙，从没有恋爱的想法。他会跟你在一块，一定是因为很喜欢你。」 蒋凡晞不想听这些，拿起菜单看。 井勤登时也懂了。 但他也不是能受得住沉默的主，安静不到一分钟，又说：「行了，我就不多言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 蒋凡晞现如今也没什么想问的。 之前一直缠着井勤问这问那，是因为一心想找到资助人，现在知道资助人是唐熠，那就没什么可以问的了。 但和井勤坐一起吃饭，却没什么话说，也怪尴尬的，便随口问了句：「唐熠好像不知道自己当时资助过我们？」 「这事儿说来话长。」井勤喝一口水，大有要长谈的意思。 「韩熠18岁那年，拿到他母亲留给他的遗产。这笔钱包含他父亲婚前婚后给他母亲的钱，还有他母亲与他父亲离婚时所获得的赔偿，以及他父亲在离婚后给他的抚养费。总归是一笔不小的钱。他当年性子很淡，不泡妞、不买豪宅不买豪车，所以一直没有去动到这笔钱。后来，他可能在美国受到一些攻击……」 井勤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髮和脸：「你也知道，在欧美某些地方，华人的肤色和发色，本身就容易招来歧视和攻击。韩熠希望为国家的强大做点什么事儿，所以我们决定将他母亲的遗产拿去做信託，产生的收益用来资助你们这些孩子出国留学。」 所以，当年才会有那样一句嘱託—— 韩先生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们将来能够学成回国，为国家的工业发展出一份力。 因为他希望国家强大，海外华人能得到更友好的对待。 这便是他资助学生的初衷。 蒋凡晞明白了，但并不想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井勤继续说：「但因为韩熠当时刚上大学，学业紧张，课余时间还要去盛华帮忙，所以当时这些事情都是我在处理，包括回国物色资助对象，跑手续，在国外安顿好你们，给你们汇钱，都是我在处理，韩熠没管过。我和他这些年见面不多，大家平时都很忙，几乎没聊过资助的事情，久而久之，他就忘了。」 蒋凡晞说：「可我当时每个月都给他写信，他就是一年看上一两次，也不至于忘了这件事。」 井勤嗤笑：「你那些信寄给我，我平时都给你收起来了，跟韩熠见面再顺带拿给他。我刚才说了，我跟他几年见一次，他也就一开始看过几封吧，后面压根不看。」 蒋凡晞：「……」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自己这十年来写的一百二十封信，资助人压根不看，还是有点难受。 井勤见她那样儿，心想：糟了，说错话了。 忙补充：「不过韩熠他最近看了，都看了！我那天去他家，看到他把你这些年写的信全按时间整理好，一封一封都看了！」 蒋凡晞心情稍舒。 井勤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画风也是转得很快：「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170 这一瞬间，释然了。【4更】 170【三十五】 蒋凡晞淡淡抬眸：「我该做什么打算？」 井勤试探：「不会跟韩熠分手了吧？」 蒋凡晞不想谈这些，垂眸看着手中的透明玻璃杯，沉默着。 「不分手就对了！」以为蒋凡晞不分手了，井勤说话开始放飞，「如果不是你之前那么巧去了韩熠手下工作，你以为你找得到他这种条件的？」 蒋凡晞：「……」 她不想再听这些，招手让餐厅侍应过来点餐。 井勤还在说：「韩熠不只是盛华集团的ceo而已，他在美国，有很多家跟同学一起创立的投资公司……你聪明点，趁他现在还喜欢你，好好把握，过了这村没这店吶。」 蒋凡晞：「……」 井勤这些话简直了…… 蒋凡晞被他搞得食慾全无，随便点了一份套餐。 「说实话，你从亚琛毕业也有五六年时间了，到现在也没混出个样，韩熠能看上你，我也觉得挺匪夷所思的……」 蒋凡晞咬牙，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绞在一起，绞得指关节泛白，终于还是没忍住，反问：「所以，就因为我没什么强硬的背景，没有混出个样，就要对愿意与我谈恋爱的唐熠感恩戴德？就该在他跟别的女人乱来的时候安安静静？」 井勤皱眉，全然已经忘了眼前这位是挚友心爱的姑娘，依旧把她视为过去那个穷留学生，板着脸道：「你这理解能力是怎么回事儿？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蒋凡晞红着眼眶，倔强地别开目光。 井勤知道她不服气，也挺生气的，打开手机，在上头滑了几下，点出一张照片，丢到她面前。 「黎瑾，迟你一年受韩熠资助，22岁拿到剑桥大学硕士学位，24岁拿到牛津大学博士学位，25岁成为科大的教授。今年28岁，是双一流大学名校最年轻的副院长！」 这份履歷也是震惊到蒋凡晞，她移眸看去。 照片里，女孩年轻清秀，穿着白色实验服，正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浑身散发着知性与智慧的美。 「韩熠这些年资助了一百多名学生，你以为你是最优秀最漂亮的那一个？」 井勤嗤笑着收回手机：「黎瑾这些年也一直在打听韩熠的下落，只不过我没透露。你以为韩熠喜欢你，是因为你够优秀？你只不过是比别人更早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刚刚好被你吸引而已！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说完，已是不打算再理会蒋凡晞，兀自看起手机。 蒋凡晞如梦初醒。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别扭的地方—— 不说唐熠能接触到的那些富家名媛，就说他资助的学生里，就有比她优秀漂亮的女生。如井勤所言，她并没有多了不起。 可唐熠，家世背景好，外形条件好，修养好，是跨国集团的ceo，在美国有投资公司。 是她这个小地方出来的人配不上唐熠，从头到尾……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在看到唐熠车上那一幕就情绪失控，全面否定唐熠对自己的感情。 她不是不相信唐熠现在喜欢自己，而是自己也不喜欢自己，更害怕唐熠以后不再喜欢自己。 所以她用分手来试探唐熠的真心，想看那么重视个人原则的他，能为自己让步到什么程度。 蒋凡晞全都懂了，这一瞬间，释然了。 前一刻还一脸不服气的人，这一刻，突然乖巧安静得叫人担心。 井勤看过来，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几道，劝道：「别再瞎折腾，好好处。韩熠忙着，没多少时间让你折腾。再继续折腾，你俩就真的完了。」 蒋凡晞微笑着点头：「我知道，我不折腾了。」 井勤欣慰，缓了脸色：「知道就好。」 …… 相对无言吃完午饭，蒋凡晞跟在井勤身后离开餐厅。 电梯间里，出于礼貌，她问候了一句：「您在国内住几天呢？」 井勤双手抄兜，视线看着快到这层的电梯数，笑了下：「既然你这边说通了，我明天就走，先去香港见个朋友，过几天再从香港回德国。」 蒋凡晞点头：「好，下次回来我请您吃饭。」 井勤看她一眼，笑道：「希望我下次再来北京，是你和韩熠和婚礼。」 蒋凡晞也跟着笑笑，没说什么。 她本来想直接离开酒店，但一想，觉得还是跟唐熠说一声比较好，便又跟井勤搭同一趟电梯回77层。 唐熠还在房里，沙发上丢着笔电，好像在忙工作。见她回来，示意她过去坐：「有没有吃饱？没有的话，我们再下去吃点东西。」 蒋凡晞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吃好了，我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唐熠静静看着她，神色不辨喜怒。 「我想得很清楚了，还是决定分手。」 唐熠沉默，面色平静，像是意料之中。 蒋凡晞深吸一口气，说：「我们刚谈那会儿，出去吃饭看电影，我每次都挺担心的，怕你觉得我闷，觉得我无聊，很快会厌烦；在上海，你避开我出去接电话，我当时也想了很多，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你跟美弗前总裁的秘书应酬，我也一晚上跟着寝食难安；听见人家说你要当安家的女婿拿股份，我心里其实特别没底，就算你已经跟我解释过，但我心里还一直有根刺……」 她垂下脑袋，看着绞在一起的双手，平静道：「我们分手，很大责任在于我，是我自己没自信，也没准备好。在一起这三个月，我没怎么感受到恋爱的幸福，反而情绪波动一直都很频繁。你在美国的事情，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完这些话，蒋凡晞便沉默了。 唐熠坐在她身旁，双腿敞开着，双肘撑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十指交叠，咬牙沉默着。 过了片刻，问：「井勤和你说了什么？」 蒋凡晞立即解释：「他只是跟我解释为什么你不知道资助的事情，没有说其他。」 生怕他去找井勤的麻烦，又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和别人无关，不要再牵扯无辜的人进来了。」 她佯装轻松：「这年头，分分合合真没什么，谁年轻的时候还没谈过几场会分手的恋爱了？潇洒点。」 说完，起身要走。 纤细的手腕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握住。 她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眼眶发红，咬着下唇，拼命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唐熠问她：「你真的考虑好了？」 「嗯。」 【第一卷《凡星》完】 171 行星【5更】 【第二卷《行星》】 171 北京某livehouse 舞台上，主唱撕裂了声带般唱着工业重金属；键盘手十指在双层电子琴上翻飞；贝斯手轮手勾弦；舞台后方的鼓手，马尾随着身体节奏律动出好看的幅度。 「die liebe ist fur alle da~liebe ist fur alle da~auch fur mich……」 最后一曲结束，蒋凡晞收起粉色鼓棒，从鼓凳下来，走到舞台中央，与其他成员手臂搭背，一起对场内所有歌迷鞠了一躬：「谢谢大家！下周再见！」 歌迷尖叫：「械客械客！安可安可！……」 …… 舞檯灯光暗下，歌迷人潮涌出舞池。 乐队成员收好各自的乐器，下了舞台，走特别通道到后台。 「明天是糖果，」曾嘉边收键盘边问队友，「两天演一场，大家会觉得太累了么？」 魏楠说：「我还行，反正下班后也没事儿干。」 司辰没说话，用沉默表示可。 曾嘉下巴点点坐在沙发上神游的蒋凡晞：「蒋蒋你呢？」 蒋凡晞回神：「什么？」 曾嘉：「你那公司不看着行么？」 蒋凡晞敛眸：「还行吧。」 **e的项目七月底结束后，由于她去了美国，便没接新项目，只签了盛华第二无人车间的谘询服务。 但自从她与唐熠分手，盛华那边就再没找过她，不知道是第二无人车间压根没问题，还是唐熠想避嫌。 她状态不好，无心工作，这一阵子都跟着械客到处演出，公司压根就没再去了。 曾嘉拉好键盘包的拉链，走过来挨着她坐下，问：「你那公司是不是不打算开了？」 蒋凡晞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以后什么打算？」 「什么都不想想，就想打鼓。」 曾嘉和魏楠司辰互望一眼，用眼神交流。 魏楠：怎么回事儿？ 曾嘉：是不是分手了？ 魏楠：我看是。 曾嘉：当做不知道，别说她。 三个男人默契点头。 曾嘉对着蒋凡晞笑：「行，想打鼓，哥几个陪你！」 魏楠背着琴包站起身：「走咯！撸串去！」 …… 「艾玛，我没看花眼吧！」魏楠丢开手上的串签子，把手机撸到蒋凡晞面前，「你快看看这粉丝数几位？」 蒋凡晞略一眼，咽下口中的啤酒，说：「六位啊。」 「我去？」曾嘉脑袋也凑过来，「粉丝数上十万了啊？」 魏楠：「十一万多了！艾玛艾玛！距离百万又近了点！」 司辰：「前几天，有个卖电动牙刷来了私信，问接不接gg，发一次一千块。」 咬着鸭心串的魏楠看过来，嗤笑道：「一千的话，那咱们四个人，一人能分二百五？」 曾嘉登时就囔：「别发那些有的没的！谁差那二百五了？这是在瞧不起谁呢？」 魏楠笑：「可不，搁咱曾总和蒋总面前充啥大款呢？不知所谓的傢伙！」 蒋凡晞轻扯唇角笑了下。 司辰和魏楠都是企业的工程师。司辰在德企，收入要好一些，一年能有四五十万；魏楠在国企，收入要少一些，但也有三十来万。 而她，即使hanren从此不接任何项目，仅靠**e和盛华的年谘询费，扣去不多的经营费用和税费，一年到手能有两百万。 生活足够滋润，也够养老了。 和大部分同学比起来，不论是老家的中学同学，还是德国的大学同学，她如今的收入其实算不错了…… 但，和唐熠那个世界的人比起来，她还是…… 几万块的裙子都捨不得买的穷人一个。 穷酸气想藏都藏不住。 …… …… 位于雍和宫附近的糖果算是全北京城场地最大的livehouse，今天械客这一场还不是周末专场，可来的歌迷却空前的多，一楼舞池、二楼卡座全是人。 可见械客在圈子里的受欢迎程度。 霍桀今天也来了，但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在歌迷面前对蒋凡晞公开表白，只是坐在二楼卡座安静看表演。 说是看表演，其实目光全程都钉在鼓手身上，恨不得能去蹲那一堆鼓跟前看。 他看着看着，越发觉得蒋凡晞气质迷人，一点不像外头的胭脂俗粉，也越发不明白唐熠为什么要跟这么迷人的鼓手姐姐分手。 「哎顾四你说，唐熠为啥要和鼓手姐姐分手吶？是家里不同意？听说他老爹好像挺难搞？」 顾炀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楼下舞台，笑：「也有可能是你鼓手姐姐要甩阿熠啊？为什么一定是阿熠要分手？」 这话一说，霍桀立马一脸正经地拍了个巴掌，朝顾炀竖起大拇指：「你这思路很刁钻！我喜欢！」 说完，又痴痴看回舞台上的蒋凡晞：「我就说嘛！鼓手姐姐一看就是很酷的人！唐熠那吃屎的土狗怎么捨得和她分手？又不是眼睛被狗屎煳住了……」 …… 演出结束，蒋凡晞收鼓棒准备回后台，工作人员过来说：「蒋蒋，有人找，在后门。」 蒋凡晞下意识就想到是唐熠找来，心跳快了一拍，陡然紧张起来。 工作人员说：「要见吗？不见我让保安轰他走！」 蒋凡晞紧张到失言，还没说话呢，曾嘉朝工作人员摆手，喊道：「不见！她不见！让那人赶紧走！」 「好咧。」 蒋凡晞肩膀垮下，嘆了一口气，拿好鼓棒下了鼓凳，回后台。 经过通往后门那条长长的走廊，她勐然间想起去年秋天，有一回翘班来演出，在后门被唐熠逮住的事情。 回忆歷歷在目，幕幕鲜活，搞得人又伤感起来。 秋天真是个多情又悲伤的季节呢。 …… …… 「蒋蒋！」 蒋凡晞刚要进后台，听到有人喊自己的艺名，下意识回头，就见任泫寒站在安全门边。 她愣了下，走上前：「阿寒你怎么来了？」 任泫寒看着她，脸色不是很好。 蒋凡晞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任泫寒没答，转而说：「我有事情和你谈，跟我回公司一趟。」 蒋凡晞下意识就以为公司出了什么急事，取下插在后袋的鼓棒，说：「那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个包就跟你一起走。」 172 两年后，我们去纳斯达克敲钟【1更】 172 出了电梯，蒋凡晞跟在任泫寒身后，走向那扇曾经承载了她的梦想和信念的大门。 几声连续的「滴滴」声传来，任泫寒按密码开门。 蒋凡晞站着等待，瞥见玻璃门上贴着的公司名logo，一阵唏嘘：「阿寒，这公司名，换了吧？」 任泫寒把门打开，问：「怎么突然想换名字？」 蒋凡晞失神道：「它不应该叫hanren，而应该叫tangren。」 任泫寒不置可否：「先进来吧。」 蒋凡晞走进去，开了灯，像往常那样，一进大门，习惯性环视整个环境一圈，然后才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肩上的大背包往沙发上一放，她单手揉着肩颈走到办公桌后，入座。 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办公室向来自己收拾，不在的这两个月时间里，没有人来收拾过，桌面还保持着她去美国前一天的模样。 几个下半年想争取的项目，计划案分门别类夹在文件夹里，堆放在办公桌的左手边；最上头，压着几份从网上列印下来的房源信息。 去美国的前几天，她在网上到处看房子，打算唐熠从美国回来，俩人就搬到一起住。 眼前的一切，分明什么都没有变，可只有她知道，什么都变了。 …… 「叩叩叩。」 蒋凡晞回神，移眸看向门口。 任泫寒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进来，在办公桌前的客位上坐下。 蒋凡晞坐正身体，还未开口，就听他问：「休息两个月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蒋凡晞摇头，「我也不知道。」 任泫寒蹙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蒋凡晞不想提自己和唐熠那点破事，转而说：「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经营这个公司了，阿寒你如果想继续经营下去，可以重新找合伙人，我退出。」 任泫寒：「……」 这一瞬间，他眼里的蒋凡晞变得异常陌生。 他有点烦躁，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要冷静。 「给我一个退出的理由。」 「你知道我们的资助人是谁吗？」蒋凡晞笑着看他，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是唐熠。我们的资助人是唐熠。」 任泫寒大骇，半晌没说出话来。 蒋凡晞挺直的嵴背垮下去了，整个人懒散地拿背靠向椅背，失神地看着玻璃大门上贴着的logo，喃喃道：「所以我刚才说，我们的公司，不应该叫hanren，而应该叫tangren。」 任泫寒没明白，也不敢相信：「井勤不是说资助人姓韩吗？怎么会是唐熠？」 「他原来随母姓，叫韩熠，是01年去了美国才随父姓，改名唐熠。」 任泫寒已是震惊到什么都说不出口。 而蒋凡晞，包裹过往心绪的膜仿佛因为这番谈话被撕开一个口子，发现唐熠是资助人之后那些不能为人知的苦楚，面对任泫寒，全都无所遁形，亟需倾诉。 「阿寒……」 她泪流满面看着任泫寒：「你问我退出的理由——因为我一直以来坚持着的、想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信念崩塌了……我现在眼前都是黑的……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之前，她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要努力活成资助人希望的样子；要像他那样，心怀家国、心有大爱。 可现在，你问她想活成唐熠希望的样子吗？她不想，她死都不会活成唐熠想要的那个样子。 因为唐熠根本不是她心中的资助人「韩先生」！ 那个「韩先生」，只是她在孤立无援的异国他乡，勾勒出来安慰自己、给自己精神力量的一个完美的、不存在的人。 真正的资助人，是唐熠！ 是那个清楚她所有软肋和贫弱过往，与她亲密无间过、将她里里外外看得一清二楚，也擅长算计的心思深沉的男人！ 这些，任泫寒亦是清楚的。 他们之间，有天然的默契，很多时候，无需多言，便能彼此心领神会。 他连抽几张纸巾递给蒋凡晞，轻声：「我明白你的感受。」 他望着沉默擦着眼泪的蒋凡晞，说：「这个崩塌一开始就是必然的，没有任何人是根据你想像的样子活着的。信念，应该是你要自己给自己，而不是寄托在他人身上。」 蒋凡晞怔怔地擦了眼泪，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任泫寒看着她这样，嘆气：「你问问你的内心，你渴望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想了一会儿，嘟囔道：「成功的有钱人。」 任泫寒笑：「那就是要名利双收？」 「嗯。」 他坐正身子，双肘撑到她桌上，转椅往前移动一些，拉近距离看着她，认真道：「那你打起精神，赶快回来上班，两年后，我们去纳斯达克敲钟。」 「什么？」蒋凡晞鼻涕也顾不得擤了，怔怔道，「去纳斯达克敲钟？hanren？」 「不是。」 任泫寒从印表机上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三个圈。 最上面的大圈，写着「fanxi集团」；底下两个小圈，分别是「hanren谘询」和「fanxi智能」。 「我们成立一个以你名字命名的集团公司，底下是现在的hanren和fanxi——hanren还是做项目谘询业务；fanxi就用来做实业，为上市做准备！」 说这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蒋凡晞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几十个项目。 她仿佛被注入鸡血一般，拿过笔，在fanxi那个圈下面又延伸出三个小圈，分别是：ai泛娱乐、ai家居生活，和ai社区。 任泫寒眸光一闪，抬眸看她：「继续。」 于是，在蒋凡晞的笔下，三个大主题又延伸出具体项目。 ai泛娱乐——情感陪护机器人； ai家居——便捷、舒适、高效的家居控制系统； ai社区——宜居、安全、可持续性的社区管理； …… 蒋凡晞收笔，眼里燃着一团火：「这三个项目，随便拿一个出来做，上市都不是问题！」 任泫寒凝望着她，久久之后，欣慰地笑了：「你一定可以！」 「我要加油！我要成功！我要告诉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你眼光真的很差！」 她眼眶还红肿，可眼里迸发出来的火花，让任泫寒相信——她很快要蜕变成更好的蒋凡晞！ 173 这么安静反倒让她心里没底【2更】 173 蒋凡晞和任泫寒研究了一晚上，最终决定做「情感陪护机器人」。 除了市场广阔，最重要的原因——她想做出两款产品，分别送给众多如蒋志存一样的抑郁症病人，以及数千万缺乏父母有效陪伴和监护的留守儿童。 但真正用来创造效益的产品将会是适合市场的几款有针对性的陪护机器人，比如：儿童学习娱乐陪护机器人、老人陪护机器人，和成人情感需求陪护机器人。 他们深信这个项目会得到资本、技术和消费者三方的青睐。 …… 那一段时间，蒋凡晞推掉械客所有演出，和任泫寒待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做概念和计划案。 虽然，目前市场上已有多种人工智慧机器人落地，但要机器人能真正要做到情感陪护，则还存在许多落地技术上的难点需要攻克。 例如：贴身跟随、语言交互、肢体交互，还有机器人的自学能力，这些都是现今陪护机器人领域还未攻克的技术难点。 但正因为难点未被攻克，蒋凡晞和任泫寒攻克了，那么他们就占领了市场先机，未来的品牌价值不可估量。 而要攻克这些技术难点，首先他们得有自己的实验室和用来处理机器人程序、云数据的伺服器。 前期，各种伺服器的搭建、筹备公司及样品外身开模等前期投入，大约需要五百万人民币；而首批产品做出来，垫付各项成本及费用，以及铺市、gg费，预计需要一千五百万；二批产品再追加一千万。 也就是说，要推2-3款产品上市，至少需要三千万的投入。 蒋凡晞和任泫寒发现，他们有概念、有技术，但是没资金，所以样品也拿不出来。 没有样品，概念再好，人家都会觉得你只是在花样吹、画大饼，甚至怀疑只是拿概念融资抢钱，根本不会放心地拿出三千万来投资。 蒋凡晞那阵子把计划书做好，就一直在考虑资金的问题。 她之前帮盛华改产线拿到的三百万，给了佟玉英一百万；留了一百万给蒋志存做风险抵御；还剩下的一百万，拿了一部分做hanren的启动资金，现在卡里也就剩下几十万。 任泫寒那边把买房的首付都拿出来了，加起来勉强到三百万，样品都没法开发出来。 没钱难倒英雄，蒋凡晞微信朋友圈、名片夹翻了又翻，除了程凯，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有适合、也有能力投资的人。 她创业心切，揣着手上热乎乎的计划案，和任泫寒商量过，直接打电话约了程凯。 …… 去到**e，上了总经理楼层，蒋凡晞人还没进办公室，远远就见程凯跟人坐在里头泡茶、说话。 蒋凡晞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是眼熟。 曾经，她还在盛华上班时，隔壁办公室那一位也是这么一天泡三斤茶。 正想着，人已是走到门口。 「蒋总！任总！」程凯豪爽招唿，「来了啊？快快，进来坐！」 蒋凡晞回神，微笑颔首：「程总，好久不见！」说着，和任泫寒一起走到程凯对面的沙发入座。 原本正跟程凯说话的人招唿了一声，很快就迴避了。 程凯烫洗茶杯：「两位最近在哪里发财？」 蒋凡晞笑着提前热场子：「等着程总带我们发财呢。」 程凯挑眉看过来，笑了下：「3d列印车间，总部的人来看过了，很满意！我最近也正琢磨着还有什么项目可以拿出来做的，如果有，一定找你们！」 任泫寒客气：「谢谢程总。」 话说到这里了，蒋凡晞干脆拿出计划案：「我们打算成立新公司，项目已经有了，程总您看看有没有兴趣。」 「哦？什么项目？」 程凯放下茶壶，拿起文件夹打开，一目十行地略了几眼，边看边点头：「想法不错！」 蒋凡晞笑，厚着脸皮：「您有兴趣投资么？我们现在在找投资人，还有三千万的空间。」 「是么？」程凯将文件放下，锐利的视线投到蒋凡晞脸上，食指敲击着桌面，「3000万，多少股份？」 蒋凡晞暗吸一气：「百分之二十。」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 程凯又将文件打开，唇角泛着一丝道不明的笑意。 第一次拉投资，程凯又默不作声，蒋凡晞也有点紧张，宁可他像以前那样，哔哔一通，就算是嫌弃他们的方案也好。 这么安静反倒让她心里没底。 气氛正尴尬着，任泫寒淡淡开口：「随着我国老龄化现象的加重和二胎的开放，情感陪护逐渐成为某些家庭的刚需，情感陪护机器人的出现正好能弥补这方面市场的空白，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 程凯移眸看向他，说：「据我所知，市面上已经有几款儿童陪伴机器人。」说着，放下文件，双手比划出一个圆润的造型：「就是那种圆墩墩的，胖胖的那种机器人，能背古诗、能唱歌，还能做速算什么的。」 任泫寒解释：「那种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情感陪护机器人，严格来说只是娱乐学习辅助机。真正的情感陪护机器人，要做到贴身跟随、语言交互、肢体交互，以及拥有一定的自学能力。这些都是目前市面上的产品所没有的，也是情感陪护机器人的四大落地技术难点。」 程凯问：「也就是说，这个项目最重要的四大技术，目前还是痛点？」 蒋凡晞点头：「是的，谁能第一时间解决这四大痛点，谁就能首先占有这个市场。」 程凯狐疑：「你们可以？」 蒋凡晞笑得自信：「不可以的话，我们今天就不会过来跟您谈这事儿了。」 「有点意思啊。」程凯调整了个姿势，后背往沙发靠去，翘着二郎腿，继续翻看手中的计划书。 认认真真看完一遍，笑着将计划书放到桌上，看向蒋凡晞和任泫寒：「我呢，一直在制造业混，对这种新兴事物了解不多，如果现在要投资这个，恐怕不太合适。」 蒋凡晞只听「咚」一声，满心的希望登时化为乌有。 「但是！」程凯又说，「我有两位朋友对这种概念挺有兴趣，我呢，会把你们的计划书交给他们，他们要有兴趣，会联繫你们的，好吧？」 说着，已是拿着那份计划书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 蒋凡晞明白了，和任泫寒互望一眼，起身：「好，那就麻烦程总了。我们下去3d车间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 程凯笑着点头：「行，忙去吧。」 174 年轻人出去谈一圈见见世面不是坏事【3更】 174 从程凯办公室出来，蒋凡晞嘆气：「他应该是不会投资了，说有朋友对这种项目有兴趣，估计也就是打发我们的。」 任泫寒说：「没关系，再找。实在不行，咱们未来一年辛苦点，多做几个项目，天使轮的钱很快就有了。自己做自己的天使也挺好。」 蒋凡晞摇头：「别说一年时间了，指不定一个月后，有人攻克了情感陪护机器人的四大落地痛点技术，抢先在市场上推出产品，那咱们这个项目真成废纸一堆了，一年后还做什么？」 任泫寒笑着安慰她：「这个项目被人抢先了，那咱们就做别的项目。对我、对你自己的技术，都有点信心！」 「也是！」 …… 蒋凡晞嘴上是这么说，但其实焦虑得很。 主要是这个项目已经花去她相当长的时间，而她也对这个项目十分有信心，现在因为找不到投资人而放弃，实在是不甘心。 所以刚从**e出来，就已经在琢磨着要从其他什么渠道拉投资。 大拇指在手机名片夹上都快哗啦出茧子，也没找到合适的。其实不是不认识有钱人或者有资源的人，而是那些人，刚好是她不能找的。 比如曾嘉。 曾嘉的父亲也是做实业的，公司规模不比盛华和**e小，甚至和盛华的老董有一定交情，但曾嘉这些年在自家公司一直没表现好，大半心思都在乐队里，曾父对他意见颇深，恨铁不成钢，在金钱上对他特别严格，所以曾嘉本身也没什么钱，不适合找他投资。 井勤，几乎都算0.5撕破脸了，而且找他，唐熠指不定也要插手。除了早先和盛华签下的合约，蒋凡晞不想新公司再跟唐熠有任何牵扯。 其他的，都是一些因为过去工作有接触，算认识，但几乎没其他私交的各企业老总，这种对她的实力不了解，没信任没信心，估计也难以一下子痛快拿出三千万投资。 这几年经济下行，很多企业老总也是在硬撑，口袋并不如面上那么好看。 最合适的投资对象，就是程凯那种，共事过、知道他们的实力、对他们有一定信心，也算比较谈得来，理念不至于天差地别的。 所以蒋凡晞才会第一时间问程凯要不要投资。 结果程凯也没兴趣。 …… 过了两天，果然有两个自称是程凯朋友的人给蒋凡晞打了电话。 她赶紧和对方定下时间地点，拿好计划书，和任泫寒一起去赴约。 第一位，是从天津过来的，自称是**e的供应商，和程凯多年朋友，从程凯那边知道蒋凡晞他们的项目，有点兴趣，所以过来谈一谈。 蒋凡晞刚要和对方说明这个项目的前景，对方就急不可耐地挑明：「3000万，我要51%的股权。」 要的还是「股权」，蒋凡晞尴尬笑道：「股东肯定是依法享有资产收益权的。」 对方笑，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既视感：「收益权就不说了，我还要决策权！」 蒋凡晞：「……」 任泫寒：「……」 俩人互望一眼，蒋凡晞收回目光，微笑、耐心跟对方解释：「我们初步计划的天使轮投资额是三千万，20%的股份。」 对方冷笑：「说实在的，你们现在什么都没有，就空有一个概念，几页计划书，」说着，将手中的计划书丢到桌上，「我一下投进三千万，万一以后你们这个产品市场反应不行，或者是没做出来，那我这钱不是打水漂了？」 蒋凡晞不知道对方是真不清楚投资款可以选择按项目进程分期支付，还是说看她和任泫寒年轻，故意唬他们，但不管是哪一种，她都觉得不适合找这人投资。 思及此，她已是坐不住，想走了。 这时，任泫寒说：「前期开发大概需要资金500万左右。我们这边已经有三百万要做项目启动资金，您首次支付的投资额五百万，只会用到两百万。一般样品出来，就能预估市场反应。200万买不到一块好表，拿来买个机会，不会吃亏的。」 对方可能想想也是，改口说：「要我投3000万下去也行，但我一定要51%的股权！」 蒋凡晞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率先站起身：「抱歉，打扰了。」 对方笑笑，抽出一张名片放到桌上：「行！年轻人出去谈一圈见见世面不是坏事儿，你们后面还会来找我的！」 蒋凡晞垂眸看一眼名片，没拿，包一提，走了。 任泫寒将名片收起来，客气道：「那我们就先走了，希望有机会一起合作。」 …… 下午见的另一位投资人更是一言难尽，对概念和想法有兴趣，也看好这个市场，但不相信蒋凡晞和任泫寒能突破四大技术难点，提出他们若给出详细的技术分析就投资。 这回，好脾气的任泫寒直接甩脸走人。 俩人从咖啡馆出来，蒋凡晞摇头失笑：「今天见的这俩投资人，也不知道是他们傻逼，还是看我们傻逼。一个就投三千万，要51%的股权做大头；一个要咱们先亮出技术……真的是……」 她也是无语了。 任泫寒也甚是无奈：「就怕他们是广大投资人的缩影。」 蒋凡晞嘆气：「希望来个诚心合作的吧！」 …… 那之后，再也没有意向投资的人联繫过蒋凡晞。 等了一礼拜，她坐不住了，跟任泫寒说：「不行，咱们得想办法先筹到五百万，至少先把样品做出来，先把专利申请了，否则这个项目再拖下去就做不了了！」 任泫寒也同意，已经准备去跟同学亲戚借点钱，蒋凡晞突然想到一事儿。 她把沈书途喊进来，问：「盛华的发票什么时候送过去的？」 沈书途说：「七月底送过去。」 「他们的付款期是多久？」 「六个月。」 蒋凡晞心算几秒，提高音量：「那得明年一月底才能付款啊？」 「是的蒋总。」 蒋凡晞没话说了。 当初拟盛华的协议，任泫寒提出付款期三个月，是她鸡婆，说盛华的财务制度一向实行半年付，她主张给改的。 现在，作茧自缚了。 正自责着，那边任泫寒说：「我下午去一趟顺义，跟唐熠谈谈，看能不能先把款项提前支付了。」 175 似乎在渴望重温那些温柔【4更】 175 任泫寒下午到了盛华，并没直接上去找唐熠，而是去第二无人车间转了一圈。 五条智能产线一个月前装好，目前已投产近一个月，一切正常。 任泫寒例行工作做完，才上综管楼找唐熠。 唐熠刚好在办公室，他敲门：「唐总，有时间说几句话？」 唐熠移眸看过来，面色稍诧，很快起身走到沙发区：「进来坐。」 开始烧水，准备泡茶：「第二无人车间有什么问题？」 任泫寒忙道：「不是不是，我上来之前去看过了，一切正常。」 唐熠面色稍缓：「那你今天过来是？」 「是这样的，我们最近有其他的项目要做，需要资金，想跟您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原本一月底支付的费用提前付了？」 唐熠没说话，慢条斯理烫洗着茶具，用茶匙舀茶叶，沖水。 过了足足有两分钟，才问：「你们……要做什么新项目？」 任泫寒笑笑，客气道：「因为项目现在还只有雏形，不是很确定，这边就先不知会您了，等项目落地了，一定会邀请您过去参观的。」 唐熠抬眸看他一眼，笑了下，復又垂眸专注沖泡茶叶：「你们可不是那种会往概念里砸钱的风格。项目早就确定了，只不过是不想说，对么？」 任泫寒：「……」 出门前，蒋凡晞千交代万交代，不要跟唐熠谈太多新项目的事儿，所以他这会真不能说太多。 可看唐熠的样子，好像不问出他们要做什么新项目就不给钱。 正想着，突然听到唐熠问了句：「她最近在忙什么？」 任泫寒回神，轻咳一声：「……忙新项目。」 唐熠将泡好的茶夹到他面前，自己拿起茶杯，轻轻吹了几道，抿下一口。 「前阵子不是都在乐队混么？最近愿意乖乖上班了？」 任泫寒「嗯」一声，没说太多。 唐熠似乎也是知道从他这里套不出什么话，一杯茶喝完，站起身，公事公办道：「你们蒋总很久没出现了，当时跟你们hanren签约，主要是看中她的技术，她老不露面，派你来，可不是个事儿。提前支付费用可以，但她至少得来把工作做到位了。」 …… …… 任泫寒猜到自己过来跟唐熠谈这件事可能不会很顺利，但没想到唐熠会以此为藉口，要求蒋凡晞出面。 看上去不像放不下的人，也不是小气的作风，可怎么会选择在他们急需资金的时候故意刁难？ 任泫寒头疼，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阿寒，」蒋凡晞走进来，「怎么样？盛华同意提前支付费用吗？」 任泫寒睁眼，坐正身子，考虑几秒，说：「唐熠可能是希望你过去跟他谈。」 蒋凡晞有点意外，又不十分意外：「还有说其他么？」 任泫寒摇头。 蒋凡晞在沙发上坐下，咬着指甲，皱眉思考。 她在想唐熠是什么用意。 分手到现在快俩月了，虽说是她先把全部联繫方式拉黑删除，但唐熠真想找她，不是没办法，可唐熠是真没找她了，一次都不曾，也算分得干干净净。 现在来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蒋凡晞没想明白，抬眸看向任泫寒：「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她相信任泫寒的判断和作为男性的直觉，毕竟今天是他过去和唐熠接触的。 任泫寒思考半晌，说：「他提到说当初和hanren签约，是看中你的技术，所以我觉得他希望你过去谈，应该是出于工作考虑。」 蒋凡晞点点头：「行吧，那我明天过去一趟。」 她回办公室，随即打电话跟周恆约时间，定好明早十点过去和唐熠见面。 …… …… 两个月前，蒋凡晞跟井勤吃完饭，认识到自己无法和唐熠走下去的原因，当即平静提出分手，直接离开房间，打车回当时的日租房。 她在日租房里躺了几天，唐熠没联繫她，也没通过瑶瑶发语音给她，彻底从她的世界消失。 这次过来盛华见唐熠，说情绪没半点异样是假的。从进了盛华大门的那一刻，她就四肢发虚，一口气吸进去吐不出来，憋得脑袋发懵。 倒也不是计较唐熠分手后从没联繫过自己，毕竟当时是她提出从此做陌路人，不联繫才是正常的。 只是，两个月时间，还不足以让她彻底忘了他。 身体和精神都还留有对上一段感情、上一个男人的惯性依恋。一意识到要见他，浑身神经末梢都惊觉起来，似乎在渴望重温那些温柔。 蒋凡晞知道自己还没放下，也明白放下需要时间，急不得，所以她不打算再为难自己。 …… 出了电梯间，远远就见唐熠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正专注看着电脑。 秋天到了，他穿着英式双排扣深色西服，浓密的黑髮依旧工整码到脑后，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但走进了，蒋凡晞才发现他肤色白了一些。 他去年刚从美国回来时，是古铜肤色，可能在美国经常玩户外运动；回国后，成天浸在厂子里，过了一年，肤色白了不少。 这么一看，人倒是显得更年期，更有少年感了。 正想着，人已是走到门边。 玻璃办公室门开着，蒋凡晞敲门，不带感情打了个招唿：「唐总，早上好。」 唐熠看过来。 这个办公室很深，从他那儿到门口，至少有十米，可如此长的距离，蒋凡晞还是一眼看到他眼神里的打量。 她有点不自在，提着包包的五指收紧。 唐熠对她笑了下，起身，走到沙发区：「来了？进来坐。」 态度倒是自然。 蒋凡晞走进去，在背墙的三人座沙发上坐下。见唐熠要开始泡茶，赶紧道：「不用泡了，我早上刚喝过铁剂。」 唐熠泡茶的手没停，笑道：「我泡着，你不喝也行。上门都是客，怎么能不泡茶？」 蒋凡晞没再多言。 唐熠目光专注地看着手头正处理的茶叶，倒是没多看她一眼：「有贫血的毛病？」 「什么？」 「不是在喝铁剂么？」 蒋凡晞回神：「哦，有点。」 水开了，唐熠把茶叶沖开，洗过一遍，第二遍茶水倒进两个白玉茶杯里，然后夹一杯到蒋凡晞面前，笑道：「有贫血的毛病，就少喝咖啡，多吃深色蔬果。」 「哦好。」 蒋凡晞没心情和他闲聊，点名主题：「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一月底要付的费用先付了？」 176 做坏事被大人抓现场的小孩【5更】 176 唐熠没答，转而说：「第二无人车间的产线已经投产一个月了，目前一切正常，你可能要去看一下能不能做产能升级。」 蒋凡晞皱眉，但很快调整思路：「好。你这边把款项的事情落实了，我一会就下去处理。」 唐熠倒是没反对，拿起茶杯，稍稍吹了两下，喝了一口。茶杯放下的时候，抬眸看向蒋凡晞：「听程凯说，你们正在找新项目的投资人？」 他会知道这个，蒋凡晞倒是不意外，从把计划书给程凯的那一刻起，她就做好唐熠可能会知道这个事情的心理准备。 她「嗯」了一声，不想多谈。 唐熠问：「投资人找到了？」 「有几个合适的正在接触。」她说谎了，其实现在一筹莫展。 可她了解唐熠，知道他会特地问这个事情，可能是有意想投资，可她不想唐熠成为自己的投资人。 有一层资助人的关系，就已经让她一辈子永远无法与他彻底割裂，再来一层投资人的关系，日后工作上有更多的接触，那不得难受死。 意外的是，唐熠却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品着茶。过了一会儿，朝外头大厅招了招手，周恆很快就进来了。 唐熠：「现在去写封邮件，跟集团财务申请提前支付hanren今年度的谘询费，同时抄送我。」 周恆：「好的。」 蒋凡晞放下心，等周恆走后，她也坐不住了，说：「那我先下去忙了。」 唐熠点点头：「去吧。」 …… …… 市面上大部分进口智能产线都能通过改写编程和控制程序，达到提高效率、提升产能的效果，这些，设计师在设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只不过设备商还想要从后期的各种升级服务中赚取佣金，所以设备出厂时，不会一下子将效率设置到最高值。 这些都是行业潜规则，没有在这一行浸淫过，不会了解。 唐熠是个圈外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但蒋凡晞去年和他说过，他就记住了，在做了升级的第一无人车间尝到甜头，估计第二无人车间还未投产就已经想好要做产能升级的事情了。 蒋凡晞这下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让自己过来谈了。 因为他怕把费用付给hanren后，她又不愿过来给他做升级，或者还因为分手的事情故意跟他说不能升级，所以拿提前支付费用的事情要挟呢。 意识到唐熠把自己当成毫无信用的人，蒋凡晞在心里骂了一句：「小人！」 在美国的最后一晚，她分明说清楚了，以后还是工作关系，他有任何工作上的需要，她都会帮忙。 说那么清楚，这边却还防着她呢，到底是有多不信任她？ 蒋凡晞越想越生气，收起拍摄产线运行情况的手机，准备回楼上跟李工拿了设备说明书和产品工艺图纸的副本就走。 刚进电梯间，迎面碰上了正从电梯出来的唐熠。 蒋凡晞心里还在骂着他，这一撞上，脸上浮起尴尬的热气，别开目光，像是做坏事被大人抓现场的小孩。 唐熠眸光淡淡地看着她，问：「这是看完了？」 「嗯。」她说着，进了电梯。 手放到闭合键上，刚要按下，唐熠又跟进来：「那一起上去，到我办公室聊聊。」 「哦。」蒋凡晞按下闭合键。 电梯稳稳上升中，俩人平行二站，起先谁都没有说话，比第一次见面还生分。 蒋凡晞是铁了心不想唐熠多言，只能硬扛着，倒是唐熠问了句：「叔叔身体怎么样？」 他算是问对了。 蒋志存最近能站起来了，蒋凡晞正高兴呢，一时也忘了不和他多说话的打算，竟多说了几句：「挺好的，做了大半年康復，然后上个月买了一个站立辅助器每天训练，他现在能借用辅助器站起来了。」 唐熠笑道：「好事！」 话说完，电梯到了。 俩人一前一后离开电梯，进唐熠办公室。 对于第二无人车间提产能的事情，蒋凡晞现在其实没什么可以说的，才刚拍了片子，还得拿图纸回去研究。 因此，只是和唐熠说：「产能可以提升，但是具体提升到什么程度，我现在说不准。」 唐熠口气也很公事公办：「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蒋凡晞打开手机看行程：「因为我们有其他项目要做，我争取三个月内处理好这件事，初步定在一月一号，年度盘点完毕的时候做新程序试产。」 唐熠爽快应下：「可以。」 蒋凡晞见事情说得差不多了，起身告辞：「那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之后的工作我会自己看着进度过来处理，您不用担心。」 「好。」 唐熠起身，将她送到门口。 …… 蒋凡晞退出唐熠办公室，没直接往电梯间走，右拐，去了洗手间。 这一楼层原本就只有她和之前的助理林珂是女生，其他都是一群技术男，女洗手间向来干净方便，所以她每次来盛华，都习惯到这里解决。 前阵子听说林珂也辞职了，这一层彻底没有女生用洗手间，但保洁阿姨还是每天打扫，看上去更干净了。 蒋凡晞站在镜子前，边洗手边打量自己，见t区有点出油，拿出粉饼补了一下，顺带又补了口红。然后，洗干净手，烘干了，才进隔间。 …… 用纸巾擦好，她下意识看一眼，懵了。 突然来例假了，量还不少。 她赶紧站起身，检查裤子。 倒霉的是，长裤也沾上了，还挺明显。 她今天为了搭配上身的黑色衬衫，穿的还是高腰白色长裤，这一染，别说回家换裤子了，从这边走出去，立马就能让人看笑话。 管不了那么多了，蒋凡晞赶紧站起身，打开挂在钩子上的手提包，在里头翻找姨妈巾。 可这次例假足足提前了一周，她没能及时放姨妈巾进去。 慌慌张张打开手机，她下意识就想给林珂打电话，要她送个姨妈巾进来救急，名片夹滑到一半，才想到因为与李工不对付，林珂前几个月就辞职了。 所以…… 难道…… 要打电话让周恆给自己送姨妈巾吗？ 蒋凡晞光是想到那画面都要晕过去…… 没办法了，她最后只能用厚厚的纸巾垫上，准备一会儿用包包遮住屁股再出去。 177 曾经熟悉、而今难以忘怀的味道【1更】 177 蒋凡晞洗好手，对着镜子背过身去，将手提包挡在臀部，仔细照了又照，确定这般遮挡没有问题，才小心翼翼走去开门。 门开，脚刚踏出一只，就被站在外头的男人吓得怔在原地。 唐熠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走过来，递给她：「用这个遮遮？」 「啊？」蒋凡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想着他应该不知道自己那个来了啊。 正想问，就听他说：「我刚送你出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你裤子脏了。」 「哦。」原来是这样。 她垂眸看唐熠举在手上的深色西服上衣，心想：他的西服那么贵，要是沾到了，不得买一件赔给他吗？好像还买不到，毕竟他都是人去欧洲现场定做的。 想来还是麻烦，便礼貌推迟：「不用了，我用包挡住也挺好的，待会儿直接下去打车回家换个裤子就行。」 唐熠问：「这边出去至少要走十分钟才能打到车，你确定要直接这么出去？」 蒋凡晞是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的，社畜什么没见识过？就算走不到打车的地方，随便在下面的超市买个围巾或者丝巾之类的东西遮一遮也是可以的。 她笑了下，礼貌推迟：「谢谢，不过真不用。」说着，人往旁边走。 刚往前走了两步，就被唐熠拉住手臂。后者不由分说，将西服外套直接披到她肩上。 男人长得高壮，连带西服上衣也宽敞而长，披在蒋凡晞身上，竟然像中长款外套，长度到达大腿中。 她下意识就要脱下来还给唐熠。 唐熠动作比她快一步，双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就这么穿着吧，洗干净再还我。」说完，人转身，直接出了走廊。 蒋凡晞愣在原地，直到那抹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嘆着气，拢了拢身上的西服外套，直接往电梯间走。 …… 她回家换好裤子，中午了，便在家和蒋志存一起吃了午饭才去公司。 将早上在第二无人车间拍的影片拷到电脑上，才发现离开之前，因为大姨妈突然造访、一阵兵荒马乱，竟然忘记去找李工要设备工艺图纸了，赶紧又打电话过去，让对方先扫描一份过来。 东西发过来之前，她先把影片放出来研究一下。 正看一半，任泫寒过来：「怎么样，早上还顺利吗？」 蒋凡晞回神，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看向他：「当着我的面儿让周恆给集团财务发邮件了，估计钱很快会到位。但是提出要我赶紧做第二无人车间的产能提升。这不，我正看片子。」 任泫寒点点头，走到她身侧，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轻放在她椅背上，俯身一起看片子。 屏幕上，一条规模极大的智能产线正自动生产着产品。 原材料从a点出发，经过层层关卡和工序，最后变成成品出现在h点，即是终点，然后经由输送带，直接输送至品控处。 蒋凡晞笔帽那头指着屏幕，在d和f两个点之间打了个圈：「你看这里，其实e点可以省掉，直接在d点做一个辅助支架和点焊工序，沖完孔直接做点焊，然后从支架往下走……」 说到这里，笔从d点上方，直接滑至下面的f点：「这么走，时间上至少省去20秒。一个产品是20秒，一天几十万个产品得节省多少时间，省下来的这些时间又能做多少新的。」 任泫寒点点头，问：「第一无人车间的产线也是这么改的？」 「不是，」蒋凡晞笑了下，「咱们这么熟了，我也不瞒你了。盛华第一无人车间那三条产线是仿……」 话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想想还是不揭唐熠的老底了，转而说：「是我之前服务的德国apex集团的产品。很凑巧的是，我就是那款产线的设计师之一，刚好就负责控制程序部分，所以当时我只是给它重新写了程序，重设动能和工序走向。」 「那现在这款？」 「现在这款他们找别的设备商买的，如果要改，到时候肯定要涉及硬体部分，工程比较大，所以我让唐熠给我三个月时间。」 「有把握吗？」 蒋凡晞笑，身体后倾，背靠向椅背，笔头点了点脑袋：「有，方案在脑子里了。」 任泫寒垂眸看她，就见电脑屏幕蓝光映射下的她的双眼，闪动着智慧的光芒。不得不承认，蒋凡晞相当有才华，她仿佛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和我说。」 蒋凡晞抬眸对他笑了一下：「好，你先忙吧，我再看会儿片子。」 …… …… 李工到五点多才把图纸传过来，蒋凡晞加班研究了一部分，九点收拾东西下班。 洗完澡，处理中午换下的白色长裤，忽然发现脏的范围还挺大，心想：不会把唐熠的西服也弄脏了吧？ 中午从盛华出来，她怕打车坐着会弄脏西服，特地去搭地铁，全程站着，尽量不让西服与自己的屁股接触到。 但现在看这裤子……悬！ …… 蒋凡晞把裤子处理好，赶紧回房。 深色西服随手放在电脑椅上，她拿下来，平铺在床上，仔细检查。但由于西服内衬也是深色，就算是沾到血，这会儿干了，颜色发暗，很有可能与内衬的颜色融为一体。 「烦死了，早知道中午怎么样都要把西服还给他！」 蒋凡晞嘀咕着，低下头，仔细闻西服，想闻看看有没有血腥气味，有的话，那就是沾到了，这件西服就不能要了。 「好像没有？」 闻了一阵，她坐起身，揉了揉鼻子，又跑去厨房闻咖啡豆，才又回房间继续闻那件西服。 可血腥味是真的没闻到，反而还闻到很好闻的、淡淡的男香。 是她曾经熟悉、而今难以忘怀的味道…… 她嘆着气坐正身体，看着铺在自己床上的西服发怔。 拿这件西服怎么办呢？ 送洗之后还给唐熠？ 那不是还要跟他私下见面？ 直接拿到办公室给他？提一件西服去他公司，会不会太显眼了？ 想得多了又无解，蒋凡晞开始烦躁，用衣架将西服挂上，塞进衣柜里算完事了。 眼不见为净！ 178 那些娇嗔和小脾气【2更】 178 国庆前几天，蒋志存就跟蒋凡晞说，国庆期间想回老家住几日，蒋凡晞赶紧给佟玉英打电话，让她这几天找两个钟点工到家里打扫一下。 一听蒋志存是因为国庆期间不用做康復治疗才有时间回去，佟玉英不痛不痒地问了一句：「治疗效果怎么样？」 蒋凡晞说：「挺好的，现在已经能用辅助站立工具站起来了，只要坚持康復，将来或许能靠拐杖自己走路。」 电话那头，佟玉英嘆气：「要花很多钱吧？北京的大夫厉害，收费肯定也高。」 蒋凡晞笑笑：「我能应付的，您不用担心。」说完，又问佟玉英：「您晚上有时间吗？我再打电话给您，您跟我爸聊聊？」 佟玉英忙说：「我这边忙，晚上没时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蒋凡晞摇摇头，把手机放到桌上，长长地嘆了一口气。后背往办公椅背靠去，椅子一转，看着窗外的景色发怔。 自从她把蒋志存接到北京，又把老家的房子重新装修过，然后每个月给佟玉英汇一万块当家用，佟玉英对她态度好一些了，几乎不会再在电话里对她进行无休止释放负能量，咒骂蒋志存。 但也仅限于此。 蒋志存来北京半年了，佟玉英从未来看过丈夫一次，更别说指望她来照顾蒋志存了。蒋凡晞提过几次，都被她一口回绝。 蒋凡晞虽然心寒，但也没办法。 佟玉英再不像话，也是生活上从没亏待过她、辛苦把她拉扯到高二的母亲。后来蒋志存出了意外，不到四十岁、风韵犹存的佟玉英不甘心后半辈子的人生用来陪伴照顾瘫痪、重度抑郁、毫无希望的丈夫，蒋凡晞身为女人，虽然不贊同，但也能理解佟玉英的自私。 她有时候就在想，还好后来和唐熠分手，否则真正处到谈婚论嫁，她娘家这样的家庭，会被唐熠的家人嫌弃的吧？到时候免不了又要生出其他烦恼…… 「嗡嗡嗡……」桌上的电话震起来。 蒋凡晞回神，椅子一转，拿起丢在桌上的手机。 001-202…… 从华盛顿来的电话。 蒋凡晞第一反应觉得这是一通诈骗电话，因为她没有认识的人在华盛顿。 可转念一想，任泫寒之前让美国的朋友帮她发过紧急商务邀请函，怕是回访电话之类的，赶紧接起来：「hello？」 「请问是蒋凡晞女士吗？」 竟然是字正腔圆的北普。 蒋凡晞一愣，一秒切换北普：「您好，我是蒋凡晞，您是？」 「你好，我叫景霁之。」电话那头男人声音不高不低，很有磁性，也很好听，「是这样的，我在一份关于情感陪护机器人的计划书里看到你的联繫方式，我想详细了解一下这个项目，请问你那边有时间吗？」 意识到这位有可能成为投资人，蒋凡晞忙不迭点头：「有的，看您要来我们公司谈还是咱们约个时间在外面谈？」 电话那头的男人笑了一下：「好，不过我现在人还在华盛顿，既然你有时间，我尽快回国，到了北京再跟你联繫。再见。」 「再见。」 蒋凡晞挂上电话，立马去隔壁办公室。 「阿寒，刚有个人从华盛顿打电话给我，说是看到我们的计划书，有兴趣，要从华盛顿回北京跟咱们谈呢。」 任泫寒抬头看过来：「程凯介绍的？」 蒋凡晞说：「不知道是不是他，没说呢，但是特地从华盛顿跑回来，感觉很有诚意合作啊，不像之前那两个。」 任泫寒点点头：「行，那人到了咱们就去见一见吧。」 蒋凡晞喜滋滋回办公室，把情感陪护机器人的文件夹打开，完善了一下计划书，开始着手准备概念片，打算到时候给对方看看三维模拟产品。 这一忙，又过了两天。 她本来打算和蒋志存一起回老家，但想到华盛顿那位可能这几天就会到，不敢离开北京太久，一号早上包车把蒋志存送回去安顿好，立马又跟着车子回北京。 回到北京的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蒋凡晞一整天没怎么正经吃喝，高速上来回奔波了12个小时，人又累又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打算吃完洗了澡就去睡觉。 她边吃边打开工作邮箱查阅邮件。 假期第一天，没什么跟工作有关的新邮件，倒是唐熠早上九点多从盛华的企业邮箱给她发了一封。 以为交代了什么新工作，她赶紧打开邮件，结果上头只有一句话—— 【西服什么时候还我？】 蒋凡晞顿时食慾全无，手上的筷子一放，人坐正身体，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翻飞，回道： 【你差这一件西服？放假第一天往人的工作邮箱发这种事，你真是可笑！】 气唿唿发完，自己回看一遍，觉得不妥，又全部删去，改成一句：【哦，最近比较忙，我这两天拿去洗，节后去盛华带给你】 发完，退出工作邮箱，继续吃面。 然后，她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隔天去公司，开了电脑，才发现自己昨天邮件回完唐熠，唐熠那边立马就回了。 【盛华集团·唐熠：不用洗了，那件西服我过两天要穿，最好明天直接送过来】 后面跟了一串蒋凡晞没去过的地址。 蒋凡晞：？？？ 昨晚的明天？那不就是今天？ 啊！要疯！！！ 这位总是不知道只有三个人的公司有多忙吗？ 蒋凡晞内心在咆哮，十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打：【你唐总那么多西装，差这一件？为什么一定要穿这一件？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写完，滑鼠移到「发送」键上，但到底没勇气点下去。 如今面对唐熠，她已经习惯公事公办，那些娇嗔和小脾气，都随着分手这个决定而掩埋在记忆深处。 蒋凡晞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内心的烦躁，将刚才那几句全删掉，转而发去： 【henren·蒋凡晞：好的，您今天什么时候在？我送过去】 唐熠很快回復了邮件：【五点之后都会在】 蒋凡晞原本打算今天一整天都要在公司加班，将计划案和概念片再完善一下，但唐熠要她傍晚送西服过去，她只好中午回一趟家里，把西服送去加急干洗，下午四点多去取出来，再打车送到唐熠给的那个地址。 179 你哥的女朋友【3更】 179 唐熠给的地址在什剎海某条街道，后面直接跟一个门牌号。 蒋凡晞一开始没想太多，以为是唐熠懒得去远的地方，直接把取西服的地点约在自家附近的餐厅，因为什剎海那片有很有酒吧、小资餐厅之类的。 可随着的士车进了胡同，路两旁都是价值连城的私人四合院，蒋凡晞才发觉不太对劲。 起先她还抱有一丝希望，觉得应该只是路过，唐熠不可能把自己喊来家里，结果，的士车还真就在巷中一幢灰墙褐瓦红门的四合院门口停下。 「女士，到了，就是这里。」的士司机往窗外一看，说，「您是来送衣服的？这一片住的都是超级富豪。」 蒋凡晞回神，看一眼计价器，拿出二十元递给司机，提着西服下车。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幢私宅味十足的四合院，再看唐熠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停在一旁，登时就确定了。 转身，拔腿就走，也不管自己现在走的是相反方向。 刚往胡同深处走了几米，迎面遇上一人，瞅着怪眼熟的。 蒋凡晞没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对方一身休闲运动服，单手抄兜，一手拿手机看，从她身旁经过时，看了她一眼：「械客？」 蒋凡晞以为是歌迷，停下脚步。 那人折回来，笑问：「是吧？械客的鼓手蒋蒋？」 蒋凡晞点头：「你好。」 对方目光在她手中提着的干洗袋上停留片刻，问：「来找阿熠？」 「啊？」蒋凡晞也懵了，「你不是歌迷啊？」 顾炀笑，手指了指前方：「我家在那儿。」然后又指了指蒋凡晞刚才下车的地方：「阿熠家在那里。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蒋凡晞懂了。 顾炀又说：「今年情人节，你们在成都演出，咱们见过面，电梯里，记得吧？还有那天……」 他吸着牙齿想了会儿：「就是你和阿熠在电梯里碰到霍桀那次。」 蒋凡晞想起来了：「哦，你是唐熠的髮小。」 顾炀打了个响指，笑得一脸灿烂：「对！」说完，下巴点点唐熠家的方向：「阿熠他家在那儿，你走过头了。」 蒋凡晞抿唇别开目光，正想说自己不是来找唐熠的，忽然听顾炀朝前头喊了一句：「韩哲！这位姐姐找你哥，赶紧过来迎接！」 蒋凡晞：？？？ 扭头看去，就见一位穿着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风衣，二十出头，清清秀秀的男孩子跑过来。 「嗨，姐姐你找我哥吗？」 蒋凡晞还没说话，顾炀就说：「你哥的女朋友，风大，赶紧把人带家里去。」 「好咧！」韩哲说着，把蒋凡晞手上提着的干洗袋接过去，「姐姐，走这边。我哥在家呢。」 「不是……」蒋凡晞解释，「我只是来送个东西就走了……」 顾炀笑：「行了行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吃个晚饭，饭点到了啊。」 蒋凡晞：「……」 韩哲问：「顾四哥你要去哪里？」 顾炀登时一脸烦躁：「我家老头下午跟傅爷爷去公园遛鸟的时候，把老人机给蹦没了，喊我去给他找呢。」 韩哲：「那我先把姐姐带去我哥那儿，一会儿我去帮忙一起找。」 顾炀：「你赶紧的，不然天黑了啥都看不见！」 韩哲：「好咧！」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蒋凡晞被带着进了韩家四合院。 四合院很漂亮也很干净，院里有凉亭和假山，还种了很多花草，给人一种很祥和宁静的感觉。 想到唐熠去美国之前，住在这样的环境，蒋凡晞好像有点理解他的性子为何总是那么从容、波澜不惊了。 「哥，姐姐来了！」韩哲朝屋里喊了一声。 蒋凡晞刚想要他别声张，那边，唐熠已经从对面一个像是客厅的地方走出来。 看到她，笑了一下：「来了？进来坐。」 蒋凡晞扯了扯唇角，正打算转身离开，这时，从唐熠身后跟出来两位老者。 意识到那是唐熠的姥姥和姥爷，蒋凡晞挪不开脚了。跟唐熠的恩怨是一回事，但对长辈一定要尊敬。 她换上笑脸，走上前，跟两位老人家稍稍鞠了一躬：「爷爷奶奶好。」 姥姥笑眯眯道：「姑娘你是我们家小熠的？」 唐熠跟两位老人介绍：「蒋凡晞，是公司外聘单位的总经理。」 姥爷一听，笑道：「这么年轻就是公司的总经理了。」说完，侧开身子：「来，姑娘快进来坐。」 唐熠没说自己是他前女友，蒋凡晞紧绷的心情一松，硬着头皮跟进去。 …… 韩哲出去和顾炀一起找老爷机了，唐熠的姥姥去准备晚饭，蒋凡晞和唐熠、姥爷坐在内厅。 她浑身不自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安静着，偶尔姥爷问一句，她答一句。 姥爷问：「姑娘你们单位是做什么业务的？」 蒋凡晞说：「主要做跟工业人工智慧生产相关的谘询业务。」 姥爷点点头：「那就是为小熠他们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蒋凡晞笑：「是的，爷爷您真厉害！」 姥爷笑：「这个领域很枯燥的，能坚持下去的，都是毅力异于常人的。」 唐熠在旁说：「瑶瑶是06年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的冠军，后来去德国留学，去年才回国。」 听到他还喊自己的小名，蒋凡晞皱眉，用眼神示意他注意一点。 「是嘛？」姥爷看过来，眼里是浓浓的欣赏，感慨道，「这个世界，最杰出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富豪、有钱人，而是那些为推动人类社会前进做出卓越贡献的人才！但这个社会，越来越浮躁，年轻人不想着钻研技术、做科研，只想赚快钱，像那些个什么网红、明星！」 唐熠点头笑着，并没多言。 蒋凡晞也笑着附和。 姥爷感慨完，看一眼时间，又笑道：「姑娘就在我们家吃晚饭吧？这都快六点了。」 「不了爷爷，」蒋凡晞赶紧解释，「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得回公司处理，得走了。」说完站起身，又跟老人家鞠了一躬：「谢谢爷爷。」 姥爷起身留人：「你回公司也得吃饭不是？就在家里吃个便饭！吃完了，让小熠送你回公司！你这会儿出去，也打不到车咧。」 唐熠附和：「你出去打不到车，打到了还堵车，回到公司得八点了，横竖都要那么晚，还不如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蒋凡晞：「……」 180 他们很喜欢你【4更】 179 唐熠的姥姥姥爷都是很慈祥的人，脸上一直挂着和蔼的笑，人也很热情，一直招唿蒋凡晞多吃东西。 姥姥甚至用公筷主动给蒋凡晞夹菜，听说蒋凡晞是北漂，老家在张家口，又关心起蒋凡晞在北京的生活。 真的是很温暖、很善良的一家人。 蒋凡晞这些年在外头闯荡，从未接受过这般关心，中途有几次悄悄湿了眼眶。 她仿佛从两位老人家身上看到唐熠母亲的样子，更了解唐熠为什么会那么绅士温柔友好。 …… 饭吃到一半，唐熠的舅舅舅妈回来，加入饭局，蒋凡晞才知道，韩家人原本是七点吃晚饭的，因为听她说要赶着回公司，这才提前一小时开餐。 唐熠的舅舅韩其崇是清华大学某个学院的院长，听闻蒋凡晞是06年世界盃的冠军，下意识就把她当成清华毕业的学生，笑问：「怎么样？毕业后有没有偶尔回清华园走走？」 蒋凡晞噎住，一时没说出话。 一说当年上的亚琛，那肯定会牵扯到资助的事情。她下意识不想在唐熠的家人面前提起那些事。 正踟躇着，就听唐熠说：「她本科和研究生都在亚琛，不在清华。」 韩其崇微诧，片刻后，点点头：「嗯，她这个专业，去亚琛是极好的。」 说完，看向蒋凡晞，目光愈加欣赏：「德国教育严谨，严进严出，大学里每年有大量学生毕不了业。理工专业尤甚，几乎到了百分之五十的淘汰率。」 蒋凡晞不是没被人夸过，但对方是唐熠的舅舅，清华大学的院长，获得他的肯定，让她觉得很荣耀，脸稍稍的红了。 「说起小蒋这个事儿，我倒是想起另一个学生，」韩其崇说，「也是张家口的学生，是06年奥数的冠军，当时那学生高二，清华已经给她下了保送资格，但是她后面没来清华报导，听说去了港大，结果后面从港大毕业，又跑回北大念研究生。」 蒋凡晞听到06年奥数冠军，登时就想到唐希恩，再一听后面韩其崇说的，弃清华投奔港大，这就知道确实是在说唐希恩了。 她问：「女孩子，姓唐对吗？」 韩其崇回想几秒：「应该是。」 蒋凡晞说：「是我高中同学，她从北大拿到研究生学位后，又去哈佛读法博，前两年从哈佛毕业了，现在是观韬的律师。」 韩其崇瞭然地点点头，惋惜道：「也是兜了一大圈子吶，既然知道要回北京读研，本科就该留在清华。」 蒋凡晞垂眸：「因为港大给了她全额奖学金，听说她家里没办法供她上大学。」 唐熠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好奇道：「香港花销大，就算是拿了全额奖学金，也未必能存到钱回国念研究生。」 蒋凡晞笑笑，声音低下去了：「打工，在大陆人开的餐厅洗盘。」 姥姥嘆气，湿了眼眶：「哎，背井离乡去香港，要念书，还要洗盘子。餐厅的盘子都这么大一个，全是瓷的，叠起来很重的，十几岁的女娃身体还没长结实，怎么拿得动哦。」 说完，拿手绢擦拭眼角的泪。 餐桌气氛一下悲伤起来。 这些贫困学生在底层生活、求学的挣扎，不是韩家这种富裕高知家庭能想像得到的。 说起唐希恩的经歷，蒋凡晞伤感，也唏嘘。 唐希恩没有她这么幸运，遇到慷慨无私的资助人，所以一切全靠羸弱的双手争取来。 她才是被命运眷顾的那个人。 当年，如果不是唐熠出钱送她去德国留学，她留在国内，也是没办法去清华念书的。 蒋志存发生意外后，家里断了经济来源，还要每个月支付高昂的看护费和医药费，那种情况，根本供不起她在北京上大学。 佟玉英当时已经打算让她去广州打工，赚钱贴补家里。后面知道有人要资助她去德国留学，还强烈反对过。 唐熠是改变自己命运的人，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了。 这些，蒋凡晞都明白。 刚分手那段时间，她因为恨极了唐熠，不免会将他往坏处想：唐熠会不会利用自己对她的这份恩情，提出要她以另一种方式报答？比如成为他的情人，供他解决某些需求。 所幸唐熠不是那种人。 比起提出那种龌蹉、侮辱，甚至毁灭她独立人格的要求，唐熠现在只是让她为盛华工作，好像也不是很过分。 想到这些，蒋凡晞看向唐熠的目光就不再那么生冷，甚至生出了许久不见的温和。 …… 吃过晚饭，唐熠送蒋凡晞离开。 韩其崇夫妻、姥姥姥爷送他们到门口。 姥姥握着蒋凡晞的手轻拍着，说：「小蒋，有时间再来家里玩，今天临时也没准备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蒋凡晞尴尬：「不是的奶奶，是我不好意思，今天突然来打扰，也没带什么礼物给你们。」 姥爷呵呵笑道：「那就先记着，下次来一起带！」 蒋凡晞红了脸，礼貌道：「好！那爷爷奶奶、韩院长韩太太，我先走了，谢谢你们今晚的招待！」 她说完，转身，和唐熠一起往车位走，直到上了车，还一脸羞怯。 车子从胡同出去，开到胡同口，遇着刚进胡同的韩哲和顾炀。 唐熠停车，降下车窗：「韩哲，你去哪里了？怎么没回家吃饭？」 韩哲小跑过来，趴在窗口，先是和坐在副驾的蒋凡晞笑了一下，然后说：「顾爷爷在公园丢了手机，我和顾四哥找到现在。」 唐熠问：「找到了吗？」 顾炀走过来，一脸烦躁：「没呢！老头子放话说，找不到要去报警，让全北京的警察帮他找！一破老人机，这是要折腾死人！」 唐熠无语，招唿了一句：「那你俩赶紧回去吃饭吧，不早了。」说完，车窗升上，开走了。 蒋凡晞觉得怪好笑的，说：「听说是下午出去遛鸟，在公园把手机给蹦没的。」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弯，右转驶入后海北沿。 他淡淡笑着：「可能已经被人捡走了，顾四这下惨了，今晚甭想睡觉了。他爷爷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威，想干什么，底下五个孙子得绝对服从。」 蒋凡晞登时想到唐熠那位慈眉善目、温暖亲切的姥爷，说：「你姥爷和姥姥人好好，让人感觉很暖心。」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路况上：「他们很喜欢你。」 181 我还是喜欢你【5更】 181 蒋凡晞抿唇，没再多言，视线回到窗外，望着不断往后闪去的繁华街景发怔。 她回想今晚在韩家饭桌上的一番谈话，才发现自己从未就资助的事情与唐熠说过一声感谢。 相认的那一晚，她因为唐熠出轨的事情气到失去理智，当时只想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话回击他，让他也感受被伤害的痛苦，那些唐熠对她的资助恩情，全都因为当时极端的情绪被忽略了。 可她现在已经从分手的悲伤中缓过来了，也决心与唐熠划清界限，努力做一个成功的人，因此能正确看待唐熠对自己的恩情了。 感情是另外一回事，资助的恩情总是要感谢的。 思及此，蒋凡晞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唐熠……谢谢你那些年资助我，如果不是你，我也没有今天。我还是那句话，工作上，你有任何需要我做的，你尽管说，我可以做到，一定会去做。」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有，就是突然想到了。」 唐熠笑笑，说：「资助你纯属无心之举，当年如果不是你获得冠军，是别人获得，那么我同样也会资助别人。所以你无须放心上，忘了这个事情。工作上的事，将来如果还需要你帮忙，该支付的酬劳我会支付，不会让你白忙。」 不知怎么，蒋凡晞听到他这番公事公办的口气，心里竟有点失落。 …… 车子驶入东单北大街，蒋凡晞察觉不对劲，问：「不是要送我去公司吗？」 「太晚了，别过去了。」唐熠说，「我直接送你回家。」 话说着，车子已是驶入小区。 蒋凡晞「哦」一声，没再坚持。 她原本也没打算再回公司，傍晚在韩家那么说，只是不想留下吃饭的藉口。 长假第一天，整个写字楼的人几乎都放假了，她大晚上一个人呆着也会害怕。 …… 车子在公寓楼下熄火，蒋凡晞回神，抬头看一眼外头熟悉的建筑物，跟唐熠说了声「谢谢」，拧开车内拉手，下车。 车门刚关上，唐熠也跟着下来了。 她正想跟他说不用送了，就听他说：「我上去看看叔叔。」说着，人已是走去打开后备箱，从里头提了两袋礼盒下来。 蒋凡晞下意识道：「我爸回老家了，不在北京，你回去吧。」说完，转身上楼梯，进电梯间。 见唐熠跟进来，她蹙眉道：「我爸真的不在家，不信你从楼下往上看，家里黑乎乎一片的。」 唐熠举了举手中的礼盒，淡笑道：「我知道，送你上去，我就走。」 「好吧。」 蒋凡晞权当他这是他的绅士风度了。 …… 电梯缓缓上升中，蒋凡晞和唐熠俩人各站一隅。 唐熠问：「叔叔回老家住多久？」 「六七天，节后他还得继续去医院做康復。」 「你最近不是挺忙么？如果不方便回去带他回来，跟我说。」 蒋凡晞听了，警惕起来，都分手了，其实不用再在意她家的事情了，没那份责任了。 唐熠此番主动提起，她不免觉得他是不是还想藕断丝连…… 正想着，「叮」一声，电梯到了，她匆匆说了句「我到了，你回去吧」，抬脚跨出了电梯。 唐熠跟在她后头出来，她知道。 国庆长假，同一楼层的邻居外出旅游或者回老家，原本热闹的楼道变得十分安静，头顶上的声控灯光线暗淡。 女人高跟鞋声急促而匆忙，男人脚步声沉稳有力，给原本就安静的环境蒙上暧昧的色彩。 蒋凡晞浑身发紧，情绪、唿吸、心脏，全都是，浑身都不对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刚才就不该跟唐熠说蒋志存不在家，直接说睡着了，他便没理由上来。 现在， 唐熠得知家里没人，选择步步紧跟，而非礼貌保持距离，用意很明显了，可她却生不出强硬赶他走的力气。 只怪她今晚进了韩家，再出来，心情全变了。 …… 从电梯间走到大门口那几步路，蒋凡晞走得异常纠结。 人到大门口，强撑着精神转过身面向唐熠：「我到了，你回去吧。」 唐熠站着没动，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门：「我看你进去再走。」 蒋凡晞知道这身后的门一开，就是另一个世界，这份最后的坚守，她不能丢开。 「不行，」她警惕道，「你先走，我看你进电梯我才进去。」 察觉她的心思，他笑了下，反问：「你觉得我想进去？」 「嗯。」 他双目灼灼地望着她，往前一步：「那你让我进去么？」 肯定不行啊，他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蒋凡晞皱眉，别开目光：「不让！」 唐熠没再说话，俩人陷入暧昧且沉默的对峙。 突然，头顶上昏暗的声控灯灭了。 蒋凡晞下意识抬脚，刚想跺一下重启灯光。 男人的手在同一时间按上她的肩膀。 她身体毫无防备往后贴去，嵴背贴到大门上。 黑暗中，她只觉得一阵熟悉的气味越来越近，那属于唐熠的味道让她大脑迷醉，身体不听使唤，仿佛下一秒就要瘫软下去。 这一瞬间，耳朵被温热、柔软的物体触上。 唐熠双手按着她的肩膀，低头吻她的耳廓。 热气登时从她耳道钻进脑仁，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和神经都在疯狂地流动着、叫嚣着。 体温不断增高，前胸和后背腻出一层汗，身体深处有暖流涌动。 她还留有一丝理智，双手抵到唐熠胸膛上，却无法将他推开。她别开脸，他的唇便擦过她的鼻尖，去到另一侧耳廓。 她近乎求饶的低声道：「别这样……」 他抵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我还是喜欢你。」 「你别这样！我不喜欢！」她低吼，用尽全部力气，终于将唐熠推开。 男人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两声沉稳的脚步声。 灯光在同一时间亮起。 蒋凡晞下意识别开目光，已是不敢再与唐熠有任何眼神对视。而这一亮堂，将拢在黑暗中的暧昧一把撕开。 她得以有喘息的机会，满头满脸烧灼，竭力唿吸的，仿佛刚经歷溺水，被人救到岸上。 182 如果你还爱我的话【1更】 182 周围，好安静，静得听得见彼此的唿吸声。 唐熠平静望了蒋凡晞半晌，再次向前，将她抱到怀里。他稍稍用了力，像要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头，轻吻她的秀髮，声音低微，在这安静暧昧的夜里，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到她心里。 「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思考你分手前说的那番话——你说怕我觉得你闷、会厌烦，其实我从没这么想过。我每次和你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我都觉得很享受； 而在上海避开你出去接的那通电话，是我父亲打过来的。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只是很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和他通话，需要我用上百分之百的专注力，所以我习惯在安静的环境里与他通话，不是怕你知道什么事情才出去接； 至于那些应酬，我只能说我已经在尽量避免，但凡可以不去的，我都推了。以后和女性的应酬，我把你带在身边。」 他语速不快，声音极致温柔，极大安抚了蒋凡晞慌乱不堪的心。 理智回来稍许，她轻轻推开他，将他推出半米远。但依旧不敢与他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神，总是容易让她迷失自己。 她低低道：「我那天说了很多，但你只思考了前半部分。」 他垂眸看着她，长长嘆了一口气：「后半部分——你说你没自信、没准备好。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但我想，我们继续在一起，应该不影响你准备。」 听了他这番话，蒋凡晞只觉得无力。 「你好像不知道恋爱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说的好轻巧……」她红了眼眶，声音也哽咽了，「因为你根本不爱我，所以你觉得这样的感情很轻松。喜欢着，就在一起；不喜欢了，就抽身离去。可我……」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只是普通的一次谈话，放轻松，平常心，但如今再面对他，她好像只剩下悲伤与胆怯。 「可我不同，我跟你在一起时，是真心爱你的，无时无刻不在为你着想，希望你更好；一听说你在美国出事，我把我爸、把公司都丢下，第一时间去了美国，努力想办法救你，可你……可你那天晚上明明跟安琦待在车里，却不对律师说，也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隐瞒这些，或者你有什么打算，可你在盘算这些的时候，你考虑过我……考虑过一个爱你的人当时的心情吗？！」 她已是委屈到泪流满面，气到再难启齿，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吸着鼻子说：「所以我没办法像你那么轻松……」 唐熠脸上露出悔色，上前一步，再次将她紧抱在怀里，不停吻着她的头髮、耳廓：「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你还爱我的话。」 她摇头，鼻音浓重道：「不爱了。」 话刚落，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她慌忙推开唐熠，拿起手机一看，见是蒋志存发来的视频请求，赶紧按掉，转而回语音过去：「爸爸，我在吹头髮呢，一会儿吹好了给您发去昂。」 说完，仰头深吸一口气，看向唐熠时，决绝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唐熠看懂了，提起脚边的礼品袋，俯身交到她手上：「关好门窗，早点休息。」 站直身体的时候，目光从她精緻的下巴，一路来到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在看到她一脸难受后，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 电梯门闭合的摩擦声传来。 蒋凡晞抬头望去，楼道里空无一人，唐熠下去了。 她抖着手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身后的门落锁，她抱着双臂，跪坐到地上，眼泪再次汹涌而下。 …… …… 蒋凡晞失眠了，到天快亮才睡着，第二天被一通电话吵醒。 见是北京手机号，她没多想，迷迷煳煳接起来：「你好……」 「蒋凡晞女士你好，我是景霁之。」 蒋凡晞浑浑噩噩地问了句：「……景什么？」 「景霁之。」电话那头笑了下，「我昨晚到北京了，你看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到你们公司谈投资的事情。」 谈投资的事情？ 蒋凡晞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身，立马掀被下床，开衣柜，同时对着电话那头说：「我一小时后在公司，您随时可以过来！」 「好，一小时后见。」 蒋凡晞挂上电话，立马给任泫寒发语音：「阿寒，景霁之一小时后要来公司谈投资的事情，我现在要过去了，你也赶紧！」 她以极快的速度换上一身红色掐腰套装、内搭v领丝质白衬衫，长发撩成韩式高马尾，稍稍上了调整肤色的粉底和提升气色的cpb229。 …… 去到公司时，任泫寒已经到了，买了三杯美式，会议室的投影仪和电脑都已经准备好。 蒋凡晞赶紧去办公室放包，列印装订最新的项目书，又开电脑拷概念片，忙到不可开交。 正忙着装订，忽见任泫寒匆匆从会议室出来，迎向大门。意识到可能是景霁之到了，蒋凡晞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情出去。 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他看上去很年轻，三十出头，比身高一米八的任泫寒还高出半个头，五官比一般亚裔深邃一些，有abc的气质。 蒋凡晞迎过去，确认对方身份：「您好，您是？」 对方笑了下，从西服内袋拿出名片夹，给了她和任泫寒一人一张：「我是景霁之，一个小时前与蒋凡晞女士通过电话。」 「我就是蒋凡晞，」蒋凡晞双手从景霁之手上接过名片，介绍任泫寒，「这位是任泫寒，我的合伙人，hanren的副总经理。」 任泫寒和景霁之握手，简短有力。 蒋凡晞落眸看一眼名片。 【horton资本管理公司·总裁·景霁之】 蒋凡晞不动声色收起名片，引景霁之进会议室。 把招待的工作留给任泫寒，她回办公室拿项目书和电脑。期间，用手机稍稍搜了一下「horton资本管理公司」，得到以下信息—— 183 蒋凡晞想起唐熠【2更】 183 【horton资本管理公司，成立于2005年，总部在美国华盛顿。这家公司主要是为高科技公司提供比较前期的投资，并且和中国很多企业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在全世界范围都排在比较前面的位置。】 业界最权威的投资网是这么介绍horton的，点进去，有公司管理层的照片和介绍。 这家公司的高层大多是华人，作为总裁的景霁之在里头有寥寥几语的介绍，总结下来就是——毕业于哈佛商学院、从事金融投资工作多年的美籍华裔。 照片和真人对得上。 蒋凡晞用十来秒时间确定景霁之的身份，这才抱着项目书和电脑去会议室。 …… 「景先生，让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蒋凡晞言笑晏晏走进去，「最近国庆长假，给助理放假了，差点忙不过来。」 正和任泫寒说话的景霁之看过来，温和一笑：「是我冒昧打扰，没考虑到国内最近是公共假期。」 说着，眼神自然过渡到蒋凡晞身上：「主要是你们这个项目我很看好，怕被别的投资人捷足先登，这才赶紧从华盛顿飞回来拜访。」 寥寥几语，不仅大方接过蒋凡晞的客套，还顺带夸到他们的项目，这种礼貌谦逊的说话方式，让人觉得很舒服。 但往往这种深藏不露、话术功底强大的人最难搞。 就像唐熠那样…… 蒋凡晞闭了闭眼睛，暗示自己要提起精神。 她将最新版项目书推到景霁之面前：「景先生，这是我们完善后的项目说明，您可以再看一下。」 景霁之笑着接过。 他项目书的时候，蒋凡晞和任泫寒就在一旁准备一会儿要播放的概念片。 「你们天使轮的计划是，三千万投资额，20%的股份？」景霁之抬眸看向蒋凡晞，眼神相当锐利。 蒋凡晞点头：「是的，景先生。」 景霁之笑了下，手中的项目书放回桌上：「你们应该知道，天使轮的投资规模一般较小，就算是这几年，国内网际网路企业发展迅勐，天使轮的上限一般也就到两千万左右。你们这一下子要三千万……」 正准备调试概念片播放的蒋凡晞手上动作一顿，心想：终于来了。 她拿起投影笔，走到景霁之对面的位置坐下，微笑耐心道：「因为咱们这个情感陪护机器人属于高级智能产品，不是市面上看到的那种一个几百块钱的娱乐机器人玩具，所以前期开发成本会比较高。」 说着，转椅一转，人面向投影幕布，修长的双腿交叠到一起，手中的投影笔往屏幕上一指：「景先生，请您看这边。这个就是咱们第一代情感陪护机器人的模拟形象。」 景霁之看过去。 屏幕上，是一个半人高的人型机器人，和人一样有四肢，还有一个圆乎乎的脑袋，只不过造型做得比较卡通，看上去不仅不诡异，还有点可爱。 蒋凡晞说：「情感陪护机器人，不仅要求有语言、学习交互的功能，针对老年人、儿童，它还需要有贴身跟随、肢体交互的能力。」 随着她这番话，屏幕上开始进行场景模拟。 一位不到五岁的儿童与机器人独自在家中玩耍，厨房正在烧水，儿童听见响声跑进厨房，这时，机器人紧跟其后。 儿童垫脚要去够灶台上的烧水壶，机器人立刻伸出双臂，将儿童紧抱怀中，一路回到客厅，并启动报警机制，在楼下倒垃圾的儿童监护人手机收到报警信号，及时回到家中处理。 影片继续播放第二段场景模拟。 一位年迈的老人独自走出家门，陪护机器人贴身跟随。一路上，老人遇到数次危险和意外，因为有陪护机器人的保护而安然无恙。 坐在电脑旁的任泫寒按下暂停键。 蒋凡晞收笔，侧过脸看向景霁之：「这是第一代陪护机器人，主打安全陪护功能，分儿童版和老年版。第二代将会增加情感陪护功能。」 她示意任泫寒切入ppt，上头有机器人的构造分解和材质分析。 「前期开发投入的五百万主要用于实验室和伺服器的搭建，还有技术研发；第一批产品的成本垫付及gg铺市费用需要追加到两千万；之后第二批产品追加到三千万。以一个机器人硬体成本五千元来计算，三千万的投资额只能生产六千个个机器人。」 说完，手中的投影笔一按，画面切入新一页的ppt，上头有专业的图表数据分析。 「目前，我国0-7周岁的儿童总数是1.32亿，占总人口10%以上；65周岁以上人口总数为1.01亿，占总人口7%以上。我们任副总利用大数据对儿童及老年人安全陪护需求市场进行过分析，就目前，需求数量保守估计在两千万个。这个项目，在这个市场的获利空间保守估计在300个亿。」 说完，身子没动，侧过脸看向景霁之：「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市场是活的，它永远不会饱和！因为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生儿出生；同样的，每一年，都有人在老去。只要有新增幼龄儿童和老年人，就会有人买我们的产品！而且，」 话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投影幕布，投影笔一点，切到下一个数据分析的页面。 「我们到时候还会有针对机器人的后期升级维护，这又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它纯粹属于服务型收入，成本支出几乎可忽略不计。」 不大的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景霁之看上去似乎很满意。 蒋凡晞放下投影笔，椅子转了半圈，人面向景霁之：「景先生您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和任副总可以立刻补充。」 景霁之移眸看向投影，很快又落回蒋凡晞脸上：「我有点好奇的是，机器人它是出于什么原理，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感知到主人正遭遇危险？比如那个差点摔倒的老人？机器人怎么知道老人快摔倒了？」 蒋凡晞笑了下，点到辄止：「主要是利用传感技术。但这是属于技术层面的保密信息，也是这个项目最值钱的地方。恕我不方便多说。」 景霁之理解地点点头，双手手肘搁在转椅上，十指搭成塔状置于鼻尖，认真考虑。 片刻后，他说：「三千万，要30%的股权。」 184 对你投资狂魔ty来说小菜一碟【3更】 184 景霁之要求的30%的股权，比蒋凡晞和任泫寒之前预设的20%要高出10%. 俩人听到这个数字，相视一眼，那一眼，已是能默契知道队友的意见。 这个项目卡在寻找投资人的节点上，已经耽搁了数十日，前期开发的时间如果遭遇技术瓶颈，到时候还要耽搁上一些时日。在这期间，万一被别的公司或团队抢先註册专利、推出同质产品，那这个项目就宣告就完了。 蒋凡晞咬牙，当即下了决定：「好！三千万，30%的股权！」 景霁之补充：「技术和管理方面的事情我不会干涉，但是你们需要定时向我汇报项目进展。三千万的投资款，按你们说的三个节点进行拨付：五百万，一千五百万，一千万。」 任泫寒点头：「可以。」 景霁之满意地笑了下，站起身，分别与他们握手：「合作愉快！」 蒋凡晞：「合作愉快！」 任泫寒：「合作愉快！」 …… 景霁之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是horton投资在北京的办事处，走之前，交代蒋任二人协议拟好，直接送到这里，由horton的法务审核过，再另行商量签约的时间。 蒋凡晞立刻打电话让沈书途明天回公司加班，配合外聘事务所准备筹办新公司的资料，节后相关部门一上班就要去把这个事情办下来。 她和任泫寒则一个在网上找合适的实验室，一个联繫伺服器品牌商预定到时要搭建的伺服器。 …… …… 而景霁之那边，出了写字楼，直接上了停在楼下的黑色迈巴赫。 坐在主驾上的男人问：「如何？」 景霁之笑着拉过安全带扣上，说：「概念还不错。但那俩年轻人还是太保守，那么大一个市场，只敢估300亿的利润空间。」 迈巴赫驶入主干道，男人单手操控方向盘，笑问：「要不景总觉得利润空间有多少？」 景霁之收起脸上的笑：「如果能攻克几大技术难点，五年的时间，利润应该可以到五百亿。就看他们行不行了。」 「hanren那两位创始人，是06年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的冠军得主；一位在德国亚琛主攻机器人学，一位在麻省理工主攻计算机学。可以说这个项目，是他们最擅长、最拿手的领域。」 景霁之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刚才全程都是那位蒋总在发言，另一位任副总倒是不怎么说话。他们这是各有分工，一个主外，一个主内？」 唐熠笑，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走etc车道，驶入京沪高速。 「任副总就是负责计算机这块的，可能有点it男属性，不怎么擅长交际。」 景霁之笑了下，侧过脸看好友：「你从哪里知道这么一个项目的？既然有兴趣，何不自己出面？三千万对你投资狂魔ty来说小菜一碟。」 唐熠笑笑，只说「私人原因」，没多提其他。 景霁之想起刚才在会议室里与蒋凡晞的一番闲聊：「他们要创立一个新品牌，叫「fanxi智能」，主要用来做智能化产品，前期主推情感陪护机器人，后期可能会延伸到智能家居、甚至智能社区方面。听那位任副总的意思，fanxi智能将来要上市。」 唐熠听言，脸色微变。 分手不过两个多月，蒋凡晞已经迅速推出一个前端概念和项目，甚至连未来的经营方向及上市都做好打算。 回想他们恋爱那三个月，她工作之余，确实花了不少心思在他身上，如果那些时间她都拿来做事业，未来一定无可估量。 「她可以做到的。」他这么跟景霁之说。 景霁之不置可否，见开朗健谈的好友忽然寡言起来，担心是不是上次被抓到警局有后遗症，试探：「你最近怎么样？心情可还行？」 唐熠回神，淡笑：「我看着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都写脸上了。」 唐熠哈哈大笑，转移话题：「你明天没什么事儿吧？」 「打算去爬个长城。」 「你不看国内新闻的？」 「人多么不是？」景霁之侧过脸看他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街景，「人多就挤一挤，还能少块肉？」 说完，见唐熠没反应，说：「你跟我一起去啊。」 「我没办法，」唐熠敛去笑意，「两个无人车间，八条产线24小时不间断生产，我每天都得过去逛几圈。」 「说起这个……」 景霁之坐正身子，神色略严肃：「我前两天听说husdow一款汽轮机节后要宣布进行全球召回，盛华不是它的供应商之一么？你要不要去查一下这款设备里头有没有盛华的供件？」 唐熠头皮一紧，车速不知不觉间慢下来：「你听谁说的？」 「朋友的企业之前购入这款汽轮机，且已经安装，这两天正和律师商量，要怎么找husdow索赔。」 …… …… 十月中旬，「fanxi智能」的经营牌照申请下来，蒋凡晞和任泫寒也在亦庄找到合适的场地作为实验室和机房。 开始搭建后，都是任泫寒在盯着，蒋凡晞则忙于跟景霁之的签约。由于事先都商量好具体细节和条款，合同一遍过。 蒋凡晞便趁着实验室还没好的几天时间去了盛华一趟。 她没上去和唐熠打招唿，直接下车间。 人刚进第二无人车间的大门，立刻怔在原地。 原本应处于运行中的五条产线此时全都停摆。 蒋凡晞下意识就想，是不是设备出什么问题了？可转念一想，如果设备出问题，唐熠肯定会喊她过来处理。 现在也不是年底，不可能存在停工盘点的事情。 她赶紧上楼找李工。 结果李工和好几位高层都在唐熠办公室，各个看上去神色凝重，仿佛乌云压顶，就跟去年第一无人车间三条产线无法投产时一样丧。 蒋凡晞在李工办公室坐下，耐心等待。 然而，坐在这里，心情也不是很好，频频想起之前在这个办公室里与唐熠的相识相知，还有那些「只有你知我知」的小暧昧。 …… 中午下班前，隔壁终于散会了，高层们从唐熠办公室鱼贯而出。 李工进来，瞧见蒋凡晞，仿佛见到救星，又是激动又是抱怨：「哎蒋总你可算来拯救我们了！这些日子真是快被唐总骂傻了。」 185 坐你腿上跟你谈事儿? 185 蒋凡晞起身，以示对办公室主人的礼貌：「怎么了这是？」 李工忙不迭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警惕地看了眼对面那扇可视玻璃墙，确定唐熠不会看到自己和蒋凡晞多言，这才压低声音道：「第二无人车间出事儿了！」 蒋凡晞也正疑惑停摆的第二无人车间，便问：「出什么事儿了？」 「客户一款汽轮机发生全球召回，偏偏里面一个部件就是咱们提供的，就是第二无人车间做的产品！现在客户那边已经确定要淘汰这款汽轮机，也就是说——以后不会再下单子给咱们了！」 蒋凡晞听清楚原委，登时也就明白唐熠在发什么火了。 第二无人车间五条智能产线全是为生产这款汽轮机配件而定制，现在这款汽轮机淘汰，配件或许也会被淘汰，那么……那五条智能产线很有可能也面临跟着淘汰的结果。 那可就太惨了。 蒋凡晞抱着一丝希望问李工：「现在是确定咱们供应的配件跟着淘汰，还是可以做工艺升级？」 李工摇摇头：「如果能升级，唐总也不用发那么大火了。」 言外之意，以后第二无人车间五条产线不做东西了，就放那儿当废品吧。 第二无人车间购买设备的钱，加上车间的配套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唐熠当初跟集团申请这笔款项，还是费了相当大的劲儿，眼下成破烂了…… 蒋凡晞一阵心疼，刚要说话，忽然从隔壁传来唐熠震怒的声音。 转头看去，就见已经坐到沙发区的唐熠将手上一叠文件全甩茶几上，神色狠厉地对着销售总监大声道：「我去联繫客户？要你做什么用？滚出去！」 销售总监虽然年过三十，但长相美艷，是个毋庸置疑的大美女，唐熠对着这么漂亮的女人都能发火，蒋凡晞也是看得一愣一愣，心脏仿佛都跟着打颤。 她之前一直觉得唐熠管理手段温和，凡事软着来，软中带硬，今天见他这番发火，竟然觉得男人味更浓了…… 「唐总要刘总去找能用上第二无人车间生产出来的配件的客户，刘总养尊处优惯了，这些年一直只做维护市场的工作，现在突然她开发市场，哪能做得到……」李工嘆气道。 蒋凡晞回神，笑了下：「盛华的客户，销售总监哪里能搞得定？要是搞得定，唐总之前也不必亲自去应酬了。他既然知道销售总监的作用只是维护市场，现在又何必强人所难？」 李工压低声音：「唐总不过是想借这次危机，把一些之前陈总惯出来的养老型高管清出去。维护市场的工作，严格来说无法为企业带来直接效益，犯不着一年几十上百万养着刘总在那边上网聊天，她底下的人就能做。」 蒋凡晞听明白了，心道：是他唐熠的风格没错了，危机在前，都已经焦头烂额了，还有心思清理门户呢。把那么美艷的销售总监清出去，也就他下得了这狠手了，真是狠辣。 又辣又有味道。 蒋凡晞挑眉笑了下，回眸看向李工：「总部那边有没有说什么？」 李工说：「听说唐副董很不高兴，要叼唐总。不过也是私下叼，怎么会说给我们听呢。」 「哦也是。」 蒋凡晞想到自己之前答应唐熠一月一号给第二无人车间做提能，现在这车间废了，那不用做了吧？ 她把自己的疑惑跟李工提了一下，李工为难道：「那你可能要去跟唐总说一声比较好，毕竟当时答应他了。」 蒋凡晞就是不想跟唐熠单独碰面呢，跑去说这些，不还是俩人单独说话吗？而且唐熠现在心情不好，她明知道这事儿，装不知道，不安慰几句，好像也不好？ 正想着，忽见一抹高大的身影从余光范围一闪而过。 蒋凡晞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唐熠黑一张脸从自己办公室出来，俩人的目光隔着空气交汇几秒。 蒋凡晞赶紧侧过脸看向李工，随便找了个话题：「嗯，最怕这种黑天鹅事件，但也没办法，合同上有规定遇到此类事件，客户方需要对咱们做出赔偿……」 她话没完，李工已是站起身，狗腿道：「唐总，进来坐进来坐。」 唐熠还真进来了，姿态颇自然地站在蒋凡晞面前。 蒋凡晞头皮发紧，努力扯出笑：「唐总。」 「来了？」 声音不太友善，有要爆发的隐忍感，蒋凡晞听出来了，温顺地「嗯」了一声。 「我刚好有事要问你，去我办公室谈。」 蒋凡晞客气：「没事儿，就在这边说也一样。」 然后，就见唐熠下巴点点李工：「你先迴避一下。」 李工赶紧闪人，走的时候，还帮忙带上门。 蒋凡晞皱眉：这个李工，这么积极干嘛？ 唐熠走过来，挨着她坐下。 经过上次在家门口的事，蒋凡晞如今面对唐熠，更不自在了，往旁边稍稍挪了一下。 屁股刚挪一半，就听唐熠一声轻哂：「咱们的关系，需要坐那么远？」 蒋凡晞：？？？ 咱们什么关系？ 意识到唐熠在暗示什么，她压下心底那股烦躁，目视前方，冷声反问：「那不然要怎么样？坐你腿上跟你谈事儿？让外头的人看个一清二楚？」 唐熠笑：「去我办公室，把帘子拉下来，别说坐腿上谈事儿了，抱着谈都行。」 蒋凡晞脑子一炸，耳朵和脸颊羞到通红，偏过脸看他，正想发作，撞进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登时心头一软，什么气都没了。 她端坐身姿，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问：「你要跟我说什么？」 「第二无人车间的项目破产了，提能的事情暂时别做了，你先忙你的，年前不用过来这边了，有事我会通知你过来。」 蒋凡晞嘆气：「损失巨大的事情，怎么被你给说得那么轻巧？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唐熠笑，垂眸看她：「除了想你，我还能想什么？」 蒋凡晞：「……」 意识到唐熠今天是不能好好说话了，她站起身，低头看他的时候，看到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紫，一脸疲惫，过去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变淡了。 想来真的是被这件事折腾到休息不好。 186 原来一直放不下的人是她 186 蒋凡晞一阵心软，原本冰冷的「再见」也变成柔软的「别担心。」 唐熠抬头看她，对她笑了下：「没事，你别操心，先忙你的新项目。」 那笑容和过去一样温暖。 蒋凡晞有点难受，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当下并没办法仔细去分辨自己的内心。 有很多想法和疑问在挤压着她的大脑，她咽了咽嗓子，终还是在唐熠身边坐下来：「董事会那边，会不会责怪你？」 唐熠双手搁在敞开的双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十指微拢相扣，垂眸看着地板，失笑：「估计意见不小，那些不看好无人生产的董事，可能会趁这次把我踢出盛华。」 蒋凡晞傻眼了：「那……那你以后就不在这里工作了？」 唐熠笑：「都被踢出去了自然是不在这里工作了。」 「那你要去哪里？」 「回美国吧，还有其他事业在那边。」 蒋凡晞登时无话可说，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块，终于明白刚才那极细微的难过是因为什么。 因为她有预感唐熠这次可能真的要被踢出盛华，如果唐熠捨不得放弃盛华，很有可能会选择与安琦结婚，接受安家的股份，以股东的身份，想办法参与管理。 想通自己在难过什么，她惊觉，原来一直放不下的人是她…… 身后，有人敲门：「唐总？」 唐熠扭头看一眼，看清楚来人，和蒋凡晞说了声「我还有事，你早点回去」，便起身离开了李工的办公室。 蒋凡晞回头，看着他和几名技术员行色匆匆朝另一侧的大会议室走去。 …… …… 蒋凡晞回公司之前，去全面停工的第二无人车间转了一圈，然后又折回去找李工要了所有产品的工艺图纸。 李工赶紧让资料室整理复印了一份给她带走。 一大箱子的图纸，蒋凡晞一个人搬到外头去打车，差点没废了双手，到亦庄的办公楼下，实在扛不动，赶紧打电话让任泫寒下来帮忙。 任泫寒见她抱了一大箱子的图纸回来，也有些意外，问：「这些要做什么？」 蒋凡晞揉着酸胀的手臂，将第二无人车间的事情提了一下，然后说：「我打算从他们现在的在制品里，找出适合第二无人车间那五条产线可以生产的，然后通过更改设备和编程，将五条产线利用起来。」 任泫寒登时无言，半晌后，冷冷道：「你不知道我们再过几天就要投入陪护机器人的前期研发了？」 蒋凡晞没吭声。 她知道，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任泫寒又问：「你上次给第一无人车间改三条产线用了多长时间？」 「一个多月。」 「那还是建立在你是那三条产线的设计师的前提上！可现在呢？你要改五条完全陌生的产线，你知道要花去多少时间？」 蒋凡晞摇头：「我也不知道。」 任泫寒已是被她气到无话可说，再也不想跟她说话，电梯门一开，抱着图纸出去，直接一下扔到会议室里。 …… 蒋凡晞知道他在气什么，没过多辩解，因为她其实也还没决定。 回到办公室，一脚踢掉脚上的细高跟，身下的转椅一转，她看着窗外亦庄新城的暮色静静想事情。 不帮唐熠解决第二无人车间的问题，唐熠可能就要被踢出盛华，回美国工作；帮唐熠，那她自己的事业呢？ 陪护机器人前期技术研发需要一定的时间，技术层面的问题解决了，得找合适的厂家开模做外观，完了再进行各种出实验室测试，最后申请专利、进行第一批产品的投产和上市。 这一系列工作做下来，短则半年，多则一两年，需要她和任泫寒全身心投入。而帮唐熠改那五条产线，可能也要花去她半到一年的时间。 她只能选择一个项目来做，没有兼顾的可能性。 正想着，身后响起几下轻轻的敲门声。 蒋凡晞回神，椅子一转，看向来人。 任泫寒在她桌上放下一杯美式，然后拉开客椅坐下。 蒋凡晞坐正身体，拿起咖啡轻抿一口：「谢谢。」 任泫寒静静看她半晌，说：「你也知道，情感陪护机器人这个市场目前是空白的，有很多公司和团队都紧盯着，大家都想在这个市场分一杯羹，就看谁跑得过时间。景霁之那边的第一批投资款已经到位，实验室和机房都快搭好了，我们马上就能投入技术研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你怎么捨得在这个节骨眼放弃？」 「我……」蒋凡晞放下咖啡杯，「我没有想放弃。」 她连连深唿吸，缓了缓如毛线一样杂乱无章的心绪，犹豫道：「可如果我不帮唐熠，他可能会被赶出盛华集团，可能要离开这里……」 任泫寒提高声调：「那是他的事情！是他决策错误！投资失利！与我们有何关系？！」 蒋凡晞被他这副反应吓到一时无言。 今天唐熠发火，任泫寒也发火，这两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人，都在同一天大发雷霆。 她不免就想，是她做错了吗？ 任泫寒站起身，冷冷道：「到底是帮唐熠，还是做我们自己的项目，你现在就做一个决定！」 「阿寒……」蒋凡晞摇头，「我不知道……你让我再想想。」 任泫寒满目寒心地看着她：「如果你选择帮唐熠，那我会从此退出fanxi智能和hanren，你自己看着办吧！」 …… 夜已深，窗外亦庄新城还灯火通明，多少人还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着，前进着。 他们之中，有多少人面临蒋凡晞这样的纠结，他们是怎么选择的？ 蒋凡晞不知道，她想了一晚上，毫无结果。 正想关电脑下班，屏幕右下角弹出新邮件通知。 她点开，是景霁之发来的，问她开发进度到哪里了？ 蒋凡晞十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该如何汇报。 踟躇半晌，敲下几句话—— 【景先生，如果你的恩人现在正面临困难，而你可以帮到他。可选择帮他，你便会失去对自己最重要的机会，你会如何选择？】 187 你收留我，我就不回 187 这几句话发过去，蒋凡晞立马就后悔了，正打算撤回，系统提示邮件已被。 她和景霁之不熟，其实不方便问这些，可过去凡事都跟自己有商有量的任泫寒这会正为这事生气，乐队的成员又不清楚她当年受唐熠资助的那些过往，也实在是没人可以谘询。 景霁之年纪比她和任泫寒都要大，经歷也多，且是对这个事情不抱主观看法的人，意见应该会更中肯客观。 思及此，蒋凡晞也就淡定了，暂时没有急着回家，等待景霁之的回覆。 过了一会儿，电脑右下角显示收到新邮件，蒋凡晞赶紧点开。 【horton·景霁之：你先确认恩人是否需要你牺牲自我来帮助他，有时候，带有牺牲色彩的帮助并不见得是对方想要的。】 蒋凡晞撑着下巴看这句话，思考着，如果唐熠知道她现在面临的选择，会希望她去帮忙吗？ 唐熠下午让她以后没事不用去盛华，忙自己的新项目，可她不知道他这是在以为她没法帮上忙的情况下才这么说，还是压根就不打算她去碰那件棘手的事？ 蒋凡晞给景霁之回復过感谢邮件，滑鼠点击邮箱名片夹，找出唐熠的邮箱，蒋凡晞髮了一封邮件过去。 【hanren·蒋凡晞：第二无人车间的事，我或许能帮上忙，但我马上要投入陪护机器人的研发工作。你着急么？不着急等我有空再帮你做第二无人车间的项目？】 唐熠没回，蒋凡晞等了一会儿，收拾东西下班。 快到家的时候收到唐熠回过来的邮件，简短七个字：【不需要，你忙你的】 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什么都没来得及考虑，回道：【你这是打算放弃盛华，还是决定娶人家的女儿拿股份？】 唐熠回復得很快：【都不会，别担心】 蒋凡晞：【那你还回美国做其他事业么？】 唐熠：【你收留我，我就不回】 蒋凡晞失笑，没再回復，退出企业邮箱，唇角已是溢出笑，自言自语道：「让女人收留，脸呢？」 她不确定唐熠这番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有多少，但在等待唐熠回覆邮件的这点时间里，她其实也想通了。 这次，她牺牲自己的事业帮唐熠度过眼前这个困难，换取唐熠继续留在盛华，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她总有束手无策的时候，兜兜转转，那时的结果必然要回到另一个选择——帮不了唐熠，唐熠必须独自面对这个困难，或许最后还是得离开盛华。 既然都有那么一天，早来和晚来又有什么区别呢？ 蒋凡晞想通了，自那天之后，再也没去过盛华，而唐熠也从没通知她过去。那一大箱子的图纸，都被她封存起来。 她全身心投入到陪护机器人1.0的开发，终于在农历新年前几日突破两大落地技术瓶颈，完成两款陪护机器人的技术测试。 她和任泫寒商量着到时候好好过个年，年后上班再开始寻找厂家进行机器人的外观开模打样。 …… 景霁之来实验室的那一天，蒋凡晞正在做一个新模块的技术测试，任泫寒不在，她亲自出去把人迎进来。 急匆匆出了电梯，才发现身上还穿着白色实验服，带着透明的护目镜，整得好像是个医护人员。 景霁之看到她，好半天没认出来。 蒋凡晞「取下护目镜：「景先生，我是蒋凡晞。」正说着，电梯门开，她赶紧抬手挡住，请景霁之先进。 电梯缓缓上升中，蒋凡晞正想着要说点什么活络气氛，景霁之倒先开口了：「打算什么时候放假？」 「除夕前一天。」 景霁之笑：「这么迟才放假？不怕春运？老家哪里的？」 「河北，张家口。」蒋凡晞面带微笑，抬眸看着跳动中的电梯层数，「我一般包车回去，走高速很方便。」 景霁之点点头：「倒是离北京不远。」 电梯门开，蒋凡晞先出，抬起右手招唿着：「景先生，这边请。」 景霁之跟在她身后进了实验室。 两三百平方大的空间里，左侧是一间玻璃房，中间两张长桌架着数十台桌上型电脑，右侧是放着数台大型伺服器的机房，唯一一套用来会客用的3+1+1沙发和茶几蜗居在角落。 整个环境散发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味道，还有细微的电流声。 景霁之皱眉：「辐射挺大吧？」说着，目光扫向蒋凡晞纤细的身子：「蒋总还没有孩子吧？」 正准备泡茶的蒋凡晞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景霁之什么意思，笑道：「辐射还行，在安全范围内，不会因为这个不孕不育的。」 景霁之点点头，往玻璃房走。 玻璃房里，中央吊着两团缠绕各种线线的人型金属，可以看出有四肢、躯体以及一个脑袋，想来就是陪护机器人的内核了。旁边是各种各样用于测试的物件。 蒋凡晞泡好茶，走过来，介绍道：「中间那两台就是我们这次要推出的第一代陪护机器人，分儿童版和老龄版。技术层面的问题都解决了，现在就等年后联繫厂家开模做外观，顺利的话，夏天之前样品能出来。」 景霁之回头看她：「技术层面的东西都解决了？」 「是。」蒋凡晞移眸看向玻璃房内，本打算让景霁之进去，现场做测试给他看，但见他那一身高级手工西服，怕万一机器人身上的机油抹到他身上，怪不好的，想想又作罢，转而说：「等样品做好了，您过来，让您第一位体验。」 「行！」景霁之笑了下，转身走到沙发区入座。 蒋凡晞赶紧跟过去，给财大气粗的投资人泡茶：「您有什么建议可以提出来，我们会改进。」 毕竟还有两千五百万的投资款没到帐，得客气点才行。 景霁之笑笑：「等样品出来了看看效果再说。」 蒋凡晞点点头：「也是。」 「报恩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景霁之拿起茶杯喝一口茶，后背往后靠去，「后来报成了吗？」 188 单身，所以? 188 蒋凡晞一愣，问：「什么报恩的事情？」 景霁之提醒：「邮件。」 「哦那个啊。」蒋凡晞这才想起来，「没呢。我这不是一直在忙陪护机器人的事情吗？另外那个事儿，自然没帮上忙。」 景霁之好奇：「恩人出了什么事，让你差点连自己的事业也顾不上了？」 蒋凡晞想起前些日期去**e，听程凯说，盛华这次第二无人车间出事，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因为唐世明自从半年前病了一遭，变得特别希望小儿子能在身边陪着，但又不好拿自己的病体道德绑架在国内抓生产的小儿子，所以董事会决定要把唐熠调回总部，唐世明是贊成的。 也就是说，唐熠回美国已成定局，毕竟一直暗中支持他的唐世明都希望他回去。 想起这些，蒋凡晞心情就很差。 她虽然和唐熠分手，但这座城，从此没有了一位叫「唐熠」的人，唐熠从此只住在她的回忆里、心里，难免还是会失落、难过。 情绪到了，自己也没控制住，对着景霁之就说开了：「其实对方不仅曾经无私、不计回报的帮助过我，改变了我的命运，还是……还是我的前男友。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他，是我太自私，为了自己的事业，导致他需要一个人面对困难。」 前男友？ 景霁之听明白了，笑道：「每一个困难和挫折，都有属于它的意义，都是之前某些事、某些决定的回馈，这次不面对，下次还会捲土重来，没有人能逃得过。你的不帮助，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坏事。」 说完，站起身：「行，那今天就到这里，我先走了。」 蒋凡晞赶紧起身送客，一路送到电梯间。 在她看来，景霁之算是很不错的投资人，没有大金主的架势、也不干涉他们的技术和管理，至多就是偶尔发邮件问一下项目进展，就是公司和实验室都很少来。 她本意还是希望和景霁之搞好关系，为以后的产品做个储备投资，所以对景霁之一向恭敬。 …… 另一边，从实验室离开的景霁之，直接去顺义找唐熠。 大年二七，工业区大大小小的工厂都已停工让工人回家过年，盛华也不例外，整个厂区都是停工状态，安静得很。 景霁之从电梯出来，远远就见唐熠正坐在办公室看文件，人走进去，笑道：「你也太拼命了！工人都回家过年了，你一老闆还搁这儿加班加点？」 唐熠抬头看过来，见是好友，起身迎过来：「我还以为你直接回上海过年，怎么还绕回北京了？」 景霁之脱下大衣，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手摁到领带上松了松：「去陪护机器人的实验室看了几眼，顺便跟蒋凡晞聊几句。」 唐熠正取茶叶的手一顿，抬眸看过来：「聊什么？」 景霁之不甚在意：「还能聊什么？」 唐熠落眸看回正沖泡中的茶：「什么时候回上海？」口气已是严肃不少。 「明天中午。」 景霁之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陪护机器人那个项目，现在就只剩下机器人的外身做好，样品就出来了。hanren那俩年轻人能力很不错，别人要一个团队才能做的项目，他们两个人，加一个助理就能搞定。」 唐熠夹一杯茶到他面前，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不得不说，老天还是偏心的。给了某些人天赋，还要给她超强的能力。」 说到老天偏心眼，景霁之登时就想起只穿一身最普通的白色实验服、粉黛未施却耀眼如星的蒋凡晞，笑了下：「原来蒋凡晞还是单身。」 唐熠敛眸看过来，脸上已是寒意尽显：「单身，所以？」 景霁之没发现好友情绪不对，拿起茶杯喝一口，感慨道：「单身才能这么拼事业，拖家带口的，哪里行？我这回回总部，得跟风控那边提个建议，以后对被投资对象的考察，最好再加一个婚恋情况及家庭因素调查。」 唐熠面色稍缓，但眼神仍然警惕，修长的手指沿着白玉瓷杯口转了一圈，淡道：「陪护机器人那个项目，盈利了算公司的，亏了算我个人的。你该批款批款，没事不用经常过去。」 景霁之先是一愣，这回终于察觉不对劲，挑眉看向好友：「你追过蒋凡晞，被拒了？」 他下意识认为，唐熠做不来暗恋的事情，真喜欢的，肯定放马去追。眼下在背后警告别的男人，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追过、但被拒绝，占有欲却还有残存的模样。 气氛安静几秒，唐熠手中滚烫的茶杯重重往茶盘上一放，登时茶液四溅：「她是我前女友！」 景霁之：「……」 好半晌才回过味来：「分手多久了？」 他只不过是想知道唐熠是不是蒋凡晞口中那个需要她帮助的恩人兼前男友。 唐熠却已经不想再多谈，不太高兴地说了句「关你屁事」，起身回办公位。 「不是，」景霁之跟过去，在办公桌前的客位坐下，「她跟我提过一个前男友，所以那个男人是你？」 唐熠深唿吸一记，手中刚打开的文件夹又合上，面色不佳地看向景霁之：「你们都已经熟到讨论前任的程度了？」 景霁之：「……」 惨了，好奇害死猫，越描越黑。 …… …… 大年二九这天，蒋凡晞和蒋志存回到老家。 家里整洁如新，冰箱里有围炉的食材，应该是佟玉英准备的。 蒋志存很是高兴，一直催着蒋凡晞打电话给佟玉英，让佟玉英晚上回家围炉。 蒋凡晞给佟玉英发过语音，穿上大衣，拿上手机和钱包，准备去附近超市买点日用品和过年要用的酒水。 虽然大过年家里也不见得有客人，但该准备还是得准备。 人刚要出小区，忽然见到前面一辆刚要进门的黑色迈巴赫怪眼熟，还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去，还真是唐熠！ 她赶紧往旁边的保安室里躲，但一想，不行，蒋志存对唐熠完全没有提防心，她不在家，蒋志存第一时间就把人给放进去了，所以赶紧又从保安室钻出来，几步上前，用力将正要往外推的主驾车门又抵回去。 车窗降下，唐熠还没说话，她先发制人：「你来这里干什么？」 189 体力太差了 189 唐熠没答，目光在蒋凡晞拿着钱包的手上扫了一眼，问：「你要去哪里？」 蒋凡晞抵着车门的膝盖再往前抵了一下，打算将唐熠锁死在里面不要出来：「要你管？」 身后，保安室里的保安脑袋探出小窗，用张家口方言囔道：「跟儿，这是你家客人吶？」 蒋凡晞侧过脸：「哎~」 小窗窗「唰」一声关上——表示不用登记了。 唐熠得逞，下巴点点副驾：「跟儿，上车，叔带你出去！」 天寒地冻的，在室外待久了，耳朵都要冻掉下来，蒋凡晞受不了那寒，想着自己这会儿出去了，唐熠也是死皮赖脸地把车开进小区，直接上楼。与其这样，还不如先把他引开。 她拉开主驾后头的车门，动作迅速上了车，关上车门，手在主驾椅背后拍了拍：「载我到前头的华联超市。」 说完，手收进大衣口袋，想起什么，身子往前探，看着唐熠的侧脸：「还有，你知道『跟儿』什么意思呢就跟人那边跟儿跟儿的喊？」 唐熠正倒车，抽空瞥来一眼：「那保安老头喊你跟儿，不就是娃儿的意思？我不知道具体意思，但还能不知道跟着语境去猜？」 蒋凡晞无语，身子落了下去，背贴向后座。 华联超市就在隔壁小区楼下，车子直接沿右车道走就行，见唐熠把车子开到中间车道，蒋凡晞提醒：「开错路了，超市就在前头右边，赶紧换道！」 「不去那什么小超市，去tesco。」 「不是，」蒋凡晞倾身向前，看着正开车的唐熠，「我就买点酒水，不用去乐购啊。」 …… 蒋凡晞最后还是跟着唐熠去了几公里外的乐购。 快过年了，超市里挤满了购买年货的人们，过道全被人和手推车挤满。蒋凡晞要自己推一辆车子，唐熠不让，率先把车子拉出来，还说：「两辆推车，占用场地资源，咱俩用一辆就行了。」 管理手推车的工作人员听到了，目光赞赏地看过来，搞得蒋凡晞不好意思再坚持自己要一辆推车，只能跟在唐熠身后进了超市。 超市里人很多，水泄不通，还特别吵，蒋凡晞烦躁，指挥着唐熠往食品区走：「快快，东西拿了就走，太吵了。」 唐熠倒也配合，就是路过日用品区，说了一声「我买点东西」，手推车一拐，就进了卖洗髮水沐浴乳的地方。 蒋凡晞跟在后头进去：「你特地从首都跑来我们这小地方买洗髮水？」话说着，就见唐熠在前头一个货架停下。 蒋凡晞凑过去看。 唐熠从货架上拿了一瓶剃鬚泡、一个剃鬚刀扔进手推车里，然后又拐去旁边货架拿了一盒一次性洗脸巾丢进去。 「你晚上要住张家口？」 「不然呢？大晚上开高速很危险的。」 蒋凡晞气到翻白眼：「藉口！东西拿了赶紧走！」 她转身要走，唐熠推着车子跟上来：「你不拿点自己用的日用品？」 「不用了，我有从北京带回来……」正说着，路过女生卫生用品区，蒋凡晞突然想起自己例假好像快来了，昨晚收行李的时，嫌卫生巾占地方，没带回来。 「那个……」她拉拉唐熠的衣服，指着前头卖书的地方，「你去那边等我，我拿点东西。」 唐熠倒也干脆，直接推着车子就过去了。 蒋凡晞赶紧钻到放卫生巾的货架，拿了几包安心裤和几包日用款。 东西放到手推车里时，怕唐熠看到，她用其他东西盖好了，才去喊正在翻一本名人传记的唐熠：「好了，我们走吧。」 唐熠过来推车，看到被其他东西遮一半露一半的卫生巾，笑了下，没说什么。 …… 结帐的时候，蒋凡晞赶紧把自己那一堆卫生巾先拿起来，刚要跟收银员说「分开装」，那边唐熠也把自己的剃鬚刀剃鬚泡毛巾拿出来放收银台上，还说了句「装一起」。 看着彼此私密的个人用品被紧密无间地放进同一个塑胶袋里，蒋凡晞不自在地抿了抿唇，脸烧得慌。 谈恋爱的时候忙到没时间一起逛超市，分手后倒是体验了一把。 那边，唐熠结好帐，提上两袋颇重的酒水，贴到她身侧：「你拿那袋小袋的，走了。」 蒋凡晞回神，「哦」一声，拿上那袋装有唐熠和自己个人卫生用品的袋子跟在唐熠后头。 …… 车子进了小区，蒋凡晞原本是想让唐熠东西放下就走，结果话还没说，唐熠已经打开后备箱，从里头提了一堆礼品袋下来。 她知道唐熠要上去跟蒋志存拜年，心情有点烦躁，走上前，说：「我爸知道我们分手了，你现在又去我家，不太好。」 唐熠盖上后备箱，转身面对她，沉默几秒，说：「我跟你爸以前也算聊得不错，作为后辈，逢年过节看看他也是应该的。」 他都这么说了，蒋凡晞也不好再说什么，嘆气道：「那你上去跟他坐一会儿就走哦？」 「好。」 俩人提着大包小包爬到五楼，蒋凡晞气喘吁吁，唐熠倒是面色不改，还笑她：「要多运动，体力太差了。」 蒋凡晞登时就想起俩人之前交往时，他有时候也会在床上笑她体力差，她每次都不服，说女生就是这样的，难道他前女友体力很好吗？ 每次到这里，话题就终结了。 蒋凡晞现在想来，突然发现自己在上一段恋情里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经常提起唐熠的前任，加强前任的存在感。 虽说她常常都是玩笑般说起，也不甚在意，但总归是不好，每提一次，唐熠就会想起一次。 她想，唐熠心里一定有一位特别深爱的前任吧，否则保险柜的密码也不会还用着对方的生日了。他每用那个密码开一次保险柜，就会想起对方一次吧？ 想到这些，蒋凡晞还是挺挫败的，她幻想过自己对唐熠而言是最难忘的那一任，可看来应该是不可能的…… 「你找谁？」佟玉英的声音从防盗门内传出。 蒋凡晞回神，赶紧从楼梯口走到家门口，隔着镂空防盗门，对站在里头的佟玉英说：「妈，是我，开门。」 190 我还要撮合他和瑶瑶结婚 190 门开，佟玉英还警惕地看着唐熠。 蒋凡晞介绍：「是我朋友，他过来给爸爸拜年。」 唐熠对佟玉英笑了下，颔首：「阿姨您好。」 佟玉英点点头，态度冷淡：「你好，进来吧。」说完，转身进屋。 蒋凡晞从鞋柜里拿出男士客拖放到唐熠脚边，自己换上拖鞋，把手上那袋私密的东西拿进房里。 唐熠换上拖鞋，大包小包往屋里抬。 蒋志存推着轮椅出来，看到他，开心道：「小唐啊，你来了啊？」 「叔叔，新年好。」唐熠提着手中一袋礼品盒走过去，动作娴熟地推着蒋志存到客厅，「我这次给您带了点冰岛茶。」 蒋志存笑呵呵：「人来就好了，下次不要带东西了。」 唐熠笑着说「应该的」，又去将大包小包都归位好，洗了手，这才回到客厅。 蒋凡晞在厨房洗茶具，听到唐熠在外头与蒋志存聊天，一开始只有他们俩人说话，后来，佟玉英的声音也加入。 蒋凡晞赶紧把洗好的茶具端出去，刚好听到佟玉英问唐熠：「听你口音，好像不是张家口的？」 唐熠说：「我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 「是嘛？」佟玉英问，「是外地移居北京还是？」 「在北京出生，十五岁那年去了美国。」 佟玉英眼睛亮了亮，又问：「有绿卡？」 唐熠顿住，大概也是在想要怎么和她解释美国绿卡和美国国籍的区别。 佟玉英见他沉默，便就以为他没绿卡不好意思说，原本脸上隐隐的兴奋敛去，留下一脸讪讪。 蒋凡晞知道佟玉英在想什么，觉得她这般表现特别无礼也十分难看，茶盘往桌上一放，冷道：「唐熠是美籍华人，他爷爷那代就移民美国了。」 「美籍啊？」佟玉英方才暗下去的眼睛又有了光，「那以后生的孩子，也能随你拥有美籍……」 话没说完，就被蒋凡晞冷声打断：「妈，不要问人家这些！」 「好好，那不问这些。」佟玉英拍拍女儿的手臂，「你去把冰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洗一下，晚上打火锅。」 要把蒋凡晞支开，好继续对唐熠查户口。 蒋凡晞知道她的用意，正想拒绝，蒋志存出来打圆场：「好了，瑶瑶，听妈妈的话，这边有我。」 蒋凡晞蹙眉，站着没动，不情不愿。 唐熠笑说：「没事，你先忙，我坐一会儿就走。」 蒋凡晞沉了沉气，也是没了办法。 人一走，佟玉英继续盘问唐熠：「那你在美国生活，怎么会跟我们瑶瑶认识呢？」 唐熠没提自己是蒋凡晞资助人的事，简短道：「我前年回北京工作，瑶瑶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顾问。」 「哦……」佟玉英顺藤摸瓜，「所以你现在还在给人打工？」 唐熠失笑：「给我父亲和其他股东打工，可以这么说。」 佟玉英不傻，立马就听出唐熠家是有公司的，脸上笑意加深。 在她看来，家里有公司的，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但肯定也比他们这种家庭有钱多了，而且眼前这位还是个美籍华人。 一个美国人大过年从北京开五六小时高速跑来张家口，用意不言而喻，嘴上说是拜年，其实还不是看中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 佟玉英可是个人精，哪里会看不懂唐熠和蒋凡晞的关系，当即就道：「小唐啊，你看这都傍晚了，这会儿回北京也不现实，晚上就住家里吧？」 唐熠还没说话，蒋志存当即一脸严肃喝住妻子：「玉英！」 佟玉英稍稍变了脸色，起身，双手握上蒋志存的轮椅把手：「来，我推你进屋。」 说完又招唿唐熠：「小唐你先坐，我和瑶瑶他爸说几句话就出来。」 …… 进了屋，房门关上，佟玉英往床尾一坐，抱着双臂，嵴背挺得直直的，问蒋志存：「这个小唐和瑶瑶谈过吧？」 蒋志存不想她生事，就说：「没有。」 「你别骗我了！」佟玉英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谈没谈过那是可以看出来的！」 蒋志存不知道她怎么看出来的，也懒得问，说：「不管谈没谈过，你让人晚上住在家里就是不合适！」 佟玉英呛道：「怎么不合适了？我不仅要让小唐晚上住家里，我还要撮合他和瑶瑶结婚！」 说完，压低声音兴奋道：「这可是美国人啊老蒋！以后瑶瑶嫁给他，获得美国身份，咱俩也能申请过去的！以后咱们的外孙，子子孙孙，这可全都是美国人吶！这说出去多有面子吶！」 蒋志存已是无语，或者说，他根本拗不过佟玉英。 佟玉英说完，开开心心开了房门，又把人给推出去，重新推到客厅。 她招唿唐熠：「小唐，晚上就在家里吃饭，吃完了就住下，就这么说定了昂！」 唐熠看一眼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蒋凡晞，笑笑没说话。 佟玉英说：「那小唐你和我们家老蒋先聊着，我去厨房忙了。」 说着，就进了厨房，还把移门拉上。 正在台盆前洗青菜的蒋凡晞转头，气道：「妈！你怎么能让人晚上住下来？咱家几个房间你不知道吗？」 佟玉英只是笑，先是把砧板拿下来，刀在上头磨了几道，转身打开冰箱，将里头的墨鱼和猪肉拿出来，准备清洗、切煮。 蒋凡晞忽然觉得这一幕好陌生，自她去德国留学开始，十几年了，这是第一次见到佟玉英下厨。 佟玉英边洗猪肉边说：「瑶瑶，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我也想过了，你现在有对象，我不好还住在外头，我会搬回家住，年后你们回北京，我也跟着去，去照顾你和你爸的生活。这样你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尽管去谈恋爱，去结婚生孩子！你爸这边有我呢！」 蒋凡晞：「……」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道：「您要跟我们一起去北京生活？长期的？」 佟玉英说：「是啊！当然是长期的，要不以后你结了婚，你爸咋办？肯定还是得有人照顾嘛不是？」 蒋凡晞听明白了。 佟玉英这是为了让她跟美国人唐熠结婚，怕自己还在外头姘居影响她的婚事，所以打算回归家庭，好让她和唐熠顺利结婚。 191 没法接受分手了还一起睡 191 当晚，佟玉英还真的在家里住下，而且为了让唐熠觉得蒋家家庭和睦、夫妻感情甚好，饭后竟主动伺候起蒋志存的洗漱。 佟玉英虽然自私自利，但真的打算照顾一个人，细节上做得还是挺妥帖的，帮蒋志存洗得浑身清清爽爽。 许是多年未感受过妻子的照顾，蒋志存心情看上去很好，睡前，还和唐熠说了很久的话。 蒋凡晞看着父母时隔多年再现和睦，即使这和睦可能是很表面的，但情绪上还是很受触动。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唐熠的到来，她渴望父母这种和睦能够多维持一些时日，因此没狠下心来让唐熠去住酒店。 …… 蒋凡晞洗完澡出来，唐熠还坐在客厅看电视。 她站在浴室门口，问了句：「你要洗吗？」 唐熠神色稍意外，可能也是没想到她愿意让自己住下：「换洗衣物在车里，我下去拿。」 蒋凡晞点点头：「好，你上来了敲门，我给你开。」说完，就钻进浴室隔壁的房间了。 大门落锁，唐熠下去了。 佟玉英进来，坐到床边，问：「你实话跟妈说，以前跟小唐谈过吧？」 吹风机在耳边嗡嗡响，蒋凡晞心情烦躁，一方面害怕佟玉英得知她与唐熠无果，会再度离开蒋志存，另一方面也确实不习惯说谎，只好点头承认：「去年谈过三个月。」 佟玉英笑笑，拍拍她的手臂，说：「我看得出他还想跟你在一块，你差不多就得了，不是啥原则性问题，趁早和好！我和你爸还指望你俩呢！」 外头有人敲防盗门，蒋凡晞警惕道：「好了，您回屋吧。」 佟玉英笑眯眯起身：「我去开门，你赶紧再拿一个枕头出来！」说着，人就出去了。 蒋凡晞听到她态度很热情地跟唐熠说：「小唐啊，晚上冷，你别睡沙发，睡瑶瑶那屋昂。」 蒋凡晞：「……」 佟玉英还在和唐熠说着什么，蒋凡晞嫌丢人，听不下去了，拔下吹风机，出去客厅喊了几声：「妈！您去睡吧！别再说了！」 佟玉英「哎」一声，高高兴兴地回屋了。 客厅里，便只剩下唐熠和蒋凡晞大眼瞪小眼。 蒋凡晞尴尬：「你晚上睡沙发，我给你拿被子和枕头。」 唐熠说了声「好」，又问：「我的剃鬚泡和毛巾，你放哪里了？」 「哦那个。」蒋凡晞回屋拎了一个白色塑胶袋出来，递给他，「都在里头。」 唐熠接过：「那我去洗澡了。」 「好。」 门关上，蒋凡晞坐到床上，考虑许久，都难以下定决心。 这会儿要她因为父母而与唐熠复合，好像也没办法； 可佟玉英如果知道她和唐熠再无可能，肯定不愿意跟着去北京陪护蒋志存，除非她在极快速的时间里找到一个让佟玉英很满意的女婿对象，佟玉英出于要在人前装夫妻和睦家庭圆满的目的，才可能会再度与蒋志存生活在一起。 可现在要去哪里找一个让佟玉英满意、自己也喜欢的对象呢？ 这在目前几乎不可能。 …… 正想着，外头又传来佟玉英热情讨好的声音：「哎呦小唐你不能睡沙发啊，沙发地方那么小，明天起身身体要生病的！你赶紧！赶紧到瑶瑶那屋睡去！」 蒋凡晞一个回神，赶紧起身打开衣柜，打算弄一床棉被抱出去给唐熠盖，棉被还没拉出来，唐熠人已经被佟玉英推着进了房间。 「嘭」一声，佟玉英很积极地关上房门。 蒋凡晞回头，与唐熠四目相对。 一个一脸错愕，一个甚是无奈。 唐熠手上拿着擦头髮的毛巾，走进来，在床尾坐下：「我晚上就睡这里吧，要不你妈三更半夜起来，看我睡外头，又把我喊进来，那我今晚不用睡了。」 蒋凡晞嘆气，视线落向床与衣柜之间的地板。 唐熠捕捉到她的眼神，激动道：「我不睡地板！」 蒋凡晞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的表情，从衣柜上方扯下一个新枕头丢到床上：「知道了！那我睡地板可以吧？」 「那也不行，地板太寒，对女生不好。」 蒋凡晞关上衣柜，在床上坐下来：「那你想怎么样你说吧？」 唐熠笑，低头擦头髮，耳尖发红：「一起睡床上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蒋凡晞：「……」 她沉了沉气，手吹了一下床垫：「我没法接受分手了还一起睡。」 「那还不简单？」唐熠笑，「和好了不就能一起睡了？」 蒋凡晞登时站到床上，抡起枕头砸他：「我发现你自从和我分手，越来越油腻了！你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 唐熠丢开手中的毛巾，一个翻身，拖鞋踢开的同时，也将蒋凡晞压到身下。 蒋凡晞瞪大了眼睛看他，察觉到他的目光在自己嘴唇上扫着，抿紧了唇。 「我本来就这样，是你没发现而已。」唐熠垂眸看着她，眸底慾念深沉，大拇指从她尖尖的下巴，一路摩挲到唇角。 「我可以吻你么？你没有说不，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蒋凡晞还没反应过来，紧抿的唇已是被他吻上。 「呜~」她挣扎着，手去推唐熠的肩，推不动，又用脚踢他，差点踢到要害。 唐熠躲开，放过她的唇，伏在她耳边，低声警告：「要让你爸妈听到动静吗？」 蒋凡晞一下就老实了。 内心在哀嚎：这混蛋！ …… 唐熠吻了她一阵，突然起身，将房门反锁，关灯，然后抹黑上了床，将被子拉高，盖在俩人身上。 黑暗中，他将蒋凡晞抱到怀里，吻着她的耳廓，轻声呢喃：「好了，睡觉。」 蒋凡晞了无睡意，手肘拐了拐他的腹肌，低声：「明早起来，你回北京！」 唐熠闭目养神：「那得看你妈愿不愿意让我回去……」 蒋凡晞：「……」 见过坑爹坑妈的，没见过这样坑女儿的。 她觉得又丢人又生气，安静片刻，低低道：「每个人……都希望在喜欢的人面前，能够体面一些……让你看到这些，我很抱歉。」 因为情绪低落，人也烦躁，下意识说出了唐熠还是喜欢的人。 唐熠心中已是巨震，饶是已从她分手却不再恋爱猜出她对自己还有感情，但听她亲口说出，还是万分触动。 他抱紧了她，温声说：「你没有不体面，在我眼里，没有比你更体面更坚韧勇敢的女孩。」 「我没有……」如果我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们就不会分手了。 「瑶瑶，」唐熠打断了她，「我爱你。」 蒋凡晞身体一僵，蓦地就红了眼眶。 她没想到，过去用尽全力去爱唐熠，等不来这句「我爱你」，分手了，倒是等来了…… 192 你以前还挺胖 192 不管唐熠这几句话是否只是当下对她的安慰，蒋凡晞都挺感谢他的，感谢他在见到她如此平凡的家庭、如此不体面的母亲，还愿意说一句「我爱你」来安抚她。 她莫名就想哭，双臂抱着自己，咬着下唇，在黑暗中红着眼眶，强忍着不当着唐熠的面哭出来。 她也不懂面对一个已经分手的男人，她到底在难堪什么，在担心什么…… 身后，唐熠抱紧了她，将她牢牢锁在怀里：「有我在，不哭。」 男人仅穿着薄薄t恤的胸膛温热而坚硬，紧紧裹住她所有柔软与脆弱。 她其实也想他，怀念他滚烫的身体和抱着自己的感觉，在无数个孤单的日夜，把曾经的温存酿成一杯杯苦涩的烈酒，独自品尝。 可今晚，唐熠就在她身边，抱着她，与她同床共枕，她再也克制不了对他的念想，煎熬片刻，还是翻身抱住了他，将脸埋到他胸膛。 …… …… 蒋凡晞这一晚睡得很好，很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 身后，男人气息均匀。腰上，是唐熠有点重的手臂。 蒋凡晞把手伸进被窝里，在身上摸了摸——睡衣很完整。 昨晚，她还担心唐熠会控制不住想做点什么，但他没有，只是特别老实地抱着她一起入睡。 「醒了？」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怎么不多睡会儿？」 唐熠翻了个身，仰躺着，手臂从她腰间移开，横到自己眼睛上。 蒋凡晞这才发现房间太亮，小声问：「要我去把遮光帘拉上吗？」 「不用，我就起来了。」说着，人已经睁开眼睛，翻身，又一把将她拢到怀里，「睡得好吗？」 「挺好的。」蒋凡晞也不挣扎了，就任由他抱着，「八点多了，你如果要回北京，早点走吧，今天是除夕，别太晚回去了。」 「我等你北京的时候再跟你一起走。」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大过年的，你不回去过年好吗？」 唐熠笑：「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只有这么个年，要在家过年，往后机会多的是。」 「那你？」要在我家过年？ 后面那几个字蒋凡晞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唐熠替她说：「嗯，要在你家过年。」 蒋凡晞头皮发麻：「你会觉得很无聊的，因为我们过年和往常一样……」 话没说完，唇已是被唐熠吻上。 耳鬓厮磨片刻，唐熠才放开她，脸埋在她颈窝间，呢喃道：「昨晚这房门一关，今早出去，咱们若还是『朋友』，对你爸妈可是不好交代了。」 说到这个，蒋凡晞就来气，抬腿踢了他一记：「知道这样，你昨晚还进来？」 唐熠握住她纤嫩的脚踝，大拇指指腹在上头轻轻摩挲着：「你看不出我一直想复合？昨晚这么好的机会，岂能放过？」 蒋凡晞已是羞到无话可说，背过身去，不理他。 她还在想着昨晚纠结的事情——希望佟玉英能跟着他们到北京生活，照顾、陪伴蒋志存。 可佟玉英去北京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她得与唐熠在一起，让佟玉英有个盼头。 可她……也确实没法和唐熠复合，即使现在为了父母复合，将来，还会有第二次分手，还要再伤一次。 她已是经不住再来一次了。 无解的事情想多了，蒋凡晞人就特别烦躁压抑，双臂又习惯性紧紧锁住自己。 身后，唐熠说：「要不这样吧，暂时在你爸妈面前装装样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大脑神经一跳，蒋凡晞试探：「什么叫先装装样子？」 「就是让他们以为咱俩还在一块。」 「那以后呢？你有女朋友了，准备结婚了，就跟他们说我们分手了？」她自己都没发现这句话带着情绪。 唐熠听出来了，撑起身子，双目灼灼地望着她，反问：「你希望我找别人谈恋爱结婚？」 蒋凡晞别开目光，不去看他：「你说过你是丁克，你可没说过你是不婚主义，结婚不是很正常吗？」 「是吗？」唐熠手抚上她刚睡醒还微肿的脸颊，一路来到精緻的下巴，轻轻一捏，逼她看着自己。 「那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是不婚主义？」 蒋凡晞皱眉，拨开他的手：「没有！」 「那你现在知道了？」 「不想知道！」 …… 唐熠的行李袋放在客厅，蒋凡晞披上睡袍，打算出去帮他拿进来。 出去时，厨房里已经有动静，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过去一看，还真的是佟玉英在里头忙活，准备早餐。 蒋志存一身穿戴整齐，坐在客厅看报纸，见女儿出来，脸色不太自在。 蒋凡晞知道父亲在想什么，走过去，小声安抚：「爸，我们和好了，您别担心。」 蒋志存点点头：「那就好，好好处，小唐是不错的人。」 蒋凡晞「哎」一声，拿上唐熠放在沙发上的行李袋和昨晚换下的外出服，又熘进房里。 进去时，书柜打开着，唐熠身上穿一件白色t恤和灰色棉质运动长裤，站在那儿不知看什么。 蒋凡晞把他的东西放到椅子上，问：「在看什么呢？」 唐熠指着书柜顶层一排奖盃和证书，笑问：「从小拿奖拿到手软？」 蒋凡晞登时脑子一炸，快步走过去，踮起脚尖，使劲儿往上够着什么。 唐熠笑：「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说着，已是将一个金色奖盃后头的相框拿出来，挑眉道：「跟你一起合照的瘦竹竿，就是任泫寒？」 蒋凡晞抬手要去抢，唐熠不给她，举得老高，还说：「珍藏别的男人的照片，我可是要生气了。」 「啊不是，」蒋凡晞急到说话都没有逻辑，「我不放那照片了，你先给我！」 唐熠不给她，抬头去看，又说：「你以前还挺胖。」 蒋凡晞：「……」 得，不用抢照片了，唐熠都看明白了，还抢什么枪，让他看去吧。 她垮下双肩，默默往衣柜那儿走。 唐熠笑着将照片摆回去，就站在那儿看脱下睡袍、只穿一身纯棉睡衣的她，：「照片里这人不是你吧？你身材什么样的，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 蒋凡晞：「……」 193 情到深处，我于是成了你 193 吃过早饭，佟玉英去菜市场买菜，蒋凡晞和唐熠推蒋志存到楼下晒太阳。 见北京青年唐熠今年又来过年，几位去年见过他的老邻居问蒋志存：「快给女儿办喜事了吧？」 「这年头，愿意到女方家过年的可不多吶。」 「可不。这男方还是北京的……北京人架子多大呀？哪能搁咱这小地方过年呢……」 说得好像北京人愿意来张家口过年，是对张家口人多大的恩赐。 蒋志存只是礼貌微笑，没说什么。 蒋凡晞听着也是够难为情，拉拉唐熠的大衣，小声问：「要不，你去外头逛逛？我跟我爸待这儿就行。」 「外头也没什么好逛的。」 「那你上去玩手机？」 「我不喜欢玩手机。」 蒋凡晞：「……」 蒋志存在亭子下和老邻居们聊天晒太阳，唐熠和蒋凡晞边坐到亭子里聊天。 冬天暖暖的阳光洒在彼此身上，怪惬意的。 看着蒋志存一身穿戴整齐，精气神还不错的样子，蒋凡晞心生感慨，悄悄跟唐熠说了声「谢谢」。 唐熠垂眸看她：「谢什么？」 「谢谢你为我和我爸做的事情。」 唐熠笑，视线移到不远处的蒋志存身上：「你平时工作忙，没什么时间陪你爸，护工跟他压根也说不到一块去，这对于他的抑郁症其实很不利，我有时间就陪他说说话，我自己也能涨点知识，挺好的。」 蒋凡晞知道他这番说辞只是在安抚自己，一个全年无休，除了工作只剩下睡觉的人，哪有那闲工夫跟一个抑郁症病人聊天涨知识？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是她父亲。 这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挺渣的。 已经和唐熠分手，却仍接受他的帮助及示好，给他可以复合的希望。 她曾经也很不齿这种行为，可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并不是所有分了手的恋人都可以决绝地离开对方。 感情上会放不下，也会还有需要对方的时候。 「你跟你妈妈长得挺像的。」唐熠忽然道。 蒋凡晞回神：「什么？」 唐熠垂眸看她，弯着唇角笑：「你跟你妈妈长得很像，都很漂亮。」 「哦，那个。」蒋凡晞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头髮，「但大家都说我妈要更漂亮一些。她年轻的时候，是弹簧厂的厂花，很多人追。」 「跟你爸是一个厂的？」 蒋凡晞摇头：「不是，我爸是机械厂的。」 她忆起小时候从佟玉英那边听来的往事：「你别看我爸长得不怎么样，但他八十年代末就已经是机械厂的工程师，收入不错。」 说着，回头望一眼破旧斑驳的黄色公寓楼：「单位还分了房子。有人把他介绍给我妈，我妈觉得他条件好，就跟他在一块了。但他俩其实没什么共用语言。」 「我妈这人虚荣，觉得自己当年那么美，追求者那么多，嫁给我爸，我爸就应该奋斗出富裕的生活让她享受。因为她很多姐妹的老公都下海了，挣了大钱，她也希望我爸能多找点赚钱的路子。」 「可我爸不是做生意的料，一直在机械厂干，后来我上初三那年，他竞争厂长失败，我妈对他意见很大，他患上抑郁症……」 蒋凡晞嘆气，垂下眼睛：「一年后，他帮我过完生日的隔天，说要去爬山，然后就从山上跳下去……」 她嘴上轻描淡写，精神已是十分紧绷，好像此刻正身处过去那最黑暗彷徨的一年。 她无措地绞着十指，声音发哽：「我当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家里乱成一锅粥，卧床不起的父亲、歇斯底里的母亲，我感觉自己也快要抑郁了。」 唐熠抬手搂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会越来越好。」 「没过多久，我参加青机赛，拿到冠军，井勤跟教练说有人要资助我去德国留学，我很开心地回家告诉他们，但我妈一下就拒绝了，还让我高三念完，就跟人去广州打工。」 说到这里，她红着眼眶笑了下，感嘆生活真是唏嘘。 「这就是为什么我多年一直执着要找到资助人的原因，因为他改变了我的命运，我至少得当面感谢他，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要告诉他，他资助过的孩子，因为他而迎来新生。」 「谢谢你，我的资助人。」她抬头唐熠，眼里还闪动着泪花，「我对你的感情，真的很复杂很复杂，复杂到我自己都分不清头绪。」 唐熠搂紧了她，将她紧紧圈在自己的臂弯里：「你想知道我的看法吗？」 「想。」 「我这些年资助了超过一百名的学生，但是这些人里，只有你锲而不捨给我写信、寻找我，也听我的话，学到东西就回国。你是一个有责任感、信守承诺、也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我没看错你。」 蒋凡晞破涕为笑：「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啊，不然呢。」 唐熠却笑不出来，移眸看向远方：「他们之中大部分人毕业了直接留在当地、拿到身份、工作结婚、成家立业，这些我后来从井勤那儿知道一点。很早的时候，井勤就说过，应当与学生们签下协议，要求他们毕业后必须回国。但我觉得，如果需要我用协议束缚，那这样的人回来也没什么用处。」 蒋凡晞点头，感慨道：「是这样没错。其他不说，你这方面其实还是挺伟大的。所以我曾经的理想，是成为你这样的人。」 她说着，很感性地将脑袋轻搁到他肩头：「首先要努力赚钱，然后像你那样，资助那些有才华却没钱继续深造的孩子，还有因为家庭困难而失去求学机会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有很多，但能帮几个是几个，帮助他们的小家，也为国家多培养几位人才。若还有余力，我还想在山区建学校，让那些贫困、没有求学条件的孩子有学习的机会。」 「我们一起成立一个基金会吧？」唐熠说，「就按照你说的，去帮助这些孩子。」 蒋凡晞笑：「可我现在还没什么钱，等我多挣点钱吧。」 「好。」唐熠搂紧了她，低头轻吻她的头髮，「我等你，一定等你。」 不远处，老邻居无比艷羡地对蒋志存说： 「老蒋你这准女婿长得这般端正，还是北京人，开大奔！大过年的搁北京年不过，跑来咱这小地方过年，真是有心了吶！难怪跟儿看不上去年刘姐介绍的那小伙子咯……」 「可不是？老蒋家的跟儿又不傻，北京人不要，去要阜平人吶？」 「那跟儿哪里会傻吶？脑袋瓜子尖着吶……」 194 一大早的做什么梦 194 吃过年夜饭，蒋凡晞和佟玉英在厨房收拾。 蒋凡晞转身看一眼正在客厅下棋的蒋志存与唐熠，走过去将移门拉上，回到料理台前，压低声音问：「您和外头那人说清楚了么？」 佟玉英手上洗着盘子，不甚在意道：「那肯定的，但过几日，我得去一趟，有些东西要拿回来。」 蒋凡晞对她这副无所谓、一点遮掩都没有的态度很反感，但要搞清楚一些事情，只能压下心底的不适：「您捨得？对方也同意？」 佟玉英笑了下，拉开消毒柜，将洗好的碗筷放进去：「他也有家庭，没什么好不同意。至于你问我舍不捨得？活到我这把年纪，唯一求的就是一个好晚年。现在你有好归宿，也为了你爸和我自己的晚年，外头的男人算什么？」 蒋凡晞没法理解这种三观，但也懒得去说什么，冷道：「反正您自己处理干净了，别影响了我爸就行。」 说完，端着手上的牛奶去客厅。 …… 「爸，把牛奶喝了，得休息了。」蒋凡晞招唿完蒋志存，又去招唿唐熠，「你呢？要先洗澡么？」 唐熠看着棋盘，正思考下一步走什么：「等这盘棋下完，我得下去车上拿个东西。」 「行，那我先洗了。」 「好，去吧。」 …… 蒋凡晞洗完澡出来，唐熠不在客厅，她还以为他下去拿东西了，便直接推门进房间。 唐熠在房里呢，坐在书桌前捣鼓着什么。 蒋凡晞走过去看一眼，就见他往一堆长款红包里装毛爷爷，诧异道：「装这么多红包干什么？」 唐熠说：「万一明天有小朋友过来，省得临时装。」 蒋凡晞笑，在他身后的床上坐下：「我们家不怎么和亲戚来往，过年没小朋友来的。」 话说完，看到桌上两包特别鼓的，倾身上前，取来一包，用食指和中指挑开封口看了眼：「这是一万一包？」 「嗯。」 蒋凡晞失笑：「你以为这是给员工发奖金呢？这么鼓的一包不好看！你以前到底包没包过红包啊？」 「给韩哲包过。」 「也是这么大一包？」 「没有，」唐熠往新的红包袋里装现金，「他爸妈在零花钱上对他管得挺严，我最多也就给他包个两千。」 蒋凡晞笑着将那叠还捆着银行纸封的百元大钞拿出来，从里头点出四千，分别装到原来的两个万元红包里，剩下的又丢回到唐熠面前。 「别闹！」唐熠又把钱塞回去，两个大红包又鼓起来，然后和其他稍扁的红包一排放在那边。 蒋凡晞懒得管他，因为他这些个红包明天根本就没机会往外发。 …… 十二点整，外头响起迎接新年的鞭炮声，斑斓的烟火四起。 蒋凡晞头枕在唐熠肩上，看着窗外那闪动在夜中的绚烂火光，柔声说：「新年快乐。」 唐熠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新年快乐，很高兴你又长大一岁。」 蒋凡晞苦涩地笑了下：「小时候盼望着快快长大，以为长大了、能独立自主了，就能迎来自由和快乐。可当长大了，才知道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无奈。被各种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真的很希望能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可以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蒋凡晞稍想几秒：「不要有太多的人情琐事需要我面对，希望生活简单一点。一份热爱的、不被打扰的工作；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位合得来、不会给我压力的伴侣。」 唐熠沉默地听着，等她说完一会儿了，才问：「以前跟我在一起，压力很大？」 蒋凡晞嘆气：「有点。但这份压力主要是来自我自己，是我自己不争气，跟你差距太大，导致自己压力很大。」 「你怎么会觉得自己不争气？你可是世界冠军，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那小部分人。这个世界不缺企业家，也不缺富豪，但世界冠军，只有那么几个，凤毛麟角一般珍贵的存在。」 蒋凡晞心有触动，抬头望他。 黑暗中，唐熠眼睛很亮，灼灼却又温柔地瞧着她。 她垂下眼，低道：「你真的这么觉得？可在井勤眼里，我好像一文不值……」 唐熠蹙眉，眼神已是冷了几分：「井勤跟你说了什么？」 生怕他和井勤的关系因为自己受影响，蒋凡晞赶紧解释：「他没说什么，我只是从他对我的态度猜的。」 唐熠搂紧了她，声音又恢復柔软：「井勤那人心气高，什么人都看不上，你别管他。」 「好。」 窗外，热闹缤纷的烟火鞭炮声渐落，又回到宁静的夜。 蒋凡晞眼睛酸了，人滑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双臂抱紧自己，打了个哈欠，小声呢喃：「我要睡了。」 唐熠贴过来了，将她环着身子的双臂打开，温温柔柔地将她的身体扳向自己，引导她的双臂放到自己腰上。 俩人这一番正面贴近，她亦感受到他身上的异样，不忘提醒：「你不能乱来哦……否则我会让你收拾东西走人……」 唐熠只是笑，吻轻轻落到她额上：「放心吧，这点耐力我还是有的。」 他抱紧了她，让她的脸颊埋在自己颈窝，感受她软软的唿吸呵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 她已是意识模煳，逐渐进入睡眠，他却还异常清醒，抱着她，隐忍着体内的情动。 「晚安，我爱你。」 …… 翌日，大年初一。 本该属于睡懒觉的时间，蒋凡晞却一个惊坐起身。 外头，男人女人小孩的声音揉成一团，吵吵闹闹的。 她摸出手机看一眼，九点多。 身侧，唐熠翻了个身仰躺，手横在眼窝上。 「外面怎么这么吵？」蒋凡晞嘀咕一句，起身穿上睡袍，腰带系好，又把长发拢了拢，这才开门出去。 客厅里，坐着十来位多年未见的堂表亲，蒋志存和佟玉英都在招唿客人。 蒋凡晞头皮发麻，赶紧又关上房门，把唐熠摇醒：「嘿，起来换衣服，咱们出去外头逛逛。」 说完，她赶紧去打开衣柜，拿出一件红色毛衣和黑色紧身裤，把身上的睡袍和睡衣全都脱下来丢床上，边穿内衣边跟还躺在床上的唐熠说：「赶快起来洗脸刷牙，要出门了，快！」 长裤刚提上，腰就被人就身后搂住。 男人掌心干燥温热，仿佛带着电，摩挲着她腰侧的肌肤，声音低沉而隐忍：「去哪里？酒店？」 体温骤然升高，前胸后背都腻出了汗。 异样感从脚底直穿脑仁，蒋凡晞强忍着，手肘抵了抵身后男人的腹部：「一大早的做什么梦呢？！」 195 接地气的新年 195 人都在客厅闲聊，蒋凡晞偷摸着洗漱好，拉着唐熠就要熘出家门，可刚穿好鞋，就被正要去厨房的佟玉英瞧见，又给拉去客厅。 蒋凡晞自十五岁那年去了德国，就再没见过这些亲戚，根本不知谁是谁，只能站在那儿尴尬。 「呦，这是瑶瑶吧？都长这么高啦？」一位跟佟玉英年纪差不多大、打扮不俗的阿姨笑道，「上次见，还不到你妈肩膀高，矮胖矮胖的。」 蒋凡晞：「……」 佟玉英提醒道：「这是大伯母。」 对恶意揭自己黑歷史的长辈，蒋凡晞只有面无表情：「哦，大伯母新年好。」 佟玉英赶紧从旁边找来两张塑料椅，按着蒋凡晞和唐熠坐：「来，跟长辈们聊聊天，吃过午饭再出去。」 大伯母一双精明的眼睛在唐熠身上来回扫了几道，笑问：「玉英啊，这位年轻人是？」 唐熠赶紧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叠红包，分给在场的所有小孩：「各位新年好。」 那红包全用长款红包袋子装，有一定厚度，在场的亲戚个个都是上了年纪天天摸钱的人精，瞧一眼，就知道一包至少两千以上。 小地方的普通的家庭，过年互相给亲朋好友家的小朋友包红包，至多也就三百五百的，偶有出手阔绰的亲戚，给包个一千，已经算很大包了。 唐熠这红包逐一分下去，蒋家的亲戚登时也知道这位年轻人口袋厚实。 此举，佟玉英很是满意，手搭在唐熠后背上，对着大伯母笑眯眯道：「我们家瑶瑶的男朋友，快结婚了！」 原本还吵囔的客厅，一下安静下来。 亲戚们都看过来，神色各异，有几位笑着的，但那笑容也是耐人寻味，皆都在想：能让佟玉英满意的，估计条件不错。但条件好的男人，怎么看得上他们这样的家庭？ 想是这样想，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就在那边笑。 这些人里，就属儿子在美国工作、自己在一所中学当教师的大伯母嘴皮子最厉害，「呦」一声，扬声问道：「之前听说瑶瑶在北京工作，这男朋友是一起在北京工作的老乡昂？」 大概也是觉得只有本地男孩子，才会大年初一早上出现在女方家里。 佟玉英被这位教师妯娌压了三十年，这会瞧见妯娌明着暗着说唐熠是小地方人，那气儿一提，当场就对妯娌翻了个白眼：「为什么我家瑶瑶在北京工作，就得找老乡？就不能找个北京人？不能找个美国人？你什么意思呢？啊？」 大伯母看一眼在座和自己想法差不多的亲戚，获得眼神上的支持，「呵呵」笑了一声，说：「之前不是听说瑶瑶找了个阜平的？就去年过年的事儿。」 「乱讲！」佟玉英插着腰站起身，「阜平那个是刘老太硬要给我们家瑶瑶介绍相亲！」 说完，环视客厅一圈，高声道：「我家女婿是美籍华人！爷爷辈就移民美国！在美国在北京都有公司！姥爷一家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 众亲戚面上只是笑，都觉得这是佟玉英编的，毕竟佟玉英虚荣又爱攀比，平时没少吹牛。 大伯母刚才被她呛上那一嘴，面上挂不住，这会儿就想拆穿她，笑着看向唐熠，问：「年轻人美国哪个州的？」 唐熠淡道：「illinois.」 他虽然觉得这场面很没劲也很俗套，但为了给佟玉英长面子，他愿意配合。 因为儿子当年去美国留学而研读过美国地理的大伯母接道：「哦，就是密西根湖那块儿？」 唐熠说：「是，芝加哥就在密西根湖南部。」 大伯母登时就跟亲戚们说上自己在加州工作的儿子，话题一时又回过去。 唐熠低头看不发一言的蒋凡晞，见她脸色不对，抬手搂上她的肩，低声：「要不我们现在出去？」 这话被佟玉英听到了：「不行！亲戚在这呢你俩去哪里？没礼貌！」 蒋凡晞脸色已是差到极致，瞪了佟玉英一眼，刚要说话，唐熠放在她肩头的手捏了捏，她控制几秒，倔强地别开目光。 唐熠扭头看一眼仅能坐下六个人的餐桌，建议道：「要不中午去外头吃饭？」 佟玉英巴不得，赶紧点头：「对对，去外头吃，省得下午还要收拾。」 蒋凡晞已是无力吐槽，黑着脸站起身：「我先回房了！」 唐熠要跟进去，被佟玉英按住：「小唐，你第一次跟亲戚们见面，多聊聊，才不会生分。」 「……好。」 佟玉英满意了，站起身，豪气地对众亲戚道：「中午，我女婿请大家吃饭！就去国酒！我现在就去定位置！」 说完，拿着手机回房间打电话去了，留下唐熠和蒋志存应酬一堆亲戚。 …… 蒋凡晞回房里待了一会儿，见唐熠没进来，担心佟玉英又让人尴尬，只好又出去。 刚一出房门，就听到佟玉英正和大伯母聊楼盘，聊着聊着，还举着手机问唐熠：「小唐觉得十五楼好还是十七楼好？要边套还是……」 唐熠微笑附和：「十七楼吧，楼层高灰尘少。边套不错，私密性好。」 佟玉英笑得很开心：「是啊，我也觉得十七楼的边套好！那就这套了？不知道售楼部大年初一有没有上班，有的话，下午咱们赶紧过去把定金给下了？」 「好，可以。」 得到唐熠的首肯，佟玉英又乐呵呵看向大伯母：「现在买房子定金一般得下多少？」 大伯母说：「我当时是放了五万，五万应该够。」 佟玉英就去问唐熠了：「小唐你现金够啊？」 唐熠说：「够的，车里会放一些现金。」 蒋凡晞这才听明白，佟玉英这是在拾掇唐熠在张家口买房！ 浑身的血液往脑门一涌，她羞到理智尽失，上前对着佟玉英吼道：「妈！你这是在干嘛？你不要这么丢脸了好不好？」 原本还热闹的客厅一下安静下来，众人看向蒋凡晞。 唐熠第一时间站起身，拉上蒋凡晞的手臂：「我们进去说。」 蒋凡晞甩开，红着眼眶问一脸错愕的佟玉英：「你怎么可以要人家给咱们买房子？咱们家是没房子吗？我是买不起房吗？」 唐熠手臂往她肩上一搂，小声安抚：「不是那样，咱们进去说，别在这边大声。」 196 那你今晚……想『赏星』吗? 196 房门锁上，与外头的纷扰隔绝开来，蒋凡晞登时将心中的烦躁朝唐熠发泄：「我妈不像话，你也跟着她胡闹吗？」 唐熠拉着她坐到床上，自己则拉出梳妆椅坐下，耐心解释： 「你大伯母推荐了一个楼盘，你爸妈看着也满意，便生出卖了旧房子，钱拿去当新房子首付的想法。但现在房子一时也没法脱手，又怕房源紧张，所以我才说定金先从我这边拿。并不是他们要我给你们家买房。」 蒋凡晞听后却不觉得有任何解气，反而更气道：「几万块我没有吗？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垫付现金？还有，卖房子买房子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跟你商量？」 唐熠也是没脾气了，耐着性子解释：「人那么多，估计是聊上头了，或者要等你一会儿出来跟你说。」 「我真是要疯了！」蒋凡晞双手揉着太阳穴，在屋里来回踱步，「你就是太好说话，我妈才什么事情都拿你出去使！她那人就这样，欺软怕硬！」 唐熠失笑：「不是什么大事，你反应别这么大。」 蒋凡晞烦躁得摇头：「不行，你明天还是回去吧，你继续待在我家，我很难想像我妈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明天初二，她让我载你们回她娘家。」 「……啊！要疯了！」 俩人在房里说了一会儿话，佟玉英来敲门，在外头喊道：「小唐，瑶瑶，出来了，大家要去吃饭了！」 蒋凡晞坐着不动，对唐熠说：「我不去，你也别去！」 唐熠看一眼房门，劝道：「就去吃一顿饭，完了把你爸妈送回来，咱们去看电影？」 蒋凡晞一脸意兴阑珊，人往床上葛优瘫，掏出手机摆弄：「贺岁档最无聊了，我不喜欢。」 「《流浪地球》上了。」 蒋凡晞看过来，眼睛亮了一亮：「刘慈欣翻拍的那部？」 「是。」 「那可以，我之前就打算看。」 唐熠笑，走过去，将她手机抽走，屏幕熄上，收到自己口袋里，又把瘫在床上的人拉起来：「那去拿外套，走了。」 …… 俩人出去时，亲戚们都聚在玄关换鞋子，佟玉英身上穿一貂皮大衣，画了全妆，打扮得相当雍容华贵。 唐熠走过去帮蒋志存推轮椅，蒋凡晞和佟玉英跟在他们身后，颇有一家人的感觉。 大伯父跟在蒋志存身侧，笑说：「看小唐推轮椅这架势，看来以前没少推啊。志存啊，你这女婿不错。」说完，顺道嫌弃起现在的年轻人出门只会看手机，别说帮老人推轮椅了，自个儿路都走不好。 说得其他亲戚家几位二十出头、这会儿正低头看手机的男孩子投来白眼。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楼，唐熠先将蒋志存抱进车里，然后又把轮椅摺叠起来，要放进后备箱时，才发现根本放不进。 还是蒋凡晞反应快：「把轮椅拿下来，我去外面叫一辆的士，让司机把后座放平了，这样就能放轮椅了。」 唐熠赶紧又把轮椅拿下来。 轮椅用久了，铝合金腿一层厚厚的污垢，唐熠一双干净的手往那腿上一掰扯，手掌全沾上脏东西。 蒋凡晞正想找湿纸巾给他，就听佟玉英指着唐熠的迈巴赫大声和亲戚说：「我们家小唐开的是大奔！你们瞧瞧那车牌！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蒋凡晞又气又难堪，刚要对佟玉英发难，唐熠把撑好轮椅推到她面前，低声：「轮椅好了，你先推出去打车，我马上把车开出去。」 蒋志存也在车里喊：「好了，玉英，上车了！」 蒋凡晞收起心里的气，指着唐熠的手，声音放柔：「车上有湿纸巾吗？」 唐熠笑：「有的，放心吧。」 蒋凡晞点点头，看一眼还和亲戚们对着唐熠的迈巴赫品头论足的佟玉英，提醒唐熠：「你快把车开出来，我妈话忒多了，真是烦人！」 …… 一行人到了酒店中餐厅的包间，一桌坐满了，又陆续来了几位亲戚，最后包间里两张桌子全坐满了人。 大伯母那个在加州工作的儿子也来了，被大伯母安排坐到唐熠身边。 蒋凡晞知道看不起自家几十年的大伯母存的什么心，无非就还是不信唐熠是在美国有公司的美籍人士，所以打算让自己那个在美国留学工作的儿子试探试探。 果不其然，堂哥一坐下，寒暄几句，开始和唐熠大聊美国的各种，从政治到经济再到个人政治倾向。 「这个美国它已经在走向新的大萧条，可能在这个1929年股市崩盘90周年的时候，将再次经歷类似情形……」 见唐熠不置可否，堂哥又问：「你支持哪个党派？我是比较支持这个民主党的……」 唐熠淡道：「我没有特别支持的。」 「那你们公民有投票权吧？16年那场，你把选票投给了谁？」 「我当时刚好在欧洲出差。」 堂哥一脸狐疑：「那真是可惜了。」 蒋凡晞暗笑，心道：唐熠那嘴紧着呢，打探他的政治倾向？？？ …… 一顿饭在佟玉英的各种吹嘘、亲戚们阴阳怪气的反应中结束。蒋凡晞头疼，人也烦躁，和唐熠一起把父母送回家，就又出去了。 电影很好看，是蒋凡晞最喜欢的科幻片。看完了，直接在商场随便找家餐厅吃晚饭。 夜幕降临，小城街上到处挂着恭祝新年的小红灯笼，商场里循环播放着《好运来》，年味浓郁。 唐熠问：「要现在回去还是散散步？」 蒋凡晞指着前面一家抓娃娃的店，说：「进去抓几只？」 「走！」 …… 「差一点差一点！稳住稳住！耶！」 一只粉色的兔子掉进窟窿里，蒋凡晞弯腰捡起，开心得抱着兔子一顿勐亲，完了，转过身去，又指着里头一只米色的猴子说：「我还要那个猴子！给我抓！」 唐熠投币，认真抓娃娃。不到一分钟，又给蒋凡晞抓了一只猴子下来。 蒋凡晞把兔子猴子都抱到怀里，又让唐熠给自己抓小猪佩奇。 唐熠照做。 看着特地从北京跑来张家口陪自己过年、应付烦人的佟玉英，还有一帮势力亲戚的唐熠，蒋凡晞忽然内心一阵触动，没头没脑地问：「如果没来张家口，你这会儿在北京做什么呢？」 唐熠认真抓着娃娃，说：「陪姥姥姥爷看电视，和舅舅下棋喝茶，或者出去见见同学朋友。」 蒋凡晞小声问：「那你今晚……想『赏星』吗？」 唐熠手一顿，已经快抓到的娃娃登时又掉回机子里。 「挑战失败，请再接再厉！」娃娃机发出的机械女声，盖住蒋凡晞低低的声音，但唐熠还是听明白了。 他转头看着红一张脸的蒋凡晞，低声试探：「去中午吃饭那家酒店吧？」声音已是比正常时候低沉几分。 「……嗯。」 …… 房卡插上，暖黄的灯光自上而下洒落，身后，房门轻轻落锁。 蒋凡晞手被唐熠牵着，手心因为紧张而腻出了汗，脸也烧得慌，热流在身体深处肆意滚动。 唐熠牵着她走进套间的客厅，另一手放到她毛呢大衣的领子上：「房里有暖气，先把外套脱了？」 「嗯。」 男女的外套前后被丢到沙发上，唐熠垂眸看着她，柔声问：「要先洗澡吗？」 蒋凡晞抿唇：「不了，回去再洗吧，我们快点，不早了。」 「好。」 唐熠俯身抱住她，将她单薄纤细的身子拢在怀里…… ——这是一条暧昧的分割线—— 197 唐熠好像一直在守护着她的命运【1更】 197 最后，蒋凡晞还是在酒店洗了澡才回家。回去后，又洗了一次。 洗完回房，见唐熠正摆弄手机，催道：「你快去洗，洗完记得把自己的内裤也洗了。」 唐熠眼睛不离手机：「没地儿晒，我换下来直接给丢了。」 「不是有阳台吗？」 「不方便。」 蒋凡晞也不明白内裤晒阳台上到底有什么不方便的，懒得管他，掀开被子窝进去，开了手机准备看一会儿新闻就睡觉。 唐熠看过来，问：「你肚子饿么？咱们叫点外卖吃？」 「我不饿啊，咱们晚上不是吃过饭了么？」说完，想起唐熠晚上的卖力，登时也明白了，笑说，「我去给你下一碗面吧？别叫外卖了，太晚了。」 「行。」 蒋凡晞掀被下床：「那你去洗澡，洗完出来面也好了。」 …… 她摸进厨房，刚好遇到佟玉英出来倒水，见佟玉英手上拿着蒋志存的保温杯，问了句：「我爸要喝水吗？」 「嗯，」佟玉英说，「他夜里老是喊渴，喝多了起夜又频繁。」口气倒是平淡，不会像过去那般不耐烦、充满怨气。 「您再忍几天，看护初五就过来了。」 蒋凡晞从橱柜里拿出面条，又把面锅拿到水龙头接纯净水：「还有，这房子去年刚花了二三十万装修，现在卖掉不划算。卖贵了，人家觉得这片区这房龄不值当；卖便宜了，咱们装修费全亏了。」 佟玉英嘆气：「可老住在这里也不行。一来我和你爸年纪越来越大，这楼梯是越来越爬不动。而且，以后你要出嫁，到时候人家是要来拍摄的，拍到咱家这么破，会让男方那边看不起。」 「不卖这套房子，直接买新的。」蒋凡晞干脆道，「过两天我会去银行领五万块现金出来，您看中哪里的房子就去下定金，到时候通知我一声，我去办其他手续。」 佟玉英面上一喜，看一眼房门紧闭的次卧，压低声音问：「买房子的钱是小唐给你的？」 蒋凡晞深吸一口气，点火，盖上锅盖。 她转身看佟玉英：「钱都是我自己挣的！我不喜欢花男人的钱，我喜欢自己挣钱自己花！舒坦、自在！」 佟玉英知道女儿在讽刺自己，但她不觉得自己靠男人有什么错，所以也没不开心，反而还笑着提出另一番见解。 「瑶瑶啊，你还小，等你到妈这把年纪，你就会知道——一个女人要承担家务、要照顾孩子，还要自己挣钱自己花，不靠男人，那并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情。那只能说，你把你的男人养成了废物！养成一个不习惯对家庭成员付出的废物！」 「所以您就把我爸逼到……」蒋凡晞说不下去了，红着眼眶别开目光。 佟玉英知道她要说什么，并未跟她辩论，只劝道：「你听妈一句劝，要养成男人为你付出的习惯，这个习惯从没结婚就要抓！妈是过来人，你听妈的不会错！」 蒋凡晞冷笑，觉得婚姻与亲子关系都不成功的佟玉英没立场教自己这些，但她不会拿这些攻击佟玉英，只说：「我现在还不到三十，您让我按照您五十岁的活法去活，那我这二十年要做什么？您让我活什么？」 佟玉英笑笑，没说什么，走到恆温水壶旁接水：「这么晚还煮面给谁吃？」 蒋凡晞有点不好意思：「唐熠饿了。」 佟玉英笑：「以前你爸还在上班，你上学，我每天晚上都得变着法子做夜宵给你们吃，那饺子皮、扁肉皮，都是我亲手擀的。」 蒋凡晞不知道她突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没吭声。 佟玉英水接好，人就出去了。 蒋凡晞站在厨房等水开，心情惆怅。 她在想，蒋志存当年如果没出事，她现在的生活会有不同吗？ 比赛还是会参加，唐熠也还是会资助她，身体健康的蒋志存肯定也会同意她去德国。十二年后，她一样会回国，很大概率还是会进入盛华工作，接着与唐熠相识相恋。 似乎是因为唐熠的关系，她稳稳待在本命的轨道上，并没有因为家道中落而人生跌至谷底。无形中，唐熠好像一直在守护着她的命运。 所以，这个男人是她的守护神吗？ 「水开了，你在想什么呢？」 蒋凡晞回神，就见唐熠走进来，脖子上还挂着擦头髮的毛巾。 唐熠走到她身侧，拿开锅盖，往里头丢面条：「水都开了你还在发呆？煮个面条这么不走心的？」 「不好意思，想点事情。」蒋凡晞将刚才从冰箱拿出来的鸡蛋敲开，蛋白蛋黄一起打到碗里：「你要荷包蛋还是蛋花？」 唐熠说：「荷包蛋吧。」 说完，又压低声音补充一句：「要俩！我今晚身体蛋白质流失严重。」 蒋凡晞：「……」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得好像他自己施魔法就不用流失蛋白质似的。 …… 唐熠吃完面，就进屋里歇着去了。 蒋凡晞洗完锅碗回房，唐熠正站在书柜前找书看。 她在妆凳上坐下，开始保养程序。往脸上拍精华的时候，从镜子里看一眼神色颇认真的唐熠，笑说：「看不懂就别看了，浪费时间。」 唐熠继续挑着书，不甚在意道：「怎么？亚琛工大的知识分子看不起我们『波士顿市郊总科政客预科班』的学生？」 蒋凡晞皱眉，正往脸上推面霜的手停下，扭头看唐熠：「波士顿什么？」 唐熠拿出一本书，关上书柜门，往后躺到床上，一手手肘撑着床、支着脸，一手翻着书，唇角噙着笑：「波士顿市郊总科政客预科班。」 「波士顿市郊总科政客预科班」是哈佛大学的江湖别称，因为它不仅歷史悠久，且还总统气息浓厚，为美国政坛培养了多位总统。 蒋凡晞听明白了，捂着肚子笑场：「不敢不敢！我们亚琛的不敢得罪您这位总统校友！」 唐熠合上书，丢到窗下的书桌上，朝蒋凡晞勾了勾手指：「好了，总统校友要休息了，亚琛的还不赶快上来侍寝？」 蒋凡晞从梳妆镜里白他一眼：「哦，亚琛的今晚要罢工，总统校友请自便吧！」 说话间，总统校友人已经挪到床尾，一脸坏笑地从后面圈住她的腰，唇抵着她的耳廓，低喃：「明晚再去酒店？」 蒋凡晞脸一烧，从镜子里看他，狐疑道：「你都不用休息个一两天？」 「回来你再给我煮俩鸡蛋补补就行了。」 「总统校友您的蛋白质这么廉价的吗？」 198 特定环境下的特定结果【2更】 198 整个新年，佟玉英要么喊上亲戚朋友来家里喝茶吃饭、炫婿，要么让唐熠载着她四处拜年。 唐熠连续四天，每天都要应酬一帮怪怪的中年人，逐渐失去耐心，虽然没说什么，但蒋凡晞看得出他不高兴了，赶紧让看护初五一早回来，中午立刻启程回北京。 回到北京，天已黑，蒋凡晞忙着收拾行李、安顿父母，也没心思去招待唐熠，倒是佟玉英炒了几个小菜，留唐熠下来吃晚饭。 吃过晚饭，她又钻进卧室继续忙碌，唐熠跟进来，把门带上，帮着她一起换床单和被套。 将床单四个角掖好，唐熠说：「正月十五之前，单位都不算忙，我每天下午五点就可以下班。」 蒋凡晞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把被套铺开：「所以呢？」 「我下班会过来。」 唐熠拉过被套两个角，把拉链拉开，羽绒被芯轻松装进去，拉链拉上，两手抓着两个被角，把被子提起来抖了一抖，被芯和被套便裹熨帖了。 蒋凡晞站在床的另一侧装枕套，思考几秒，说：「家里现在人多，有看护，我妈也在。她天天跟我爸唠唠叨叨的，我爸应该不会无聊，你就别过来了，多花点时间陪陪你姥姥姥爷，老人年纪大了，多陪着点才是。」 唐熠听出她的婉拒，笑笑，转而说：「行，但如果你爸妈希望我过来，那我还是会过来。」 蒋凡晞没说什么，把装好的枕头往床上一丢，人走去开门：「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回去还得收拾不是？」 「好。」唐熠走到门边，却没立刻出去，站了一会儿，牵上她的手。 他低头去吻她的脸颊，却被她躲开。 蒋凡晞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回去吧。」 唐熠嘆气，放开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早点休息，我回去打电话给你。」 蒋凡晞什么都没说，异常沉默。 …… 唐熠回后海的路上，一路都在琢磨蒋凡晞今晚的反应。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回到北京，随着他再也没法住在蒋家、随着蒋凡晞即将重新投入工作，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回到原点。 手机号和微信依旧在黑名单里，并且好像没有放出来的打算，且蒋凡晞并不欢迎他再去她家。 她根本就不想复合。 过年在张家口，俩人因为同住一室而关系稍有回暖，但那只是特定环境下的特定结果而已。 回到北京，没有了那个特定环境，一切又和之前一样。 唐熠嘆气，也是没了办法。 车子倒进家门口的车位，他拿上行李袋下车。 一进内院，就听见老人家爽朗的笑声，以为是亲友过来拜年，将行李袋放进房里，脱下大衣，赶紧进了客厅。 坐在主位的姥爷见他进来，笑着招唿道：「小熠，快进来，你傅爷爷来了。」 唐熠这才看清楚坐在姥爷身旁那位八旬老者是老邻居傅老爷，忙迎过去，跟老人家握手：「傅爷爷，新年好。」 傅老爷笑呵呵地拍着他的手：「好好，小熠你也新年好！一整个新年都没见你，出门旅游了吶？」 说着，从袄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红包塞到唐熠手上。 「谢谢傅爷爷。」唐熠将红包收起来，「年前就去河北了，今儿才回来。」 孙子在东北过年的傅老爷登时找到战友，手还牵着唐熠的，那边已是扭头对韩老爷说：「我家御儿也是，年前去了东北，连新年都不回来了，气得我呀！」 韩老爷劝道：「别气别气，年轻人拼事业，有上进心，要理解！」说完，又问：「这东北是有啥新项目，要小御亲自过去吶？」 傅老爷说：「霍氏要在东北开发一个新城，据说有这个国际机场、配套设施，还有房地产、公园、商场、企业城啥都有，把一整个项目都给御儿的设计所包了。」口气是掩不住的自豪。 韩其崇笑道：「如果是一整个新城区的开发项目，那确实大，没个几年忙不完。」 韩老爷就问了：「老傅，这孙媳妇有着落了没？」 说到这个，傅老爷就发愁，拍着大腿，嘆气道：「没吶！谁介绍都看不上！医生、教师、公务员……啥都介绍过了！死活就是不找！……」 韩奶奶问：「那有没有问过孩子心里是不是有人了？还是说想找啥样的姑娘？」 傅老爷揪着眉毛道：「问了，啥都不说！那孩子嘴巴跟上了锁似的，严着吶！」 说到嘴巴上了锁，韩家人纷纷看向坐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唐熠。 唐熠：？？？ 正想遁走，傅老爷突然揪住他的手，笑眯眯问道：「小熠，听说你们顺义那个厂子，里头有五条这个德国智能产线不要的？」 唐熠尴尬：「不是，没有说不要。」 傅老爷说：「我可听说客户那个配件淘汰了吶？以后都不生产了不是？那你们那五条产线不得跟着淘汰？」 唐熠试探：「傅爷爷，您是打算？」 傅老爷笑：「我是想说东西别浪费！这德国进口的智能产线多贵啊！如果确实没用处，不然就卖给我们傅氏得了？」 唐熠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只好说：「这产线是专门为生产某款配件定制的，傅氏收走，也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傅老爷笑眯眯的：「正邺说他有办法，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可以的话，就卖给我们，互利双赢嘛！」 不等唐熠说话，老人家又说：「就这么说定了！我让御儿过几日回来跟你谈！」 唐熠：「……」 …… 把傅老爷送回傅家，唐熠回屋洗澡，清理前几天在张家口换下的脏衣服和其他行李。 睡前，给蒋凡晞打了个电话，才发现手机号码早被她拉黑而且没放出来，微信也是。 他转而用企业邮箱给蒋凡晞髮邮件。 大晚上的，蒋凡晞若还没睡着，可能也不会去查看企业邮箱，那一封邮件发出去，仿佛石沉大海，等到初七早上十点多才收到回復。 【hanren·蒋凡晞：如果价格能挽回损失，可以卖。不卖也没事，我有办法。】 199 谢谢你没有在我倒下的时候放弃我【3更】 199 初七，年后第一天上班，蒋凡晞忙到没空喝水，和任泫寒开了个会，屁股一沾到椅子上，习惯性打开企业邮箱处理邮件。 但其实过年期间，也没什么人给她发邮件，唯二两封，一封是景霁之大年初一早上群发的拜年邮件，一封是唐熠昨晚十一点多发的。 景霁之的群发邮件蒋凡晞就没特地去回復，今儿都初七了。 唐熠那封，问她第二无人车间的五条智能产线能不能卖，她简短回復了一下。 退出企业邮箱页面，蒋凡晞突然想到唐熠的电话和微信都还在黑名单里，纠结着要不要把他放出来，琢磨片刻，还是打算维持原状。 她现在必须全身心投入陪护机器人的后期研发工作。 多少团队几年都无法突破的技术，她和任泫寒三个多月就完成了，主要还是因为她那段时间心无旁骛，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项目中。 现在，佟玉英也来了北京，她必须更努力工作，赚钱给父母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否则难保佟玉英觉得在北京的日子不如在老家舒坦，又要回去。 不说别的，房子首先就是个问题。 现在租住的那套房子是二居室，原本她一间，蒋志存和看护一间，倒也合适；现在佟玉英也住进来，至少要三居室，否则看护只能一直在客厅打地铺，到底不方便。 蒋凡晞不想再租房子了，租房的感觉极其没有安全感，三不五时就要担心房东若突然要收回房子，自己就得搬走。她以前一个人还好，现在一家人都在北京，佟玉英那个人受不了这种折腾。 她只能努力买房子，必须先将父母安顿好，自己才能全心全意去拼事业。 毕竟，她的理想是要把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做到上市！ 「叩叩叩」，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将蒋凡晞拉出思绪。 她坐正身子，看向来人：「嗯？」 任泫寒将一个文件夹放到她桌上，拉出客椅坐下：「上海这个厂家回復了，说可以帮我们开发陪护机器人的外身。我们明天过去看看？」 「明天？」蒋凡晞诧异，「这么快？」 「如果这家不行，还要寻找其他厂家，一刻都不能耽搁，有可能在你犹豫的那一天时间里，别的团队也完成了同质产品的落地技术。」 蒋凡晞点点头：「行！让小沈订机票和酒店吧。」 …… 翌日中午，蒋凡晞和任泫寒到了上海，在酒店简单吃过午饭，立刻去跟厂家接洽。 机器人的外身设计，例如什么部位用什么材质打造，以及对应的模具设计图，这些蒋凡晞年前就已经完成。 厂家一拿到设计图，一目了然，当天晚上就敲定打样计划。 忙完这些，回到酒店，已经是深夜了。 蒋凡晞和任泫寒都还没吃晚饭，饿到前胸贴后背，在酒店找了个24小时咖啡厅，随便点了两份简餐。 任泫寒边吃边刷手机：「景霁之也在上海。」 蒋凡晞意外：「他上海人？我还以为他北京人。」 任泫寒笑：「他不是北京口音你听不出来？」 蒋凡晞放下刀叉，拿餐巾纸擦了擦唇角，说：「我之前有发现，以为他是去美国太多年，所以口音变了。」 任泫寒说：「既然他人在上海，咱们也过来了，是不是跟他约个饭，顺便汇报一下项目进度？」 蒋凡晞点头：「可以啊，你跟他约吧。」说完，拿起水杯喝柠檬水。 任泫寒在手机上按了几道，很快收到景霁之的回覆：「他说他十五过后回美国，这段时间都可以约他，要约什么时候？」 蒋凡晞思考片刻：「迟点吧，至少等机器人外身出来几个部位，咱们拍点视频，再去跟他汇报吧。」 「行！」 …… 之后几天，蒋凡晞白天在厂家那边督工，晚上回酒店要处理白天开模打样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完善设计图，每天忙到只剩下工作吃饭睡觉三件事。 唐熠每天晚上都会跟她发邮件，但她因为太忙，无法抽出太多时间和他多聊，往往是说了几句就结束话题。 就这么前后忙了一周，陪护机器人外身中的四肢部位终于做好了。 技术测试那天，蒋凡晞特别将测试过程拍起来，要拿这个视频去跟景霁之交差。 …… 「这个望江阁是不是可以看到黄浦江景？」计程车上，蒋凡晞这么问任泫寒。 任泫寒淡道：「嗯。」 蒋凡晞看着车窗外魔都繁华的街景笑了下：「我感觉景霁之这个人，应该挺会生活。你看他穿的戴的，还有那髮型，就能看出这人不是那种传统的、中规中矩的商人。谈公事都要到黄浦江边谈呢。」 「他年纪应该不大，估计也就85年左右。」 蒋凡晞嘆气：「你看看，人家才大咱们五六岁，多成功了已经。」 任泫寒笑：「等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上市，90后的你也是上市公司的老总了，而且是白手起家、多项专利在身的技术型老总，这在行业内是很罕见的。」 这一畅想，给蒋凡晞打足了鸡血，她越发肯定自己从与唐熠的感情纠葛中抽离出来、成全事业是个明智的决定。 想到半年前的自己，还因为与唐熠分手而萎靡不振、整日混迹夜店、不务正业，蒋凡晞心生感慨，小声道：「阿寒，谢谢你没有在我倒下的时候放弃我。」 任泫寒侧过脸看她，淡淡地笑了下：「因为我们是能创造奇蹟的搭档，放弃你，我也无法成就我自己。」 …… 下了车，餐厅管家将蒋凡晞任泫寒迎至二层。 沿着古典的木梯拾阶而上，私密、别致离奇，带有沪上哥德式浪漫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第一次来如此神秘浪漫之地的蒋凡晞心有戚戚然，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牛仔裤、毛衣和羽绒外套，小声跟任泫寒说：「咱们应该打扮一下再来。」 任泫寒许是也被景霁之选的这处活像求婚的浪漫餐厅搞得有点懵，默了几秒，低声安抚：「没关系，汇报工作而已。」 200 想必也是个狠人【1更】 200 餐厅二层，小而别致的空间里瀰漫着温馨和浪漫，八米挑空的穹形屋顶，笼纳着浓浓的復古温情，哥特风格的落地玻璃门之外，黄浦江景如梦如画，又仿佛触手可及。 餐桌上摆放着精緻的水晶餐具及新鲜玫瑰，暗红色的薄纱帘轻盈地掩着四周的镜面墙。 这样浪漫的空间里，只有一张餐桌及一张双人沙发。 蒋凡晞和任泫寒都被搞懵了，面面相觑：「景霁之是不是被姑娘放鸽子，所以不想浪费订好的餐厅，才把咱俩叫来这里？」 任泫寒还没说话，身后已是传来几声笃定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景霁之爽朗大方的笑声：「欢迎来到上海！」 蒋凡晞和任泫寒互看一眼，默契换上笑脸，转身对景霁之颔首：「景先生，晚上好。」 景霁之迎进来，张开双臂，一边一个，揽着他们过去入座。 「这时间真是不凑巧，我明天就要回华盛顿了，要不怎么也得带你俩上海玩玩。」 「我们这次行程也比较紧张，」任泫寒客气道：「陪护机器人的外身现在只做好四肢。」 一句话把话题拉到正事上。 蒋凡晞抿唇暗笑，拿出手机，打开一段视频，放到景霁之面前：「这是最新的测试视频，今天拍的，景先生您请看。」 视频里，四肢被装上轻型金属材质的机器人，正敏捷地抱着保护目标躲开危险，有滚烫的热水、火源、从远处或高处飞来的异物等等。 景霁之看了几分钟，抬眸看向蒋凡晞：「能躲避多少不同的危险物？」 蒋凡晞答道：「第一代儿童陪护机器人，一共能识别并躲避50余种危险情况；老龄陪护机器人则是30种。」 景霁之没说什么，又看回手机屏幕，待视频播放结束，将手机还给蒋凡晞了，才道：「据我所知，儿童保护组织公布的10周岁以内儿童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一共是八十多种。你们这机器人才能识别出50余种，会不会太少了？」 蒋凡晞笑笑，耐心而又条理分明地解释给他听： 「景先生，我们目前模拟到的儿童有可能遇到的危险种类达两百余种，远超出您所说的八十多种，但我们不可能把这些全放到第一代陪护机器人身上。 第一，研发时间耗费太长，有可能会失去市场先机； 第二，长时间的研发意味着高昂的研发费用，机器人的单位成本将大大增高，受价格因素制约，市场反应会低于预期； 第三，我们接下来还有二代、三代机器人，这些更高阶的机器人所面对的市场，有一部分将与第一代重叠。 我们现在把所有技术都投入到初代机器人，对品牌及公司的战略发展并无益处。」 景霁之点着头，似乎很满意。 「小蒋你到底是做技术还是做运营的？这些都是运营部门该考虑的事情，你都大包大揽？」 蒋凡晞失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只有三个人，当然什么都要自己做了。」 景霁之摇头：「不行，你们这样太不规范，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来，你俩专心搞研发，别一心几用，到头来什么都做不到最好！」 蒋凡晞和任泫寒都没说话，等着金主爸爸指点工作。 景霁之考虑片刻，说：「这样吧，到时候第一代陪护机器人量产了，行销我来负责，你们专心投入第二代机器人的研发。怎么样？」 蒋凡晞看一眼任泫寒，示意他拒绝景霁之。 景霁之只是投资人，之前也说好不会参与技术和管理，只有知情权和分红权，现在要走产品的运营权，越界了。 任泫寒意会，对景霁之笑道：「产品运营的事情，等样品出来了再说吧。」 景霁之笑笑，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上菜了。 在浪漫得像是情侣求婚的餐厅与投资人吃饭，蒋凡晞吃得浑身不自在，还好任泫寒在，要不只有她和景霁之，得尴尬死。 正想着，任泫寒手机就进了电话，他去阳台去接。 气氛一下静默下来。 蒋凡晞正想着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就听景霁之问：「你们天天这么一起工作的，男朋友不吃醋？」 蒋凡晞：？？？ 景霁之放下刀叉看过来，扶了扶金丝框镜，面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你和小任每天在一起工作的时间，超过和男朋友在一起吧？」 蒋凡晞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也不习惯跟不熟的人谈论自己的感情，随口道：「创业搭档就是这样的。如果为了对象的感受而阉割掉自己身上的部分社会性，那其实这个女人是不完整的，久而久之，她的对象也会难以接受这样有残缺的她。」 景霁之意外。 三个月前，还在烦恼该选择事业还是该帮助前男友的人，今天竟能说出如此通透的话？ 他不确定蒋凡晞是真的想通了，还是只是嘴上说漂亮话。 但能把唐熠给甩了，想必也是个狠人。 对于狠人，不需要敲打太多，稍稍提醒就可：「不管男女，不受感情牵制才能成事。想把公司做大，想体现出自己最大的价值，一定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蒋凡晞笑笑：「谢谢，我会记住的。」 身后阳台门被拉开，任泫寒讲完电话进来。 景霁之说：「来，小任，帮我和小蒋拍张照。」说着，将手机递给任泫寒。 任泫寒接过，看一眼坐在景霁之身旁、一脸懵逼却只能假笑的蒋凡晞，按下拍摄键。 照片里，身穿黑色高领紧身薄毛衫的蒋凡晞，长发全撩到脑后扎成高马尾，露出一张精緻单纯的脸庞。 她眉眼弯弯地坐在景霁之身旁，身后是华贵浪漫的夜下黄浦江景。 当天晚上，这张照片出现在景霁之朋友圈里，文字内容是—— 【景霁之：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少年强则国强！】 照片和文字发出后，陆续有人评论—— 【a：老景有情况？】 【b：老景这是你朋友圈第一次晒姑娘啊】 【c：官宣了？】 【d：红包已准备】 一水全是或友好或调侃的评论，除了最后一楼—— 【ty：谁是少年？奔四的您？老脸不要了？】 201 你什么意思?逼我拆伙?【2更】 201 当晚深夜，景霁之的微信进了一条消息。 【ty：我上次有没有说过，你该拨款拨款，不用跟蒋凡晞见面？你什么意思？逼我拆伙？】 同一时间，蒋凡晞的企业邮箱也进了一封邮件。 【盛华·唐熠：去上海了？什么时候回来？明天不回来的话，那我过去了。】 她第二天早上才看到邮件，赶紧回覆：【来工作不是来玩的，别闹。】 唐熠这就知道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立刻打电话让周恆进来，准备交代周恆给自己订机票。 周恆进来了，说：「傅氏的傅总想跟您见个面，现在车就在楼下，您要见么？」 唐熠皱眉：「哪个傅总？」 周恆说：「傅时御。」 唐熠这才想起从张家口回来那一天，在家里碰到过来串门的傅老爷，说傅氏想买第二无人车间那几条德国产线。 老邻居上门，不想见也得见。 「让他上来。」唐熠烦躁，口气不好，「还有，帮我订一张去上海的机票，越快越好！」 周恆颔首，关上门出去。 唐熠起身，手摁上领带松了松，走到窗边。 大门外，停着一辆未熄火的深空灰兰博基尼野牛，一个炸的京号车牌。 还真是傅氏的继承人。 意识到傅氏来真的，唐熠让周恆赶紧把第二无人车间的损失金额发给自己。 …… 周恆那边报表刚发过来，傅时御人已经出了电梯。 唐熠透过透明的办公室门看到人过来，重新将领带系好，起身，走到沙发区，烧水准备泡茶。 周恆把人带进来，唐熠换上笑脸，起身迎过去：「阿御，来了？欢迎欢迎。」 男人之间的握手，简短有力。 傅时御一身深棕英式手工西服，脸色挂着淡笑：「冒昧打扰，实在是项目太忙，今早才从东北回来，一下飞机就来你这了。」 唐熠客气：「不打扰不打扰，过来坐。」 傅时御入座，言简意赅说明来意：「听我爷爷说，你们有几条德国产线要淘汰？让我过来跟你谈谈，可以的话，折旧卖给我们。」 唐熠认真烫洗着茶具，笑道：「只要价格合适，当然可以。」 傅时御也不磨叽，当即开价：「一千万。」 唐熠手一顿，抬眸看过去，唇角勾着讽刺的笑意：「一条？」 傅时御挑眉：「五条。」 唐熠：「……」 当初购入五条智能产线，配套设施不算，光设备就花了两个亿。 傅氏主营业务又不是收废品的，兴师动众把人在东北赶项目的继承人喊回来谈价，看来对这五条产线十分上心。 可出口就是一千万，仿佛是在打发叫花子。 唐熠感觉有被冒犯道，但面上还是带着笑，慢条斯理冲着茶：「你们傅氏现在是多了个倒卖二手设备零件的业务？」 傅时御没听明天白：「什么？」 唐熠抬眸看他，勾唇冷笑：「你们出价两百万一条产线，我寻思着每条产线里的部件拆解下来，比如那个雷射切割部件和自动点焊部件，倒卖给小工厂，差不多也能卖个两三百万。」 傅时御听明白了，脸一黑，反问：「你多少钱才肯卖？」 唐熠竖起食指和中指。 傅时御神色平静：「两千万？」 唐熠笑：「两亿。」说着，将茶杯夹到傅时御面前：「来，喝茶。」 傅时御没去动茶杯，冷笑道：「据我所知，那五条产线的购入价也不过两亿。唐总原价转让淘汰设备，地道？」 唐熠拿起茶杯轻吹两道，抿下一口，淡道：「淘不淘汰，我说的算。」 言外之意，我说两亿就两亿，不要拉倒！ 傅时御一张脸黑到彻底，茶也不喝了，起身：「打扰了！」 唐熠淡笑，人没起身，依旧稳稳坐在沙发上：「慢走。」 直到那抹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他才冷着脸回办公区。 行程单已经发到他手机上，中午十二点半的航班飞上海。他边关电脑边给景霁之打电话，要问他蒋凡晞住在哪个酒店。 景霁之手机关机，他转而给任泫寒打，刚报出来意，任泫寒冷冷回了一句「不好意思」，立马将电话掐了。 …… 同一时间，野牛驶离盛华厂区。 傅时御拨了一通电话给傅老爷：「我刚从盛华北京的厂子出来，五条产线，唐熠要价两个亿。」 电话那头，傅老爷扬声：「什么？两个亿？」 傅时御冷笑：「他是想钱想疯了吧。」 傅老爷问：「那你没跟他讲价？比方说把一千万抬高到一千五百万，兴许他就答应了。」 傅时御一阵无语，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烦躁道：「行了行了，丢不丢人？干嘛非得要他家的破产线？您差那一两亿？」 见孙子把面子看得比钱重要，傅老爷也生气了，在电话那头囔道：「韩家这个外孙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子！你多跟人学学！你要争气点，我犯得着为了省那一两亿豁这张老脸？」 囔完，「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 …… 蒋凡晞从上海回来，是三月中旬。 三天后，「安安1.0」和「全全1.0」抵京。 安安1.0是儿童陪护机器人，全全1.0是老年陪护机器人。 两个机器人都已完成外身打造，且在上海就进行简单的技术测试，一直调试到合格才带回北京。 蒋凡晞和任泫寒一刻都不敢耽搁，立刻着手组织运营团队，为接下来的专利申请及首批产品铺市做准备。 三月底，新团队成立。 根据协议，景霁之在看过陪护机器人的样品、确认产品符合推市资质，才会拨付第二笔投资款1500万，用来租用新的办公楼和展厅，以及生产首批产品。 因此蒋凡晞打电话通知景霁之回国看样品时，态度格外友好，生怕景霁之不积极，导致第二笔投资款延付，推迟机器人的面市。 景霁之倒也干脆，说自己清明刚好要回国扫墓，可以顺道去北京。 蒋凡晞松一口气，挂下电话，转头跟任泫寒说：「他清明要回来扫墓，咱们这个时间真是卡得刚刚好。如果再迟一周，他扫完墓回美国了，估计不会再特地回北京一趟。」 任泫寒笑：「是你考虑周全。」 202 入赘需要改姓吗?【3更】 202 蒋凡晞失笑，老实说：「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是我妈三月底就囔着要回老家扫墓，让我有工作赶紧赶在节前完成，要不我完全想不到景霁之这个节点要回国。」 任泫寒也颇有感触：「做生意确实比做技术复杂多了，要留心的东西太多。」 蒋凡晞登时就想到今年去自己家过年的唐熠，除夕夜就在准备红包，她当时还笑话他白费劲，不想隔天红包还真的都分出去了，哄得那帮势利眼的亲戚开开心心，佟玉英和蒋志存也觉得有面子。 唐熠对人的心理、世俗的规则真的很上道，难怪做生意那么有一手，三十出头就已是能独当一面的跨国集团ceo。 曾嘉三十五了，还是在家啃老的巨婴呢。 这么一对比，唐熠在蒋凡晞心里的形象瞬时高大起来。 想起唐熠，她心里某处忽然变软了，身体深处……也热热的。 蒋凡晞轻咳一声，坐正身子，对任泫寒道：「回头我跟景霁之发个邮件确认他到北京的时间，再跟你说。」 任泫寒点头：「好。」 蒋凡晞起身送客，顺便把门带上。 回到位置上坐下，拿出手机，把唐熠的号码放出黑名单，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男人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嗯？」 蒋凡晞唇角溢出笑，转椅往后转了半圈，高跟鞋鞋尖抵着墙，软声问：「你在干嘛呢？」 「什么事？」 蒋凡晞被唐熠这冷淡的口气搞得有些错愕，后背绷直，咽了咽嗓子，说：「你在开会？」 「嗯。」 「那我晚点再打给你。」 「好。」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传来忙音。 蒋凡晞怔了片刻，身子转回桌前，滑鼠点开企业邮箱，查看自己和唐熠的邮件往来。见唐熠昨晚还在关心自己怀没怀，她稍稍放了心。 …… 傍晚，唐熠终于来了电话，一副不冷不淡的调调：「不是拉黑了么？有种就别放出来。」 蒋凡晞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去将敞开的办公室门关上，人坐到沙发上，软着声音笑：「我没种，你才有种。」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传来唐熠比前一刻低沉许多的声音：「晚上见个面？」 蒋凡晞强忍着笑，佯装寻常：「见面干什么？」 唐熠哑声：「你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蒋凡晞心头一颤，身体某处火热澎湃，低声：「去哪里？」 「国贸？」 「好。」 「我下班去接你。」 隔着电话，她都能想像唐熠此时肯定是边松领带，边和她说这些。 她红了脸，体温升高，四月初的天，身上愣是腻出一层汗。 …… …… 还是上次赏星那间房。 蒋凡晞对这个房间是又爱又恨。 和唐熠的第二次是这个房间，最后确定分手也是这个房间。 身后，男人将她捞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她身上泼着水，唇抵到她耳廓上，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间肆意流动，钻进她耳蜗，直达脑仁。 惹得她一颗心酥酥麻麻的。 「在想什么？嗯？」 蒋凡晞侧过脸，吻了一下唐熠的唇，额头抵着他的，垂眸看他高挺的鼻樑和性感的唇：「我在想，你是不是把这个房间包下来了？」 唐熠勾唇，那笑怎么看都有点邪恶：「我包下来，以后，咱俩每天来？」 蒋凡晞失笑，轻轻啃了一下他的下巴：「听说纵y很容易老的，悠着点！」 「我不靠脸吃饭。」 「可我是颜狗啊。」 唐熠：「……」 太难了。 …… 泡完澡，唐熠送蒋凡晞回家。 「你妈说三号要回老家，让我和你们一起回。」唐熠开着车，视线看着前路，「应该是要回去扫墓。」 蒋凡晞无语，揉了揉太阳穴：「你千万别，扫墓这种事，和过年凑热闹不是一个性质。」 唐熠笑得一脸无所谓：「有什么不同？」 蒋凡晞瞎掰道：「你一去扫墓，我们家列祖列宗认定你了，以后你死了就是我们家的鬼。」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视线又回到前路：「如果生是你家的人，死了成你家的鬼也行啊。」 蒋凡晞笑着投去一记白眼：「瞧你这话说的，是想入赘我家哦？」 唐熠一脸认真：「入赘需要改姓吗？我已经改过一次，最好是不要再改了，办手续太麻烦。」 蒋凡晞「切」一声：「你就是不想入赘嘛！以为我听不出来？」 唐熠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迴荡在不大的空间里：「我没法理解入赘女方家的男人是怎么想的。」 一听这话，蒋凡晞就知道他这人还是传统，虽说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是有打算婚后还是要跟蒋志存住一起的，虽说这也不算男的入赘她家，但跟她的父母同一屋檐，也差不多那个意思了。 现在她迟迟不答应唐熠复合，而唐熠也因为对她正兴头上，所以甘愿去她家过年，也愿意花时间陪伴蒋志存，但以后真的结婚了，唐熠不一定还能有这心思。 试问，有哪个男人愿意在婚后长达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和瘫痪的老丈人、虚荣势力的丈母娘，还有看护住在一起？ 如果是在北京没房、工作收入也一般的男人就算了，也许会迫于现实因素，强忍着不舒服去融入女方家。 可那个人是唐熠，是在北京、美国都有家有事业，富有而繁忙的男人。 这一番思考，蒋凡晞越发觉得自己和唐熠无未来可言。 不过，对她来说，这辈子能拥有过自己爱的男人，那也很幸运了。 她想得深了，就不言不语，正开车的唐熠看过来，关心道：「怎么不说话？不舒服？」 蒋凡晞回神，勉强笑了下：「不是，我在想工作的事情。」 「陪护机器人的项目还顺利？」 「目前还算顺利，样品和团队都开发好了，专利也在申请中。节后，投资人看过样品没问题，第二笔投资款一到位，立刻进行量产，计划六一儿童节那天推出市场。」 唐熠点头：「计划很明确，也很清晰，很好。」 说完，又问：「投资人还要过来看样品？」 203 因为我不想总是被白嫖【1更】 203 「嗯，」蒋凡晞说，「一开始就谈好的条款，看到样品才拨付第二笔投资款；然后视首批产品的市场反应拨付第三笔投资款。」 唐熠强压内心的烦躁：「视频发一个过去给他看就行了，有完没完？！」 他对公事向来谨慎谦逊，无论是他自己的工作，还是蒋凡晞的工作，从来都很客观。 眼下说话带着明显的情绪，蒋凡晞微诧之余，反问：「你自己也有投资公司，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程序很正常吗？」 唐熠轻咳一声，半晌没说话，生怕蒋凡晞怀疑到自己头上。 过年那会儿，因为五万块的定金都快跟他翻脸了，这回要是知道这三千万投资项目是他授意的，估计会因为伤自尊而再次逃得远远的。 …… 在蒋凡晞的千交代万交代下，佟玉英终于没再打电话要唐熠跟他们回老家扫墓。 二号那天晚上，唐熠有问蒋凡晞什么回老家，蒋凡晞说刚好这回项目忙，就不回去了。 但她还是包车让父母和看护一起回去，自己则和任泫寒忙着景霁之过来看样的准备工作。 景霁之是六号中午到的实验室，蒋凡晞和任泫寒早已做好准备等着他。 安安和全全乖巧地待在测试用的玻璃房里，景霁之一踏进玻璃房，全全就上前来跟在他身侧。 「景先生，」蒋凡晞在旁提醒：「您可以模拟一些危险的动作，比如突然摔倒或撞到东西之类的。」 景霁之照做，全全每次都及时抱住了他，抱着他远离危险区域。 之后，技术员开始模拟高空坠物，全全每次都精准应对。 …… 测试一直做到晚上七点多，才勉强把大部分危险情景都模拟一遍。 景霁之很满意，当着蒋凡晞和任泫寒的面，打电话通知财务明天一早上班就拨款。 这一忙活下来，大家又累又饿，蒋凡晞见量产在即，高兴，便招唿着大家一起去附近的餐厅吃饭。 十来个人，包括景霁之，凑成了一桌。 刚点完菜，唐熠来了电话。 蒋凡晞去外面接：「嗯，是我。」 唐熠问：「你在北京？」 蒋凡晞笑：「是啊，我不跟你说我不回老家扫墓吗？」 「在公司？」唐熠说，「我去接你，一块吃完饭。」 蒋凡晞忙道：「没在公司，跟同事还有投资人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传来唐熠不太高兴的声音：「地址发我，我要过去。」 蒋凡晞不用想都知道不合适，也不想给自己找事，便说：「我明晚和你一起吃饭，先这样昂。」 说完，挂了电话，回包间。 过了一会儿，景霁之接了一通电话，说自己有事得回酒店，人就走了。 …… 景霁之前脚刚回酒店，唐熠后脚就来了。 见面第一句就是：「我要没电话叫你回来，你晚上打算跟hanren那帮年轻人喝到几点？」 景霁之笑着关上房门，抬手摁上领结，松了松，走到沙发区坐下，慢悠悠脱着皮鞋，戏嚯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爱人，连吃个工作餐都能管得死死的。」 唐熠内心一阵恶寒，斜了他一眼，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眺望北京的cbd。 景霁之好笑道：「我说你啊，分手后还捨不得人家，倒是去复合啊，老在这背后盯着累不累啊？」 唐熠没脸说自己死皮赖脸求了半年复合却收效甚微，反呛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们没复合？」 「复合了？」景霁之狂笑，「看上去不像啊。」 唐熠自己心里有鬼，没多解释，转而问：「他们晚上在哪个餐厅吃饭？」 景霁之不答反问：「复合了不知道女朋友在哪个餐厅吃饭？」 唐熠：「……」 …… 从景霁之那里要来蒋凡晞和下属聚餐的地址，唐熠立马开车赶过去，到的时候，正巧看到蒋凡晞和任泫寒，还有一帮年轻人走到路边准备打车。 他把车子开过去，降下车窗，朝蒋凡晞喊：「上车。」 正准备抬手拦的士的蒋凡晞看过来，有点惊喜，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唿，随即红着脸跑过来。 拉开副驾车门，上车，关车门。 一股淡淡的酒气在不大的空间里散开。 唐熠皱眉，蹙眉看着平时一上车就习惯系安全带、今儿却坐在那边红着脸傻笑的某人，问：「喝酒了？」 说着，侧过身去，帮她把安全带繫上。 从外头看进来，那角度，就好像他在吻蒋凡晞。 在前头等车的任泫寒看过来，脸微僵，其他下属，则在那边暧昧偷笑：「那个男人是蒋总的男朋友吗？好帅哦！他在亲蒋总哎……」 …… 安全带系好，迈巴赫驶入主干道。 唐熠侧过脸看一眼唇角噙着笑的蒋凡晞：「吃饱了？」 「没呢。」 「光喝酒了？」 蒋凡晞支吾：「也有吃东西……但还想再吃……」 「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话没说完，一双掌心散发着热气的小手覆上大腿。 唐熠深吸一气，空出右手，按住那双不安分的小手，沉声说：「去国贸？我上次把那个房间包下来了，可之后我们都没再去过。」 「好啊。」 …… 被唐熠惩罚一通后，蒋凡晞酒醒了大半，脸颊还挂着泪痕，背过身去，不理他。 她还在生气呢，臭不要脸的男人就提醒了：「记得刚才说好的事情。」 她哼一声，不满道：「哪有说好什么？！」 「不承认？」唐熠欺过来，那手像变魔法似的，教训得她哎哎求饶，「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会告诉别人我有男人……」 唐熠得意，放过她。 她羞愤难当，恨恨翻过身，鄙视道：「我又没在跟人搞暧昧，你干嘛非要我去说这些？」 唐熠一脸坦然：「为什么？因为我不想总是被白嫖。」 蒋凡晞一噎，回过味来，捧着肚子笑得满床打滚。 唐熠下巴点点丢得满地的衣服：「去把衣服穿上，我要跟你拍照。」 蒋凡晞笑着滚下床，衣服是穿好了，和唐熠的自拍也拍了，唐熠要她发朋友圈，她不干，把手机捂得紧紧的。 唐熠逼宫失败，依旧无法转正，未来继续被白嫖。 204 她知道界限在哪里【2更】 204 节后，horton第二笔投资款到帐，蒋凡晞和任泫寒在中关村附近租了两层新办公楼。一层是办公区和展厅，一层当研发层。 「fanxi集团」及所属的子公司「fanxi智能」正式在新办公楼揭牌，而「hanren谘询」在亦庄的写字楼则被保留，偶有业务，蒋凡晞和任泫寒还是会过去。 . 新公司的整个组织架构随着新团队搬入新办公楼，于四月中旬组建完毕。 蒋凡晞被任命为集团董事长兼「fanxi智能」的总经理；任泫寒则是集团副董事长兼「hanren谘询」的总经理。除了这两个职位，他们还兼任两个子公司的生产技术总监。 初创公司，业务量不大，很多能自己兼顾的部门都自己兼着，剩下一些专业领域外的部门总监，例如财务部、业务部还有管理部，则由团队里的其他人员担当。 人员虽不多，但组织架构立起来，倒也正规许多，有了公司的样子。 . 随着指责的明确，工作顺利展开—— 专利申请的工作交给管理部跟进；产品的前期预热及铺市工作则由业务部负责。 而最关键的机器人首次量产工作，蒋凡晞和任泫寒亲自负责。 机器人的内芯在深圳生产，外身则在上海。 蒋凡晞四月下旬就先去了深圳，一直到五月中旬，深圳厂家的机器人内芯做好，她和任泫寒立马又带着机器人赶到上海装配外身。 . 五月下旬，1000件「安安1.0」和1000件「全全1.0」，运抵北京做出厂测试，全部合格。 然而蒋凡晞并未因此松一口气，总担心两千件机器人如果卖不好，项目有可能就要流产，结果才五月底，放到线上接受预定的1500件机器人就被订走了大半，而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线城市的大型商场则投放的500件，则等待六月一号开售。 . 六月一日早上十点，线上销售通道开启，1500件陪护机器人在24小时内被拍完；线下投放的500件，亦在三天内售罄。 原本做好打一个月仗的蒋凡晞，信心大增，一拿到销售数据，立刻准备发邮件跟景霁之申请拨付第三笔投资款。 邮件刚写好，还没发出去，财务总监过来说，horton的一千万投资款已到帐。 申款邮件删掉，改成感谢邮件。 蒋凡晞马不停蹄通知深圳和上海的厂家，再赶两千件陪护机器人出来，同时通知业务部，立刻开启预售通道。 …… 将工作都安排妥当，蒋凡晞挂上电话，人往宽大的白色真皮办公椅靠去，稍稍平静心情，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好好休息，也两个月没和唐熠见面了…… 最后一次见面，是她四月去深圳前一天，唐熠来参观他们的新办公楼，俩人当晚一起吃了晚饭，在唐熠包下的酒店房间里甜蜜了一回后，就再没见过面。 她隔天便启程去了深圳和上海，一直到五月下旬才回北京，之后又因为机器人的首销工作而忙到昏天暗地外加精神焦虑。 和唐熠，便就只剩下几天一次的睡前电话。 繁忙的时候，身心都被工作占据，倒无暇去想那些情情爱爱，这会儿人突然闲下来，心里对唐熠的念想变得一发不可收。 蒋凡晞拿着手机起身，走去将办公室门关上，人坐到沙发上，脚上的细高跟一踢，光脚搁到茶几上。 她按了按太阳穴，稍缓因为连轴转而紧绷的情绪，打开名片夹，给唐熠拨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被接起，她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当空烈日，心道：这还不到中午，怎么不接电话呢？ 因为对唐熠的作息太过了解，她笃定唐熠这会儿一定是在办公室，且今天才礼拜二，也不可能一大早就在开周会。 「嘟嘟嘟……」 电话因为久没人接而断掉，变成一阵忙音。 蒋凡晞挂上，又拨过去，这回接了。 唐熠的声音很低：「嗯？」 背景音是一些男人女人的声音，讲着英文。 蒋凡晞以为唐熠在应酬客户，问道：「今天有国外的客户过来，你在应酬？」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有门被关上的声音，接着，唐熠说：「我在美国。」 蒋凡晞怔了几秒，腿收回来，人也坐正身子，口气意外：「你什么时候去美国的？」 唐熠声音冷淡：「昨天刚到，这阵我会比较忙，加上时差关系，如果没给你打电话，有事你打给我。」 蒋凡晞错愕地应了声「好」，竟不知该说什么。 电话挂上，手机滑落到地毯上。 她恍惚捡起，人又靠回沙发。 刚才，在电话中听说唐熠人在美国，她一颗心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捏住，压抑得透不过气。 她对美国有阴影，下意识就觉得唐熠这次回美国又是为了相亲。 忽然就怕了。 怕在自己对他还有感情的时候，他因为有了结婚对象而选择结束他们这段暧昧的关系。 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未经过任何理性的衡量与思考。 纵使她知道唐熠总有一天要离开她，而这也是她的选择，但当下还是会难受。 …… 这之后，唐熠不常跟蒋凡晞打电话，偶有几次联繫，也闭口不提他在美国的事情，更不再像之前，开些只有俩人才能体会的暧昧玩笑。 他好像很多心事却又难以启齿，蒋凡晞试探过，得知唐世明身体无恙，心中便也就有数了。 她觉得唐熠目前的态度，是在为后面投入新关系做准备。 毕竟以唐熠宽厚的性格，还有他们这一年多来的纠缠，唐熠不会选择强硬切割关系。 上一次分手，她的状态有多低迷，唐熠都看到了，所以这次下不了狠心一下切割也是正常的。 他打算通过减少联繫及交流深度来淡化俩人之间的牵绊，给她一个温和一点的过渡，最后自然而然结束掉这段关系。 这样，彼此都不至于太难受，而她可能也会比上一次好点。 意识到这些，她没有生气、也没去阻挠唐熠，只是很坦然、很平静也很理性地接受。 因为她知道界限在哪里。 205 除非他疯了【3更】 205 七月初，追加的2000件陪护机器人在开通销售通道后，十小时内售罄，景霁之很满意，追加了五千万投资款，第一代陪护机器人获得一万件的追加生产。 而在过去的一个月时间里，多起因为陪护机器人陪护到位而避免的危险，在网络和地方新闻媒体上传播开。作为设计师之一的蒋凡晞和任泫寒，在业内小火了一把，多家杂志和电台对他们发出了採访邀约。 团队经过商议，决定让蒋凡晞代表「fanxi智能」出席这些採访，除了因为她最清楚陪护机器人的原理和未来空间，还因为她身上励志的创业精神能为「fanxi智能」这个品牌加分不少。 一整个七月，蒋凡晞都在应付採访与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研发工作上，不是在去接受访问的路上，就是在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地做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芯体及测试。 好在厂家那边有任泫寒看着，否则她将更分身乏术。 而这一个月，唐熠只在月初给她打了几次电话，恭喜她项目大获成功。 虽说忙碌沖淡了她对唐熠的思念，也知道唐熠要慢慢断了，但她还是在唐熠不联繫她的时候，主动给唐熠打过三次电话。 一次没接到，两次在睡觉。 中国和芝加哥的时差是13小时，蒋凡晞每次都是在早上9点给唐熠打的电话，唐熠那边是晚上8点。 第一次没接到，四个小时后回过来，一副刚睡醒的声音。 第二次和第三次接到了，都是睡到正熟被人吵醒的状态。 蒋凡晞不知道从来都是晚上12点才入睡的唐熠，为什么一去美国，整个作息就变得那么奇怪。 她不敢去深想，但直觉告诉她，唐熠在美国可能有女人了。 就像他们之前去国贸开房那样，傍晚一下班就过去，做完了，就在酒店稍稍休息两三个小时再回家…… 想明白这一切，蒋凡晞再也没给唐熠打过电话，而唐熠也没给她打，俩人好像很默契地默默终止了这段关系。 …… 八月中旬，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芯体做好，蒋凡晞和任泫寒打算去一趟深圳，和厂家那边解决一些生产上的技术问题，争取国庆后进入量产阶段。 这一去，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一两月，公司虽小，但也不能群龙无首。去深圳前一天，蒋凡晞通知大家到会议室开会。 浅色的长型会议桌主位上，蒋凡晞条理清晰地安排着工作：「我和任总不在的这段时间，大家的工作需要做一些调整。」 「款项汇付的申请，由财务总监每日下午五点前发到任总邮箱，由我和任总审核完毕后，翌日再进行汇付，具体汇付时间以邮件通知为准。」 「公司计划国庆之前成立售后升级部门，管理部将招聘计划做好后发到我和任总的邮箱，按审核意见进行招聘。」 「如无意外，元旦将开通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线上线下销售通道……」 蒋凡晞话没说完，身后有人敲门。 任泫寒起身，走过去开门。 前台小声道：「任总，有人打电话说要找蒋总。」 蒋凡晞听到了，椅子一转，看向落地玻璃门外的前台：「谁要找我？」 前台说：「他说他是法院的，有您一张传票，要您过去拿，但他打您电话没打通。」 蒋凡晞立刻查看手机，十分钟前确实有一通北京本地的座机号打给她，但她因为开会关静音，没接到。 财务总监说：「没准是诈骗电话，法院的传票都是派人送上门的吧？」 其他人附和：「可不是吗？」 蒋凡晞思考几秒，熄掉手机，站起身：「抱歉，会议先暂停，我去回个电话。」 …… 一回到办公室，门关上，她立刻就回了电话过去。 很快有人接起，是个说着北普的中年男人：「你好，北京智慧财产权法院。」 蒋凡晞眉心一跳，莫名觉得这不是诈骗电话。 她稍缓紧张的情绪，冷静道：「我是蒋凡晞，刚才有人通过这个号码给我打电话。」 「蒋凡晞是吗？」电话那头顿了几秒，「这边有一份你的传票，请带上身份证，来海淀区彰化路18号领取。」 不是说她银行帐户被人盗用，也没让她打开网银往哪里转帐，只让她带身份证去法院拿传票。 不是电话诈骗的套路。 蒋凡晞预感不好，颤着嗓子问：「请问是什么案件？」 「请尽快过来领取传票。」电话挂上。 蒋凡晞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打开电脑搜那个北京本地座机号。 看到上头写着电话属于北京智慧财产权法院，她整个人都被恐惧支配，四肢发抖，手机掉到地上。 …… 十分钟后，蒋凡晞回会议室继续刚才未完成的工作安排，但人已是心不在焉，草草结束了会议。 大家都离开会议室回到各自工位，只有她一个人还坐在位上想事情。 任泫寒出去又进来，手上多了一杯咖啡，放到她面前：「法院的电话怎么回事？」 蒋凡晞回神，抬头对他笑了下，嘆气道：「不清楚，我下午过去拿了传票才知道。」 任泫寒眼底闪过担心：「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过去？」 蒋凡晞摇头：「不用，挺近的，我打车去一下就回来了。」 但其实说出这句话，她心里也很没底。 明天就要去深圳了，万一真被人起诉，还去得成么？ …… 下午三点，蒋凡晞终于拿到传票。 「德国apex集团中国办」起诉她在为盛华北京分部改制的那三条智能产线里，侵犯了对方多项专利权。 八月中旬的北京，烈日当空，热得人都要被蒸发掉，她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却满心寒凉。 apex不可能知道她为盛华改了三条产线，这必然是盛华内部有人去告发，且还递交了相关材料证据给apex，否则这案子立不起来。 她虽然不是学法律的，但也知道要发起诉讼，不可能凭一张嘴就去告，肯定是手上掌握了一些法院认可的证据，这才告得起来。 这也是蒋凡晞心寒的地方。 她与盛华北京分部的同事没有过节，除了唐熠，就没得罪过任何人。 而唐熠不可能去跟apex告发这些事情，除非他疯了！ 所有善良的女孩都值得被爱 这两天我在后台看到部分书友对蒋蒋不复合的评论，觉得蒋蒋自私，唐总那么好，为什么还不复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渣。 我觉得今天的章节一更新，大家肯定更生气，所以在这边忍不住要为蒋蒋说几句。 204章里我写到——这是她下意识的反应，未经过任何理性的衡量与思考。纵使她知道唐熠总有一天要离开她，而这也是她的选择，但当下还是会难受。 蒋蒋在选择不与唐熠复合的时候，是知道唐熠将来总有一天会离开她的，但当唐熠真正离开的这一刻，她心里还是会难受。这不是因为她渣或是作，是因为她在保持理性的同时，对唐熠还有很深的感情。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副作用，会因为离别而难过。 这不是蒋蒋的错，她是一个人，她有自己的四维和感受，她也有权释放自己的感受。 所以看完今天的更新，请试着理解蒋蒋的难处，不要再在书评里说她又不复合又要难过，矫情、作、在吊着对方什么的。 她木有吊着，如果真的要吊着唐熠，她会给唐熠希望，但是又不真的去跟他打算未来。 在她觉得唐总可能回美国相亲了，甚至有女朋友了，但她也从未做出任何阻挠或者影响的行为，所以她木有吊着，一句废话也没有，她是尊重唐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的。 态度到这里就够够的了，所以不要再要求她不能伤心。 有读者说唐熠这么好，蒋蒋还不复合，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就是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所以才选择不复合。 她对感情的态度，恰恰是负责任的。 因为她知道，一段感情里，不仅要看对方对自己的好，也要考虑自己能给对方什么好。因为对方的好就选择和对方在一起，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也能给对方同等的好，那才是自私。 所以选择不与唐熠复合的蒋蒋，不是自私，她恰恰是对唐熠负责任的。因为她知道自己不能给予唐熠同等的好，也有很多现实层面的不合适，所以她不复合。 一忙起来，两个月都不在北京、不在唐熠身边的人，怎么给他好，给他安定又温情的生活？ 不要说蒋蒋可以选择不那么忙，多花时间给唐熠。 不可能的。 她的创业歷程文里也写得很清楚了，就是那么忙碌的，这不是她愿意多花时间在唐熠身上就可以的。 她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她要给父母安定的生活，要把自己的公司做到上市。她是有家国情怀的人，她不是一个人生目标就只为结婚生子照顾丈夫的女人。 如果她的人生目标就只为结婚生子照顾丈夫，唐熠也不会爱她的。 双强的感情模式就是这么矛盾、充满考验与取捨，婚前磨合好了，婚后才会幸福长长久久。 不要说糖糖和傅傅也是双强，糖糖就把事业和家庭权衡得很好啊。 那是因为职业不同。 我写糖浆（唐熠x蒋凡晞）不是为了復刻时糖的成功，还是那句话，这世界上，所有善良的女孩都值得被爱，无论她是可以平衡生活与事业的精明女律师，还是以实验室为家、忙到没空谈恋爱、情商略低的ai工程师。 她们都是好姑娘，即使她们并不完美，但她们都有成长、跌倒再站起来的权利，也都值得被好男人珍爱。 所以，请试着理解并不完美的她。 206 习惯性会去考虑他的处境【1更】 206 蒋凡晞本想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唐熠，但见美国那边现在是半夜两三点，唐熠肯定在睡觉，便就没打，转而给在北京做律师的高中同学唐希恩打电话。 第一次被人起诉，她也是一筹莫展，心里也着急着明天去深圳出差的事情，整个人害怕又无措。 唐希恩接了电话，说自己最近不在北京，给她介绍了一位在智慧财产权法案有丰富经验的律师。 对方刚好下午就在律所，蒋凡晞赶紧带着传票打车去了西城，见到了那位姓刘的律师。 刘律师是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略了几眼传票，说道：「都立案了，得积极应诉才是吶。」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 蒋凡晞想听的不是这些，脸色僵了一下，说：「我倒不是怕应诉，就是我明天要去深圳出差，怕耽误这个案子。」 刘律师问：「要离开北京多久？」 蒋凡晞说：「半个月是至少的，也有可能会一个月以上。」 刘律师看一眼桌上的日历：「这都月中了，月底要给答辩状，完了就得开庭，你这个差出不了了啊。」 蒋凡晞头皮一紧，近乎哀求道：「您有办法么？我真的是有很重要的工作一定要去深圳。」 刘律师摇头：「你这个案子还不是普通的案子，取证工作肯定要你在场配合才行。」 见蒋凡晞一脸为难，又说：「要不，跟原告方谈谈，看看他们有没有和解的意愿，有的话，就不用提交答辩状了，直接选择庭下和解。」 蒋凡晞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原告不会和解的，我太了解他们的风格了。」 刘律师笑笑，看了眼腕錶，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递到蒋凡晞面前： 「我一会儿还有个客户要过来，就先聊到这。你回头考虑一下，如果确定要找我当你的代理人，打这个电话找我，咱们再约时间谈案情。」 蒋凡晞接过名片：「好。」 …… 她一回公司，就先去了任泫寒的办公室，人没在，助理说去实验室了，她赶紧又上实验层。 任泫寒这会儿正坐在机房的电脑前，手边是几块叠在一起的移动硬碟。 他在准备数据，明天去深圳厂家那边要用。 蒋凡晞走过去，拉出他身旁的电脑椅坐下，平静道：「我之前在盛华当技术顾问时，帮他们改过三条山寨产线，现在正版设备商要起诉我。」 任泫寒正敲击键盘的手一顿，回头看她，神色诧异：「apex要起诉你？」 蒋凡晞抿唇，低头看绞着十指：「嗯。我刚顺道去见了律师，律师让我积极应诉，所以我明天没办法去深圳了，你一个人去行不行？」 任泫寒没说话，双肘撑在电脑桌上，交握的双手抵着嘴巴，垂头思考片刻，问：「当初为盛华改山寨产线，是谁授意你的？」 蒋凡晞知道他什么意思，嘴巴张了张，最后只剩下无言。 气氛陷入冗长的沉默，只剩机房里的伺服器发出嗡嗡嗡的运行声。 「这责任算不到你头上！」任泫寒口气变重，「设备是盛华集团的，改装设备产生的利益也是盛华集团的，apex该找的对象是盛华集团，不是你！」 蒋凡晞嘆气：「如果apex找盛华的麻烦，那唐熠……第二无人车间已经失败了，第一无人车间再失败，他……这次可能会真的被赶出集团吧。」 话刚落，就听「嘭」一声闷响。 她吓一跳，抬头看向任泫寒。 任泫寒右手握成拳，直直怼在桌面上，人已是气到牙根紧咬，脸颊咬肌明显：「你知道有多少同行在等着我们出事，然后迅速推出同质产品取代我们？」 蒋凡晞低头：「我知道……」 「知道？知道你还要在这个节骨眼保唐熠？你作为品牌创始人、作为集团董事长，陷入技术侵权的丑闻，你这是要让这个品牌、让整个团队跟着你一起陪葬？」 「阿寒！」蒋凡晞抬起头，眼眶微红，「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从来都没有要拿我们的公司换唐熠在盛华的地位！」 我只是……习惯性会去考虑他的处境…… 只是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她对唐熠的感情有多复杂与矛盾，没有人会理解，任泫寒也不例外。 她别开目光，望向不远处的测试室里，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雏形。 那是她倾注了多少心血才研发出来的安安和全全，就像她的孩子一样，有哪个母亲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心情稍稍平静，站起身，冷道：「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明天去不了深圳了，你先过去吧，我这边得先配合律师处理一些事情。」 任泫寒抬眸看她，声音恢復平静：「律师什么意思？」 「明天才细谈，」蒋凡晞将椅子推进去，「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这个案子影响到安安和全全。」 说完，她离开机房。 光线昏暗的机房里，唯一的出口处异常光亮，因为门外灯光大亮。 蒋凡晞朝出口处缓步走去，形单影只，可每一步却又走得异常坚定。 她知道，fanxi的未来一定会是光明的！ 她会证明任泫寒的担心是多余的！ …… 夜幕落下，高楼林立的中关村，灯火璀璨，充满科技感与活力。 蒋凡晞站在落地窗边，望着不远处中关村的夜景发呆。 冷静下来后，她不去怪任泫寒刚才指责自己要拉团队陪葬。 人与人之间，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很多时候也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相互理解，更何况任泫寒与她只是创业搭档。 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 桌上，手机嗡嗡嗡地震动着——闹铃响了。 她傍晚上了个晚上九点的闹钟，对应美国那边的时差是早晨八点。 唐熠应该起了。 她走过来，拿起手机，按掉闹铃，划出唐熠的号码，刚要拨过去，手机刚好进了一通电话。 就这么凑巧的，是唐熠的来电。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的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落在身侧的右手，下意识握紧，然后又松开，轻放在桌沿。 按下接听键，她把手机贴到耳边：「嗯？」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男人声音疲惫、低沉，失去了以往的清润，「我回国了，现在出机场。」 207 为什么不相信我爱着你?【2更】 207 蒋凡晞没想到唐熠会主动打电话给自己。 明明已经大半个月没联繫，彼此都默认结束这段关系。 那这通电话的目的是？ 蒋凡晞不免就想，或许跟她被起诉的事情有关，或许apex也去找了盛华的麻烦？ 反正也要跟唐熠见一面，她回道：「我在海淀这边的办公室。」 电话那头，一声车门关上的闷响声。 唐熠温声道：「我现在从机场过去，半小时到，等我。」 「好。」 …… 唐熠到的时候，蒋凡晞刚泡好两杯花茶。 粉橙色的液体装在圆润的高透玻璃杯中，甚是好看。 唐熠站在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他身穿黑色休闲长裤，拉夫劳伦的蓝白细格子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来的精壮小臂上，血管凸起。 回美国一两个月，连打扮都美式了许多。 蒋凡晞敛眸，回到办公桌后入座，看着刚进门的唐熠，淡淡道：「过来坐。」 见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唐熠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回去，走到她面前，拉开客椅坐下：「边吃饭边谈？」 「我没什么食慾，先说事吧。」 「好。」 蒋凡晞低头，打开脚边抽屉最后上头一格，从里面拿出今天下午从法院收到的传单，丢到唐熠面前。 「apex要起诉我侵权，事因是第一无人车间那三条智能产线。」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瞬不瞬地看着唐熠。 办公室灯光明亮，唐熠毫无意外的神色在她眼中凝成了一把叫做失望的冰锥。 唐熠早已知道这件事！ 蒋凡晞心凉了半截，问他：「你早知道了对吗？」 唐熠将传票又折上，淡道：「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用管。」 这一瞬间，蒋凡晞仿佛又重回芝加哥那间又阴又暗的探视室。当时，唐熠也是用这样的口吻，跟她说出一样的话。 可之后的事情，并没有让她省半点心。 她先是见了唐焌，后面又见了安琦，忍受安琦的跋扈与看轻，恳求她站出来为唐熠作证…… 今天，apex找上门了，唐熠又是一样的态度和方式，不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跟她一起商量解决的办法，只一句轻飘飘的「你不用管」打发她。 她不认可唐熠的做法！ 无力到极致，便反弹成愤怒。 蒋凡晞站起身，已是怒极攻心到站都站不稳，手紧紧抓着桌子边缘，高声质问：「什么叫我不用管？现在人家都起诉到我头上来了，我能不管吗？！我明天本来是要去深圳和厂家谈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量产，现在所有事情都因为这个破案子延期了！」 唐熠闭了闭眼睛，抬手捏着山根，口气已是压抑到极致：「你明天还是按行程去深圳，案子我会和律师商量，尽量不影响你。」 他这样，蒋凡晞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真的太无力了。 她缓缓入座，将现在目前掌握到的、少得可怜的线索梳理一遍，冷静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 「apex为什么会知道盛华买了三条山寨产线，且还明确知道是我改制的？内鬼是谁？」 其实蒋凡晞也明白现在问这些意义不大，都立案了，就算现在揪出内鬼，这个案子就能撤了吗？ 可还是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过什么人而不自知。 唐熠沉默着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双手抄兜，俯瞰整个中关村。 「我在《the ai times》看到你的访问了。」他说，「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有没有打算进军国外市场？」 蒋凡晞被他这番答非所问搞得一懵：「什么意思？」 唐熠转身看她。 窗外中关村夜景璀璨，他背着光，神色晦暗不清，蒋凡晞看不清楚他此时作何表情。 「apex六月份就已经发函到盛华集团总部，追究那三条产线的侵权责任，这也是我当时急着回美国的原因。官司一直到七月底才结束，apex败诉，这才将矛头转到你身上。」 蒋凡晞大骇，刚想问他回美国不是回去相亲吗？ 可几秒后，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脑中闪过—— 她怔怔地看着唐熠，难以置信道：「所以你们是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把改制行为算成我个人行为，于是apex利用在美国打官司获得的证据材料，改到国内起诉我？」 唐熠：「……」 他低下头，唇角浅浅弯起，人走到蒋凡晞面前，俯身将她抱到怀里，大手揉着她的后脑勺，低低道：「我怎么可能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情？」 温热的唇抵到她凉凉的耳廓上，唐熠用极其宠溺的语气，问她：「你为什么一直不相信我爱着你？我要怎么做，你对我才能有点信心？」 蒋凡晞冷硬了一个多月的心，突然就软下去了。 「因为我没安全感。」她声音是自己也察觉不到的软柔，「你一回去就不太跟我联繫，有几次晚上七八点打给你，你竟然在睡觉，我真的没法不乱想。」 「晚上七八点睡觉？」唐熠顿了几秒，「那阵子我在德国。德中时差六小时，你早上九点打给我，德国那边是凌晨三点，我确实睡了。」 蒋凡晞已是惊讶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他不是傍晚跟女人去开房，而是去德国了。 蒋凡晞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多疑又多虑，自我厌弃半晌，回过神，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你那阵去德国干什么？」 「……去跟井勤会会。」 不等蒋凡晞说话，他又问：「所以你这阵子不再打电话给我，是因为觉得我回美国去相亲找女人了？」 蒋凡晞红了脸，别开目光，声音不自在：「没有……就是觉得你七早八早的就去睡觉，好像有点早衰的徵兆，怕你蛋白质也不行了，嫌弃你了而已。」 唐熠笑，重新将她纳入怀里。 饶是俩人都心事重重，但时隔三个多月再亲近，彼此的身体都疯狂分泌着渴望对方的肾上腺素。 唐熠的吻，从她耳廓一路来到唇角，最后柔柔吻上她的唇…… ——这是一条关于【过几天再写剧场】的分割线—— 208 我tm真是犯贱!【3更】 208 月光透过落地玻璃洒进室内，在浅色地毯上映出淡淡星点。 面向办公大厅的落地玻璃墙，被拉帘严实遮上，外头看不见办公室内此刻正发生着的旖旎光景。 男士卡其色反羊绒手工皮鞋和女士细高跟丢在办公桌边的地毯上，黑色休闲裤则落在转椅脚边。 …… 蒋凡晞的脸往唐熠颈窝间埋得更深一些，双臂圈在他腰上，柔柔地问：「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一回来时差还没倒，就急着交作业，累不累？」 唐熠将圈着她身子的手臂收紧，低头吻了吻她的鬓髮。 在蒋凡晞看不见的角度，他唇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交作业是丈夫对妻子的行为，你这么说，看来是已经决定嫁给我了？」 蒋凡晞一愣，回过味来，撑起身子，红着脸抡起拳头锤了他肩胛骨几下，气道：「我就是随口一说……」 还在胡闹的小拳拳被他大掌一收拢，压在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 他抬眸望着她：「瑶瑶，我不想复合了。」 蒋凡晞登时就觉得心脏好像被人扯了一道，顿顿的痛。 她佯装无所谓，涩涩地笑了下：「好啊，我也没想复合。」说完，将卡在腰间的裙摆往下拉。 正想去扯吊在一侧脚腕上的底裤，唐熠忽然翻了个身，双目灼灼地垂望着她。 「不复合，直接结婚。」他眸光深浓得化不开，「在我们没见面的这三个多月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我确定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如果你也是，我们没有不结婚的理由。」 短短一分钟，蒋凡晞经歷甜蜜、酸涩再到狂喜，最后回归平静。 得到唐熠这种男人的爱，还有求婚，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关于感情这一块，最成功的事情之一了。 可是…… 她垂下眸子，不敢去看唐熠的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你今天刚好回来，再迟一天，我明天有可能就去深圳了，完了还要去上海。再回北京，已经是年底了。」她笑得无力，「一忙起来，半年都见不上一面，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婚姻生活吗？」 「我没有特定想要的婚姻生活，只有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 他把手伸进衬衫口袋，掏出一枚戒指，在蒋凡晞还没反应过来时，直接套进她左手无名指。 蒋凡晞只觉指端一凉，条件反射地将手抽回来，慌不择路坐起身。 她缓缓张开左手五指，无名指上的钻石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哪有你这样的人啊……」她被气笑了，「人家求婚戒指都是装在绒布盒里，然后在很浪漫的环境求婚，你就直接裸戒放在兜里……你这个粗人！」 唐熠深深看着她：「人是粗，可爱你也是真的。」 蒋凡晞被他这番土味情话逗得鼻子酸涩，喉咙发哽，有点想哭，怕他看见，只好仰起身子，紧紧抱住他。 「我很忙很忙，你看到了，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好好经营婚姻、照顾你……而且我还……我婚后还想跟父母住在一起……所以我们真的不合适……」 她说得断断续续，皆因自己也不笃定。 「我知道。」唐熠轻拍她的后背，「我们先拿结婚证，之后你想跟父母住在一起、想全身心冲刺事业，都随你。我是成年人，不需要你照顾。我爱你，这辈子只会有你，你不用费心去钻研什么经营婚姻之术。」 他说得很真诚，字字句句都给蒋凡晞一种「这是一个好的结婚对象」的感觉—— 我会给你和单身状态无异的婚姻生活，你嫁给我，不仅有体面富有的丈夫，还有单身的自由。 可蒋凡晞不是二十出头、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婚姻是什么，她在婚姻里有什么样的责任，她可能比唐熠理解的还立体透彻。 她试着冷静与唐熠沟通： 「你现在对婚姻的诉求之所以那么低，是因为我迟迟不答应复合，你没了办法，所以觉得我们的关系想要生根发芽，只有埋到土里。 土壤就是那本结婚证。可你想过吗？毫无营养的土地，是无法生根发芽的，即使靠你的努力，勉强发出一点绿芽，最终也是会枯死。」 唐熠听言，半晌没说话，轻轻放开她坐起身。 他双腿敞开着，双肘撑在腿上，十指交叠，沉默思考片刻，说：「我的理解是——等你过了最繁忙的创业阶段，我们就能过上正常的婚姻生活。如果一辈子那么长，你都无法给婚姻输送半点养分，看着我们的婚姻活活枯死……那只能说明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唐熠，不是的！」 蒋凡晞惊坐起身，光着脚的双腿垂放到地毯上，人往唐熠那边挨过去一些：「我……」 她闭了闭眼睛，长长嘆了一口气：「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从去年10月份开始筹备，到现在8月，快一年了，还不算成功。接下来，还要开发其他新产品，每一个产品如果平均都需要两年才能看到起色，我很难保证我忙碌的工作状态是短期内可以结束的。」 她垂眸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难以启齿道：「还有，我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是打算婚后还和他们一起住的，一直到他不在……可是，可是你会愿意跟我父母一起住吗？」 唐熠冷静道：「我们可以准备对门公寓，你父母和看护住一套房，我们自己住一套房。平时你想过去看他们，很方便，就在对门，这跟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差别。」 蒋凡晞心里稍稍一松，虽然唐熠表达的还是不愿意与她父母一起住，可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她失笑道：「可我到现在也没攒够首付的钱，就算卖了老家的房子，也付不起首付。怎么让我父母跟你住对门……」 唐熠也是被她气到没脾气了。 转身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大刀阔斧搞创业，结果到头来连个首付都没有？你这叫什么事业？你要为了这种事业放弃我，放弃自己的婚姻？」 蒋凡晞揉揉额角，嘀咕道：「可现在是真的还没赚钱嘛！搞人工智慧很烧钱的！」 「歪理！」唐熠气道，「你不就是还想白嫖我？我他妈真是犯贱！」 他气唿唿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捞起丢在地上的黑色长裤套上，看都不看蒋凡晞一眼。 209 我不会再帮你戴第二次 209 男人肩宽、窄臀、腿长，长裤往上一提，衬衫下摆塞进裤头里。 蒋凡晞双臂撑在沙发上，抬头看着唐熠慢条斯理地扣上裤头的扣子。 她起身，将裙摆整理好，光脚走到唐熠身后，双臂圈上他的腰，脸埋在他肌肉紧实的背上，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坏？」 唐熠正整理皮带的手一顿，冷冷道：「你不是坏，你只是爱你的事业胜过我。对你来说，我可有可无。」 「不是的，你怎么会可有可无……」 唐熠嘆气，什么都没说，将她圈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俯身捞起丢在地上的皮鞋，拎着走到沙发区坐下。 蒋凡晞回头望他一眼，见他兴致冷下去，扁了扁嘴，将自己的高跟鞋穿好。 …… 俩人相对无言地走出办公室，搭乘电梯到楼下。 黑色迈巴赫停在大门边，唐熠摸出遥控钥匙按了下，率先走过去把副驾车门打开，再绕回主驾。 蒋凡晞默默上了车，系好安全带。 车子汇入中关村大街的车流中。 唐熠说：「apex的案子你不用管，我会让律师处理，你明天还是照计划去深圳。」 蒋凡晞狐疑：「真的可以这样吗？我下午去见了个律师，对方说我得在北京配合调查工作才行。」 「按我说的做。」 蒋凡晞没吭声。 第一次被人告，内心忐忑，特别是下午刘律师说她这个案子不是普通的案子，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算明天真去深圳了，也没法静下心来工作。 「对了，」她扭头看唐熠，「apex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 「据说是有人匿名举报，到底是谁，我还在查。」 匿名举报？ 蒋凡晞意外：「那三条产线是仿品的事情，我也就告诉过你，你有告诉过其他人吗？」 「没有。」 蒋凡晞疑惑，嘀咕道：「那apex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他们怎么知道的，既然找上门了，解决就是，没多大事，别瞎操心，忙你的去。」 唐熠说完，偏过脸瞥一眼她放在腿上的双手。 左手，纤白的无名指上，卡着那枚款式简单大方的钻戒。 「从这边到你家，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戒指要戴要摘，考虑好。」 蒋凡晞回神：「什么意思？」 「婚，我只求一次。这次你不愿意，把戒指摘了，我不会再帮你戴第二次。」唐熠口气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蒋凡晞眉心一跳，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在威胁我？」 「二十分钟足够你好好考虑。」 没有人喜欢被人威胁，蒋凡晞有点不爽，气唿唿地回过头去，高跟鞋尖踢着副驾的地垫。 双手十指又习惯性绞起来了，绞得指关节泛白，手指头也有点疼。 虽然不高兴，却也照着唐熠的意思，认真考虑起来—— 唐熠说爱她，这辈子只会有她，愿意让她在创业初期维持和单身一样的生活，还说以后和她的父母住对门，方便她照顾父母。 这些她是相信的，因为唐熠不是那种会说瞎话的人，他言出必行。 然后，他学歷没问题，有丰富的企业管理经验，之后就算盛华集团混不下去，在外企混个高管噹噹应该也是没问题； 他这人也没什么不良嗜好，连游戏都不玩，更没有那种乱七八糟会带坏他的朋友；姥爷一家看上去人都很好；妈妈早逝，婆媳问题也不存在。 唯二的缺点—— 他父亲那边的家庭好像挺复杂、一直想给他介绍富家女； 然后，他这人总是藏得很深，不说的，再怎么问，都坚决不说。 这是让蒋凡晞最头痛的两点。 她其实也知道没有百分百适合自己的完美男人，每个人都有缺点，她也是。 可问题就在于这些缺点，会影响到他们以后的婚姻生活吗？ 将来，他们因为这些缺点产生矛盾，她会后悔自己今天的决定吗？ 蒋凡晞难以抉择。 之前，因为唐熠从没多正式跟她表白过，复合也只是玩笑般提了几次，她也就不当回事，保持现状。 今晚，唐熠跟她求婚，还具体落实到婚后她该怎么平衡父母与他们自己的生活。 最要命的是，唐熠要她今晚就做决定。 如果她下车前，把戒指摘了，那么他们就真的结束了。 去年分手，是因为唐熠至始至终都没同意，所以一直没放弃她，俩人才会又藕断丝连。 可今晚，唐熠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这让她有一种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必须考虑未来的节点。 …… 车子进入德胜门桥，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还有几分钟就到家了，她没什么时间考虑了。 她踟躇片刻，说：「我不喜欢你很多事情都瞒着我。」 唐熠口气淡淡：「比如？」 蒋凡晞正回想他瞒着自己的那些事，心底突然起了一阵意难平。 她抬高音调，说：「比如在我之前，你交往过几个女人；跟我发生关系之前，最后一次跟别人睡是什么时候。这些你都不说！」 唐熠沉默。 蒋凡晞气唿唿扭头：「你看看，我没说错吧？你对我就是没法坦白！你会喜欢跟一个隐瞒你很多事情的人结婚吗？」 唐熠声音紧绷：「没有我怎么说？」 蒋凡晞下意识道：「没有你就说没有啊！怎么就不能说了？」 唐熠：「……」 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谁都没说话。 蒋凡晞抠着手心，情绪陡然紧张起来：「你……你的意思是说……在我之前……你没有……交往过女人吗？」 「……没有。」 蒋凡晞看着前路，唇角溢出笑：「你也不是gay啊，为什么对数这么大才？」 唐熠：「……」 蒋凡晞还在傻笑，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她还是斗胆问：「那你跟我……是第一次？」 唐熠：「……」 「哦。」蒋凡晞敛去脸上的笑，「是我想太多了，这根本不可能嘛。」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当时岁数已经很大了啊。」 唐熠：「……」 蒋凡晞在心里琢磨着他刚才那番反应的真实性，脑神经突然跟什么串联了似的，就那么巧想起一件事，立马说： 「你撒谎！因为你芝加哥那个公寓里的保险柜密码，是你某一任的生日！95年的，我记得！」 210 之前太惯着你了 210 唐熠沉默。 过了好久，才低低道：「951205，是我妈的忌日。」 蒋凡晞张了张嘴巴，一阵内疚，半晌后憋出一句：「对不起。」 唐熠笑了下：「你误会也正常。95年出生的女孩，现在才24岁，确实是我会喜欢的那种。」 蒋凡晞：「……」 * 车子进入小区，在楼下稳稳停下。 唐熠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放在手扶箱上，看着窗外曾经熟悉的一草一木。 「考虑好了吗？」 蒋凡晞说没话，打开副驾车门下了车。 唐熠回头看去，黑色的副驾座椅上，放着一颗钻戒。 他冷冷收回目光，挂挡，准备倒车，离开小区。 蒋凡晞从副驾那侧绕过来，敲了敲主驾的车窗。 唐熠重新挂回p挡，降下车窗。 「喂，要娶人家的女儿，都到楼下了，不用上去问候问候丈人吗？这点诚意都没有？」 唐熠一愣，还没说话，就又听她说： 「还有，你今晚那个不叫求婚，叫戴戒指！你把戒指收起来，等apex的官司结束了，弄一个隆重的求婚仪式，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跟我求婚，然后要叫人拍视频，拍下我很惊喜的反应。」 蒋凡晞对他似乎有很多不满，就那样站在车边数落起来： 「对了，求婚仪式上要弄粉红色的心心气球和白粉相间的玫瑰花。谈恋爱的时候不送花就算了，连求婚都没花，谁要答应你啊？ 说起送东西，你也很少送我礼物，就去年我生日那天送了一箱子，过后再没送过。你是打算送一次抵一辈子吗？ 我还没跟你谈恋爱，就送过你聊天机器人，也写程序送你。跟我比起来，你是不是很小气？」 唐熠一噎，过了几秒，才笨拙地解释道：「主要是平时太忙了，一空下来，只想去找你，忘了还要买礼物给你。」 蒋凡晞「呵呵」笑了两声：「感觉也没多用心的样子。都是我的错，之前太惯着你了，所以你才敢今晚就这么随随便便弄一枚戒指给我戴上算求婚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唐熠：「……」 蒋凡晞气唿唿说完，转身就上了楼梯。 唐熠赶紧熄火下车，跟着她一起进了电梯。 俩人的手，默契地牵上，彼此唇角都溢出了笑。 唐熠抬手，将蒋凡晞揽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鬓髮：「一会儿跟你爸妈说咱们决定结婚？」 蒋凡晞想都没想：「先别说，我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今晚跟她说，她明天就要去订酒席了。」 唐熠失笑：「那你爸那边，你找个时间和他说吧。」 「嗯。」 电梯到，蒋凡晞从唐熠怀里挣出来，站直身子，率先走出电梯。 进了家门，佟玉英看到唐熠，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跑到玄关，热情地帮唐熠拿拖鞋，招唿道：「小唐啊快进来！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我们家啦？」 唐熠穿上拖鞋，腼腆道：「有事回了美国一阵子，今天刚回来。」 「哎呦！你这刚回国，还没倒时差呢，就赶紧过来看我们啦？」佟玉英说着，眼睛在唐熠手上转了一圈。 唐熠这才想起从美国给蒋家父母带的礼物还在后备箱的行李箱里，忙又去换鞋：「我有点东西落在车上，拿了马上上来。」 蒋凡晞没想那么多，说：「去吧。」 说完，就回房洗澡了。 洗完出来，唐熠上来了，下去散步的蒋志存和看护也回来了。 桌上放着几个礼品袋，佟玉英戴着老花镜，手上拿着一个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正用手机拍着什么。 蒋凡晞走过去看了眼。 唐熠从美国给佟玉英带了护肤品和保健品，给蒋志存带了茶和补品，连看护都有一小袋子礼物。 她在唐熠身边坐下，小声说：「你也不是不会买礼物嘛！原来只是没有给我买的习惯。」 唐熠只是苦笑。 等到进了她房间，才说：「护肤品是给你的，但你妈好像很喜欢……我一会儿就打电话让美国的朋友帮我再买一份寄过来。」 说着，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一副求生欲满满的样子。 蒋凡晞走过去按住他的手，把手机抽出来，插进他裤袋里：「这次就算了，反正你有这个意识就好了。」 说完，看一眼他瘦了一圈的腰：「你饿了吗？我去给你煮俩鸡蛋？」 「我不饿，在飞机上吃了点东西。」 「那你肚子怎么那么扁？」蒋凡晞干脆伸出食指戳了戳他不如以往健壮的腹肌，「你好像瘦了不少，连肌肉都小了一个size。」 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发现唐熠胸肌那块动了动。 意识到他在偷偷ging肌肉，蒋凡晞笑着坐回床上：「不用ging了，我都答应嫁给你了，就算你变成大胖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唐熠松一口气，刚ging起来的胸肌下去一些。 他拉出妆凳坐下，说：「我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有点累。这阵子在美国和德国都挺忙的。」 蒋凡晞双手撑在床垫上，穿着拖鞋的脚丫子在那边晃呀晃的：「你不是去德国找井勤玩吗？为什么会忙？」 唐熠一顿，脸色稍许不自在：「也处理了点公事。」 「哦。」蒋凡晞没深究，催道，「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 唐熠起身，伸出双臂想抱她，但一想到自己浑身脏兮兮，她刚洗完澡，又把手臂收回去。 「apex的案子不用担心，交给我，你明天还是正常去深圳。」 蒋凡晞苦笑：「不去了，真没那个心思。阿寒自己过去也行。」 唐熠点点头：「不去也好。那我走了。」 蒋凡晞起身送他，一路送到电梯间。 他不忘交代：「你专心忙自己的工作，有事或者闲了再给我打电话，我平时就不影响你了。」 善解人意中透着一丝卑微。 蒋凡晞心生不舍，说：「你有事也可以打给我，就是我忙的时候可能没法跟你聊很久，但我不方便的时候会提醒你，你不用有那么大压力。」 「好。」 电梯门开，唐熠走进去，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走廊：「回去吧，我到家给你打电话。」 电梯门缓缓阖上，蒋凡晞收起拜拜手，转身回家。 她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决定和唐熠结婚，她的心其实更踏实笃定了。 原来她的安全感来源不是若即若离、佯装潇洒，而是唐熠愿意与她携手一生的决定。 211 推敲 211 送唐熠进了电梯，蒋凡晞转身回家。 还在玄关换鞋，就听到坐在客厅的佟玉英正跟姐妹炫耀唐熠送她的礼物。 「都是英文看不懂，不过我用手机扫了一下！」佟玉英已经把一袋子的护肤品都拆开，此时正举着一瓶白色外壳、面霜模样的东西给视频那头的阿姨看，「单单这瓶面霜就要八千多！还有这个！这个！……」 她边说边对镜头展示，一瓶一瓶拧开给那边的阿姨看：「这瓶一万三！是精华！……」 蒋凡晞走过去，拿起面霜，拧开瓶盖闻了一下味道，接着又沾了一点点在手背上推开。 延展性和吸收都很不错呢，味道也很特别，难怪那么贵。 唐熠那个直男还挺会买女人的东西。 …… 蒋凡晞回房，抱着平板和手机坐到床上，打算自己先上网了解一下专利侵权的责任。 刚在搜索栏上输入「专利侵权」四个字，电话就响了。 是唐希恩打来的。 有现成的律师，还找什么百度啊。 蒋凡晞立马把平板熄了，边接起电话，边下床坐到书桌前，随手从一叠过期文件里抽出一张a4纸，又从笔筒里拿出一根笔准备记录。 「瑶瑶，不好意思啊，我这会儿才刚回到北京。」电话那头，唐希恩问，「你后来跟刘律师见上面了么？」 「见上了，他给了我名片，让我决定请他做代理人再跟他约时间。」 「刘律师怎么说？」 蒋凡晞不好意思在同学面前说她介绍的律师敷衍，顿了几秒，组织了一下措辞：「因为我自己对这个案子也是懵懵的，所以刘律师就跟我提了一下应诉的步骤，具体还没谈到案情。」 「这样啊，」唐希恩思考几秒，「我接下来都没什么事情忙，要不你有空的话，咱俩见一面？」 蒋凡晞犹豫。 唐希恩是国内涉外法律圈相当有名气的年轻律师，案子肯定很多。 担心她在特地为自己拨出宝贵的时间，蒋凡晞笑说：「见一面当然可以，我去你律所找你，完了你有时间的话，咱俩再一起吃饭？」 唐希恩「嗨」一声：「我没在律所工作啦，现在家里蹲，你上律所找不到我的。」 蒋凡晞意外：「怎么辞职了？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我之前和乐蔓合伙办了个别墅，一开始生意还不错，刚好和律所约满，我就没选择续约，打算先经营民宿，后续再找别的律所或是自己出来单干。」 蒋凡晞点头：「了解。」 她不是八卦的人，没多问唐希恩民宿经营得如何，转而说：「那行，咱们出来再详谈，我时间上也自由，随时都行。」 唐希恩笑：「时间上也自由，这话听着是自己当老闆了啊。」 「对，当老闆了，所以我要请客，你别跟我客气啊。」 俩人在电话里笑过一阵，约好明天一起吃午饭，这才结束通话。 …… 翌日，蒋凡晞直接从中关村打车到月坛公园附近一家河北菜餐馆。 她和唐希恩都是张家口人，老乡约饭，自然约着吃家乡菜。 俩人其实十多年没见过面，最后一次见面，还是高二年下学期的结束班会上。 后来，蒋凡晞高二结束那年的九月就去了德国，一直到前年才回来；而唐希恩这些年辗转香港、北京和美国，最后又回到北京，却一样没有回过老家。 这些年俩人的联繫，也就偶尔班级群里聊几句，后来私下有联繫，还是去年唐熠在美国被警察逮捕那会儿。 其实蒋凡晞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认得唐希恩，毕竟那么多年没见过面了。 但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因为一下车，她就看见了坐在窗边餐位上，侧颜线条十分精緻的美女，正是她十来年没见过面的高中同学唐希恩。 她笑着走进去，直直走到窗边的卡座，小声却又掩不住雀跃道：「希恩！」 美女抬起头，看到她时微愣几秒，很快笑着站起身，与她拥抱：「蒋瑶，好久不见！」 俩人互相拥抱，道过好，这才思绪万千地面对面而坐。 唐希恩感性道：「你瘦了好多，在德国是不是很辛苦？」 蒋凡晞笑：「不辛苦，我是故意减肥的。」 说完，又问：「希恩你呢？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唐希恩温柔笑笑：「比较清贫，但是精神上很富足。」 「那就好，」蒋凡晞贊同，「精神上的自由与富足，比什么都重要。」 …… 俩人边吃饭边聊蒋凡晞的案子，听闻了前因后果的唐希恩说：「apex与盛华集团在美国的诉讼，盛华集团胜诉了，不代表法官判定它不存在专利侵权，也不意味着盛华集团主张这是技术顾问的个人行为。」 蒋凡晞疑惑：「那是？」 虽然唐熠保证过绝对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情，但在盛华集团，唐熠还是受掣肘，很多事情他并不能做主。 「这款设备是不是基本不出口美国？」唐希恩看着蒋凡晞带来的平板，里头有原版设备的图片和文字介绍。 蒋凡晞点头：「嗯，这款产线出口中国和东南亚国家比较多。」 「那apex估计没在美国境内申请这款设备里头的专利保护，所以基于专利技术保护的地域性原则，盛华可以说是不战而胜吧。」 也就是说，涉案设备因为没在美国境内申请专利保护，所以它的专利权保护在美国境内不受确认和认可。 蒋凡晞懂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所以apex这次才会用中国办的名义起诉我。但是，他们可以在国内起诉我，同样也可以在国内起诉盛华集团的北京分部。可他们却只起诉我。」 唐希恩不清楚蒋凡晞和盛华集团ceo关系匪浅，直言道： 「按照企业的法律思维，首选肯定是起诉集体，特别是这种专利侵权案件。有的企业因此破产都有可能，这在业界能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要知道专利方是最痛恨专利权被侵犯的。」 这话说得曾经在专利方手下工作的蒋凡晞眉心一跳。 唐希恩没发现她脸色不对，继续说道： 「但起诉个人，明显没有这些效果。所以apex起诉你，真的挺奇怪……不排除两个企业已经私下谈妥一些条款，所以apex放弃对盛华的追究，转而追究个人的责任。」 蒋凡晞登时想起昨晚问起唐熠为何去德国，唐熠当时口气很不自然地说是去找井勤玩。 她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这会儿将唐希恩的推测串联起来，突然觉得唐熠去德国的目的很奇怪，经不起推敲。 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唐熠还有心情北美飞欧洲找井勤玩？ 或者说，他去德国不是去玩，而是去apex总部谈判的…… 212 你给韩熠惹了多大麻烦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212 唐熠亲自去德国跟apex谈判，用某些条件交换apex不对北京分部追责，这是他作为盛华集团ceo、三条涉案产线第一负责人该有的公关手段。 但让蒋凡晞纠结的是，是否在谈判里，他只保了盛华集团，所以apex才会转而起诉她。 可如果唐熠选择保盛华集团，为何又要跟眼下陷入专利侵权纠纷的她求婚？ 蒋凡晞没想通，这件事对于她这种法律和经营方面都是小白的人来说，太过费解。 正想着，忽然发现唐希恩脸色不对。 蒋凡晞落眸看一眼她正看着的平板屏幕，没有异常，关心道：「希恩，怎么了？」 唐希恩抬眸，皱眉道：「我在想，apex起诉你的由头，为什么不是『侵犯商业秘密罪』……」 蒋凡晞一听这名头后面还带了个「罪」字，白着脸问：「如果是『侵犯商业秘密罪』，是不是要坐牢？」 唐希恩点头：「情节严重的，三到七年有期徒刑。」 蒋凡晞一张脸已是毫无血色，放在腿上的十指又习惯性绞在一起。 唐希恩思考半晌，说：「我怀疑apex并不是真正想追究你改制仿品的责任。」 不等蒋凡晞问，她又道：「如果apex只是要你身败名裂，那么这个案子接下来开庭了，必然会在特定的圈子里散播开。我建议你尽快组织一个公关团队，密切关注这个案子的动向，一有不利于你的文章或者发言出现，第一时间想办法处理掉。」 这一瞬间，蒋凡晞想起任泫寒昨晚说的那句话—— 「你知道有多少同行在等着我们出事，然后迅速推出同质产品取代我们？」 「希恩，我打个电话，你稍等。」她拿出手机，立刻去联繫apex的老同事。 寒暄几句，她直入主题：「有听说apex要做安全防护产品吗？」 老同事一噎，过了几秒，压低声音：「apex去年年初成立了一个ai安全防护部，其中就有针对安全陪护这一块的项目，但因为数据和软体这块搞不定，东西一直做不出来，年初听说和美国一所大学达成合作意向……」 蒋凡晞嵴背一凉，全懂了。 挂上电话，唐希恩问：「怎么样？」 「apex也在做安全陪护机器人，你猜的没错，他们的目的就是利用我陷入侵权风波搞臭我的产品，然后趁机推出他们的产品。」 唐希恩担忧地看着她：「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和我说。」 「好。」 …… 蒋凡晞回公司后，收到任泫寒发来的一张照片。 他人已经到深圳，这会儿正跟厂家的人开会。 蒋凡晞盯着照片上的投影内容发怔。 他们的陪护机器人2.0这次经过技术改革，躯体将更轻便灵巧，能预防解决的危险也增加了几十种，根据1.0的市场接受度来预测，技术更成熟的2.0会带来真正的盈利，以及打开空前的知名度。 apex肯定也是看到这一点，所以才在这节骨眼起诉她。 先不说她到时候会不会败诉，但凡被扣上专利侵权、商业间谍的名头，以她名字命名的品牌将受重创。 意识到这一切，蒋凡晞一筹莫展，比刚拿到传票时还彷徨。 她想问唐熠是不是已经和apex达成某些意向换取盛华集团北京分部不被追究，她还想问他apex有没有跟他透露过要怎么对付她，更想问他，为什么在保盛华的时候，不能连她也一起保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蒋凡晞压回心底。 她很清楚，自己不能要求唐熠这些，毕竟唐熠若真的去跟apex谈判，也是代表盛华集团而非他个人。 就算他们已经决定结婚，但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不应该混为一谈。 可理智上这样想，情感上却难以接受。 她真的没办法接受她未来的丈夫在明知道她事业可能受重创，却只字不提的感觉。 即使他的初衷是好的，可她还是觉得很无力。 …… 蒋凡晞被这股情绪闹得一下午都没法好好做事，她决定晚上与唐熠好好谈一谈。 但谈的前提，她得先确定一些事情。 时隔一年，她再度打电话给井勤。 德国那边现在还不到中午，井勤很快接起电话：「小蒋？」 蒋凡晞举着手机的右手下意识捏紧，面对井勤，她还是习惯性紧张。 「井总，我想问您一个事儿，」她抿了抿唇，顿了几秒才又继续说，「唐熠前阵子去德国找您了？」 「是，怎么？」 井勤忽然变了口气，蒋凡晞心里一个咯噔，更紧张了，差点没敢问。 踟躇半晌，对事业的紧张到底还是战胜了对井勤的紧张，她大着胆子问：「他有没有去apex总部？」 井勤沉默，但似乎很生气，隔着跨洋电波，都能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因为竭力忍耐着愤怒而急重的唿吸。 蒋凡晞知道了，唐熠肯定是实现和他打过招唿，要他别说。 井勤这人，脾气急，性子沖，特别是在唐熠的事情上，只要稍稍一刺激，他什么好话坏话都抖出来。 蒋凡晞深谙他的脾性，故意道： 「唐熠不可能在apex要追究责任的节骨眼上跑德国度假，他去德国，肯定是为了跟apex谈判。我不知道他怎么跟apex谈，现在apex不起诉盛华，换成起诉我，我心里挺难受的……当初改那三条产线，我也不是改给自己用的……」 「蒋凡晞，你够了啊。」井勤忽然大囔，「你心里到底在难受什么？你给韩熠惹了多大麻烦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蒋凡晞没吭声，屏息听着井勤的数落： 「你拿apex的技术装到盛华的机子上，现在事情被捅出来了，韩熠作为直接负责人，你以为他不难受？他为了给你善后付出多少代价你知道？不感恩就算了，还在背后嚼什么舌根？你别忘了！没有韩熠！就没有你蒋凡晞的今天！忘恩负义的傢伙！」 蒋凡晞这就知道了，唐熠和盛华那边也对她存在着误会。 她没有急着跟井勤解释，稳了稳情绪，问：「这件事，盛华要唐熠怎么负责？」 213 就是这么一颗闷葫芦 213 蒋凡晞这就知道了，唐熠和盛华那边也对她存在着误会。 因为井勤说——你拿apex的专利技术装到盛华的机子上，现在事情被捅出来了，韩熠作为直接负责人，你以为他不难受？他为了给你善后付出多少代价你知道？ 她没有急着跟井勤解释，稳了稳情绪，问：「这件事，盛华要唐熠怎么负责？」 「拜你所赐！他这次是真的要滚出盛华了！」井勤冷笑道，「他在盛华本来就没股份，全仰仗他老爹手头上的。现在他老爹看他为了一个女人弃集团于不顾，气得把手头上全部股份都给了他哥！」 蒋凡晞没听明白：「弃集团于不顾？什么意思？」 「唐熠跟apex签了协议，承诺盛华集团以后只用它家的设备！以此来换取apex对你的不追究！apex本来是要起诉你商业间谍罪的，要不是韩熠，你知道你可能会去坐牢吧？！」 蒋凡晞大骇，下意识想解释：「可是我没有……」 话没说完，就被井勤生硬打断：「你知道apex的设备有多贵吧？盛华集团以后全用它家的设备，别说是集团董事会那群老傢伙，就是我都看不过去！韩熠为了你跟apex约定这个，他爹怎么可能还把股份给他？等着他败光吗？」 蒋凡晞没想到事情竟然演变成这样。 她必须尽快和唐熠谈一谈。 井勤还在电话那头骂着：「韩熠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花钱送你出国念书，却因为你被赶出集团！真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 蒋凡晞匆忙留下一句「先这样吧」，把电话挂了。 她转而打给唐熠。 电话一接通，就问：「你在盛华吗？我有事和你说，我现在马上过去！」 她边说边起身拿包，准备出门。 电话那头，唐熠声音温柔：「我在后海，你在公司？我过去找你。」 蒋凡晞正往办公室门口走的脚步一顿，低了声音：「你今天没上班吗？」 「嗯，今天还在家。」唐熠问，「你在中关村的公司？」 蒋凡晞这就知道了，唐熠或许已经不能去盛华上班了。 她难以想像那么重视事业的人在家待业的样子，心里乱成一团，低低「嗯」了声，佯装轻松道：「你来，晚上一起吃饭。」 …… 半小时后 「这么认真在写什么？」 闻声，蒋凡晞抬头看去，就见唐熠一身休闲走进来。 「你来了。」她对他笑了下，起身去把透明的玻璃门关上，然后又拉上帘子。 这让唐熠想到了昨晚在这间办公室内发生的一切。 唇角勾了勾，他没说什么，直接在办公桌前的客位上入座。 蒋凡晞回座，将刚才打好的草稿递给他：「这是我当时在第一无人车间那三条产线上改动过的地方，都列出来了。」 唐熠落眸看纸上几十项用英文标註出来的机械术语，点点头：「然后呢？」 蒋凡晞神色认真地看着他：「你当时不是说这些技术都要拿去申请专利吗？」 唐熠抬眸，对她笑了下：「没有，盛华也不是做设备的，申请这些专利根本没用。当初之所以这么跟你提出，只是想提醒你慎重。」 「所以你跟我第一次面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是正版设备的设计师之一？」 唐熠摇头：「前些日子才知道，因为apex一开始的主张就是盛华联合正版设备的设计师盗用专利技术，那时候我才知道你就是这三条产线的原设计师之一。」 「哎。」 蒋凡晞轻嘆一气：「所以，你也觉得我盗用apex的专利技术来用是吗？所以你才……」 话到这里，她忍住了。 如果把井勤电话中说的那番话说出来，唐熠会怪井勤吧。她不想唐熠因为她跟朋友有矛盾。 唐熠沉默片刻，温声：「我想你应该不是故意的。」 他在安慰她，在给她台阶下，她都听出来了。 这个案子在他们相爱后捅出来，他因为爱她，所以忽视她当初犯下的「偷盗行为」；因为想保她，所以拿自己将来可以继承到的股份做交换。 而她在跟井勤通电话之前，却还在计较他远赴德国与apex谈判保盛华集团而不是她。 曾经有着十年以内要在集团内全面落成无人化生产基地理想的他，为了她，就这么退出了理想，将这份打拼多年的事业拱手让出。 蒋凡晞想哭。 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把她看得比一切都重。 过去萦绕在心头那些细碎的不安，全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她起身，扑到唐熠怀里，放声大哭：「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呜呜呜~~~」 唐熠脸色稍稍变了一下，很快又恢復镇定，顺势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一手揉着她的头髮，一手轻拍她的后背：「不哭，多大点事儿？apex那边我还在和他们谈，争取庭外和解。」 「他们不会的！」 蒋凡晞将埋在唐熠颈间的脸抬起来，吸着鼻子控诉：「apex也要做安全陪护机器人，闹这么一出，应该是想打压我，坏我名声，然后把我们的安安和全全挤出市场！」 「什么？」唐熠变了脸色，「apex也要做安全防护机器人？」 「嗯，我中午刚找以前的同事打听过了。他们这个项目其实比我们更早开始，但是德国一直都是机械硬体方面的技术过硬，网际网路软体这一块不够给力，所以安全防护机器人的落地技术一直不够完善。他们今年年初找了美国一家大学共同研发，我估计落地技术是没问题了。」 唐熠铁青着脸，没说话。 蒋凡晞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肯定是觉得自己被apex耍了。 蒋凡晞想也知道，apex当初肯定是吓唬唐熠如果「商业秘密侵犯罪」成立，她要入狱，所以唐熠在误以为她以apex前设计师的身份盗用专利技术为盛华改制产线的紧张下，私下与apex谈好协议，换取apex以「专利侵权」的由头起诉她。 唐熠肯定也是和律师商量过了，知道即使被判定「专利侵权」，至多也就赔钱了事。跟入狱比起来，赔钱算什么？而且他有钱，也不是赔不起。 蒋凡晞都能想像唐熠当时的心路歷程了。 知道得越清晰，就对这个男人牺牲事业换取自己安好这件事越感动。 唐熠话不多，嘴巴也紧，这些事情断然是不会亲口说出来，就是昨晚她起先不答应他的求婚，他都只字不提为了保她放弃股份的事情。 就是这么一颗闷葫芦，却一直默默无言为她遮挡风雨。 可她昨晚，却还在抗议他瞒着她事情…… 蒋凡晞越想越难过，眼泪止不住的流，沾得唐熠整个脖子都是她咸咸的眼泪和黏黏的鼻涕。 214 得赶紧生两个孩子给你带 214 唐熠的吻落下来了。 起先只是吻去她眼下的眼泪，慢慢的，唇移到她唇角，最后柔柔地含住她的唇。 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的真心，只能乖巧温顺地配合着他，甚至生了取悦他的心思。 这个男人是真心爱她，她要回以他更多的爱！ …… 俩人在办公室里纠缠片刻，有人敲门，蒋凡晞赶紧从唐熠腿上跳下来，随手从纸盒里扯过两张纸巾，胡乱擦去眼下的泪痕。 唐熠亦站起身，在一旁整理着被她弄皱的衬衫。 整理好，走到沙发区坐下，随手拿起茶几上一份报纸翻阅。 蒋凡晞走去开门。 门外，hr问：「蒋总，有三位应聘公关经理的人来了，您要过去亲自面试吗？」 蒋凡晞点点头，刚要说「我现在就过去」，转念一想，自己对公关这个职业一点不了解，让唐熠一起参加会不会好一点？ 她跟hr说了声「我一会儿就过去」，人走到唐熠身边，挨着他坐下：「我想成立一个公关部，用来预防apex接下来有可能会对我和我们这个品牌展开的各种攻击。」 唐熠放下报纸看她：「可以。」 「但我不知道这个岗位是怎么运作的，你知道吗？」 「了解一些。」 蒋凡晞笑着挽上他的手臂：「那你跟我一起去面试吧？」 唐熠失笑：「这样好吗？任泫寒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蒋凡晞挺直嵴背，傲娇道：「我是集团董事长，还是fanxi智能的总经理，这里我做主。」 「这样啊！」唐熠笑着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那我跟你过去凑凑热闹。」 他挽着蒋凡晞要往门口走，蒋凡晞忽然喊停：「等一下。」 说着，就跑去书柜前，拉开下面的柜子找了一阵，拿出一个长型的礼盒。 打开，里面是一条藏蓝色的斜纹领带。 她把领带拿出来，盒子放一边，人走到唐熠面前，口气不自在：「上次去逛街，看到这条领带觉得挺适合你，就买了，忘记给你了。」 唐熠落眸看一眼领带：「我一般打纯色领带，你确定这条斜纹领带是要买给我的？」 听出他在调侃自己眼光差，蒋凡晞佯装生气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不要就算了，我送给阿寒！他喜欢斜纹领带……」 说着，转身就要将领带装进礼盒里。 身后，男人欺上来，将她抵在办公桌与胸膛之间，口气不太好：「我说呢这斜纹领带这么眼熟，原来是你那天天呆在一起的搭档喜欢啊……」 蒋凡晞生怕他误会，急着要解释，可身体被困，动惮不得，气得扭了一下身体，还没说话，就又听他低声：「别扭了。」 蒋凡晞急道：「那你让开！赶紧的，人家在等着面……」 话没说完，门口一声「蒋总」，吓得蒋凡晞一把将唐熠推开。 hr站在门口，见俩人如此亲密，不敢踏足，尴尬地问：「时间到了，您好了吗？」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去。」 蒋凡晞将礼盒盖子随便一盖，白了唐熠一眼，低声：「过来！」 …… 从办公室到会议室，沿路经过开放式大办公区，各个部门的职员看到和自家美女老总走在一起的高大型男，皆都投来暧昧八卦的眼神。 「哎那男的是谁啊？好帅啊！是哪个部门新来的吗？」 「气质和景总很像哎，会不会是新的投资人啊？」 「有可能哎……」 大家的疑问一路飘进会议室，hr心里也是好奇死了，刚把客人迎进去，就斗胆问：「这位是？」 蒋凡晞拉开会议长桌一侧的中间位置，笑道：「我未婚夫，刚好今天过来，跟我一起参加面试。」 唐熠唇角笑意加深，跟hr伸手握了一下：「你好，唐熠。」 老闆的未婚夫，那不就是老闆娘一样的存在了？ hr不敢怠慢，热情道：「唐先生，您好您好，请这边坐。」说着，为唐熠拉开蒋凡晞身侧的位置。 蒋凡晞将手上的招聘计划递给唐熠，在他耳边低声：「还是你帮我决定吧，哪个好就敲定哪个，我相信你的眼光。」 唐熠淡淡「嗯」了一声，随意翻阅手中的招聘计划，很快就进入面试程序。 他随口问了几个跟网络公关危机有关的处理方法，回答大都照本宣科，没什么特别突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答案。 唐熠耐心听完，笑着跟三位面试者说了声「谢谢」，蒋凡晞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俩人回办公室，在沙发区入座。 唐熠给出简短建议：「你担心的是apex会在网络上掀起对你还有品牌的攻击，所以最好找与各家搜寻引擎、热搜单位、公众号平台关系交好的网络公关，直接在源头上把负面信息掐掉。」 蒋凡晞头皮发麻：「一听就很贵的样子。明星可能也是这么处理？」 唐熠笑：「嗯，明星也是这么处理负面新闻。一般没被曝光的丑闻，都是花了天价处理的。一次也就几千万吧。」 蒋凡晞一愣，确认自己没听错数字，炸了：「什么？几千万？你知道我们a轮才融到多少钱吗？」 「五千万么不是？」 「对啊，我们a轮都才拿到五千万，按照你说的，这五千万估计还不够处理这次的危机……」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诧异地看着唐熠：「你怎么知道我们a轮融到五千万？我没跟你说过吧？」 唐熠一噎，脸上闪过极细微的不自在，没答，转而问：「b轮呢？打算融多少？」 「现在哪有心情想那个……」蒋凡晞仰头看着天花板，后颈撑在沙发背靠上，轻轻嘆气，「如果这次apex的事情没解决，b轮有没有都还不一定。」 唐熠抬手搂上她的肩头，紧了紧，低声安慰：「我跟你保证，apex的事情一定能解决，不会影响到你的公司。」 听他这一说，蒋凡晞登时想起他被赶出集团的事情，又心生难过，侧过身圈住他的腰，脸搁在他肩头，小声问：「你是不是从今天开始下岗了啊？」 「嗯？」唐熠愣了几秒，而后失笑道，「谁告诉你我下岗了？」 「不然你上班时间为什么在家里蹲着？」 唐熠一阵好笑，侧过脸，拿鼻尖蹭她的脸颊：「如果我下岗了，你要不要养我？」 「要啊。」蒋凡晞天真道，「如果你真的没事情做，那我得赶紧生两个孩子给你带，不然你闲着也是闲着。」 这是她真实的想法。 总不能让唐熠在家呆着，肯定要给他找点事情做，生孩子给他带就是最好的事情啦！ 「真的么？」唐熠蹭着她脸颊的力道用力了一些，声音也格外低沉，「那我下次开始不戴了？」 215 这话说得好像她在恨嫁一样 215 蒋凡晞佯装无事与唐熠开着玩笑，其实心里很焦虑。 但她知道受这件事困扰了两个多月、被迫离开集团的唐熠心里肯定更烦躁，便尽量不去提apex的事情，希望他在自己这里不用承受压力。 她下意识想成为唐熠的避风港，与最温柔的退路。 她找其他话题与唐熠聊： 「我们a轮融到的五千万，还是来自天使轮那家公司。对方上个月月初追加了这五千万的投资，但是这笔投资款远低于我们a轮的目标，所以我打算明年年初再增加投资人，但前提是——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上市能获得成功，否则……」 意识到自己又绕回apex那个案子，蒋凡晞赶紧止住话题，低头切牛排。 唐熠认真听着，淡淡点头：「如果跟天使轮投资人合作得还不错，后续的投资，包括到b轮，都可以尝试着再与他们谈一下。」 蒋凡晞说：「我目前的想法是——也去多接触一些投资过人工智慧行业的风投，或许能从融资这个事情上，得到资源上的拓宽。」 言外之意，想主动去寻找其他投资人，看看能否得到一些资源。 但在这个修罗场一样的商场，规则向来是交换。 你要人家的资源，你肯定得有其他什么东西让人获利，否则人家为什么要把资源给你？ 真当投资人都是天使？ 有些行事作风不正派的投资人，甚至会提出资源与美色的交换。 唐熠觉得蒋凡晞还是太天真了，到底是做技术出身的，以为有技术有项目，就能得到资源。 他手中正切牛排的餐刀一顿，脸色微变，舔了舔牙齿，一时没说话，思考着要怎么劝蒋凡晞打消这个念头。 拿起手边的冰镇青柠喝一口，沁着冰珠的杯子放下后，抬眸看向蒋凡晞，笑了下：「出发点是不错，但我建议你专心做技术，这些融资的事情另外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蒋凡晞揪着眉毛：「可初创公司都是这样的啊，一人身兼多职，主要是我对我们的项目也比较了解。」 唐熠拿餐巾纸擦了擦唇角，清了清嗓子，尝试跟她分析利弊：「你看你这两天为了官司的事情忙前忙后，实验没做了吧？」 「哎。」蒋凡晞嘆气，「那也没办法。」 「人工智慧这个行业现在正在高速发展期，一些技术，别人比你早研发出来，迅速推出产品，等于你就失去了一个机会。正如这次的陪护机器人，apex可能就迟你们一两个月完成落地技术，但你们先把产品推出市场，获得初步成功，他们要再进入市场就难了。」 蒋凡晞一时也忘了不能在唐熠面前提apex的事，炸毛道：「所以他们就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唐熠笑，口气云淡风轻：「商场上的竞争，没有人会跟你讲究体面。只要能获利，把脸面撕烂也无所谓。」 「那我宁可不要这样的获利！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获利不可耻，但暗算同行就可耻。」 唐熠看着她这副铁疙瘩模样，欲言又止。 转而说：「这样吧，我给你找一位专门做融资的，以后你全身心做研发，融资和公司股权结构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打理，这样对公司的发展也会更有利。」 蒋凡晞点点头：「也行。」 说完，又笑着提醒：「但是不能找工资太高的，我们现在还不咋盈利。」 「好。」唐熠笑，「第一代陪护机器人投入市场的数量太少，如果一直以这个量去投放，盈利之路遥遥无期。目前当务之急还是得快点拿到第三笔投资款，至少把第二代陪护机器人做到十万量级的市场投放。」 蒋凡晞咋舌：「十万量级？那至少要八个亿的资金。」 别说八个亿了，就是一个亿，她目前都不敢想。 apex这个案子一天不解决，就如一把刀一直悬在她心头，时不时割一下，搞得她对未来迷茫又胆怯。 也就为了在唐熠面前装轻松，才会放开了去聊自己的事业。 但这么一聊倒也没坏处，唐熠说找人做融资这个建议不错。 她脸皮薄，亲自出去拉投资真心不合适，也许专业人士来了，真的为公司拉到上亿的投资也说不定。 …… 吃完晚餐，俩人手牵手进电梯下地库取车。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冷气很足，吹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空气中飘着男人身上味道特别的淡香味，若有似无，但蒋凡晞有一只狗鼻子，嗅觉很灵敏。 她扬起脸看唐熠。 他穿着长袖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领子最上头一颗扣子解开，露出细腻光滑的颈部肌肤。 再往上，便是让她着迷的喉结。 他的喉结长得很锋利，裹着喉结部位的皮肤细腻紧緻，搭配修长的脖颈，给人一种性感却又蕴含力量的感觉。 性感是肉眼可见的，但其中蕴含的力量，恐怕只有蒋凡晞才有幸体会。 「今天会不会累？」唐熠忽然抬起手臂，搂住她的肩膀。 蒋凡晞一愣，下意思道：「不累啊，也没做什么重活。」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阵忐忑，担心唐熠是不是想去国贸开房，所以才这么试探她。 其实她今天没什么心情，包括昨晚也是。 昨晚之所以在办公室，是因为俩人两个多月没见，唐熠兴致高昂，她拗不过他，就随他去了。 否则麻烦事压心头，她真没那心思。 今晚也想早点回家休息，一个人安安静静想点事情，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 「我这两天先去看看房子，有合适的，我们再带你爸妈一起去看。」 蒋凡晞回神：「这么快要看房子了吗？」 手下意识往胸口拍了拍，心想：还好还好，原来是要去看房，不是去开房。 这时，电梯到了负一，门往两边收去。 唐熠揽着蒋凡晞往外走，笑道：「不快了，找到合适的，得办手续，找人设计、装修，完了再通风几个月，这么一算起来，得一两年。」 「啊？」蒋凡晞意外，「得一两年啊？我们老家那个房子才装修两个月就好了哎。」 唐熠笑出声，低头看她，唇角勾着得意的笑：「现在嫌一两年太久了是吧？」 这话说得好像她在恨嫁一样。 蒋凡晞红了脸，小声嘀咕：「一两年也还好啦，不久，可以可以。」 话是这么说，却在心里暗暗计算着： 两年后，她就三十周岁了，那唐熠是三十五周岁？ 一个刚奔到三，一个已经在奔四的路上了。 哎呀，好老的感觉！ 心里正嫌弃着，忽然又听唐熠说：「婚礼可以等房子弄好了再办，但结婚手续还是得尽快。」 蒋凡晞皱眉上了车，繫着安全带，没吭声，心想：如果登记结婚与婚礼的时间相距太久，到办婚礼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没新鲜感了？ 唐熠启动车子，边说： 「我们到时候先在芝加哥进行结婚登记，之后再回张家口涉外婚姻登记处办手续。会比较麻烦，毕竟要在两个国家办手续，最好是能抽出三周左右的时间来办这个事情。」 「要三周这么久啊……」 车子缓缓驶出地库，汇入西城区的晚高峰。 唐熠一手把控着方向盘，一手牵着她的手，脸上挂着笑：「嗯，涉外婚姻手续比较繁琐。到时候在美国办好结婚手续，我们还得花一点时间申请你的绿卡。」 见他都已经计划到如此详尽，蒋凡晞红着脸，问：「那在这之前，你会带我见你的家人吗？」 216 韩先生~我爱你! 216 唐熠怔了几秒：「当然要带你见家人。他们都在北京，很方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带你过去。」 「那你父亲那边呢？」 唐熠不说话了，唇角淡淡的笑意敛去。 蒋凡晞看得出他不太高兴提，便也没追问，移眸看向窗外，打算找其他话题。 可他却又主动开口：「我这次回美国，和他们闹得很僵。但如果你想见见他们，可以等我们回芝加哥註册结婚时，再去跟他们一起吃顿饭。」 蒋凡晞知道他是因为apex那件事才和父亲闹僵，他不细说，她也就不多问，转而说：「你和你父亲，之前的感情如何？客观来说。」 她想先做个心理准备。 「人人都说他对我，差点没将『袒护』二字刻在脸上，」唐熠凉笑一声，「可那又怎么样？再多的补偿，都弥补不了当年他犯下的错误。」 蒋凡晞下意识就觉得唐熠是在指他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的缺失。 她无法感同身受，因为她从小父母都在身边，难以想像唐熠十多年的单亲生活是怎么过来的。 她想安慰他，却词穷了，良久才笨拙地憋出一句：「可也因为这样，你成长过程中，收穫了姥姥姥爷和舅舅的爱，这也是一笔很可贵的财富。」 这话说得唐熠方才还紧绷着的神色松缓一些。 他偏过脸看一眼蒋凡晞，空出的右手往她后脑勺揉了揉：「你这孩子还挺容易满足。」 说完，视线回到正前方看着路况，低低道：「我父母失败的婚姻，对我影响其实挺大。」 蒋凡晞自从上次在他公寓看到他与母亲的合影，对他父母的过去就很好奇，只是一直没机会问起，这会儿他主动提起，她便顺势问开： 「我在你书房看过你和你母亲的合照，也在网上看过你父亲的採访，一直很好奇他们为什么会结合。」 去过韩家，蒋凡晞对此就更好奇了。 知书达理、温柔娴静的唐熠母亲，为什么会跟唐世明那种看上去很世俗、财大气粗的土豪在一起？ 唐熠开着车，声音很淡地讲着一个像是别人的故事。 「中央美院毕业生的毕业作品，每年到毕业季，都会被放到展馆，其中部分有潜力有艺术价值的作品会被一些收藏家或者企业家买走。」 这样的开头，蒋凡晞没有猜到，却又身临其境一般，随着唐熠淡漠的讲述，似乎跟着一起回到了八十年代的美院毕业季。 「我母亲的作品被我父亲挑中。后来，他们见面、相恋、结婚，不到两年，便有了我。 我父亲认识我母亲的时候，其实已经有家室，但他对我母亲谎称单身，虽然和我母亲结婚前也顺利离了婚，但当我母亲去了美国，发现真相，她无法忍受那种欺骗，也无法忍受自己破坏他人家庭，生下我之后，刚出月子，就带着我回国了。」 说到这里，唐熠自嘲地笑了下：「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北京胡同长大，却是美籍的原因。」 「你母亲后来有再找其他人吗？」 唐熠摇头：「没有，有很多人追求她，可她始终都没有答应，明明那时候她还很年轻。我姥爷让她把我留在娘家，他们要把我当成韩家的小儿子养，但我母亲没有答应。」 蒋凡晞感觉自己整个喉咙都堵堵的，眼眶热热的，想哭。 她终于明白唐熠刚才说的那句「再多的补偿，都弥补不了当年他做错的事」是什么意思。 他恨的不是父亲在他成长过程中的缺失，而是在恨那样一个不诚实的男人毁了他美丽善良的母亲的一生。 如果他母亲后面有好的归宿，有幸福的晚年生活，他或许还有机会与生父和解； 可后来，他母亲在他十岁那年便撒手人寰，这种遗憾随着母亲的永远离开人世而变得刻骨。 除非他对他母亲不易的十年单身妈妈生活、对他母亲最终的离去感到释怀，才有可能与生父和解。 可这几乎不可能。 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孩子，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年，却还遭遇母亲被癌症折磨到死去，他书房里摆放着抬头就能看见的与母亲的合影，连保险柜的密码都是母亲的忌日…… 可见他对母亲有多依恋，而母亲的死，对他来说有多么难以释怀。 依恋着，却又永远失去。 这样的人，他是孤独的。 蒋凡晞眼泪簌簌而流。 她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之前恋爱时，唐熠每晚睡前都要打电话给她，有时候明明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讲，他都一定要跟她聊个二三十分钟才肯挂断电话。 也许那通电话，就是在疗愈他深夜内心的不安，让他感觉自己不再孤独，有人关心，有人爱。 蒋凡晞却将这当成麻烦与负担，甚至成为分手后不愿复合的理由之一。 也许唐熠在学着做一个适合她的男人时，内心也生出了彷徨与无措。 …… 蒋凡晞没忍住，双手楼上唐熠放在挡杆上的手臂，脑袋枕到他肩上，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道：「韩熠，我跟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爱你。」 唐熠笑：「怎么突然给我改姓了？」 「我觉得你肯定会比较喜欢『韩熠』这个名字。」 唐熠点头，她也感受到那份肯定，红着眼睛笑问：「那我以后直接喊你韩熠哦？」 刚说完，就娇娇柔柔地唿了两声：「韩先生~韩先生~」 唐熠大笑，清润爽朗的笑声迴旋在小小的车厢里。 见他开怀，蒋凡晞稍稍放了心，有意逗他开心，又做作地说了一声：「韩先生~我爱你！」 唐熠却收起笑，佯装严肃： 「后面那三个字我很受用，『韩先生』就不必了。你这么喊，会让我想起资助过你的那个老男人。」 蒋凡晞哈哈大笑，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结果没想到我的资助人不仅不是老男人，还是一位绅士温柔、英俊帅气，还……」 她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红着脸垂下脑袋。 唐熠垂眸看她一眼：「还什么？」 她抿着唇，小小声：「还特别厉害……」 唐熠佯装不知：「哪个特别厉害？」 蒋凡晞：「……」 「哪个你要说清楚，不然我怎么知道哪个要继续保持？」 蒋凡晞：「……」 217 宝贝的意思 217 迈巴赫在公寓楼下停稳。 唐熠解开安全带，食指刚触到车子的启动键，打算熄火，就被皮肤细软的手给按住。 蒋凡晞倾身抱住他，脸埋在他颈窝，软声说：「你早点回去吧，不用每次送我回来都上去的。」 唐熠笑了下，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揉着她细软的长髮：「这样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对他们的女儿太不上心了？」 「我觉得你上心就行了，要嫁你的是我，又不是他们。」 唐熠会心一笑，没有再坚持要上去。 心思不言而喻。 对于他们这种每一天的生活都由无数个小计划组成、时间常常是精确到分的人来说，每天花一两个小时坐在那里陪对象的父母聊天说话，长期积累下来，等同于一直在做不产生效益的无用社交，着实不是什么快活的事情。 是责任，但绝对不是享受。 蒋凡晞也懂，所以对唐熠没有这方面的强求。 …… 看着车牌号为一个5、四个8的黑色迈巴赫消失在小区拐角，蒋凡晞笑着转身上楼梯。 然而那笑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她很快就拿起手机，给任泫寒发了条语音：「有时间我们线上开个会，我有事和你说。」 任泫寒很快回了消息：「我现在有时间，你随时拨过来。」 蒋凡晞出了电梯，一进家门，立刻回房开电脑，拨了skype给任泫寒。 接通后，她先是询问厂家那边情况如何，得知工作进展顺利，这才说起apex也研发出了陪护机器人，这次起诉她，目的是要把他们挤出市场的事情。 连线那头，任泫寒沉默着。 蒋凡晞冷静道：「我也跟唐熠谈过了，他会再去找apex交涉。但我想，要防止apex利用网络对我们展开攻击，恐怕得找跟各大平台关系交好的公关，花钱了事。这笔钱绝对不会少，我在想要不要跟景霁之那边说明一下情况，看他愿不愿意加大投资？」 沉默良久的任泫寒，终于淡淡应了一句：「不用找景霁之，也不用找公关，预防apex网络攻击这件事我来处理。」 蒋凡晞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任泫寒本来就是主攻网络技术的。 她大喜，一时间都忘记要感谢任泫寒，下意识问：「你时间上安排得来吗？需不需要我这边和你做一下工作上的调整？」 「我会做一款程序代劳，不用我亲自盯着，没事，你不要担心。」 察觉到任泫寒态度软下去，蒋凡晞心底浮起强烈的内疚感，踟躇几秒，低声说：「阿寒，对不起，我给公司和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短暂的沉默后，任泫寒说：「apex针对的不是你个人，是我们的产品，理应我们一起承担，你不要自责。」 蒋凡晞松一口气，绷了一整天的情绪稍缓。 任泫寒昨晚在实验室和她大吵，她负担其实很大，怕任泫寒对她和公司失去信心，更怕任泫寒拆伙。 现在见他愿意理解，也愿意帮忙，瞬间有一种这个难关一定能过去的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 …… 蒋凡晞切掉连线，出去和父母说了会儿话，又洗了个澡出来，估摸着唐熠应该也回到家了，便暗自计算起他有空的时间，准备一会儿给他打电话。 趁着这点空档，她把apex的案子梳理了一遍—— 唐熠那边会继续和apex交涉，任泫寒这边会负责解决网络攻击，而她能做的，就是准备好当初改产线的材料，以防最后确定开庭，得提交证据。 打开两年前的文件夹，把当初改产线的照片和文字记录稍稍整理了一下，时间竟也用去了两个小时。 快十二点了，手机没半点动静，唐熠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信息。 蒋凡晞抻了一下四肢，把电脑盖上，拿着手机回到床上，给唐熠发了个条微信。 【凡星：韩先生，你睡了吗？（爱心.jpg）】 唐熠倒是秒回：【ty：建议你改个称唿】 原来还没睡呢。 蒋凡晞唇角溢出笑，立马把唐熠的微信暱称改成「老公」，然后又邀功似的把截图发过去。 【凡星：怎么样，满意了吧？】 【ty：后面得加一颗心】 【凡星：你好会啊！】 【ty：好会什么？】 【凡星：好会这些小花招啊！】 【凡星：（生气.jpg）是不是别的女人也这么给你改过？还是你改过别的女人的？】 几秒后，唐熠发来一张截图。 他微信里少得可怜的好友，备註几乎都是全名，有些名字后面的括号里跟着对方在公司的职位。 唯一例外的，是一个头像为手捧星星的女孩，后面的备註是「贝」加一颗红色的心。 【ty：嗯，改过，这颗心很可爱】 【凡星：贝是什么意思呢？贝壳吗？】 【ty：宝贝的意思，懒得打两个字】 蒋凡晞登时满心缱绻，看着微信对话框傻笑。 成为一个大直男人生里的例外与特别，这种感觉怪苏的。 两年前的今天，她无论如何都预料不到两年后的自己将与这个男人结婚。 那时候，如果有个时光使者穿越回去，跟她说：「喂，蒋凡晞，你将来的老公叫唐熠哦，是那个你心里成天骂他抠抠搜搜还大老粗的唐总哦。」 她一定会当场给那个人一记大白眼：「我才不会嫁给他！他看上去就是个满脑子只有钱、不解风情，还直男癌的傢伙！」 可现在她知道了—— 他满脑子只有钱并没错，她也想赚钱，这是人的本能。 他看上去不解风情，其实不妨碍他对她温柔体贴，偶尔也会蹦出几句情话。 他直男癌……额，确实有点，没复合呢就敢说不入赘，也不跟女方家人一起住。 …… 蒋凡晞正对着手机对话框痴痴笑着，手掌忽然一阵酥麻。 唐熠那边拨了语音过来，她赶紧接上。 手机贴到耳边的时候，她咽了咽嗓子，用口水润了一下声带，为接下来娇滴滴地说话做准备。 那声做作的「老公」还没喊出口，电话那头，唐熠温柔的声音旋即冲进她耳蜗，直达脑仁。 「这么晚还不睡，在做什么呢？」 218 我肯定是想的 218 蒋凡晞舔了舔唇，红着脸道：「在等你的电话。」 唐熠低低笑着：「不忙是么？早知道你不忙，我早点打过来。」 刚还满脑子骚话，这会儿一听见他的声音，蒋凡晞又怂了，笨拙地解释着：「嗯，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落地技术已经做好了，如果我这次去了深圳，就要忙起来。现在没去，在北京也就负责公司的日常运营，其实不忙。」 「是么？」 电话那头，唐熠停顿一秒，而后笑着说：「既然这阵子不忙，那我们要经常见面才行。」 「好啊，」蒋凡晞笑得眼睛都弯了，「你有时间就来接我下班，我们晚上可以一起吃饭，一起去……」 话到这里，她不说了，烧得面红耳赤。 「嗯？」 「去赏星……」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蒋凡晞头皮一紧，心里乱糟糟地想着：是不是太主动太直接，吓到他了？可过年那会也是这么直接说啊…… 她正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听筒里传来男人又低又哑的声音：「你想去么？」 蒋凡晞用手捂住烧灼的脸颊，一时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现在其实没那个心思，但是又觉得唐熠可能会需要。 可仔细一回想昨晚，她当时也没心思，但好像也不影响。 她抿唇，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呢？」 「说实话，我肯定是想的，」唐熠声音更低沉沙哑了，「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应该没那个心情，所以我们把时间用来说说话，或者做点其他什么解压的事情，会更好？」 他后面说的那些，蒋凡晞全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只有那句「我肯定是想的」。 他想，那她就可以！ 她把手机压近一些，贴着发烫的脸颊，红着脸小声道：「我也想，其实那也是解压的方式之一……」 话刚说完，她已是紧张地期待起唐熠的反应。 他会反对吗？ 还是她一同意，他就不再坚持，顺势答应去了？ 蒋凡晞觉得唐熠一定会同意的，她太了解他了。 「好，那明晚我们吃完晚饭，好好放松一下。」 果然。 蒋凡晞唇角牵了牵：「好，那我要去睡了，晚安哦！」 「晚安，我爱你。」 「我也爱你。」 …… 挂上电话，蒋凡晞手机一丢，立马跳下床，打开衣柜找内衣。 大部分是款式简单的裸色款，有几件深色的蕾丝比较性感，可是都不成套！ 不精緻的感觉。 她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搭配出一身看上去有点像成套的黑色蕾丝，提前放到妆檯上，提醒自己明早起来得穿这两件。 …… 翌日傍晚，唐熠如约来接蒋凡晞下班。 为了不打扰蒋凡晞工作，他特地在车里等到五点十分才上来，结果蒋凡晞人并不在办公室。 前台端茶水进来，说：「蒋总在会议室开会，应该快结束了，您稍坐。」 唐熠刚才经过昨天面试的会议室，里面没人，便问：「这边有两个会议室？」 「有的，进门左转有一间大会议室。」 前台说完，退出办公室。 唐熠喝一口茶，起身，走到前台说的那个大会议室。 全明落地玻璃墙里，会议情况一览无余。 蒋凡晞身穿一件白色无袖双排扣连衣裙，长度不过膝，露出匀称、白得晃人眼睛的双腿，以及纤细的脚腕。 唐熠的视线，从她比以往纤细许多的双臂，一路来到双脚。 她今天穿一双银色渐变到深蓝色的亮片细高跟，鞋头尖得精緻，鞋跟又细又高，衬得她腿更长了，显得比例很好。 她一开始是坐在会议长桌的主位上，低头看着资料，偶尔说几句话，大部分是其他人在发言。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声色俱厉地说着什么，其他人则低头不语，看上去像是工作没做好，被她训斥了。 她看上去更生气了，站起身，走到一侧的白板前，拿笔在上头写下几列英文短句，然后又扩展延伸出其他内容。 唐熠正想瞧瞧她写的什么内容，前台过来提醒：「先生，内部会议，请不要围观。」 唐熠笑着点点头，重新回到蒋凡晞办公室。 他想到两年前，蒋凡晞初次参加他主持的远程会议，全程低调无言扮透明，看上去就像是所有企业里都会有的那种最普通的职员，并未给他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 两年后，她已是能独挡一面的蒋总，看上去相当有女强人的风范。 成长速度之快，令唐熠吃惊。 她除了具备高效的工作能力，同时还有极强的行动力，加上过硬的专业技能，这种人只要找对方向，很快就能成功。 当然，人无完人。 上帝在给到她如此卓越的工作能力外，却没给她能够在这个俗世游刃有余的情商。 但这不怪她。 一个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她将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实验室，再没多余的时间去与外界周旋。这种人，如果还要求她情商一百分，那就太苛刻了。 唐熠早就看透她与普通女孩的不同，所以才会那么有耐心等着她开窍、成长。 皇天不负有心人，看她这两天的表现，确实是开窍了。 想起昨晚那通电话，她在里头娇娇软软地说着话，用一种他心领神会、也很受用的方式讨好他，唐熠唇角溢出了满足的笑。 突然间，那娇软的声音又出现了。 「在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 唐熠回神，看向声音来源。 蒋凡晞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和几分文件夹，正要走向办公桌，眼睛弯弯地瞧着他。 唐熠笑着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刚在办公椅上入座的蒋凡晞：「你刚才开会骂人的样子，让我想到初中的班主任。」 蒋凡晞登时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穿的那一身，狐疑道：「我今天穿得太成熟了是吗？」 唐熠起身走过去，身子稍稍往桌沿一靠，人面向她，抬手拿走她脸上的金丝框镜。 她眼前登时一片模煳，只依稀可见唐熠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男人温软的唇落到她眼睫上，温热干燥的手掌在她后颈摩挲着。 「你眼睛那么好看，戴眼镜太浪费了。」 219 那你睁开眼睛看一看 219 蒋凡晞红了脸，闭着眼睛小声道：「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很深邃，只看一眼，就会迷失其中。」 「是吗？」温软的吻又落到她眼睫间，男人轻声说着，「那你睁开眼睛看一看。」 「……不要。」 蒋凡晞不仅没睁眼，反而还将红透的脸埋到男人肩上。 抚着她后颈的手，摩挲着到她脸颊，将她的脸捧起来。 男人声音温柔：「来，睁开眼睛。」 蒋凡晞弯唇笑着，慢慢抬起眼睫。 唐熠的脸放大在她面前，深邃的双眼深深凝望着她，黑亮的瞳仁里有她的笑脸。 他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一路来到微翘粉嫩的唇，就快吻上她的时候，忽然传来有节奏的三声「叩叩」。 蒋凡晞一个回神，从唐熠怀里挣出，抬手搓了搓羞红的脸颊，坐回位上，清了清嗓子：「请进。」 唐熠笑着回到沙发坐下。 玻璃门被推开，敲门的人却不敢进来，站在门外说：「蒋总，数据调整好了，您要不要出来看一下？」 那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尴尬，应该也是刚才在外头见到自家老总和高大型男抱在一起，没好意思进来。 蒋凡晞点头：「我稍后就过去。」 门重新关上。 她看向唐熠，态度温顺：「我还有一点工作，你稍等我一下，不会很久。」 唐熠笑着点点头：「去吧，处理好了再过来。」 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 他拿起来看一眼，脸色稍变，等蒋凡晞离开办公室，才接起来。 「侯律师。」唐熠拿着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边，「apex的陪护机器人最近也落地了，这次针对蒋凡晞的指控，很大可能是准备案件曝光后，在舆论上掀起对她的讨伐，令市场失去对她的信心，从而达到将她研发的陪护机器人挤出市场的目的。」 侯律师沉吟片刻，说：「那这个案子势必是要到庭上解决了。」 「嗯。」唐熠面色凝重，「我已经让人跟线上线下的媒体打过招唿，到时候倘若开庭，尽最大限度不让这个案子曝光。」 侯律师笑道：「既然您防守已经做好，那我就开始准备应诉程序了。」 「好，麻烦你了侯律师。」 电话那头，侯律师又说：「到时候鑑定专家会进入盛华北京分部鑑定涉案物，可能需要面临拆解设备，具体时间出来，再麻烦您和盛华那边打声招唿安排一下。」 唐熠眸光一敛，问：「鑑定过程可以申请保密？」 侯律师说：「您如果有需要，到时候我去申请。」 「嗯，必须申请！」 挂上电话，唐熠双手抄进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掩映在暮色中璀璨明亮的中关村。 如果他知道蒋凡晞后来会创业，且还是与apex业务上有重叠的人工智慧领域，当初就不该让她改那三条产线。 可转念一想，他又释怀了。 如果不是那三条产线，那他和蒋凡晞一开始就不会有交集，也不会有后来的牵绊…… 「在想什么呢？」 腰忽然被白腻纤细的手臂圈上。 唐熠笑着转身，顺势将蒋凡晞圈入怀里。 目光正对的门外是整个办公大区，灯光熄了一半，没人了。 「都下班了？」 「是啊，我让他们没事早点回去。」 唐熠笑，单手揽着蒋凡晞往她的办公桌走：「东西收拾一下，我们也走了。」 「晚上去哪儿呢？」 「不是说要赏星吗？」 …… 上了迈巴赫的副驾，蒋凡晞给自己繫上安全带：「你这车不是公司配的么？现在人都不在盛华了，车他们没收走吗？」 唐熠启动车子，嘲讽地笑了下：「唐焌管不了这么细节的事情，北京分部那边的行政经理估计没敢来管我要车。」 蒋凡晞笑：「等年底集团派人来做内审，估计就会要你还回去。」 「我倒是好奇谁敢来管我要车。」 难得见唐熠如此「不通情达理」，蒋凡晞劝道：「别为难无辜的人啦，打一份工不容易。」 车子驶出地库，往中关村大街走。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他们好歹还有一份工打，我在家当待业青年才是真的不容易。」 蒋凡晞被他逗乐，捂着肚子笑了会儿，很快又恢復严肃：「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也不能老在家呆着啊。」 刚想说「不然你来我们公司帮我」，话没说出口，唐熠就笑着回了句：「没事，我有存款。」 蒋凡晞跟他打哈哈：「那也会坐吃山空啊。」 「坐吃山空？」唐熠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右拐进北大街，「大概咱们子子孙孙吃好几代，这山都空不了。」 尽管他说得低调委婉，但蒋凡晞还是听懂了。 唐熠应该是有很庞大的资金在做着各种理财投资，每年光是利息都能做很多事情，也难怪他会做资助学生、开投资公司这般烧钱的事业了。 …… 车子快到北大科技园，蒋凡晞回神，问：「不是要去国贸吗？怎么来这儿了？」 唐熠转头看她一眼，好笑道：「为什么要去国贸？」 「……那个，」不是要去赏星吗？ 她没好意思往下说。 唐熠意会，抬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后颈，随后将车子倒入车位。 蒋凡晞视线往窗外一瞟，看到前边有个小门，像是个餐厅：「要在这里吃饭吗？」 「这边有家河北菜据说还不错，」唐熠停车熄火，「走，进去尝尝。」 蒋凡晞赶紧松安全带，拿上包，跟着下车，自然而然地挽上唐熠的手臂。 从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进去，便是装潢得十分有官气的餐厅，仿佛电视上看过的直隶总督府。 俩人进了一个小包间，点了几道招牌菜。 侍应问要不要白米饭，唐熠直接说「不用」，然后看向蒋凡晞：「你要米饭吗？」 蒋凡晞赶紧摇头：「我晚上不吃碳水。」 侍应收走菜单，她问唐熠：「我晚上不吃碳水是怕胖，你也是？」 唐熠笑：「我饮食习惯可能偏美式。」 说着，视线从她尖尖的下巴来到纤瘦的手臂：「你最近瘦了不少？」 蒋凡晞做作地拉了拉衣领，让锁骨露得更明显一些：「我以为你前晚就知道了呢……」 唐熠声音低下去了，沉沉道：「那天你穿着衣服，一时没看出来。」 220 你老公又不是聋子 220 「是吗？」 蒋凡晞挺了挺身子，坐姿微微一侧，眼神颇有内容地看着唐熠：「那我瘦点是不是更好看？」 唐熠弯唇：「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了！」 「我比较喜欢你之前那样，有点肉，粉粉嫩嫩的，很好看。而且……」 蒋凡晞追问：「而且什么？」 「很性感。」他说完，不自在地拿起茶杯喝茶，耳廓发红。 蒋凡晞登时去按桌上的服务铃：「我要叫一碗白米饭！」 唐熠失笑：「你这是要增肥？」 「嗯，你都说喜欢我之前那样，那我要再胖个十斤左右。」 唐熠：「……」 虽说更喜欢对象肉肉，但有一天对象瘦瘦，也挺新鲜好玩。 他可不想蒋凡晞特地增肥，劝道：「顺其自然就好，别太刻意，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蒋凡晞明显不信：「你知道女人生完孩子，身体会变得多可怕吗？」 唐熠轻咳一声：「在画展上看过，西方很多着名油画画的都是已育妇女的身体。」 「那你觉得那样的身体好看吗？」 唐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憋出一句：「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蒋凡晞「呵」了一声，身子靠回椅背：「答非所问！问你好不好看呢你答喜不喜欢？」 呵，男人。 就是觉得不好看又不敢直说，才扯别的去。 初经送命题，唐熠还是比较警觉，很快把话题转移到别处：「对了，apex的案子我已经和律师交代好了，但还是得问一下你的意愿。」 蒋凡晞一秒钟恢復公式化表情：「嗯？如何？」 唐熠沉着道：「我现在能保证的是，这个案子到时候不会散播开，最大限度让你和你的公司从这个案子里摘出去。」 言外之意，这个案子是一定要闹到法庭上了。 蒋凡晞嘆气：「好，那就积极应诉吧，我也不虚他们！」 她越说越生气：「他们手段太卑劣了！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要反击！」 唐熠劝道：「都在一个圈子，多树一个敌人，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蒋凡晞还是生气，正想再把apex骂一顿，冷不丁听唐熠说了句「这件事确实是我决策失误」。 「什么？」 「当时要求你改装产线时，没有考虑到这件事会不会对你造成影响，或许当时应该想一个更全面安全一点的办法。」 蒋凡晞冷笑：「因为你当时都不喜欢我啊，怎么可能会为我考虑那些？你当时一门心思就想赶紧把这个大麻烦解决了，限制我在一个月里处理好，你知道我那个月天天加班到很晚，大姨妈都不来了吗？」 唐熠意外：「你当时怎么不说？」 「哈？」蒋凡晞笑出声，「我怎么说？哦，我跑到你办公室，哭唧唧地跟你说——『唐总，我那个这个月没来。』传出去，公司的人大概要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哦。」 唐熠哭笑不得：「也是。因为我害你例假失调，所以后来你一次性来了很多，才漏到沙发上？」 蒋凡晞：？？？ 尘封在内心深处那件最丢人的事情，就这么被唐熠掀马蜂窝一般掀开。 当初经歷过的那种羞愧紧张的心情又浮上心头，蒋凡晞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抿唇轻咳一声，眼睛往旁边斜去，不去正视唐熠：「你说话得注意点，咱们东亚文化讲究表达的含蓄美。你虽然是美籍，但在我们这种文化环境里混，得多注意。」 「那你教我这句话含蓄的表达该怎么说？」 蒋凡晞思考几秒，瞎掰道：「鄙**汝之殷色汹涌，泄于榻上。」 她说完，得意地看向唐熠。 心想：你这个在全英文环境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美国人，能听懂我在说什么才怪了。 结果，唐熠脸上并未出现她期待的一脸莫名，反而是挑眉看向她，笑得十足邪气：「所以说咱们中华文字真是博大精深，一句『泄于榻上』，那画面感，比制作精良的电影画面还令人心潮澎湃。」 蒋凡晞皱眉：？？？ 半晌后，难以置信道：「你听得懂？而且还有画面感了？」 唐熠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你老公又不是聋子。」 她双臂环胸，「哼」一声，把脸别过去：「你还没正式跟我求婚，我也没答应你呢！先别自称『老公』昂！」 说得太激动，河北方言都出来了。 「好了，不贫了，」唐熠忽然正色道，「你那次漏在沙发上，量还不少，我后面都忘记问你有没有去调理，彻底恢復了没？」 蒋凡晞还环着双臂，斜他一眼：「是咯，还说喜欢我呢，这种事情也能忘记？」 见唐熠尴尬，她满意了，笑道：「没有啦，我后面作息正常，它就又恢復正常了，我这方面还是蛮健康的。」 她这方面有多健康，唐熠还是了解的，欣慰地笑了下，不忘交代：「如果平时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跟我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好哦。」 见他忽然笑得很开心，蒋凡晞疑惑：「你傻乐什么呢？」 「说到医生，我想起一个事情还挺好玩，你想不想听？」 蒋凡晞看一眼紧闭的包厢门：「反正也还没上菜，你说，我听着。」 「你当时不是无故旷工么？我打电话过去，你说自己痛经。我当时就寻思着你得痛几天，因为需要根据你的上班时间调整会议时间。」 蒋凡晞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然后呢？」 「我刚好有一发小是医生，我打电话去谘询他，他竟然提醒我说，这种时期不能跟你发生关系，否则你会生病。」 蒋凡晞微蹙眉心，开始天马行空了：「那你解释了吗？我记得我们当时还是只是很塑料的上下级关系。」 担心唐熠不理解「塑料」的意思，她解释：「『塑料』就是很表面的意思。」 唐熠面上带着一如既往温润的笑，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分明又深又欲：「没有解释，因为我当时还挺享受那种误会。」 「啧啧啧……」蒋凡晞看着他，不断摇头，「你真的好闷骚，而且骚得跟别人不一样。」 「是么？」唐熠脸上笑意尽收，试探道，「哪个别人？」 221 又觉得这样窥探人隐私不好 221 蒋凡晞也是心直口快，随口就说道：「他们跟我表白的时候，我还处于对他们不太熟的阶段，所以就会很震惊。比如曾嘉，我们刚组乐队一礼拜，他跟我表白，我当时还以为他有病。」 唐熠回想起霍桀在livehouse对蒋凡晞公开表白的那几次，械客乐队里那位键盘手反应最大，当即就知道曾嘉是谁了。 顺着蒋凡晞提供的线索，他淡笑着问：「你们这乐队组了十来年了吧？」 蒋凡晞不知有坑，还笑嘻嘻地说：「我大一的时候组的，06年到现在，13年了。」 「我累死累活挣钱供你上大学，你倒好，去德国第二年，就跟一帮男留学生混得风生水起啊。什么？组乐队一礼拜就跟你表白？所以你当时跟人谈过了？」 空气里飘着浓浓的醋味。 蒋凡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起身，坐到唐熠身旁，挽着他的手臂撒娇：「哎呀没呢，我当时狠狠拒绝他了啊。」 唐熠睨她一眼，酸道：「我看那位键盘手长得可以啊，你怎么狠得下心来狠狠拒绝人家？」 故意加重「狠狠」二字的语气。 蒋凡晞搂着他的手臂，脑袋轻轻枕在他肩上，软软道：「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出现啊，我从小就喜欢你这样的。」 「是么？」唐熠冷呵一声，明显不信，「刚认识的时候，不是很讨厌我么？」 被打脸的某位骚话小能手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肯定是你多想了！」 唐熠懒得拆穿她，下巴点了点她对面的位置：「坐回去。」 蒋凡晞还搂着他的手臂不放，做作道：「不要，一刻都不想跟你分开。」 「哦，一刻都不想分开？那一会儿我去你家跟你爸妈说，你今晚开始要搬去我家跟我一起住。」 蒋凡晞登时收起脸上的讨好，放开唐熠的手臂，干脆利落坐回对面。 她支着下巴看唐熠，几秒后移开目光，「切」一声：「不解风情的大老粗！」 唐熠没和她贫，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了几下，递到她面前：「这个楼盘不错，你看一下户型和小区环境，喜欢的话，我们抽个时间去实地看看。」 蒋凡晞接过手机，连续滑了几张实景图，最后一张是小区地理位置。 看清楚那是位于二环、距离故宫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的平层豪宅，她抬眸看向唐熠，踟躇道：「这房子很贵吧？」 唐熠没答，转而说：「这个楼盘交房不到一年，带精装修，周边医院、学校、银行、地铁站都有，生活很方便。且协和医院过一条马路就到，一公里左右，你爸去做康復也方便。是目前在二环内可以找到的最适合我们的房子。」 见他不回答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蒋凡晞干脆直接上网搜。 刚进入浏览器app，大拇指在搜索栏上一点，下拉框立刻跳出几条搜索歷史—— 【工科女生喜欢的求婚仪式】 【特别的求婚仪式】 【怎么让女朋友开心】 【工科女生喜欢什么礼物】 【怎么让前女友同意复合】 【前女友不复合怎么办】 【前女友不复合却愿意发生关系是什么意思】 【怎么知道前女友还爱不爱自己】 蒋凡晞：「？？？」 回过味来，她忍着大笑的沖瞟一眼对面唐熠，没吱声，又落眸看向手机。 心里极度想看看他还搜过些什么，但又觉得这样窥探人**不好。 天人交战半晌，终于还是正正经经在搜索栏里打下小区的名字「长安太和二期」。 跳出来的网页，第一个网站就是二手房交易网，点进去一看楼盘均价，蒋凡晞整个人都蔫了。 十二万一平方，唐熠选的这套是二居室户型，一百五十平方，总价要两千万…… 蒋凡晞在心里计算着卖了老家的房子，加上自己目前能动用到的资金，加起来……勉强只能拿出一半首付。 他们的婚房也许可以让唐熠买，但她娘家父母的房子，肯定要她自己负责。 . 侍应送餐进来，蒋凡晞又看一遍房子的图片，还真有种越看越喜欢的感觉。 可钱不够呢，真是愁人。 唐熠盛了一碗汤放到她手边，温声说道：「先吃饭。」 蒋凡晞熄掉屏幕，把手机推回唐熠手边：「我挺喜欢这房子的，能买到对门吗？」 唐熠正喝汤，汤咽下去后，说：「17层一整层都被同一个人作为投资作用买下，一共有六套，刚好还剩下两套没售出，不仅是未入住过的全新精装房，也能满足我们想要和你父母住同一层的需求。」 蒋凡晞点点头：「那这样是挺理想的。」 她没好意思说自己目前还差一半首付，因为她知道自己说了，唐熠肯定会为她出钱。 可如果现在不同时买下两套，将来等她有钱要买，还能买到同层吗？ 很大概率是不能。 那到时候就要另外给父母找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离医院和自己都这么近的楼盘了。 真是无钱难倒英雄汉。 见她不说话，唐熠问：「你有什么想法？」 蒋凡晞回神：「我晚上回去想想，明天跟你说，行不？」 唐熠笑着点头：「好，不急。」 …… 因为心里装着买房子的事情，蒋凡晞没其他心思了，显得人有点心不在焉，简单吃过晚饭，被唐熠载着离开中关村。 走了一条挺熟悉的路线——去国贸。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切仿佛都那么顺其自然，默契十足。 可唐熠带她进的却是去81层的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中，蒋凡晞望着不断往上加的数字，心想：房间好像是在七十几层，怎么上了81层呢？ 81层叫「云顶」，上次来的好像是80层的「云酷」，那这个「云顶」是什么地方？ 蒋凡晞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什么，便问：「我们这是要去81层？」 「嗯。」唐熠垂眸看她，密闭的空间里，显得他声音更加温柔，「我在81层订了个位置。」 订了个位置？ 这是要吃夜宵还是喝东西？ 蒋凡晞抬手看一眼腕錶——八点多了，在81层坐个一两小时，该回家了吧？还怎么赏星…… 222 那你倒是憋着啊 222 事实证明，唐熠还真是来「赏星」的。 只不过此「星」非彼「星」，赏的是真星星，而非她这颗假星。 蒋凡晞也是被气笑了，很有跟唐熠这么说的冲动——不想开房不早说，害我今天特地穿了最性感的一套内衣。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不图那个，像个纯情小男生一样带自己做最普通，却也有着最平凡浪漫的事情，也挺好。 至少说明这个男人精神上还是喜欢和自己在一起的。 这么一想，她登时又满心缱绻起来，往唐熠身侧坐过去一些，双手搂住他的手臂。 他们坐的这个地方是一处极为私密的卡座，掩在一大片落地窗和暖黄落地灯旁，很安静，也很有氛围。 81层因为内部设计与80层不同，视野更好，布局更空旷，坐在落地窗旁，故宫和北京cbd的夜景一览无遗。 远处，墨蓝色的天光笼罩着万物，夜空中挂着几颗零星。 唐熠抬起一侧手臂，将蒋凡晞揽到怀里，手中的高脚杯轻晃两下，抿下一口。 蒋凡晞忽然笑着说了句：「我们上一次一起喝酒，还是在上海的时候吧？」 唐熠笑了下：「嗯，2018年的5月14日。」 蒋凡晞笑，手往他大腿上一撑，扬起脸看他：「第一次一起喝红酒的日子都记得？」 唐熠只是笑，没说什么。 蒋凡晞又窝回他怀里，半阖着眼睫俯瞰璀璨的北京cbd。 「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留在北京。」她有感而发，「北京的房价这么贵，交通成本这么高，生活节奏这么快，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我回老家，随便在当地的高校找一份教书的工作其实也不难，安逸又轻松。」 唐熠低头，轻吻她的额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她笑着闭了闭眼睛，扬起脸，主动吻他的唇。 「留在北京，好像是被命运安排的。都是因为当初你找的那个猎头，锲而不捨地去德国找了我三次，我才决定来北京的。要不，我一开始是打算去深圳或上海发展。」 「缘分真的很奇妙，」唐熠拢紧了她纤细的身子，「我也想不到，最后会跟自己资助过的学生在一块。」 蒋凡晞听着，忽然一个大气优雅的名字从她脑海中闪过。 黎瑾…… 28岁就成为双一流名校副院长的姑娘。 井勤说，她也一直在寻找资助人。 脸上幸福缱绻的笑意微敛，蒋凡晞沉默半晌，问：「除了我，你还和其他学生联繫么？」 唐熠摇头：「没有。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先发现了我是你资助人，过后我自己发现了，我可能也会选择装作不知情。就如任泫寒，我其实知道他是当年和你一起受资助的学生，不过后来我和他见过数次面，装作不知道。」 蒋凡晞稍稍放下心：「你为什么这么怕跟我们相认？我之前无论怎么问井勤，他都不说。」 唐熠笑，举起高脚杯轻抿一口红酒。 他反问蒋凡晞：「相认了又怎么样？每个人跟我吃一顿饭就好，你知道我要花多少时间应酬你们这帮学生吗？」 这话蒋凡晞不是第一次听，先前在井勤那儿不知听过多少回了。 一开始会觉得资助人好会算计，或者根本是看不起他们这些穷学生；现在了解了唐熠的为人——还是觉得他精明又算计。 但这样也好，把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在事业上，一分一秒都算计得清清楚楚，至少不会花时间玩感情游戏或者发展婚外恋，这样她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毕竟她已经够烦了。 公司的运营，研发新产品和开发新市场的压力； 买房子的事、父母的生活； 与唐熠的婚事，唐熠父亲那边会是什么态度，还有什么困难等着她； 还有那压在心头、不得轻松的apex的案子。 这么多事挤成一团，要是唐熠再不让她省心，那真的会崩溃。 想到男女问题，她登时就想到去年那个风波，心有余悸地撑着手臂坐正身子，看着唐熠，口气严肃道： 「我可跟你说啊——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让女的上你的车，或者是跟女的待在一个空间。人家想算计你，分分钟都有办法。直接扑你身上喊非礼，你都能被带去警察局关着。要是再有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 唐熠闻言，收起脸上淡淡的笑意，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搁，十指交叠，抵着鼻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蒋凡晞以为他生气了，心想：这就生气了？我也没说错啊。 这么一想，她也生气了，正要发作，就听唐熠说：「去年安琦那件事，我有一点没跟你说。」 一听「安琦」这俩字，蒋凡晞是真生气了，「哼」一声，口气不好：「那你倒是憋着啊。」 「我当时其实只要提出过十分钟再测酒精，或许就不会跟警察起冲突，我坚持要去医院抽血，其实是故意闹那帮警察。」 蒋凡晞：？？？ 她情绪激动起来，压低声音呵斥他：「你疯了？！你一亚裔，在美国境内故意跟白人警察闹？你是不要命了？」 唐熠反倒浅浅牵起唇角，人往沙发后背靠去，口气轻松：「没有你想像的那么严重。当时我知道只要我一被拘留，以安琦的性子，肯定不会出来为我作证，因为我几分钟前，才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 「那时候我爸躺在医院，一听我被警察抓走，肯定心急着要捞我出来，结果安家不配合，他和安家算是撕破脸，也看清楚安琦的行事作风。」 蒋凡晞这才听懂他的意思：「你这样，是为了不让你爸逼你跟安琦结婚？你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有那么难吗？」 唐熠失笑：「安家承诺，若是我和他们唯一的女儿结婚，盛华集团的股份全部送给我。送给我，也就是再回唐家了。盛华发展至今，我爸最后悔的事情，用他的原话说，就是当初为了一点钱，给了安家那么多股份。」 蒋凡晞：？？？ 她正在创业，也有投资人，最明白天使资金对初创公司的重要性。 或许当初如果没有安家的支持，这盛华集团指不定起不来，哪可能还有今天这光景？ 可有的人就是非但不感恩，还要算计人家的股份？ 她一瞬间对唐熠的父亲印象极差，凉笑一声：「我看咱们也没必要去见你父亲那边的家人了，指不定见了，咱俩就接不了婚了，毕竟我没钱又没股份。」 223 怎么能是毛病呢? 223 相比于蒋凡晞的一脸愤慨，唐熠看上去倒是挺云淡风轻，将她重新带回怀里后，淡道：「他管不了我。你到时候想看看他们什么样儿的，我们就去，不想看就不去，很简单的事情，犯不着为这个影响心情。」 蒋凡晞皱着眉头，没吭声。 没见过男方父亲那边的人就结婚，总感觉怪怪的。 见她还是不高兴，唐熠笑着安慰： 「还有，你怎么没股份了？将来公司上市了，你身价是可怕的。如果说人工智慧行业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并将持久恆亮，那盛华这样还停留在2.0-3.0的传统制造型企业，恐怕已经在迟暮的路上，现在就可预知到几年后的落败。」 说到最后，他声音里已然无力。 蒋凡晞知道他在烦心什么，可在她看来，他的问题无解，这种豪门争夺财产的戏份，她不懂，所以也不知该该怎么安慰他，跟着一起心烦。 手下意识摸向背包，从里头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细长的薄荷味女士香菸咬在殷红的唇瓣上，还没点火，她仰头看向唐熠：「你要来一根么？」 指不定抽一支心情就好了。 唐熠落眸看她，神色有细微的不悦：「你去年不是戒菸了么？」 蒋凡晞笑笑：「跟你分手后我又抽上了。」说着，弹开打火机盖，就要去点火，可咬在唇角的香菸却被轻轻抽走。 唐熠一手捏着她光裸的肩头，身子微微往前倾，将香菸摁软在桌上的水晶菸灰缸里。 蒋凡晞也不是非要抽，她对抽菸一向节制，并不成瘾。 所以唐熠把她的烟抽走，她只是笑笑，并不跟他较劲。 把打火机和烟盒重新塞进包里，口气寻常道：「有时候实验一做下去，二三十个小时不能出实验室，咖啡因已经满足不了我提神的需求，只能靠尼古丁。」 唐熠重新靠回沙发，手掌在她肩头摩挲着：「如果只是需要靠尼古丁的刺激来产生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达到提神的目的，并不是没有其他替代方法。」 蒋凡晞挑眉笑了下：「你是想说——我在需要尼古丁的时候多想想你，利用你来刺激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的分泌？」 「知道就好，还不把烟和打火机扔了？」 蒋凡晞大笑，再次将包里的烟盒和打火机拿出来。 烟盒毫不留恋地丢进垃圾桶，但打火机却不捨得扔，拿在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 唐熠落眸看去。 打火机大红色的金属外身上，用雷射刻印出一个经过设计、形似螺母形状的六边形图案，里头刻着两个艺术英文单词。 唐熠想起来了，这是械客乐队的logo，他曾在livehouse里看过。 「这个打火机是我们乐队成立十周年的纪念品，每个人都有一个。」蒋凡晞惆怅道，「扔了怪可惜的，陪了我三年多了。」 唐熠皱眉，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所以你抽菸的毛病也是跟着他们学的？」 蒋凡晞失笑：「抽菸是需求，怎么能是毛病呢？」 「戒了！」 蒋凡晞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凉凉道：「你这人真是挺心机的。」 唐熠：「……」 蒋凡晞思维跳跃幅度太大，他有时候还真跟不上。 「要你戒菸，怎么就成我有心机了？」 蒋凡晞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半笑着说：「追人的时候，大冬天都能陪着一起在户外抽菸，还喜欢给我打火；现在追到手了，开始要我戒菸了？而且态度还挺强硬。怎么？很自信我现在离不开你？」 她说到最后，声音渐渐有了冷意。 唐熠沉默着自省片刻，态度适时软下去： 「吸菸影响健康，你虽然年轻，但也该试着保养身体了，毕竟你不是一个人，还有父母和我，以后也会有孩子。」 蒋凡晞这才勾唇笑了下，转身，单手抚上他的脸颊，满意地看着他：「这态度就对了。用命令的口气对另一半说话，效果其实不好。」 「好，我以后注意。」 …… 经蒋凡晞这一番提醒，唐熠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是在对她下命令。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跟她说话，平时他也能克制自己，但刚才一想到她和乐队那帮人混了十多年，还学会抽菸，情绪便激动起来，骨子里的东西一下子没克制住。 唐世明平时在家也是这么命令家人的。 唐熠觉得自己刚才命令蒋凡晞戒菸的那一面，跟唐世明某些时候如出一辙。 他有点烦躁。 为了不使自己成为唐世明那样的人，一直跟那个家保持适当距离，可基因这东西，还真是顽固。 …… 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很快散去。 俩人坐在那儿研究了一会儿天上的星星，唐熠翻出手机里预备婚房的图片和蒋凡晞一起看。 他指着一张拥有两面落地窗的超大卧室的图片，说：「房子的朝向和层高都很理想，几乎没有遮挡。我们到时候在这边架一台天文望远镜，星星出来的时候，可以观测星空。」 蒋凡晞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如果这是主卧，我应该就躺在后面的床上。合着你不看我这颗星，要去窗边蹲白月光呢？」 唐熠：「……」 他想说老看也会腻，但没敢说出口，手指滑了一下屏幕，图片跳到下一张，看着是个次卧的样子：「这个房间改成双书房？」 蒋凡晞对书房这些不讲究，说：「我有一张桌子就够了，一般很少在家办公，你改成你喜欢的吧。」 「好。」唐熠兀自说道，「到时候这个房间就不装床了，用来当纯书房。」 蒋凡晞想起这是二居室，问：「那次卧的床不要了，不就只有主卧的床？」 「主卧的床是两米x两米，够咱俩用了。」 「不是大小的问题，而是必须得两张床！」蒋凡晞神色认真，「要不以后我们吵架，你要睡沙发？」 「吵架我为什么要睡沙发？」 「因为我到时候会很讨厌你，看都不想看到你，肯定不让你进卧室。」 唐熠：「……」 行了，知道了，这家里还真就只能有一张床。 224 定义一下条件允许 224 目送迈巴赫离开小区，蒋凡晞转身进公寓大厅。 她去快递柜取了快递，拿上楼拆开，是昨晚在网上买的几套睡衣。 想到唐熠晚上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她不自觉笑了下。 她昨晚都已经在电话里跟他说可以赏星没关系，但他就是不要，愣是要去赏真星。 在阳台洗内衣的时候，蒋凡晞稍稍算了一下。 他们上一次，是前天，也就是唐熠刚出机场，就去办公室找她的那一天。 这中间才隔一天，唐熠是不是还没准备好？ 是因为上了年纪所以需要多休息吗？ …… 蒋凡晞平时工作很忙，很少上网，也不加那些闲聊的群，更不会去论坛看八卦，所以对于这一方面的知识，也就来自于一些权威文章的科普。 但权威文章不会断言多少岁数的男人要休息多久，毕竟这玩意儿，各有不同。 蒋凡晞睡前上网搜了一下，也没搜出个所以然来，但习惯了凡事需要做计划的她，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计划接下来的赏星频率而有些焦虑。 她不想再发生今晚这样的情况——她暗示了，也同意了，唐熠那边却不想。 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 怪不好意思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问活人了。 本想问跟唐熠年纪差不多、嘴巴也紧的司辰，但转念一想，跟异性好友聊这种话题不太好。 可她又没能聊这个话题的闺蜜，微信名片夹划拉几次，最后又绕去找唐熠。 【凡星：在干嘛呢？】 那边倒是秒回。 【老公：洗完澡了，刚准备给你打电话】 【凡星：别打了，晚上话说得够多的了，我就在这里问你几个问题】 【老公：什么问题】 【凡星：你觉得那个几天一次合适呢？】 唐熠发了个满脸通红外加额头流汗的系统表情过来。 【老公：如果条件允许，怎么样都可以】 【凡星：定义一下条件允许】 【ty：我们结婚了，住在一起，那就叫条件允许】 「原来是这样，」蒋凡晞心道，「也对，现在确实不方便。」 她回道：【那我知道了，目前还是克制点，等结婚了再说】 【ty：（流汗通红脸.jpg）】 【ty：对了，我明天带律师去你那，你几点合适？】 蒋凡晞打开行程看了眼，回復道：【早上十点后都可以】 【ty：ok】 【ty：有点晚了，早点休息，明天还上班】 【凡星：（亲亲.jpg）你也早点睡，晚安！】 退出微信，她却没去睡，而是上网查了一下贷款的条件，查来查去，因为她个人名下没有固定资产可以抵押，所以贷不来多少钱，至多就几十万，这对于还缺四五百万的她来说，几乎不可能。 她寻思着明天得跟唐熠商量看看，让他找总价一千万左右的二手房就好了，不要买两千万的那么贵公寓。 她目前实在吃不消。 …… 翌日早上十点半，唐熠带侯律师来公司见蒋凡晞，经过蒋凡晞的同意，这个案子由侯律师正式代理。 为了确认抗辩方向，侯律师不得不问蒋凡晞，是否真盗用了apex的专利技术。 这不是蒋凡晞自己的事情，她得看唐熠什么想法。 刚想用眼神询问唐熠，唐熠那边已经主动回道：「没有。」 侯律师点点头：「行，那我知道了。」 又问了几个与案子有关的问题，侯律师和助理先离开。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蒋凡晞和唐熠两个人。 俩人都没有说话。桌上静静躺着一份蒋凡晞签了字的代理协议。 她踟躇片刻，问唐熠：「你刚回答侯律师『没有』，是因为你真的相信我没有盗用专利，还是觉得不管有没有，不承认这个事情比较好？」 她和唐熠一直也没有就她是否盗用专利的事情进行深谈。 这几天，她几番想解释，但又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而唐熠也一次都未曾主动问起这件事，甚至在她提到这件事情时，很快转移了话题。 所以一直没有机会说清楚。 听井勤的口气，唐熠好像是认为她确实盗用了专利，不然也不会为了不让apex告她侵犯商业秘密罪而私下签了协议，并因此而失去盛华集团的股份。 果不其然，唐熠沉默思考片刻后，说：「不管有没有，我都相信你，也会与你共同面对风雨。」 这句话的潜台词不外乎就是——没关系，就算你盗用了技术，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你没有，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会跟你站在同一阵线。 蒋凡晞继续问他：「如果我不是你女朋友，只是普通的已经离职的下属，遇到apex这个案子，你会不会对我追究责任？」 唐熠不说话了。 以蒋凡晞对他的了解，他们如果只是一般上下级，他肯定会将责任追究到底，毕竟当初，他并没有授意她「盗用技术」，并且还提醒她这些技术是要申请专利的。 所以他肯定会很生气，觉得自己被欺骗了，更甚至觉得对方就是小偷。 可如今，当这个「小偷」成为爱人，他也变成了替爱人擦屁股的护短就小能手。 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他非但没有自己飞，还留下来与她共渡难关。 换作别的男人，应该会为了保住股份而与她划清界限，好把自己从这件案子里摘出去。 思及此，蒋凡晞感动得不要不要的，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盗用专利，在唐熠眼里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见她红了眼眶，唐熠赶紧将她揽到怀里，轻声安慰：「侯律师对这种案子很有办法，你不要担心，媒体那边我都打过招唿了，这个案子不会泄露出去，不要担心。」 他连说两次「不要担心」安抚蒋凡晞，说明他自己其实也焦虑着。 这个案子一天不解决，他们都没法放下心来准备婚事。 …… 八月底，关于蒋凡晞侵犯专利权的案子在北京智慧财产权法院开庭。 唐熠每一场庭审都自己跟着，结束了就跟侯律师研究上大半天，态度十分认真谨慎，反倒是蒋凡晞作为被告，看上去好像并不着急。 九月初，专家鑑定团进入盛华集团北京分部，开始对涉案物进行拆机鑑定工作。 225 犯错不可怕 225 三条产线进行司法鑑定的那阵子没有开庭，蒋凡晞赶紧抽空去深圳，案子则由唐熠和侯律师盯着。 彼时是九月中旬，刚过完中秋，北京的夜晨已经有了凉意，深圳却还热得跟蒸笼一样。 蒋凡晞出了机场，打车去厂家附近的酒店办了入住，把行李安置好，立刻去厂家那边和任泫寒汇合。 偌大的厂方里，生产线上吊装着一台台装到一半的陪护机器人芯体，任泫寒单手捧着笔电，指着上头的工艺图跟厂方技术员说着什么。 蒋凡晞走过去，还没说话，厂方技术员看到她，客气道：「蒋总您来了？」 任泫寒也转头看来，对她笑了下：「几点下飞机的？」 「十点。」 一个月没见，蒋凡晞感觉他瘦了一大圈，之前的少年感不见了，多了些许沧桑。 她内疚道：「这一个月很忙吧？」 任泫寒笑笑：「还行。」 他跟技术员打了个招唿：「那就先按照我说的处理，过后看效果怎么样再说。」 说完，示意着蒋凡晞到一旁说话。 「apex的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说：「唐熠找了个专门处理这种官司的律师，开了几次庭，大概都在走程序的感觉。然后这两天鑑定专家去盛华拆那三条产线进行司法鑑定，据说要十几个工作日，所以我赶紧过来和你换换。」 任泫寒蹙眉：「进行司法鑑定的话……」 蒋凡晞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即使她在心里告诉过自己，不让任泫寒受她案子的影响，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跟他说太多，或者报喜不报忧，可面对最信任的创业伙伴，她还是难以抑制地流露出纠结的情绪。 「我自己在这一行这么多年了，最清楚偷人家的技术到头来毁的只有自己，所以我不会去当小偷，我也相信司法鑑定的结果会还我一个公道。可是……」 厂房里很闷，蒋凡晞后背汗湿了一大块，额上也热汗直冒。 任泫寒从休闲裤口袋里摸出一片独立包装的湿纸巾给她。 蒋凡晞接过，拆开擦了擦额上的汗，拿手扇风：「我最近反思了很多——当初其实不应该帮盛华改那三条产线，虽然我没用apex的技术，但当时思考问题的方向确实有问题。」 这些话，她没跟唐熠提过。 在唐熠当时的立场和位置，他有他的考量，事已至此，她也就不说这些增加他的负担了。 车间里偶有厂方的人进进出出，环境也闷热，任泫寒抬手看一眼腕錶，说：「午饭时间快到了，我们边吃边聊。」 …… 俩人去了附近一家小餐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工业区大多11点半才下班，他们早到了一二十分钟，餐馆里没什么人，冷气很足，自助台上的冷热荤素菜刚出锅，新鲜又美味。 蒋凡晞打了白米饭，取了两荤两素放在餐盘里，又拿了一份炖罐，这才跟任泫寒一起坐下，准备吃饭。 「你当初决定为盛华改产线之前，知道那是高仿的吗？」任泫寒把拆开的一次性餐具递给她，口气相当平和，「如果不知道，就不要自责了。」 蒋凡晞嘆气：「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设备的外观，就觉得眼熟了。后来人进去产线内部拍照细细做了对比，才确定这是高仿的设备。」 任泫寒一时无言，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凡晞补充：「我当天就汇报给唐熠知道，也跟他说做不了，但他很快从美国回来，跟我重新谈了报酬……我当时想赚钱，所以就接了这个工作。」 「唐熠知道你之前是这三条产线的设计师之一吗？」 蒋凡晞摇头：「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没问过他。不过他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 她知道任泫寒在怀疑唐熠当初只是利用自己，但在她看来，唐熠一开始抱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已经不重要了。 那时，唐熠作为盛华集团的ceo，为了解决技术上的难题，付出酬劳给她，要她为他解决麻烦，很正常。 只要他们相爱后，唐熠对她是真心的，不再利用她就可以了。 「你和唐熠，现在是什么情况？」 任泫寒不经意间忽然问了一句，蒋凡晞回神：「我们决定结婚了，等这个案子结束，就去办手续。」 任泫寒拿在手中的汤匙登时就那么固定住了。 蒋凡晞正准备夹菜，看过来，尴尬地笑了下： 「我之前跟他分手，也有点意气用事，或者说在那个特定的环境因为遇到一些打击没能说服自己熬过去，所以才分手。后来回国了，重新投入繁忙的工作，反而能在理性的状态下审视自己的感情观。」 任泫寒将汤匙重新放到炖罐里：「你的感情观是怎么样的？」 蒋凡晞思考几秒，说：「合适、相爱的时候，好好在一起；不合适了，不爱了，那就分开。」 任泫寒不置可否。 他觉得蒋凡晞现在还不适合走入婚姻，但他同时也了解蒋凡晞的脾气，便没再多言，转而说： 「年轻的时候做错事不可怕，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岁月去反省补救、去敬畏这个错误，也能在这未来长长的人生旅途里，时刻告诫自己守住初心。」 他似乎是在说蒋凡晞为盛华改产线是个错误，又似乎在回应她的感情观。但不管是哪一种，都给了蒋凡晞积极的心理暗示。 是的，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敬畏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样的错误，最终带来糟糕的结果。 …… 结束午餐，蒋凡晞回到车间，开始投入安安2.0和全全2.0的内芯量产工作。 国庆前几天，侯律师打电话跟她说，司法鑑定已经做完了，9月29日开庭宣判，要她务必回北京一趟。 蒋凡晞一看时间，最迟后天晚上就得回到北京，忙和任泫寒把工作交接了一下，9月28日搭傍晚的飞机回北京。 唐熠去机场接她，一上车，就笑说：「我本来还打算你国庆不回北京的话，带你爸妈去深圳看你。」 她见唐熠口气轻松，不免就联想到他或许已经提前知道了鑑定结果，试探道：「鑑定结果既然出来了，侯律师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226 去哪里洗了澡才来接我? 226 唐熠启动车子：「侯律师说结果应该是好的。」 蒋凡晞稍稍放下心：「那就好，真希望这场风波赶紧过去，太累人了。」 她忙着关心案子的进展，安全带也没顾上系。唐熠给自己繫上安全带之前，倾过身，先帮她把安全带拉繫上。 男人穿着黑色的polo衫，露出来的那一截脖子显得异常白皙干净，头髮黑亮，往外冲着清淡的香氛味和湿气。 他认真帮蒋凡晞调整安全带，蒋凡晞的眸光从他干净的脸庞，一路来到polo衫下微凸起的胸肌。 忽然一把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颈间，用力吸气几下，低声问：「去哪里洗了澡才来接我？」 他从来没有大白天洗澡的习惯。 唐熠轻笑一声，将她的脸抬起，吻了她的唇一下，然后坐正身子，一手放到方向盘上，挂挡，车子驶离机场限停道。 「下午去酒店游泳，洗了澡才出来，」似乎是担心她不相信，又补充，「泳裤和脏衣服还丢在后备箱。」 蒋凡晞狐疑：「之前没听说你喜欢游泳啊。」 她知道唐熠有健身的习惯，但从没听他提过会去酒店游泳。突然在她出差的时候有了新运动，而且还是酒店那种地方。 她不免多想。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笑了下：「谈不上喜欢，只是会定期去，和其他运动一样，都是为了锻鍊身体。」 说着，侧过脸看一眼她纤瘦、没什么肌肉线条的身体：「你呢？平时习惯做什么运动？」 蒋凡晞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没有做运动的习惯，有时间就想睡觉。」 「那你是怎么瘦下来的？」唐熠想起在她书架上看到的那张照片，「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很胖么？」 蒋凡晞：「……」 她咬唇，一脸不服气，但事实胜于雄辩，当年确实胖。 要是唐熠没看到那张照片，她还能忽悠他自己只是青春期比较圆润。 「去德国后，因为晚上没吃夜宵，自己就瘦下去了，没特地去运动。」 唐熠笑：「从胖子变成瘦子的感觉如何？」 蒋凡晞：「……轻盈，感觉自己弱不禁风，需要被好好疼爱。」 唐熠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后颈：「现在确实挺轻盈。咱们结婚后，有时间你就跟我一起去运动。运动也会产生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比抽菸要好。」 说到抽菸，蒋凡晞下意识按住包包拉链处。 她在深圳又抽上了，包里还放着香菸和打火机。 想起唐熠上次勒令她要戒菸，俩人还因此而不高兴了一小会儿，她心里还是有点忌惮，怕唐熠又因为她抽菸的事情有意见。 她知道唐熠肯定是想要孩子的，所以才会在婚前勒令她戒菸。上次说自己也是丁克，不过是为了博取她的好感。 她其实也不是铁丁，就是平时嫌孩子烦，不喜欢孩子，再加上当初为了吓唬唐熠，才说自己是丁克。 可一旦决定和唐熠结婚，唐熠想要孩子，她也是愿意跟他一起生儿育女的。 女人啊，在爱情面前，原则就是这么一寸寸后退。 见她不说话，唐熠问：「你这回去深圳，该不会是又抽上了吧？」 「啊？」蒋凡晞一噎，支支吾吾道，「没有啊，没有抽菸。」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那眼神分明都是怀疑，脸上的笑意敛去，沉沉说了句：「有没有我一会儿检查检查就知道。」 蒋凡晞：「……」 她抿唇看向窗外，假装坦然，手却是悄悄拉开包包，从里头拿出一个长扁长扁的塑料盒子。暗暗打开，倒了两颗爆珠口香丸出来，悄悄放到嘴巴里。 薄荷味的口香丸在嘴里融化，那强劲的薄荷味刺激得她鼻子进气都是凉的。 唐熠说一会儿要检查，肯定是通过接吻来鑑定她口里有没有烟味儿，她吃了口香丸，一会儿他就闻不出来了 …… 进了小区，车子停在楼下， 唐熠去后备箱拿行李箱，蒋凡晞下了车跟过去，果然见到后备箱里丢着一个黑色的运动包。 她把拉链拉开，翻了翻。 里头有浴巾、黑色的四角泳裤、卡其色的工装短裤和白色t恤。 唐熠把行李箱拿下去，笑了下，没说什么。 俩人手牵手进了电梯，蒋凡晞刚想问他晚上出去吃还是在家吃，搂着她腰的手忽然一拉，她人就被唐熠带到怀里。 男人的手掌从后腰一路往上，移到后背，稍稍一用力。 她身子被迫迎向他，紧贴他的胸膛，头往后仰去，迎接他落下来的吻。 那吻又深又霸道，带着探索。 好一会儿，唐熠咬了她下唇一道，才放开她。 电梯门开，他一秒钟又恢復正人君子的模样，牵着她的手出电梯。 旧公寓楼暗暗的走道里，忽然响起男人不悦的声音：「不是说在深圳没抽菸么？」 蒋凡晞还没从刚才那个吻里走出来，一怔，这才意识到他刚才在检查她嘴巴里有木有烟味。 撒谎被抓包，她讪笑着保证：「再给我一点时间嘛！我一定戒！」 唐熠垂眸睨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我信你就有鬼了」。 …… 翌日早上十点，智慧财产权法院对蒋凡晞侵犯apex二十多项专利技术一案进行宣判。 蒋凡晞和侯律师坐在被告席上，静静听着法官宣读判决结果。 当听到法官宣布「被告用于盛华集团北京分部三条智能产线里的二十五项技术并未侵犯原告的专利技术权利」时，蒋凡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侧过脸看坐在旁听席里的唐熠。 唐熠神色复杂，有意外、有如释重负，还有一些蒋凡晞说不上来的情绪。 …… 法官宣布完判决结果，这个案子落下帷幕。 蒋凡晞起身，和侯律师握手：「谢谢您了侯律师，这个案子多亏有您忙前忙后。」 侯律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看一眼对面原告席里一脸忿忿不平的apex中国办负责人，低声道：「现在案子是结束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对方可能会用其他手段破坏您的名声。」 蒋凡晞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她背好包，朝旁听席走去。 唐熠也迎过来了，俩人紧紧相拥。 唐熠揽着她的肩膀帮外走：「先回去再说。」 227 这是算正式见家长吗? 227 法院门口，和侯律师道过别，蒋凡晞随唐熠上车。 车子朝北二环方向走。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蒋凡晞先开了口，「去吃饭？」 唐熠「嗯」一声：「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边吃饭边说话。」 蒋凡晞知道他一会儿要和自己谈事儿，此刻也就不多言了。 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精神忽然松弛下来，睏倦席捲而来，她脑袋往后仰去，微抬着下巴，半阖着眼看车外快速闪去的街景。 轻放在大腿上的左手，忽然被紧紧握上。 她反手，跟唐熠十指紧扣。 「昨晚几点睡的？」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 「一点吧，但是没睡好，一晚上都在做梦。」 「下午还去公司么？」唐熠温声，「吃完午饭，回家好好睡一觉，下午别去上班了。」 蒋凡晞点点头，抬起右手，包住和他十指紧扣的左手，踟躇几秒，小声问：「国贸那个房间，现在还包着么？」 唐熠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嗯，还包着。要不咱们吃完午饭，去那儿休息？」 「嗯，要不我回家，我妈太吵了，我也休息不好。她白天老喜欢开着视频跟老家的姐妹聊天，要不就是刷短视频，很吵。」 唐熠：「……」 这事儿他不好评价，转而问：「计划好什么时候再去深圳了么？」 「五号下午过去。」蒋凡晞说，「厂家那边是六号开始上班。」 「机票订了？」 「还没呢，就想等着判决结果出来了再订。」 「我跟你一块去深圳，机票和酒店我来订。」 蒋凡晞稍有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 唐熠最近看着挺闲，除了忙apex的案子，好像就没有其他事情做。 以前上班的时候，都得抽两天时间跑深圳找她，现在待业在家，不跟着反而不正常。 她笑了下，拿起手机，也没跟他客气：「我把厂家的地址发给你，你订附近的酒店就好，别订太远了，来回不方便。」 「好。」 …… 车子在雍和宫附近一家私房火锅餐厅停下。 进了四合院，看到院子里竖着山水白屏风和原木色木沙发，蒋凡晞才想起来这是他们恋爱后第一次约会吃饭的地方。 这都过去一年半了。 上一次来，还是初夏，院子里绿植郁郁葱葱，充满生机；这会儿是初秋了，视线里多了几抹金黄，偶有一两片发黄变脆的落叶从眼前飘落。 院景与第一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蒋凡晞觉得自己和唐熠的关系也和去年不同。 初和唐熠相恋，她心动欢喜的同时，却也带着小心翼翼，时常去揣摩唐熠的心思和情绪，一心想讨好他，好好呵护这段感情。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状态其实特别不健康。 她更喜欢目前的状态——在一起的时候好好享受；不在一起就各自成长、互不打扰；给予基础信任的时候，也保持警惕心和一定的敏感性。 …… 儒风味十足的包间很是宁静，木制圈椅、原木长桌和山水屏风，角角落落都是淡雅的风味，人的情绪也跟着平和下来。 唐熠将茶杯轻放到蒋凡晞手边：「一号那天，去我姥爷家吃饭？」 蒋凡晞下意识问：「这是算正式见家长吗？」 话说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都打算结婚了，这节骨眼见对方亲人不是见家长还能是什么？ 唐熠笑：「只是简单吃一顿便饭，不用紧张。」 蒋凡晞不了解婚俗礼节，这下要正式见唐熠的家人，一下紧张起来，都没心思吃饭了。 她问唐熠：「那我那天要买什么礼物过去比较好？你姥姥和姥爷喜欢什么呀？还有你舅舅和舅妈。」 唐熠忙道：「什么都不用带，真的。」 蒋凡晞急道：「不行啊，第一次去人家家里怎么能空手。」 话说完，又想起自己这回是第二次去，又问：「对了，去年国庆我去你姥爷家给你送西服，还在那儿吃晚饭，你记得吗？」 唐熠失笑：「当然记得。」 其实那次他是故意让蒋凡晞给自己送西服过去，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看看自己的家人和从小长大的环境。 但蒋凡晞那会儿正气他，远离他，估计没想到这一层，只会觉得他分手之后还要折腾她。 「那一次就空手上门呢，很不好意思的，所以这次我要带礼物过去。」 她知道唐熠不愿让自己多花钱，干脆不问他了，摆手道：「好啦，我回去问我爸妈，这事儿你不用操心了。」 「嗯，你顺便问一下你爸妈，看我家人什么时候去你家方便，办手续之前，得让两家人正式见面才行。」 蒋凡晞比划了个ok的手势。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唐熠进入主题：「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你没用apex的技术？」 蒋凡晞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他，口气淡然：「我也不知道你认为我偷了apex的技术。」 其实是因为唐熠从没正面问过她，而她也不想让唐熠知道井勤告诉自己这些，怕唐熠和井勤起矛盾，所以才装作不知道。 唐熠瞧她一脸淡定的模样，就明白她其实事先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她，依她的性子，一声不响，也不跟他闹脾气，着实不同寻常。 他盯她半晌，试探：「那你不生气？」 「一开始有点吧，」蒋凡晞熄了手机屏幕，对唐熠笑了下，「但冷静下来，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般误会。」 唐熠什么都没说，沉默看着她。 「我帮盛华改的那款产线，它的正版设备，得十几个设计师一起完成，而我只是负责设计机械手和机器人部分。虽然是同一条产线，但每一位设计师的工作都是独立的，最后都要由总设计师进行统筹设计，所以说我偷apex的技术装到盛华的机子上，其实也不严谨，我一个人做不来这事儿，除非其他十几位设计师把自己的设计原稿都给了我。」 蒋凡晞笑得无奈：「但不了解我们工作的人，真的很容易误会，所以我也不怪你。」 228 他当时对蒋凡晞是有想法的 228 其实还因为——你虽然误会了我，却为我的「错误」付出巨额代价。在这般真心之下，误会是可以被原谅的。 但这些蒋凡晞没有说出口，唐熠既然不想她知道，她也就装作不知。 感动放在心里，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辜负了他曾为自己做过的一切。 蒋凡晞收了收情绪，笑着看向沉默的唐熠：「所以我在没有设计原稿的前提下，要怎么让设备运转起来？」 唐熠说了四个字：「重作设计。」 蒋凡晞抬手摸了摸他脸颊：「聪明。」 女孩掌心细嫩凉滑，往唐熠脸上轻抚而过，他体内某处一紧，拿起茶杯轻抿一口，愣是压下那波情动。 蒋凡晞回忆着：「我记得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盛华买的这三条产线它之所以不能用，是因为它没仿到位，二十几项由apex严格控制的专利技术它仿不到。但是我后来拆机下去，却发现它其实有几项是仿到了，至于它们是怎么拿到技术的我就不清楚了。」 唐熠疑惑：「但这次的司法鑑定结果？」 他是想说，司法鑑定的结果，分明是二十五项核心技术全部未侵犯到apex的专利权。 蒋凡晞笑：「因为我改了啊！既然拿了你的钱，我肯定要把事情做好，所以就干脆把那些仿到apex专利技术的部分一起改了。反正设备都拆下去了，也无所谓多做点一点。」 唐熠半晌没说话，片刻后失笑道：「所以说，原本需要十几位设计师一起完成的项目，其实你一个人就能搞得定？」 「嗯哼~」蒋凡晞傲娇地扬了扬下巴，「所以井勤每次说我这么多年都没混出个人样，我心里其实特别不服，特别不甘心！他根本都不知道我这些年有过什么成就，做成了什么项目，就是看我从德国回来，在企业工作，就觉得我混不好……」 唐熠恨恨咬牙：「井勤那张嘴！」 「我后来选择创业，最大的原因还是被他给刺激的，你记得我们去泰国那一次吗？因为你的引荐，他跟我一起吃了饭？」 唐熠立马就想起来了。 泰国那晚，俩人在酒店里一起喝了酒，他当时对蒋凡晞是有想法的，如果不是最后关头蒋凡晞剎住车，也许他们那晚就在一起了。 他那时候对她确实有生理上的喜欢，可那种喜欢又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蒋凡晞全然已经忘了不能挑起唐熠和井勤的矛盾，这些年被井勤踩得太过，不吐不快：「那天晚上，他讽刺我这些年一直想找资助人，是有不好的心思。」 唐熠：？？？ 「当时，我们都以为资助人年纪应该很大了，正常都不会有那种想利用资助关系跃进豪门的心思。但井勤他不同了，因为他知道资助人是你，年轻、有钱还热血，他下意识就觉得我是想通过攀附你换取资源。」 「然后呢？」 蒋凡晞垂眸，嘴巴扁了扁，低落道：「所以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混出人样，井勤可能就不会再这么防着我了，也许那时候他就会愿意告诉我资助人的下落。」 想起那些被井勤嫌弃讽刺的过去，蒋凡晞越发觉得委屈，眼眶红了，喉咙也堵得难受。 一滴眼泪终是从眼角滑落，她用手背轻拭，别开目光看向窗外。 对面的木质圈椅往后退去，唐熠走到她身边，微俯下身，轻轻拥住她，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泪。 「我其实……」 他话音稍顿，似乎在整理措辞：「我其实从没把你当做我资助的学生看待……因为一开始，你进入我的生活，就是以一个十分聪明智慧、做事干脆有魄力的形象出现。这种印象，它已经在我内心扎根，所以即使后来我知道你是我资助过的学生，我也并没有因此改变对你的看法。但是，看过你那些年写的信，因为对你了解更透彻，对你有新的感觉，那倒是真的。」 蒋凡晞窝在他颈间，扑哧一笑：「其实我都忘了我之前信里写什么了。」 「那我们回芝加哥的时候，我把信拿出来，我们再一起读一遍。」 「信你收在哪里了呢？」 「跟你那十万美金一起锁在保险柜里了。」 蒋凡晞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声音又低下去：「所以你知道了，我不是小偷。」 唐熠内疚、自责，不住地吻着她，跟她道歉：「对不起。」 「可你当初既然误以为我偷了技术、害盛华集团被人告，你为什么没来斥责我呢？毕竟我给你捅了那么大的篓子。第二无人车间已经失败了，第一无人车间又沾上官司，你当时肯定很难跟董事们交代。」 唐熠半晌没说话，就那么抱着她，时不时吻一吻她的鬓髮，好半天才憋出几句话： 「爱一个人，不是只爱她光鲜亮丽、聪明智慧的模样，而是明知她也会做错事，明知她也许不那么能干，却还是想和她在一起，想保护她，想看她永远快乐幸福。」 蒋凡晞第一次听他说这么肉麻的话，一时也愣住，回过味来，又惊又喜，双手圈上他的腰，鼻音浓重地说：「跟你在一起后，我觉得我这辈子可能都听不到让我感动到稀里哗啦的情话了。可原来你还是会说的，就是不喜欢说对吗？」 「叩叩叩」，身后传来一阵平缓的敲门声。 蒋凡晞赶紧推开唐熠，快速扯了一张纸巾擦眼泪。 唐熠回座：「请进。」眼神却是万分不舍地粘在她脸上。 侍应推着餐车进来，锅底架上，各种要放进火锅里烫的鲜美食材放满桌。 唐熠往火锅里放深海鱼片，眼睛时不时看一下蒋凡晞，见她眼睛还红红的，解释道：「也不是不喜欢，就是不习惯。如果你爱听，以后我多讲。」 「爱听啊。」蒋凡晞撒娇，「有哪个女生不喜欢听浪漫的情话呢。」 「好，我去学，以后每天讲给你听。」 他说着，将烫熟的鱼片捞起来，放到蒋凡晞盘子里：「来，多吃点鱼。」 「其实井勤没有觉得你混不好，」他试着安抚蒋凡晞在井勤那儿受到的打击，「他之前还夸你聪明，让我们赶紧生个孩子，看好我们的孩子将来获诺奖。」 229 心间是难以名状的满足和快乐 229 蒋凡晞揪着眉毛，筷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鱼片，没吭声，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唐熠以为提到生孩子，她不高兴或者有负担，想让她说出来，便问：「怎么？」 「井勤是不是觉得我最后还是达到目的，攀上你了？」 原来在想这个。 唐熠笑了下，回答得不假思索：「那倒没有。」 他把烫熟的牛肉片放到蒋凡晞碗里：「他知道我们在一块，和资助的事情无关。」 「那就好。」蒋凡晞闷闷说了一声，这才开始动筷子吃东西。 吃到一半，她突然又说：「不行，吃完饭我还是得回公司，apex败诉了，我担心他们会在网上发东西抹黑我。」 唐熠笑：「人要真在网上发什么东西黑你，你还能阻止得了不成？」 她一噎，逞强道：「那我可以通知阿寒处理啊！或者联繫那些平台要求他们删帖！」 「那我问你，你要怎么联繫到那些平台？你叫人删，人就听你话乖乖删了？」 「网上不都能搜到那些网站的客服电话吗？」 唐熠失笑，把蒋凡晞茶杯里凉掉的茶水一口喝了，又给她重新倒了一杯温热的过去。 他慢条斯理地往火锅里放虾滑：「这些我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今儿就好好休息。」 「好吧。」蒋凡晞心稍定，「那你可得盯紧点啊。」 …… 慢悠悠吃完午饭，还不到两点，蒋凡晞跟着唐熠去国贸酒店。 一进房间，她就把脚上的细高跟踢掉，光脚走到房间的贵妃椅坐下，白嫩的脚丫翘到茶几上休息。 唐熠在玄关换拖鞋，没跟进来，不一会儿，浴室传出马桶沖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哗啦啦的水声。 她以为唐熠要洗澡，走去浴室门口一瞧。 唐熠在洗脸，双手掬着水往脸上泼。垂落在额边的刘海沾到水，微湿黑亮。 还挺有少年感的。 蒋凡晞看得心猿意马，身子倚在门边，轻声问：「你要留下来，还是有事得走？」 「留下来。」唐熠扯了两张纸巾擦手，「要不要泡个澡再休息？」 蒋凡晞心思急切，抿唇说了声「不泡了」，转身回外头。 唐熠跟出来，把房里两面落地窗的窗帘全拉严实。 登时犹如深夜。 光源只剩床边两盏落地暖灯。 蒋凡晞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和衣躺下。 身侧的位置很快有了丝微晃动，唐熠也躺上来了，从后面将她揽进怀里。 四周，寂静无声，如此私密的环境，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亲近。 男人身上有淡淡的巴西香木味。 蒋凡晞翻过身，将脸埋到他颈间去，用力吸气。 男人温热缠绵的吻，这就落到她耳廓上，细细密密地来到唇角…… ——这是一条关于秋日午后的分割线—— 77层高的房间仿佛远离了地面，隔绝掉一切纷扰。 蒋凡晞觉得身体和精神都无比放松，心间是难以名状的满足和快乐。 唐熠终于将埋在她颈间的脸抬起来，温温柔柔地吻了吻她，手肘撑着起身：「要不要冲个澡？」 蒋凡晞一身粘腻，脸上身上都是他的汗，抬手抹了几下，嫌弃道：「你汗好多！」 唐熠笑，没说什么，率先下床，将她打横抱起，阔步走进淋浴间。 …… 唐熠又不知疲倦地折腾了一回，蒋凡晞累到四肢发软，一回到床上，就闭上眼睛哼唧，说自己真的要睡了。 可精神太亢奋，躺了好一会儿都没睡着。 「晚上去我家吃饭吗？还是外面吃了各自回家？」 唐熠没吭声。 蒋凡晞用手肘拐了拐他，结果他只是翻了个身，还是没搭理。 她翻身一看—— 得，倒是睡得挺沉。 …… 蒋凡晞进家门时，佟玉英和蒋志存坐在客厅看电视。 她边换拖鞋边说：「唐熠让我一号去他家吃饭，我得带点什么礼物去比较好？」 佟玉英一听，立马将电视声音关小，人从客厅迎过来，喜道：「这是第一次去小唐家吗？」 蒋凡走进厨房，准备倒水喝：「严格来说是第二次，不过第一次去是以同事的身份去的。」 倒好水，又走到客厅坐下。 佟玉英跟进跟出的，激动道：「那这次是正式见家长了吶！」 说着，去抓蒋志存的手：「哎呦哎呦老蒋啊，咱们终于要嫁女儿了！」 蒋志存看向女儿，轻声问：「只是寻常吃顿便饭，还是正式给他家人介绍你？」 蒋凡晞抿唇，害羞道：「他想结婚了，所以应该是正式见家长。」 佟玉英笑弯了眼，频频拍着蒋志存的手背，情绪高昂得犹如中了彩票： 「哎呦哎呦！我真是像做梦一样！之前天天担心瑶瑶把握不了小唐！这终于要结婚了！稳了稳了！结了婚赶紧生个儿子！这一辈子就绑定了！」 蒋凡晞一听，登时火大：「妈你可别当着别人面儿说这些话！不知道还以为我是看中唐熠有钱才算计着跟他结婚！」 她本来就敏感别人认为她耍心机攀附唐熠，自己妈都这么说，简直要崩溃。 「你真是傻！」佟玉英点了她额头一下，教训道，「就算是算计了又怎么样？那也是你的本事！看看你老家那些同学，哪个能嫁到美国人？哪个能嫁到北京土着？」 蒋凡晞：「……」 她讨厌那些以女人嫁给有钱男人为荣的声音，更讨厌所有物化女性、认为女性一生只能依附男人而活的观念。 她愤然看向佟玉英：「美国人怎么了！他是美国人，我可是世界冠军！世界冠军配不上美国人，配不上北京土着吗？美国人北京人千千万，世界盃冠军凤毛麟角！」 「啧啧啧！」佟玉英斜着眼睛嫌弃道，「你也别说你那啥没几个人知道的世界冠军了，连奖牌都不是纯金的，有个屁用？」 蒋凡晞：「……」 她服了，懒得再说，看一眼蒋志存。 蒋志存随即道：「好了玉英，瑶瑶只是让你别在亲家面前说这些，你扯那么多做什么？」 佟玉英气焰这才下去一些：「好啦好啦，我知道！」 她又开怀笑起来，说回正事：「咱们女方第一次去男方家不用特地准备啥，瑶瑶你就买些好点的水果去就行了！要送礼，那都是你们办婚礼时候的事情！那些爸妈来准备，你不用操心！」 「知道了！」蒋凡晞闷了一声，起身回房。 门关上前，听到佟玉英在外头跟蒋志存说： 「哼！我这下可算是在你大嫂面前扳回一点面子了！她瞧不起咱们家几十年，这就让她瞧瞧咱们女儿不仅有公司，还嫁到美国去了！到时候女儿办婚礼，咱把亲戚都美国去喝喜酒！……」 蒋凡晞：「……」 230 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230 「嘭」，一道闷响。 蒋凡晞将房门重重甩上，以此表示自己的不满。 她觉得自己得找个时间和蒋志存谈谈，让他多劝劝佟玉英，要不然她连婚礼都不想举行了，丢不起那人。 …… 洗完澡，蒋凡晞开了衣柜，挑选后天去韩家见家长穿的衣服。 一柜子都是各种淡色系的衬衫、深色系的t恤，还有各种紧身牛仔裤和长裤，最有女人味的，也就上班时穿的那几条半身裙。 穿t恤和牛仔裤太随便，穿通勤装又太严肃。 她正发愁，桌上的电话嗡嗡嗡震起来。 知道是唐熠，笑着把衣柜门关上，拿着手机，躺到床上去：「到家了？」 唐熠「嗯」一声，问：「明天上班了？」 「是啊。」蒋凡晞声音有点疲，「投资人说明天下午要过去，我早上先去公司看看。大半个月没出现，公司变成啥样都不知道，万一给投资人留下不好的印象，那就糟了。」 电话那头，唐熠半晌没说话，蒋凡晞想起房子的事情，问：「对了，上次不是说找两套对门的小千万的房子吗？找到没？」 唐熠简短回了声「还没」，接着就问：「投资人有没有说明天过去做什么？」 蒋凡晞摇头：「可能就是来看看，没说有什么事情。」 「上次提过，给你找一个专门处理融资的人，我一会儿通知她明早上班，就让她去应付投资人。」 「不是，」蒋凡晞没明白，「就算人明早上班，一早上也来不及熟悉公司的事情，怎么能让人去应付投资人呢？」 话刚说完，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从脑子里闪过。 她不是很确定，笑着试探道：「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还以为唐熠会笑她胡思乱想，毕竟他连投资人什么样都没见过，吃哪门子醋呢？ 不想，唐熠却干脆道：「嗯，所以我明早让人过去了。」 蒋凡晞哭笑不得，但有心让他，也就不反对了：「行吧，人先来了再说。」 …… 翌日一早，蒋凡晞刚进办公室，前台就打了内线进来，说有一位姓宋的女士自称是周先生介绍过来，要应聘融资专员。 蒋凡晞拿着电话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唐熠介绍的人。 她让前台把人带进来，又让秘书准备两杯咖啡。 很快，前台领着一位身材高挑，打扮知性优雅的年轻女士进来。 对方叫宋梓楠，年纪和蒋凡晞差不多，毕业于普林斯顿大学，主修金融与经济，曾参与过国内几家新创公司在纳斯达克的上市项目。 蒋凡晞跟她聊了一早上，发现这人思维谈吐清晰，对金融市场一些看法也很犀利超前，印象不错，便让她今天开始试用期，等任泫寒从深圳回来，再决定是否转正。 聊着聊着，蒋凡晞自然也会好奇她如何与唐熠认识，一问，才知道是周恆联繫的，人压根不认识唐熠。 …… 午休起来，蒋凡晞接到景霁之的信息，说下午两点半到。 她赶紧把宋梓楠喊进来，稍稍介绍了一下公司跟景霁之的关系，以及想从景霁之那边再谈一点投资回来的想法。 一听景霁之的大名，宋梓楠随即问：「是horton的ceo景霁之吗？」 蒋凡晞点头：「你认识景霁之？」 宋梓楠笑道：「我不认识景先生，但投资界都知道horton，自然也就知道景先生的大名了。」 「这样啊，」蒋凡晞想起自己之前在网上查不到、好似神隐的horton真正的控制人，「那你知道horton的实际控制人是谁吗？」 宋梓楠说：「实际控制人就是景先生。」 蒋凡晞摇头：「不是他，因为有时候一些事情需要他签字，他好像还要再去请示上级。」 「他应该是去请示horton的大股东，」宋梓楠说，「据说horton的大股东也是美籍华人，是投资界的传奇，无论投资什么都能赚钱，好像也做实业和併购。」 蒋凡晞点点头：「这样啊，那是挺厉害。」 宋梓楠笑了下：「据说还是青年才俊，可能也才三十多岁，和景先生差不多。」 蒋凡晞登时就想：原来超级精英们都如此年轻，也难怪井勤要嫌弃她没混出个人样了。 正想着，眼角余光瞥见一团深色朝自己办公室移来。 蒋凡晞不用看都知道是景霁之来了，随即低声跟宋梓楠暗示：「景先生来了。」 宋梓楠慎重点头，脸上扬起客气的微笑，站起身。 蒋凡晞走过去开门。 景霁之笑着走进来，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生面孔，愣了一下，问：「这位是？」说着，自来熟地走到单人位沙发上入座。 蒋凡晞招唿秘书泡茶进来，人走到景霁之身侧的三人位沙发坐下，介绍道：「小宋，新聘请的融资专员。」 宋梓楠微笑：「景先生您好，久仰大名。我是宋梓楠，叫我小宋就可以。」 景霁之挑眉，唇角扬着意味不明的笑：「是专门请来招唿我的专员？」 蒋凡晞笑笑：「不是不是，景先生您误会了。主要是我和任总平时太忙，光管技术和生产就够呛，再加这些不是专业内的融资事宜，辛苦点是没关系，主要怕耽误事儿。」 景霁之仍是笑，调侃道：「说到底，就还是觉得应酬我浪费你和小任的时间，所以特地花钱请人来应酬我。」 「不是的景先生，」宋梓楠微笑，「主要是怕怠慢了您，毕竟我们公司接下来的b轮融资还是要靠您支持。蒋总和任总请我过来，主要也是处理接下来的b轮c轮甚至d轮融资，直至公司完成上市。」 她一句一个融资，蒋凡晞趁势问：「不知景先生您有没有考虑继续追加投资？」 景霁之一顿，半晌没说话。 心里暗算着：这b轮c轮下去没个小几十亿搞不定。 几十亿的投资不算小了，按规矩，得拿到会上和几位股东商量。 他盘算的时候，宋梓楠就在一旁分析公司未来的局势，从各个角度分析投资fanxi智能能为horton带来多少利益。 蒋凡晞正惊讶于宋梓楠的分析能力时，那边景霁之接了一通电话，神色不豫地起身走去外头说话。 透过全玻璃的透明分隔墙，蒋凡晞看到正讲电话的景霁之频频扭头望向自己这个方向。 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打量宋梓楠。 231 我让你没事儿别老去那边 231 「融资专员是你要找的？」景霁之一手那电话，单手抄兜，走进会议室，「fanxi智能这是打算找其他的投资方？」 电话那头，唐熠不接茬，兀自说道:「我让你没事儿别老去那边，你听了吗?这个项目不用你跟了，我让helen回来处理。」 口气已是十分不客气。 景霁之现在与fanxi智能两位人狠话不多的创始人合作得非常愉快，自然不愿意把自己跟一半的项目拱手让人。 他对着电话冷呵一声:「你能让helen回来，我就能让她回去。」说完，干脆利落挂上电话，回蒋凡晞办公室。 突然来一个融资专员，到底什么背景，景霁之不放心，一进去，就朝宋梓楠招手:「小宋，你跟我过来。」 宋梓楠看一眼蒋凡晞，获得首肯，起身随景霁之走。 蒋凡晞知道景霁之在想什么，笑着摇摇头，起身回工位。 刚打开一份文件夹看一半，内线响。前台说：「蒋总，有两位先生说是apex中国办的，想跟您见面。」 蒋凡晞正写批註的手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apex中国办?是a-p-e-x？」 前台:「是的，他说他姓李。」 案子昨天才宣判，蒋凡晞和那位在法庭上坐自己对面的apex中国办负责人打过几次照面，记得对方确实姓李。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蒋凡晞设想过无数apex中国办的负责人上门的原因。 负责人出面，不可能是来吵架或者撂狠话，极有可能是来谈合作的。 她将文件夹合上:「请他稍等，我这就出去。」 …… 蒋凡晞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起身离开办公室。 昨天刚在法庭上见过面的apex中国办负责人和助理坐在会客室，蒋凡晞走进去，客气道:「李总，欢迎欢迎。」 对方抬头看过来，起身，朝她伸出手:「蒋总，又见面了。」 口气很和善，确实不像是来给人难堪的，蒋凡晞松一口气，伸出手，和对方简短握了一下:「是有事找我?」 对方看看正对着前台，敞开着的大门，面色不豫道:「可否到你办公室一谈?」 「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吗?」 未确认来意，蒋凡晞没想就这样把人带进去。 对方似乎也是猜到她的想法，笑了下:「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情。」 还真是为了合作的事情来的。 蒋凡晞微挑了下眉梢，身子往旁侧了侧，手臂指引着自己办公室方向:「那请跟我进来。」 她走在前头带路，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 apex资源雄厚，如果能跟他们有技术上的合作，fanxi智能的成长会更快速。 …… 客人一入座，没说废话，直接挑明来意：「总部打算在北京建立一个智能产线生产基地，专门负责解决亚洲地区的订单需求。现在在找总设计师，不知蒋总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蒋凡晞意外。 这与她猜测的完全是两个事情。 她以为apex是为陪护机器人的事情而来，不想却是这事。 「会给你一定的干股。」对方着，环顾一圈不大的办公室，笑道，「你在apex总部待过，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多言了。」 蒋凡晞没吭声。 全世界都在准备迎接第四次工业革命，智能产线的需求将迎来惊人的增长，而apex则是智能产线领域最权威、市场份额最高的制造商之一。 这其中，智能产线的最大需求地区又是在有世界制造工厂之称的亚洲几个国家，apex要在北京设立制造基地专供亚洲订单，就算是给她百分之一的干股，她每年能获得的分红都是以亿为单位计算。 实在是诱人。 但apex刚起诉过自己盗用他们的专利，不可能一转眼就给出如此优渥的待遇，这背后肯定有其他条件。 蒋凡晞一细想，就知道对方肯定是沖陪护机器人而来。 她看向对方，装傻地笑了下：「我不是很明白，你们之前刚起诉我盗用你们的技术，但你们现在又要请我做总设计师，这似乎说不通呢。」 对方轻咳一声，说：「总部那边看过盛华那三条产线的司法鑑定书，认为你确实有担任总设计师的实力，所以我这才过来对你发出正式邀请。」 蒋凡晞笑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对方就等她这句话：「条件是——fanxi必须立刻停止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 蒋凡晞差点没笑出声：「你们会提出这样的条件，我更相信陪护机器人的市场无限广阔。而我是fanxi智能的创始人之一，手头拥有的fanxi智能的股权是实实在在的，你们拿一点干股换我停止陪护机器人的项目，怎么想都是我吃亏。」 对方笑了下，口气已不再客气：「你怎么会吃亏？据我所知，你们目前资金不是很充足，所以投放到市场上的陪护机器人数量很少。你这样利润来得很慢，且接下来还有多轮融资，能不能融得到都是个问题。」 说着再次打量一圈不大的办公室，笑道：「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像你们这样毫无背景、资金也不多的创业公司起来么？这些小公司，最后又有多少成事的，你都清楚？」 蒋凡晞没说话，因为答案是0。 但她相信fanxi能成为那个1。 「你们这些手握一点单薄技术，但是再没其他资源的小公司，最后活不下去，只能将技术卖给大公司，连品牌都保不住。折腾一圈，你最后都是要把技术卖给我们，倒不如现在合作，我会跟总部申请，到时候陪护机器人可以保留原来的名字。」 蒋凡晞：「……」 见她不吭声，对方嘲讽地笑了下，又道：「人工智慧领域有多烧钱，不用我多说，你最清楚了。你们目前之所以还停留在第一代陪护机器人，还不是因为资金不足，无法让你们量产第二代？那这样何以谈市场……」 话没说完，忽然从门外传来男人沉厚的声音：「开什么玩笑？我们horton投资的项目，会资金不足？」 232 对这位神隐大佬很好奇 232 门外传来男人沉厚、带着嘲讽的声音：「开什么玩笑？我们horton投资的项目，会资金不足？」 蒋凡晞下意识看向apex负责人。 对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讶异，但很快敛去，迅速转身，朝站在自己身后的景霁之伸出手，客气道：「景先生，您好您好，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您。」 景霁之没跟他握手，迳自走到蒋凡晞对面的单人沙发位坐下，理了理袖口，后背往沙发椅背靠去，仪态倨傲。 apex负责人尴尬笑笑，入座。 景霁之这才挑眉看向对方，语气颇为不客气：「怎么？之前碰瓷没成功，现在准备用恐吓的？」 他故意加重「恐吓」二字，apex负责人一惮，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刚才说话可能重了点。」 景霁之冷笑：「我告诉你，fanxi智能上市之前所有资金需求，都将由我们horton负责，所以不存在你所谓的资金不足这种事情。」 一句话堵得apex负责人脸上笑意尽收，大约也是看景霁之人在这边不方便说话，很快起身告辞。 蒋凡晞送客，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对方不放弃，低声劝道：「horton不全是景霁之说的算，他们并没做过从天使轮一路投资到上市的案子，别被他花言巧语骗了。」 蒋凡晞笑笑：「我们也会联繫其他投资方，并不仅仅与horton合作。」 「这几年经济下行，要拉到金额那么大的投资不容易，」对方试图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令她改变主意，「就是horton这几年的投资项目也有所缩减……」 「叮——」 电梯到了，蒋凡晞赶紧提醒对方：「那今天就聊到这里吧，您慢走。」 …… 办公室里，景霁之还坐在原位，面前一堆文件，手里一份。 蒋凡晞走到他身侧坐下，瞥一眼他手里的资料——表格和数字居多，应该是业务部送来的市场分析。 景霁之看得很认真，并未跟蒋凡晞说话，蒋凡晞生怕他有问题要问，也没敢去做自己的事情，就一直在那边干坐着。 她脑子里倒是一直在琢磨一件事——apex负责人说horton并不全是景霁之做主，宋梓楠也说过horton的大股东另有其人。 整得本就对这位神隐大佬很好奇的蒋凡晞更想一窥究竟。 这会见景霁之就坐在自己跟前，踟躇半晌，斗胆问了句：「景先生，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说。」景霁之淡淡应了声，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 「我们当初找天使投资人的时候，被不少人拒绝过，但最后horton却看中了我们，我一直挺好奇的。」 景霁之点点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听到，但是又什么都没说，整得蒋凡晞越发坐不住。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放到茶几上，笑着看向蒋凡晞：「怎么突然好奇起这个？」 蒋凡晞说：「当时，我们只有一个概念，其他什么都没有，也不愿意公开技术，那些尚且都不算投资人的土老闆都看不上我们，horton这种级别的投资公司，怎么可能会看好？」 景霁之笑笑，起身走到窗边，眺望整个中关村。 「所以这就是原因，」他说，「因为horton不是那种今年投钱，明年就想赚钱的投资客。」 他转身，但逆着光，蒋凡晞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说：「虽然决定投资fanxi不是我的意思，但这不意味着我不看好你们。」 「啊？」蒋凡晞张了张嘴，怔了几秒，「那决定投资我们的是？」 景霁之却不再往下说，转而交代道：「如果资金还有欠缺，提交一份详细的资金需求计划书发给我。」 说完，抬腿往外走。 蒋凡晞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喜笑颜开地走过去打开skype，连线人在深圳的任泫寒。 ……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蒋凡晞一上车，还没扣安全带，就急着跟唐熠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 唐熠笑着为她拉上安全带并扣上，将她手中的提包放到后座，启动车子离开地库：「坏消息。」 蒋凡晞便就把今天apex负责人过来的事情提了一下：「他们还不死心呢！真是想尽办法都要赶我们退出市场。」 唐熠侧脸看她一眼，又看回前路，失笑道：「既然是坏消息，你为何这么开心？」 「因为那个人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刚好被我们投资人听到，投资人当他的面儿就说了——fanxi智能上市之前所有资金需求，都将由我们horton负责！」 她学着景霁之说话的口气，声线故意压得低沉，竟还似模似样，说完自己又笑起来： 「然后投资人走之前，真的叫我给他提交资金需求计划书，看样子是要继续追加投资了。这样的话，我们的二代陪护机器人可以多做一点出来卖了！」 「所以，你今天很崇拜你们那个投资人？」唐熠冷不丁问了一句。 蒋凡晞还沉浸在即将获得追加投资的喜悦中，没多想，下意识道：「也不算崇拜啦，就是觉得他突然出现，叼得apex那人没话说的样子还挺man的。」 唐熠：「……」 …… 蒋凡晞赶着今晚买到一号去韩家见家长要穿的衣服，和唐熠简单吃过晚餐，直接上百货层挑选。 她昨晚睡前查了一下，据说见男方家长，最好穿颜色柔和、款式贤惠，看上去没有攻击性、却又足够凸显女性特徵的衣服。 也就是传说中的「好嫁风」。 她深信好嫁风应该很适合氛围低调且传统的韩家，因此放弃一众设计凸显性格和品味的大牌，转而去挑用料柔软、设计婉约的品牌。 浅杏色的高腰a字裙紧紧将她纤细的腰肢裹住，衬得她腰细臀圆，再加上显身材的粉色一字领半袖针织衫，显得身体曲线很是曼妙。 蒋凡晞看着试衣镜中温婉的女子，差点没认出来那个人就是自己。 她从没穿过这么温柔的衣服，一时间也不懂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不习惯的感觉倒是强烈，自己在试衣间里研究了好一会儿都没拿定注意，干脆开门出去，让唐熠瞧瞧。 「我当初怎么和你说的？」唐熠单手抄兜，站在沙发旁讲电话，「fanxi的项目不用你跟了，让helen跟进！」 他声音压得极低，但蒋凡晞还是隐约听到他似乎提到了fanxi。 233 你刚在说谁的项目? 233 蒋凡晞走过去，刚想再听清楚一点，唐熠已经脸色很差地把电话挂了，看到她出来，神色略微不自在。 「你刚在说谁的项目？」蒋凡晞问，「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 「有吗？」 唐熠上下打量她一道，笑说：「你这样穿很不像你。」 「哦是吧？」蒋凡晞低头看身上，「我也觉得这样穿好像很做作，不过网上说穿这样讨长辈喜欢。」 说着，抬头看唐熠：「你觉得这样可以？」 唐熠揽着她进试衣间：「穿你喜欢舒服的款式就可以，不要为了讨任何人的欢心而勉强自己。」 「所以我还是穿以前那种风格比较好看？」 唐熠笃定：「对！赶紧去换下来。」 「好吧。」 …… 所谓以前的风格，大约就是需要开会或见老闆客户之类的重要人物，为显重视，乖乖穿通勤装；一个人闷头干活或者不上班时，蒋凡晞必然是t恤或衬衫加牛仔裤和帆布鞋，初秋外头再加一件风衣或皮衣。 她对那些奢侈品牌的服装没什么执念，只追求舒适大方，但这样反而显得年轻有活力。 虽然唐熠嘴上说这样穿好看，蒋凡晞还是不敢苟同，最后强强买下一套看上去干脆利落却又不失温柔的黑色连衣裙。 连衣裙一字领，五分袖，长度到膝，每一寸布料都恰到好处地贴着蒋凡晞的皮肤，衬得她腰肢纤软，天鹅颈白皙纤长。 裙子剪裁简单，腰间部位由亮黑色丝线绣成腰带模样的线条装饰，以及后背那沿着拉链两边一路往下走的亮黑色丝线，再无其他多余的装饰。 蒋凡晞觉得款式太简单，需要一个点睛的饰品，最后唐熠帮她挑了一副天河石耳环。 耳环的主石是孔雀蓝，戴在蒋凡晞白皙圆润的耳垂上，搭配黑色一字领连衣裙，很是高贵典雅。 蒋凡晞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越发满意，抬手拉唐熠的手臂：「这个颜色的耳环很衬肤色哎，好好看！」 唐熠「嗯」一声，拿出皮夹，抽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柜员：「把跟这对耳环一套的其他首饰也包上。」 蒋凡晞正对着镜子臭美，没去听他说什么，等将耳环取下来，才发现绒布首饰盒里，还有其他首饰。 戒指、手鍊、手镯、项鍊，和耳环放到一起，被柜员拿到一旁去包装。 蒋凡晞晃了晃唐熠的手臂，小声问：「其他的也要买吗？」 唐熠笑：「买吧，一整套的。」 「可我只需要一对耳环啊，平时我也没戴首饰的习惯。」 「你要不想戴的话，要不把其他的给你妈？」 蒋凡晞想想也行，佟玉英热爱珠宝首饰，刚想说「那好」，就见柜员双手捧着一个绒布托盘过来，里面是各件珠宝的证书和发票，还有唐熠的银行卡。 柜员解释了保修保养方面的规定，递出笔让蒋凡晞签字。 蒋凡晞稀里煳涂把字签了，转眼去看发票，才发现这一堆石头做成的饰品要五十多万。 她吓得抬头看唐熠，但柜员就在面前包装首饰，她也要面子，不好意思说不想要，等到出了门，才懊恼地问唐熠：「哎你刚才都没看价格吗？花几十万买一堆石头做的首饰真的不太值当。」 唐熠脚步放缓，问：「不喜欢吗？要不再买点钻石或珍珠？」 蒋凡晞气道：「我这是在跟你说不喜欢吗？我是在说这种宝石类的水很深，比钻石还不保值。钻石你拿出来，说这是什么成色什么克拉什么切工，人家价格就出来了，可这种石头它往往没人知道值多少钱。」 唐熠问：「那要不然再买点钻石的比较保值？」 蒋凡晞：「……」 见她一脸烦恼，揪着眉毛不吭声，唐熠笑着将揽着她肩头的手臂收紧，温声说：「据说戴着天河石，打牌会赢钱、投资会发财，出门遇贵人，还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所以很多大老闆喜欢把天河石戴在身上。」 蒋凡晞狐疑：「真的假的？你也信这些？」 「信这种又没损失，信点无妨。」唐熠耐心劝着，「你现在在创业，戴这个正合适。」 明知道他在安慰自己，但蒋凡晞听了，满心的不舍淡化稍许，搂紧唐熠的腰，仰起脸对他笑：「行吧，那我就听你的话，每天都把那石头戴一样在身上，等我做了大老闆赚到大钱，我不会亏待你了！」 「是吗？」唐熠垂眸看她，好笑道，「那你到时候要怎么报答我？」 「看你到时候喜欢什么，我买给你咯！」 唐熠笑：「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你确定？」 「嗯。」 「那你没有特别喜欢我啊？」蒋凡晞笑嘻嘻说着，飞快跑上升降梯。 唐熠阔步跟过去，站在低她一个台阶的高度，刚好与她同高。 她转身抱着他，低头，给了他一个绵长而缱绻的吻。 …… 十月一号这天早上，是唐熠来接的蒋凡晞。 来接人，还不忘给蒋志存夫妇带了礼物，哄得佟玉英很是高兴，一路帮着提水果下去，拉着唐熠说了许多话。 直到上了车，蒋凡晞才有机会跟唐熠说上话：「你姥姥姥爷知道我今天要过去吃饭吗？」 「知道，」唐熠启动车子，「我和他们说过了。」 「你是怎么说的？」 「就说我今天要带女朋友回去跟他们认识。」 「啊~」蒋凡晞软软唿了一声，捂住发烫的脸颊，「那你有跟他们说我以前去过你家吗？」 迈巴赫出了小区，驶入东单北大街。 唐熠侧脸看蒋凡晞一眼，随后又看向前路，唇角弯了弯：「没有，他们可能也忘了。」 蒋凡晞轻唿一气：「忘了也好，要不可能会觉得之前不是帮盛华做谘询服务的么，怎么又变成你女朋友了。」 唐熠笑，不认同：「帮盛华做谘询服务的，怎么就不能是我女朋友了？」 蒋凡晞一噎，半晌后说道：「就会觉得我们的相遇很无趣，因为工作在一起，怎么听都很不浪漫，而且有点潜规则的感觉。」 唐熠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她绑成韩式马尾、又黑又软的长髮：「那要不一会儿他们问起来，我改个说法？你觉得因为什么在一起才浪漫？」 234 散发着资本的暧昧 234 蒋凡晞那工科脑着实是想不出什么样的相遇叫浪漫，但又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和唐熠的办公室恋情不仅老土，而且还散发着资本的暧昧。 她揪着眉头琢磨了好一会儿，眼见快到后海了，「呜」一声，说：「你来想吧，我真想不出来。」 想得烦了，又想抽菸，手下意识摸向背包，拉开拉链，从里头摸出一个白色的扁形烟盒。 打火机还未掏出来，眼角余光瞥见唐熠眼神禁令，咽了咽嗓子，又把香菸放回去。 唐熠视线看回前路，却也没问她既然答应戒菸，怎么又把香菸揣包里。 到底是不想因为戒菸的事情影响了感情，所以努力在包容，也在给她时间。 车厢的空间就那么大，他一不说话，就显得特别安静，蒋凡晞受不了这尴尬，讪笑着解释：「戒菸要一个过程，不能突然说不抽就能立刻停下。我这两天不上实验室，已经没抽了，放在包里就是预防着。」 利用尼古丁提神的人，都有随身带烟和打火机的习惯，倒不是因为有菸瘾而带着随时抽，而是生怕工作上突然出现需要他们投入巨大专注力的时候。 唐熠稍想一下便理解了，脸色稍缓：「任何戒断都是需要过程的，慢慢来。」 蒋凡晞放下心，乖巧「嗯」了一声，将脸靠到他肩上，轻轻蹭了几下，软软道：「刚才好怕你觉得我说话不算话，会生气。」 唐熠笑笑，空出右手搂了搂她：「一开始是有点生气，但听了你的解释，那气儿就顺了。」 「这就是沟通的力量！以后咱们不管遇到任何事，首先要和对方沟通，才不会造成无可挽回的矛盾，知道了吗？」 「共勉。」唐熠收回搂着她的手臂，重新放回方向盘上，车子一个左拐，进入胡同。 蒋凡晞登时坐正身子，拉下挡阳板上的化妆镜，拿出粉饼轻轻压了压t区，然后又整理了一下刘海。 今天正式见家长，她比上次来要紧张许多。 …… 车子在距离胡同口不远处一幢带着私家花园的铁艺围栏边停下，唐熠熄火下车，先是去后备箱提水果，然后绕到副驾那侧，为蒋凡晞拉开车门。 蒋凡晞下车，一站定，就转过身去：「帮我看看裙子后面坐皱了没？」 唐熠后退一步，正想看清楚她身后的裙摆，忽然一辆三厢轿车从旁边快速驶过，捲起地上的沙尘。 蒋凡晞抬手拍了拍弹起来的灰尘，看向已经往前开去的黑色s90，气道：「毛病！怎么开车的啊？在胡同里还开那么快！」 话落，s90竟也停下，一路后退，直直退到他们身旁。 蒋凡晞心里一个咯噔，心想：糟了，车主听到我骂他有毛病了！ 赶紧躲到唐熠身后。 s90降下主驾车窗，车主戴着墨镜，唇角一侧扬着淡淡的弧度，沖唐熠笑了下：「唐总？这么巧？」 蒋凡晞登时就想：对方可能就住在这胡同里，所以有可能是唐熠的髮小。 正想着，唐熠已经搂上她的腰，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邻居傅时御，跟我一起过去打个招唿。」 「哦好。」蒋凡晞换上温婉的笑，随唐熠上前。 唐熠对车主笑了下，客气道：「阿御，好久不见，今儿回来陪傅爷爷看阅兵？」 傅时御淡笑：「莫非你也是？」 唐熠这就侧过脸看着蒋凡晞：「今天主要带女朋友回来过节。」 蒋凡晞落落大方：「傅先生你好。」 傅时御移眸看过来，淡淡扫了她一道，笑着问唐熠：「听说你之前抢了霍桀的喜欢的姑娘，难道是这位？」 蒋凡晞脸颊登时红透，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偎向唐熠。然后，就听唐熠云淡风气又极其简短地回道：「霍桀认错人了。」 「行，那你忙，我们先进去了。」唐熠搂着蒋凡晞转身。 蒋凡晞回头跟傅时御笑了下。 直到眼角余光瞥见s90朝胡同深处驶去，她才轻轻唿出一口气。 「那个人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你俩之间气氛怪怪的？」 唐熠不甚在意地笑笑：「高中之前的同学，我去了美国后就不太联繫。上次他出一千万要跟我买第二无人车间的产线，被我嘲是倒卖旧货的，所以今儿故意拿霍桀那事儿出来酸我。」 蒋凡晞哭笑不得，完全想像不出唐熠嘴巴能说出人家是旧货商那么毒辣的话来。 「不过一千万买五条德国智能产线是有点过分了哈。」她失笑，「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了。」 唐熠推开四合院的大门，让她先进：「可不就是趁火打劫么？要不我能说他是旧货商？」 正说着，韩家爷爷奶奶听到声响，从里头迎了出来。 韩爷爷穿一件浅灰夹克和白衬衫；韩奶奶一袭雾霾粉改良旗袍，外头披一件白色纱质刺绣长衫，看上去很是温婉亲切。 两位老人尽管头髮都已花白，但人看上去还相当精神，皮肤透着健康的光泽，眼睛笑得弯弯的，一脸慈像。 看着朝自己迎来的韩家爷爷奶奶，蒋凡晞心生紧张，紧紧牵着唐熠的手。 「欢迎欢迎。」韩奶奶笑意盈盈地朝她伸出手，她赶紧把手放到老人家手中。 「韩爷爷好，韩奶奶好。」她礼貌跟两位老人家问好，乖巧大方，尽管穿着成熟，但看上去愣是让人觉得很小。 韩家到唐熠这一代都是男孩，家里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娃了，突然来了这么一怯生生的女孩儿，韩老爷也很高兴，热情道：「我和小熠他奶奶盼了这么多年，终于把瑶瑶你给盼来了，哎呦，今天真是开心吶！」 韩奶奶轻拍着她的手背，将人往内院带：「来，瑶瑶，咱们到里头坐，爷爷奶奶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快进来。」 蒋凡晞一听老人家称唿自己小名，就知道唐熠没少跟家里人提自己的事儿，心间登时盈满了幸福，指尖挠了挠唐熠的掌心，偷偷看他一眼。 看到他正温柔地看着自己，脸更烧了，赶紧低头，换着扶上韩奶奶上台阶。 235 宽厚温情的韩家人 235 老式四合院重新修缮过，房屋、迴廊、围墙把一方天地围合在一个宽敞的私人空间里。 在这样一个小天地里，中间一条平直小道把凉亭和假山鱼池分割开来，四隅栽种两株海棠和两株枣树。秋风从院里穿过，金黄色的海棠叶飘落在凉亭的尖顶上，鱼儿在清澈的水里游漾着。 置身于这样幽静的环境中，蒋凡晞觉得整个人都平和了，方才还紧张的情绪，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扶着韩奶奶进内厅。 内厅光线稍暗，各种蒋凡晞叫不上名字的深色木制古式家具错落有致地摆放其中，类似斗柜的柜子上摆放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古董摆件，墙上挂有山水画、马图。 韩家真的是书香门第。 蒋凡晞在铺有绸面软垫的木制沙发上入座，深深一吸气，竟还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木香，像是一整间屋子的家具散发出来的香味。 她再不懂木材，也知道能释放淡淡木香味的木头肯定名贵。 茶几上摆了几盘茶食，分量较小却十分精緻。黄嫩嫩的豌豆黄、白嫩嫩的藕粉桂花糖糕各自垒成四层，放在滚了一圈金线边的白色瓷盘里。 韩老爷泡茶，韩奶奶热情招唿蒋凡晞吃点心。 不了多久，唐熠的舅舅韩其崇也带着妻子进了内厅。夫妻二人装束休闲居家，一看就是今天不打算外出，要在家里招唿客人的。 一入座，韩其崇就客气解释道：「韩熠的表弟韩哲在英国上大学，最近没有假期，就没特地回来，等孩子圣诞回了，再正式介绍给瑶瑶认识。」 其实是唐熠昨晚才跟家里说今天要带蒋凡晞回家，韩哲就算临时买机票赶回来也来不及和蒋凡晞见上面，所以就没特地回来。 这本不算事，毕竟学习更重要，但韩其崇夫妇却颇为内疚，特地跟蒋凡晞解释。这让蒋凡晞首先有一种韩家人修养真的很好，再者就是很重视作为唐熠女朋友的她。 她记得那位笑容很暖、很有礼貌的帅气大男孩韩哲，上次还是韩哲带她进来找唐熠。 「没关系，在国外念书是这样的，几乎与国内的公共假期无缘。」蒋凡晞笑着看向韩其崇夫妇，「韩哲在英国哪个大学留学呢？」 韩其崇说：「在剑桥修材料工程学。」简单一句介绍，并不多炫耀自家孩子在世界一流大学修世界排名第三的专业。 韩太太亦是一样。 蒋凡晞明白唐熠低调内敛的性子是如何形成的了。 …… 过了一会儿，唐熠把蒋凡晞买的水果洗了一部分端出来，韩太太看到了，忙起身去接，小声道：「怎么没喊舅妈呢？」 唐熠笑笑：「我来就好。您多陪瑶瑶说说话，她怕生。」 韩太太回头看一眼端坐的蒋凡晞，悄声道：「女娃儿大方又机灵，我一看就知道你姥爷姥姥准满意！」 唐熠唇角溢着笑，将果盘递给韩太太，自己则走到蒋凡晞身旁入座，刚要抽纸巾擦有水珠的手，蒋凡晞及时抽了两张纸巾塞到他手里。 大颗大颗的车厘子和晴王青提装盘摆上桌，唐熠招唿家人吃水果，还说这是蒋凡晞一大早特地去买的，搞得蒋凡晞怪不好意思。 电视里，正播放热血恢弘的阅兵仪式，唐熠和舅舅姥爷聊起了世界实局与态势。 蒋凡晞安静地听着，想起蒋志存曾经和她说过——要想知道一个男人的格局与未来，就跟他聊时事。 但凡怨国家、怨时局、不懂感恩的，这种人一般格局小走不远，难以成功，且生性冷漠，无法给家人多少温情； 反之，则胸怀宽厚，充满温情，这种人因为自身稳定，首先家庭生活会一般和谐圆满，再加以一定的学识与上进心，一般都能获得一定成就。 蒋凡晞觉得唐熠和韩家人都属于蒋志存口中稳定且充满温情的那类型。 这是她深入到唐熠日常生活中的长期观察，装不来，而唐熠被韩家人抚养长大，从他身上，也能窥知到韩家人的家风及素养。 正想着，坐在她另一侧的韩太太忽然悄声问：「瑶瑶，谢谢你今天来我们家，还带来这么多好吃的水果。」说着，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韩奶奶，「我和奶奶想知道你爸妈什么时候方便，我们想登门拜访。」 这一说，唐熠他们停止讨论，看过来。 韩爷爷笑道：「瑶瑶和小熠也在一起好一阵子了，我们要是不赶紧上门见见瑶瑶的家人，那说不过去！」 韩其崇问：「瑶瑶你爸妈在老家还是在北京？」 蒋凡晞没想到韩家人这么快就要见自己父母，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用眼神跟唐熠求助。 唐熠意会，回道：「叔叔阿姨也居住在北京，就在东单那块。我经常过去，和叔叔阿姨都很熟，没关系的，大家不着急去。」 韩老爷点点头，韩奶奶说道：「就因为小熠你经常过去打扰瑶瑶的爸妈，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去拜访。」 韩其崇也贊声：「是啊，确实是这样。」 意思就是非要跟蒋凡晞的父母见面才行。 蒋凡晞手指戳了戳唐熠的侧腰，表示自己有话说。 唐熠意会，低头在她耳边悄声问：「嗯？」 蒋凡晞看一眼正眼巴巴等着自己表态的韩家长辈，尴尬笑笑：「我爸妈本来打算明天回一趟老家，我晚上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时间，回头我和唐熠说，让唐熠安排。」 韩老爷满意了，手拍了一下木制沙发的扶手，乐呵呵笑道：「好好！不着急！」 这见亲家的事情一商量下去，韩家长辈顺理成章把话题过渡到唐熠与蒋凡晞的婚事上。 蒋凡晞总算明白了，韩家长辈们其实特别着急谈这个，但估计也是担心她一来就说这个不大好，怕她紧张，愣是过渡了好一会儿，才由唐熠的舅妈打头阵开了话题。 还真是善解人意又委婉的一家人。 聊着聊着，不免问到蒋家的情况。 韩奶奶问：「瑶瑶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蒋凡晞乖巧回道：「家里就我和父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过世了，爸妈的兄弟姐妹都在老家。」 「哦，你是独生女，」韩奶奶笑着点头，「你们这一代是这样的，太多都是独生子女，就我们这一条胡同，一大半的家庭都是独苗苗。」 说着，就问到了蒋凡晞父母的事情：「那瑶瑶你爸妈现在是在上班，还是已经退休了？」 236 韩家长辈是越看越满意 236 蒋凡晞垂下眸子，十指绞在一起，绞得指关节泛白。 她昨晚已经做好韩家人可能会问到这些的准备，可明明已经组织好的措辞，这会儿却因为唐熠也在场，反而没有勇气说出来。 正踟躇着，就听唐熠淡淡道：「叔叔和阿姨之前都在张家口的国企单位工作，但叔叔在瑶瑶高中时出了意外，腿脚不太方便，阿姨便提早办了内退照顾他。」 他美化了蒋志存腰部以下瘫痪是因为自杀未遂，也美化了佟玉英提早办内退其实是因为单位效益不好，且与蒋志存夫妻感情疏离。 唐熠说的这些，正是蒋凡晞想好却又不敢说出口的。 之前告诉唐熠自己家的事，是因为没想过会和唐熠走到这一步；而现在，她打算和唐熠结婚，便会在乎韩家人对自己的看法，也会怕韩家人会因为蒋志存有重度抑郁症而不同意她与唐熠的婚事。 正想着，唐熠的手伸过来，大手包住她绞在一起的一双手，轻轻地揉着，将她紧紧绞在一起的十指揉开，然后与她右手十指紧扣。 她感激地望向他，千言万语凝成那抹温柔无声的眼神。 韩家人皆都沉默着，可能也是没想到蒋家是这么个情况。 韩老爷首先打破沉默，对唐熠说道：「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你们婚后可得住在离瑶瑶娘家近的地方，这样方便照顾老人，亲家毕竟只有瑶瑶一个女儿。」 其他人皆都认同地点着头。 韩其崇说：「如果你们上班不怕远，要不就找郊区的联排别墅，一排两墅，既满足年轻人对私密空间的需求，又能照顾到老人。」 唐熠笑道：「房子我在找了，目前想先找平层，以后孩子大了，再考虑买别墅。」 韩奶奶就问了：「既然都要换别墅，怎么不一步到位？」 韩太太看一眼紧紧牵着手的唐熠和蒋凡晞，笑道：「妈，别墅装修工程大，耗时长。年轻人对居住环境要求高，有的一套别墅精雕细琢下来要两三年。小熠一看就是想赶紧买新房结婚的，哪里还等得了别墅呀！」 大家先是一愣，继而都笑起来。 韩其崇拍拍外甥的手臂，对大伙儿笑说：「都是这样，年轻时越不想找的，一找到中意的就越火急火燎要结婚。」 他说着只有男人和已婚人士意会的笑话，大家都抿唇偷笑，蒋凡晞没听懂，一脸怔楞。 韩太太轻扯老公的手臂，小声提醒：「好了好了，瑶瑶还是小姑娘，别开这样的玩笑。」 蒋凡晞本来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韩太太这一说，她登时就有点明白过来了，脸登时就红了。 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一层意思，琢磨着过会儿和唐熠独处时偷偷问他。 …… 聊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饭点了。 韩家有两个阿姨，一位负责做饭以及料理两位老人的营养餐，一位负责做家务事。 能容下数十人的圆形餐桌上，几道分量不大却精緻的地道北京菜，荤素、热汤均有，用料不算顶名贵，却也是用心、精良，讲究各种营养搭配。 韩家人用餐气氛很轻松，会聊天，但聊得不多，轻声细语的，说话之前，会先喝一口水，然后用餐巾纸轻拭唇角才开口。 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以至于蒋凡晞用餐时，也格外注意自己礼仪。 「对了，我们早上进家门前，在外头遇到阿御了，」唐熠淡淡和家人聊起，「这还是我回北京定居这两年第一次碰见他，之前一次都没见他在胡同出现过。」 韩老爷说：「小御不住在傅家老宅，自个儿住在外头，年纪不小了也不找女朋友，老傅那个发愁呀。」 韩其崇笑道：「他们这帮孩子里，就属傅家的孙子和咱家韩熠最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想找什么样儿的心里门儿清，不找肯定是没遇着合适的。」 说着，移眸看向唐熠和蒋凡晞：「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当然得找自己最喜欢的姑娘。」 韩老爷点头：「那倒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必须慎重！回头我遇着老傅，再劝劝他别太逼孩子。」 韩奶奶喝一口水，拿起餐巾纸轻轻拭了一下唇角，也加入讨论：「咱这条胡同里，也就顾家老四老五没心没肺，姑娘一个接一个找，要不其他孩子，不都挺稳重的？」 蒋凡晞听得一愣一愣的，压根不知道他们说的谁。 唐熠在她耳边「翻译」：「顾家老四就是上次和霍桀一起去看你们表演的顾炀；傅家的孙子就是咱们刚才进门前遇着的那位『旧货商』。」 蒋凡晞扑哧一笑，小小声说：「哎呀你别说人家是旧货商啦。」 唐熠也笑，低头跟她咬耳朵：「不光是旧货商，还是趁火打劫、最没品的那种。」 蒋凡晞捂着嘴巴偷笑。 女孩儿满脸的胶原蛋白，唇红齿白，粉粉嫩嫩的，笑起来，迷人的桃花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儿。长刘海一侧斜斜夹在耳上，露出来的额头和太阳穴饱满完美，下颌线条柔和流畅。 是很漂亮也很有福相的女孩儿。 说话干脆利落、思路清晰，不是那种浑浑噩噩傻里傻气的女孩，虽然小女人一般跟在唐熠身侧，但眼里又有坚定的光彩。 韩家长辈是越看越满意。 …… 饭后，蒋凡晞随唐熠和家人移步客厅。 茶几上已经泡好浅棕色的茶水，韩奶奶招唿蒋凡晞：「瑶瑶来，咱们喝点消食茶再去午休。」 消食茶？ 蒋凡晞心想：好像也没吃多少东西，怎么需要喝消食茶呢？ 她悄悄打量一圈韩家人的身材：韩老爷和韩其崇皆都算同龄人里身材苗条的，而韩奶奶和韩太太，身材更是保养得风姿绰约。特别是韩奶奶，七十多岁高龄还能驾驭得了旗袍，可见身材保养得有多好。 打量完，眼神落到自己面前那杯看上去并不美味的茶水，权当它是能保持苗条的魔法水，拿起来，一饮而尽。 嗯，味道清香，口感甘甜，好喝。 她将杯子放到茶几上，笑着看向后在一旁的阿姨：「阿姨，麻烦再给我一杯，很好喝。」 正要喝茶的唐熠看过来，放下杯子，在她耳边悄声：「下午要脚软了。」 237 你晚上抱着你闺蜜睡觉啊? 237 大家节制地喝完一杯瘦身魔法水，又聊了一会儿天，就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韩太太要带蒋凡晞去客房休息，被唐熠阻止了，他说自己要带蒋凡晞去后海公园走走。 韩太太也年轻过，知道外甥打着什么主意，笑着叮嘱蒋凡晞晚上留下来吃晚饭后，自己也回房间午休了。 蒋凡晞看一眼外头太阳毒辣的天色，问：「太阳这么大，真的要去逛公园吗？」 正说着，腰已是被人搂上，往外头带。 唐熠低声：「去我房间。」 蒋凡晞心情登时雀跃起来。 上次来韩家，她没进唐熠房间。 唐熠有时候晚上和她视频或者发照片，背景会带一点房里的摆设，她早就对他住的地方好奇死了。 今儿终于要瞧见了。 这算是来韩家最令她期待的事情。 …… 西厢房就在内厅出来的右手边。 蒋凡晞被唐熠牵着上了几节台阶，推开旧红色的厢门，便是一间长型的大房间。 正对着门的，是一排半人高的柜子，上头放着几个相框，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唐熠与母亲的合影。 以柜子为中点，左侧，是两面大书柜，一块现代化办公桌，上头有三台超薄显示器，桌上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已经几份阖上的文件夹；右侧，是一张深棕色的中式双人床，两面同色系的衣柜。 这就像所有未婚男青年的房间，简单到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再无其他多余的东西。 蒋凡晞走到柜子前，将唐熠与母亲的合影逐一拿起来看一遍，其中一个雕塑相框沾了点灰，她悄悄用手心抚去。 唐熠正在收办公桌上的文件，蒋凡晞走过去，看到那三台黑黑的液晶屏，问：「你一个人怎么要用这么多电脑呢？」 唐熠说：「炒股用的。」 「你还炒股啊？」蒋凡晞意外，「从没听你说过呢，而且你有时候白天不是在上班或者和我在一起吗，那怎么盯盘？」 「我一般看美股，不看a股。」 蒋凡晞明白了，点点头：「也是。」 说完，又回过味来：「美股一般都是晚上九点十点开始，那你那会儿不都在跟我聊天吗？」 唐熠失笑，将整理好的文件夹放到桌角，抬手揉揉她软软的长髮，将她抱起来，直直抱到床上。 「炒股不一定要自己盯着，也不用全程盯着，」他亲了亲她的鼻尖，「明白了吗？」 蒋凡晞笑，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搓啊搓的：「你就说你有证券经理人不就行了？」 唐熠顺势抓住她的手，侧过脸吻了吻她的掌心，没再多解释。 他按着蒋凡晞的肩膀往下压：「睡个午觉？起来后，我带你出去逛逛？」 蒋凡晞害羞地别开脸：「不行，第一次来你们家，就在你房里睡觉，那不像话的。」 唐熠笑：「咱们都要结婚了，搁国外，那就是正经的未婚夫妻，生孩子都没问题，在男方房间午休算什么？」 蒋凡晞挣扎着起身，满脸通红，说：「你肯定不是只想着睡午觉……」 唐熠一脸「你懂我」，故意又把她往床上压，低了声音：「那你说我还想干什么呢？」 他双臂环着她，她趁机往他腋下挠痒痒，他先是一愣，继而哈哈笑出声，手臂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蒋凡晞趁机滚到床的另一侧，要从另一侧下来。 屁股好像压到什么软软的东西，接着「她」的声音就出现了。 很是做作地喊道：「你压到人家了，好疼啊……」 蒋凡晞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看唐熠：「我刚才说话了吗？我好像没说话啊。」 唐熠要笑不笑地看着她，下巴点点她身下。 她扭头往后面看，身子动了一动，那做作的声音又出现了：「「你压到人家了，好疼啊……」」 原来她屁股下有一个粉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抓出来一看，是一只毛绒兔子。 「哈哈！」蒋凡晞双手将兔子提起来，「原来是你这个小傢伙！」 她按兔子的右脚，软声问：「我压到你了，对不起啊。」 兔子声音活泼：「你也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你啦！」 两个口气、声色都差不多的声音在那边对话着，蒋凡晞听得起鸡皮疙瘩，没再和兔子对话，把它丢到唐熠怀里，翻身下了床。 她站在床的另一侧看着唐熠把兔子抱在怀里，轻轻顺着兔毛，笑问：「你就那么喜欢它吗？」 「它是我闺蜜，这可不单单是喜欢那么简单的。」 「你晚上抱着你闺蜜睡觉啊？」蒋凡晞佯装吃醋，轻哼一声，「你这样，我要把你闺蜜丢了！」 说着，就要来抢兔子。 唐熠把兔子举高，蒋凡晞手按在他肩上往上跳，没够着，干脆跳到他身上，胳膊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够了几次，终于把兔子抢到手。 她还挂在他身上，双臂紧紧圈着他的脖子，一手抓着兔子，微扬着精緻的下巴，以胜利者的姿态挑衅地看着他，几秒后，低头对他吐了吐舌头，打算扮个鬼脸。 可鬼脸还没扮上，唐熠已是吻住了她。 他紧实有力的双臂托住她的屁股，仰起脸，忘情地吻着她。 …… 最后，唐熠还是克制住了。 在这件事情上，他向来尊重她。 …… 蒋凡晞补了口红，跟唐熠出了韩家。 胡同走到底，右拐，再走个一两百米，就是赫赫有名的后海酒吧街。 蒋凡晞早就想来看看，可惜过去一直没时间，倒没想到这里就离唐熠家那么近。 这会儿才下午三点，酒吧大多还未开始营业，一路走过去，门庭萧索。但在酒吧混迹多年的蒋凡晞知道，晚上这里一定很热闹繁华。 她搂紧唐熠的手臂，说：「咱们吃完晚饭，来这里玩玩吧？我好久没打鼓了，手痒。」 唐熠笑着应了声「好」，默了几秒，又交代道：「但一会儿回去，别跟我姥爷他们说咱们晚上要来这里。」 蒋凡晞一听，就觉得韩家人是不是反感酒吧这类的场所，心里有点异样，问道：「你家人讨厌出入酒吧的人吗？」 238 大概是因为太喜欢 238 「老人觉得天黑了就该待在家里，早点睡才是正常作息，因为他们一辈子就是这么过来的。」 蒋凡晞狐疑地看着唐熠：「是这样？不是因为觉得出入酒吧有点那什么吗？」 唐熠笑着揉她的头髮：「有点什么？」 蒋凡晞吸着脸颊，组织了一番措辞：「因为人们总觉得男的去酒吧是要泡妞，女的去酒吧会被人泡，所以就觉得去酒吧的男女都不正经。」 唐熠默了几秒，才说，「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别瞎担心。」说着，手指了指北边的街区，「那儿是小石碑胡同，挺多店铺，咱们去看看？」 蒋凡晞明白了。 她和唐熠认识两年，前后谈了一年多，他处理敏感问题的手法就是淡化问题，然后不着痕迹将话题转移到别处。 蒋凡晞心想：看来韩家人确实对酒吧夜店这类的场所比较反感，以至于唐熠都不敢让他们知道她是个会去酒吧玩的姑娘。 更别说让韩家人知道她有时候还会去酒吧演出。 迎面走来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最近是国庆假期，北京一下来了许多游客，后海这几条有名的商业街更是人头攒动。 蒋凡晞单手搂紧唐熠的腰，往他身侧贴近一些，避开快到撞到自己手臂的游客。 「所以我是械客的鼓手、会去酒吧演出，还会抽菸，这些事情，最好都别让你家人知道对吧？」 唐熠半晌没说话，揽着她走了一段，说：「我支持你偶尔去酒吧演出调剂生活，但老人家可能不太能理解，不是说看不惯你有这些活动，而是他们可能会觉得你可以有更好的解压活动。」 大约是怕蒋凡晞生气，他说得很委婉，也很中听。 蒋凡晞挺受用，笑问：「那抽菸呢？」 唐熠这回想都没想，快速敛去脸上的笑意：「抽菸不行，这点不用老人说什么，我首先要监督你戒菸。」 蒋凡晞这就问他了：「既然那么讨厌女人抽菸，当时为什么要和我在一块？我记得你让我考虑你的时候，我就在你面前抽过烟了，而且不止一回吧？再说戒菸这种事，暂且不说那些压根就戒不了的，就说那些一开始戒成功的，后面又有多少復抽的？」 她这么问，也不是说不想为唐熠戒菸，只是有点好奇唐熠矛盾的心理。 俩人为了她抽菸戒菸的事情红了不止一次脸，凡事都顺着她的人，就抽菸这事儿寸步不让的，看得出唐熠真的特别反感女人抽菸。 既然这样，明知道她抽菸，干嘛又要在一起？ 他大可找一个菸酒不沾的姑娘，犯不着花大把心思追她、求复合，然后又因为抽菸的事情跟她急。 这心理真挺矛盾。 唐熠半晌没说话，只是揽紧她的肩膀往北边走。 游客越来越多，商铺也越来越密集，应该是到了小石碑胡同。 蒋凡晞还以为唐熠不讨论这话题了，刚想跟他说去前头的人多铺子看看在卖什么，不想却听他说了句：「大概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明知你抽菸，也想和你在一块。」 蒋凡晞怔住，而后顿住脚步。 唐熠往前走了两三步，发现她还在后面，转身看过来。 蒋凡晞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站在那儿看他。 他脸色稍稍变了下，走过来：「怎么了？」 话刚说完，她已是踮起脚尖，在他脸颊落下一吻，然后保持着垫脚的姿势，抱着他，在他耳边轻声：「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我一定会戒菸的！我要成为你一百分的妻子！」 在这之前，她对于戒菸的态度一向是顺其自然，什么时候能自然而然地离开尼古丁，什么时候就算戒菸成功。 但从这一刻起，她下定决心要戒菸。 她松开唐熠，双脚站回平地，低头打开包包，把里头的烟盒和打火机都拿出来，丢到一旁的垃圾桶。 金属材质的打火机坠落至刚清理过、空无一物的塑料垃圾桶里，发出「咚」的一声。 唐熠眸光微敛，唇角牵起一抹满意的笑。 那打火机是械客成立十周年的纪念物，蒋凡晞一直拿它当宝贝，随身携带。眼下，她当着他的面把打火机丢掉，他心情有点好。 这种感觉很微妙，即使他明知她与乐队成员并无感情纠葛，但她丢打火机这一举，无疑是宣告——他要比乐队、或者说乐队那些人重要得多。 蒋凡晞走过来，重新挽上他的手臂，投诚一般地说：「我把打火机都丢了，你这下该相信我的决心了吧？」 他把脸上细微的情绪敛去，淡道：「把乐队成立十周年的纪念品丢了，会不会太狠了？」 蒋凡晞笑：「就一打火机，没什么的，我们还有其他纪念品。」 唐熠：「……」 …… 俩人在银锭桥附近的街市转了会儿，游客太多，加上蒋凡晞穿着高跟鞋，没逛多久，就喊疼喊挤，俩人便又打道回府。 从前海北沿走过去，便是胡同尾，韩家位于胡同口，他们往回走。 不宽的道路两旁全是灰墙褐瓦的四合院。那门不大，围墙却是长长的，可见里头宽敞而幽深。只是有些门庭萧索、年久失修；有些则是精心修缮过、人气充足。 一条胡同走下来，蒋凡晞倒也将里头的门道看个七七八八。 她指着一户门口两颗银杏树、两辆豪车、门窗全用金丝楠木制成，门上还有一对古董兽型门环的四合院，说：「这一户肯定很壕！」 唐熠嘲讽地笑了下：「拿一千万买两个亿的设备，能不壕吗？」 蒋凡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傅家的宅子，赶紧捂住唐熠的嘴巴，压低声音：「你小点声，待会儿被听到了，都是邻居，影响多不好呀……」 唐熠顺势吻了一下她贴在自己唇上的手心。 手心一阵软濡感传来，蒋凡晞心儿一嗑，红着脸将手收回来，转而去搂唐熠的手臂。 刚要说话，傅家隔壁的四合院忽然走出一位身穿黑色运动裤、白色连帽运动风衣的年轻男人。 他一手抄兜，一手把手机举在唇边，好像正跟人发语音。 蒋凡晞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正回想着，对方已是收起手机，朝他们直直走来。 239 我刚好也有事要跟你算 239 「阿熠。」那人笑着走来，「去哪儿呢这是？」说着，移眸看向唐熠被蒋凡晞紧搂的手臂，笑意更深，「鼓手姐姐，好久没见吶。最近是不打鼓了？」 鼓手姐姐？ 蒋凡晞脑海中登时闪过那个穿一身红西装、戴着墨镜，往她房间送豪礼的霍桀。 他俩是一伙的。 蒋凡晞警惕敛笑，略微严肃道：「嗯，工作忙，不太演出了。」 「这位是顾四少，顾炀。」唐熠笑着介绍道，「他之前和霍桀去成都看过械客的表演。」 「哦。」蒋凡晞抬眼看一眼对方，「顾先生，你好。」 顾炀笑笑，和唐熠寒暄几句，很快就走了，往胡同尾方向走，好像也是要去后海。 蒋凡晞担心道：「他该不会多嘴，告诉你家人我在酒吧打鼓吧？」 唐熠揽着她继续往韩家方向走：「不会的，顾炀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蒋凡晞回头看一眼那抹潇洒的身影，晞忽然想起午饭时，韩奶奶说顾家老四老五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找的事情，八卦道：「这位顾四少哪个领域的？很多女孩子喜欢吗？」 「官员。」唐熠口气淡淡。 「哇哦？官员！」蒋凡晞又回头看一眼，「年轻有为啊这是。」 唐熠大掌登时往她后脑勺一罩，把她的小脑袋扳回来：「还看？」 蒋凡晞赶紧搂上他的腰，讨好道：「我就是好奇啦！木有其他意思。」 唐熠垂眸睨她一眼：「你这么八卦，以后有空多来跟我姥姥舅妈聊聊天，她们会把这条胡同里所有八卦都告诉你。」 「真的吗？」蒋凡晞雀跃，「那我以后真的要常来才行！」 唐熠笑：「行！」 …… 吃过晚饭，唐熠和蒋凡晞没在韩家多逗留，以要早点回家休息为由，去了后海酒吧街。 下午还萧索灰旧的街道，此时霓虹灯亮起，沿湖一圈全是亮橙橙的光，流光溢彩，将湖面辉映得犹如仙境，临湖的大排档早已坐满各色客人，其中不乏老外。 喜欢夜生活却因为工作而许久不过夜生活的蒋凡晞满心雀跃，五彩斑斓的光全映在瞳仁里，她抓着唐熠的手臂，羡慕道：「住在这附近真好啊！我好喜欢！」 胡同生活闹中取静，四合院里是私密的一方天地，几百米外又是附近最繁华的商业街和酒吧街。 兴致来临时，就到酒吧街消遣消遣；想远离尘世的喧嚣时，就回四合院离群索居。 对蒋凡晞这种双人格的人来说，没有比这里更理想的安居地了。 唐熠揽着她穿过人群，笑说：「要不咱们婚后先在后海住一阵子？等你爸妈需要我们在身边照顾时，再搬过去住离他们近的地方。」 「嗯？」 蒋凡晞脸上的笑僵了一僵：「那是要和你姥姥姥爷、舅舅舅妈一起住吗？」 唐熠问：「你介意和他们一起住么？」 蒋凡晞讪笑，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但满脸写着都是「不介意才怪」。 倒不是说韩家人不好相处，而是没有任何人想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去融入别人的家庭。虽然老话还说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但凡有条件和父母住或者自己住的，都没有哪个女人会主动提出住到男方家里去。 蒋凡晞当然也不例外，嘴上说着喜欢后海和四合院，真要让她住到韩家，她肯定不自在。 唐熠倒也理解，转而说：「那以后回来过周末小住两天就好，你最近有时间可以看看家具，到时候把我那个房间重新装一下，住上去舒服一点。」 「这倒是可以。」蒋凡晞笑着应下来。 …… 走了一段，蒋凡晞跟着唐熠进了一家叫「听海电台」的酒吧。 酒吧有两层，一楼是乐队表演的舞台和吧檯，以及分散的桌位；二楼是vip卡座，可以透过中间的挑空看到舞台上乐队的表演。 这会儿，舞台上有两位年轻的男生正表演funk music，他们似乎没有鼓手，鼓声都是做在program里放出来。 蒋凡晞坐在卡座里，身体随着节奏律动出好看的姿态。 唐熠要了两杯酒，回头看过来时，笑问：「想不想下去打鼓？」 蒋凡晞望着舞台，一脸痴痴：「想啊。」 唐熠这就又招手让侍应过来：「你们磊哥在么？」 侍应颔首：「在的，我去叫磊哥过来。」 很快，一位左手臂纹着花臂、穿着白色短袖t恤、浓眉大眼的男人上二楼来，一见唐熠，先是吃了一惊，随后笑着快步走到卡座，与唐熠碰拳、拥抱。 「阿熠，好久不见吶。」那位叫磊哥的男人说，「来之前怎么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唐熠笑说：「临时决定过来。」 说着，揽过蒋凡晞，分别介绍道：「我未婚妻蒋凡晞；发小冯磊。」 蒋凡晞正想跟冯磊打招唿，就听冯磊诧异道：「你是械客的鼓手france？」 她没想过会被小众酒吧的老闆认出来，意外之余，有点不好意思：「是，我是械客的鼓手。」 唐熠问冯磊：「你也知道械客？」 冯磊笑：「知道啊怎么不知道？械客在圈子里算水准很高的乐队！虽然不出圈吧，但懂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创作能力、现场表演的完成度都是顶级的。」 蒋凡晞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圈内人对械客赞誉如此之高，更加不好意思了，谦虚道：「没有没有，我们还有很多需要进步的。」 冯磊笑笑，转而问：「什么时候来我这里演一场？」 「就现在啊。」唐熠下巴点点舞台，「今晚表演的乐队好像没鼓手？」 冯磊明白了，大笑着侧过身：「来来！随我下去!」 蒋凡晞看一眼唐熠，获得首肯，开开心心地随冯磊下去。 人刚离开，坐在卡座里的唐熠手机响了。 看一眼来电人，他接起，口气淡淡：「嗯？」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变了变，有点烦躁，有点冷意，落眸看一眼已经坐上鼓凳、双手举着鼓棒的蒋凡晞，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可以，我刚好也有事要跟你算。」 240 我担心他们一会儿打起来 240 主唱弹着吉他，一开始只是站在舞台左前侧表演，唱着唱着，便频频转身去看坐在后头的鼓手，最后直接挪过去，边弹唱，边与蒋凡晞眼神互动。 唐熠坐在二楼卡座，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横在沙发椅背上，长腿交叠着，姿态随意地俯瞰着舞台。 蒋凡晞把发绳扯掉了，稍稍带着弧度的长髮肆意随性地披在身后，在射灯的照射下，几撮挑染了暗宝蓝色的长髮随着她身体帅气的律动而跳跃出低调个性的光。 她脚穿细高跟，露出来的半截大腿和小腿白皙笔直，亮得晃人眼睛；一身精緻的连衣裙，耳垂上挂着天河石耳环，名媛气质十足，却坐在鼓凳上挥舞鼓棒，落下的每一个鼓点笃定有力。 唇角笑意凉淡，眼神不羁，淡妆与那个五彩斑斓的舞台格格不入，可在她身上，却反倒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矛盾美。 冯磊收回视线，与唐熠碰杯，不可思议道：「械客的鼓手是你对象？我怎么感觉这事儿那么戏剧性？」 唐熠移眸看向发小，笑问：「不然？」 「你要说你对象是医生、教师、公务员，甚至是记者，随便一个我都信！」冯磊笑，「可你一个既不上酒吧夜店玩儿、也不怎么关注乐队的人，竟然跟械客的鼓手谈恋爱？」 唐熠自个儿都笑了，又落眸看向舞台，转而问：「有听说咱们那胡同谁家的四合院想卖的么？」 冯磊正喝酒，浓眉皱了下，酒杯放下后，调侃道：「怎么？你想买了结婚以后住？」 「嗯。」唐熠淡淡点头，「我对象喜欢这里，我寻思着如果有人要卖，买个给丈人住也行。到时候我俩就轮流两边住。」 「我晚上回去让我家老头儿老太打听打听，有消息再跟你说。」 「谢了。」唐熠收回目光，倾身向前，与冯磊碰杯。 冯磊笑：「但咱们那胡同的四合院可不便宜，去年我听说后边有家卖了，成交价好几个亿，今年价格可能还高了，你当真要买这么贵的屋子给丈人住？」 唐熠笑着「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他为人处世向来低调。 回国两年，座驾还一直是之前上班时，华给配的奔驰，与那些可以拿出全部积蓄、甚至贷款买车的年轻人不同，他对这些或许在别人看来可以彰显材力的身外物简直无欲无求到令人费解。 倒不像是注重享受的当代青年，更像是稳重却又城府极深的中年人。 所以即便是髮小，也不甚清楚他口袋到底多厚实。 故而冯磊一听他打算买天价四合院给丈人住，忍不住又劝道：「其实真没必要，住哪儿不是住？喜欢这里，常来不就行了？真犯不着花那么多钱买四合院。」 唐熠仍落眸看着舞台，唇角弯了弯，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之前跟她求婚，她不是很乐意，把我训了一顿当时，说我从来不知道买礼物送她，别人的男朋友三不五时就送礼物，我送了一次就想顶一辈子。」 「得！」冯磊空酒杯往杯垫上一放，略带酒气道，「我总算听明白了！人这是吊着你呢！就看你送了值钱的，才跟你乐意呢！」 见发小误会蒋凡晞是物质女，唐熠澄清道：「她不是。之前我俩还没在一块，霍桀追了她一阵子，什么值钱货都抖出来当礼物了，人看都没看一眼。」 冯磊不信：「真的？霍桀那货可是大手笔啊，据说他一出手，能禁得住他礼物攻势的女人是零。」 话正说着，眼角余光瞥到楼下一阵骚动。 两个高大的型男从门口往吧檯走，一位身穿白色连帽运动风衣；一位穿着黑色休闲西服，敞开的衬衫领口处架一副镶蓝钻的墨镜。 一进门，就跟现场的姑娘吹口哨、打响指、抛媚眼，整得跟明星的粉丝见面会似的。 「那谁啊那么油腻？！」冯磊啐一声，就要下楼去瞧瞧。 唐熠略一眼，看到穿着白色连帽运动风衣的那位，笑道：「顾炀和霍桀。」 话刚说完，下面传来一阵狂吼：「鼓手姐姐！鼓手姐姐！」 唐熠和冯磊同时看去。 就见霍桀人站在舞台前，痴痴地望着正打鼓的蒋凡晞，扯着嗓子大吼：「鼓手姐姐！鼓手姐姐！」 唐熠一秒黑脸。 冯磊看他一眼，赶紧说：「我下去把他拉走！」说着，噔噔跑下楼。 唐熠手中酒杯一放，人也跟着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原本还站在舞台下面的霍桀，这会儿已经爬到舞台上，把贝斯手赶走，还抢走人家的贝斯，囔着：「来首《我愿意》！」 冯磊要上台去，唐熠按住他，剑眉微蹙：「我来！」 说完，直接从舞台侧方上去，走到一脸无语的蒋凡晞面前：「我来配合他。」 蒋凡晞讶异：「你会打鼓吗？」 唐熠点头。 蒋凡晞赶紧起身。 背好贝斯的霍桀看她起身，囔道：「唐熠你干嘛？我要和鼓手姐姐合作，你捣什么乱？」 唐熠人已坐上鼓凳，拿着鼓棒的双手抬起一手，直直指向霍桀，冷笑道：「《我愿意》是吧？来啊。」 霍桀：「……」 吉他手已经开始，唐熠那边鼓声也起来，他只好硬着头皮加入贝斯。 蒋凡晞悄悄退到台下，就站在那儿看唐熠打鼓。 他身上的休闲西服外套脱掉了，此时只穿着浅蓝色美式衬衫和深色牛仔长裤，平时往后梳去的油头因为不上班而不再上油，干净蓬松地垂在额边。 两年前还是麦色的皮肤，因为在北京呆了两年，不怎么晒到太阳，日渐白皙，看上去人更白净年轻了；浑身的肌肉还是一样有型，明明穿着衣服，蒋凡晞却觉得好像看到了他浑身紧实好看的肌肉线条。 这一想，心痒了，恨不能当场就把唐熠带走…… 正想着，忽然有人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是顾炀。 对方下巴点点吧檯位置，笑说：「让他俩玩儿去，咱去吧檯喝一杯。」 蒋凡晞口气冷淡：「我担心他们一会儿打起来，我还是在这儿看着吧。」 241 最怕的就是你被欺负 241 站在一旁的冯磊这就笑了，卷了卷花臂那侧的t恤袖子：「有我在，看谁打谁吧。」 顾炀笑了下，那笑带着冷，不达眼底：「磊子啊，你跟阿熠是髮小，跟我好像也是吧？一定要这么不给面子？」 冯磊冷笑：「人乐队在台上好好表演着，霍桀一过来就砸场子，不揍他揍谁？你带人来砸我场子，好意思要我给你面子？」 冯磊这人特别直，小时候大伙儿在一块玩，不爽了就要削人，而顾炀是那种笑面虎，不爽了暗暗记在心里，过后再阴回去。 这俩人就是俩条道上的，虽然小时候没少一起玩，但就是铁不起来。 顾炀知道冯磊的性子，也不踢他这块铁板，手虚虚揽着蒋凡晞，口气倒是温温柔柔：「有磊子看着，你家唐熠不会吃亏的。走，咱俩喝一杯去。」 蒋凡晞动了动肩膀，往旁边退了一步：「不了，我等唐熠。」 顾炀笑笑，没说什么，举着酒杯走了。沿路看见一姑娘长得漂亮，就跟人搭讪去了。 蒋凡晞：「……」 冯磊扭头看一眼，抱着双臂回头，目光看向舞台，淡淡笑道：「想不到阿熠也会打鼓吧？」 蒋凡晞崇拜地望着唐熠：「是啊，真没想到，他打得蛮好的。我之前有看他弹过吉他。」 「阿熠不仅会吉他、架子鼓，也会钢琴和贝斯。」 冯磊看着舞台上的唐熠，眼中有光：「我们初中那会儿就组过乐队玩儿，后来随着阿熠高中移民美国，其他成员高考后去外地或国外念书，乐队才解散。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这边开个生意一般的酒吧的原因，为的就是成员回北京了，有个地儿玩。」 蒋凡晞不关心冯磊为什么在这里开酒吧，她只关心唐熠为什么要玩乐队。 她自己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十多年，最清楚做乐队的一些深层原因，她不希望唐熠的初衷也是如此。 她看着舞台上挥舞鼓棒的唐熠，问冯磊：「唐熠当年为什么要玩乐队？」 冯磊笑了下，尽管是笑着说话，但声音里却有着压抑的苍凉： 「还能为什么？苦闷呗！你别看北京的孩子一生下来好像什么都有，不用像别人烦恼买房啊整户口啊这些俗事儿。但往往就是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环境，让你觉得特别苦闷。那时候，阿熠他妈妈离开他，他爸又跟他姥爷舅舅打跨洋官司，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我们都看得出他特别难受。搞乐队，好歹也是个发泄的渠道。」 那个年代，网络不发达，没有智慧型手机和各种app，就是想上个网发泄心中的苦闷都没渠道。唐熠性格又内敛，从不对人道心中的难过，怎么想，都觉得那时候的他很难。 蒋凡晞眼眶湿了，侧了侧脸，淡淡点头：「挺好的，谢谢你这些年陪在唐熠身边。」 冯磊笑笑。 这时，一曲结束，霍桀一把取下身上的贝斯，跑下舞台，冲到蒋凡晞面前，现宝似地问：「我弹得不错吧？」 蒋凡晞敷衍地点点头。 她越过霍桀的肩膀，看向正从鼓凳起身的唐熠。 「你今儿怎么来后海玩了？」霍桀上下打量她一道，「还穿着裙子来打鼓？」 蒋凡晞嘴巴张了张，正要说话，唐熠走过来，轻嗤一声：「我俩要结婚了，回家跟长辈商量婚事儿。」 霍桀看向蒋凡晞：「你真要嫁唐熠？」 蒋凡晞：「……」 她感觉这位老哥好像还不太清楚情况，多说无益，人往唐熠身侧靠去，姿态很小女人地躲到他身后。 霍桀比划了一个扎心的手势。 不等他再说什么，唐熠揽着蒋凡晞回二楼卡座。 一入座，就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下一大半，可见打鼓确实耗体力。 他没多提霍桀刚才那番捣乱，说起另外一件事：「井勤回国了，说明天想跟你见个面，你要去么？不去我给他推掉。」 「啊？」蒋凡晞怔了一秒，下意识回道，「可以啊。」 说完，又问：「他找我什么事儿啊？」 唐熠摇头，温声说：「他没说。明天我跟你一块过去，有我在，不怕。」 蒋凡晞一听这话，忽然一阵委屈涌上心头。 其实井勤对她的冷嘲热讽不算难以忍受，她习惯了，此番见面，至多有点忐忑，哪里会害怕呢？ 可唐熠这般护犊子一样护着她，那些在井勤那边受过的委屈立刻被放大。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窝到唐熠怀里，鼻尖和嘴唇在他颈窝间蹭呀蹭的，手臂紧紧搂着他的腰，低喃道：「这么怕我被欺负呀？」 唐熠笑了下，手在她肩头轻揉着：「最怕的就是你被欺负。」 …… 翌日中午，唐熠来接蒋凡晞去丽思跟井勤一起吃饭。 他们早到了十分钟，井勤还没来，唐熠先点了菜，一点都没在客气。 落地窗旁的四人位，蒋凡晞坐在里头，唐熠坐在同一排的外头，对面两个位置留给井勤。 蒋凡晞看一眼餐厅入口处，叮嘱道：「待会儿你让井勤坐你对面，别坐我对面，我不想直接跟他脸怼脸。」 「好。」 过了一会儿，井勤姗姗来迟。 他一身休闲运动装，手里拿着电话，边说边走过来。 「行啊，我晚上过去找你，一起喝一杯。」他在唐熠对面入座，「回头聊，我正跟韩熠吃饭。」 说完，挂了电话，手机随手放在手边，人看向唐熠：「老景，我没想到他也在国内呢。」 唐熠没什么反应，转而说：「我们点菜了，你赶紧，别一会儿看我们吃。」说着，朝候在不远处的侍应招了招手。 井勤很快点好菜，菜单递给侍应后，笑眯眯看向蒋凡晞：「小蒋，好久不见吶。」 蒋凡晞觉得他这笑有点假，也假笑着回应过去：「嗯，好久不见，您过得好吗？」 井勤笑，抬手抚了抚油光满面的脸颊：「挺好的。」 不等蒋凡晞客气，唐熠先问了：「好了，不说这些虚的，这次回来到底是什么事？」 井勤移眸看向蒋凡晞：「apex给出的条件不是不错么？你怎么把人给拒了？你那小破公司以后成不成还是个问题，为了这个拒了apex，你到底在想什么？」 大约是因为唐熠在场，他口气起先还算客气，说到最后，开始放飞，已然有一种要教训蒋凡晞的意思：「你把陪护机器人的项目给apex，先把干股拿到手，等个一两年，资金充足了，再做其他项目不行？」 蒋凡晞没想到他是为了这事儿跟自己见面，还以为apex的事情翻篇了，正组织措辞，就听唐熠声音不悦地说了句：「你怎么说话的？」 242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骗婚 242 唐熠不高兴了，蒋凡晞听得出来。 之前在盛华上班，他每次骂人之前，也是这样的口气。 蒋凡晞担心唐熠跟井勤为了自己的事情闹不愉快，忙在桌下按住唐熠的腿，跟井勤解释道：「公司的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得算，我还有合伙人，也有投资人，不是我想卖给apex就能卖的。」 她口气委婉，句句真诚，对井勤有习惯性的好声好气。 井勤看一眼唐熠，态度微敛，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说：「apex的条件很不错，你不妨考虑一下。陪护机器人的市场前景是好，但累啊，女人还是得以家庭为重。」 蒋凡晞没吭声。 想起自己来之前就寻思着要问井勤的事情，转而说：「井总，我想跟您谘询点事儿。」 井勤口气淡淡，把玩着手上的手机：「说吧。」 蒋凡晞组织了一番措辞，说：「是这样的，我也打算资助学生。现在的想法是——会有针对国内的留守儿童及贫困学生的就学生活资助，还有优质学生到国外留学的资助。国内这块的资助，刚好有同学想和我一起做；国外这块，我到时候能请您帮忙处理么？毕竟您跟国外的高校熟。」 井勤听完，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说：「我劝你啊，先把车子房子的钱挣了，手头上有闲钱了，再来考虑这些。」 压根就不想跟她聊资助的事情，打从心底觉得她没有资助学生的能力，说了也白说。 蒋凡晞听出来了，有点难堪，半晌没说话。 「你跟我出来！」唐熠口气不善，说着就要起身。 蒋凡晞回神，怕他们出去要吵架，忙拉住唐熠的手，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唐熠声音低下来：「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蒋凡晞摇头，看一眼井勤：「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先聊，就在这儿聊。」 人一走，唐熠随即黑脸看向井勤：「你跟蒋凡晞说话，一直是这种口气？」 井勤不甚在意地把玩着手机：「哦，合着她傍上你了，我就得对她低声下气，做小伏低？」 唐熠咬了咬后槽牙：「就算看在她即将成为我妻子的份上，你也不应该对她这种态度！『尊重』两个字不知道怎么写？」 井勤这才收敛脸上的不屑，放下手机，人往唐熠这边凑近了些：「真要跟她结婚？你不是吧？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唐熠懒得跟他说这些，拿起水杯喝水。 井勤见他不搭腔，坐回去，打开手机进入微信，点开一个对话框，瞥了一眼里头的内容，抬眸看向唐熠。 「黎瑾最近在国外几本新能源权威期刊上发表了不少研究论文，估计又有新的研究成果要出来。你放着这种人才不要，非得在蒋凡晞这棵树上吊死？」 「够了！」 唐熠手中的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雪白的桌布顿时被溅到几滴果汁，形成不大不小的几圈暗色水点。 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紧紧捏着透明玻璃杯，力道大到小臂上的血管凸起，几乎要将手中的杯子摁碎在掌心。 气氛凝滞几秒。 井勤把手机收起来，双臂交叠着压到桌上，脸又往唐熠这边凑近：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蒋凡晞我也算看着她长大，她那性格真不够大方！人还拧巴！虽然脑子里有点货，但不够圆滑机灵，再聪明也没用啊！以后帮不上你！……」 他嘆着气摇头：「小地方出来的就是小地方出来的，格局太小。在德国那么好的机会，跟个愣头青似的只知道打工，硬生生浪费了几年时间才说回国要创业，可到现在，创出什么了？看人黎瑾，就大她一岁，去年就已经是双一流大学的副院长、博导、教授！她手上有不少新能源科研结果，你不是想进军……」 唐熠不想听这些，隐忍着打断：「你跟蒋凡晞提过黎瑾的事？」 井勤回想几秒：「好像提过。」 话刚落，一杯果汁已是泼到他脸上。 他条件反射地抬手抹了一把脸，愣愣地看向唐熠，几秒后低吼：「你疯了？」 唐熠拿着餐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口气淡然：「这杯，是替蒋凡晞泼的。你以后如果再跟她多嘴，我和你，朋友都没得做！」 「你早晚会后悔！」井勤恶狠狠丢下这句话，餐巾往旁边一丢，气唿唿地走了。 唐熠咬牙收回目光，后背往椅背靠去，手中的餐巾往桌上一扔，心情烦躁到极点。 …… 蒋凡晞不知道他们要聊多久，在洗手间磨蹭了一会儿，又是玩手机，又是补妆的，见时间过去二十分钟，心想应该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回餐厅。 井勤人不在，只有唐熠一个人坐在原位，桌上摆放三分套餐。 她走过去，点点唐熠的肩膀，坐回自己的位置：「井勤人呢？」 唐熠帮她把餐巾折好放在腿上：「走了。」 「啊？」蒋凡晞意外，「他不是有事儿跟我说么？怎么就走了？」 「apex找他当说客，劝你放弃陪护机器人的项目，」唐熠给自己铺餐巾，淡淡道，「这件事没什么好说的。」 蒋凡晞嘆气，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心里对这件事已是无奈到极点。 唐熠切着牛排，声色平静：「你昨晚回家跟你爸妈说，我姥爷他们想上门拜访的事情么？」 说着，把切好的牛排与蒋凡晞那份对换。 「哦那个啊。」蒋凡晞叉牛排，顿了一下，「说了，我妈说随时可以呢。」她没说佟玉英巴不得韩家人今天立刻就过去。 唐熠点点头：「那不然就后天吧？后天你有什么事儿么？」 蒋凡晞刚举起来的叉子顿在半空中，转头，怔怔看着他，迷茫道：「四号？这么快？」 她以为至少是自己从深圳回来后的事情了。 「嗯。刚好国庆假期大家都有时间，要不接下来得过年那会儿才有空，而且你们又要回老家过年么不是？」 倒是有理有据。 但蒋凡晞还是觉得太赶了，玩笑道：「你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骗婚呢。」 243 大庭广众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243 骗婚。 唐熠差点没被口里的牛肉呛着，拿起水杯喝一口，用餐巾擦了擦唇角，继续若无其事切着牛排。 「嗯，我现在失业了，想把你骗回家，让你养。」 蒋凡晞失笑：「结婚后，你是要在家里做饭干家务吗？」 唐熠配合着她演：「嗯，我会把我们的小家，还有你爸妈那边料理得井井有条，让你放心去拼事业。」 字字句句说到蒋凡晞心坎儿里去了，使得蒋凡晞觉得和唐熠结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她工作忙，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她，在她累了的时候给她抚慰及温暖，还帮她照顾父母，好像挺好的。 当然她不会这么自私，就等着唐熠照顾，结婚后，她也会对唐熠及他们的小家负责。 她放下叉子，转身抱了抱唐熠，轻声：「那我们一起努力！我也会学习做一个好妻子！」 唐熠侧过脸吻了她一下：「好，一起努力。」 …… 吃好午餐，唐熠说自己有事儿，把蒋凡晞送回家，一直到晚上睡前才来了一通电话，说明天晚上一起吃饭，便没了消息。 蒋凡晞以为他要忙家人四号来自己家拜访的事情，没多想，这两天就在家里陪父母。 三号下午傍晚，唐熠过来了，说要接她去外面吃饭。 蒋凡晞刚午睡起来，人懒懒懵懵的，不想打扮，妆都没上，随便穿上牛仔裤和t恤风衣，就跟唐熠出门了。 一上车，就问：「这么早吃晚饭吗？」 唐熠扣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嗯，吃完饭再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啊？」 唐熠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蒋凡晞觉得唐熠可能又要带自己去哪个可以看到星星的地方，便没多问，打了个哈欠，窝到副驾座椅里。 他们在家附近一家餐厅吃了点简餐，很快就又上路了。 入秋后，天黑得早，才晚上六点多，天色就已经全黑透。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蒋凡晞有点奇怪，问：「要去机场接谁吗？」 「不去机场。」 蒋凡晞本还想问唐熠「不然要去哪里」，但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感觉也不会说，干脆就不问了。 很快，车子下高速，进入广营东路，一路来到一个平阔的地方，四周没什么建筑物，看上去很宁静。 蒋凡晞没来过这片，陌生环境让人产生不安感，终于忍不住问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唐熠下巴点点前头。 蒋凡晞回头看去，就见前面一处低矮、却占地广阔，风格颇有异域风采的深灰色建筑物，大门上方logo写着「阿根廷庄园。」 像是个吃烤肉喝葡萄酒的地方。 蒋凡晞抬手抚着上腹：「我还不太饿。」 唐熠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没说什么。 车子直直驶入庄园，停在专用的车位上。 俩人一下车，候在一旁的侍应就迎过来了，恭敬道：「唐先生，会场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直接进去，请随我过来。」 唐熠淡淡点头，牵着蒋凡晞，跟着侍应穿过餐厅，一路去到一个类似后花园的地方。 远远的，就见花园里站着一些人，有自助餐檯、几列白色的椅子、白色的鲜花拱门，以及一个装点着白纱和鲜花、像凉亭一样的台子。 绿色的草坪，白色鲜花装点的环境，看上去很舒服，也很浪漫。 「来参加你朋友的婚礼吗？」蒋凡晞问完，立马就发现不对，哪有人晚上举行婚礼的。 唐熠什么都没说，牵着她直直往前走。 走近了，蒋凡晞才发现前头其实站了三拨人。 一拨是任泫寒、宋梓楠、沈书途，还有其他部门的同事，几乎公司的人都来了。 另一拨人里，有顾炀、霍桀、冯磊，还有几位和他们一样打扮不俗的年轻人。 而景霁之、井勤和程凯，正站在自助餐檯旁喝酒聊天，周恆站在不远处打电话。 看到这些人，蒋凡晞才知道，这不是别人的婚礼，很有可能是唐熠要跟她求婚，所以把双方共同的朋友都请过来了。 她有点兴奋，也有点害羞，想到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接受唐熠的求婚，真的挺不好意思。 冯磊先看到他们，笑着朝他们吹了个口哨。 其他人闻声看过来，神色各异。 霍桀也看到了，手里的香槟往顾炀手里一怼，拔腿跑到蒋凡晞面前，急道：「鼓手姐姐，别答应他！他家有俩儿子，将来肯定有争夺家产一战，你嫁过去会受气的！」 冯磊放下酒杯走来，将霍桀双臂往身后一扭，给拧回去了。 和他们站在一起喝酒的几位年轻人上前来，笑着跟唐熠碰拳：「阿熠，恭喜恭喜！没想到你是咱这帮人里最早结婚的。」 唐熠手臂揽过蒋凡晞，笑着跟大伙介绍：「我未婚妻蒋凡晞，france。」说完，又一一介绍朋友给蒋凡晞认识。 其中有人认出蒋凡晞是械客的鼓手，蒋凡晞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和唐熠一个胡同长大，或者附近胡同的髮小，小时候一起玩过乐队，长大后依然关注着乐队圈，所以一眼就认出她是械客的鼓手。 他们年纪和唐熠相仿，穿戴不俗，气质明朗，看得出都是各个领域的精英。 大家轻松寒暄了片刻，忽然有人说：「那不是械客的贝斯和吉他手么？」 蒋凡晞一怔，转身看去。 就见魏楠和司辰从草坪那头走来。 大家有好些时间没见面了，此刻再见，蒋凡晞难掩激动，轻轻挣开唐熠的手，朝他们走去。 司辰上前来抱了抱她，魏楠把他俩都抱住，三个人抱在一起。 蒋凡晞问：「嘉子没来吗？」 魏楠说：「他失恋呢，来不了！」 蒋凡晞吃惊：「嘉子恋爱啦？咋都没听他说过呢？」 魏楠没说话。 司辰说：「蒋蒋，恭喜你。」 蒋凡晞含泪：「谢谢你阿辰。」 魏楠拍拍她的手臂，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唐熠，压低了声音：「丫的要是敢欺负你，跟哥几个说！看哥几个怎么治丫的！」 司辰笑道：「我们就是你的娘家兄弟。在婆家不开心了就说出来，我们随时为你出头。」 魏楠也笑：「可不，以后哥几个老了，还有儿子女婿为你出头！啥都别担心！尽管恣意地过！」 蒋凡晞喉咙哽得难受，鼻头也泛红，看那样儿就是快哭了。 魏楠笑着把她揽进怀里，很快又放开，下巴扬了扬：「去吧！」 蒋凡晞又抱了他们一下，这才红着眼眶，朝唐熠走去。 和景霁之站在一起的井勤啧啧摇头，说：「老景你看看，你看看！大庭广众和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要是韩熠他家人看到蒋凡晞这样儿，立马不同意他们结婚！」 244 嫁给我 244 景霁之喝着香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和唐熠相拥在一起的蒋凡晞，须臾后，收回隐晦的眸光，挑眉笑了下：「你好像对蒋凡晞挺有看法？」 「太轴了，招人烦。」井勤冷笑道，「想的比做的多，从德国回来两年，就没做成什么事情。要是就这么老老实实相夫教子、不给韩熠添麻烦也就罢了，偏偏没本事还要学人家创业，整得韩熠被踢出盛华。」 程凯说：「唐熠离开盛华是因为蒋凡晞？我看不至于吧？他就不是恋爱脑啊。」 景霁之瞥一眼井勤：「你跟唐熠认识这么多年，他什么人你不知道？他不想离开盛华，谁都踢不走。他想回盛华，谁都拦不住。他离开盛华，跟蒋凡晞关系真不大。」 井勤觉得景霁之好像知道点什么，试探：「啥意思？是韩熠自己想离开盛华，以后还回去？」 景霁之轻抿香槟酒，笑而不语。 另一边，唐熠搂着蒋凡晞走到鲜花亭里。 现场灯光登时暗下，几秒后，整个环境亮起犹如满天星一样细碎的光；光束自上而下洒向鲜花亭中相拥着的爱侣。 管弦乐队奏起浪漫柔和的曲子。 唐熠轻轻放开蒋凡晞，拿出一个藏蓝色的绒面小盒子，里头是一枚四爪钻戒。在灯光的折射下，钻戒闪闪发光。 他执起蒋凡晞的左手，将钻戒套进她纤长白皙的中指。 冯磊捧来一大束白蔷，唐熠接过，垂眸看着蒋凡晞，温温柔柔地问：「嫁给我。」 朋友们起闹：「答应他答应他……」 周恆手持数码摄像机拍着过程。 蒋凡晞想起自己上次拒绝唐熠的求婚时说，要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求婚，还要拍下她吃惊的样子。 原来她说过的话，唐熠一直记着。 她满心缱绻地看着他，看到他耳廓泛红，应该是紧张也害羞，毕竟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求婚。 唐熠性格低调，蒋凡晞觉得他求婚应该只想私下求。 如果不是她要求，他应该不会去弄这么一场求婚。毕竟，她已经见过他家人，就算他接下来不再求婚，等双方家长见面，婚事一谈下去，俩人也是顺理成章去扯证。 一切都可以自然而然，他其实不必再如此大费周章。 管弦乐队恰到好处地换了一首感人的曲子，蒋凡晞被这气氛感染到，微微红了眼眶，接过唐熠手里硕大的花束，红着眼睛点了点头：「好。」 下一瞬，连人带花被唐熠抱起来。 她双手捧着花，毫无防备，低唿一声，双腿条件反射地圈住他的腰，他双臂则在同一时间托住她的臀，抬头吻她。 身后，周恆手中的摄像机拍下这一切。 不远处，女生们窃窃私语： 「蒋总的未婚夫做什么工作的呀？」 「不知道呢，上次看他去接蒋总，开一车牌号特好的奔驰，应该还不错。」 一直在hanren工作的沈书途悄声说了句：「跨国集团的ceo。」 「ceo吗？那也是打工？……」 「是吧，那也比普通男人强啊。」 「我刚来的时候，以为任总和蒋总是一对，我觉得他俩太默契太般配了，任总几乎事事以蒋总为主……」 井勤听到了，侧过身看一眼站在旁边的任泫寒，皱眉小声念叨：「这蒋凡晞身边怎么尽是一帮男人？」 程凯笑了下，说：「能让男人心甘情愿留在一个女人身边，不求回报与她并肩前行，说明这个女人确实能成事儿。蒋凡晞在工作上表现挺不错，大气豪爽，技术过硬，想做事业的男人追随她，这不很正常么？」 景霁之点头：「我认同。」 井勤狐疑地看向两位老友：「你俩咋回事儿？被蒋凡晞收买了？」 程凯失笑。 景霁之瞥来一眼：「倒是你，跟个恶婆婆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你？」 井勤：「……」 那边，唐熠和蒋凡晞挨个跟前来参加求婚礼的好友们敬酒，已经快走到这边了，井勤讪讪收了话。 程凯和景霁之主动走上前，与唐熠碰杯，道「恭喜」。 蒋凡晞跟程凯碰杯：「程总，好久不见。」 程凯笑：「我那儿还有活儿要给你们hanren做，什么时候有空上我那儿谈去！」 「好的好的。」蒋凡晞说着，看向景霁之。 景霁之看着她，双眼含笑，也不主动跟她碰杯，只笑着说了句：「恭喜了。」 蒋凡晞隔空跟他举了举杯：「谢谢。」 见他和程凯、井勤熟识，蒋凡晞问：「你们三位之前就认识了吗？还是今晚一见如故？」 程凯、井勤都认识唐熠，那么俩人也认识倒是正常，只是和他们都不相识的景霁之为何会聊在一起？ 程凯和井勤没吭声，景霁之看一眼唐熠，笑笑：「就当我们一见如故吧。」说着，跟唐熠举了举杯：「恭喜了。」 蒋凡晞不疑有他，勾着唐熠的手臂，笑着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投资人景先生，他人很好，很支持我们的项目，从来不会有过分的要求。」 唐熠笑着点点头，跟景霁之碰了一下杯：「谢了。」 说完，搂着蒋凡晞往魏楠和司辰那儿去。 井勤手肘捅了捅景霁之的腹部，小声问：「韩熠还没让蒋凡晞知道陪护机器人那个项目实际上是他投的啊？」 「看样子是还没。」 井勤啧啧两声，摇摇头：「那以后被她知道了，估计又要闹一通，不信你们看着。」 程凯不以为意：「到时候唐熠哄哄不就行了？多大点事儿？给她投钱又不是骗她钱。」 井勤说：「哎你们不知道，蒋凡晞那性子特拧巴，肯定闹到时候。」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景霁之出声：「行了行了，再怎么说现在也是唐熠的未婚妻，井勤你就算看人再不顺眼，也收敛点！」 说完，懒得再跟井勤废话，跟程凯一起去了任泫寒那边。 …… 一场低调而温馨的求婚礼终于在晚上十点结束，大家各自上车，准备回家。 蒋凡晞跟着唐熠走，一上车，正系安全带，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被轻轻放到她腿上。 「这是什么？」她看一眼正启动车子的唐熠，没打开，「给我的吗？」 「嗯，求婚礼物，拆开看看。」 245 无从设想的未来 245 蒋凡晞一听是礼物，赶紧将文件袋的绕绳旋开。里头是两份薄薄的文件，像协议一样的东西。 唐熠把车里的灯光打开，蒋凡晞看清楚协议的内容，惊讶道：「真的要买长安太和那两套房子吗？」 唐熠视线专注看着前路，笑着点点头：「嗯，我已经付了一部分定金给前屋主，等你从深圳回来，咱们就去办过户手续，到时候记得把证件都带上。」 蒋凡晞有点不好意思，手抚着那两份协议，踟躇道：「两套房子四千多万哎，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她长这么大，除了被资助留学，其他都是靠自己双手去挣；和唐熠虽然在一起一年多，但是既没结婚、对他也没任何物质上的付出，就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觉得相当有负担。 她可是那种连资助款都要连本带利还了的人。 见她不说话，只是垂眸盯着协议发呆，唐熠空出右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我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也没时间去挑，既然咱们有买房子的打算，我想这就是最实在的礼物。」 蒋凡晞失笑：「女孩子不就喜欢首饰、化妆品、包包那些嘛！还能喜欢什么？」 唐熠皱眉：「我前阵子在手机里下载了个购物app，看了一两个小时，头疼得一宿没睡好。太麻烦，还是直接买房子省心省事。」 听他这么说，蒋凡晞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控诉他不懂送礼物，是不是给他太大压力了？ 看样子好像是。 别说唐熠了，就是她自己都不是很喜欢逛街、逛购物app，可她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却又去要求一个工作也很忙碌的人做。 确实是不太好。 她侧了侧身子，内疚地看着唐熠，郑重道：「房子我就收下了，但我上次说你不懂送礼物那句话得取消。买这两套房子的钱，真的是送我一辈子的礼物都花不完。我就当你把这辈子的礼物都提前送到位了，好吗？」 唐熠偏过脸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回到前路。 他唇角弯了弯，声音比刚才轻松不少：「好，这么想就对了。但以后你想要什么，还是可以让我买，只不过要把那些色号型号之类的写清楚，要不我真分不清。」 蒋凡晞一听这话，就知道他肯定被那些几十个色号的口红、粉底虐过。 她扑哧一笑，说：「其实你上次从美国带回来的那套护肤品，就是后来被我妈拿走的那套，其实也不适合我。它是针对油性肤质的，我皮肤干性，用了要更干的。」 唐熠：「……」 默了半晌，他说：「干性是吗？那我记住了。」 他似乎很有耐心，又问：「那那种擦在脸上，能让皮肤变好变白的那种粉，要买什么号码？」 蒋凡晞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说的是粉底液。 「那种叫『粉底液』，不同牌子不同系列的色号都不同，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你我是用哪个色号。我买粉底液一般要去专柜试，合适了就直接买。而且啊，粉底液是为了调整肤色，让肤色看上去均匀一些，不是为了变白啊。」 唐熠：「……」 太难了。 蒋凡晞笑：「我现在相信你以前没和女生在一起过，但凡交往个一两个姑娘，都不至于对女人用的东西如此没概念。」 唐熠：「……」 蒋凡晞揶揄道：「以后咱们分手了，你再找别人，要给对方买护肤品之前，至少都知道问一句『你皮肤干性还是油性』，『xx牌子xx系列的粉底液要哪个色号』，你说是吧？」 唐熠这回说话了，口气还挺严肃：「分什么手？以前分不掉，以后也一样！」说着，还抬手捏了捏蒋凡晞的脸颊。 …… 车子到了公寓楼下，蒋凡晞没将下定金的协议带上去，直接塞进副驾前头的盒子里，说省得去过户的时候还要特地带出来。 唐熠熄火下车，送她上楼。 十点多，蒋志存和佟玉英都休息了，唐熠便没再进去，在门口抱了抱蒋凡晞，再次和她确认过明天韩家人上门拜访的时间就走了。 蒋凡晞喜滋滋地进了家门，洗澡之前，小心翼翼地把钻戒取下来放进绒布盒子里，生怕洗浴用品对钻戒不好。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等唐熠的电话，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两年。 明明一开始还挺讨厌唐熠，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 这两年像梦了一场一样，不管唐熠是资助人韩先生，还是盛华集团的ceo，任何一个身份，都是蒋凡晞觉得自己可遇而不可求的，可他们最后竟然来到谈婚论嫁的阶段，真的好神奇。 认识唐熠之前，看着老家的同学纷纷结婚生子，她也曾设想过自己的婚姻和丈夫。 她常常有一种冥冥之中的感觉，觉得自己的丈夫应该是和自己一样，有着不错的学歷和工作，收入尚可，一样都是河北来北京打拼的北漂一族。 他们有共同语言，有差不多的成长背景，一起努力在北京买房，生活稳定后，或许会考虑生孩子，然后组成一个平凡却幸福的三口之家。 他们会在节假日开车回老家探望老人，等到老人需要他们照顾，就把老人接到北京。 这是大部分北漂一族的未来，平淡、安稳，生活里会有各种各样的小烦恼、小矛盾，也会有小幸运。但人生大概也就这样了。 可她的人生，似乎从盛华买了那三条山寨产线开始，便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她现在无从去设想自己的未来。 若干年后，她和唐熠到底会定居北京，过着富足却低调的生活，还是随唐熠去美国发展，去另一个新的环境打拼。 她不知道，也不曾问过唐熠，因为她觉得唐熠自己也无法确定。 世界瞬息万变，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浪潮会把他们带到哪里，她不知道，却乐意跟着唐熠一起去探索未知。 …… 蒋凡晞一晚上没睡踏实，频频醒来，天一亮干脆直接起床。 佟玉英在收拾屋子，她也帮忙收拾，八点不到，佟玉英要去菜市场买菜，她也跟着去。 准备了一番，终于在十点多把韩家人盼来了。 246 喊什么姐姐?该叫嫂子才是。【1更】 246 唐熠给蒋凡晞髮了信息，说已经到楼下。蒋凡晞赶紧换鞋出门。 人往电梯前一站，看着那不断变化的数字，终于是感觉到紧张。 虽然已经交代好佟玉英不能乱说话，但还是会怕在这接下来几个小时的会面里，会发生不愉快的事情。 「哎……」蒋凡晞望着已经快到这一层的数字，轻轻吐出一口气。 昨晚唐熠给了她难忘、圆满的求婚礼，可一转眼，今天又回到世俗的世界……如果可以绕过这些细节，只请家人朋友简简单单吃顿饭，告诉大家他们结婚了，那样多好。 正想着，电梯门「唰」一声往两旁收去。 蒋凡晞抬头看去，刚好对上唐熠带笑的眼睛。 她跟他笑了下，立即去跟站在后头的韩家二老、韩其崇夫妇问好。 大家说说笑笑步出电梯，后头还跟着双手提着东西的韩哲。 二十出头的年轻大男孩笑容灿烂纯真，和蒋凡晞打招唿：「姐姐，你好。」说着，把手上一个卡其色的纸袋子交到蒋凡晞手上：「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蒋凡晞怔了几秒才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姐姐今天不知道你要来，都没给你准备见面礼。」 走在前头的韩其崇回头笑道：「喊什么姐姐？该叫嫂子才是。」 韩哲忙改口：「嫂子！」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家门口，候在客厅等待的佟玉英赶紧推着坐在轮椅上的蒋志存出来迎接：「哎呦都来啦？欢迎欢迎，快请进！」 蒋志存穿着黑色西裤和白衬衫，外头一件卡其色夹克，看上去文质彬彬。 佟玉英穿一件寻常的浅蓝色牛仔裤，淡紫色的圆领薄毛衫，领口一圈镶着低调的碎钻，乌黑的梨花头三七分，刘海夹在耳上，上了淡妆，看上去显得很年轻，说她是蒋凡晞的姐姐都不为过。 韩奶奶和韩太太稍显意外，大约也是没想到蒋凡晞的母亲这般年轻。 鞋柜前放好了客拖，大家换上后，笑着走进客厅。 互相介绍过，佟玉英便去厨房准备甜汤，蒋志存则泡茶招唿客人。 蒋凡晞把韩哲送自己的礼物提到房里，礼物原封不动放到书桌上，她看到包装袋印着的logo叫「floris」。 正想着里头是什么，唐熠进来了，将门轻轻阖上。 蒋凡晞登时就问：「韩哲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熠说：「昨天下午。」 「怎么还让孩子特地从英国赶回来呀？」 唐熠笑：「舅舅安排的，我也不知道这事儿。」 知道韩家人重视自己，蒋凡晞满足地笑了。 唐熠走到她身边，把包装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他看着全是英文的贴标，念出声：「叫white rose的英国本土品牌香水。头香是玫瑰、紫罗兰和康乃馨；中调是茉莉，虹膜；尾调是鸢尾花，麝香和龙涎香。」 蒋凡晞好奇地凑过去看，揶揄道：「听上去挺不错，你表弟都比你懂得买东西。」 唐熠没什么表情地把香水装进盒子里，说：「韩哲大一就谈女朋友了，当然要比我有经验。」说着，垂眸睨她：「你要等我谈过一两个再出现，我也挺会买东西。」 蒋凡晞被他噎得哭笑不得，搂住他的手臂，软软道：「好啦好啦，你最好了！」 外头，长辈们笑声不断，蒋凡晞亲了唐熠脸颊一下，说：「我们快点儿出去吧，我真担心我妈乱说话。」 唐熠笑：「阿姨不会的，你放心吧。」 他早就看出佟玉英是个人精，反倒是蒋凡晞没看明白。 …… 俩人出去时，俩家长辈正其乐融融地喝着甜汤，各种聊天。 「张家口曾经是一座全国着名的工业城市，」韩其崇说，「那时，厂房林立、机器轰鸣，一片繁荣昌盛之景！许多老一辈张家口人，都把青春和汗水无私地挥洒在那里。」 蒋志存眸光微动，而后微嘆一气，说：「后面外资进来，这些国营老厂子都……」 韩老爷轻拍他的手背，感慨道：「我懂我懂，我都懂！咱们要相信韩熠、瑶瑶他们这一代人，定能重振国家的重工事业！」 佟玉英耳尖地听到老人称唿唐熠为「韩熠」，诧异道：「韩熠？小唐是改姓了还是？」 韩奶奶脸上微笑收敛，嗔怪地看一眼老伴。 短暂的沉默后，老人家笑着看向佟玉英，解释道：「小熠这孩子以前随妈妈姓，叫韩熠。后来他妈妈去世了，他回到父亲那边，这才改成唐熠。他父亲姓唐。」 佟玉英顺势问起：「那小唐他父亲知道俩孩子要结婚的事情吗？」 韩家人没吭声。 他们已经许多年不跟唐世明联繫，唐熠也很少在家里提起唐家的事情。 唐熠揽着蒋凡晞过去坐下，说：「我们的婚事到时候由姥爷这边主持，但我和瑶瑶还是会到芝加哥註册结婚。如果瑶瑶想跟我父亲见面，我会带她回去。」 佟玉英赶紧说：「要的要的，怎么说都是你父亲，也是瑶瑶的公公，再怎么样都是要去打个招唿。」 见韩家人脸色不好，蒋凡晞跟佟玉英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多提唐家的事情。 佟玉英见好就收，没再纠结这件事，转而笑说：「既然说到两个孩子结婚的事情，那我顺便提一下我们老家的婚俗？」 韩奶奶赶紧说：「亲家请说。」 大家都看向佟玉英，认真听着。 「我们老家的婚俗是先订婚再办婚宴，所以到时候订婚得在我们老家办。然后这个出嫁呢，我们也是要从老家嫁女儿的，所以到时候就要辛苦小唐从北京过去迎亲了。」 韩老爷忙道：「没问题没问题，这是应该的！能娶到瑶瑶这么好的姑娘，就是在新疆西藏也得去吶。」 大伙儿笑，方才稍显凝重的气氛一下轻松不少。 佟玉英继续提道：「出嫁那天，从我们老家接到北京，你们男方先办婚礼和婚宴；第三天呢，再回我们老家办回门。但因为我女儿在北京也有社会关系，所以到时候你们男方的婚宴，要预留一定数量的位置给我们女方。」 247 不会在婚事上让唐熠为难【2更】 247 佟玉英提的这些，都是正常的双城婚事中该有的要求，韩家人自然是满口答应，就算她提出无理的要求，韩家人也会尽量满足。 韩家人打从心底怜悯唐熠这位唯一的外孙，现在见他找到喜欢的女孩子要成家，皆都十分开心感恩，就算女方提出一堆不合理的要求，他们也不会在婚事上让唐熠为难。 见佟玉英提到这个点上，韩奶奶也就直接问开了：「除了婚宴，在礼金、五金这些上面，不知道亲家有什么要求吗？」 蒋凡晞嗓子眼一扯，紧张地望向佟玉英，生怕她在这节骨眼狮子大开口，让韩家人笑话。 佟玉英握住蒋志存的手，笑道：「我们只有瑶瑶这个女儿，将来我们老的走了，剩下的也都是孩子的，所以对这个礼金五金没有特别要求，酌情送点，心意到就好了！」 蒋凡晞一颗心落回心窝，暗暗吐了一口气。 在后来的商谈中，佟玉英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得体，十点半不到，就一个人钻进厨房做午饭。 蒋凡晞和蒋志存在客厅招唿客人。 十一点半，佟玉英解了围裙出来，笑眯眯地招唿大家吃午饭。 唐熠推着蒋志存，蒋凡晞扶着韩奶奶，一行人移步餐厅。 看到满满一桌子的河北菜，韩太太夸道：「瑶瑶妈厨艺很高啊，难怪把瑶瑶养得这么漂亮。」 佟玉英笑道：「外头东西不干净还贵，咱们就在家里吃点儿，卫生又营养！」 韩其崇附和：「没错没错，在家里吃放心！氛围好，大家都吃得开心！」 蒋凡晞觉得佟玉英今天是开挂了，表现太好。 有如此贤惠、厨艺还好的妈，韩家人估计要觉得她得到佟玉英真传，也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 想到这里，蒋凡晞稍稍有一点压力。 她还真没得到佟玉英的真传，只会炒两个菜，煮个汤，荤菜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料理。 正想着，唐熠忽然凑到她耳边，低声：「终于知道你以前为什么那么胖了。」 「……」 大家客气入座，吃着聊着，都夸佟玉英厨艺好。 笃信长寿皆靠食养的韩奶奶说：「瑶瑶妈这么会做菜，瑶瑶爸和瑶瑶身体素质肯定很好！」 佟玉英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道：「我们家老蒋除了腿脚不方便，身体确实还不错，孩子也是，长这么大，就是感冒发烧都少，更别说其他什么大病了。」 蒋凡晞：「……」 余光瞥见唐熠在笑，她手放到桌下，往他大腿一拧，人凑过去，悄声问：「笑什么？」 唐熠放下筷子，低头凑到她耳边：「你妈不知道你一忙就月经不调吗？」 蒋凡晞刚才其实也是想到这事儿，这会儿被他无情指出，脸一臊，拧着他大腿的手劲儿更大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这事儿还真就你知道。」 唐熠笑：「这是我的荣幸……」 蒋凡晞：「……」 …… 吃过午饭，韩家人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家。 蒋凡晞要送客人下去，佟玉英赶紧也推着蒋志存，要一起送韩家人下楼。 韩家二老忙拦着不让蒋志存送，佟玉英笑说：「我刚好也要推老蒋下楼逛逛，一起下去。」 唐熠赶紧跟韩哲说：「你带爷爷奶奶和你爸妈先下去，我和你嫂子还有叔叔阿姨一起。」 韩家人乘一部电梯下去了，刚好另一部电梯随后也到，唐熠和蒋凡晞带着蒋家父母一起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唐熠温声说：「叔叔阿姨，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佟玉英：「这是应该的啊，小唐你以后多带长辈来家里走动，老蒋和你姥爷舅舅聊得很开心。」 唐熠说了声「好」，转而对蒋凡晞说：「等你这次从深圳回来，带叔叔阿姨去后海坐坐。」 如果是以前，蒋凡晞肯定不想这么干，但今天看佟玉英表现得不错，便一口应下。 佟玉英和蒋志存自然也想去韩家瞧瞧，看上去都挺开心。 …… 出了电梯，韩家五口正站在电梯间等着。 见蒋志存出来了，韩老爷忙走到轮椅边，微俯身，轻拍着蒋志存的手背，说：「老蒋，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过些时日再过来看你，我们也会让韩熠安排时间，带你和瑶瑶妈去我们家走走。你保重，早日康復。」 韩其崇夫妇也带韩哲过来问候蒋志存，并感谢佟玉英今天的款待。 韩家人的真诚令蒋志存深受感动，眸光比平时亮一些，眼眶微湿。 佟玉英推着他，一路送到唐熠和韩家人都上了车，这才往小区的小公园走去，边走还边低头说着什么。 …… 直到车子出了小区，韩奶奶才转过身，拿起手绢轻轻擦了擦眼角，感慨道：「老蒋这样，最难的还是孩子。」 开车的韩其崇说：「听说老蒋是在瑶瑶上高一的时候出的意外，那孩子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拿到世界盃冠军，接着又去德国留学，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搁有的心理承受能力弱一些的孩子，大学都不一定考得上，别说去亚琛念个硕士学位回来了。」 坐在副驾的韩老爷并着双臂，点了点头，沉沉地「嗯」了声：「这孩子能吃得了苦，意志力坚韧，心态也坚强，将来准能成事儿。」 韩奶奶说：「父母感情看着也和睦。老蒋瘫痪的时候，瑶瑶妈估计还不到四十，那么年轻就守着瘫痪的丈夫，把老蒋照顾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之余，还有余力送女儿到德国留学，也是厉害的。都说母亲就是女儿的榜样，瑶瑶妈这般伟大，瑶瑶那孩子也不会差的，将来能跟咱们家韩熠好好过日子。」 一直没说话的韩太太忽然说了句：「不过有个事儿挺奇怪，去欧洲留学费用那么高，蒋家当年这么个情况，怎么有钱送女儿去德国留学呢？」 对留学事宜不甚清楚的韩家二老没说话。 韩其崇默了几秒，说：「几十万要凑一下还是有的，或许祖父母那边也有遗产留下来，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韩太太点点头，又道：「瑶瑶这孩子是不错，但配咱们家韩熠还是差了点儿，家世太一般了。」 248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事情【3更】 248 韩太太这句话一说，车内气氛顿时陷入沉默。 在韩家二老看来，蒋凡晞是好，但有个瘫痪的父亲，到底美中不足。虽然外孙和蒋凡晞都有不错的赚钱能力，将来请人照看蒋志存都不是什么难事，但到底是个包袱。 谁都希望亲家身体硬朗健健康康，不给孩子添麻烦。 但到底是善良的一对老人，很快也就想通了，不仅不和媳妇一个鼻孔出气，反倒还护着蒋凡晞。 韩老爷说：「咱们韩熠不是普通孩子，他妈妈在他那么小就走了，唐世明又那个德行。这孩子从小没感受过健全家庭的温暖，瑶瑶这种来自父母恩爱家庭的孩子，才能温暖他。」 韩太太小声嘀咕了一句：「家世好的女孩子，也有父母恩爱家庭温暖的……」 「好了好了，」韩奶奶打断媳妇，「孩子喜欢就行了，家世不是最重要的。万一娶个家世好，却刁蛮任性、无法包容咱家韩熠的，那有什么意义？这世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事情，要学会包容。」 深知蒋凡晞潜力的韩其崇提醒妻子：「别忘了，瑶瑶那孩子是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的冠军。从基因的角度来说，这孩子胜过所有家世好却资质一般的姑娘。」 韩太太瞪一眼丈夫，没说话了。 …… 送走韩家人，蒋凡晞上楼，将客厅收拾了一番，去阳台收衣服的时候，看到楼下，佟玉英推着蒋志存要进公寓楼。 俩人有说有笑，看上去挺开心。 看到蒋志存开心，她心里也挺满足。 其实今天韩家人来家里，不是来看她，而是来看她的父母。父母和睦、感情甚笃的模样，势必在韩家人那边为她加了不少分。 蒋凡晞终于能理解蒋志存即使明知佟玉英之前在外头有人，却不愿意离婚的初衷；也明白佟玉英一听说她找了对象，就赶紧和外头的人断了，随他们一起到北京生活的原因。 虽然她没要求佟玉英要这般做戏，但她也不反对，因为世俗喜欢的，她不会主动去挑战。 韩家人放心，唐熠也省事儿。 没有坏处么不是？ 不过叫她吃惊的是，佟玉英竟然在礼金的事情上如此大方，这点是真让蒋凡晞想不通。她寻思着得等佟玉英不在，再悄悄问蒋志存。 门开，佟玉英推着蒋志存进来，笑呵呵问着：「老蒋，那咱们晚上就中午的剩饭剩菜热一热可以吧？」 蒋志存说了声「好」。 佟玉英又问：「你晚上洗不洗澡？要洗得话，我得去把电热水器提前开了。」 蒋志存：「擦擦就好，今儿没怎么流汗。」 佟玉英：「得咧。」 蒋凡晞抱着衣服从阳台进来，和父母打了声招唿，便进房间折衣服。 一家人的衣服都是佟玉英洗好晒好，包括家里的一切家务，也都是佟玉英做的。佟玉英这人爱干净，每天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打扫得干干净净。 自从她到北京一起生活，蒋志存人胖了不少，脸色也好了很多，心情看上去还可以，总归是比之前整天和看护待在一起要好。 蒋凡晞挺满足的。 …… 吃过晚饭，佟玉英下楼散步，蒋志存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 蒋凡晞收拾好明天要去深圳的行李，出来和蒋志存坐了会儿。 她问起礼金的事情。 蒋志存说：「你妈之前跟你要钱，一来是受外头那人的蛊惑，再加上她当时一心想买新房子。现在她和那人断了，你也打算在北京买房，每个月还给她两万块花费，她满足了。所以我稍微跟她分析了一下跟亲家要求高额礼金的利弊，她也就明白过来了。」 蒋凡晞想想不无道理，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最好了。」 蒋志存没说什么。 提到佟玉英以前在外头的人，蒋凡晞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也怕蒋志存不舒服，踟躇片刻，小心翼翼问道：「爸，妈她之前在外头跟别人在一块，你不怪她吗？」 蒋志存移眸看向女儿，淡道： 「一开始肯定是怪的，也想过干脆离婚一了百了。但后来我也想通了，我自己这样，还搭上你妈跟我一起过这种受罪的日子，也不道德……当年我出事时，你妈才三十多岁，正是需要男人体贴的时候。我有抑郁症，没法在精神上给予她温暖，身子还这样，她在外头要是没个出口，迟早也要跟我一样病了。那时候，你会更苦。」 蒋凡晞喉咙一阵哽咽，眼睛发酸，很快眼泪便止不住了，簌簌而下。 蒋志存嘆气：「婚姻这个命题，很复杂，它在不同的环境，应当要有不同的要求。忠贞固然可贵，但在可能威胁生命的事情面前，忠贞便不值一提。压抑、贫困、冷漠的生活会让人精神崩溃，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妈再出事儿，你该怎么办？」 字字句句都在为女儿考虑。 蒋凡晞可以理解，也不能认同。 她抽抽噎噎地说：「如果唐熠遇到像您这样的事儿，我肯定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蒋志存抬手抚了抚女儿的头髮，将她揽到怀里，安慰道：「那爸爸是相反的，如果小唐遇到我这样的事儿，我会自私地劝你离开他。」 蒋凡晞哭道：「那我也不要离开！」 蒋志存笑：「不过也是，你的思想觉悟与你妈不同，你的选择自然不会和她一样。可不管怎么样，爸爸都希望你在爱唐熠的同时，也要多为自己考虑，多爱自己。如果你过得不好，爸爸会很难过。」 他话里有话，说的是蒋凡晞去年和唐熠分手之后的一蹶不振。 蒋凡晞听明白了，流着眼泪点头：「我会的，我不像之前那么傻了。」 …… 哭了一会儿，唐熠的视频邀请来了，蒋凡晞回房去接。 视频那头的背景是一大面书柜，唐熠在自己房里。 蒋凡晞知道他坐在书桌前，可能是有工作，问道：「明早要去机场，你不早点休息，还要工作吗？」 唐熠点点头：「嗯，最近有个併购案，我在等美股开盘。」 见蒋凡晞眼眶通红，他紧张道：「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儿？」 249 如此魔鬼的角度，竟还帅到无可挑剔。 249 蒋凡晞没对唐熠提到自己方才和蒋志存的一番谈话。 揉了一下红红的眼睛，她吸着鼻子说：「想到嫁人后要离开父母，有点伤感。」 视频那头， 唐熠见她没出什么事儿，笑了下，移眸看向电脑屏幕。 手机放在桌上，将他的侧脸从下往上收进镜头里。 于是，蒋凡晞看到的便是他线条完美的侧脸——高挺的鼻樑、精緻的鼻头，厚薄适中的唇此刻正微扬着弧度，深邃的眸子在电脑屏幕前移动着。 如此魔鬼的角度，竟还帅到无可挑剔。 蒋凡晞痴痴望着，心跳快了几拍，体温亦悄悄升高一些。 「结婚后和你爸妈住对门，你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们，不算离开。」唐熠开始敲打键盘，脸上的笑意敛去，表情带有工作时一贯的严肃，「和你爸妈说了这事儿么？」 蒋凡晞回神，摇摇头：「还没，等房子确定了再说吧。」 「好，深圳回来就去办过户手续。」 听着扬声器里传出来的密集的键盘敲击声，蒋凡晞默了默，说：「那我去洗个澡睡觉啦，你也早点睡，明天中午12点的航班不要忘了。」 「好。」 …… 翌日早上十点，唐熠来接蒋凡晞去机场。 黑色迈巴赫停在楼下，蒋凡晞和唐熠一出公寓大门，周恆人就从主驾下来，恭敬地喊了声「蒋总」，随即上前接过唐熠手中的行李箱，提到后备箱放好。 唐熠自从离开盛华，就再没将周恆带在身边，蒋凡晞以为周恆去别的地方工作了，今儿一见他也在，不免诧异。 「咱们自己打车去机场就行了，怎么还特地让周恆送？」 「坐后排也要习惯系安全带。」唐熠提醒了一句，侧过身，将蒋凡晞那侧的安全带拉过来，帮她系好，才又说，「周恆会跟我们一起去深圳。」 蒋凡晞这就知道了，唐熠去深圳不单单是陪她。 他可能在那边也有事情忙，所以才把周恆也带去。 思及此，蒋凡晞心情松了一些。 让唐熠整日无所事事在酒店等她，她其实还挺有负担的。 …… 航班晚点，到达酒店，天已经快黑了。 唐熠九点半要看美股，俩人便没再去外头找吃的，直接在酒店自助餐厅随便对付了点。 吃过晚餐，蒋凡晞回房洗澡，唐熠带着电脑去找周恆，直到她要睡了都没回来。 蒋凡晞这一觉便睡得不太安稳，几次醒来，身旁的位置都是空的，最后一次醒，凌晨五点，唐熠回来了，躺在她身边，鼻息均匀，她才安心睡下。 结果睡了两个多小时闹钟又响了，蒋凡晞赶紧起床洗漱。 正换衣服准备出门，唐熠醒了。 他上身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头髮蓬松，睡意朦胧地撑起上半身，看着正换衣服的蒋凡晞：「你要出去了？」 蒋凡晞回头看他一眼：「嗯，八点半得到厂家那儿。」 唐熠这就掀开被子要下床，蒋凡晞赶紧走过去将他按下，重新给他盖上被子：「你早上四点多才睡吧？这才睡了三个小时，别起来了，再睡会儿。」 唐熠张口唿出一口气，人再度躺回去，手臂往额头上一横，闭着眼睛说：「那我中午过去接你吃午饭。」 蒋凡晞笑，将他的手臂拿开，低头吻了他额头一下。 「厂家那边有食堂，中午我就不出来了，天气怪热的。你中午就随便在酒店吃点儿，等我傍晚回来再看晚上要不要出去外面吃。」 「好。」 蒋凡晞就喜欢他这副乖巧、说什么听什么的模样，又低头亲了他一下，才起身化妆绑头髮。 出门前看一眼唐熠，睡得正熟。 …… 任泫寒人还在河北老家，要过几天才过来，蒋凡晞一个人对接厂家的技术员，忙到分身乏术。 唐熠十一点多给她打了电话，叮嘱她记得吃饭，她满口应下，电话一挂，又忙工作去了。 直到下午两点多胃不舒服，这才去食堂买了点牛奶和面包果腹。 她坐在偌大的员工食堂，头顶上的老式电风扇哗哗地转着，暑气笼在周身，闷得她身上出了一层汗。 她一手拿着面包啃，一手打开手机查阅未读信息。 唐熠前一刻给她发了一张照片，背景是个会议室，会议长桌上堆了不少文件，还有三台笔记本电脑。 蒋凡晞将面包咬在嘴上，双手打字：【在哪里呢这是？】 唐熠回道：【在酒店租了个会议室，暂时在这里办公】 蒋凡晞失笑，回：【你要不待两天就回北京吧？在这儿要多浪费会议室的钱，还有周恆的住宿费】 【ty：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地】 蒋凡晞回了一个抱抱的系统表情过去，咬在嘴上的面包三下五除二吃完，拿着牛奶边喝边回车间。 她一路都在想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技术问题，实在没功夫去想要怎么劝唐熠回北京。 由着他去了只能。 …… 想着晚上要跟唐熠一起出去吃饭，厂家那边一下班，蒋凡晞也赶紧收拾东西回酒店。 结果唐熠不在房里，她便就知道他还在会议室忙着，给他发了条信息说自己回来了，拿着衣服去浴室沖澡。 虽然进入十月，但深圳的白天还是闷热，加上在车间呆了一整天，她感觉自己浑身臭得要命。 . 洗好澡出来，唐熠已经回来了。 见他没带电脑回来，蒋凡晞问：「晚上还是九点半等美股开盘吗？」 唐熠人坐在床尾凳上，看着她，「嗯」一声：「你早点睡，我忙完就回来。过两天周末休市，我就没那么忙了。」 他说着，转身拿起蒋凡晞放在床上的内衣，起身，走到她身后，帮她穿上，扣好后面的扣子。 蒋凡晞边调整内衣边问他：「你说你最近有一个併购案？」 「打算收购美国一家生产超级电容的企业。」唐熠点到辄止。 但其实蒋凡晞关心的点不在他要收购什么企业，而在于他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工作。 她把t恤蒙头拉下，弯身提牛仔裤，都穿好了，这才转身看向坐在床尾凳上欣赏她换衣服的唐熠。 250 比较希望是个姑娘贴身跟着 250 唐熠双腿敞开，双手撑在身侧，她走过去，跨坐到他腿上，双臂往他肩上一攀，他随即自然而然地掐上她的腰。 她垂眸看着他，话还没说出口，他已是仰起脸吻住了她。 …… 令人迷醉的热吻过后，蒋凡晞理智稍稍恢復些许，双手捧着唐熠的脸颊，认认真真地问他：「我都要嫁给你了，可却不知道你在美国还有哪些事业。」 唐熠气息还急重着，片刻后平稳唿吸、将体内的情动压下，这才笑着说：「主要还是炒股。」 蒋凡晞知道他在敷衍自己，哼一声，双手捏着他脸颊的肉左摇右晃：「我不信！」 唐熠任由她捏晃，双手握住她肤质凉滑的手腕，说：「主要还是投资和併购，别的我也做不来。」 说了跟没说似的，蒋凡晞懒得再问，放开他被自己扯红的脸皮，双手往他肩上一撑，站起身。 唐熠跟过去，帮她拿包，等她穿好帆布鞋，这才牵着她一起出门。 俩人走在地毯厚实的走廊上，蒋凡晞问：「要喊周恆一起吗？」 唐熠也是无情，竟然说：「不用了，他多大人了还能不懂得吃饭？」 蒋凡晞失笑：「以前你没和我在一块的时候，周恆应该是贴身跟着你的吧？」 「差不多吧。虽然我比较希望是个姑娘贴身跟着，但周恆实在能做事，也就只能他了。」 「是吗？」 蒋凡晞搂着他腰侧的手，不动声色收了收，只留下大拇指和十指，捏上他腰间的肉，用力一提，一百八十度翻转：「那让周恆来我们公司吧？你再去找个姑娘？找那种胸大腰细屁股翘，说话还嗲声嗲气的那种贴身跟着？」 唐熠吃痛，把她作威作福的手拿开，搂着她进电梯，脸凑到她耳边，悄声：「搁以前还行，现在很难了，人家看我有老婆，也不乐意啊。」 「你真是欠！」蒋凡晞白他一眼，懒得理他。 下行的电梯忽然停下，门往两侧收去，正看手机的蒋凡晞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么巧？」 她抬头看去，就见景霁之要进电梯，周恆站在他身后，表情不是很确定的样子。 蒋凡晞跟景霁之点了点头：「景先生，这么巧？您也来深圳？」说着，拉着唐熠挪了挪位置，站到一旁。 景霁之落眸看一眼她和唐熠牵着的手，脸上笑意微敛，进了电梯。 周恆最后进电梯，脸色不大好。 景霁之挑眉看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唐熠，而后看向蒋凡晞，笑道：「嗯，有点事情要处理，要在深圳待几天。」 蒋凡晞看看周恆，又看看景霁之，问：「你们认识？」 周恆没吭声。 景霁之说：「……可不就是在你们的求婚礼上认识的。」 蒋凡晞点点头，和唐熠牵着的手动了动，示意他跟景霁之打招唿。 唐熠没什么反应。 电梯行至二楼餐厅层，景霁之和周恆先出电梯。 电梯门收起、闭合，蒋凡晞晃了晃俩人牵着的手，抬头看唐熠：「是我们的投资人，你怎么也不跟人家打个招唿？」 唐熠口气淡淡：「我有用眼神跟他打招唿。」 蒋凡晞：「……」 …… 南山科技园附近有不少餐厅，蒋凡晞和唐熠去吃上海菜。 吃着吃着，蒋凡晞忽然说：「景霁之是上海人，早知道这边有上海菜，就喊他一起过来。」 唐熠冷笑：「丫的不是美国人么？吃热狗汉堡去吧吃什么上海菜。」 「丫的？」蒋凡晞抬眸看过来，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纸巾擦了下嘴巴，「你好像很不待见景霁之？」 她在北京虽然也才两年多，对北京方言一知半解，但很早就知道「丫的」这字眼用在一个不熟的人身上，绝对不是什么好词儿，一般是表示自己对对方的不待见。 魏楠他们平时骂人经常就是「丫的」、「你丫的」开头。 可唐熠几乎不说这词儿，这会儿竟然用在景霁之身上，蒋凡晞不免觉得奇怪。 「你们应该也没什么过节啊怎么说人家『丫的』？」 唐熠吸了吸牙齿，说：「丫的看上去就不招人喜欢。」 蒋凡晞：「……」 半晌后，她失笑道：「他还行啊，虽然不招人喜欢，但也不讨厌。」 说着，她想起景霁之之前提过想要陪护机器人的销售权，便跟唐熠提了一嘴，顺便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一开始说什么都不管，只要求我们定期汇报工作进展，后来又说想要帮我们分担销售和市场工作，我觉得他是看陪护机器人的市场反应确实不错，有其他心思了。」 唐熠咬了咬牙。 他知道景霁之在打什么主意。 喝一口水缓了缓心底的烦躁，唐熠看着蒋凡晞，略微严肃道：「你这样吧，接下来的b轮找风投，不要再接受horton的投资，先把horton在天使轮和a轮里拿到的持股稀释……」 说到一半，他干脆直接下结论：「我让周恆去跟融资专员谈，你别操心这个。」 蒋凡晞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样会不会不好？有种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感觉？要是传出去，人家会不会觉得我们是白眼狼？」 唐熠嘆气：「你和任泫寒还是太嫩了，景霁之在投资界混了十几年，就你们这俩单纯的工科生怎么跟他周旋？他投资併购一手抓，什么意思你还不懂？真当天使投资人是天使？」 蒋凡晞懵懂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他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最终目的是想併吞我们？」 「我只能告诉你，这帮做投资的，都是极富耐心和野心的。他的宏图可能已经画到几十年后，你现在觉得他好像也不管事儿，好像是挺省事儿，都是假象，他总有收网的那一天，只不过不是现在。」 「那你是这种人吗？」蒋凡晞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你也是做投资和併购的，所以你也是那种耐心野心并存，等着哪一天收网的那种人？」 唐熠一噎，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再说下去，蒋凡晞该猜到他和horton的关系。 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他夹一只油爆河虾到蒋凡晞盘子里：「来，吃点虾。」 见他又在悄咪咪转移话题，蒋凡晞瞭然，嫌弃地看他一眼：「啧，都一样啊都一样。」 唐熠：「……」 …… 把蒋凡晞送回酒店房间，唐熠转身就回了临时会议室。 景霁之一身休闲，懒懒地瘫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手机，两脚翘在另一张椅上，正和周恆聊天。 唐熠黑脸走到自己的位置旁，手机往文件上一丢，兀自入座，整理电脑前一堆资料和文件。 景霁之笑着看过来：「怎么？和蒋凡晞吵架了？脸色这么差？」 251 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251 这次的併购案比较棘手，差之微毫都可能使horton损失惨重。 还有二十分钟开盘，唐熠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与景霁之起争执，影响今晚的工作，因此便没提及他试图拿走陪护机器人销售权的事情。 九点半不到，会议室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唐熠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行情走势，浓眉微拧，神色凝重。 桌上两台座机频频响起，景霁之用英文和电话那头的同僚沟通着，不时在纸上写下一些字眼，然后沿着桌面推给唐熠，协助唐熠做出及时有效的判断。 会议室里虽时不时会有交谈，但全部和併购案有关，无其他闲话，气氛肃然、紧张。 …… 凌晨四点。 随着美股的收盘，持续了六七个小时的紧绷，这才稍稍松缓些许。 周恆出去联繫酒店送茶点进来，景霁之皮鞋一脱，双脚搁到旁边的椅子上，人重重往椅背仰去，单手捏着山根，缓缓吐出一口气。 疲惫，沉重。 「今天一开盘，国内两大安防巨头dw和hkws都申请了临时停牌，」他说，「会有越来越多人工智慧领域的企业遭到制裁。」 唐熠没说什么，将笔电盖上，起身，走到窗边，眺望不远处的南山科技园。 凌晨四点，天地间的一切还被黑暗笼着。 这是黑得最彻底的一个时段，眼前一望无际全是浓墨，使人心底生出迷茫与绝望，但在这厚厚的无力里，又有一点一点的微光。 那是来自科技园一幢幢发展良好、却不知何时会遭受霸权制裁的企业发出的微弱的光。 前路艰难且沉重，但只要有那么一点微光，终将成为星星之火。 见他不说话，景霁之又问：「你知道小任是as么？」 唐熠一时没反应过来，浓眉微蹙着，眸色动了动，似乎是在回想。 片刻后，转身看向景霁之：「asperger’s syndre？」 景霁之点头：「所以不论他们做hanren，还是成立fanxi智能，都是蒋凡晞在负责交际应酬工作，小任只会在背后埋头苦干。我没猜错的话，蒋凡晞估计没少承受他的情绪失控。」 唐熠回座：「倒是没听说过他会情绪失控。」 「你有机会可以问问蒋凡晞，」景霁之说，「根据我跟小任这一年多的接触，应该不会看错。」 唐熠又沉默了。后背靠着椅背，椅子90°转向一侧，双腿交叠着，一手搁在桌沿，五指指尖轻搭在桌面上。 他咬肌凸起，此刻正咬着后槽牙，脸色已是越发不好看：「所以呢？」 「部分as有超乎寻常的天赋，而任泫寒就是计算机领域的绝对天才。」景霁之收敛笑意，「他以后想做三维ai晶片，而且就在fanxi，和蒋凡晞一起。我相信他们做得出来，你认为呢？」 话无须全部说完，唐熠已是全部瞭然。 可明白，不代表认同：「将fanxi智能『去中国化』不是最理想的办法，我不贊成。」 景霁之笑了下，手中的笔用力往桌面戳了几下，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本就凝重的气氛更添几分紧张。 他问唐熠：「apex的教训还吃得不够？将来他们若真做成ai晶片，更大的危机还在后头！到那时，就不是你签个几年协议能解决的！」 唐熠头疼地闭了闭眼睛。 如果真如景霁之所言，蒋凡晞和任泫寒以后做出三维ai晶片，极有可能面临某些国家的抵制或制裁。那时候，就不是apex那样的企业对企业、诉讼不成来个抹黑或收买的小打小闹。 一个国家出面制裁你一个企业，难有胜算。 所以景霁之已经在铺网，等他收网的那天，就是蒋凡晞和任泫寒创立的企业去中国化的时候。 景霁之固然是站在企业利益最大化的立场上考虑，但蒋凡晞和任泫寒不一定这样想，特别是蒋凡晞，唐熠太清楚她的理想和抱负。 若是她的企业去中国化了，她应该会很痛苦吧？ 如果她知道他也是推手之一，应该会对他大失所望，彻底心寒吧？ 可如果不按照景霁之的思路走，蒋凡晞将来还要面对什么、会有什么结果，唐熠几乎可以预见。 站在尖端领域浪尖上的那些人，成就越大，越是闪耀，就越有倾覆的危险。 因为这不是一个讲规则与公平的世界。 …… 唐熠回到房间，天刚灰濛濛亮。 尽管房间窗帘拉得厚实，他也轻手轻脚，但蒋凡晞还是醒了。 抱着他的枕头嘟囔了一句：「你不在，我都睡不踏实。」 他一阵心疼，走到床边，俯身吻了吻她的眉眼，安抚道：「我去沖个澡就出来，你再睡会儿。」 蒋凡晞闭着眼睛哼唧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唐熠赶紧拿上衣服进浴室沖了个战斗澡，头髮都没吹干就躺到床上，把蒋凡晞拢到怀里。 抱着她，他难免会有冲动，但又怕动作太大吵醒她，影响她的休息，便又生生将那念想压下去。 只是这样，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了睡意，干脆就抱着她，静静想一些事情。 七点多，蒋凡晞手机闹铃响，人也幽幽转醒。 见他还没睡，往他怀里拱了拱，手圈住他的腰，声音柔软而又慵懒地问：「你都没睡吗？怎么不睡呢？」 唐熠手在她光裸的肩头揉着：「嗯，可能是半夜喝了咖啡的缘故。」 「哦……」 知道她要起床了，唐熠干脆和她聊几句：「陪护机器人之后要做什么项目，想好了吗？」 蒋凡晞实诚道：「有三个打算……要把hanren的业务捡起来，因为5g技术现在已经很成熟了，是时候做与之匹配的全智能工厂了；然后fanxi智能还是主要做安全防护类的小型ai产品……」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翻过身，人好像又要睡去。 唐熠有心试探，便又问：「第三个呢？」 「第三个……阿寒目前正在研发三维ai晶片，如果成功了，我们可能会做这个，但资金是个问题……所以才要赶紧从hanren和陪护机器人那儿赚点钱……」 唐熠暗暗嘆气，果真与景霁之说的一致。 他把蒋凡晞捞到怀里，轻声：「你刚才说的这些，可都是企业机密，以后别人问起就说不知道，懂了么？」 蒋凡晞闭着眼睛笑，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摸到他脸上，把他双唇一捏，就那么并着不让他说话。 「那你现在知道我的秘密，安全起见，我要把你的嘴巴缝起来……永远不让你说话……」 他笑，捏住她的小手扯开，收在手心，顺势吻了一下她的手指，而后凑到她耳边，低低道：「缝起来，你以后用什么……」 252 唐熠那个变态 252 蒋凡晞赶到厂家那儿，过了八点半，人家大门已经关上了。 唐熠那个变态，在她出门时间快到了，还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什么叫「他的嘴巴被缝上，她就没得用」的后果。 搞得她出门来不及。 此时，蒋凡晞站在厂家大门口跟保安交涉着，要保安给自己开门。 由于她不是这里的职工，也没有出行卡，新来的保安愣是不让她进去，她只好站在大太阳底下给相熟的技术员打电话，要他出来和保安说一声。 人站在那儿等着，头顶的烈日晒得她又出一身汗。 早上和唐熠胡闹了近一个小时，她没来得及沖澡就出门，总感觉身上还留着那些黏煳煳的东西，这会儿汗一流，更不自在了，甚至好像闻到一阵阵怪怪的味道。 蒋凡晞越想越烦躁，拿出手机给唐熠发微信：【你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啊！否则我要把你赶回去！】 唐熠秒回：【哪样啊？】 蒋凡晞气道：【不能在我出门前do！】 唐熠：【那你是想出门后再do？昂！我完全没问题】 蒋凡晞哭笑不得。 唐熠跟她在一起后，偶尔会蹦出几句河北方言。 她自己平时都尽量刻意减少发出河北方言口音或字眼，唐熠倒是挺喜欢说。 她想到前两天看唐希恩发了一个和男友斗方言的朋友圈，还怪可爱的。 唐希恩的男友也是北京土着，之前听说——男的脾气有点古怪，还毒舌，也是收拾了好几个月才乖巧。但时不时也是要出点么蛾子给唐希恩气受。 蒋凡晞当时还觉得唐熠也是北京土着，都不会这样啊。他脾气好、说话也挺中听。 可随着俩人决定结婚、见过家长、一切趋于稳定后，她开始感觉唐熠那嘴有时候也挺欠的。 现在想想，唐熠之前那副纯良的模样都是装的，现在才是他的真面目。 「蒋总！」 身后传来一声铁门被打开的「吱哑」声，厂家技术员在喊她。 蒋凡晞回神，收起手机，转身快步走进厂区。 技术员客气道：「外头挺晒吧？真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就去行政部帮您申请一张出入卡。」 蒋凡晞忙跟对方说「谢谢」，解释道：「没事儿，是我自己迟到了，要是在你们上班时间之前来就不会被拦在门外了。」 「您是我们的客户，其实不用跟着我们的上下班时间，晚到早走都是没关系的。」 蒋凡晞没说什么，转而问：「之前任总在这边，时间上如何？」 技术员说：「任总每次都很早过来，七点多就到了。傍晚我们下班他也没走，经常在车间等到十点产线停工才离开。」 蒋凡晞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任泫寒太拼了，似乎除了吃饭睡觉和运动，其他时间全用来工作。 最近让他回老家休息一阵，估计也没闲着，应该是在忙ai晶片的事情。 …… 吃过午饭，蒋凡晞接到景霁之的电话，说想过来厂家这边看看陪护机器人的量产情况，蒋凡晞赶紧把坐标发过去。 见景霁之说十分钟后到，她立马放下手头的事情，去大门口迎接。 刚站了一会儿，一辆银色奔驰开过来了。 蒋凡晞认得那是唐熠到深圳后才租的车，还以为是唐熠来找自己有什么事情，赶紧迎过去。 主驾车窗降下，却是景霁之开的车。 蒋凡晞俯身看一眼车内，没见其他人，诧异道：「景先生您怎么开着这车？」 景霁之笑笑：「我问周恆借的。」 蒋凡晞瞭然，站直身子，手臂指向一旁的客户停车位，说：「停那边就行。」 奔驰于是开过去。 蒋凡晞跟过去，等车子熄火后，为景霁之开了车门。 景霁之下车，说了声「谢谢」。 蒋凡晞笑笑：「您没有提前跟我说要过来，要不得让他们在里头留个车位给您。」 说着，手臂指了指前方：「请这边走。」 …… 进了车间，蒋凡晞带景霁之去产线看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生产情况。 数条全自动化产线正快速往一具具可以看出机器人雏形的金属物件上点焊各种金属线条。 景霁之问：「现在在做什么？」 「目前正在安装驱动器，」蒋凡晞说，「如果顺利，十月底就能安排第一批产品到上海装配外身。」 景霁之就问了：「如果不顺利呢？要重做还是怎么？」 蒋凡晞笑道：「我们在每一道工序后都会进行检测，有问题立刻调试改技术工艺，一般就是时间上会拉长，不至于要全工序返工。」 景霁之点点头：「所以你和小任才一直在厂家这边看着？」 「嗯，毕竟这边也只是代加工，核心技术咱们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人家没有咱们的技术，出了问题有可能无法及时发现，更别谈处理了。」 她边说边带景霁之巡视整个车间。 景霁之原先还看着机器人的生产过程，看了会儿估计也是看不懂，干脆专心和蒋凡晞谈话。 「你有没有想过成立自己的技术团队和工厂？把这些不属于研发阶段的事情交给技术团队去跟进，你和小任专心做研发。要不你现在一年就做一两个产品，不觉得很浪费？」 蒋凡晞嘆气：「想过啊。其实现在这样特别累，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在外头。我现在一个人是还好，以后有了家庭和孩子，真没办法再这样折腾。」 听到她提到家庭和孩子，景霁之脸上笑意微敛，半晌没说话。 往前走了一段，才说：「和小任商量一下，在北京弄个工厂吧，以后的产品自己研发自己做。资金我来解决。」 组建自己的技术团队、搭建工厂生产自己的产品，这是所有想做实业的人梦寐以求的，难就难在资金上。 搭建一个生产人工智慧产品的工厂少则几亿多则几十亿，目前根本没有风投公司会投这么大一笔钱给他们。 可景霁之竟然说资金他要解决。 实在是诱人。 但蒋凡晞又想到唐熠前两天交代过自己，不要再接受horton的投资，要渐渐把对方的股权稀释掉。 蒋凡晞纠结了，踟躇半晌，说：「搭建工厂需要一大笔资金，您确定horton的大股东会愿意么？」 253 为了你老有所依 253 景霁之双手别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笑了下：「他啊……」 他顿住脚步，侧身看向蒋凡晞：「他有可能不同意，但没关系，公司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我会说服其他股东。」 蒋凡晞点点头，心里仍然记着唐熠的提醒，找了个理由委婉推辞：「您先别说吧，回头我和任总商量一下再说。」 景霁之却是成竹在胸，颇有信心。 任泫寒虽说和蒋凡晞股比相当，但公司大小决策还是蒋凡晞拿主意，只要蒋凡晞同意，任泫寒那边不攻自破。 车间里，金属装配发出的脆响声、点焊产生的滋滋声和微电流声混杂在一起，鼻腔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特殊气味，再加上午后温度颇高，气味越加难闻。 景霁之转了一会儿，大概也是受不了这种环境，准备离开。 蒋凡晞送他出车间，去大门外取车。 俩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颇为尴尬，蒋凡晞没话找话：「horton的大股东一直在美国吗？」 景霁之回道：「他最近在国内。」 「是吗？」蒋凡晞有点意外，「那他都不想来看看自己投资的项目？」 景霁之这下没说话了。 他在想唐熠为什么从不关心这个项目，他觉得唐熠大概还是把这些投资当成给蒋凡晞试水玩票的性质，所以也不关心这些钱投下去，什么时候能有收益。 但他不能这么对蒋凡晞说，又不想撒谎骗她，便找了个也算贴近事实的理由：「他还有其他事情，平时在公司不太管事儿，偶尔有比较棘手的案子他才会亲自处理。」 比如最近的併购案，是唐熠今年唯一经手的案子。 蒋凡晞点点头：「了解。」 她决定还是不去好奇这种顶级大佬，好像也不是她能好奇的。 …… 送走景霁之，蒋凡晞回车间继续忙碌。五点半一下班，赶紧回酒店。 开门进去，就见唐熠单手抄兜，站在正对着房门的阳台上讲电话。 他穿着白色的短袖t恤，浅蓝色搭白色的竖条纹宽松家居裤。风将宽松的t恤吹鼓，显得他要比平时清瘦一些。 看背影，像个清隽的少年。 蒋凡晞笑着换上拖鞋，悄声进入房间，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 洗好出来，唐熠已经从阳台进来，正坐在沙发上看国际财经新闻。 她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照例询问：「早上后来几点睡的？又是几点起的？」 唐熠笑，伸手将她拢到怀里：「九点睡，下午三点醒。」 「才睡六个小时？」 「对我来说够了。」唐熠揉着她刚吹蓬松的长髮，「睡太多浪费生命。」 蒋凡晞故意吓他：「睡眠不够会猝死哦。」 他笑，视线从电视上移开，落眸看她：「那我今天开始睡足八小时，为了你老有所依，我得长命百岁。」 蒋凡晞目的达到，满意地窝到他怀里。 彼时，初秋的夕阳正要滑落天际，远处炽橘色迤逦了天际，也洒了一些进房间。 蒋凡晞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刚沖完澡的身子香香的，便生了不出门吃饭的念头。 她扬起脸看唐熠，手在他出了一点鬍渣的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我们晚上在房里吃吧？洗了澡，不想出门了。」 「好。」唐熠下巴点了点吧檯，「那边有菜单，你看要吃什么，打电话让酒店送来。」 蒋凡晞这就从他怀里钻出来，走去吧檯拿菜单，极快速地点好菜，又回沙发上和唐熠窝着。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景霁之下午过去参观生产的事情。 蒋凡晞说：「景霁之让我们在北京搭建厂房自己生产，他说资金的事情他会搞定。」 唐熠微诧。 也是没料到景霁之动作这么快，十几个小时前，他刚提醒过他不要再管fanxi智能的事情，没想到他下午就跟蒋凡晞说这些。 唐熠有点火大，说：「你别听他的，真以为那么大的投资是他说想投就投的？」 蒋凡晞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呀，但他说大股东不管事儿，他会去争取其他股东的同意。」 唐熠黑脸：「……」 景霁之这是打算要架空他还是怎么滴？ 手中的遥控器往茶几上一丢，唐熠手摸进口袋，差点就要拿手机出来当场打电话去叼景霁之。 但几秒后又忍住，手机又塞回去。 蒋凡晞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你知道horton资产管理么？」 「嗯？」唐熠不自在了一秒，「嗯。」 「那你知道他们大股东是谁？听景霁之的意思，这位大股东可能不同意他追加投资，要不他怎么说要去跟其他股东商量呢？如果是这样，那我就不去和阿寒商量建厂房的事情了。」 唐熠冷笑：「他以为其他股东听他的？脸怎么那么大？」 蒋凡晞本来不打算再去好奇horton大股东的事情，这会儿看唐熠好像知道对方，人凑近一些，又问了一嘴：「他们那个大股东到底啥人？好神秘呀！网上到处搜不到他的信息。」 唐熠半晌没说话。 他不喜欢撒谎骗蒋凡晞，但又没法告诉她自己就是她好奇的那人，踟躇片刻，转而说：「这几年经济下行，投资界各种收紧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就你公司目前的情况，景霁之要说服其他股东同意追加关于建厂的投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个人拿钱出来投。」 「自己拿钱出来投？他又不是天使。」蒋凡晞坐回去，双腿盘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跟打坐似的，「那这事儿我就当他开玩笑吧，不用跟阿寒说了。」 「嗯，不用说。」唐熠手臂一抬，又把她揽到怀里。 蒋凡晞靠在他肩上一起看新闻。 财经频道刚好在报导昨晚美股一开盘，就申请了临时停牌的两家国内安防企业。 蒋凡晞嘆气道：「哎，真是太难了，目前的局势真让人无力。」 唐熠紧了紧搂着她的手臂，试探：「如果这两家企业选择屈服于霸权主义，规避制裁、自保，你觉得如何？」 254 唐熠的逆鳞 254 蒋凡晞想也没想，坐直身子，愤慨道：「屈服？那不就是下跪么？那我将永远看不起他们、唾弃他们！拒绝再购买、使用他们的产品！」 她气到脸都涨红了，胸脯上下起伏，声音悲壮：「中华儿女铁骨铮铮，永远不对敌人下跪！一代人一旦跪下，这个国家的世世代代都将永远做下跪的乞讨者！歷史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今时今日还要重蹈覆辙吗？」 唐熠沉默。 片刻后，重新将她拉到怀里，温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气了。」 蒋凡晞气了一会儿，情绪平静下来，又安安生生地看着新闻，可唐熠脸色却越发凝重。 …… 酒店送餐过来，俩人在房里吃好，唐熠说有事跟周恆商量，人就出了房间。 他原本不打算今天再跟景霁之谈fanxi智能的事情，毕竟半夜才刚提过。 可刚才一听蒋凡晞说，景霁之要加大投资，他敏感地察觉到事情的走向并不如他之前所想。 搭建厂房只是个幌子，都打算让fanxi智能去中国化了，怎么可能还在这节骨眼让他们在北京搭建厂房？ 目的不过是拿出大笔资金，稀释掉蒋凡晞和任泫寒的股比，为最后吞併fanxi智能做准备。 一步一步把fanxi智能蚕食掉，蒋凡晞最后失去的，将会是她和任泫寒辛辛苦苦创立的企业和品牌。 唐熠太清楚景霁之的招数。 虽说他能用一票否决权否掉景霁之对fanxi智能的投资提案，但他担心景霁之最后会个人投资。 景霁之对fanxi的态度太不同寻常，以唐熠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盯上任泫寒手中的三维ai晶片技术。 目前的ai晶片只到二维，任泫寒的三维一旦研发出来，那将是足以给整个行业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革命性之举。哪个国家最先掌握这项技术，那么它在ai领域的发展即将一骑绝尘，更别说这项技术带来的壮观的、源源不断的经济收益。 到时候不说制裁，甚至掌握这项技术的科学家都有可能遭遇生命危险。 景霁之现在只看到这项技术带来的巨大利益，可唐熠在乎的却是蒋凡晞与任泫寒的安全。所以当他从景霁之那儿知道任泫寒目前正在研发ai晶片，他整个人都没办法轻松下来。 「叮」一声，电梯门往两旁收去。 唐熠双手抄兜走出电梯，直接去景霁之的房间。 敲门进去后入座，他没废话，直接说明来意：「你的意思我考虑过了，给你两个选择。」 景霁之从冰箱拿出冰块，夹出几块放到洋酒杯中。 坚硬的冰块撞击到玻璃壁，发出清脆的几声。 他唇角扬着得意的笑，没看唐熠，认真往杯中倒酒。 两杯威士忌被放到茶几上，景霁之入座，一手拿着酒杯摇晃，一手搭在沙发背靠上，两腿交叠着，一派胜利者的从容闲适。 「说说看。」 唐熠说：「一，我同意由horton投资，但这个项目，之后由我全权负责；二，你如果无法接受第一个选项，那么蒋凡晞将和任泫寒拆伙，你可以带着任泫寒重新成立新公司，看你个人要怎么跟他投资都没问题。」 第二个选项几乎是死的，因为没有蒋凡晞，任泫寒的三维ai晶片做不出来。且不说他情感上对蒋凡晞的依赖，愿不愿意跟景霁之单独干，就说没有蒋凡晞在人工智慧上的技术，他一个人也没法把晶片做出来。 与蒋凡晞拆了伙的任泫寒对景霁之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所以景霁之只能选第一个选项。 唐熠能想到的，景霁之也能。 他笑着轻抿一口威士忌，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和冰块，思考着。 片刻后看向唐熠，忽然骂道：「你他妈给的是什么狗屎选项？」 他怒了。 因为他对唐熠说「你他妈」。 所有人都知道母亲早逝的唐熠听不得这句脏话，景霁之跟他十几年好友、搭档，更是深谙唐熠这个痛点。 可他今天竟然毫不留情戳中唐熠的逆鳞。 可见他真的是怒了。 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啪」一声，装着半杯威士忌的酒杯被砸到墙上，酒液四处飞溅。 唐熠一个起身，扑上前，双手提上景霁之衬衫的领子，膝盖压住他的腹部，将他死死控制在自己身下，扬起拳头就是重重的一拳头。 景霁之被他揍得脸歪向一边，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白色的衬衫上。 唐熠再一拳下去。 景霁之毫无招架之力，吼道：「你是不是有病？我一门心思为公司赚钱，你看不到？你股份多，分红也是你最多！我他妈占你便宜了？」 唐熠咬牙，将他衬衫领子再一提，脸靠近他：「人活着不能只为钱！为了钱，连尊严都不要，跟机器有什么差别？」 「哈哈哈哈……」 景霁之忽然发出长长的大笑，笑得眼眶都红了。 也不知是因为大笑而红了眼眶，还是因为唐熠今天出手打了他。 他红着眼睛说：「人活着不能只为钱？这句话谁说出来我都信，但你ty说这句话，不觉得很可笑么？你为了钱，把多少企业逼入绝境？哦，就去年，被你吞併的那家拉斯维加斯的酒店，老闆带老婆孩子跳楼自杀，你忘了？」 唐熠怔神，落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景霁之忽然发狠挥开他的手，将他往后推去。 唐熠被重重推到沙发上，却已是放弃反击。 景霁之提起他t恤的领子，讽刺道：「人称投资圈开膛手的ty今天跟我说人活着不能只为钱？」 他戳着唐熠的脑门，冷笑道：「你变了……ty，你谈个恋爱，把脑子都谈煳涂了你！你再继续这么下去，你干脆别在投资圈混了！回家当蒋凡晞背后的男人吧！」 他提着唐熠的领子，将人提起来，又往后面重重摔去，转身连扯几张纸巾擦带血的唇角。 唐熠失神地坐了一会儿，人走到洗手间门口驻足。 景霁之正在里头清理红肿的颧骨和唇角。 唐熠咬着牙，冷冷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告诉我你的选择，否则我将不计一切代价阻止你的计划！」 255 唐熠低头瞧着她不老实的小手 255 蒋凡晞洗漱完，拆一张面膜敷上，刚从浴室出来，房门被人从外头推进来。 是唐熠回来了。 蒋凡晞忽然生出要吓他一跳的想法，于是突然转过身，翻着白眼吐出舌头，发出一声狰狞的「啊……鬼啊……」 气氛静默，仿佛凝滞了一般。 唐熠没有出现蒋凡晞预期中被吓一跳的反应。 蒋凡晞睁开眼，视线还未对上唐熠的眼睛，就见他白色t恤上几滴突兀的红点。 像是血迹。 「你怎么了？流鼻血了吗？」蒋凡晞立马进浴室，沾湿了两张洗脸巾出来，要给唐熠塞鼻子。 唐熠接过，却是用来擦手。 蒋凡晞跟着他走到沙发区，扶着他坐下，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扳着他的脑袋往后仰：「流鼻血要这样仰着，你坚持一下啊，我再去弄几张湿纸巾过来。」 脚尖刚沾到地上，手臂就被唐熠拉住。唐熠稍稍用了点力气，她人便跌坐他身侧。 唐熠仰着头，后颈抵在沙发背靠上，从蒋凡晞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鼻腔很干净，不像是流鼻血的样子。 蒋凡晞心里一个紧张，低唿道：「你是不是吐血了？」 唐熠唇角扯了扯，一个抬头，坐正身子，哭笑不得：「我既没流鼻血也没吐血，这血不是我的，是别人溅到我身上。」 蒋凡晞下意识就觉得唐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急道：「你跟人打架了吗？谁啊？对方受伤了吗？有没有事儿？」 她怕唐熠再去蹲局子。 「应该没事，」唐熠顿了几秒，又补充，「不认识，我只是从旁边经过。」 蒋凡晞放下心，跳下沙发，去他的行李箱翻衣服。 28寸的行李箱里，一侧放着浅色家居长裤，一侧放着浅色t恤，衬衫都已经挂到衣柜。 蒋凡晞知道唐熠一会儿还得去工作，便问：「你要换t恤还是衬衫？」 「t恤。」 蒋凡晞抽了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出来，拿去沙发，手伸到唐熠t恤下摆处，一掀，直接将他身上穿的t恤兜头脱下来。 男人肌肤细腻紧实，肌肉廓形明显，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手在他坚硬温热的胸肌上轻抚几下。 唐熠低头瞧着她不老实的小手：「好看么？」 「好看啊。」蒋凡晞目光在他胸膛上痴痴地流连着，「我刚认识你那会儿，就想着——那封得严实的西服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唐熠低笑一声，沙沙道：「所以第一次看到我在你面前脱光，那一瞬间觉得是个什么情况？」 蒋凡晞红了脸，脑袋越埋越下去，小声说：「就觉得……这男人不仅脸蛋儿好看，连**都完美，每一寸骨肉都恰到好处，一丝多余都没有。会觉得自己是走了什么运才摊上这种极品啊。总结下来大概就是很不真实，又很迷恋的感觉……」 唐熠原本还紧绷的情绪因她这么一说，瞬间开怀。 他把她搂到怀里，唇抵着她的耳廓：「别不真实了，我就在你身边，心也在你身上，从未离开过，一直都是。」 说完，在她还敷着面膜的额头落下一吻。 瞬间吻到一嘴精华。 化学物透过唇瓣间的缝隙钻进嘴里，有点苦，唐熠抿了抿唇，放开蒋凡晞，倾身上前，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扯了两张纸巾擦嘴唇。 蒋凡晞这才发现自己脸上还敷着面膜，尴尬一秒，跑进浴室把面膜揭掉，又洗了一把脸才出来。 唐熠已经穿上干净的t恤，坐在沙发上，双腿敞开，双手撑在双膝上，十指交握着。 听见声响，抬眸看向她，笑了下：「你过来坐，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啦？」蒋凡晞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要跟我说什么事？」 唐熠一时没声，踟躇半晌，说：「我听说horton最近会有人事变动，许多项目的投资可能也会跟着受影响，万一到时候horton要撤资，你和任泫寒有足够的资金抵御这些变化吗？」 蒋凡晞意外：「你听谁说的？」 「听圈里朋友说的。」 唐熠亦在投资圈活跃，且他向来不会乱传消息，一般都是比较确定才会说出来。 蒋凡晞不疑有他，认真思考起来。 片刻后摇头：「没办法，除非拉到新投资。」 唐熠问：「我给你投资怎么样？」 蒋凡晞怔了几秒，随后笑出声：「不要了，工作是工作，我们是我们，不要混在一起，我不喜欢这样，而且公司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阿寒应该也不会希望这样。」 唐熠点点头：「了解。」 他坐了一会儿便下去会议室。 刚和周恆交代了几件事，门被推开。 唐熠知道是景霁之，没看他，兀自和周恆说着话。 周恆习惯性看一眼景霁之，打算跟他打招唿，见他颧骨和唇角红肿，愣得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咽下去。 景霁之走到自己的位置，手机往桌上一丢，双腿翘到一旁的转椅上，后背往椅背重重靠去，「嘶」了一声。 接着，就听他说：「小周，让酒店送点冰块和干净的纱布进来。」 周恆应了一声「好」，小心问了句：「您脸上是？」 景霁之怨怼地看一眼唐熠，粗声粗气道：「问你老闆！」 周恆秒懂，但屁股还不敢离开位置，直到唐熠说了声「去吧」，才赶紧出了会议室。 气氛凝滞。 唐熠打开笔电，兀自看着屏幕，看都没看景霁之一眼，也没打算跟他说话。 景霁之看一眼紧闭的会议室门，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刚跟你骂粗话，是我不对，跟你道歉。」 唐熠依旧没理。 景霁之无声半晌，又说：「行了，我接受第一个选项。项目还是由horton投资，你来跟。但是！」 唐熠这才抬眸看过去。 景霁之说：「如果ai晶片的项目从fanxi剥离，你将不再有处理这个项目的权利，而horton也会收回对fanxi智能的所有投资！」 唐熠挑眉，自嘲地笑了下。 他给出景霁之这个选项的时候，就已经打算好之后劝蒋凡晞把ai晶片的项目拿出来，另外成立公司运营。 但景霁之也想到了这一层。 曾经的战友，一朝对立，将比敌人更可怕。 256 新的一年 256 事至此，唐熠亦是被卡主脖子。 景霁之跟他，都同样有着掣肘对方的各种手段。 在他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之前，这件事只能先缓着，不能因此而影响目前的併购案。 思及此，唐熠缓了脸色，抬手看一眼腕錶，说：「还有十分钟，准备一下。」 这话一出，景霁之知道他不怪自己，脸上又起了笑，玩笑道：「今儿亏得是我，要是别人这么挨你拳头，你可是要在深圳蹲局子的。」 手在键盘上敲击着，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嘴巴却贱贱道：「听说上回你在库克县的警察局蹲了几天，回去后蒋凡晞跟你分手了？」 唐熠：「……」 景霁之：「你这次要是再蹲一回，她指不定还得跟你分。丢人啊，一年蹲一次局子，搁谁都受不了。」 唐熠一记眼风扫过去：「废话这么多？」 景霁之呵呵笑着：「所以你也别太自信，以为蒋凡晞就一定听你的，你让她跟任泫寒拆伙她就拆伙？但凡我有点坏心眼，让她去搜搜『美国投资圈ty』，你以为你俩还能走下去？我接受第一个选项是因为我把你当兄弟。」 唐熠最反感被人要挟，景霁之偏偏不知死活提起。 他咬紧后槽牙，正要发作，周恆推门进来。 「景总，冰块和纱布来了。」 景霁之闻言，坐正身子：「哦，赶紧给我。」 周恆见自家老闆脸色铁青，问了句：「您要咖啡吗？」 唐熠松气，「嗯」了一声。 周恆于是又出去外头打电话。 几分钟后，美股开盘，会议室里只剩下电话铃声和景霁之全英文与人交流的声音。 …… …… 一周后，景霁之工作结束，打道回美。 蒋凡晞和唐熠在深圳呆了一个多月，十一月中旬又和任泫寒赶往上海，处理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外身装配。 由于这次换了更轻便一些的新型材料，机器人的外身装配时间比第一代足足多了一倍。 圣诞节前一周，一万多个第二代陪护机器人装配完成。 任泫寒留在上海安排机器人抵京，蒋凡晞和唐熠则先回北京，筹备发布会及开启预售。 这一通忙完，已是元旦后。 五千件「安安2.0」和五千件「全全2.0」依旧在预售环节就被订购一空，线下商场投放的几百件也很快售罄。 节后上班第二天，业务部提交了年度销售数据分析报告，大家和景霁之开了个线上会议。 见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覆盖人群比第一代更广，从一线城市覆盖到三线城市，且fanxi智能的商业模式和盈利模式日趋成熟，特别是针对第一代陪护机器人的升级服务带来的盈利很是可观，景霁之竟主动提出horton要在fanxi智能的b轮融资里投资三个亿。 这个举动在蒋凡晞的意料之外。 今天这个会议只是跟景霁之汇报去年的销售情况，并未提到任何关于b轮融资的事宜。 蒋凡晞看一眼宋梓楠，示意她先拒绝景霁之。 宋梓楠意会，婉转而不失礼貌地向景霁之传达管理层的决定。 当然她没说他们已经在物色其他风投公司，只说公司前阵子一直在忙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量产和销售，关于b轮融资，目前还在商讨细节中。 视频那头，景霁之笑笑，说：「过了这村没这店了啊。」 与会的管理们笑出声，心里都觉得这位投资人真是亲切随和还好说话。 「我有个事情要通知大家，」景霁之忽然收起笑，「由于horton内部人事变动，2020年我将不再负责fanxi智能的项目，之后会有同事跟任总蒋总二位联繫，之后将由她接替我在fanxi智能的一切工作。」 众人譁然，错愕看向投影屏幕里的景霁之。 蒋凡晞倒是一点不意外，早在深圳，唐熠就跟她说过，horton会有人事变动。她先前还一度担心horton的人事变动会影响到对fanxi的投资，甚至是撤资。 可景霁之刚才却主动提出要参与fanxi智能的b轮投资，可见horton这次的人事变动不会影响到fanxi智能。 蒋凡晞稍稍放了心。 说到交接工作的事情，几位与景霁之有过接触的高层纷纷关心景霁之是不是要从horton离职，景霁之笑说：「没有没有，我还在horton，一直在。」 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喊了声：「小蒋，小任。」 蒋凡晞抬眼看过去：「景先生您请说。」 景霁之说：「虽然现在换人负责你们的项目，但往后你们有什么事情，公司遇到任何难题，还是可以找我。我虽然不负责你们的项目，但我还是horton的ceo，但凡你们需要，我一定会出面为你们解决。」 任泫寒回道：「好的，谢谢景先生。」 蒋凡晞没吭声，权当任泫寒已经帮她一起回过话。 …… 会议结束，蒋凡晞跟着任泫寒回他办公室。 她把唐熠的顾虑稍稍提了一下，当然她没说是唐熠的意思，只当是自己的想法。 「目前，horton在咱们这里的投资额已经有1.5个亿，如果再接受景霁之这回提出的三个亿的投资，那horton的股份就要比咱俩加起来的都多。我觉得不能这样，咱们得找其他投资人，要不早晚有一天要被horton吃了。」 任泫寒大抵也是捨不得horton那三个亿的投资，毕竟现在研发ai晶片需要大量资金，比陪护机器人还烧钱。 他说：「跟小宋聊聊，看她有没有其他方法规避。咱们现在太缺资金了，而且现在行情不好，不一定拉得到其他投资，先别这么急着拒绝。」 蒋凡晞点点头。 任泫寒没多提其他意见，只说：「和小宋聊聊，毕竟她更专业。」 蒋凡晞就问了：「如果小宋也跟我看法相同，那你也可以？」 任泫寒点头：「可以，我没问题。」 「那行。」蒋凡晞起身，「那我先回去工作了，接替景霁之的人如果先联繫你，和我说一声。」 「好。」 蒋凡晞回自个儿办公室，没多久就收到景霁之的邮件。 内容是接替他工作的新任负责人的资料连结，邮件同时抄给任泫寒。 蒋凡晞点开连结—— 257 军师 257 跳出来的页面里，有一张女士的照片和文字若干。 对方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黑头髮黄皮肤，五官清淡却不失精緻，是单眼皮里少见的充满风情的那种。 她穿着黑色的小西服，里头是浅蓝色的立领衬衫，及肩长发别到耳后，化着淡妆，气质看上去很干练。 蒋凡晞滑鼠往下拉，看到照片下面的介绍。 【lee hae yeon，李海妍，美籍韩裔，英文名helen lee，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目前是horton投资部的高级投资经理……】 剩下的，便是李海妍这些年负责过的投资项目介绍。 蒋凡晞略了几眼，看到里头几个在业内颇有名气、规模不小的科技公司的名字。 能让她这种对投融圈没多少了解的小白认出名头，可见都是大项目，李海妍年纪不大却有这资歷，估计还是厉害的。 不知为什么，蒋凡晞心里有点打鼓，下意识就觉得李海妍不是好相处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科学的直觉。 她迅速关闭网页，开始处理手头的工作。 …… 当天晚上十点多，蒋凡晞收到李海妍发来的邮件，当时她正在房里和唐熠视频聊天。 听到笔电提示收到邮件，赶紧进入邮箱查阅。 邮件内容很简单，除了问好，便是一些工作上的时间说明—— 李海妍要求在华盛顿时间周五10点到13点开周会，汇报公司的周况；每个月最后一个工作日的13点到17点开月度会议，汇报公司这一个月的运营情况以及下个月的运营计划。 蒋凡晞花一两分钟看清楚那封全英文的邮件，气得说了一声「有病！」 唐熠闻声看过来，问：「出什么事了？」 蒋凡晞重重将笔电盖上，拿着手机又回到床上，吐槽道：「景霁之不是不负责我们这个项目了吗？有一个韩国女人接了他的工作。」 「嗯？然后呢？」 「那个人刚才给我发了邮件，要求我们以后每周五北京时间晚上10点到凌晨1点跟她开周会！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凌晨1点到凌晨5点开月会！」蒋凡晞气道，「全部都在深夜，更过分的是月会，竟然是搞通宵！」 视频那头，唐熠放下手头的事情，沉吟片刻，说：「对方应该是根据自己在美国的时差来。你可以回邮件和她说你不方便，你希望在什么时间进行会议。」 蒋凡晞噘了噘嘴：「我不要。万一她怀恨在心，折腾我们怎么办？」 唐熠笑着安慰她：「不会的，这些人手头上同时负责好几个项目，没有时间去折腾其中一家公司。」 蒋凡晞狐疑：「真的？」 「嗯。」唐熠说，「记住，跟那边投资圈的人一起工作，不用太婉转太含蓄，也不必太过考虑对方的感受，直接说出你的想法，干脆利落一点！他们喜欢高效的工作方式。」 蒋凡晞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兀自嘆着气：「我白天看到李海妍的简介和照片，就觉得这个人肯定不好相处，没想到是真的。哎……景霁之那个人那么好说话，好好的怎么就不干了呢……」 唐熠敛笑，酸道：「怎么？开始怀念人家了？」 蒋凡晞回神，讪笑道：「不是啦，他有什么好怀念的，就是来了个不好说话的，就显得景霁之很随和嘛。」 唐熠又看回自己的电脑，留一个侧脸给她：「你按照我说的方法试试看，如果没效果我们再另外想办法。」 「好嘛。」蒋凡晞钻进被窝里，人侧躺，手机就架在脸边。她还有半小时才睡，便想着多和唐熠聊几句，好些天没见面了。 「你听说过这个李海妍吗？」她问唐熠，「你既然知道horton，应该也知道这个人？」 唐熠淡淡「嗯」了一声：「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人好不好说话？名声怎么样？」 唐熠仍是看着电脑屏幕，手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数字键：「没听说不好说话，也没听说名声有什么问题，就是一名普通的投资经理，你别想太多了。」 「这样啊。」蒋凡晞稍稍放下心，又说，「阿寒好像挺想接受horton的投资……对了，景霁之今天提出要在我们的b轮融资里投三个亿。」 她以为唐熠会教她怎么拒绝这笔投资，怎么说服任泫寒，不想，唐熠却改了口风，说：「你跟李海妍说，b轮融资需要二十个亿，horton要是不能接受，那之后便不会再考虑他们的投资。」 蒋凡晞没明白，问：「可是我们b轮其实只需要三个亿，为什么要跟他们开口二十个亿？现在环境那么差，他们肯定不会接受的。」 唐熠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后面的操作，也怕她担心，只好说：「他们会接受的，不信你试试看。」 蒋凡晞就问了：「那他们如果真愿意在b轮投到二十个亿，那我们就接受他们的投资？」 唐熠点点头：「嗯，接受，然后把接下来打算做的ai晶片项目抽出来，重新成立一个与fanxi集团毫无关系的公司研发、运营。」 蒋凡晞被绕晕了，懵道：「为什么要这样？ai晶片的项目另外拿出来做，不是得重新创立公司、重新拉投资吗？那还不如直接在fanxi做，如果horton愿意投到二十个亿，那研发ai晶片的资金就够了。」 她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成立了两个公司，想起初创公司时的各种繁琐，寻找投资人时遇到的那些奇葩，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如果可以，这辈子真不想再重新创业了。 「你按照我说的试试看，到时候二十亿投资的合同签了，我再跟你说接下来怎么操作。」 蒋凡晞相信唐熠肯定是有办法，她信任唐熠，可她不确定任泫寒怎么想，便说：「我找机会和阿寒商量看看，毕竟ai晶片那个项目是他在主导，如果他不愿意，我也不能一意孤行。」 唐熠笑了下：「他会同意的。」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蒋凡晞嘟囔道：「干脆聘请你做我们的ceo好了……」 258 带未婚妻回芝加哥註册结婚 258 结束和蒋凡晞的视频聊天，唐熠划开手机名片夹，找出李海妍的电话。拨出几秒，那边还没接起，他又把电话切了。 薄薄的手机在掌心转着，他在思考，是否有必要为蒋凡晞的事情，找李海妍沟通。 李海妍是一位经验很丰富的投资经理，行事作风可能严厉了点，但职业道德没问题，不至于像景霁之做出那种觊觎对方技术并铺网准备併吞的事情。 关于会议时差上的问题，就让蒋凡晞自己去和她沟通，这对她们将来的合作磨合也有好处。 唐熠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多插手这件事。 正想着，手中的电话震起来。 他翻过来一看，是李海妍回拨过来，接起：「嗨，helen，晚上好。」 电话那头，李海妍说：「ty，有什么事情吗找我？」中文顺熘，还会倒装。 唐熠笑了下，口气温和：「fanxi那个项目，james（景霁之）和你交接好了？」 「好了，james他昨晚刚和他们几位高层开过会，也通知那边了，我30分钟前刚给他们两位创始人发过邮件。」 唐熠心里有股提醒李海妍对蒋凡晞客气点的冲动，话凝在舌尖，还没说出口，电话那边，李海妍问：「ty，二月份回来？」 今年二月某一天是horton创立十周年的纪念日，到时候会举办酒会，唐熠作为创始人及大股东，正常是要出席。 「会的，」唐熠说，「我二月初要带未婚妻回芝加哥註册结婚，会在美国逗留到十周年酒会结束再回中国。」 电话那头安静几秒，传来李海妍一声「恭喜你老闆。」 「谢谢。」唐熠打算挂掉电话，「好了，我不打扰你工作了，再见。」 …… 翌日，蒋凡晞一上班，便给李海妍回復了邮件，以时差为由，提出希望会议时间调整到北京时间的早上8点至11点，也就是华盛顿时间的晚上20点到23点。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不影响双方休息的时间段。 其实她本来还想提出早上9点到中午12点，毕竟他们是九点上班，但考虑到华盛顿时间将是晚上9点到12点，有时候会议再耽搁一下，就过凌晨了，好像也会影响李海妍休息，最后决定由fanxi这一方提前一小时上班。 邮件发出去后，蒋凡晞便起身去找任泫寒了。 人没在办公室，秘书说在实验室。 蒋凡晞于是又上楼。 偌大的实验室里，任泫寒一个人坐在一整排电脑前，一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手捏着山根，后背靠着电脑椅，看上去好像很疲惫。 蒋凡晞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温声道：「累了就下去休息一下吧？」 任泫寒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没说什么。 蒋凡晞看一眼黑底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问：「你在做三维ai晶片的工作？」 任泫寒点头：「嗯。」 「我刚好要和你说这事儿，」蒋凡晞问，「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 「我打算跟horton提出这次的投资额要由三亿增加到二十亿，先确定b轮和c轮都能融下来。」 任泫寒转头看她，神色不解：「你之前不是还担心horton投三个亿，股比要超过我们俩？现在要二十个亿，那我们俩的股份会被稀释到不足20%.」 蒋凡晞嘆气，在心里组织了一番，才说：「我后来又想，如果我们死死抓着股份，那很难融到资金，公司也就止步不前了。目前市场上的陪护机器人还不到三万个，这个市场这么大，我们必须把量做大，利润最大化。到那时，即使我们的股份比现在少，但分红绝对要多于现在。」 昨晚结束和唐熠的视频通话，她自己又琢磨到大半夜，总算把唐熠的意思琢磨透彻。 「然后，我们把ai晶片的项目从fanxi剥离出去，由我们俩自己投资，那这个项目和horton就没半点关系。」 任泫寒半晌没说话。 他在思考蒋凡晞这番话的可行性。 半晌后，觉得不妥，摇摇头：「搭建一个三维ai晶片的厂房至少需要十个亿的资金，你有没有想过以我们俩在fanxi智能稀释后的股份，多久才能拿到这十个亿？」 「算过，」蒋凡晞说，「陪护机器人再卖一百万个，我们就能拿到十个亿的分红。」 「一百万个陪护机器人的成本是五十个亿。如果是这样，horton即使答应再融二十个亿给我们，够吗？」 「绝对够！」蒋凡晞笃定，「你别忘了，机器人的升级保养服务也能带来一部分的营收。接下来，让技术部再开发陪护机器人的周边，比如机器人的服饰，甚至是不同颜色的外身，就像养宠物那样，要定期送宠物去洗澡剃头髮，给宠物买衣服包包项鍊之类的。」 任泫寒不置可否，问她：「那你想过让horton持有大比例股份的后果吗？」 蒋凡晞默了片刻，反问：「这也就是我今天要跟你商量的。如果陪护机器人和ai晶片两个项目，我们只能保住其一，你想保哪个？」 她其实对ai晶片的项目兴趣不大，但她知道这是个能推动跟人工智慧领域相关的所有行业的变革，甚至它的意义将不再是利润，而是一个里程碑一样的存在。 国家目前有20多个领域依赖进口晶片，这些领域几乎涵盖国家整个制造体系、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国家每年在进口晶片上花费的专利费用及税费高昂到无法想像，甚至因为政治因素，人家不卖你晶片就一句话。 霸权主义的打压，其中就有来自晶片的控制。 「如果我们能实现关键晶片的自主研发，对国家的经济、产业链，将带来巨大的利好。」蒋凡晞下了结论，「从情感上，我会希望保住ai晶片项目。我个人对物质没特别大的追求，现在房子也有了，赚钱的动力无非就是做点能帮到别人的事情。但我内心真正希望的还是——我们的国家能真正强大起来，不再遭受恶意打压与不公平的制裁！」 偌大的实验室里，响彻着蒋凡晞热血激昂的声音。 任泫寒看着她，片刻后，笑了：「行，那就按你说的去做……蒋凡晞，我没看错你。」 259 应该可以过得挺幸福 259 徵得任泫寒的同意，蒋凡晞立刻又回楼下办公室，让宋梓楠以20亿投资额为基础，把b、c轮的融资计划书赶出来，随时准备提交给李海妍。 而李海妍那边，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回覆邮件，说可以接受蒋凡晞这一方提出来的会议时间。 看完邮件，蒋凡晞笑着对视频那头的唐熠说：「李海妍同意我提出的会议时间了。」 唐熠移眸看一眼手机屏幕：「挺好。还有其他什么工作上的烦恼？说出来，我给你出出主意。」 蒋凡晞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暂时没了，等跟李海妍开上会，我会找机会提融资的事情。」 唐熠点点头，转而说：「你最近安排个两天的时间，得去办新房的过户。看能不能年后搬进去。」 「啊？」蒋凡晞嘴巴张了张，「年后就要搬进去？可我们不是还没举行婚礼么？就这么住在一起不太好吧……」 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不敢看手机屏幕里的唐熠，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假装自己在忙，然而只是摸摸枕头和被子。 唐熠瞥来一眼，笑了下，很快又移眸看向电脑屏幕；「谁说要同居了？」 「嗯？」蒋凡晞一怔，「你刚不是说年后要搬进去，难道就我一个人搬进去？」 「两套户型一样，你和你爸妈先搬过去住。咱们婚后要住的那一套，里头有些地方要稍微改一下。」 蒋凡晞大囧，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已是尴尬到不知说什么。 唐熠笑出声，问她：「下意识说出口的话，就是你潜意识里想要的。想早点跟我住一块就说嘛，也不是没办法。」 「你不要再说了啦！」蒋凡晞用力蹬了两下被子，捂着脸的手放下来，脸还红红的，哼道，「又不是没一起住过？谁好奇了？真是的！」 他们在深圳上海住了两个多月，每天都在一起，早已将彼此探索得差不多了。 不过蒋凡晞承认自己确实挺喜欢那种状态，之前不敢复合，是担心自己工作太忙没，时间和唐熠处，却想不到还有这样一种方式。 俩人住在一起，忙时各自忙碌，不忙时就出去外面找吃的，或者窝在房间说说话。她这么多年都习惯一个人，突然有人陪、有人关心、有人爱，那种感觉特别笃定踏实。 而且唐熠的情绪实在太稳定，住在一起两个多月，蒋凡晞从没见过他发脾气或表现出急躁的样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他好像永远从容不迫。 她觉得，与情绪稳定的人组成家庭，一起生活，应该可以过得挺幸福。 「你看趁这次过年，你有假期，咱们回美国一趟，把註册结婚的手续办一下？要不过年后，你一忙又是一整年。」 蒋凡晞回神，反应了几秒，笑着点头：「好啊。年后阿寒要继续研发ai晶片，我会带技术团队研发机器人的周边，那边程凯说有项目要让hanren做，所以我2020年还真的会很忙。」 唐熠敛笑，放下手中的事情，后背往电脑椅靠去，将手机举到面前，认认真真看着视频那头的她：「任泫寒要忙其他项目，你一个人做程凯的案子，忙得过来么？」 他在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蒋凡晞笑：「到时候再说吧，忙不过来请人帮忙呗。」 「是，该请人就请人，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唐熠说，「既然你也同意年后註册结婚，那新房过户的事情处理好，我陪你去申请签证。」 「好。」 蒋凡晞原本还笑意盈盈的神色，忽然黯了下去。 唐熠见状，问道：「怎么了？」 蒋凡晞看着手机屏幕里男人干净英俊的脸庞，苦笑道：「你不用跟我去申请签证了，我又不是没经验。」 许是也想到前年的事情，唐熠微微嘆了嘆气，低道：「那件事是我没处理好，让你难过了，抱歉。」 蒋凡晞唇角牵起涩涩的笑，直视屏幕里的唐熠：「其实我当时根本没在你心里对不对？」 唐熠一时无言，平静地看着她。 「我后来选择分手，也是意识到这一点。」蒋凡晞别开目光，不去看唐熠的脸，视线定格在白墙上的一点。 「你在跟警察起冲突、故意让自己被逮捕的时候，但凡你心里有我，就会有后顾之忧，不会选择这样冲动冒险的举动。你知道被逮捕后是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繫的，而我联繫不到你，肯定会很着急很害怕。」 唐熠嘆气，抬手爬了爬头髮，半晌没说话。 良久之后，男人压抑中带着温柔的声音传过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以为当天就可以保释出来，没想到拖了那么久。」 他略过蒋凡晞最在意的「你当时心里没有我」这个点，只解释自己当时的判断失误。 蒋凡晞听出来了，没有再追问。 她其实也理解，当时他们刚交往不到三个月，且这三个月里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要让一个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她爱到死心塌地、没她不行、一切以她为主，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是唐熠这种心思深沉、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谋划盘算工作上的事情、并不把爱情当成必需品的男人。 恋情来得太容易，女人粘得太牢靠，男人就以为女人跑不了、无须再上心取悦，心思自然都用到别的地方去了。 事实证明她当机立断选择分手、虐他一把是对的。让他知道她并不是那么安全、随时会离开，他才会上心。 不是说唐熠渣，而是这种心态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不管男女。 「怎么不说话了？」唐熠问，「在想什么？」 蒋凡晞回神，看向他，已是决定不再提这件事破坏气氛，转而说：「我当时去办美签，亏得阿寒帮忙，要不然我根本没办法那么快过去。」 唐熠微诧。 蒋凡晞说：「所以你不要老是对人家有意见。在你出事的时候，他也提过要一起去美国帮忙的。他这人还是挺仗义的。」 唐熠笑了下：「我不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就是你成天老跟他待一块，我不舒服而已。」 他这么说，蒋凡晞难免多想，反问：「你这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是。」唐熠吸着牙齿，想着该怎么让她体会自己的心情，「这么说吧，搁我成天跟一适龄未婚女青年待一起工作，你能痛快？」 260 心里空空的，她想唐熠了 260 蒋凡晞哼一声，嘴硬道：「我有什么好不痛快的？都是工作。而且你都带我见过家里人了，也买了房子送我，还在那么多人面前跟我求婚，都这样了你还可以换人？你不嫌累得慌？」 「这有什么好累得慌的？」唐熠坏笑，「家里人和朋友解释一下就好了，房子就送给你了，我再买新的给下一任不就行了？」 「我去！原来你后路都想好了！」蒋凡晞作势要掐掉视频通话，「你这个渣男！」 唐熠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在老式厢房里迴旋。 蒋凡晞鼓起腮帮子，气唿唿地看着他，大拇指在屏幕上他嘴巴那儿使劲按着：「好想把你的嘴缝上！」 话刚说出口，立马想起在深圳那一次。 她说要把他的嘴缝上，他立马让她知道缝了他的嘴，她也得跟着难受。 蒋凡晞红着脸咬唇，被子下的双腿，用力绞在一起。 如果这时候他在身边就好了…… 视频那头，唐熠收起笑：「好了，不早了，去睡吧。」 全然不知她此刻的寂寞。 蒋凡晞「嗯」了一声，道过「晚安」，切掉视频通话。 北方的冬夜很静，室内一片暖融融，躺在松软的薄被里身心放松。 蒋凡晞舒展四肢，望着天花板发呆。 心里空空的，她想唐熠了…… …… 翌日，蒋凡晞和技术部、设计部两大部门开了个会，让他们开始着手研发陪护机器人的周边，初稿一周后发给她审核。 而李海妍那边暂时没什么指示，蒋凡晞便趁着这一周的空档，把新房过户和申请签证的事情都办好。 唐熠交代她不要告诉父母那房子是他送的，让蒋凡晞说那房子是自己买的。 蒋凡晞知道他的用意，周四晚上吃饭的时候，便跟父母提了一下这件事。 佟玉英高兴得当场跳起来，手里头捧着吃饭的碗顾不上了，随便往桌上一放，推着蒋志存就往阳台去，也不管外面现在温度零下。 「老蒋，你看你看，」她手指建国门大街方向几幢设计现代化的大楼，「长安太和好像是那几幢昂？」 蒋志存一个不怎么出街的人哪里会知道长安太和是哪几幢，回头喊女儿：「瑶瑶，你来指给你妈看看。」 「哦。」蒋凡晞放下碗，走到阳台，循着佟玉英手指的方向看去，「嗯，是那边没错。离协和很近，走路就几分钟，以后爸要去做康復很方便。」 佟玉英笑得合不拢嘴，「哎呦」几声，拿起手机拍照，也不知道发给谁，很快就进屋发语音去了。 「外头冷，咱们进去吧。」蒋凡晞推着蒋志存进客厅，把移门拉上。 蒋志存看一眼正在房里跟人发语音的佟玉英，小声问女儿：「瑶瑶，你老实跟爸爸说，这房子是小唐买的吧？」 蒋凡晞下意识就要说「是啊」，想起唐熠的交代，改口道：「一共买了俩套，就在对门。咱们家这一套是我自己买的，我和唐熠婚后要住的那套他买。」 蒋志存不太相信，说：「北京的房子那么贵，你怎么有钱买？而且你在北京缴社保和个税也不到五年，怎么能买房子？」 蒋凡晞把轮椅推到沙发旁，自己也坐下，玩笑道：「您竟然连外地人在北京买房的条件都知道了？这是早就打算在北京置业啊？」 见蒋志存一脸担忧，她很快收起脸上的笑，解释道：「那房子是商业产权，只有四十年，不限购的。然后一月份我有两家公司的分红，付个首付还是可以的。」 俩家公司确实有利润，而且还挺可观，只是她和任泫寒都选择暂时不分配利润，直接利润再投资。她其实是有首付的钱，就是那钱暂时没法套现。 虽说撒谎骗父母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唐熠坚持要这样，蒋凡晞也为了让父母住个安心，只能撒点善意谎言了。 她想着等自己以后有个小千万了，再买同等价值的东西送给唐熠，或者以唐熠的名义做慈善。 正想着，就见佟玉英拿着手机从房里跑出来，问：「房子多大？几居？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蒋凡晞回道：「二居室，150平方，精装修，随时都可以搬。」 佟玉英立马把手机贴到耳边，笑着跟电话那头的人说：「一百五十平方呢！精装修！我们很快就要搬进去啦！到时候你们过来坐啊……」 蒋凡晞摇摇头，脸上却是挂着笑。 她起身，推着蒋志存去餐厅：「后天礼拜六我不上班，咱们去新家看看要不要添置些什么东西，赶紧搬进去，妈都要喊人来看了。」 蒋志存也甚是无奈，点点头：「好，你做主。」 佟玉英在屋里跟人打电话报喜，父女俩在餐厅吃着饭，偶尔聊聊天。 蒋凡晞把公司去年的净利提了一下，还说到任泫寒目前正在研发ai晶片的事情。 蒋志存的反应和唐熠一样，千交代万交代ai晶片的事情一定要保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蒋凡晞记下。 …… 翌日，蒋凡晞比平时早起一个小时，本来想打车去公司，结果一出公寓楼，就见唐熠的迈巴赫进了小区。 她一喜，挥着手臂朝车子跑去。 迈巴赫在她身边停下，她拉开副驾的门直接上去。 「你来看我爸？怎么这么早？」她边扯安全带边说，「先送我去外头打车，快！」 唐熠笑，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掉头，开出小区：「过来送你上班，我知道你今天要提前一小时去开会。」 「啊？」蒋凡晞顿了几秒，才想起昨晚还跟他吐槽说今天早上八点要跟李海妍开会，没想到他心这么细，不仅记住，还掐准了时间来送她。 她心里一暖，转过身，抻直了脖子，在唐熠脸颊上亲了一下。 重新入座时，软软地说了声「谢谢老公」。 唐熠弯唇，看得出很开心。 红灯，车子停下，他挂了空档，空出的右手紧紧牵上蒋凡晞的手，偏过脸看她。 视线从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一路来到卧蚕，瞧见她眼下淡淡的青紫，柔声问：「昨晚没睡好？都出黑眼圈了。」 261 正开车，别闹! 261 接过唐熠拧开了瓶盖的热牛奶，蒋凡晞连喝两口，整个肠胃顿时都暖了。 她点点头，说：「昨晚跟你视频完还不到11点吧，我妈又进来问新房的事情，一直说到12点多，我睡前又把小宋做的融资计划书看一遍，结果精神到三四点才睡。」 绿灯亮起，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东长安街。 唐熠看一眼仪錶盘上的时间，蹙眉道：「睡了还不到四小时？那你开完会必须补个觉，至少三个小时。」 蒋凡晞正仰头喝牛奶，牛奶咽下后，温顺道：「好，我中午一定补个觉。」 唐熠这就没再批评她，视线专注看着路况，转而问：「你和你爸妈说了新房的事情，他们什么反应？」 蒋凡晞拧牛奶瓶盖：「我妈囔着要赶紧搬进去，要在新家过年，还要让老家的亲戚朋友过年来玩。」 她已是无力吐槽。 唐熠笑了下：「跟我想像的一样。」 蒋凡晞嘆气：「哎，让你看笑话了。」 「这哪是什么笑话？」唐熠转头看她一眼，「老人就跟小孩儿似的，喜欢换新环境，挺正常。」 说完，转移话题：「那周末有时间一起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咱俩真是心有灵犀，」蒋凡晞笑着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冰凉的指尖触到温热弹性的物体，她玩性大发，竟然用冰凉的手抚上唐熠的脸颊和脖子。 「嗞——」 唐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凉得倒吸冷气，空出右手，把她作威作福的小手拿掉：「正开车，别闹！」 嘴上这么说，手却是老老实实把蒋凡晞的小手拉到腹部，放进薄毛衣里：「搁这儿吧，这儿暖和。」 男人腹部温热，比颈窝还暖和些。 薄毛衣里还有一件打底内衣，蒋凡晞的手隔着纯棉布料，在他腹肌上轻抚几道，嫌打底内衣碍事儿，手将那层薄薄的布料从裤头里拉出来，手钻进去，贴上触感真实的人类皮肤。 指腹沿着腹肌轮廓往上，嘴里数着：「一、二、三、四……」 唐熠好笑道：「你在干嘛？」 「我在检查你的腹肌还在不在啊……」蒋凡晞挑眉睨他，「少一块，我都要退货的。」 「那多两块呢？」 「多两块不是应该的吗？」 唐熠坏笑：「多两块，就多生两个孩子。」 小手立马就抽回来了，蒋凡晞端坐正身子：「就保持六块吧，『六』字吉利，六六大顺嘛。」 …… 车子进入中关村大街，蒋凡晞解开安全带，转身够放在后座的背包和电脑包：「要不要跟我上去玩玩？要不你假扮我的助理坐我旁边，偷偷给我出点主意？」 她这是第一次带高层和李海妍开视讯会议，心里怪紧张的，怕自己应付不好，在下属面前闹了笑话。 所以这么跟唐熠说，也不全是开玩笑。 唐熠想都没想，直说：「不太合适，这是你们内部会议。」 许是料到蒋凡晞在紧张，又安抚道：「按我之前和你说的应付，不用紧张，遇到不确定的、无法回答的，你就说你会后再去详细了解，不用当场硬着头皮找答案给她。你要记着，你才是这家公司的老总、决策人、手握多项专利技术的灵魂人物。而对方是想利用你们这个项目获取回报的合作者，你不必觉得她就高人一等，大家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他不希望蒋凡晞面对李海妍，像面对景霁之那般恭敬温顺。 李海妍只是horton投资部一名投资经理，而蒋凡晞是他的未婚妻。 虽然他一直推崇下属亦是地位平等的合作伙伴的理念，对所有下属都相当客气，但他拿捏得好那个度，客气中带着疏离，在让下属觉得相处舒适的同时又保持自己作为老闆不容他人放肆的气场。 或者说，他的客气友好，在很多时候只是表面功夫。 可蒋凡晞似乎还拿捏不好这个度，从她之前说不想跟李海妍提出更改会议时间、担心李海妍会生气就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投资方代表似乎有着天然的畏惧。 「那意思是——我可以在她面前硬气一点是吗？」蒋凡晞认认真真地问。 唐熠回神：「嗯，硬气一点。」 「如果硬不起来呢？」 「那你想想我。」 唐熠的意思自然是——得罪投资方代表也无所谓，大不了他们撤资了，我来给你补上。 结果，蒋凡晞怕是误会了，顺着他字面上的意思，睁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望着他：「想你什么？」 唐熠：「……」 就快到目的地，唐熠懒得和她贫，抬手揉了揉她乱想的小脑袋：「把这劲儿留到晚上，我让你知道想我什么。」 …… 蒋凡晞笑着下车，刚转身上楼梯，脸上的笑意登时敛去，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不断深唿吸放松自己。 即使宋梓楠的融资计划书做得相当完美，但她还是对于要跟李海妍提出要二十亿的融资而紧张不已，生怕李海妍当场变了脸色，给她难堪。 如果她把新项目拿出来，那就比较有底气开这个口，可现在ai晶片的项目已经决定剥离出fanxi，仅凭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就开价二十个亿，蒋凡晞还是有点心虚。 她如此紧张，还是之前景霁之给立下的规矩。 景霁之那人看起来虽然随和，对项目方案也过问不多，但只要跟钱有关，那必然相当慎重，甚至有点小气。每一次拨款之前，都得看到他预先设定下的目标，意思是——达到了，钱我痛快给；没达到，你们就自己心里有点儿逼数，别来要钱，也别想要钱。 「叮」一声，电梯门往两旁收去。 蒋凡晞收回思绪，步出电梯。 前台不在位上；大厅里，所有人严阵以待，有的整理着手头上的资料，有的手拿文件低声交谈。 蒋凡晞一路往办公室走，途径大会议室，看到前台在里头调试投影仪。 她抬手看一眼腕錶，七点五十分了，还有十分钟就要连线李海妍。 她深唿吸一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挽在手中的大衣和手袋往挂衣架上一挂，取出电脑，最后检查开会要用的ppt。 262 听说唐总惧内 262 蒋凡晞今天穿一套豆沙红的三扣小西服，里头搭配白色深v丝质衬衫，插肩、高腰的版型设计衬得她腰细腿长，人也笔挺大方。 妆容则搭配西服的颜色，上了眼线和低调的眼影，整个人要比平时看上去更美艷犀利一些。 手捧一沓文件的宋梓楠敲门进来，问：「蒋总，计划书我列印出来了，要现在给您一份吗？」 蒋凡晞抬头看去，点点头：「嗯，先给我一份。」 宋梓楠将最上头那份放到蒋凡晞桌上，笑道：「您今天的口红颜色很好看哦，是dior的999吗？」 蒋凡晞拿起计划书，对她笑了下：「嗯，999哑光那款。」 宋梓楠说：「真好看！这个色号号称正宫色，很适合您。」 「正宫色？」蒋凡晞翻开计划书，落眸一目十行地看着，精緻的唇角勾着笑，「还有这么个名头？看来以后跟小三谈判得擦这管口红。」 宋梓楠被她逗笑，真情实感道：「景先生说唐总惧内，您说一他不敢说二，他才不会找小三，您真是多虑了。」 蒋凡晞手中的计划书翻过一页，轻呵一声：「景霁之怕是对我家那位有误会。他确实不敢说二，但是他会说三四五六七八。」 宋梓楠大笑。 身后，秘书敲门：「蒋总、宋经理，时间差不多了，任总已经过去了。」 蒋凡晞合上文件：「行，就来。」 她将笔电盖上，文件叠在笔电上，又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笔，起身离开工位，和宋梓楠一起去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会议长桌两侧都坐满了公司高层，投影幕布对面的主位空着，蒋凡晞的秘书已经在上头放了一杯热咖啡和一瓶矿泉水。 任泫寒坐在左一位。 蒋凡晞跟与会人员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主位入座。 她看一眼腕錶，时间刚好八点整，随即让秘书连线李海妍。 会议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音响里发出来的连线「嘟嘟」声。 蒋凡晞两腿交叠着，后背靠向椅背，椅子转了个三十度，身子一侧稍稍面向任泫寒。搁在桌上的右手转着笔，暗暗深唿吸几记。 几十秒后，连线接通。 投影幕布上出现一位穿着小香风圆领外套的女士，圆脸、单眼皮、鼻子不是很高挺，但嘴巴长得挺精緻好看。 典型的韩国人长相。 蒋凡晞知道她就是李海妍，但与印象中不同的是，照片里的李海妍留着及肩黑直发，看上去利落清爽；而眼前这位李海妍则是深棕色的大波浪，似乎还戴着美瞳，瞳仁看上去有点蓝。 蒋凡晞莫名觉得李海妍这混血名媛风的打扮和气质有点眼熟。 一个身影忽然窜进她脑海里。 安琦……李海妍的打扮像极了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安琦。 想起安琦，蒋凡晞噩梦一般闭了闭眼睛。 视讯那头，李海妍用英文和大家问好，脸上没什么笑意，略带冷淡。 蒋凡晞心里一个咯噔，觉得自己的第六感果然没错，李海妍这人确实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想是这样想，但她还是十分有礼貌地跟李海妍打了招唿，同时简短介绍今日参加会议的高层们。 李海妍静静听着，等她介绍完，一次性跟所有人问好。 会议正式开始。 蒋凡晞打开共享文件，里头是今天会议要汇报的几个议题，由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负责向李海妍汇报。 李海妍全程用英文与大家沟通，有些口语不够流利的高层在汇报工作时遭遇卡壳，渐渐拖慢了会议议程。 李海妍似乎有点不高兴，频频皱眉，期间不断打断汇报人的口头报告，询问自己没听明白的地方。 汇报人原本就因为口语问题而紧张卡壳，思路又被李海妍打断，汇报起来更是吃力。 眼看三个小时就快到了，会议进程还不到一半，蒋凡晞看不下去，示意坐在身后的秘书给接下来要汇报工作的几位高层私发信息，剩下的议题由她自己来汇报。 她先从技术层面对第二代陪护机器人的升级进行分点阐述，并且汇报第三代陪护机器人在技术上即将带来更大的突破性革新，接着将话题引申至市场和利润，根据过去一年第一、二代陪护机器人的真实销售数据，对2020年整个市场及公司利润的预测。 她同时也汇报了目前正在进行机器人周边的研发，并附上市场调查数据，汇报了老客户及目标消费者中，有九成表示愿意付费购买机器人周边，并以此为依据，预测接下来周边业务将为公司带来可观的利润。 最后，蒋凡晞总结髮言—— 「todays robotics use ai tnize and most importantly， to react when given a situation；natural nguage processing is also a major field of ai，where the human nguage is processed in order to enable human cputer iion……」 （今日的机器人技术使用了人工智慧进行识别，最重要的是，能在特定的情况下做出反应；自然语言处理也是人工智慧的一个主要领域，通过处理人类语言来实现人机互动……） 以上发言主要还是阐述即将运用在第三代陪护机器人身上的语言交互技术。 蒋凡晞其实没在英语环境生活过，所以她一向是德语要流利于英语，但可能德语流利也会在英语口语的表达上加分，故而她全程用英语发言还算轻松。 在由她进行发言的这一个多小时里，李海妍全程安静聆听，皱了一早上的眉心也逐渐舒展开，除了偶尔在她小节发言完毕的时候提出几个技术上的疑问，再无打断。 会议尾声，李海妍说：「horton计划对fanxi智能追加三亿人民币的投资，用于第三代陪护机器人的开发。如果各位对此没有异议的话，可以提交融资报告给我，由我审核过再提交股东会。」 蒋凡晞看一眼宋梓楠，示意她将b、c轮的融资计划书发给李海妍。 文件很快发过去，蒋凡晞清了清嗓子，说：「如果horton决定继续参与我们a轮之后的融资，我们希望是这个金额。具体您可以看看计划书。」 那边，李海妍打开文件，看到上头的金额，眼睛闭了一下，几秒后，难以置信地看向屏幕：「计划书上的金额是不是有误？」 263 会把蒋总的意思转达给我老闆 263 蒋凡晞看一眼任泫寒。 后者朝她点了点头。 获得来自同伴无声的支持，她心里添上几分镇定，笑着看向屏幕那头的李海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道：「计划书我和任总都审核过、也签字了，金额自然是无误的。」 李海妍皱眉，抬高音量：「你确定？」 蒋凡晞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对方在没看过计划书全文的情况下，只看一个金额便接连两次发出质疑，实在是无礼。 她耐心耗尽，深吸一口气，淡道：「如果horton拒绝了这个融资方案，那我们将联繫其他投资方，并且以后不会再与horton合作。」 并且以后不会再与horton合作。 李海妍没料到蒋凡晞会将话说到这么绝，愣了片刻，说：「我会把蒋总的意思转达给我老闆。那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晚安。」 蒋凡晞礼貌微笑：「晚安。」 切掉连线，蒋凡晞收起脸上客气的笑意，整个人重重往椅背靠去，长长吐出一口气。 与会高层们各自收拾着东西，从会议室里鱼贯而出。 宋梓楠转椅转到蒋凡晞身边，低声说：「这位就是接替景先生的投资方代表对吧？看上去有点严肃冷淡哎，景先生亲切多了。」 蒋凡晞没答，看着自己的笔电屏幕发呆。 任泫寒问：「依你们看，horton答应的机率有多高？」 宋梓楠摇摇头：「不好说，与其说看咱们的项目有没有那个前景值得horton追加20亿的投资，倒不如看horton那边资金情况如何。」 蒋凡晞双臂伸直，搭在桌沿上，右手习惯性转着笔，轻哂一声：「horton那么大一个投资公司，不可能七亿美金都拿不出来吧？他们去年在一个金服公司融了30亿美金，而且还只是b轮。」 宋梓楠点点头：「对，我也听说过这个项目。但主要是今年，圈里不断有人传horton几位股东之间有矛盾，可能会分家。如果真要分，短期内应该会收紧投资政策。」 「没关系，」任泫寒说，「如果他们只能投三个亿，那也行，先把第三代陪护机器人研发出来，相关专利都跟着申请上，争取赶在明年暑期上市。」 蒋凡晞没吭声，在回想唐熠说过的话。 唐熠的意思是——如果horton不接受二十亿的融资，那就一分钱都不要他们的，找其他投资商…… 正想着，突然听到任泫说：「至于晶片的事情就……」 她神经一个过敏，赶紧喊了声：「阿寒！」 任泫寒看过来，一脸莫名。 蒋凡晞将笔电盖上，收拾桌上的文件，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年后要去美国一趟，估计要好些日子，所以你刚说的第三代陪护机器人想赶在暑期上市，时间上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说着，推开椅子站起身，抱着笔电和资料准备离开会议室。 任泫寒也起身跟上：「行，那去你那儿说吧。」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 蒋凡晞将透明玻璃门关上，笔电和资料放到桌上，招唿任泫寒：「坐。」 任泫寒拉开她工位面前的客位入座：「年后要去美国做什么？」 蒋凡晞说：「註册结婚和申请绿卡，所以前后可能需要一周到十天的时间。」 任泫寒点点头，淡笑道：「恭喜了。」 蒋凡晞看一眼外头不时有人经过的走廊，压低声音：「ai晶片的事情，目前就咱俩还有景霁之知道对吧？你还告诉过其他人吗？」 任泫寒摇头：「没有。」 「嗯，在晶片研发成功、相关专利都申请出来之前，先不要跟其他人说。」 任泫寒半晌没说话，在消化蒋凡晞的意思，片刻后，问：「你在担心什么？」 蒋凡晞后背往椅背靠去，双手中指抵着一根笔把玩着，目光透过玻璃墙看向外头正认真工作的下属们。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员工，而是被盛华之前出的那档内神通外鬼的事给整怕了。到现在，唐熠都没查出到底是谁跟apex说那三条产线的事情。 虽然研发晶片的性质与apex那件事的意义不同，但蒋凡晞还是会担心研发晶片的事情被外界知道，会多生其他事端。 关于三维ai晶片从fanxi剥离出去的背后意义，唐熠没有跟她说得很明白，但她自己结合目前的国际形势稍加解读，便也知道他这么建议的用意。 「人工智慧行业目前正处在高速发展中，ai晶片已处于战略制高点的位置。三维ai晶片一旦研发成功，就不仅仅是公司的事情，到时候国家可能也会关注。horton毕竟是美国公司，他们的投资如果涉及到ai晶片的项目，将来总归会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我还是希望这个项目的主动权，能掌握在咱们自己手中。说难听的，就是不想让国外的公司来染指这个项目。」 蒋凡晞继续说：「如果horton那边知道咱们要把晶片的项目剥离出去，估计要闹。小宋和景霁之私下接触不少，刚才我阻止你在她面前提晶片的项目，主要也是担心她不小心跟景霁之提及。」 任泫寒微嘆一气：「我还是希望能赶紧组建出研发晶片的团队，目前我一个人实在太吃力，效率很低，这样对研发工作也不利。」 他之前之所以和景霁之提及晶片的事情，也是想从景霁之那边获得资金上的支持。 蒋凡晞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先算一下晶片项目的研发资金一共需要多少，我来想办法。」 她记得唐熠之前说，等horton答应二十个亿的融资，会教她怎么另外处理晶片的项目。 …… 同一时间，老式厢房窗帘拉得严实，暗如黑夜。 丢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嗡嗡震起来。 躺在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手臂横到眼窝上，静了几秒，手肘撑起上身，拿过手机看一眼，又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睛，手机贴到耳边：「嗯。」 声音冷淡中透着一丝严肃，口气也因为睡眠被打断而不再像过去那般客气随和。 电话那头，李海妍说着标准的普通话：「ty，fx要求二十亿人民币的资金，与james之前计划的三个亿相差太多。咱们是不是重新考虑一下对fx的投资计划？」 264 这是最近繁衍欲爆棚? 264 唐熠浓眉拧了下，沉沉嘆了一口气，不耐道：「你不必什么都沿用james的方案，fx值不值投资，你要用你自己的方法去判断。」 李海妍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了。」 「以后不是紧急的事情，不要在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唐熠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他通宵看美股，早上五点多才结束工作，六点半又出发去接蒋凡晞上班，这才睡不到三小时，又被李海妍的电话吵醒，口气自然不好。 …… 唐熠睡眠质量素来一般，被李海妍这通电话一打断，就再也睡不着。 他在床上翻了一会儿，睡不着，干脆起床沖个澡。见时间才下午两点半，便去新房转了一圈，准备四点多再出发去接蒋凡晞下班。 两套新房就在对门，都没住过人，全新的高档精装修，家具也都是进口实木，家电水暖亦是配备大品牌。 唐熠到处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问题，打电话让物业找人来把给蒋凡晞父母住的那一套打扫了一下，这才放心驱车去中关村接蒋凡晞下班。 今天是周五，明天不上班，他们一般会一起吃晚饭、聊聊天，然后去国贸包下的房间「赏星」。 …… 接到唐熠说自己已经在楼下的消息，蒋凡晞赶紧暂停手头上并不紧急的事情，收拾了一下电脑和包包，拿着大衣就出了办公室。 大厅还有几位技术部的同事在加班，她和大家打了声招唿便下楼了。 步出一楼大门，冬日寒风袭来，打在脸上和身上，彻骨寒凉。 蒋凡晞缩了缩脖子，把大衣领口压紧实了，顶着寒风，朝不远处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快步走去。 唐熠下车，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嗞……好冷啊。」蒋凡晞吸着牙齿，系安全带，「你有没有觉得海淀区比你们家那儿冷多了？」 唐熠笑着启动车子：「都差不多，你心理作用而已。」 「也是，后海那边比较有烟火气。」蒋凡晞把手放到出风口暖着，「对了，这车盛华怎么还没来收走？他们不是每年最后一天都要盘点吗？」 「元旦前有一天，行政部的人来后海给车子拍了照，没提还车的事情。」 蒋凡晞嗤道：「他们怎么那么怂？就以照片充数啊？至少也开回去一两天啊。」 唐熠冷呵一声，话也是说得相当实诚又富有人性色彩：「大概也是怕我哪一天又回去管事儿，被他们都开除了。」 蒋凡晞想想也是，盛华所有人都知道唐熠是老董的小儿子，虽然现在虎落平阳吧，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俗话还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今天和horton那边开会，如何？还顺利么？」 蒋凡晞笑了下：「还行吧，就是参加会议的几位部门负责人口语弱一点，李海妍又一直打断他们，搞得最后会议比计划迟了一个多小时结束。」 唐熠皱眉，视线看着前方路况：「李海妍开会全程说英语？」 「是啊，她不是韩裔么？说英语好像也正常？要不跟我们说韩语，我们也听不懂啊思密达。」 唐熠沉默。 李海妍进horton后不久就开始学习中文，平时跟他或景霁之沟通都用中文，这也是唐熠挑选她接替景霁之成为投资方代表的原因之一。 却没想到她反而在蒋凡晞面前讲英语。 唐熠没提这些，转而问：「你英文口语如何？跟李海妍沟通还顺利？」 他想，如果蒋凡晞觉得和李海妍沟通吃力，那他要想办法提醒一下李海妍用中文和蒋凡晞接触。 蒋凡晞抬了抬下巴，用英文回答：「我怎么说也是为了你独自闯荡芝加哥的女人，你看我口语如何？」 那样儿还挺得意。 唐熠笑：「挺不错，以后给小孩辅导英语没问题了。」 蒋凡晞眯了眯眼睛，没说话，狐疑地望着正认真开车的男人。 唐熠眼角余光瞥见了，问：「怎么了？」 「你最近频繁提起什么生孩子的事情，早上刚提过，这会儿又说，」蒋凡晞吸了吸牙齿，双臂抱胸，「这是最近繁衍欲爆棚？」 唐熠一噎，笑着解释道：「恋爱本来就会使人分泌催产素，男女都不例外。因为催产素而产生繁衍后代的想法，这不是很正常？」 「那我怎么没有？」 唐熠无语瞥来一眼：「说明你可能有其他心思了。」 蒋凡晞大笑，揪了揪他的脸颊：「那你可得长点心了。」 …… 用餐期间，蒋凡晞说起李海妍听到fx要二十亿融资时接连的质疑：「她说要转达她老闆，你说这事儿能成吗？」 唐熠口里嚼着牛肉，边听着，边淡淡点头，待牛肉都咽下去，用餐巾擦了擦唇角，才说： 「应该可以，你们手上那些专利都值多少钱了？apex都惦记的项目，horton要是选择不再合作，那说明他们眼光也不怎么样。」 这话说得蒋凡晞信心大增，又问：「那他们若是同意了……就假如啊，假如他们愿意再给我们融20亿，那你说我们要怎么操作才能把资金引到晶片那个项目。」 唐熠喝一口水，而后看过来，问：「公司章程里关于股权转让的规定有没有载明『股权转让按原始出资额计算』？」 蒋凡晞哪里记得这些，忙拿出手机调出文档查看。 章程当时委託第三方起草，虽然她也参与了讨论，但早就忘了里头的明细，这会儿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紧盯着那些方块字，看得眼睛都要花了。 「好像没有。」半晌后，她抬头看唐熠，「没有的话，要怎么处理？」 唐熠说：「时机合适的时候，选择『溢价转让股权』，把你和任泫寒手头上的股权转让部分给horton或者其他投资方，套出研发ai晶片所需的资金，然后通过新的股权制度、结构的设计，继续掌控公司的控制权。」 蒋凡晞听懂了，但不是很有信心：「那万一horton不同意呢？他们又不是傻子。」 唐熠笑，慢条斯理切着牛排：「不愿意？那让他们赶紧走人，谁稀罕了。」 265 某人酒后在我喉结上打圈儿 265 想到晚餐结束后的甜蜜蜜，才吃到一半，蒋凡晞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 脸颊因为喝了一点红酒而通红烧灼，浑身发烫，于是她把红色小西装脱下，只穿一件薄薄的深v白衬衫。 衬衫材质带丝，纤薄到微透，在灯光的照射下，可透过布料窥见她白得发亮的肌肤，以及廓形明显的裸色胸衣。 好在领口设计巧妙，把那引人遐思的部位掩住了。 唐熠看来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说：「衬衫挺好看。」 蒋凡晞笑：「是吗？跟这套西装一起买的，这样搭配挺好吧？」 「好看是好看，」唐熠睨她一眼，「就是领口大了点。」 蒋凡晞低头看向衬衫：「还好啊，不大啊。」说着，动作自然地拉住衬衫领子往上提了提。 唐熠冷笑一声，落眸看向盘子里的牛肉，优雅地切着：「不大你拉什么？」 蒋凡晞活动了一下肩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手往下巴一撑，弯着眼睛看他：「这有什么？吊带我都穿出去过。」 「吊带在家里穿可以。」 蒋凡晞皱眉：「那你的意思就是，以后我都不能穿吊带出门了？」 「嗯。」 「你不是吧？这么封建？」 唐熠本来想说「不要把在livehouse里的那一套带到生活中」，但一想，又怕她生气，转而说：「你现在的身份是一家估值上亿的公司的老总，穿吊带出门，总归有点不合适。」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可能也是因为大脑被酒精干扰得晕乎乎的，不如平时敏锐，竟就真信了唐熠的说辞。 「哦，好像也是喔，那我以后还是不穿吊带出门了吧，万一路上遇到员工也不好。」 唐熠暗暗吐气，瞧见她把餐巾放回桌上，问：「吃饱了？」 蒋凡晞懒懒「嗯」一声：「饱了。」 其实是怕吃太多会胃凸，一会儿在唐熠面前脱衣服不好看。 …… 进了电梯，蒋凡晞头晕得更厉害了，四肢也虚虚的，挽着唐熠的手臂，脑袋枕在他肩上。 电梯升到七十几层得一会儿时间，她半阖着眼睛看那不断跳动的数字，嘟囔了一句：「包这个房间，一个月得多少钱？」 「几万块。」 「那一年得几十万了。」 「差不多。」 蒋凡晞一阵心疼，说：「要不退了吧？要住再临时开？」 唐熠揉着她的肩膀，低头吻了吻她的鬓髮，低声：「同一个房间，比较有家的感觉。」 相比于其他年轻人热爱尝鲜，巴不得每次都换不同的酒店和房间睡觉，他却是那种一旦在一个房间睡习惯了，便不想再轻易挪地儿的守旧派。 蒋凡晞扑哧笑出声，仰着绯红的脸看他，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看得唐熠一阵心猿意马，恨不能一秒飞到77层。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他没忍住，低下头，顺势吻住她。 她的小手揪着他的大衣，越揪越紧…… 「叮」一声，电梯门往两旁收去。 他们艰难分开彼此，相拥着出了电梯，走廊厚实的地毯吸去他们的脚步声。 ——这是一条甜蜜蜜的分割线—— …… 翌日，吃过午饭，唐熠过来接蒋凡晞和父母去新房。 其实走路过去也挺近，抄近路就十分钟，但因为蒋志存行动不便，天气又冷，不好推着老人在街上走，于是唐熠过来吃午饭，顺便接这一家子去新房。 时至深冬，小区里绿化掉的掉、黄的黄，环境不比其他季节的青嫩，和所有北国冬天的建筑一样，主色调是灰的。 可佟玉英还是一个劲儿地夸「特别美」，一下车，就拿出手机到处拍。被唐熠推着走的蒋志存，看到妻子这么高兴，也跟着笑起来。 一家人进了电梯，佟玉英怼着高档铮亮的电梯又是一顿拍，边拍边庆幸道：「还好当年没让瑶瑶跟老家那些姑娘一起去广州打工，要不今儿哪来这房子呦。」 蒋凡晞没料到佟玉英会突然提起这事儿，不自在地看了眼唐熠，没说什么，但和唐熠牵着的手，已经开始冒汗。 佟玉英还在那儿说着：「还好当时你爸坚持让你去德国，咱们能住得起这样高档的房子，都亏了老蒋！」 蒋志存嘆气，真诚道：「多亏了资助孩子去德国留学的爱国人士才是！也不知道这人还在不在世上，那么多年过去了，如果有机会，真得当面感谢人家……」 蒋凡晞手一抖，抬头看唐熠。 后者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蒋凡晞舒一口气，还以为唐熠听到蒋志存说他不知还在不在世会生气，看样子是没有，好像还挺开心。 正想着，就听唐熠问：「叔叔为什么觉得对方是爱国人士？」 蒋志存说：「他跟孩子们说，希望他们学成回国，为国家的发展做点贡献。应该是一位为国家前程操心了一辈子的爱国人士啊。」 「就是就是！」佟玉英收起手机，惋惜道，「我以前在朋友圈看过姐妹转发的朋友圈，就有那种资助人最后把孩子糟蹋了的故事。」 电梯里登时鸦雀无声。 特别是唐熠，蒋凡晞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手紧了一下，想来也是担心被未来丈人知道他就是那个「糟蹋」了他们闺女的资助人。 蒋凡晞正想说话缓解尴尬，就听蒋志存严肃道：「微信上的文章，大多是未经证实的不实报导，或者为引人耳目而完全杜撰的东西！少看少传！」 电梯门恰好在此时打开，佟玉英怕蒋志存继续训自己，赶紧把轮椅推着往外走。 蒋凡晞和唐熠跟在后头出来。 走了几步，唐熠低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千万不要让你爸妈知道我就是微信文章里的人。」 想起佟玉英刚才那番话，蒋凡晞也是无语了，安抚道：「放心吧，就算他们知道你是资助人，但我也会强调我们的故事不是微信文章里写的那样！」 「那我们的故事是哪样儿啊？」 「咱们明显就是资助人被资助的孩子糟蹋了好吗？」 唐熠没忍住，大笑。 走在前头的佟玉英扭头看一眼，看到女儿女婿感情热络，笑眯眯地回过头去，俯身在蒋志存耳边说着什么。 唐熠收起笑，压低声音对蒋凡晞低语：「也是，毕竟当初在泰国，某人酒后在我喉结上打圈儿。说是你糟蹋的我，应该也没错怪你。」 266 可她好像不知道美貌就是自己的利器 266 提起泰国那一晚，蒋凡晞简直要哭了，恨不得此刻一头撞死在墙上，省得丢人现眼。 认真说起来，确实是她先「诱惑」唐熠。 她下意识迴避喉结的事情，转而说：「不过你还是蛮有自制力的，那晚都那样了还能走回自己的房间。」 唐熠挑眉笑了下：「我是那么低级的人？」 「你哪里高级了？」想起他昨晚的放肆，蒋凡晞红了脸，「下流胚子！老流氓！老变态！……」 前面，佟玉英站在一个单元门前喊：「瑶瑶，快来开门了！」 蒋凡晞推了推还想跟她咬耳朵的唐熠，小跑过去，用自己的指纹开锁。 佟玉英新奇道：「不用钥匙的？」 蒋凡晞打开门，回头笑了下：「昂！这是指纹锁，不用钥匙的。」 说完，朝唐熠喊道：「你一会儿记得帮我爸妈录一下指纹。」 唐熠笑着说了声「好」，推着蒋志存的轮椅进屋。 玄关进去，右侧是储藏间，左侧是客卫，一路往里走，经过位于左侧的厨房与餐厅，来到有一大面落地窗、採光良好的客厅。 佟玉英瞪大了双眼：「啧啧啧，这房子可真漂亮吶！」 她推着蒋志存看完客厅，又去看位于客厅两侧的主次卧。 见两个房间都带着独立的衣帽间和浴室，佟玉英更满意了，俯身在蒋志存身边，问：「老蒋，你看这北京的房子就是好啊！这规格、这採光、这视野，还好没在老家买房子！」 她边说边推蒋志存去客厅的大落地窗旁，眺望远处宏伟的建筑物，兴奋道：「昂！还可以看到故宫！」 蒋志存虽然笑得克制，但看得出同样很满意。 佟玉英又拿出手机各种连环拍，还让唐熠给她调成全景模式，拍完了发到家族群和姐妹群，附上各种掩不住笑意的语音： 「我们今儿来看新房啦！瑶瑶在北京买的房！精装修！两千万呢！过年就要搬进来啦！……」 「站在我们家客厅，就能看到故宫呢！欢迎大家来坐啊！呵呵……」 蒋凡晞没有进家族群，不知道亲戚们什么反应，但想想也知道，有人真心为他们感到高兴，有人阴阳怪气。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一直很低调，之前在apex担任设计师就不曾告诉亲戚们，后来在北京拥有两家人工智慧公司，更是没声张。 自己拥有的东西，自己知道就好了，没必要说得人人知道，那些真心或假意的羡慕并不会为她带来多少幸福感。 正想着，唐熠走过来，拦住她的肩膀，瞧一眼正在看主卧的蒋家父母，说：「你爸妈好像挺喜欢主卧的。」 蒋凡晞回神：「嗯，肯定是了，主卧的衣帽间那么大，浴室还是三分离，我妈肯定喜欢。」 「那你呢？喜欢哪个房间？」 蒋凡晞耸耸肩：「我没所谓，他们喜欢主卧，我就住次卧去。」 唐熠点点头，贊同道：「嗯，以后咱们结婚了，你大部分时间还是会住在咱们的婚房，这边要了个主卧放着也是浪费。」 蒋凡晞睨他一眼：「你都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啥？真是讨厌！」 她看到佟玉英把新家的图片发给亲戚，心里有点烦躁，唐熠这会儿过来说这些，肯定要挨说。 唐熠也理解，笑笑，没说什么，搂着她去次卧。 望着距离床边两米多的落地窗，蒋凡晞指着说：「我在这儿添一书桌吧？」 「落地窗边放一真皮躺椅，晚上躺在那儿看夜景、白天可以晒着太阳看书，在那儿搁书桌太浪费了。」 唐熠说着，走到最里面，环视次卧一圈，问：「你平时看电视么？」 「不太看。」 「那把电视柜撤掉，书桌放这儿，旁边还能搭书柜。」 蒋凡晞点点头，眼里有了光：「挺好的，那书桌和书柜咱们要自己去家具店看还是怎么处理？」 唐熠说：「订做，我让人来量尺寸，出几个设计图出来给你选。」 蒋凡晞心情这才愉快一点。 她可以没有梳妆檯，但绝对不能没有书桌。 唐熠说要叫人专门给她设计，她觉得太开心了，有一种幸福感。 她走到落地窗旁，俯瞰二环车来车往的街道，低低道：「上一年级不是要开始写作业了么，但是家里没书桌，我每次都在饭桌上写，要吃饭的时候，就挪到茶几上写。饭桌太高，茶几又太矮，每次都坐得好不舒服。」 正检查床垫的唐熠抬头望她一眼：「然后呢？」 蒋凡晞抿抿唇，表情有点难过：「有一天，我去表姐家，看到她有一块学习桌。那桌子可以根据身高调整高度，坐着好舒服，我好喜欢，就让我妈也给我买一块。我妈说家里有那么多桌子，还买什么学习桌？」 说到这里，她落下眸子，无力地笑了下：「她所谓的家里那么多桌子就是饭桌和茶几。」 唐熠已是料到结局，站起身走过来，将她抱到怀里：「我一定让人给你做一块最适合你的书桌。」 她已是陷入当年的回忆，如今想起来，那些委屈仿佛还在。 「有时候我在做作业，我妈在客厅看电视，看得哈哈大笑，我记得我当时很烦躁，感觉脑子里嗡嗡嗡的，没法静下心。所以我那些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能在房间里放一块书桌，因为我想要安静的学习环境。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有一阵我爸不加班，晚上回家吃饭，看到我趴在茶几上学习，这才给我买了一块书桌。那书桌质量很好，就是老家我房里那一块。再后来，又在房里添了书柜，行成了那小小的一个角落。 那一个拥挤的角落，就是我整个学生时代的安全感来源。记得当时我爸出事，我妈一直和他闹，他们俩人情绪都很糟糕，整个家的气氛很压抑很压抑。我也是，可每当我回到房间，关上房门，置身于那个小角落，我的心就定下来了。」 随着她的娓娓道来，唐熠也回想起她之前在盛华附近的宿舍。 那是一套开放式的单身公寓，原本用来做客厅的位置，被她换成了书桌和书柜。她的桌面很整洁，放着几本专业工具书和一些资料，墙上钉着一块超大的软木板，上头有她的设计图、工作计划、备忘…… 在她的宿舍里，没有梳妆檯、没有多余的镜子，所有护肤品化妆品都放在浴室小小的洗手台前。 当时，唐熠心里就想：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目前正处于女人一生中最漂亮、最鲜活的阶段，她本可以在外表上多花心思，利用自己的美貌去换取更多、更高阶的财富和地位。 可她好像不知道美貌就是自己的利器，或者，她根本不在意，也不屑用这种方式。 267 小兽炸毛了要顺毛捋 267 唐熠抱紧了她，心疼地吻着她的鬓髮，宽厚的大手在她后背轻拍着安抚。 每个人身上都带有原生家庭给予的特质，有可能是力量、有可能是悲伤，但无一例外的，它们都深入骨髓。 幸运的人，从原生家庭获得的力量多于悲伤，那么一生都会坚强阳光。 而有部分人，获得的悲伤大于力量，他们一生都在与身上那些不好的特质作斗争，一边用尽全力治癒着自己，一边在这个不算友好的环境里踽踽前行、风雨不歇。 唐熠很难说清楚蒋凡晞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内心深处似乎有不少悲伤，却又足够坚强阳光，亦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治癒着过去的伤。 但唐熠知道，她渴望来自家人与家庭的温暖，也需要足够的安定与个人空间。 他只能跟她说：「你希望我怎么做，你要跟我说。有些事情我没做到位，你可以提醒我。我希望你每一天都是幸福快乐的。」 蒋凡晞双臂圈着他的腰，脸埋在他颈间，轻轻笑了下，小声说：「我现在挺满足的。我爸精气神好，和我妈相处也融洽；我们感情稳定，你家人又对我那么好，我没什么遗憾了。」 唐熠长长唿出一口气：「那就好。」 他想到蒋凡晞昨天控诉他繁衍欲太强，怕她因为这个产生压力，又说：「最近提到孩子的事情，我都是开玩笑的。这事儿都依你，你什么时候想要，咱们就什么时候要孩子。你若不想要，那咱们就丁克到底。」 蒋凡晞笑，气息吐在他脖颈间，有点痒。 他想到了昨晚，又是一阵心猿意马。 蒋凡晞问他：「你到底是真丁克还是假丁克呀？」 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组织语言，就听佟玉英边说着话，边往这边走来。 蒋凡晞也听到了，赶紧放开他，俩人稍稍拉开一点距离。 「瑶瑶啊，小唐啊，」佟玉英笑眯眯走进房间，「我和老蒋看过了，除了一些小家电，这房子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了。」 唐熠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说：「小家电是吗？这边附近就有商场，一会儿咱们直接去商场採购，让他们一起送过来。」 在佟玉英应下之前，蒋凡晞赶紧说：「就一些电饭锅电磁炉那些，不用买，直接把现在家里用的搬过来就行。」 佟玉英正想着托女婿的福拎包入住呢，听女儿这么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又退出房间。 唐熠笑着看向蒋凡晞：「还没嫁我呢就想着为我省钱了？」 蒋凡晞白他一眼，抬起手，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我妈那人你还不知道？你今儿带她去商场买小家电，以后她要买东西都找你，一次比一次买得狠！你有那美国时间陪她购物？」 「……确实没有。」 「所以啊！以后她提到买东西的事情，你都装作没听到。」 唐熠不是很确定能不能这样做，觉得这事儿还能再转圜一下：「要不我让周恆带她购物？」 说完，又自己摇摇头：「不行不行，周恆也忙。要不专门请个人带他们买东西？」 蒋凡晞失笑：「至于么？你对我都没这么好……」说着，往外头走。 唐熠没跟出去，拍了几张次卧的照片，连同公寓的平面图一起发给周恆，让他联繫设计师给蒋凡晞做整体书桌书柜。 …… 看完新房，佟玉英开始忙着收拾东西，蒋凡晞本来也打算利用不加班的时间，先把一些换季衣物整理好，结果却突然接到李海妍的邮件，说一月中旬要带团队来公司做尽职调查，尽调没问题了，再做公司估值，最后才能确认融资方案。 蒋凡晞过去一直做技术岗，不知道尽职调查到底要查些什么东西，幸好李海妍隔天给她发了一份清单，列明这次尽职调查的范围和所需资料。 蒋凡晞髮现只有一周的时间可以准备，火速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了个会，研讨这次的调查。 将清单看下来，她发现这次的尽调可谓是将fx剥个精光，上至公司的资金情况，下至每个员工手中的办公用品都要清清楚楚写到书面上，还有其他重要的数据更不用说了，全都要一一整理出书面文件供调查团队核算备案，最后还要看实物。 一些跟技术有关的资料，蒋凡晞实在不想交出来。 没人知道李海妍带来的人有没有问题，万一图纸落一些到外人手中，又会不会生出其他麻烦事？ 她和任泫寒宋梓楠商量，他们俩人也是拿不定注意，蒋凡晞最后在清单上把拒绝提供的项目划掉，再和任泫寒一起签了字，回传给李海妍。 就如唐熠说的——爱投投，不投滚。 她现在也是这个态度。 她觉得李海妍这人做事死板又麻烦，fx是靠技术吃饭的公司，让他们把所有设计图纸、工艺图纸、客户资料复印几份供人查，简直是可笑。 她晚上和唐熠说起这事儿时，还气唿唿的：「景霁之一个ceo能比她李海妍没经验没眼光吗？景霁之之前都没跟我们要设计图，她要我们把全线产品的各种图纸复印两份提交给她审查？？？」 说到激动处，饭也不吃了，筷子用力往桌上一掷，继续说：「我们的技术能申请上专利，产品能做到目前为止0退货0返修，技术怎么可能出问题？就算我们的技术有什么问题，是她看图纸能看出来的吗？」 唐熠静静听着，不发一言，等她吐槽完了，累了，不说了，才安抚道：「她有可能是根据模板审查。正因为这些投资人并不是每个行业都熟悉，所以他们会有一套自己的审查模板。」 「对咯！所以我觉得她做事情真的很死板！一板一眼的样子真的是很明显，我跟她开过一次会我就知道了！」 唐熠笑着往她杯里倒果汁：「来，喝点果汁消消气儿。」 小兽炸毛了要顺毛捋，不能再跟她反着来，否则这火要烧到自己身上。 蒋凡晞喝一口芒果汁，皱眉睨他：「唐总有什么建议吗？」 268 再咬就要烂了 268 「你那样处理没错，把你们不方便公布的资料告知对方，对方若不能接受，那就继续磋商；若接受，那再好不过。」唐熠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很不错，看来我上次跟你说过的话有记在心里。」 这话听着是又肯定又带表扬的，蒋凡晞一个得意，端坐正身子，扯了扯身上的衬衫，清了清嗓子，问：「现在看着像个老总了？」 唐熠失笑，不敢跟她说「还要修炼」。 他暗搓搓转移话题：「李海妍怎么回覆你的？」 某蒋总前一秒还刚着，下一秒又怂了。 肩膀垮下去，揪着眉头，吸管在果汁杯里搅啊搅的：「中午刚回邮件，说这样不合规矩，要请示她老闆……」 「是吗？」唐熠口气很淡，「那就等消息，反正他们怎么样咱们都有应对的办法，不用担心。」 蒋凡晞却没因为他这句话而舒心，咬着吸管，眼睫上下眨巴几下，偶尔朝他这边瞥来一眼，欲言又止。 看着她咬吸管的样子，唐熠咽了咽嗓子，克制地移开目光，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再咬，吸管就要烂了。」 「哦。」蒋凡晞慢悠悠把咬得变形的吸管吐出来，琢磨几秒，「你说李海妍说要请示老闆，是请示景霁之还是大老闆？」 「这有什么区别吗？」 蒋凡晞长长「嗯」了一声，思考着，转了转眼睛：「请示景霁之可能这事儿很快就过了，毕竟景霁之清楚我们做的事情。如果是请示那个神隐大佬，那不好说，对方指不定比李海妍还难搞。问他，别没落好还惹出其他事情。」 唐熠：「……」 「他在你心中就是那么个印象？难搞还多事儿？」 蒋凡晞反问：「要不然呢？一般不是看下属什么风格，也差不多能看出老闆行事作风了嘛。」 唐熠失笑，下巴点点她餐盘里的食物：「快吃，要凉了。」 …… 吃过晚餐，唐熠把蒋凡晞送回家，自己则返回后海。 洗了个澡出来，时间差不多了，便开了电脑等美股开盘。 正打算给小兽打电话，笔电右下方浅蓝色图标闪动——李海妍通过horton的内部联络软体发来视频请求。 唐熠把正擦着头髮的毛巾往旁边一搁，黑亮微湿的头髮甩了两下，甩出自然的髮型，这才接受视频请求。 华盛顿那边，现在是早上十点整。 李海妍一身奢侈品牌ol装，坐在阳光明媚的办公室里，脸上妆容精緻，棕色大波浪拢到一侧肩头，对着镜头，笑得温婉明媚：「ty，晚上好。」 唐熠淡淡瞥一眼笔电屏幕里的人，很快移眸看向一旁的其他屏幕：「helen，早上好。」 「听说最近有不明原因肺炎出现，ty你那边没事儿吧？」 唐熠点点头：「没事。」 他没打算在这个话题深入，转而问：「找我什么事？」 「你注意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李海妍关心道。 「好。」唐熠提醒道，「说工作。」 李海妍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说：「fx那边，拒绝了我方提出的尽职调查里的部分项目，如果是这样，那估值工作也会有影响，最终导致我无法判断出fx的融资项目是否有可行性。」 唐熠双肘撑在电脑椅扶手上，十指交叠成塔状置于鼻尖，头微俯着思考。 蒋凡晞晚上刚提过这事儿，他正打算有时间考虑一下，没想到李海妍这么快就把这事儿汇报过来。 「都拒绝了哪些项目？」 李海妍那边立刻发了个文字消息过来：「我发给你了，你看一下。」 唐熠坐正身子，移动滑鼠，拉出对话框，看到里头几十条英文项目，跟蒋凡晞晚上说的差不多，大概就是fx全线产品的设计图纸、工艺图纸和客户资料。 「ty，咱们公司对于大额投资，一向都是要取得这些资料才能合作，现在fx的两位创始人拒绝提供，这个项目做不了的。」 唐熠当然知道horton的规矩。 因为这都是他用来併吞发展前景超出预期的公司的手段。 李海妍只是在根据他的规矩做事。 初创公司急需发展，迫于资金压力，往往会答应他们这些要求，或者说有些初创公司的创始人没有相关危机意识，很爽快就把资料全数提交出来。 蒋凡晞倒是警惕，重要的东西抓在手上，一丁点儿都不拿出来。 或者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因为有他在背后出点子，她很刚的就跟人怼过去了。 先前还担心她对李海妍这位新投资代表会客气过头变成卑微，倒没想到现在已是完全不畏惧资本的力量。 想到晚上那头咬着吸管的炸毛小兽，唐熠无意识笑出声。 尽管笑容很轻，还是被连线那头的李海妍敏感捕捉到。 她诧异几秒，问：「ty，你在笑什么？」 唐熠回神，看向屏幕，轻咳一声，脸上还有淡淡笑意：「你这样吧，想一下还有没有其他方案替代取得fx技术性资料的办法。fx这个公司我很看好，不希望失去这个项目，你处理的时候，注意一下方式，委婉一点，不要太刻板。」 李海妍半晌没说出话来，怔怔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ty，fx这个项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下意识就觉得同在北京的fx是不是唐熠朋友的公司，或者跟唐熠家人有什么关系。 因为唐熠刚才说的那一席话实在太反常。 他从未对任何公司任何项目如此仁慈过。 要不，他在投资圈的名声也不会那么差了。 唐熠没回答，已是要切断连线：「好了，今天就到这里。还有其他事么？」 李海妍摇头：「没有了。」 「再见。」唐熠切掉连线。 桌上的智能时钟显示美东时间9:30am，他投入工作。 …… 过了两天，蒋凡晞和任泫寒同时收到李海妍的邮件。 李海妍说，针对fx拒绝提交尽调项目部分资料的原因，她本人将提前一周到达北京，与fx二位创始人面谈接下来的尽调工作要如何展开。 269 给唐熠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269 看到李海妍在邮件中列明的行程，在北京几乎要待上半个月，蒋凡晞有点意外，私下跟任泫寒说： 「这个李海妍真挺奇怪，按理说咱们的意思已经挺明显，她不想投资的意思更明显，那就趁这次机会一拍两散，horton省钱了，咱们也可以去找别的投资人，这不挺好？干嘛非得来北京待半个月，就为跟咱们扯这个事情？」 任泫寒笑：「估计是很看好第三代陪护机器人，毕竟能实现人机互动的家用机器人目前市面上还没有，咱们可以说领先行业至少三年，这三年的利润空间有多大，她专业做投资的，怎么可能算不出来？所以还想争取一把。」 「哦，那现在是他们上赶着？咱们占据主导地位咯？」 「是吧。」 蒋凡晞乐呵乐呵地坐在自己办公室的电脑椅上，脚上的高跟鞋踩着地板，椅子左转转右转转，姿态颇放松。 「倒没想到多加十七个亿，局势反而有转变。」她失笑地摇摇头，「正常不应该是觉得我们狮子大开口，立马无情冷酷地拒绝我们吗？怎么感觉咱们要求越多，他们越怂呢？」 听似难以置信，实则有点点小傲娇：「看来公司的潜力比咱俩预估的要高出许多呢！」 她说着，双手往桌沿一抵，转椅快速旋过去，双肘撑着桌面，人倾身看向坐在客位的任泫寒：「咱们是不是一直太没自信了，把自己的项目都给看扁了吶？」 任泫寒好笑道：「a轮后的估值也才1.8个亿，我觉得把小数点去掉，然后再多加一个0，这才有膨胀的资本。」 蒋凡晞闭了闭眼睛，扁扁嘴，人又坐回去，重重靠向椅背。 她望着天花板，哀嘆道：「1.8亿到180亿，简直有壁，厚厚的壁。」 任泫寒一脸懵：「什么叫『有壁』？」 「『有壁』就是指二者之间差距很大、很悬殊的意思。」蒋凡晞瞥来嫌弃的一眼，「阿寒你有时间也上上知乎豆瓣什么的，连『有壁』都不知道，以后怎么追姑娘？现在的年轻姑娘日常就是这些网络用语。」 任泫寒失笑，问：「那你跟唐总平时说这些？」 「有时候说。」 「那他听得懂吗？比如刚才这个『有壁』？」 蒋凡晞去想像唐熠听到这词儿的反应：「他大概会以为是新出现的虚拟货币之类的，就跟那bit（比特币）似的，所以叫『you币』！」 「你还是很了解他的。」 蒋凡晞笑着看向任泫寒：「他那人就是不爱说话，爱藏事情，其实不复杂，也不是什么阴暗的人。爱藏事情我觉得是大部分男人的特质。」 说着，寻求支持似的，又问了一句：「阿寒你也是男的，一些事情觉得麻烦也就不说了对吧？」 「不爱说和不想说，表现出来的形式都是不说。但你要仔细是去分辨他是不爱说，还是不想说。」 蒋凡晞半晌没说话。 她觉得任泫寒这种有什么说什么的风格可能不理解唐熠那种，便就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李海妍晚上七点多到北京，我邮件问她需不需要帮她安排接送和酒店，人竟然还说不用，说朋友会去接，原来她在北京有朋友呢，会不会是为了见朋友才特地提前过来？」 任泫寒笑笑，没说什么。 这话题就是他身为男人不爱说的领域。 「难道是男朋友？」蒋凡晞嘀咕着，「真好奇喜欢她这款的男人是什么样儿的……」 「好了好了，不八卦了，不早了，准备下班。」任泫寒起身，「唐熠来接你？」 蒋凡晞关电脑，将笔电收进电脑包，起身拿大衣：「他晚上有事儿，不来接我。」 任泫寒点点头：「那你打车回家，别搭地铁了，最近中部那边出现了不明原因肺炎，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小心点好。」 「好，我知道啦，你也是。」 …… 蒋凡晞回到家已经七点多，佟玉英正在收拾饭桌，看到几乎每晚都跟唐熠在外头待到九点多女儿今天破天荒早回家，好奇地问了句：「晚上没跟小唐一起啊？」 「嗯，唐熠他晚上有事儿见朋友去了。」 「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佟玉英话刚说完，立即招来在客厅看新闻的蒋志存的阻止：「玉英！别跟孩子乱开玩笑！」 佟玉英讪讪闭嘴，把刚收进冰箱的菜端出来。 蒋凡晞进了餐厅，笑着说了句：「不管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都是人家的朋友啊，每个人都有异性朋友的嘛。」 说到异性朋友，她想起自己都好久没跟曾嘉他们一起出去玩了，赶紧拿出手机，边吃饭边点开械客的朋友群。 【鼓手蒋蒋：大伙儿，我今年在北京过年啊，如果有演出可以喊我啊！】 曾嘉总是第一个响应：【键盘嘉子：你过年不是都回老家么？今年咋不回？】 【贝斯楠子：@鼓手蒋蒋，几号放假？除夕夜有个拼盘，就在工体那块，去？】 除夕夜…… 蒋凡晞有点为难，因为那晚想跟父母一起围炉，说不定唐熠也会过来。 可她又真的挺想去放松放松，纠结片刻，回道：【除了除夕夜，其他时间没有么？】 发完这句话，又回復曾嘉：【@键盘嘉子，我在长安太和买了房子，年前搬进去，所以今年就不回老家了】 她没跟曾嘉说房子是唐熠付钱买的，倒也不是虚荣，纯粹不想刺激到曾嘉。 【键盘曾嘉：@鼓手蒋蒋（龇牙.jpg）长安太和的房子不便宜吶，长进了你！哥挺欣慰！】 魏楠和司辰都发了竖起大拇指的表情过来。 蒋凡晞也挺高兴的，回道：【找个时间来家里坐啊，我好久没跟你们见面了】 【贝斯魏楠：行！除夕场不去吧？那我联繫看看其他时间有没有场子】 蒋凡晞回了个「好咧」，退出群聊。 页面停留在最近联繫人那页，暱称为「老公」的人是置顶。 蒋凡晞点开，给唐熠拨了个视频通话过去。 页面一直停留在接通中，蒋凡晞将手机放到桌上，边吃饭边等待。 270 我动过手的东西一定有印象 270 视频请求好一会儿都没被接通，蒋凡晞嘀咕了一句：「在开车吗？」 正想切断，视频请求被接起。 连线那头，唐熠坐在餐厅里，穿着正式的白衬衫和马甲，打领带，浓密的黑髮用髮胶往旁边梳去，打扮正式。 他只有上班才会这么捯饬，蒋凡晞便就以为是工作应酬，小声问：「哎你在应酬么？要是不方便我就挂了啊？」 「嗯，跟一位老同事吃饭，」唐熠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蒋凡晞拿着筷子，笑了下，轻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女孩软软的声音从他手机扬声器里传出：「下班耽搁了会儿，路上又有点儿堵，刚到家。」 「那你快吃，我回家打给你。」 「好，你也要多吃点噢。」 「好，我会的。」 等到蒋凡晞那边掐断连线，唐熠才熄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放到手边。他脸上还留有未敛去的宠溺，与刚才的严肃判落两人。 李海妍从未看过他这副模样，一时愣了神，拿着餐刀和叉子的双手就那么抵在桌沿，一动不动。 唐熠落眸看一眼她定格般的眼神和双手，喝一口青柠汁，放下杯子的同时，又恢復方才的严肃：「pn b行不通，换别的。」 李海妍回神：「为什么？『明股实债』是除拥有fx专利技术权之外唯一能获得其实际控制权的方法！」 饶是她对唐熠一直言听计从，但方案不断被否定，还是相当烦躁。 而她也不知道唐熠为什么对这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项目如此关心，甚至干涉她正常的工作与判断。 唐熠本想提醒李海妍思考一下fx目前是否适合进行明股实债的操作，但一想她跟fx两位创始人真正接触的时间也不长，加上这个案子是中间硬塞给她的，她急于完成任务，对形势不够敏感，也是情有可原。 唐熠没说话，兀自享用晚餐，气氛渐渐冷下来。 李海妍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没能给出令他满意的方案，他有点不高兴，只好把底线拿出来：「3倍的可参与分配的清算优先权和20%的年股息。」 唐熠瞥来一眼，没什么情绪。 可那一眼已令李海妍心生惧意，她解释用意：「如果你不打算取得fx的控制权，那么这是保证项目收益的底线方案，不管fx后续经营情况如何，至少保证我们的投资不会颗粒无收。这是底线，我没办法再往后退。」 唐熠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他口中有食物时，并不发言，咀嚼食物时嘴唇闭合，下颌一下一下有规律地动着，不发出任何声响，很是注意用餐礼仪。 李海妍望着他，已是无心用餐。 等到唐熠把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去，喝一口青柠汁，用餐巾纸擦了擦唇角，才问：「fx的商业计划给到几年？」 李海妍回神，说：「五年。第二年利润预估2.5亿，第五年利润达20亿。」 唐熠抬眸看过来，那一眼相当冷。 李海妍不是很确定他的意思。 过去，每当他出现这种眼神，一般是已经决定併吞对方。 可他对fx的态度明显不如其他公司，他对fx仿佛有着无限的耐心和养育动机，可这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李海妍心里有点没底，喊了一声：「ty？」 唐熠冷冷看着她，反问：「20%的年股息？你这是打算把对方五年的利润全部刮取干净？五年后呢？用点手段使fx无法继续经营继而被收购，然后利用三倍的可参与分配的清算优先权拿走近七八十个亿的现金？」 他仿佛已经看到蒋凡晞因为公司被收购、多年心血化为一场空而崩溃的模样，声音愈加冷冽：「你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再添一笔五年获利百亿的业绩参与分红，而fx的两位创始人呢？」 李海妍错愕，怔了片刻才抖着嗓子说：「可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操作的啊，这也是你和james教我的……」 唐熠深唿吸一记，已是食慾全无，刀叉和餐巾往桌上一放，抬手示意侍应过来买单。 …… 李海妍跟着唐熠一起进电梯，忽然想起刚才和唐熠视频的女孩，但见唐熠心情不好，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侧。 电梯上行，到了她所住的楼层，唐熠一手抄兜，一手按着电梯的开门键，下巴点点外头：「去休息吧，晚安。」 她想让唐熠送她回房间，站在原地踟躇几秒，小心翼翼道：「我给你带了点panax quinquefolius，在我房间，你要过来拿吗？」 「不必了，家里有。」唐熠再次提醒，「早点休息。」 她不死心，还想用工作的名义跟他多呆点时间，但见他眼神禁止，脚不听使唤地出了电梯。 回头的一瞬间，电梯门缓缓闭合，唐熠略微冷淡的神色作为今晚的告别。 …… 蒋凡晞以为唐熠今晚应酬，应该没那么快给自己打电话，便没等他，兀自收拾过阵子要搬到新家的东西。 结果，唐熠又是准准十点左右拨了视频通话过来。 蒋凡晞当时坐在床上整理内衣，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内衣丢了一床。 她拿了个平板支架过来支着手机，放在一旁，边整理内衣边和唐熠说话。 「你有那么多内衣？」连线那头，唐熠笑问，「怎么好多我都没见过？」 蒋凡晞无语地看他一眼，说：「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咯，即使每一件都穿给你看过，你也未必记得。」 「我动过手的东西一定有印象。」 蒋凡晞一听，立马跳下床，把房门关上。 她房门正对着父母的房门，还好这会儿父母都还在客厅，要不准被他们听到。 她把手机音量调小，人凑近手机，用一种即使是死亡角度却依然动人的姿态看唐熠，声音压得极低：「我爸妈在家呢！你别乱说话！」 「没事，叔叔阿姨也年轻过，能理解的。」 蒋凡晞无语了，懒得跟他贫，便出其不意地问：「你晚上跟谁一起吃饭？男的女的？打扮得那么正式跟去相亲似的。」 271 你身上少了点什么我能不知道? 271 视频那头，唐熠的手刚好摁到领结上，听到蒋凡晞突然这么问，愣了下，而后笑着松了松领带，解开衬衫最上头两颗扣子。 男人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甲床是健康的粉红色，指甲修得圆润整齐，没有倒刺和死皮。 想到那双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探索，蒋凡晞心跳忽然快了几拍，活像那双手此时又在对她施展烧灼的魔法。 她红了脸，低下头去，佯装认真叠衣服，全然已经忘了自己刚才正逼问唐熠晚上跟谁吃的饭。 唐熠没多解释，转而说：「我明晚没什么事，还是照旧去接你下班？」 「李海妍明天要去公司，我不确定明晚需不需要和她一起吃饭。」 「好，那明天下班前给我打电话。」唐熠将领带扯下来，打开衣柜门，将马甲和西服挂进去。 接着，蒋凡晞就听到了细微的金属和皮革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侧过脸看向手机。 光线昏黄的环境里，唐熠微微俯身，很快人就站起身，手上提着的深色西裤往床尾凳上一放，走过来拿手机。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脱掉西裤，又换上家居裤。 「我要去洗澡，视频要挂么？」 蒋凡晞回神，嘴巴张了张：「啊？」 连线那头，唐熠没说什么，笑着打开厢房的门，走进隔壁浴室。 镜头晃动几下，画面突然变稳定，下一秒便直接对着唐熠的脸。 于是蒋凡晞看到他拿着剃鬚泡上下摇了几下，挤出一堆绵密的白色剃鬚泡在手心，然后慢慢地涂到唇周和脸颊。 唐熠有络腮鬍，只不过他每次出门前都会把鬍鬚颳得干干净净，鬓角也处理得很好看，是这两年比较流行的锥形鬓角，不仅没有络腮大汉的糙感，反而有一种干净的少年感。 蒋凡晞忽然就想起在深圳上海那阵子，她有几次看他刮鬍须好玩，生出要试一试手感的想法，便要他抱着自己坐到洗手台上。 屋外秋衣浓浓，屋内温暖如春，她穿着睡裙坐在洗手台上，双腿盘在他腰上，手里拿着他的剃鬚刀，一下一下帮他刮着鬍鬚。 第一次手法没把握好，把他脸颊剃一道血痕，吓得周恆以为他们打架，她对唐熠动了刀子…… 想起那两个月的甜蜜，蒋凡晞唇角溢出笑，甜甜地望着手机。 屏幕里，唐熠扬着下巴，脸微微侧了一点角度，正认认真真对着镜子刮鬍须。 蒋凡晞就这么看着，甜蜜也无聊，生了捉弄他的心思，便说：「上次在深圳和上海，我偷偷用过你的刮鬍刀。」 唐熠神色淡淡：「我知道。」 「啊？」这下换蒋凡晞愣住了，「我用完有洗的，你怎么会知道？」 唐熠胡一圈白色剃鬚泡的唇角弯了下：「你身上少了点什么我能不知道？还有，不想让我知道你偷用我的刮鬍刀剃腋毛，下次用水沖完记得擦干。」 蒋凡晞嫌弃地「切」了他一声：「没劲！不会聊天！我要挂了！」 嘴上这么说，却没有真的去掐断连线。 唐熠笑了下，问：「李海妍明天要过去？」 蒋凡晞「嗯」了一声，说：「我挺好奇她还有多少招数。说真的，她一来，我们手头上的事情都要放下来应付她，其实也挺耽误事儿的，还好现在年底了，还没开始研发新产品，要不我们真没那个功夫陪她走规矩。」 唐熠一边刮着鬍鬚，一边静静听着她吐槽。 「所以我才说她这个人很死板，完全就不去看你这个公司的属性和特点，就是一定要按规矩办事儿，太死板了！」 她暂时吐槽完毕，安静下来。 唐熠低头沖洗剃鬚刀，口气淡淡： 「资本进来的每一分钱都是有条件的，有些条件甚至极为苛刻。在充分保障了投资方的收益后，对于创业者来说，这钱就不好拿了，拿着烫手，不拿公司资金鍊又会出问题。若干年后，当你回想起你的创业生涯，也许印象最深的并非敲钟的那一刻，而是那几次让你抉择极为艰难的融资。」 他声音很淡，口气也很随意，仿佛只是在分享某段寻常经歷。 真正经歷过艰难抉择的创业者，是能体会这番话里蕴含着的难以抵抗的资本力量，以及走投无路的无力感。 但最近两次融资都相当顺利的蒋凡晞，自然无法感同身受：「也不一定啊。景霁之当初除了要分红，也没提出其他苛刻要求。」 唐熠冷笑：「说你傻，你是世界冠军；说你聪明，怎么一到这种事情就那么天真了？」 景霁之要的是你们还在研发当中的ai晶片，而非小打小闹的陪护机器人项目。对于他没兴趣的东西，他当然佛，当然没要求了。 只是这些，现在还不适合让蒋凡晞知道，唐熠也仅仅是在心里想着。 他甩了甩手上冲过水的剃鬚刀，将之挂到专用剃鬚架上，低头往脸上泼水，把剃鬚泡都沖洗干净，擦干脸，又往脸上拍须后水。 「很多人都以为一轮一轮的投资进来，公司将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迅速成长为某个领域的独角兽。然后有一天，以天价估值上市，成为行业最大ipo，创始人名利双收，从此香车宝马、富甲一方。」 说完这一席话，他须后水也拍好了，移眸看向手机里的蒋凡晞，严肃问了句：「那投资人？投资人在这个过程里到底充当什么角色？他带巨资而来，又将带着什么离开？」 蒋凡晞像被教授考住了一样，嘴巴张了张，小声回答：「投资人可以分红啊。创始人获利丰厚，投资人肯定也能跟着挣钱嘛。」 唐熠摇摇头，感觉自己说再多，都不如让蒋凡晞亲自下场练一练。 「好了，我洗澡了，」他将手机拿下来，大拇指往屏幕上触了一下，跳出切断连线的图标，「你早点睡。明天下午有什么安排记得给我打电话，晚安。」 「晚安。」 …… 同一时间，李海妍正在酒店房间重新准备针对fx的其他融资方案和协议。 她想起唐熠晚上听到她的底线方案就变了的脸色，越发觉得奇怪，敲打键盘的双手停下来，思考几分钟后，拨出一通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 李海妍说中文：「嗨，james，早上好。」 「早，helen，见到ty了？」 「嗯，我见到他了。」李海妍看着笔电屏幕上满屏的条款，「james，我想问你个事儿，跟fx有关的。」她的北普已出神入化，儿话音都出来了。 电话那头，景霁之口气干脆：「你说。」 「fx和ty是什么关系？或者说……它的创始人与ty有其他私底下的关系吗？」 272 双方都在猜测对方的底线和心理 272 听筒里沉默几秒，随后传来景霁之略带玩味的声音：「ty是怎么跟你说他跟fx的关系？」 「我还没机会问他。」 李海妍撒谎了。 她在电话里试探过唐熠一次，但唐熠当时直接略过这个问题，一看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她没跟景霁之说实话，是想套景霁之的话。 「你俩现在都在北京，找个机会你自己当面问他，或者，」景霁之一顿，随后笑开，「你去到fx，自己就能发现些什么。」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海妍的用意？ 就这么被她套出话，那他也别混了。 「还有其他事吗？」景霁之说，「没事我挂了。」 李海妍说了声「没事了」，放下手机，盯着笔电屏幕发了会儿呆，细细回想景霁之最后那句「你去到fx，自己就能发现些什么」。 …… 蒋凡晞今天比往常早半个小时到公司。 出电梯，前台没人，玻璃大门却已经打开，办公大厅的灯也开了。 她推门进去，走到任泫寒办公室，敲了敲门。 后者抬头看过来，笑了下：「早。」 「早。」蒋凡晞没进去，就站在门口，「李海妍早上要过来，但是不清楚会几点到。」 任泫寒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头没抬：「别紧张，我们做我们的事情，人来了再说。」 蒋凡晞点点头：「好。」 她回隔壁办公室，把电脑包里的电脑拿出来放到桌上，外套和手袋则挂到身后侧的挂衣架上。 她今天穿一套黑色三件套合体小西服，搭配白衬衫。 西服外翻的领子上别一枚精緻的月牙形碎钻胸针，长出手腕一截的白衬衫袖子外翻到西服袖口上。这两处细节处理点亮黑色西服的沉闷感。 脚上那双十公分的细高跟，将她本就不矮的身高拉到近一米七五，飒爽帅气之余，还给人不容放肆的强大气场。 蒋凡晞今早是特地打扮过的，她不想在气场上输给李海妍。 就如唐熠所言，她可是fx的老总、创始人，李海妍今天只是客人。 虽然这位客人有可能带着二十亿人民币过来，但糖衣里面必然包裹着玻璃渣，蒋凡晞不搞一身盔甲，会觉得没安全感。 「叩叩。」门被轻敲两声。 蒋凡晞收拢思绪，抬头看去。 任泫寒端着两杯冒烟的饮品进来，放一杯在她桌上，拉开客椅入座：「美式，一颗方糖。」 蒋凡晞笑着捧起杯子，对他举了举杯：「谢谢。」 轻抿一口咖啡，她打开笔电，进入邮箱。 任泫寒闲聊般说起：「各部门去年的绩效已经发到你邮箱，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签个字，让财务部拟年终奖。23号放假，争取20号把年终奖发出去。」 蒋凡晞淡淡说了声「好」。 任泫寒一向专心做研发，公司运营和管理上的事情不怎么管，更别说那些绩效啊年终奖之类的小事情。 他今儿特地来说这些，想必是有人到他那边汇报了什么事情。 蒋凡晞有点不高兴，但没说什么。 倒不是不高兴任泫寒突然管上这事儿，而是她不喜欢自己分管部门的下属跑去任泫寒那边汇报本该跟她汇报的事情。 看来等李海妍走了，需要开个会，把规矩重新立一下。 目前，公司组织架构虽然简单，人也不多，但不能因为庙小就不讲规矩，将来公司发展逐渐壮大，人多了，某些老员工却还保留着以前的坏习惯，那要耽误事儿的。 「蒋总，任总，」前台敲门，「有位叫helen lee的女士过来了，说是要找二位。」 蒋凡晞回神，看向任泫寒：「李海妍来了。」 任泫寒拿着咖啡杯也跟着起身：「走。」 …… 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走在前头的蒋凡晞低声交代前台：「把大会议室收拾一下，一会儿要用。」 说着，经过秘书的工位：「小张，客人来了，叫宋经理去会议室。」 秘书：「好的蒋总。」 办公大厅的员工们登时都紧张起来，都在盘点着前几天准备好的资料，以防一会儿老闆突然点名要。 蒋凡晞和任泫寒出了大厅，走到前台。 一身名媛风打扮的李海妍带着一男一女站在窗边。 蒋凡晞换上笑脸，迎过去，一秒自动切换英文：「helen，很高兴见到你。」 李海妍回头，客气地笑了下：「嗨，france，早上好。」 俩人客气、短暂地抱了一下，很快分开。 任泫寒上前，伸出手和李海妍握手：「欢迎来到中国北京。」 李海妍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大家都笑得很客气。 蒋凡晞引着她往会议室走，一路跟她简单介绍公司内部的格局及各个部门的设置。 通往会议室的走廊墙上，挂着fx全线产品宣传图，蒋凡晞和任泫寒一一介绍。之后，一行人进了会议室。 创业公司应酬投资方，少不了介绍公司产品及日趋成熟的商业模式这些环节，蒋凡晞也不例外，但李海妍好像没什么兴趣听这些，只听了不到十分钟，找机会打断蒋凡晞的发言，并说：「france、ren，我们来谈谈这次的尽调工作吧。」 蒋凡晞求之不得，立刻应下。 李海妍从助手手中接过两份厚厚的文件，分别放到蒋凡晞和任泫寒面前：「鑑于fx不同意公开技术资料进行尽调工作，我重新出了这份方案。二位可以看一下，如果没问题，那么我们就能以蒋总提出的方案进行尽调工作。」 蒋凡晞翻开，一目十行快速看着。一开始脸色如常，翻了几页，脸色越看越差。 她没看完，直接把文件递给坐在自己身侧的宋梓楠，示意她根据对方的条款作出方案的相应调整：「我要尽快看到结果。」 宋梓楠点头：「好的。」立刻在笔电上处理新的数据。 任泫寒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倒是李海妍，始终保持微笑。 会议室里有六个人，李海妍和她带来的两位助手，蒋凡晞则和任泫寒宋梓楠坐在他们对面。 没有人说话，双方都在猜测对方的底线和心理，气氛静默得有点诡异。 宋梓楠还在处理数据，蒋凡晞架不住强烈的愤慨，问坐在自己对面的李海妍：「这份协议，景先生知情吗？」 李海妍笑了下：「james已经完全不碰这个项目了。」 蒋凡晞狐疑。 按理说，这种投资方案一般要有决策人，那人肯定不可能就是李海妍自己。如果不是景霁之的话，那就是horton那位神隐的大老闆？ 273 路全被堵死了 273 蒋凡晞从李海妍带来的协议里，看到他们提出拥有「3倍的可参与分配的清算优先权和10%的年股息」，并用诸多条款提高horton作为大股东的投票权，相应的，也大大限制了蒋凡晞和任泫寒对公司的控制权。 条款厚厚一叠，英文字母密密麻麻，蒋凡晞看了几页气得看下下去，全交给了宋梓楠去处理。 虽然她不是很明白这些条款加起来，对公司的股权局面、资金鍊会产生何种程度的影响，但光看到「3倍分配」、「10%年股息」这些字眼，也知道公司将来万一被收购，horton将拿走大部分获利。 小会议室里，蒋凡晞和任泫寒宋梓楠三人密谈。 宋梓楠详细研读过协议并试算：「如果按照对方的条款，公司一年要支付两个亿的年股息，五年就是十个亿，占我们五年利润的一半。」 蒋凡晞问：「那个清算3倍优先分配呢？」 宋梓楠：「如果公司哪一天被收购了，对方将优先分配到60亿现金，然后再参与执行清算优先权后的余额再分配。至于最后能分配到多少，得看收购额。」 这时，蒋凡晞心里还是存着一点侥倖心里，看一眼默不作声的任泫寒：「阿寒，我们该不会那么差劲，混到被人收购的那一天吧？」 任泫寒仍是沉默。 宋梓楠提醒：「蒋总，对方在清算优先权上大做文章，有可能是打算获利走人的时候，会暗中使用某些手段导致我们公司被收购。」 蒋凡晞一听，炸了，站起身：「什么？」 她冷冷看向坐在对面大会议室里的李海妍，手往桌上一拍，激动道：「所以，horton他们这回根本不是真心想投资，也不是想和我们一起在这个项目上赚钱，而是一边跟着我们的项目分红，一边找机会让我们公司被收购，他们好最后再一次性拿几十个亿走人？」 任泫寒起身，拍拍她的手臂，把人又劝回去：「这是他们单方面的打算，我们可以不接受，不急。」 蒋凡晞压下情绪，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根据他们这份条款，我和任总什么时候能分到十个亿。」 她和任泫寒还等着用这边的分红去搭建ai晶片的研发中心和制造厂。 宋梓楠手在数字键盘上敲击着，片刻后，说：「到第五年，您和任总大概可以拿到两亿的分红。」 蒋凡晞：「……」 按照这么个情况，十个亿得等多少年？ 她看一眼任泫寒，说：「我怀疑景霁之把他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李海妍，并且猜到我们打算怎么做，所以想让我们五年内都赚不到新项目的所需资金。」 她说着，冷冷笑出声：「五年后说不定都到四维了，我们还搞屁啊。」 相较于她的愤慨与焦虑，任泫寒则冷静许多：「小宋，在他们这份协议的基础上拟个对我们有利的方案，什么时候拟好，我们什么时候和他们谈。」 说完，示意蒋凡晞起身：「回会议室，不要耽误小宋工作。」 蒋凡晞嘆气，丧丧地站起身，正打算离开，宋梓楠忽然唤了一声：「蒋总、任总。」 俩人同时回头看去。 宋梓楠说：「在股权转让条款里，对方还要求必须『按原始出资金额支付对价』。」 蒋凡晞皱眉：「什么意思？」 宋梓楠解释：「举个例子，比如a轮后，您的出资额是4700万元，股比是那么您现在若是要将您手头的股份全部售出，只能以您的出资额4700万元售出，并且horton作为公司第一大股东，具有优先购买您售出股权的权利。」 蒋凡晞看向任泫寒，眼里已是毫无希望。 她自己想的办法、唐熠帮她想的对策，都被李海妍这份协议堵得死死的。 她长嘆一气，说了声「走吧」，率先开门离开。 回大会议室见李海妍之前，俩人在办公室说了会儿话。 蒋凡晞比刚才更焦虑，双手十指又绞上了：「他们肯定是猜到我们要从fx套资金出去研发晶片，愿意投20亿，却又用各种苛刻的条款控制我们从fx获取到支撑研发晶片项目的资金。现在怎么办？路全被堵死了！」 任泫寒沉默几秒，冷静道：「你别急。要么我们到时候重新找晶片的投资人。」 蒋凡晞没什么信心：「陪护机器人歷时一年半才从天使轮走到a轮，且到a轮也才融到一个多亿，晶片项目需要十个亿的资金，而且这又是个跟时间赛跑的项目，现在经济环境那么差，有谁愿意在短时间内给咱们投资十个亿？」 她已是毫无办法，想起在上海黄浦江边看到的亿万豪宅，苦闷道：「我要是上海的富二代就好了，黄浦江边的房子抛几套出去，十个亿马上就有了。」 任泫寒笑：「实在不行，我们就把研究成果和资料全贡献给国家，让它以国家项目的形式继续下去。」 蒋凡晞点点头：「最后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总比被horton控制强，horton可是美国公司。」 任泫寒拍拍她的手臂：「好了，别愁了，多大事儿？小宋那边方案做好，咱们就跟李海妍说清楚，她要不乐意，咱就不跟horton合作了。」 「好。」 搭档的理解与安抚消除不少蒋凡晞心中的焦虑，她重新扬起笑，回大会议室。 李海妍两位助手一人一台笔电，此时正专注而认真地敲击着键盘，李海妍人则站在窗边讲电话。 蒋凡晞进去时，听到她正问电话那头的人：「中午要一起吃饭吗？我在中关村，离你那边应该不远。」 跟她说电话的人应该是拒绝了，于是她又追问一句：「那晚上呢？十点半才开盘，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回去还来得及的。」 蒋凡晞觉得她应该是在跟异性讲电话，声音温柔中带着恳求，有点卑微的样子，与她工作中一板一眼、冷冷淡淡的样子很不同。 对方似乎还是个北京人，因为她既不是说英语，也不是说韩语，说的是普通话。且这普通话也不是东北腔、更不是其他省份的腔调，偏偏是北京口音。 274 horton的大股东是北京人 274 「好，那你有时间给我打电话。」 很快，李海妍便挂上电话，转身，又是一贯客气中带着冷淡疏离的微笑。 蒋凡晞走进去，对她笑笑，用中文说：「您北京话说得不错。」 李海妍回座，后背往椅背靠去，双腿优雅交叠着，抬眸看着蒋凡晞，举了举手机，笑了下：「horton的大股东是北京人，他也很关注咱们这个项目。」 意思是刚才和她通话的人是神隐大佬。 蒋凡晞意外。 倒不是好奇李海妍跟神隐大佬的关系，而是诧异于神隐大佬竟然是北京人。 她拉开李海妍对面的椅子入座：「他是北京人？」 「嗯哼。」李海妍笑了下，「他曾经是华尔街一位很优秀的trader，06年，他就成功预测到美国即将在07年进入一次金融危机，在08年市场崩溃的时候大举做空使客户资产翻倍。09年，他个人财富已超百亿美元。后来他转战风投市场，在……」 说到这里，她突然就止住了话题。 可她眼里还有光，脸上亦挂着崇拜、欣赏和痴迷糅合在一起的笑，像小姑娘说起自己的偶像那般。 蒋凡晞觉得她明明很想说下去，可似乎又迫于某些原因，不能道出那人或辉煌或不能为人知的故事。 蒋凡晞便也就不再追问，笑着说了句「真的是很厉害」。 彼此沉默半晌，蒋凡晞思绪回到工作上：「helen，针对你方提出的条款，我方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商议，会议再择期，如何？」 李海妍点点头：「可以。时间你再通知我。」 说着开始收拾东西：「那我们先回horton北京办，电话联繫。」 蒋凡晞起身，隔着桌子跟她握手，寒暄道：「那你们这几天要不要在北京逛逛？我帮你们安排车子及陪同人员。」 李海妍同她简短握了一下手，收回手的时候笑道：「不麻烦了，谢谢。」 …… 送走李海妍，蒋凡晞和任泫寒回会议室坐了会儿。 蒋凡晞越想越不对，嘟囔道：「李海妍压根不用这么早过来，直接把协议传过来我们先过了，她再过来也来得及。你看她一大早过来，送了个协议就走了。这事儿还要她从美国特地飞回来？她肯定是假公济私，想去找那个北京男人，所以跟公司报说这回要谈fx的项目，其实不全是。」 任泫寒一脸懵：「哪个北京男人？」 「就是她刚说的那个……horton的董事长！说是北京人。你没听她用北普和那人讲电话？我还以为她不会说华语呢，没想到北普说得比咱俩都熘，看来没少和那个北京男人沟通。」 任泫寒点点头，没说什么，明显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 宋梓楠在处理李海妍带来的协议，蒋凡晞看也快午休了，不想再处理工作，便坐在这里和任泫寒聊起来。其实也是因为心里对李海妍和horton诸多不满，需要发泄一下内心的郁闷。 「这个horton的董事长真是个魔鬼！肯定是他不让景霁之碰我们这个项目，所以才换了个李海妍，搞了一堆让我们无路可退的条款，把我们像羊毛一样薅光了不算，走的时候还要把所有钱都带走！这简直是要逼死人了！我觉得如果有人事先不知道这些条款那么苛刻，一时煳涂签下，或者实在需要资金签了，将来某一天肯定会被逼到跳楼的……」 发了一堆牢骚，她忽然双肘往桌上一撑，坐直身子，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任泫寒：「horton那个大股东神秘得很，网上查不到半点儿信息，你有没有办法弄一张这人的照片来看看？」 任泫寒笑：「你查这个人做什么？」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说：「老话不是说相由心生么？这人心地如此不善良、如此邪恶，肯定是个无敌丑八怪！我想印证老话准不准。」 她说着，坐回去，双手往自己脸上比划：「眼睛肯定是又小又浮肿，眯得只剩下一条缝！鼻子很塌，鼻头很大还是酒糟鼻！嘴唇这么厚，外翻，龅牙！脸上的皮肤跟月球表面一样！然后秃顶，肚子这么大……」 她大概是想描绘出那种饮食不节制、或酗酒重欲导致的浮肿、出油、还胖的中年暴发户形象，但因为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投资方充满敌意，又自己加了一些丑化要素进去。 任泫寒失笑，摇摇头：「对方如果有心隐藏自己的信息，我也查不到。他是我们的投资方，早晚有一天会见面，你别瞎想了。」 蒋凡晞也被自己逗笑了，后背重新靠向座椅，无力地嘆了嘆气：「唐熠昨晚还跟我说，资本的每一分钱都是有条件的。今儿就一语成谶了。我之前真是太天真了，以为投资人就是看好咱们这个项目，想跟咱们一起赚钱。」 话说完，突然想起得跟唐熠说一声，让他晚上照常来接自己，于是拿起手机给唐熠发了条语音。 【李海妍走了，这两天先不会过来了应该。我晚上不用应酬她，你还是来接我。】 唐熠可能在补眠，没回，到下午两点多才回了个「好」字过来。 …… 唐熠傍晚过来时，蒋凡晞正在小会议室跟任泫寒宋梓楠开会。 他站在外头看了一会儿。 一开始，蒋凡晞还好好坐在位置上，虽然脸色不太好看。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把手头上的资料全摔了，站起身，叉着腰大声说着什么。 投影幕布上，是跟融资有关的协议条款拆分解释，以及外行人也看得懂的说明与试算。 唐熠原本还如常的脸色，在看到宋梓楠的拆分说明后，骤然一冷，没再多逗留，很快进了蒋凡晞的办公室。 半小时后，蒋凡晞拿着一叠厚厚的文件和笔记本，回了办公室。 一见到他，就说：「你知道horton的协议有多噁心吗？」 唐熠坐在沙发里，静静看着她，「嗯」了一声：「怎么说？」 「首先，合同是全英文的，那就算了，毕竟他们是一家美国公司。噁心的地方在哪里你知道吗？」 她气唿唿地将电脑和文件往桌上一放：「几百条的条款里藏着条款，大坑套小坑，小坑连小坑变成巨坑。如果不是专业做融资，又熟悉英文合同里一些专业术语，真的有可能会稀里煳涂签了！」 她说着，右手手背往左手手心一拍又摊开：「那名字那公章一下去，什么都没了！」 唐熠没说什么，浓眉微拧。 蒋凡晞还气着，骂道：「真是丑人多作怪！是什么样的丑逼才能同意这种条款？那个horton的大股东肯定是个大丑逼！人丑还恶毒！想扇他一巴掌！……」 唐熠：「……」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275 你干嘛按肚子?不舒服? 275 蒋凡晞臀部抵着办公桌沿，双臂环在胸前，挺直了上身，看着脸疼的唐熠：「你说我说得对吧？一般人长得丑，早期得不到心爱姑娘的青睐，心肠就会变得特别冷硬，然后逐渐变态！所以horton那个大股东肯定是个丑逼！」 唐熠：「……」 「听说以前还是trader（交易员），那就是天天坐着，肯定很胖，肚子有这么大！」她说着，双臂圈成一个圆，模仿出七八个月孕肚的效果，还嫌恶地「咦」了一声，「好噁心！」 唐熠抚着脸颊的手，不动声色挪到大衣内，往自己腹肌部位按了按，没吭声。 蒋凡晞得不到回应和贊同，皱眉看过去：「你干嘛按肚子？不舒服？」 「嗯？」唐熠回神，「没有，按着玩。」 蒋凡晞双腿站酸了，走到沙发区，挨着他坐下，搂上他的手臂：「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呢？是不是觉得我骂人不好？」 唐熠笑了下，另一只手握紧她的：「心情不好就发泄出来，不要闷在心里，会内伤。还有什么不高兴的，都对我来。」 他这么说，蒋凡晞反而不捨得对着他倾倒负能量了，长长嘆了一口气，重新扬起笑：「我要打起精神！」 唐熠搂紧了她：「很好。」 「还好有小宋帮忙盯着，不然我和阿寒估计稀里煳涂就把合同给签了。」 蒋凡晞想起宋梓楠还是唐熠让周恆找的，在这种宋梓楠发挥了重要作用的时刻，她满心感慨，双手合十抵在额心，侧身对唐熠郑重说了声「谢谢」。 唐熠失笑，重新把她双手握紧在手中：「你们自己工作配合得好，谢我做什么？」 「因为当初是你劝我找专人处理融资的，要不我还打算自己胡来呢。」 唐熠不自在地笑了下，没再多言。 当初找来宋梓楠，不是因为预料到fx会遇到今天这些事，纯粹只是不想蒋凡晞跟景霁之有过多接触。 不想，却也算歪打正着。 正想着，身后有人敲门。 唐熠回头看去。 隔着透明玻璃门，任泫寒朝蒋凡晞挥了挥手。 蒋凡晞跟他比划了个ok的手势，手往唐熠大腿一撑，站起身：「我过去一下，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 蒋凡晞这一去，直到天黑都没回办公室。 唐熠去附近的餐厅打包晚餐给蒋凡晞和同事吃，自己则在她办公室处理工作。 八点多的时候，李海妍给他发来视频请求，他直接按掉。 不是因为怕李海妍看出他这会儿人在蒋凡晞办公室，也不是因为李海妍给fx的融资条件太过苛刻而生气，而是他觉得蒋凡晞能和搭档们一起处理好这件事，他不必再为这件事与李海妍多费唇舌。 就让他们自己去与李海妍周旋，让蒋凡晞学着面对与抉择，她能为自己争取到何种程度的利益空间，那也是她的收穫和成长。 …… 经过三天的讨论，fx方重新修改了李海妍带来的协议，并通知她十号早上到公司进行商议。 蒋凡晞和任泫寒已是决定，若李海妍无法接受他们的方案，那么这次的合作就取消。horton保持之前对fx的天使轮到a轮的投资，一共1.3亿人民币，股权47.8%；而蒋凡晞与任泫寒俩人加起来的股权则为52.22%，依旧将公司的控制权牢牢抓在手中。 因而这次会议，蒋凡晞显得特别硬气，双方人员一入座，立刻让秘书将经过她和任泫寒签名确认的融资计划分发下去。 那些取消的条款她没特地多提，只提出经过修改后的两点：「1倍的不参与分配的清算优先权；5%的年股息。」 李海妍没说什么，脸色看上去毫无波澜。 蒋凡晞觉得她的反应与之前很不同。 一开始听说他们要20亿的融资，很吃惊地连连发出两次质疑，包括三天前拿来这份协议，也是势在必得的模样。可现在听到他们将协议条款打了好几折，却反而很是平静。 蒋凡晞越发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但也管不了了，很快又提出三点fx方的要求： 「一：为了吸引人才，我们决定设立10%的期权池，用来奖励骨干员工，并且以后不管融资到多少轮，都要保证期权池占总股本的10%；」 后面两点，则是针对重做股权结构的意见，总结下来即是——不管horton将来在fx投了多少钱，股权达到多少，公司的控制权、投票权大头仍要在创始人手里。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允许股权溢价转让。 会议室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敲击键盘发出的清脆声响。 李海妍的两位助手在做各种条款拆解与试算，李海妍亦在自己的笔电上敲打着键盘。 蒋凡晞和任泫寒宋梓楠安静等待着结果。 「叩叩叩……」有人敲会议室的门。 宋梓楠起身去开门。 蒋凡晞的秘书进来，俯身，低声向她汇报：「伺服器厂商想跟您约大年初十看新机房伺服器的测试。」 蒋凡晞皱了下眉，拿出手机看行程：「初十不行，我那时候人还在美国。」 坐在一旁的任泫寒听到了，问：「芝加哥註册结婚流程还算简单，两天左右的时间即可，你不是大年初四就要从北京出发了？」 意思是初十完全赶得及回来。 蒋凡晞「嗯」一声，说：「我这回还要申请绿卡，不知道面试能不能顺利，所以要多留出十天左右的时间在美国。」 任泫寒点点头：「也是。」 宋梓楠听到了，笑道：「恭喜蒋总，先提前祝您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秘书也笑：「恭喜蒋总。」 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还打算丁克的蒋凡晞失笑，拍拍宋梓楠和秘书的手臂：「我到时候从美国给你俩带礼物。」 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即使说话声音不大，在场的人还是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 全程都神色平静、态度淡然的李海妍，终于抬眸看向蒋凡晞。 那眼神带着探究，细细地打量着，好像想从蒋凡晞脸上找出什么东西。 片刻后，佯装不以为意地问了句：「蒋总的未婚夫是美国人？」 276 薄纱一般笼着一室旖旎 276 蒋凡晞笑了下：「美籍华裔。」 李海妍点点头：「刚听任总说，你要去芝加哥註册结婚，所以未婚夫是住在芝加哥的华裔？」 「他最近两年回北京定居了，但因为他是美籍，所以我们要先到芝加哥註册结婚，再回国办婚礼。」 李海妍瞳仁一缩，没再说什么，重新低头看向协议。 女人双肘优雅地放在桌面上，上身挺直，微垂双眼看着协议，一页一页地翻过，并未在某一页过多停留或者打下记号，只是一页又一页地翻着，也不知看没看进去。 「helen，你有什么意见，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们当场谈，这样更节省时间。」就连向来要比蒋凡晞有耐心的任泫寒也懒得继续耗下去，如此提醒李海妍。 蒋凡晞点头，暗想：最好今天就有结果，明天好过个周末。 李海妍继续沉默着，片刻后，把协议合上：「我晚上会和我老闆开个会，具体结果如何，我再另行通知你们。」 说完，很快就收拾好东西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送走大佛，蒋凡晞顿觉浑身轻松，后背重重靠到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嘆了一口气：「经过这几天，我已经没什么**接受horton的投资了。李海妍尚且这么难搞，她背后那位神隐的大股东估计更麻烦……」 任泫寒安抚道：「如果他们horton同意我们的方案，对我们来说，便是最合适的投资人。至于与李海妍的接触，我们可以渐渐放手给小宋去处理。」 蒋凡晞点头：「也是。」 …… 一回到horton北京办的办公室，李海妍立刻拿出手机，点开名片夹收藏页，可犹豫了几秒，又把手机放下。 看了眼时钟，华盛顿时间晚上12点。 她重新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她艰难开口：「fx的蒋凡晞……是ty的未婚妻？」 电话那头的景霁之一愣，几秒后笑问：「你问ty了？」 李海妍拿着电话的手一抖，心里已是瞭然。 她强撑着精神笑了下：「我无意中在fx听说的，我没有问ty。」 景霁之「嗯」一声，交代道：「ty不希望蒋凡晞知道fx的投资与他有关，你自己说话注意点，别惹ty生气。」 「好。」 李海妍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用力捏着手机的手收紧，白皙的手背血管根根分明。 唐熠前阵子和她说，二月份会带未婚妻回芝加哥註册结婚，碰巧刚才又听蒋凡晞与任泫寒聊起一月底将赴美结婚的事情。 她心想，不会那么巧。 给景霁之打电话，只不过是想排除这个可能性，却没想到这件事是真的。 虏获唐熠的，竟是那个看上去并不十分优秀、也没有多特别的中国姑娘。 李海妍实在是想不通。 …… 下午五点一到，蒋凡晞就收拾好东西，坐在办公室等唐熠过来接自己。 今天是周五，他们晚上有特别的节目。 一想到晚上又能欣赏到唐熠的腹肌和肚脐眼，蒋凡晞开始有点坐不住了，笑着起身，在落地窗边来回踱步，缓解体内的兴奋。 楼下，停车场放行杆抬起，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入。 蒋凡晞看清楚车牌，立马拿起大衣和手袋，出了办公室。 此时，时间刚过五点十分，员工们还坐在各自工位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蒋凡晞归心似箭，招唿大家早点下班，便一头钻进电梯。 …… 楼下， 唐熠边倒车边听李海妍在电话里汇报。 「fx的条款，对我们来说，投资虽然不至于亏本，但五年总获利率还不到70%，我们过去从未做过五年获利率低于300%的项目，其他股东……」 他知道李海妍要说什么，淡声打断：「helen。」 「ty，你说，我在听。」 唐熠熄火，拉上手剎，目视前方，平静道：「其他股东的意见必须考虑进去。」 视线前方正对fx那幢楼的大堂。 穿一件雾霾蓝软呢长款大衣的蒋凡晞出了电梯，朝大门口走来。 车载音响里，还放着李海妍标准的北普：「好的，我知道了。」 唐熠看着离车子越来越近的蒋凡晞，说了声「那先这样，挂了」。 他开门下车，上前几步，将刚下了几节台阶的蒋凡晞揽到怀里，顶着唿啸的寒风，一路护到副驾，为她开了车门。 …… 车子驶出中关村大街，朝国贸方向。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空出的右手紧紧包着蒋凡晞略微冰凉的小手，偶尔侧过脸看她一眼。 瞧见她从刚上车就一直笑到现在，唐熠也跟着笑了，问：「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蒋凡晞「唔」了一声，弯唇笑着：「也不算什么好消息，但也不是坏消息。」 不等唐熠问起，她已经说开了：「今早，把我们重新拟的协议给李海妍了。我和阿寒说好了，如果答应我们的条件，就继续合作；不答应，那就不要他们的投资！虽然融资有可能流产，但我心情很放松，也很坦然。」 「如果它对你来说可有可无，那你便占据合作的主导位置。」 蒋凡晞点点头，说：「所以现在的我们对horton来说，已经不算合格的投资对象了，是吧？」 唐熠转头看她一眼，握着她小手的大手紧了紧，安抚道：「这不重要，只要有利可图，他们还是会考虑。美国这几年投资环境很差，horton大部分时间都在拓展远东地区的业务。你们这个项目虽然获利慢、周期长，但因为是ai项目，市场生态和发展前景都十分广阔，所以horton不一定会放弃。」 蒋凡晞嘴上虽然说放弃horton的投资也没关系，但那只是被不平等条约给激的，完全是无奈之举，纯属下下策。 而上上策自然是不仅能拿到20亿的投资款，且horton还愿意接受他们这一方的条件了。 …… 月光如水，透过落地玻璃洒进77层高的酒店房间里，薄纱一般笼着一室旖旎。 唐熠侧躺着，将蒋凡晞纤细、凉滑的身体完完全全拢在怀里，稍稍用了力，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俩人还交缠着不愿放开彼此，以最亲近的距离，感受彼此身上的温度与柔软。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唐熠微微撑起上身，吻落到怀里那光滑、腻出汗的肩头。他细细密密地吻着，一路来到她的唇角。 忽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起来。 仿佛是故意来破坏他们的第二次甜蜜。 唐熠反手拿过手机，迅速吻了一下怀里人儿的唇，这才撑起身子，拿背靠向床靠。 男人赤着上身，低调、性感、廓形明显的肌肉堪称完美。 他拉过被子，盖在蒋凡晞身上，一侧手臂还紧紧环着她，将她拢在自己怀里。 他落眸看向手机屏幕。 是李海妍打来的电话。 踟躇两秒，将手机贴向另一侧的耳边：「嗯？」 嗓子因为刚经歷一场持久的欢愉而低沉沙哑。 277 凉滑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 277 「ty……」李海妍声音有细微的犹豫，「我有事儿想当面跟你商量，你现在方便见个面吗？」 「什么事？」 唐熠声音很淡，不是冷，而是那种「这通电话、这个人引不起他情绪上任何波澜」的无情。 蒋凡晞把他的胸膛当枕头，小脑袋就那么枕着。 白皙修长的腿从被子里探出来，举高，伸直，几乎要与身体成90度直角。 小手在泛着淡粉色的膝盖上抚了一阵，一路往下，来到大腿，无聊地摩挲着自己的腿侧。 唐熠落眸看着，唇角弯了下。 视线从她白皙漂亮的脚丫子，一路来到大腿，空出的右手覆在她手背上，跟着她一起摩挲腿侧肌肤。 他又心猿意马起来了。 电话里，李海妍在说：「fx这个项目我拿不准，我希望能获得你的指示……」 她一口气说了挺长一串，大意是——若以fx方的条件做这个项目，其他股东肯定不会同意，她得想办法说服各位股东，但她目前对fx又不了解，所以希望唐熠能为她提供一点思路。 她言外之意其实是——这个项目是你未婚妻的，你有心给她方便，那你要出面。好，你不出面，推我出去，那你至少得给我点方向。要不真的很难办。 她相信唐熠听得懂。 唐熠是听懂了，但不妨碍他不耐烦。 在他看来，李海妍越来越啰嗦，说事越来越没重点。 他傍晚分明交代过，把其他股东的意见也考虑进去，李海妍却还在原地打转，甚至暗示他要出面处理。 他要能自己出面的话，找她做什么？ 怀里的人儿玩了一阵自己的腿，意兴阑珊了，又把腿伸进被子里。 被他覆着的手背一转，掌心向上，与他十指紧扣，人往他怀里蹭了蹭，软声问：「这么晚了，谁啊？」 唐熠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 越发没耐心继续听李海妍啰嗦，淡淡说了句「你找james，他比我了解」，便把电话挂了。 手机被丢到床头柜上，他一个翻身，正想把刚才秀大长腿的某人纳入怀里，胸膛却被一双小手抵住。 蒋凡晞挑眉看着他，眼神无比犀利：「刚是女的给你打电话？」 「同事。」 凉滑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缓缓滑到他后颈，往下一压。那双摄他心魄的桃花眼，直直撞进他眼底。 「有什么急事需要这么晚电话的？」 唐熠失笑，嘬了她唇角一下，而后撑起上半身，俯望着她，一改方才与李海妍讲电话时不耐的神色，眼底淌着宠溺与恆久的耐性。 「有个项目，底下的经理拿不定注意，我让她去请示其他领导。且美国那边有时差，这会儿他们刚上班。」 这个解释无懈可击，蒋凡晞没听出什么破绽，满意地笑了下，仰起脸，主动吻上他。 …… 周末，唐熠本想带蒋凡晞去挑选书桌书柜的木材，但蒋凡晞觉得跟屋里其他家具用一样的材质就可以，搭配起来和谐。 彼时已是一月中旬，再过十天就是农历新年。 佟玉英要收拾搬家的东西，又要准备年货，还得照顾蒋志存三餐，忙得不可开交，蒋凡晞不好再和唐熠出去外头玩，便让他来家里，一起陪蒋志存。 …… 周一早上，李海妍打来电话，说二十亿的融资计划获得horton股东会的同意，可以按照fx方的协议执行，但是二十亿的资金依旧老规矩，按节点划款。 她发来一份各大付款节点的明细，蒋凡晞和任泫寒看过，觉得没问题，双方算是确认了合作意向。 当天下午，horton的尽调团队正式入驻fx，开启为期一周的尽调工作。 技术型公司，组织架构简单，尽调范畴大多在技术和业务方面，蒋凡晞和任泫寒分管技术部门，不得不一直跟着尽调团队，进行各种配合。 而李海妍则在小会议室办公。 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电脑前工作，蒋凡晞偶尔进去，都见她认真盯着电脑屏幕，好像很忙。 但蒋凡晞也发现，李海妍最近态度似乎热络了一些，有时候会主动开启话题跟她聊几句。 比如现在。 李海妍问她：「蒋总怎么会想到要自己创业呢？科技公司创业过程太过艰辛，很少有女性会主动选择在这一行创业。」 俩人之间横着会议长桌的距离，蒋凡晞捧着保温杯喝一口温水，自嘲地笑了下：「给人打工很受气的，还不如自己创业。只是没想到创业更受气，压力还大。」 经常要面对麻烦精。 当然这句影射李海妍和horton大股东是麻烦精的话，她没说出口。 合约还没签，不能得罪人。 蒋凡晞转而问：「helen你呢？北京话说得也太好了，是特地学的吗？」 李海妍笑笑，落眸看着马克杯里的咖啡，口气寻常道：「嗯，因为领导是北京人，为了方便跟他沟通，我特地去学了北京话。」 「你在horton工作多久了？」 李海妍顿了几秒，说：「十年了。」 蒋凡晞点点头：「就算是十年前开始学，但因为并不在那个语言环境，能说到这个程度也挺不错了。」 她说着，玩笑道：「是不是那位北京领导经常和你聊天，给你创造语言环境啊？」 李海妍脸色一白：「没有，我们很少聊天，我一般只对他汇报工作的事。他很忙，没什么时间跟人聊天。」 「是哦，」蒋凡晞敷衍地笑笑，「当老闆是这样的，贵人事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年过五十，矮胖油腻丑陋的中年男人形象。 登时想起有事儿问李海妍：「我们这次提出的融资方案，horton那位大股东先生没意见吗？」 李海妍半晌没说话。 她不知道唐熠有没有意见。 这个项目，唐熠的态度很暧昧，想护着，却又不敢太明显。 但她知道唐熠肯定不希望fx有损失，而她也愿意成人之美，便私下跟其他股东说这是唐熠朋友的项目，这才顺利通过。 见李海妍不说话，蒋凡晞也猜到这个问题可能有点敏感，尴尬笑笑，打了声招唿，很快离开了会议室。 278 为她筑起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墙 278 过了一周，突然出现一件令所有人方寸大乱的事—— 前段时间，在中部地区出现的不明原因肺炎被确定「人传人」。 蒋凡晞和任泫寒立刻通知所有员工今天正式放假。 物料仓里还有两箱技术员做实验时戴的一次性口罩，蒋凡晞让行政部都发下去给员工，并提醒大家最好不要在这时乘坐公共运输工具回老家，今年就在北京过年。 估值工作正进行到一半，李海妍也带着团队离开了fx，不知道是回horton办事处还是回美国。 蒋凡晞正焦头烂额，也没工夫去关心她的去向。 所有计划，都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肺炎而改变。 …… 后海韩家。 唐熠看到新闻，立刻打电话吩咐周恆买口罩。一个小时后收到回馈，不论是网上，还是药店，口罩都已被抢购一空。 唐熠当时刚接到蒋凡晞，俩人正在回蒋家的路上。 他立刻又拨出一通电话。 「把实验楼空置的那一层给我清理出来，打扫干净，我明早要用。」 电话挂上，又回拨给周恆：「买三台做口罩的设备，要全自动，走航空拉到盛华的实验楼，地方我已经让他们明早之前清出来。无纺布和熔喷布找景霁之，他上海有一家期货公司做这个，有货源。」 他说话的语速要比平时快上一倍，蒋凡晞见他这么着急，怔道：「你是想趁这次肺炎，也做点口罩生意吗？」 唐熠回头看她一眼，神色凝重：「市面上买不到口罩了，我们只能买设备来自己生产。再迟一点，口罩机和熔喷布都要断货。」 蒋凡晞懵道：「口罩没货了，商家会补货啊，不至于要自己大动干戈生产口罩吧。」 「快过年了，估计很多口罩生产商都放假了。没有工人、物流也暂停，之后我不知道，但这个年肯定是不好买到口罩。」 蒋凡晞这才察觉到紧迫。 她嘆气：「我早上还把公司仓库里两箱口罩都发给员工了，早知道得给家人留点。」 「没事，生产口罩的机子和材料应该明天就能到北京，我们很快就有口罩用了。」 蒋凡晞点点头，安心不少。 …… 车子开到东单，周恆又打电话过来说，买到一些口罩，问唐熠是不是要送到后海，唐熠当即就说先送到蒋凡晞家。 蒋凡晞摇他的手臂，小声说：「我们很少出门，留几个就好，其他的送去后海吧。」 唐熠挂了电话，安抚地握紧她的手：「你爸妈每天都要去医院做康復，口罩不能少。」 蒋凡晞急道：「那你家人也需要啊。」 「他们不出门也可以，别担心。」 车子在公寓楼下停稳，没熄火，唐熠也没解安全带：「我得去一趟盛华，看他们有没有把地方收拾出来。你先回家，忙完我来找你。」 蒋凡晞温顺道：「好，你自己小心。」说完，把自己平时放在包里防风的半包口罩拿出来，塞到副驾前面的抽屉里。 迈巴赫驶出小区。 唐熠立马又给周恆打电话，确认生产口罩的设备和材料已经联繫好，晚上走航空拉到北京，这才稍稍放下心。 电话刚挂上，又进了一通。 唐熠接起：「什么事？」 「ty，这次的肺炎会人传人！我要搭乘今晚的航班回华盛顿，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李海妍这回没说北普了，似乎也是因为焦急，语速很快地说着英语。 唐熠没有半丝犹豫：「我月底才回芝加哥，你先回去吧，自己注意安全。」 「ty！这边很危险！快跟我一起走……」 唐熠主动切断电话。 踩着油门的右脚加重力道，迈巴赫往顺义方向疾驰。 …… 蒋凡晞刚进家门不到十分钟，周恆就把一袋子口罩送过来了。 蒋志存从里头拿出一盒，要周恆自己留着用，周恆没敢拿，说唐熠知道会不高兴。 正在客厅收拾的佟玉英笑道：「小唐看着脾气蛮好的啊，怎么会为这种小事情不高兴？小周你好好拿着，别客气！」 周恆还是推辞，人很快就走了。 蒋凡晞换了衣服出来，见桌上四五盒口罩，周恆不见踪影，问：「周恆呢？」 佟玉英说：「刚走。」 蒋凡晞问：「有没有拿点口罩让周恆带走？」 佟玉英下巴点点丈夫：「你爸让他拿一盒走，他说怕小唐不高兴，不敢拿呢。」 说着，又念叨道：「小唐看上去脾气很好啊，不像是容易不高兴的人啊……」 蒋凡晞把口罩收到玄关柜里，走过来帮佟玉英一起整理茶几抽屉里的小玩意儿。 佟玉英问：「小唐跟你发过脾气没？」 蒋凡晞皱眉，回想和唐熠认识的这两年多时间，嘆着气，摇摇头：「好像没有吧，应该没有。」 本来过几天就要签约的，结果现在不得不暂停估值工作，脱了一层皮才谈下来的融资也不知道年后还能不能签上。 还有这个肺炎到底会给国家、给个人带来什么影响，全都不知道。 蒋凡晞心里烦着，没心思跟佟玉英聊这些，收拾了几下，又回房间了。 然而回房间也没事情做，干坐了一会儿，她又想给唐熠打电话了。 可一想到唐熠这会儿正在开车，嘆着气，把手机给熄了。 这种时候，她只想跟唐熠在一起。 可唐熠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 …… 唐熠到傍晚才过来，跟蒋凡晞还有蒋家父母一起吃了晚饭，九点多想走的时候，蒋凡晞突然抱住人，不让走。 唐熠看了眼虚掩着的房门，揽着她，走过去把门关上，反锁。 回过身，一把将蒋凡晞抱起来，一路走到床边，抱着蒋凡晞仰躺到床上。 缠绵地吻了一会儿，蒋凡晞将脸埋在他颈间，小声问：「你晚上要看美股吗？」 「不看。」 「那你晚上留下来好不好？」 唐熠弯唇，无声笑了下，大手从她后背一路摩挲到后颈，轻抚着：「为什么今晚突然要我留下来？」 他声音压得极低，有一丝沙哑。 被他抱着的蒋凡晞，已是察觉到他瞬间的异样，羞红了脸，往他脖颈间埋得更深，软软道：「不想跟你分开。」 女孩温热、清新的鼻息，钻进他耳蜗，窜到他心里、脑仁。 身上滚烫的弦绷紧了，一触即发。 他一个翻身，俩人位置互换。 「好，我留下。」 男人只穿一件薄毛衫的身体滚烫、坚硬，将她拢在怀里，仿佛为她筑起一道道坚不可摧的墙。 她觉得很安心。 279 仿佛那上面还留有唐熠的气息 279 官方宣布这次肺炎会「人传人」，唿吸科专家亦唿吁大家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出门戴口罩勤洗手。 蒋凡晞很少生病，也几乎不「百度问病」，对唿吸方面的传染性疾病更是一无所知，在看了朋友圈转发的各种标题夸张的文章后，开始焦虑。 夜已深。 唐熠躺在身旁唿唿大睡，发出微微的鼾声。想来也是奔波了一整天、睡前又运动了一回给累的。 蒋凡晞刷着手机，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想越焦虑，忍不住去摇唐熠：「哎，你睡了吗？」 唐熠皱眉，闷哼一声，身体动了一下。 闭着眼睛一个翻身，手臂一揽，把蒋凡晞拢到怀里，睡音浓重地喃了一声：「几点了还不睡……」 蒋凡晞嘟囔：「我睡不着。」 唐熠没反应，闭着眼睛，唿吸均匀，好像又睡着了。 过了几秒，他忽然沉沉唿出一口气，浓眉微蹙，艰难地抬起眼皮：「怎么了？」 「那个肺炎好像很可怕，到现在确诊300多例了，单一个地方就有270多例。」 唐熠长长嘆了一口气，将怀里的人儿拢得更紧，疲惫地安抚道：「相信国家……我们个人做好防范，别给国家添乱就行……」 静谧的夜里，四周静无声，他的声音因为睡眠被迫中断而干沉沙哑，像是有什么颗粒粘在声带上一样。 蒋凡晞从他怀里挣出来，掀被下床，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进来，递给他。 她一条腿盘在床上，一条腿垂放在地上，倾身向前，打开檯灯。 暖黄的灯光登时充盈了小小的卧室。 唐熠坐起身，光裸的背靠到床靠上，仰头喝了几口水，又把保温杯递给蒋凡晞：「来，你也喝点儿。」 蒋凡晞一头乱蓬蓬的长髮遮住大半张脸，喝了几口水，把保温杯放到床头柜上，人又呆坐在那儿。 唐熠倾身靠过来，伸手拉她，将她拉到被窝里。 他把她乱乱的长髮全数拨到脑后，露出干净的一张小脸。 「想什么呢？」 蒋凡晞嘆气：「我担心这个肺炎如果年后还控制不住，工作会受影响。不仅是和horton融资的事情，还有第三代陪护机器人的生产，本来还打算暑期之前上市的……」 唐熠半晌没说话。 关于这次的肺炎，他获得的消息并不比蒋凡晞多多少，所以未来会如何，他也说不准。 这个阶段，好像所有人都一样迷茫、焦虑，因为对突发传染性疾病的陌生。 但蒋凡晞已经够焦虑，他不能再带给她新的焦虑和负能量，只能从乐观的角度安抚她。 「你刚才说目前确诊了300人，但追踪到的密切接触者有几千人，有不少人解除了医学观察。这说明国家相当关注这件事，亦第一时间处理，相信很快就能控制住，别担心。」 他这人平时说话做事就稳重，蒋凡晞听了，焦虑稍缓了一些。 窝到他怀里，双臂圈着他的腰，脸颊埋在他颈间，小声感慨：「只能这样了。还好爸妈和你都在我身边，我知足了。」 唐熠疲惫地笑笑，搂紧了她：「这么想就对了。工作暂时搁置一下不会怎么样，家人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好了，我们睡觉吧。」 蒋凡晞哼唧两声，好像还不想睡的样子。 唐熠实在是熬不住了，看了眼时间，温声说：「我早上五点多得出门，做口罩的设备六点多到北京。」 「啊？」蒋凡晞看了眼书桌上的数码时钟，「三点多了！只剩下两小时可以睡觉，那你快睡。」 唐熠拉着她一起躺下，拉高松软的蚕丝被盖在俩人身上，又把蒋凡晞习惯性圈住身体的双臂分开，让她抱着自己。 这已是保持了两年的动作。 他不想蒋凡晞每每睡觉都紧绷地用双臂圈着自己的身体，那样得不到彻底、放松的休息。 怀里的人儿抱着他，小声说话：「你五点半起床吗？那我到时候叫你哦。」 「不用，我知道时间起来，你安心睡。」 「我要起来给你做早餐……」 「周恆会买，你别忙活了，睡晚点再起来……」 …… 蒋凡晞盘算着四点半起来给唐熠做早餐，现在三点半，只剩下一小时，干脆就不睡了，想点事情。 结果才想了个开头，已经睡成猪。 再醒来，窗帘被拉得紧紧的，昏暗的房里，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 嚯，中午十二点多了。 她赶紧打了个电话给唐熠。 很快被接起。 背景音有机台运作时发出的金属碰撞声音，还有皮带轮滚过的摩擦声。 蒋凡晞问电话那头的唐熠：「口罩机装好了吗？」 「正在调试。」唐熠口气很淡，像沟通工作那般，「无纺布和熔喷布刚到，下午应该就能先做一些口罩出来。你算一下要送多少给亲戚朋友、家里要留多少个，报个数给我，我晚上带回去。」 蒋凡晞「啊」了一声。 她都没想到要给亲戚朋友准备口罩，唐熠倒是都盘算好了。 「如果有做出口罩，你先带回后海吧。周恆昨天不是送了几盒来我家吗？能用很久的。」 「有给后海准备了。」 蒋凡晞抿唇：「那好吧，一会儿我算好发给你。」 这时，背景音变安静了。 唐熠离开车间了。 「刚起床？」他声音变轻了，听得出温柔的意味，「怎么没睡晚一点？吃饭了吗？」 想来刚才应该是有人在他旁边，他说话才略带严肃。 语气忽然从冷淡换到炙热，蒋凡晞耳廓烫了一下。 她坐在床上，盘着双腿，手指捻着另一侧滚烫的耳垂，仿佛那上面还留有唐熠的气息。 「还没，我刚醒。」她的声音也跟着软下去，「你几点回来？晚上还来我家……还在我家睡吗？」 电话那头，唐熠低低笑着，「嗯」了一声。 蒋凡晞满足地笑了，身子往后，仰躺在床上，双腿往上蹬着，踩空中自行车，言语间的兴奋已是掩不住，却还佯装客气：「那你姥姥姥爷会不会不高兴啊？」 「韩哲回来了，家里热闹着，他们有人陪，顾不上我，我在你家过年都行。」 蒋凡晞傻愣愣地笑着，脸红得像苹果：「那就好。那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帮我买个小蛋糕吧，我今天想吃甜品。」 「好，我去买，你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280 婚房现在要进去住也行 280 晚上七点多，唐熠回来了。 双手捧着一个大纸皮箱进门，手腕还挂着一个白色礼品袋。 正在客厅削水果的蒋凡晞听到声响，赶紧走去玄关，接过他手上的箱子。箱子很轻，低头一看，里头整整齐齐码满了用透明自封袋封好的白色口罩。 「这是第一批出来的口罩吗？」蒋凡晞把纸箱放到柜子上，又去接他手腕上的礼品袋，「有没有拿一些回后海？」 「有，我拿了两箱，一箱送去后来，一箱在这里。」唐熠边换拖鞋边说，「一箱一千个，拿去分给有需要的人。车间那边还有很多，一台机子一分钟能出100个口罩。」 「我的天~」蒋凡晞简直嘆为观止。 昨天还在被买不到口罩的恐惧支配，今天就已经实现富余。仿佛一夜之间，从贫农变成地主。 手里的礼品袋往柜子上一放，顾不得蛋糕了，开开心心地拆了一个口罩出来戴。 虽然只是很普通的一次性口罩，全白色，但做工挺不错，戴着很透气。 唐熠把蛋糕拿进厨房的冰箱存放，回到客厅的时候，说：「我让周恆去联繫印花无纺布，过几天给你做那种有图案的口罩戴。」 蒋凡晞正站在阳台移门后，利用玻璃的反光调整口罩，扭头跟他笑了下：「不用了，这个就很好，真的。」 她脸型是秀气的鹅蛋脸，就是普通尺寸的口罩，在她脸上都显大，将她大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如弯月一般令人怦然心动的桃花眼。 唐熠看得失神，有强烈将她抱到怀里吻的冲动。 看一眼坐在旁边笑呵呵的蒋志存，到底没敢就这么过去抱蒋凡晞，轻咳一声，老老实实在沙发坐下。 过了一会儿，蒋凡晞削好水果，人回房间，唐熠也跟进去。 刚把房门反锁上，还没说话，就听她问：「你明天要出门吗？」 「应该不。」 「那我们就明天搬家吧？」蒋凡晞打开衣柜，拿出一条浅蓝色的睡裙和一套内衣，「刚好你在，多个人手。」 唐熠看着她手上粉粉嫩嫩的衣物，身上某根弦又紧了，说：「婚房现在要进去住也行，要不你直接把你的东西搬进去，咱们明晚就住过去？」 「那可不行，」蒋凡晞一本正经，「这样就算同居了，我爸会不高兴的。」 「可我现在晚上不就在你家住么？没见你爸不高兴。」 蒋凡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干脆就说：「那你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将来女儿像我这么大了，男朋友偶尔来家里留宿，和她直接搬去跟男朋友同居，你心情上有什么不同？」 说完，将睡裙和内衣丢到床上，只拿着浴巾进浴室。 正脱衣服，唐熠进来了，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想过了，咱们以后如果生女儿，就别让她嫁人了。」 蒋凡晞笑着瞥他一眼，走进淋浴间：「有何感悟？」 唐熠跟进来，把移门拉上：「女儿嫁到别人家，得看别人的脸色，受别人的气，不值当。咱们何苦？又不是没条件让女儿独身也能幸福。」 蒋凡晞：「……」 见她没吭声，兀自往身上淋着水，唐熠问：「我说的不对？」 蒋凡晞白他一眼，把花洒塞到他怀里：「对！你说得都对！但我是让你换位思考我和你同居我爸的心情，你倒好了，全想你女儿身上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熠试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以后孩子嫁人免不了要受气。她跟一个没血缘关系的人生活一辈子，就是一定会出现磕磕碰碰……」 蒋凡晞简直无语，不想再跟唐大直男废话。 平时看着挺有同理心、挺在乎她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唐熠想同居，她要他换位思考这件事的不合适之处，以及她父亲的心情。他倒好，完全没往这方面考虑，净操心几十年后的事情去了。 他下意识的反应，让蒋凡晞有一种以后有了孩子，他便不再对她百分之百上心的感觉。 有点失落。 …… 直到洗完澡，蒋凡晞都没再理唐熠。 唐熠好像没看出她在生气，自己吹干头髮，竟然还问：「蛋糕想什么时候吃？我去切进来给你吃？今天买的这个是奶提口味。」 「奶提？是里面有提子的那种？」 「嗯，青提。」 蒋凡晞最讨厌提子、葡萄这类不去皮的水果，登时厌恶道：「你不知道我讨厌提子吗？」 「不喜欢？」唐熠挪过来，坐到她身侧，「那我重新去买。草莓的行不行？」 蒋凡晞皱眉：「草莓我也不喜欢，那皮洗不干净，上面有药物残留。」 「那要去皮的。」唐熠吸着牙齿想了一会儿，「好像有蜜瓜的。蜜瓜的行不行？」 「行吧。」 唐熠二话不说，起身，开始换外出服。换好了，又把放在书桌上的皮夹和手机装进大衣口袋。 蒋凡晞看了眼窗外。 有晶莹的白色从深墨色的天空飘落。 她走去窗边拉开纱帘：「好像下雪了。」 唐熠已经走到门后，扭头看一眼，说：「没事，我去去就回来，你等我。」 不等蒋凡晞说话，人已是离开房间。 蒋凡晞从包里翻出摺叠伞追出去，唐熠已经出门了。 坐在客厅看新闻的蒋志存说：「小唐说出去买点东西。」 蒋凡晞「哦」一声，拿着雨伞走去阳台。 楼下，男人脚步匆匆下了台阶，拿手挡着飘落的雪花，一路小跑着到车边。 过了一会儿，黑色迈巴赫驶出小区，在路上碾出两条湿湿的车轮印。 蒋凡晞嘆气，心里对唐熠的气登时烟消云散。 这个男人是不太完美，嘴巴也不甜，但确实是在用最老实的方式守护、关心着她，以及她的家人。 她要学会知足，不要再钻牛角尖。 身后，佟玉英在喊：「哎饭煮好了，小唐去哪里啦？鞋也不在，回去啦？」 蒋凡晞回神，转身进客厅，拉上移门，把风雪阻隔在外。 她在温暖如春的屋内，唐熠却不辞风雪出门为她买蛋糕，只因她一句「我讨厌提子」。 搁有的男人，可能会甩来一记白眼，以及一句「你不吃拉倒」。 —— 蒋蒋目前的状态有点0.5婚的感觉。就是还在恋爱中，但因为谈婚论嫁了，所以心理上已视对方为自己的人生伴侣。这种状态下，她会短暂地对对方有一种要求完美、要求极高的时期，大概也是有点婚前恐惧的情绪，所以这个时期她的情绪会有点敏感，容易因为对方一句话而想太多。这是很多女生待嫁前的情绪反应，不是她作哈。 281 细嗅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281 大年二八这天，蒋凡晞起了个大早。 看着客厅里大大小小几十袋东西，她觉得唐熠那车得载七八趟才能弄完。 她把做饭用的工具、蒋志存的个人物品整理出来。第一趟先把父母载过去，她和唐熠后面再慢慢搬其他东西。 结果，九点多的时候，周恆带了三个搬家公司的人过来，不到半小时，就把所有东西都平移到新家。 唐熠则开着车载蒋凡晞和父母过去。 那几十袋东西被卸在客厅与餐厅之间的过道上，堆成小山，一家三口的东西都混在一起。 佟玉英要照顾蒋志存、张罗午饭和晚饭，自然还没时间收拾，蒋凡晞只能一个人慢慢把每个人的东西分类出来。 正头疼，唐熠领着三个戴口罩的女士进来，走过来把蹲在地上分行李的蒋凡晞拉起来：「来了三位收纳师，她们会把所有东西都收纳好，你去陪叔叔。」 「收纳师？」 蒋凡晞越过唐熠的肩膀，跟站在他身后的三位女士笑了下：「那我需要做什么吗？」 「你有什么要求和她们说。」唐熠说着，走进厨房。 收纳师：「您对物品的放置和收纳有什么要求，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按照您的要求收纳整理。」 蒋凡晞思考几秒，摇摇头：「我没什么要求，按照你们的方式整理就行。」 厨房里，唐熠正和佟玉英说中午和晚上都不用做饭，他已经在附近的餐馆订了餐，十二点送过来。 佟玉英本就对着一厨房的智能家电犯愁，又因为准女婿在家里而不敢偷懒不做饭，正觉压力大，乍一听准女婿这么说，连连夸他懂事。 夸完了，还让唐熠教她用家电厨具。 蒋凡晞看到唐熠那耐心、不厌其烦的样儿，心想：唐熠还挺会跟老人相处，是因为从小跟姥爷姥姥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吗？ 难怪性子那么稳。 正想着，发现恆温水壶好像没在。 她问了句：「妈，烧水壶你收在哪里了？」 佟玉英「哎」一声，说：「水壶没带来啊。小唐说这边的水可以直接喝，不用再烧水。」 「直接喝？」蒋凡晞凑过去，「直接水龙头打出来吗？」 唐熠这就接过她手中的一次性水杯，走到冰箱旁一处凹进去、类似小吧檯的地方。 蒋凡晞跟过去，踮起脚尖，下巴搁在他肩头看他操作。 射灯自上而下洒落，将四个金属水龙头照得无比闪亮。 唐熠指着水龙头后面四个数字：「这是水温——45度可以直接喝、55度泡奶、85度泡咖啡、95度泡茶。」 「这水过滤了是吗？」 「嗯。」唐熠指了指吧檯下的柜子，「里面就是过滤系统。」 蒋凡晞点点头，下巴就在唐熠肩上一点一点地动着。 唐熠侧过脸，看一眼正仔细研究灶台的佟玉英并没注意这边，飞快啄了一下蒋凡晞的唇角。 蒋凡晞笑着推开他的脸，把他挤到一旁去：「我自己熟悉一下，你去教我妈用其他的。」 …… 蒋凡晞把三杯装在托盘里的温水端出去，发现走道堆成山的行李不见了，现场一片整洁。 她寻去自己的房间，发现衣服都被搬到衣帽间，瓶瓶罐罐在浴室，书和资料则在书桌旁。 收纳师此时正蹲在衣帽间帮她整理衣物。 地板铺上了一层透明的塑料纸，不同季节的衣服按色系和风格被分成了几堆。 真是细緻啊。 蒋凡晞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活得太糙了。 她将水杯放到衣帽间的表柜上，说：「先喝一杯水休息一下。」 收纳师抬头看过来：「谢谢。」 蒋凡晞又把两杯水送去主卧给另外两位收纳师。 她有事儿问专业人士，就又折回自己房间，跟收纳师聊起来。 聊了几句女性成衣收纳方面的小窍门，她切入主题：「男士衣物要怎么收纳？」 收纳师：「先按大类整理，一般是商务正装和休闲装。商务正装的话，衬衫按照不同类型、不同季节，颜色由浅到深挂放……」 对方详细将收纳男士衣物的方法告诉蒋凡晞，蒋凡晞起先用耳朵听，后来发现记不住那么多，干脆出去拿了几张a4纸进来记。 她在纸上画了个和主卧规格一样的衣柜，然后根据收纳师的口述，在上头标记哪些衣服该挂哪一区。 正认真画着，身后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怎么坐在地上？」 「啊？」蒋凡晞抬头望去，就见唐熠正俯身看她横放在腿上的草稿。 收纳师笑说：「您太太在谘询我男士衣物的收纳整理方法。」 唐熠笑，俯望着蒋凡晞：「衣服挂整齐就好了，不用特地分到这么细緻。」 「那不行，你西服那么贵，没好好收纳会容易坏的。」 唐熠笑着拉她起来：「好了，快起来，地上凉。」 他揽着她往大门口走：「咱们去对面看看。」 …… 上次来看房子时，唐熠就大概提了一下婚房要改的地方，蒋凡晞以为他没这么快，结果今天一进去，发现里头全变样了。 本来是与对面一样格局、家具也相同的房子，今儿一看，家具的摆放位置改了，整个布局看上去也大有不同。 她指着原本是卧室、如今变成一间书房的次卧，问：「那这个家就只剩下主卧室一张床了？」 唐熠正在试坐从国外购入的电脑椅，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走过去，他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上一带，她人登时跌坐到他腿上。 他抱着她，脸埋在她颈窝间，细嗅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低声呢喃道：「一张床就够了……」 蒋凡晞本想说，那以后吵架了你得睡沙发，又想到娘家就在对面，话又收起来。 嗯，以后吵架了她就回娘家，让他一个人独守空房去吧。 正想着，唐熠忽然双手往她腋下一撑，她整个人被他半抱起身，身体翻了个转儿，正面面对着他。 紧接着，他手往下一压，她再次结结实实跨坐到他腿上。 下巴忽然一阵湿濡感袭来，她垂眸望去，唐熠已经顺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282 像考拉那样挂在唐熠身上 282 当天，唐熠就跟着蒋凡晞在新家住下。 一直住到除夕那天，他一大早回后海张罗过年的事儿，晚上七点多还没回来。 蒋凡晞和父母等他回来再一起围炉，因此大家都没开动。 鸳鸯火锅滋滋冒烟，羊骨汤牛骨汤翻滚，附近酒店送来的生鲜美食摆满圆形餐桌。 家里几扇落地玻璃，全都贴上了圆形镂空「福」字、「春」字；客厅的观景落地玻璃上方，亦挂上了简单的红色灯笼。 年味甚浓。 看着窗明几净、能远眺故宫的新家，蒋家父母很是喜悦，一整天都笑呵呵的。 干净整洁的环境确实能令人心情愉悦。 蒋凡晞情绪也挺放松的，要比前两天好一些。可能是因为换了个更好的环境，也可能是唐熠这几天一直跟她在一起。 其实也没整天黏在一起。 唐熠白天会抽半天时间去盛华看看口罩的生产进度，傍晚回来，就跟她待在一起，一直到隔天的中午再出门。 除了去年一起在她老家过年的那几天，俩人就从没这么享受过悠闲的假期，就是之前唐熠跟着她去深圳上海，也只是傍晚到晚上九点之前这段时间能在一起几个小时，还有晨起那短暂的一点时间。 因为唐熠晚上工作，而她白天工作，能整日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周末。 不过感情倒是因为那两个月变得更深厚了一些，这次也是。 蒋凡晞髮现，她只要长时间和唐熠待在一起，她就会变得特别踏实、笃定。 一想到过几天扯了证就是合法夫妻、可以长长久久厮守在一起，还可以像考拉那样挂在唐熠身上，她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占有一个男人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佟玉英和蒋志存坐在沙发另一头看电视，听到女儿傻笑，都望过来。 「这孩子傻乐啥呢？」佟玉英说了一句，立马又提到衬她心意的女婿，「打个电话给小唐，问他快回来了没？」 蒋凡晞收起笑：「他正开车呢，路那么滑，不能打电话影响他。」 蒋志存也说：「孩子这么考虑是对的，玉英你别瞎指挥。」 佟玉英笑着感慨：「瑶瑶这孩子，性子真是一点都不像我。」 蒋凡晞和蒋志存都没吭声。 佟玉英在那边洋洋洒洒地说：「我性格多活泼多擅长交际啊，这孩子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知道小唐是看中你哪点了。我这个当妈的客观说一句啊，小唐那条件，找到比咱家条件好一万倍的都没问题。」 又扯到这个。 蒋凡晞刚才还好好的心情登时被烦躁取代。 「妈！」她看向佟玉英，「您知道唐熠会怎么回答您这个疑惑么？」 佟玉英挠了挠耳朵：「你说，我听着。」 「他说富家女有千千万，而我却是独一无二，懂吗？」说完，摇摇头，「您肯定不懂，因为您就只看钱、看大房子！」 「哎呦！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佟玉英也来气了，正准备跟蒋凡晞辩论，被蒋志存劝住。 蒋凡晞窝在她对面的沙发里，朝父母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我条件怎么不好了？我白手起家，是一预备上市公司的老总、创始人！我手头上有几十项技术专利，未来还会继续增加！唐熠他娶我，谁高攀谁还不好说呢。」 「啧啧啧！」佟玉英不住摇头，半笑着跟丈夫说，「瞧瞧，都是被小唐给惯坏的！这心气儿！」 口气里却是有掩不住的骄傲。 蒋志存笑道：「孩子说的没错，不管择偶还是做事业，心气儿就是要高。你要求高，面对的自然是高标准的对象或结果；你要求低，那些素质很差的也会一起围过来，筛选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就耗费掉许多成本。」 蒋凡晞勐点头：「还是老爸懂我！」 佟玉英是没法理解这些的，「哼」一声，起身去厨房了。 蒋凡晞挪到蒋志存轮椅边的沙发坐下，双手抱住父亲的手臂，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感慨道：「爸，身为您的女儿，我很幸运。」 蒋志存单手抚着女儿的长髮，笑道：「傻孩子，你这么优秀懂事，爸爸才是真的幸运。」 这时，大门开了。唐熠开门进来，手上提着一个行李箱，还有几个红色的礼品袋。 蒋凡晞下了沙发，迎过去：「带了衣服过来吗？」 唐熠越过她的肩膀，和蒋志存打了声招唿，又看回她：「嗯，回芝加哥之前，我都不回后海了，多带了些换洗衣物出来。」 蒋凡晞很积极地接过箱子：「我帮你把衣服挂起来，那天跟收纳师学过的，今儿刚好复习一下。」 说着，就开开心心地把唐熠的行李箱拎进房间了。 唐熠拎着手中几袋礼品袋先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将剩下两袋礼品袋拎到客厅：「叔叔，这是我姥爷和我舅舅托我带来给您的茶叶和人参。」 蒋志存笑着接过：「真是客气了，帮我跟你姥爷舅舅说声感谢。」 「他们本来打算明天过来，但这次碰到这个肺炎。」 蒋志存明白，拍拍唐熠的手：「没事的，特殊时期，就不讲究这些了，等过阵子疫情解除了，我们再带瑶瑶一起去后海看你姥爷姥姥。」 「好。」 新闻刚好播着专家唿吁大家这个年不要走亲访友，减少出行，避免感染。 蒋志存嘆气，担心道：「飞机是密闭空间，极容易发生传染性唿吸道疾病，你和瑶瑶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把去美国註册结婚的事情往后挪挪？」 唐熠点着头，没说话，默了半晌，说：「我进去和瑶瑶商量一下。」 「好，去吧，商量好了出来吃饭。」 …… 「颜色由浅到深依次挂放……」蒋凡晞站在衣柜前，把唐熠的衬衫一件件挂上去。 唐熠站在衣帽间门口看了会儿，走进去，在一旁的皮软凳上坐下：「初四就要走了，不用特地挂。」 「衬衫和西服要挂起来的，要不容易皱。」蒋凡晞转身，看他一眼，又低头去整理行李箱里的其他衣服，「我发现你带了好几套西服呢。这次回去，除了註册结婚，还有工作安排吗？」 唐熠只有上班时才会西装革履。 如果说註册结婚需要穿正式一点，那带个一两套就够了。 283 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283 唐熠双手撑在身侧，看着眼前这位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正认真细緻帮他整理西服。 默了片刻，他缓缓开口：「我在美国有一家投资公司，下个月刚好成立十周年，有个纪念酒会，到时候我需要出席。」 「十周年？」蒋凡晞将西服上衣和马甲逐一挂进衣柜，偶尔回头看一眼唐熠，「那你24岁就有了自己的投资公司？」 「嗯。」 蒋凡晞笑：「开投资公司需要很多启动资金的，你24岁应该才本科毕业吧？怎么有那么多钱创业？」 唐熠没什么情绪的表情下，有一丝犹豫。 他静静望着蒋凡晞的背影，轻描淡写道：「我念本科和研究所那几年，一直有在股市活动，靠炒股赚了一些钱。」 蒋凡晞对投机行业不太了解，但也听说过有人就是靠炒股发家的，她觉得唐熠就是其中一员吧。 但她忍不住会担心，唐熠如果纯粹靠炒股赚钱，那股市崩盘的时候，是否他的个人资产也会跟着大幅缩水？ 她倒不是怕唐熠变成穷光蛋，而是担心他遭此打击会一蹶不振。 踟躇几秒，她停下手头的事情，走到唐熠身边，挨着他坐下，看着他，小心地问：「你现在还靠炒股挣钱么？有多少钱在股市里？」 唐熠没多考虑，直接道：「我现在不靠炒股挣钱，有时候熬夜看美股，是为了收目标併购企业在市面上的散股。」 「那……」 「我现在除了手头留一些钱做活动资金，剩下大部分都投在美国的投资公司里，通过它分散投资到世界各地的公司，收益大部分再转投资，大概有五百亿美元左右。」 蒋凡晞：「……」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唐熠：「所以你有三千多亿人民币的身家？」 「差不多。」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你那么有钱，为什么还那么勤俭？」 唐熠弯了弯唇角：「我有吗？」 「你住在后海胡同，开公司的车，婚房是一套两居室公寓，不抽菸不喝酒，不买奢侈品；之前在盛华上班，每天准时准点，兢兢业业。你就跟这座城市里所有正在奋斗中的精英一样，有一定的资产，却也需要花大量时间使财富更上一层楼。真的很难想像你本来就已经拥有那么多财富了。」 唐熠失笑：「那不然我的生活应该要怎么样？住大庄园？出行用直升飞机？节假日开游艇出去晒日光浴？动不动在不同的女人身上一掷千金？经常去拉斯维加斯的赌城消遣？」 「对啊，电影上都是这么演的。」 唐熠笑到摇头，说：「但凡那些人知道靠双手挣钱的滋味，都不会去这样糟蹋每一分钱。」 蒋凡晞登时就去看他白皙修长的双手，拿到自己手中把玩着上面每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这双手嫩得很啊！比我的还嫩呢。看不出为了赚钱，这双手受过罪。」 唐熠也不抽回去，就那么任她玩着，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说回正事儿。」 「什么？」 「你爸让我们考虑一下，是不是等疫情过去，再回芝加哥註册。」 蒋凡晞停下手上的动作，安静思考着。 唐熠翻转手心，与她十指紧扣。 他说明自己这次回去的理由：「这次除了要註册结婚、申请你的绿卡、参加公司的纪念年会，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做。」 蒋凡晞转头看他：「什么？」 「唐焌和安家在盛华的股份，都被我收了。我这次回去，要以盛华集团第二大股东的身份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罢免唐焌在盛华集团内的一切职务。」 「什么？！」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唿：「你现在是盛华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是。我手头上的股份，仅低于我父亲5%。如果我把市面上的散股都收回来，那么我将是盛华集团第一大股东。但我不希望走到这一步，这次回去，我希望他面对新局面，能有新的考虑。」 短短半小时，接收到太多爆炸性的消息。 蒋凡晞一时间无法消化，坐在那儿发怔。 唐熠将她搂到自己的臂弯里，轻声：「唐焌现在还不知道他和安家的股份是被我收走，如果他查到了，也许会联合他母亲娘家人开始收购市面上的散股，到时候再逼我父亲把手头的股份拿出来，那么局面又要重新洗牌。」 蒋凡晞听明白了，当下就做出决定：「我们按计划去美国！不要再往后挪！你的事情最重要！」 唐熠欣慰：「谢谢理解。」 「作为你的妻子，这是我应该做的。」 蒋凡晞终于明白唐熠之前半开玩笑说，北京盛华分部没有人敢来找他要车，因为怕他以后再回去得修理他们。 原来他从没真正想过从盛华离开，一直在做着回去的准备。 她突然发现自己过去那些烦恼都是多余的。 刚知道安琦存在的那会儿，她无数次担心唐熠最后为了安家的股份、为了钱，会抛弃她，转投安琦的怀抱。 这种担忧，一直到唐熠为了保她与apex做交易，甘愿放弃在盛华的一切被赶出来。 那时候，她以为他不在乎盛华了，所以应当也不会再惦记安家的股份。 如今看来，唐熠是在乎盛华的，只不过不需要靠任何人，他就有那个本事重回盛华，拿回他想要的一切。 回想起过去的纠结，那种患得患失似乎还有余威。 蒋凡晞转身抱住唐熠，将他抱得紧紧的，玩笑道：「你到底拿没拿剧本啊？不应该这么演啊！」 「什么？」 「从小不被重视的豪门遗子，长大后被豪门认回却仍然不受重视，于是他自卑又自负，日日夜夜的运筹帷幄和蛰伏，为的就是有一天拿回一切证明自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牺牲自己的爱情和婚姻，与不爱的女人结合，只为终有一日夺回一切。可现实是，你摇身一变成为大金主，不费一兵一卒、也不曾牺牲任何个人幸福，轻轻松松就把一切拿到手。」 唐熠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迴荡在小小的衣帽间里。 他抬手点了点蒋凡晞的额头：「瞧你这小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 284 北京品行端庄青年群 结束围炉，佟玉英在厨房忙，蒋凡晞支唐熠先去洗澡，自己则跟蒋志存在客厅聊了会儿。 她把上飞机后要做的防护措施都说明一遍给蒋志存听，然后又提到自己过完年又要忙一整年，真没时间准备结婚的事情。 那时，全球疫情最严重的地方就在国内，美国境内有2例感染，蒋志存稍稍考虑，可能也是觉得美国还比国内安全一些，便就没再阻拦女儿与准女婿四天后前往美国註册结婚。 说通了父亲，蒋凡晞放心回房。 房里，唐熠坐在书桌前忙着什么。 蒋凡晞走过去，抽出一个装得鼓鼓的红包，打开看了眼：「好大一包，这得有一万块吧？」 唐熠「嗯」了一声，把手头上也包好的那个一起递给她：「一会儿帮我拿给你爸妈，就说你包的。」 「我下午就给过他们钱了，一个人给了十万块呢。」蒋凡晞说着，拉开抽屉，把两个大红包丢进去，「你这俩就给我了。明儿我跟他们说，我给的那十万块里，有五万是你的。」 唐熠失笑，把抽屉拉开，将她刚塞进去的红包拿出来，站起身，俩厚厚的红包敲了敲她的鼻尖：「那能一样？红包是给长辈的祝福，不只是为了给钱。」 「我们家不兴这个……哎你去哪里……」 蒋凡晞话没说完，唐熠已经开门出去，去给蒋家父母送红包了。 她揉揉鼻尖，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准备洗澡。洗完出来，看到唐熠躺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看夜景。 她边擦头髮边走到床边，正想坐下去，忽见床上还放着一个红包。 大红色的红包壳子，放在米白色的床品上异常扎眼。 蒋凡晞知道这是唐熠给自己的，毛巾往脖子上一甩，笑着拿起红包拆开。 里头有十几张百元大钞，还有一些十元、二十元以及一元的纸币。数了一下，一共1834元。 蒋凡晞疑惑：「床上这红包给我的吗？」 「嗯。」 「你给包了个1834块钱是什么意思啊？哪有人包红包还带零钱的？」 唐熠没说什么，起身走过来，将她手中一叠纸币抽走，在书桌上分成两堆。 蒋凡晞凑过去一看。 一堆1314元，一堆520元。 蒋凡晞：「……」 她抱着唐熠的腰笑得直不起身子：「哈哈，谁告诉你这样包红包给我？好幼稚！」 唐熠也不说话，将那堆纸币又装进红包里，拉开抽屉放进去。 转身，把蒋凡晞抱起来。 蒋凡晞顺势搂上他的脖子，双腿往他腰上一圈，双手捧着他的脸，嘴对嘴，笑着吻下去。 唐熠抱着她，往躺椅上一躺，她就跟着趴到他身上。 窗外，白绵绵的小雪花从深墨色的天空飘落；不远处的故宫——紫禁城、神武门、角楼等古建筑被橙黄灯光照亮，恢弘大气。 眼前的景色，歷史感厚重，仿佛穿越了另一个时空。 蒋凡晞窝在唐熠怀里，呢喃着：「在北京也两三年了，我却还没进过故宫。」 唐熠大手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回来后，找个时间，我带你进去逛逛。」 「好啊。」 蒋凡晞翻了个身，唐熠很有默契地张开腿，双臂则圈着她纤瘦的身子，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他不时低头吻她，吻她的额头、脸颊、山根。 他好像特别喜欢她的山根，每次都在那儿停留许久。 蒋凡晞被他吻到睁不开眼睛，抬手抵了抵他的胸膛，嫌弃道：「讨厌！山根都要被你亲平了！」 他却没停止，反而还吸了一吸。停下后，笑说：「那我把你的山根吸高一点。」 「不要！太高了人家会以为我是垫的！」 唐熠大笑。 他们在等12点跨年，跟彼此说「新年快乐」，故而这会儿也就无所事事地躺在躺椅上看夜景。 彼此默契，闭口不谈那些复杂、沉重的话题，只开着轻松的玩笑。 蒋凡晞躺了一会儿，开始不老实，手到处摸来摸去，被她摸到唐熠放在家居裤口袋里的手机不断在震。 她抬手拐了拐他的腹部：「谁给你发信息呢？快看看！」 「没什么，不用看。」 唐熠话刚说完，小手已经伸进他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蒋凡晞抓着他的大拇指往手机屏幕下方一触，手机屏幕登时就亮起来，进入主页。 见他手机桌面是系统背景，蒋凡晞边点进他的微信，边嘟囔了一句：「你为什么没把我的照片设置成手机桌面背景？」 唐熠问：「需要这样吗？」 「当然！」蒋凡晞一本正经道，「魏楠之前和一姑娘谈，手机、电脑都是对方的照片，还经常在朋友圈发呢。」 「好，我知道了。」 这时，蒋凡晞已经进入微信。 她点开最近联繫人页面第二行一个名称为「北京品行端庄青年」的群聊。 「北京品行端庄青年？」她笑，「这什么群？名字这么好笑？还有人说自己品行端庄的？」 群里，消息一条接一条往上跑，也难怪刚才唐熠手机一直震。 【顾四：我们在云酷在跨年，@ty@傅时御，你俩来不来啊？】 【桀：赶紧来！有很多妞，很正点！】 【冯磊：我看着挺一般！@桀，没见过女人？大惊小怪】 【王二：@ty@傅时御，好久没见你俩了，出来聚聚啊？】 紧接着，便是霍桀一连串的照片轰炸。 光线迷离的酒吧卡座里，顾炀身边围着几位穿着抹胸长裙、浓妆艷抹的姑娘。还有几位蒋凡晞不认识的、年纪和唐熠差不多的男青年身边也围坐着姑娘。 蒋凡晞把照片放大了看。 姑娘各个前胸深沟明显，但细看之下，身上戴着的首饰、手边的包都价值不菲，并非有钱就能买得到的系列。 不像是那种出来卖的。 蒋凡晞正疑惑，顾炀和霍桀又在疯狂艾特唐熠和一位叫傅时御的人。 【桀：@ty@傅时御，快来！房间都给你俩开好了！妞也有了！喝完直接在香格里拉睡觉！】 蒋凡晞脑子一炸，撑起上身，转身看唐熠，手里举着他的手机，严肃道：「这是什么群？」 285 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闯祸? 285 唐熠看一眼上头的群名：「胡同里几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髮小。」 「所以你们这群发小经常一起出去喝花酒？喝完了一人带一姑娘直接在酒店睡觉？」 她想起唐熠之前也带她去过云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呢你对国贸那片怎么熟门熟路的？环境好的酒吧你知道，视野最好的房间你也知道！看来是以前就在那片玩过啊。」 唐熠：「……」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蒋凡晞低头去看。 【傅时御：在女朋友这儿过年，不在北京】 【冯磊：阿御女朋友哪里的？】 【桀：@傅时御，你家唐律好像是河北的？】 【傅时御：张家口】 【王二：@傅时御，怎么往张家口那种乡下地方找女朋友？北京又不是没姑娘】 怎么往张家口那种乡下地方找女朋友？ 往张家口那种乡下地方找女朋友？ 张家口那种乡下地方？！！！ 蒋凡晞代入了，觉得这句话分明是在往自己脸上吐口水！ 脾气一上来，拿着唐熠的手机直接打字怼过去。 唐熠见她拿自己的手机回復，也是愣了一下，回神后，将手机抽回来。 群消息刷得太快，页面停留在最新几条—— 【王二：小地方出来的姑娘毛病多，以后容易引起家庭矛盾】 【桀：这点我贊同王二，我也交往过外地姑娘，事儿多，不如北京大妞爽快】 【顾四：北京大妞爽快是真的，我也特别烦磨叽的姑娘】 【冯磊：也不能以偏概全】 【傅时御：@ty，你丫的总算说了句人话】 唐熠看得一脸莫名。 页面往上刷，于是就看到了「他」刚才发的几句话—— 【ty：@王二，张家口怎么了？乡下又怎么了？张家口的乡下姑娘怎么你了到底？你是被张家口姑娘骗财又骗色了啊才这么偏激？】 【ty：你们北京人高贵是吧？到底高贵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出来？（呕吐.jpg）】 后面还跟了一个呕吐的系统表情。 唐熠哭笑不得，正想问蒋凡晞是怎么了，怎么发了这些，手机又被她抢去。 她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双手专注地在手机上按着。 唐熠也不阻止她，又躺回去，任她在那边与群里几位北京不靠谱青年唇枪舌战。 发了大概有五分钟，蒋凡晞把手机丢给他，臭着一张脸起身，钻进浴室了。 唐熠看她那气唿唿的背影一眼，又落眸看向手机，笑着进入群聊，看蒋凡晞刚才又以他的名义发了什么。 【ty：我把你们今儿发的东西都截图保存，以后等你们结婚，全部打包发给你们太太看！】 【ty：你们最好都娶高贵的北京大妞，否则到时候就等着被打脸吧！】 【ty：还有刚才@桀这位先生发的照片我也都保存了，他把你们怀里搂姑娘的丑陋淫荡模样都发出来了，你们等着吧！】 【ty：在重要部门工作的都小心了！这些照片一旦发到网上，你们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吧？】 …… 【顾四：卧槽！@桀，赶紧把照片撤回啊你这个傻逼！】 【桀：（大哭.jpg）超过两分钟，撤不回了！】 众人在那儿商量着要去把唐熠的手机偷了格式化，结果没人敢干这事儿。 唐熠大笑，坐直身子，回復道： 【ty：各位，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女朋友用我的手机回復。她没保存照片也没截图，各位不用担心】 【ty：哦对了，新年快乐】 为表歉意，他发了一个金额挺大的红包。 三秒不到被抢光。 还有心情抢红包，看来不担心了。 【傅时御：@ty，原来刚才的人话不是你说的，那我收回对你的表扬】 【顾四：@ty，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给女朋友玩？】 【桀：@ty，刚才是我鼓手姐姐发的？】 【王二：@ty，女朋友哪儿的？看样子不是北京的？脾气挺炸啊】 唐熠谁的艾特都没理，只回了王二：【@王二，我女朋友张家口的，挺爽快一河北姑娘】 【王二：（尴尬.jpg）】 【桀：@王二，唐熠女朋友亚琛的，ai设计师，现在有自己的公司，fanxi智能知道吧？她设计的那款安全陪护机器人，经常因为救了小孩和老人上新闻，是个特别厉害、特别漂亮的姑娘，她那公司将来肯定是要上市的】 从不在群里主动跟唐熠说话的傅时御这会儿又艾特来一条： 【傅时御：@ty，你女朋友哪一年的？张家口什么中学毕业的？】 唐熠本来不想理他，毕竟俩人还有前仇在，但修养又迫使他回復了一条： 【ty：@傅时御，不必关心这些】 最后发完这条，他就退出了微信，拿着手机去浴室。 蒋凡晞人站在镜子前，正往自己脸上刷白色的东西，透过镜子斜睨倚在门边的他一眼，「哼」一声，又把眼神转回去。 唐熠双手抄在裤兜里，笑着看她：「知不知道自己差点闯祸？」 蒋凡晞扭头，一个眼风扫过来：「怎么？破坏你们约炮群的秩序啦？」 唐熠哭笑不得：「什么约炮群？」 「大过年的，还去酒吧找姑娘到酒店开房，不是约炮是什么？」蒋凡晞冷笑，「我说呢你怎么有那定力单到三十岁，原来是有消遣渠道啊。除夕夜都要出去约炮，可见平时约得更凶！」 唐熠走上前，后腰倚在台盆沿，与她对视。 「他们开玩笑的，」他试着解释，「那些姑娘都是他们的朋友或同学，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姑娘，更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关系。」 「不是我想像中那种关系？」蒋凡晞停下刷面膜的手，「那霍桀怎么说房间已经开好了，姑娘也有了？晚上直接在酒店睡？不是要跟姑娘开房，好好的干嘛不回家睡，在酒店睡？」 「怕喝太多回家吐一地，要被家里人念。」 这解释太牵强，蒋凡晞明显不信，「哼」一声，又把脸转回去。 唐熠没了办法，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你要不信，一会儿自己翻以前的记录，我没清过，去年前年的记录应该都还在。」 「我不看！你拿走！」 唐熠嘆气，转身出了浴室。 手机就留在那边。 今晚这一出，对他来说也算是无妄之灾了。 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哄那祖宗。 先眯一会儿保存体力再说…… 286 你这是要养腿毛骚给谁看? 286 唐熠是被一阵噼里啪啦声吵醒的。 这些年，北京大部分地区都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物业为了增加过年的喜庆，就在除夕夜12点的时候，在小区里放电子鞭炮声，制造一下氛围。 只是唐熠没想到他们在十几层都能听到这烦人的声音。 他幽幽转醒，人还躺在躺椅上。 将身上不知几时多出来的毛毯拿掉，他坐起身，环视卧室一圈。 蒋凡晞靠坐在床头，正低头看手机。 手机屏幕发出的白光射在她脸上，看得出她眉心紧蹙、神色凝重，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唐熠走到床边，将身上的家居服脱掉，掀开被子，在她身旁躺下，闭眼笑了下：「不是说不看吗？」 话刚落，手机被丢过来，砸在他胸膛上：「不看就不看！」 他把手机丢回床头柜上，一个转身，把靠坐在床头的祖宗带进怀里，压到身下。 房里的灯全被关上，只留下落地窗前一盏暖黄的气氛灯。 他俯望身下还气唿唿的祖宗，抬手捏了捏她圆鼓鼓的脸颊：「没看到满意的？」 蒋凡晞别开脸。 唐熠的手机实在是干净，干净到她都找不到台阶下了。 相册里，除了一些跟工作有关的图片外，剩下都是平时生活里给她拍的照片，和她有关的一些图片，比如前阵子书柜的设计图、成品图之类的。 微信也没几个人，大部分还是跟她联络为主，至于那个「北京端庄青年群」，他压根就没主动在里头说过什么，有时候别人艾特他出去玩，他也都藉口推掉。 蒋凡晞把唐熠手机里为数不多的软体都一一点开查了遍，没发现什么，其中一个英文软体需要密码，看上去像是公司内部联络软体，可能涉及到商业机密，所以上锁了。 「你这是没看明白呢还是看到什么不高兴的？」唐熠压在她身上，又捏了捏她的脸颊，「还有什么没看好的，我打开给你看？」 「哼，」蒋凡晞抬手拨掉他的手，「你的秘密肯定都是在电脑里。」 「那我把电脑开了给你查。」唐熠说着，作势要下床。 蒋凡晞用腿勾住他的腰：「算了，太晚了，明儿再说吧。」说完松开腿，翻了个身，闭眼假寐。 身侧的床垫微微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被子被拉动的窸窣声，再然后，她就被拢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唐熠从身后抱住她，手轻轻拨开她的长髮，吻她的后颈。 静谧的夜里，他的吻带来缱绻的气息，悄无声息却又温柔至极，仿佛要在她身上点燃一把火。 蒋凡晞以为他要施行「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正想提醒他自己例假在呢，没想到他吻了一会儿，却只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我不喜欢抽菸、不嗜酒，对男女之事也没有特别热衷，所以你担心的那种事情，基本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你与其担心这个，倒不如担心我投资失利，把资产都赔光变成穷光蛋。」 唐熠说这话时，双腿夹住蒋凡晞睡裙下光裸的两条腿，腿部皮肤摩挲着她的，粗浓的腿毛刺着她。 唐熠这人毛髮旺盛，上至发质浓密粗硬的头髮，下至四肢密集的毛髮，都是又密又粗。而且他声线低沉浑厚，喉结突出，x事上也特别持久。 种种迹象都表明——他就是个雄性荷尔蒙旺盛的男人。 有如此优越的先天条件，再加他那丰厚的个人资产，要怎么玩女人都没问题了。那些身家千万的小老闆都要包个二奶三奶的，他千亿身家，竟然说他不特别热衷男女之事？ 蒋凡晞狐疑，问：「为什么不热衷？很多有钱人都喜欢玩女人的，你为什么如此特别？」 唐熠半晌没说话，在组织措辞。 过了会儿，说：「我得先纠正你一个观念。」 蒋凡晞闭眼：「你纠正，我听着。」 「女人不是用来玩的。」他认真道，「女人如果是你的家人和爱人，那是用来尊重和疼爱的；女人如果是同事，那是用来工作的；女人如果是陌生人，那不宜随便接近。」 先总结，后分点，分析得怪清楚的。 蒋凡晞一噎，消化了一下内容，才说：「那我怎么知道你只是说得好听还是真这么想？你这人嘴巴厉害，黑的都能被你给说成白的，谁知道你心里在想啥？」 唐熠失笑，被她闹到没脾气。 将她身子翻过来面向自己，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炙热的胸膛上：「我们在一起两年，这两年我表现得怎么样你还不知道？我要真装，能装两年？那不得憋死？」 说着，腿又蹭了一下她的。 浓密的腿毛蹭得蒋凡晞心里也跟着毛躁起来，手抵了抵他的胸膛，气道：「把你的毛裤腿拿开，刺死了！」 唐熠偏不拿开，还越发用力磨蹭。 蒋凡晞「啊」一声，翻过身去，抬腿踢他：「太刺了啊，你明天把腿毛全给我剃了！」 「那不行。」唐熠坚持，「腿毛是男性魅力的象徵。」 「你外出不都穿长裤吗？你这是要养腿毛骚给谁看？」 「骚给我老婆看啊。」唐熠压过来了，俯身吻她，在她耳边低声喃喃，「老婆……」 他边吻，边用手挠蒋凡晞的腋下，蒋凡晞被他挠得咯咯直笑。 俩人闹过一阵，最后又回归躺椅上的姿势——唐熠仰躺着，蒋凡晞趴在他身上。 唐熠一手枕在脑后，一手轻拍她的背，不时低头吻她，像母亲安抚自己的小宝宝那样。 楼下的电子鞭炮声停了，四周静谧无声。 蒋凡晞趴在唐熠身上，能听得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也能隐隐察觉到他此时身体正紧绷着，因为某些原因。 在她身体不方便的时候，唐熠从来不会提其他要求让她取悦他。一般都是抱着她，俩人说说话，直到困了，抱着彼此安然睡去。 蒋凡晞这两天不上班，睡得晚起得晚，唐熠刚才又眯了会儿，此时俩人都没有睡意。 她气儿也消了大半，把玩着唐熠的耳垂，问他：「你说你不热衷男女关系，那你热衷什么呢？」 287 皮给我绷紧一点 287 唐熠垂眸睨她一眼：「热衷跟你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就躺在那儿静静看着窗外，都觉得很幸福。一种安宁、超脱的幸福。」 蒋凡晞笑弯了眼睛，心满意足，嘴上却佯装嫌弃。 「那你也挺老气的，」在昏黄的灯光中，她凝视着唐熠发亮的眸子，「你热衷的生活，就跟退休的大爷差不多。」 说完，又自己纠正过来：「不对，大爷都比你能蹦跶。」 「也不全是爱蹦跶的大爷，」唐熠笑，「我姥爷就挺修身养性的，他日常就爱养养花、写写书法，画个画什么的。」 「是不是你们胡同文化就是这样的？大爷就在家里耍？」 唐熠回想片刻，说：「不是吧。我们那胡同，傅家大爷和顾家大爷就挺爱去公园遛鸟，简直风雨无阻，下雪都要去，那鸟一路叫，俩大爷完全不管鸟的感受，就是要去遛熘才爽。」 唐熠说着，啧啧摇头：「那鸟是真可怜，工具鸟无疑了。」 蒋凡晞被他逗得直乐。 「王家大爷更爱蹦跶，每天都得去公园跟大妈们一起跳舞。对了，王大爷每天都带你设计的那款老年陪护机器人出门，年纪太大了，腿脚都不利索但待不住家，非得出门。他家人怕他在外头摔了，就买了你那机器人跟着老人。听说一次在公园的厕所差点掉坑里，是机器人给他擎住的。」 蒋凡晞大笑。 唐熠接着说：「还有冯磊他家大爷，七十多了还跟人在后海的小酒馆弹吉他，撩小姑娘呢。」 蒋凡晞笑到肚子疼，抱着唐熠说：「哎呦你们胡同真的好好玩，连大爷都好玩。」 「是吗？」唐熠满眼宠溺地看着她，「那我们在那胡同买座四合院，好好装修一下，以后咱们和你爸妈搬过去住？」 一听又要花钱，蒋凡晞一秒收起笑，严肃道：「那不行！你们那胡同四合院很贵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许去花那个钱啊。咱们现在住在这边不挺好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更具威慑性的：「让我知道你乱花钱，皮给我绷紧一点。」 她刚才也查了唐熠的支付宝和微信转帐、消费记录，没见可疑的费用。 要不今晚也是没完。 但银行app要密码和指纹，她没办法进去，总觉得不放心，这会儿从唐熠身上爬过去，把他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过来。 唐熠把开机密码取消了，她能直接进入主页。 点开手机桌面一个命名为「金融理财」的app，然后递给唐熠：「喏，把这几个银行app都登录一下，我要看。」 唐熠落眸看一眼手机屏幕，蹙起眉心。 他在许多银行都有私人帐户，蒋凡晞这一查，今晚不用睡了。 他把手机屏幕又熄了，再次丢回床头柜上，被子一掀，把人拢到怀里，双腿紧紧夹住蒋凡晞不老实的两条腿：「睡觉！明早起来再看！」 「不行！我现在要看！」 「明天看。」 「明天起来我就忘了！」 「忘了最好……」 「啊！把你的毛裤腿拿开！太刺了！」 「我明天刮腿毛……」 「说话算话？」 「嗯……」 …… 大年初一，整个北京城一片萧索。 许多在京工作的人都回了老家，再加上疫情，大家都不敢出门拜年，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和人。 在蒋凡晞的坚持下，唐熠还是带她回了一趟后海跟长辈拜年。 初二一早，又因为蒋志存担心老家的亲戚没口罩戴，唐熠开着车，载上蒋家一家三口还有几箱子口罩，回了一趟张家口。 初三中午就又回了北京，蒋凡晞因此缺席了当晚的高中同学会。 初四中午，他们登上前往芝加哥的航班。 十几个小时后，蒋凡晞再次回到唐熠位于芝加哥的公寓。 刚进大门，看到客厅那张米色沙发，她一下就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她坐在这里和唐熠谈分手，也想起当初住在这个房子里的各种担忧与纠结。 原本还喜笑颜开的神色一下就暗淡下去了。 唐熠忙着搬俩人的行李进衣帽间，出来时，见她神色不豫，看一眼她凝眸注视着的方向，走过来，牵上她的手，把她带到沙发坐下。 「要是觉得住在这里不开心，要不咱们去住酒店？」 蒋凡晞重新扬起笑：「我没事儿，不用住酒店，不方便。」 「要不上我爸那儿住去？他那个房子大，在植物园附近，别墅区出去就是密西根湖畔，风景什么都挺好。」 一听要去住盛华老董的屋子，蒋凡晞登时就觉得眼前这个有故事的小公寓也蛮好：「我不要！还是住这里好！我喜欢这里！」 唐熠失笑，搂了搂她的肩膀：「好，那我去准备晚餐，你先去洗个澡。」 彼时，芝加哥是下午，外头温度低，跟国内东北差不多，但今天阳光很好，视觉上就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屋里开了暖气，蒋凡晞洗去一身风尘僕僕，换上纯棉的睡裙，整个人轻松又舒适。 她边擦头髮边进主卧，一眼便瞧见一侧床头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黑桃木色的精緻梳妆檯。 上回她来，还没这个呢。 她走过去，在妆凳上坐下，拉开抽屉，到处打量了一番。 手在光洁的桌面上轻抚而过，她会心笑了下：「简单大方，怪好看的。」 「咖啡煮好了。」 蒋凡晞惊喜回头，就见唐熠端着一杯黑咖走过来。 还冒烟的黑咖连同杯垫一起被放在梳妆檯上：「没加糖。」 「谢谢，」她看一眼从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这种天气喝咖啡最享受了，你要吗？」 唐熠笑：「我不用。你若想看书，自己去书房找。」说完，又离开了房间，去厨房准备吃的。 蒋凡晞吹好头髮，带着咖啡去了书房，打算找一本书，边喝咖啡边看。 书房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蒋凡晞在书柜上找了一本海涅的诗集，边翻阅着，边在电脑椅上入座。 视线偶尔抬起，看到书桌正对着的斗柜上，好像细微变化。 她放下书，起身走到斗柜前。 还是那一排唐熠与母亲的合照，与上次不同的是，多了两个相框。 一张是她在德国留学时给他寄的红旗照片，一张是唐熠不知什么时候帮她抓拍的照片。 照片背景是她在hanren的办公室。她站在窗边，抱着双臂，不知在想什么。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她脸上，光晕勾勒着她的侧脸，使得她看上去面目温柔。 从照片的取景角度来看，唐熠当时应当是坐在沙发上。 有可能是在等她下班，有可能是偶尔路过上去看她。 他们当时刚恋爱不久，没有合照，唐熠也不怎么给她拍照，手上应该是没什么她的照片，所以才会选了这么一张只有侧脸的照片。 俩人复合后，倒是拍了不少正面照，也有合照。 意识到唐熠很早之前就将这张照片摆放在书房，蒋凡晞心里一暖，脸上的笑，比外头的大太阳还灿烂。 书房斗柜这一处角落，对于唐熠来说，有多么特别，蒋凡晞是知道的。 先前这里只有他与母亲的合照，现在多了她的照片。 唐熠每每抬头就能一眼望见，是不是意味着在他心里，她与他母亲一样重要…… 288 事出反常必有妖 288 漫天大雪中，唐熠站在亚琛校园内。 蒋凡晞站在图书馆高高的台阶上，朝唐熠大喊，但唐熠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她便要朝他跑去，却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勒住身子，动弹不得。 「唐熠……」 梦中撕心裂肺的大喊，穿透梦境，来到现实。 蒋凡晞勐地睁开双眼。 眼前暗成一片。 空气里，除了她急促、剧烈的喘息声，还有男人均匀的鼻息。 意识到唐熠和自己在一起，蒋凡晞闭了闭眼睛，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重新躺到床上，窝到唐熠怀里。 说来也怪，唐熠人正睡着，却能在她靠近的同一时间，仿佛与她心灵感应一般，伸出手臂，将她揽到怀里。 「醒了？」 「嗯。」四周乌漆嘛黑，蒋凡晞看不到时间，「现在几点了？」 「凌晨两点多。」 蒋凡晞心想：原来睡了七八个小时，难怪脑子这会儿挺精神。 她往唐熠怀里蹭：「我是傍晚在书房就睡着了吧？那你几点睡的？」 唐熠闭着眼睛，声音低低的：「我迟你三个小时睡。」 「哦，那你快睡，我不吵你了。」 「好。」 蒋凡晞翻了个身，滚出唐熠的怀抱，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她躺在床上想了会儿事情，一会儿烦恼疫情，一会儿揣测节后能不能正常开工，一会儿思绪又飘到刚才那个梦…… 总之想了很多，但都没想出个什么头绪。 正想着，身后男人翻了个身，温热的鼻息渐近，喷洒在她后颈上。下一瞬，男人有力的手臂，从她腰侧穿过，结结实实抱上她纤细的腰肢，又将她拢回自己的怀里。 「不再多睡会儿？」 「嗯，睡饱了都。」 唐熠疲疲唿出一口气：「你肚子饿不饿？我起来弄东西给你吃？你晚餐没吃就睡着了。」 「不饿呢。」 其实是因为明天註册结婚需要拍照，怕自己这会儿起来吃东西，明天脸会肿，并不是不饿。 「那不起来吃东西的话，躺着休息，天亮再起。」 蒋凡晞说了声「好」，把玩着唐熠圈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胡思乱想片刻，小声问道：「你之前去过亚琛吗？」 「嗯，很多年前去过一次。」 蒋凡晞翻过身，在黑暗中，望着唐熠明亮的双眼：「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去亚琛找我哎。」 唐熠笑了下，闭上眼睛，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我确实去亚琛找过你，」他顿了几秒，「应该是你大三的时候，当时你在写给我的信里谈到『3d列印技术替代数控技术』的可行性。没过多久，我有次去亚琛办事，就顺道去了亚琛工大，想说和你见个面，听听你未能在信中详尽的想法。」 这些，都是他后来仔仔细细过蒋凡晞的信，才逐渐回想起来。 在他早年看过的那些信里，蒋凡晞写了很多事情，他什么都没记住，唯独记住她提出的「3d技术替代数控技术」这个设想。 因为当时，盛华旗下所有制造分部正面临制造系统及产线升级，所以他才会特别关注这个。 蒋凡晞急了，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掰着他的脑袋面对自己：「可……可为什么我们当时并没有在亚琛见面？」 唐熠无奈笑笑：「因为我去到学校，才发现并没有你的联繫方式，也不知道你在哪个系哪一级，全名是什么。」 「那你可以问井勤啊！他有我的全部资料，包括学籍资料他手上都有！」 唐熠没说话了。 气氛默下来。 蒋凡晞猜到了。 不难猜。 她嘆气，低落道：「其实你当时只是顺便而已，并没有真的很想见到我，一发现自己没联繫方式，想也不想就走了，甚至都懒得打个电话问井勤。」 唐熠解释：「我当时应该是行程比较紧张。」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知道！」蒋凡晞抽回手，默默翻身，背对他。 唐熠没多言，静静抱着她。 彼此沉默半晌，蒋凡晞越想越不对劲。 一般这种情况，唐熠都会解释到她接受为止，今天竟然一反常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又翻过身，严肃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唐熠淡淡笑了下，只是那笑怎么看都心事重重。 他重新将蒋凡晞纳入怀中，捧着她的脸庞，温温柔柔地吻着她的眉眼，而后，大手往她后脑一扣，让她的脸埋到他脖颈间。 「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签字了，」他声音很轻，「签了字，我们就是命运共同体了。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蒋凡晞笑，「你只要没女人方面的问题、只要不影响我的事业，跟你结婚，我肯定没问题的。」 唐熠再度沉默。 半晌后，鼓足勇气道：「在我们註册结婚之前，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严肃？」蒋凡晞玩笑道，「你该不会想跟我说，你是二婚？或者你在外头有私生子？」 唐熠：「……」 见他并不否认，蒋凡晞原本还笑意盈盈的脸，逐渐凉掉。 她从他怀里挣脱开，转身开了檯灯，坐在床上，俯视着他，一脸严肃：「你真的是二婚？有孩？」 她下意识就觉得，唐熠因为明天要註册结婚，藏不住婚史了，所以才在这个节骨眼被迫坦白。 唐熠也坐起身，要去拉她的手，刚触到，一下被她甩开。 他的沉默，对于蒋凡晞来说，无疑就是回答。 蒋凡晞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一进这个屋子就心神不宁，噩梦连连。 在梦里，唐熠站在漫天大雪中，任她如何唿喊他，他就是毫无反应。 这梦，怕就是现实的折射。 蒋凡晞越想越后怕，身子不断往后退。 她红着眼眶，难以置信地望着沉默不语的唐熠。 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在心里设想：如果唐熠真的有过婚史，还有孩子，那她还能嫁他吗？ 能吗？ 蒋凡晞不知道，不住地摇头。 她觉得唐熠真是个渣渣，有婚史不早说，一定要到这一步才坦白，置她于无比被动的位置！ 「你这个混蛋！」她扑上去。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这静谧的夜里，无比突兀。 289 拿出老闆娘的架势给她瞧瞧 289 唐熠脸上一阵火辣。 蒋凡晞骑在他身上，用尽了全力扇他。扇完一下，还要来第二下。 在第二个巴掌落到他脸上之前，他抬手扼住她的手腕。 「我没有婚史，」他冷静地望着她，「也没有孩子，跟这些无关。」 蒋凡晞只怕还有更严重的事，不禁抬高声调质问：「那到底是什么事情你需要瞒到这个时候才说？」 见唐熠不答，她开始逐一排查： 「你有传染病？」 「……」 「癌症？」 「……」 「学歷造假？」 「……」 「身家缩水？」 「……」 「双性恋？」 「……」 「无精症？」 「……」 蒋凡晞要哭了，发狠捶了他胸膛一下：「那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以上几个对她来说都是相当恐怖的事情了，都不是，那意味着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吗？ 她从唐熠身上翻下来。 就在她打算下床收拾行李先回国时，唐熠终于开口了。 「我就是horton的第一大股东、终极控制人，也就是李海妍口中的老闆。」 蒋凡晞坐在床沿，双腿垂在床边，背对着唐熠。 她浑身都僵了，双手死死抓着床垫边缘，血流从四肢往脑门涌，不了多久，满脸通红。 唐熠见她呆滞在那儿，坐起身，下床，绕到床的另一侧，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面前。 他抬起双臂，轻轻捏着她的手臂，温声解释道：「除了这件事，我没有再瞒你任何事情。」 蒋凡晞垂着脑袋，声音听上去有极细微的颤抖：「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熠嘆气：「我担心你知道后，会因为我而拒绝horton的投资……」 话没说话，蒋凡晞忽然抬头，吼道：「那你为什么要现在说？！你既然想瞒，就瞒我一辈子！」 唐熠垂眼：「因为我们要註册结婚了，我不能还有事情瞒着你。」 蒋凡晞已是被他气到无话可说，眼眶全红了，倔强地别向一旁，不去看他。 「所以你之前误会了，horton的大股东不是个肥胖油腻的丑逼，是我。」 蒋凡晞：「……」 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被气炸之后又被气笑。 简直了。 她冷冷回眸看向唐熠，冷笑道：「不是丑逼，但歹毒没说错你吧？李海妍拿来的第一份协议，你事先知道吧？你这是联合外人，打算把我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吃了是不是？你怎么这么歹毒啊你！」 她说到最后，已然是用吼的。 吼完了，挥开唐熠还握着她双臂的手，就要往衣帽间去。 人刚起身，就被唐熠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她被唐熠用力压在床上，挣扎几下，无果，干脆视死如归一般，别开脸不看他。 「你说你现在也是个老总了，怎么不讲点道理？」 蒋凡晞一愣，缓缓回眸，又气又委屈：「我不讲道理？你背着我，跟外人合谋算计我的公司，我没把你踢到不孕不育就算开恩了，你还有脸指责我不讲道理？」 话刚说完，她弓起右腿，要往唐熠下身顶。 但没成功。 因为脚踝被唐熠握住。 唐熠再度用力，将她双腿弓成90°，往胸前压。 这姿势…… 蒋凡晞红了脸，轻咳一声，别过脸去。 唐熠盯着她，嘆气。 那平时闻起来香香的气息，此时喷到她脸上，她只觉得无比嫌弃，抬手挥开。 「你之前好歹也在apex那种外企集团工作过，apex的董事长会去过问底下一个小小的项目？甚至还细问到合同条款？」 蒋凡晞不吭声，但表情看上去还是不服。 唐熠说：「horton有专业的法律和风控团队，李海妍一开始拿出来的那份协议，必然是经过团队的评估、她上级的审核批准，不可能我叫她怎么出条款，她就怎么出。我以前也告诉过你，我在公司主要负责併购业务，投资业务我一般不过问。」 「那李海妍干嘛口口声声说要跟自己老闆商量？」 说起这个，蒋凡晞逐渐回想起李海妍提到那个北京男人时崇拜暧昧的眼神。 意识到那个北京男人就是唐熠，她脑子一炸，抬手拧上唐熠的耳朵，尖声问道：「你和李海妍是什么关系？她每次说起你，都一副花痴的样子！你俩是不是搞过暧昧？啊？！」 唐熠被她揪着耳朵，脸不断往下压。 俩人咫尺之间，脸对脸，他主动吻上她。 蒋凡晞挣扎着不让他吻，左右摇晃脑袋，手也顾不上拧他的耳朵了，抵在他胸膛上，要把他推开。 「她是景霁之的下属，要搞暧昧也是和景霁之搞，和我没关系。我一年跟她见不上两次面。」 心机boy，把锅全甩给无辜的景霁之。 蒋凡晞明显不信，正打算再严刑拷打，突然发觉矛盾点似乎被唐熠悄无声息转移。 她回神，双手拧上唐熠双侧耳朵，逼他正视自己。 「所以你在知道李海妍拿了这种噁心人的协议出来，你都没有阻止她，就任由她瞎搞，等着我们公司接受这种『丧权辱司』的条款？！」 「她提出对她那方有利的条款，是她的职责所在；你拒绝，提出有利你方的条款，这是你的权利。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对等的。你明明有能力处理这件事，何必要我多此一举跨部门干涉工作？」 蒋凡晞被他堵得无言。 冷静半晌，又吼道：「可是你明明知道，却任由她那样，我就是很气啊！你知道一开始她那颐指气使的样子有多讨厌吗？我要知道你就是horton的大股东，我干嘛还受她那份闲气？」 「你曾说过，你最讨厌公私不分。也因为这样，拒绝我以个人名义投资你们的项目。你都忘了？」 一听唐熠这话，蒋凡晞气焰已是下去一半。但心里还愤懑难平，又揪着唐熠的耳朵拧了几下，这才气唿唿地推开他。 她躺回自己的位置，背对着唐熠，就留一个还冒着火气的背影给他。 半晌后，自己念了句：「算了，horton的大老闆，总比得传染病、得癌症、双性恋、有婚史有孩子强。」 唐熠目的达到，笑着将她拢到怀里：「下个月horton十周年酒会，你跟我一起出席。李海妍之前给你气受，你拿出老闆娘的架势给她瞧瞧。」 「这还差不多！到时候让那棒子瞧瞧我们中国女人的厉害！」 290 信仰曾经是无法触及的你 290 蒋凡晞嘴上说着要给李海妍那个棒子脸色看，心里却没因此而解气。 她也不去看唐熠，依旧保持背对他的姿势。 冷静下来后，她说：「这件事，我最在意的地方，不是你由着李海妍来噁心我，而是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欺骗我，我最恨别人骗我！」 唐熠摸透她的脾气，知道还能躺在一张床上说事儿，就代表没大事儿。 让她发泄发泄也是应该的。 他耐心解释：「当时我们刚分手，你恨我恨得牙痒痒，说我一靠近你，你就要吐……」 他们彻底分手的那一夜，在国贸77层的房间，他试着去靠近她，她竟趴在床边吐得一塌煳涂，说他一靠近，就让她噁心到想吐。 那时，即使他心里万分捨不得，却也是真的不敢再靠近她，更不敢提复合的事情，只能在远处关注着她，藉由工作和她说上几句话。 回想起那段时间的无力，唐熠长长吐出一口气，试着解开蒋凡晞的心结。 「一开始我没想管你创业的事情，但你们当时接触过不少投资人，都没谈成；另一边，apex也在紧锣密鼓研发安全陪护机器人。后来apex起诉你的事情，也证明了——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能获得成功，关键在于你们跑赢了apex两个月时间。」 蒋凡晞没吭声，因为唐熠说的都对。 当时如果不是horton的投资来得及时，现在陪护机器人的市场就是apex的。她和任泫寒得被迫做其他项目，能不能成功，还得另说。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介怀于这个项目的启动资金是唐熠带来的，介怀人们要将她与「靠男人的女人」划上等号。 特别是井勤，如果井勤知道fx与horton的关系，指不定还要怎么讽刺她。 一想到井勤的嘴脸，蒋凡晞就头疼。 「当时，你们就靠一个概念，在国内找到投资人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些年，国内的风投方倾向做网际网路和金服方面的投资。陪护机器人这个项目，获利周期长，前面几年的收益几乎都要再转投资，你们自己做的五年商业计划里也有体现，真正的获利时间是五年后。而且，技术要求高，外行根本没信心把大笔资金投进你们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即使成功了、也要五年之后才能获利的项目……」 「你别说了！」蒋凡晞急眼了，「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特地提醒我。」 唐熠这番话，无疑把她身上最后的遮羞布一把扯开。 看上去风风光光的公司，谁能知道两位创始人口袋里根本没有钱，收回来的帐款和微薄盈利，全都投入到新产品的研发和量产。 公司连工厂都没有，说难听，现在就是个套牌产品，虽然他们质检一直把控得很严格。 但没有自己的工厂和生产线，算什么企业？ 创业真的很难很难，箇中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可一想到她和任泫寒这么辛苦创立的公司，要在背后被人说成靠男人才起来的，就会有点难过。 蒋凡晞有些泄气，躺在那儿嘆气，不说话。 身后，唐熠温声说着： 「你不用觉得fx有今天，是因为我当初私心让horton给你投资。我说过了，horton的投资业务是景霁之在管理，做风投，他眼光比我毒辣，赚不了钱、没前景的项目，他不会做。你们能得到horton的投资，全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事实也证明确实是这样。」 「可别人不会这样想啊。」 蒋凡晞忽然翻过身，眉心拧着，眼神倔强望着他：「就比如你说要我跟你一起出席horton十周年酒会，大家知道我是fx的创始人，也是你妻子，肯定都会觉得fx是因为你的关系才能拿到融资！以后fx成功了，人们都会觉得这是靠你！我是没关系，但阿寒呢？我得考虑他的感受！」 唐熠嘆气：「所以我之前劝你不要再跟horton融资，也把ai晶片的项目剥离出去。」 蒋凡晞皱眉思考着。 半晌后，咬牙道：「b轮和c轮融资的事情是谈好了，可年前宣布肺炎会人传人那天，李海妍就跑了，协议也没签。既然这样，那这20亿融资的事情就算了，我们去找别人吧。」 「我同意。」 蒋凡晞皱眉看唐熠：「之前都白忙活了，白受那棒子的气，你开心了？」越说越生气，推了唐熠一把：「哼！都怪你！」 她又翻过身躺下，留下一个背影给唐熠。 唐熠靠过去，紧贴她后背而躺。右手手肘撑在枕头上，支着脑袋看她：「你们有什么打算？」 他相信蒋凡晞和任泫寒肯定有pn b。 「年后再试一下，如果能拉到投资就好了。拉不到的话，ai晶片这个项目，我们准备和国家单位合作。」 唐熠意外：「任泫寒也同意？」 「就是他的意思。」 「你们都考虑清楚了？」 「嗯。」蒋凡晞口气寻常，「晶片项目比较特殊，意义极有可能上升到战略层面。就算最后我和阿寒有了三维ai晶片的成果，但放眼大局，成果亦是属于国家的。」 唐熠问：「不觉得可惜吗？这个项目一旦成功，获利至少千亿。」 「没什么好可惜的。」蒋凡晞说，「我这人从来没想过要成为大富豪，或者渴望很多金钱挥霍。我觉得人这一生吧，钱够用，身体健康就好了。但是，精神一定要富足，要有坚持和信仰。」 「你的信仰是什么？」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年幼无知的时候，信仰曾经是无法触及的你。」 唐熠失笑：「那现在呢？」 「现在我成熟了，不会再全身心扑在只为得到一个男人关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上。我要尽我所能去创造最大的价值，然后回馈社会、回馈国家……」 唐熠从背后抱紧了她。 蒋凡晞听到他低低呢喃着：「你真的很特别。」 她笑了下，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希望我能一直维持住这份特别吧。」 窗外，天空翻起鱼肚白。 天亮了。 再过几个小时，她就要成为唐太太了。 291 在你喉结上盖个章 291 天大亮后，唐熠起床准备早餐，蒋凡晞在房里化妆。 她给自己上了一个温柔的淡妆，换上领口设计独特的红色薄毛衣，烫着微卷弧度的长髮放下来，拢在一侧颈边，看上去漂亮而妩媚。 「我有个同学在拉斯维加斯註册的，她当时还穿了婚纱拍照。」蒋凡晞从衣柜里挑出一件藏蓝色毛衣，在唐熠身上比划着名，「穿这件行吗？刚好跟我身上的红色毛衣配。」 「可以。」 唐熠接过，直接将毛衣套头穿下。 「内华达州註册结婚不需要任何证明文件，只需双方到场，然后在现场举行一个简单的小型婚礼，在证婚人面前宣誓，婚姻关系就能生效。很多明星喜欢去那边註册结婚。」 蒋凡晞又丢来一条牛仔裤：「还挺有仪式感的。」 「你喜欢？」唐熠提上裤子，拉好拉链，开始系皮带，「你要喜欢的话，我马上订机票，我们去拉斯维加斯註册结婚。」 蒋凡晞笑：「我开玩笑呢，哪有那个时间再跑一趟拉斯维加斯啊。」 …… 在芝加哥註册结婚，手续远比在国内繁琐。 蒋凡晞和唐熠忙了一天，才把手续办下来。 早上九点多到ty clerk’s office，先领取结婚许可证，宣誓回答问题、签字，完了又找法官签waiver，再次宣誓和签字，接着上交waiver和结婚许可证，等过几天通知自取。 这还不算结束，取到结婚证后，还需要去州务卿办公室及领事馆认证。 总之很麻烦。 等结婚证书下来的那几天，唐熠就带着蒋凡晞在芝加哥几个地方走了一下，但天气太冷，很难长时间待在户外，逛了一天，蒋凡晞就喊着没劲，又回公寓待着。 唐熠陪她闲了一天，继续忙工作去了。 蒋凡晞一个人也浪不起来，便也抱着电脑在客厅工作。 彼时是大年初八，但因为国内疫情严峻，单位復工都要报备申请，审批过没问题才能正式復工。 任泫寒一个人在北京忙着这些事情，蒋凡晞心里愧疚，便用电脑帮忙处理一些文书方面的工作，减轻任泫寒的压力。 佟玉英每天都要打电话来关心女儿女婿结婚证出来了没，这会儿又发来视频请求。 蒋凡晞懒得再跟她磨那些老问题，手在键盘上敲着，视线专注盯着屏幕，嘴巴朝书房方向喊了一声：「唐熠，你丈母娘找你，快出来接。」 「好，就来。」 新女婿积极，很快就从书房出来了。 拿起蒋凡晞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唐熠同意了视频请求。 那头，佟玉英乐呵呵地问：「小唐啊，瑶瑶呢？」 唐熠切换视频镜头，画面转到坐在沙发上、腿上架着笔电的蒋凡晞身上：「妈，她在工作。」 这是唐熠第一次喊佟玉英「妈」。 蒋凡晞闻声看过来。 只见视频那头的佟玉英愣了几秒，而后捂着嘴巴笑，心里乐开花了，却还要装含蓄。 「老蒋老蒋，快来跟女婿说几句话。」 蒋志存凑过来。 唐熠脸不红心不跳地喊了声「爸」。 蒋志存「哎」一声，笑道：「小唐啊，在那边都顺利吧？」 「爸，挺顺利的。您和妈待在家里会无聊么？」 蒋凡晞双手搓了搓手臂，表示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唐熠没好气地睨着她。 佟玉英在旁喊：「不无聊不无聊！我们这几天都跟隔壁一对小夫妻打麻将呢！可好玩了！」 唐熠：「那就好。但打麻将适当就好，注意身体。」 「好咧。」 蒋凡晞盘腿坐在沙发上，偶尔抬眸看过来，见唐熠也是一脸讪讪，正打算喊佟玉英那边没事儿就挂了，勐的就听佟玉英问唐熠：「那你们这个结婚证拿了，绿卡呢？」 唐熠说：「结婚证可能还要几天，一拿到证，我就带瑶瑶去申请绿卡。」 「那是那是，得赶紧了！要不接下来政策有什么变化，万一申请不上！」 「好。」 「我可听说这个绿卡和美国国籍不是一回事儿啊……」 蒋凡晞头皮一紧，正想去够手机，又听佟玉英说：「那你们现在结婚了，瑶瑶什么时候能拿到美国国籍？」 唐熠还没说话，蒋凡晞已经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看着那头的佟玉英，严肃道：「妈，我不要美国国籍！如果不是因为唐熠在这儿有公司，我有时候得跟他过来，我连绿卡都没兴趣！」 「哎！你这孩子！」佟玉英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你嫁美国人，你不要美国国籍，你是不是傻？我和你爸还指望跟着你去美国享福呢你说的什么胡话？」 蒋凡晞：「……」 唐熠：「……」 蒋凡晞觉得丢人，对着手机又重申一次：「我不会来美国定居啊！您趁早死了这条心！挂了！」 电话挂上，她看一眼唐熠：「我妈瞎说的，你别当真，不可能让他们来美国养老。」 唐熠笑道：「来美国养老也没问题，这边的疗养环境确实不错，我们又不是没那个条件，老人家想来养老，那就来，有什么关系？你真没必要那样说，他们会伤心。」 蒋凡晞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嘆气，低垂着脑袋，懊恼道：「我嫁你，不是因为你是美国人，也不是因为你有钱。」 她生怕唐熠听到佟玉英那番话会误会自己。 唐熠笑：「那你因为什么嫁我？」 蒋凡晞抬眸看过来。 唐熠高她20公分，这会儿坐在她斜对面，她平视过去，刚好一眼看到他圆领t恤上方的喉结。 「因为你喉结长得好看啊。」她笑着窜过去，一屁股骑到他腰上，手指在他白皙锋利的喉结上打着圈圈，「我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喉结和脖子，简直是人间珍物。」 唐熠抱着她站起身，双臂托着她的屁股。 她占有欲爆棚，说：「啊，我一想到别的女人也会看到你的喉结，我就生气！真想弄个丝巾绑你脖子上！每天出门就戴上，晚上回家再取下来！」 唐熠哭笑不得，亲了她鼻尖一下：「你要这么想——别人看得见，但摸不着亲不着的。这么美好的东西只有你独享，不觉得爽快吗？」 蒋凡晞眼睛转了转：「好像是挺爽的。」 说完，又气唿唿道：「李海妍那棒子肯定也花痴过你的喉结！哼！过几天去horton十周年酒会，我得在你喉结上盖个章！让所有人知道，你这喉结有主了！」 唐熠：「……」 292 要问什么夫妻之间的事情? 292 30号这天，蒋凡晞和唐熠收到结婚证书，当天就送到州务卿办公室和领事馆认证，并在翌日前往移民局申请蒋凡晞的绿卡。 在一间堆满文件的小房间里，他们见到了年过五旬的白人面试官。 一阵富有美国特色的寒暄开场白过后，面试官收起笑意，狐疑地看着蒋凡晞和唐熠：「你们该不会是合谋诈骗，目的是为了帮这位女士获得美国永久居留权吧？」 蒋凡晞知道这是申请婚姻绿卡的惯例问题，已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并不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正想解释，唐熠忽然按住她的手，而后，用美式口音对面试官说：「我在我妻子15岁那年，就与她相识。那是2006年，在一场来自22个国家的240支队伍参加的赛事里。」 面试官：「哦是吗？是什么赛事？」 蒋凡晞回道：「rcj，robo cup junior.」 唐熠补充：「我妻子是冠军之一。」 他们回答的时候，面试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眼神犀利，丝毫不错过他们脸上任何一帧表情。 「哦，这位先生，你的妻子很棒！」面试官低头翻阅手中的文件，很快又抬头看过来，「那请问唐太太目前在美国境内，除了与唐先生的婚姻关系，还有其他社会关系吗？」 蒋凡晞摇头：「没有。」 唐熠却在同一时间回答：「我妻子在中国北京有两家公司，其中一家与horton投资管理公司有合作。」 面试官凝视他们俩，脸上缓缓扬起笑意。 默了几秒，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严肃道：「我先和你们说一下流程。第一，我们会安排一次面谈，将你们二位安排在不同的房间，询问一些夫妻之间才会知道的事情；第二，我会深入调查，包括你们的通讯记录、邻居、家人与同事。如果调查结果显示你们的婚姻关系有令人疑惑的地方，你……」 他手指蒋凡晞：「你会被无限期驱逐出境！」 再指唐熠：「而唐先生，你将面临超过30万美元的罚款，以及5年监禁！」 说完，再度笑起来，看着唐熠：「所以，唐先生确定还要帮这位女士申请婚姻绿卡？」 蒋凡晞已是吓到脸上脱色。 她倒不怕面试官查通讯记录和邻居什么的，就怕去查家人。 唐熠在美国境内的家人不就是他父亲一家吗？ 可他父亲都不知道他们要结婚的事情，这万一查到那边，唐家人矢口否认她和唐熠的夫妻关系，那…… 唐熠要惹上官司吧？ 她按住唐熠的手，正想跟他说出去商量一下，那边就听唐熠口气笃定回道：「是的！我确定要帮我妻子申请婚姻绿卡。」 「ok！」面试官手中的文件往桌上一甩，拿笔在便利贴上写着什么，「七天后这个时间，你们过来找我，按计划进行面谈。」 他把便利签撕下来交给唐熠：「祝你们好运！」 虽然是笑着，但蒋凡晞觉得那笑容里带着浓浓的讽刺。 …… 俩人出了面试官办公室，站在人来人往的移民大厅里。 「他说也会找家人同事进行调查，」蒋凡晞惊魂未定地看着唐熠，「怎么办？万一去你父亲那边调查，那边说你根本没对象也没结婚，那我们会不会吃官司？」 唐熠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提交上去的资料明明很详尽，那老头子怎么还会怀疑我们是假结婚套绿卡？」 「对啊！」蒋凡晞气道，「他是没看我们的履歷吗？真是气死！」 周围人多，各种肤色各种语言都有，很是嘈杂。 唐熠揽着蒋凡晞往外走：「别气了，先回家想办法。」 …… 俩人回到家，简单吃了午饭，开始琢磨着七天后要怎么应付移民局的面谈。 蒋凡晞盘腿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后背靠着沙发背靠。 「那老头说到时候面谈，要把我们分开，然后问一些夫妻之间才会知道的事情。」她低头看脑袋枕在自己腿上的唐熠，「你说他要问什么夫妻之间的事情？」 唐熠没答，也在琢磨。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低唿：「该不会是要问我们夫妻生活的细节吧？咦~好噁心！我不要！我没办法在陌生人面前聊那些！」 唐熠：「……」 他抬手点了点蒋凡晞那颗天马星空的脑袋，好笑道：「不可能会问这些，这是性骚扰。」 「好嘛！」蒋凡晞揉揉额角，「那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可以问啊？」 「我待会儿带个电话问问井勤。」 「对吼！」蒋凡晞笑，「他对这些什么移民的事情、签证的事情好像还挺熟。」 「德国那边现在凌晨，井勤估计睡了，晚点再打给他。」 蒋凡晞点点头，口中吃一半的棒棒糖腻了，拿下来，顺手塞进唐熠嘴里。 「那还有一个问题，那老头说要对你家人和同事展开调查。」她低头看唐熠，手在他脸颊上搓着，「这个咋整？」 唐熠舔着棒棒糖，思考几秒，抬眸望向她：「要不我们过去那边走动走动？顺便跟他们通通气儿？」 蒋凡晞半晌没说话，神色不豫。 说实话，她不太想见唐世明。 之前在盛华上班，就听说唐世明这人不仅严厉，架子还很大，看不起任何人，觉得所有下属都是蠢货，就是分部老大都没资格跟他对话。 所以蒋凡晞在盛华上班时，作为技术顾问的她，压根就没机会跟唐世明说上话。 不够格。 「你不想去吗？」唐熠坐起身，垂眸看她，「要不我去跟他们打个招唿就好，让他们面对移民局调查的时候慎重点。」 蒋凡晞回神，嘆了嘆气：「也不是不想去。就是怕唐董生气，或者是压根不跟我说话，那不挺尴尬的？而且你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提前告诉他，现在因为帮我申请绿卡，要他配合调查。他会不会生气啊？」 唐熠摇头。 不知道意思是唐世明不会生气，还是这事儿无解。 …… 翌日，蒋凡晞还是随唐熠去了唐家。 293 要结婚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 293 翌日，蒋凡晞还是随唐熠去了唐家。 唐家的别墅在西北大学和植物园附近。 唐熠怕她紧张，没有直接开车去唐家，先带她去附近的植物园和西北大学逛了一圈，临近傍晚，才沿西北大学中间那条路一直向北，往密西根湖畔走。 湖畔边停满了各种昂贵的私人游艇，车子往别墅区走，路两旁全是绿植和广袤的草地、足球场。 即使是冬天，树叶发黄，绿泽不在，但参天的姿态还在，将通往别墅区的蜿蜒小路拱成遮天蔽日、充满神秘的幻境。 「快到了吗？」蒋凡晞有点紧张，十指又习惯性绞在一起，「好像进别墅区很久了，还没到吗？」 唐熠正开车，侧过脸看她一眼，空出的右手包裹住她紧张的十指，将绞成一团的十指揉开。 「快了，再开个十分钟就到。」 「啊？」蒋凡晞嘴巴张了张，再度望向面前这一大片仿佛森林一样的地方，「听说要看国外的house贵不贵，其中一点就是看它小区的绿化。你爸这屋子藏在这种森林里，肯定很贵吧？」 唐熠笑了下：「应该不便宜。」 「这边住了很多明星吧？」 「明星倒是没见过，不过芝加哥当地的富豪差不多都住这里了。」唐熠说，nni集团的董事长在这个区也有个别墅，就离我爸家不远。但几年前，他未婚妻在那屋子里把他给伤了，后来那屋子就再没住过人。」 nni集团的董事长？」蒋凡晞回想几秒，「ben shen沈流岚啊？！」 「嗯，你知道他？」 「听说过。」蒋凡晞说，「他在世界几大汽车商那边有点话语权的。这位也是传奇了，80后，在美国白手起家，做的还是实业，三十岁不到就打进欧美汽车圈。他挺励志的，经歷在留学生圈里传得很广，但不知道后面为什么不做汽配了，明明资源那么硬。」 「他后面转做新能源汽车和无人驾驶汽车，大概也是觉得不能一直给那些汽车商做技术含量低的代加工。欧美汽车一百多年歷史才有今天的地位，咱们国家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汽车产业也将迎来巅峰，只要咱们肯干！」 几句话说得蒋凡晞热血沸腾，方才还低落的情绪也高昂起来：「没错！努力！放开了去干！咱们的国家一定会繁荣昌盛！」 她笑着，摇晃着脑袋，情绪看上去轻松了一些。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握住她微凉小手的大手紧了一下，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 「二少爷你回来？快进来快进来。」穿戴不俗的女士开了门，见到唐熠，随即热情道，「我去告诉老爷和太太。」 蒋凡晞皱眉，等人走远了，拉了拉唐熠的衣摆，小声问：「这是你家保姆还是？」 唐熠牵着她进屋：「跟着我爸老婆嫁过来的，在家里管着大小家务事，有点管家那种意思。」 「哦我说呢，看上去有点气势。」 唐熠笑，食指颳了刮她的鼻尖：「就是家里一员工，没什么，不用紧张。」 蒋凡晞脑袋往后躲，压低声音：「别这样，待会儿被看到了不好。」 唐熠凑到她耳边咬耳朵：「自在点，跟在自己家一样。」 「我越说你越来啊？」 唐熠牵着她走到客厅入座。 蒋凡晞抬头打量整个环境。 装修很豪华、也很大气，一点都不美式。 挑高的客厅，硕大的水晶吊灯、玉石材质的电视背景墙、全原木的家具，以及东一个西一个、看上去像古董的摆件。 精雕细琢、充满富贵色的环境，充分说明了什么是壕。 如果这个屋子的品味就是唐世明的品味，那蒋凡晞觉得自己之前对唐世明的人设猜测是**不离十了。 极度富裕的上位者，自然瞧不起为他打工的穷人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她低声问唐熠：「你爸对穷人是什么看法？」 唐熠一愣，没明白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什么意思？」 蒋凡晞正想补充，忽然听到一记浑厚、中气十足的笑声：「唐熠！回来了？」 她一个紧张，端坐正身子。 唐熠牵着她站起身：「爸，过年好。」 蒋凡晞那句「爸新年好」凝在舌尖，终究是说不出口。 她抿唇望向来人。 年过六旬的男人，体格健壮，穿着白衬衫和深色开襟毛衣，脸色红光满面，气势颇有气魄，手里拄着一根木雕拐杖，从客厅深处缓缓走来。 扶着他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模样，很是年轻，身段极好，穿着一袭淡紫色的旗袍和皮草披肩，妩媚的凤眼，精緻的唇线，高挺小巧的鼻子，梳着搭配旗袍的优雅髮髻。 蒋凡晞很想唐熠，这位美女是不是他姐。 但一想，唐熠好像只有一个哥，那想必就是他后妈了。 也太年轻了。 「小熠回来了？」孙玫扶着唐世明走过来，在他们斜对面的双人位沙发上坐下，一双精緻的凤眼在蒋凡晞身上打量着，「这位是？」 唐世明许是已经看到他俩牵着的手，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此时变成了冷淡与严厉。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那句「爸新年好」还是说不出口。 心想：要不就说「唐董新年好」？ 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啊，活像个哑巴。 正想着，就听唐熠说：「爸，玫姨，我和瑶瑶回来註册结婚，顺便来跟你们拜年。」 「结婚？」孙玫一惊，「小熠你……」 她看一眼脸上已经酝酿出怒气的丈夫，勉强笑了下，声调降低：「小熠你要结婚怎么没跟家里说一声？」 「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事的。」唐熠牵着蒋凡晞的手紧了紧，「她是蒋瑶，我们在北京认识，在一起两年了。」 孙玫脸色很差，频频看唐世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半晌，笑着跟蒋凡晞说了声：「蒋小姐，你好啊，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唐熠垂眸看蒋凡晞，低声：「瑶瑶，这位是咱爸，这位是玫姨。」 蒋凡晞看着唐世明，鼓足了勇气：「爸，过年好。玫姨，过年好。」 「好好。」孙玫尴尬笑着站起了身，「小熠你和蒋小姐先坐，我进去一下。」 唐熠点头。 看着孙玫款款离开的身影，蒋凡晞觉得唐熠这后妈人看上去好像还不错。 她收回目光时，无意中瞥见唐世明那双已经要喷火的眼睛，吓了一跳，又低下头去。 294 蒋凡晞脸上一阵火辣辣 294 「抬起头来。」 仿佛来自远古部落族长的命令，不大声，却叫人心生畏怯，不敢违抗。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缓缓抬起脸。她已是紧张到手心冒汗，和唐熠牵着的手，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她看向唐世明，公式化地对他笑了下，仿佛眼前这位还是曾经的大领导。 后者神色威严地打量着她。 唐世明看人的眼神很深、很犀利，仿佛一眼就要看到人心底去，看得人心里直发毛。在这种眼神压迫下，饶是先前已经在心里组织好措辞，也顶不住压力，只能本能地回答。 蒋凡晞想起与唐熠初识时，她一开始对他有本能的恭敬，大约就是因为唐熠身上有唐世明的气势。 一种令人不容置喙、不敢放肆的气势。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部落族长又开口了。 蒋凡晞回神，乖巧道：「蒋凡晞。平凡的『凡』，晨露未晞的『晞』。」 唐世明沉沉嘆了口气。上了年纪的人，一唿一吸仿佛都用尽了全力。 蒋凡晞忐忑等待着查户口。 「哪个国籍？」 不是问哪里人，而是问哪国人。 蒋凡晞怔楞几秒，回道：「我老家河北的，河北张家口。」 唐世明浓眉一拧，眉心拧出了个「川」字：「这家里头做什么事业的？」 蒋凡晞抿唇，忐忑道：「我父亲和母亲早年都在张家口国营厂工作，但十几年前都办了内退，他们目前是退休状态，没有工作。」 气氛静下来，偌大的客厅，只听得到唐世明越发用力的唿气声。 蒋凡晞看着唐世明的脸色由冷转红，再转黑，心里也知道不妙，已经开始在想退路了。 如果唐世明这边没法接受她，那她干脆就不申请婚姻绿卡了，往后有事情需要来美国，提前办签证就行。 也不是多大事儿。 正琢磨着，就听唐熠说：「爸，我和瑶瑶已经註册结婚了。今天过来，主要是告诉您这件事。我们昨天去移民局申请婚姻绿卡，移民局这阵子可能会来做家庭调查，到时候您如实告知就行了。」 唐熠神色如常，整个人看上去很放松、不卑不亢。而唐世明已经气到涨红了脸，攥着拐杖的手背，因为太用力而青筋爆出。 蒋凡晞心里直打鼓，生怕他们当场吵起来。 但父子俩对峙了数分钟，终究没爆发争吵，或许都是因为修养而在那儿撑着。 气氛着实压抑，蒋凡晞有点坐不住，与唐熠握着的手，因为紧张，手汗越出越多。 「唐熠，」唐世明站起身，「你跟我进来。」说完，拄着拐杖往里头走。 唐熠拍拍蒋凡晞的手背：「你先坐，我进去一下，很快就出来。」 蒋凡晞知道他要进去挨训，心疼地点了点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 唐熠前脚刚进去，孙玫后脚就迎了出来。 看到客厅里只剩下蒋凡晞一个人，笑着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 「蒋小姐，」孙玫拉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红包，「新年好。你第一次来家里，我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礼物，红包你收着，喜欢什么，自己去买！」 「谢谢玫姨。」 蒋凡晞落落大方地将红包收进包里。 她觉得孙玫这人还不错，看上去很随和，没什么架子。 孙玫看一眼唐熠刚才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问：「你和小熠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如实说：「我们昨天拿到结婚证书了，已经去领事馆认证过了。」 孙玫有点意外：「已经办好手续了？这……」说着，一脸担心地又看了眼书房方向。 这时，一声巨吼传来：「那么多对你前途有帮助的女孩子你不选？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 吼声在这里戛然而止。 唐世明似乎是要骂唐熠：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笨蛋？蠢货？白痴？没用的傢伙？…… 但为什么最后没骂出来，蒋凡晞就不知道了。 她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烧烧的，有点难堪。 终究是被嫌弃到脸上来了。 孙敏转过脸看向蒋凡晞，尴尬笑笑，欲言又止。 「不知道小熠有没有跟你解释过这个家里的一些情况？」她压低声音，「小熠上头还有个哥哥，是我丈夫和第一任太太生的，目前是盛华集团的副董事长。但就是……」 蒋凡晞不知道孙玫是基于什么心理，初次见面就说这些，但孙玫愿意说，她也就听着。 「唐焌经营集团不行，反倒是小熠对经营很在行。我丈夫一心想把集团交给小熠，已经做好了把自己手头上的股份一分为二平均分给两个儿子的打算……可唐焌手头上还有他母亲之前和我丈夫离婚时分得的股份，这加起来是要超过小熠的。所以……」 这倒是和唐熠的说辞一致，挺客观，没添油加醋。 蒋凡晞对孙玫的戒心松了一些，但她还是保持沉默听着。 孙玫没再继续说盛华集团股份的事情，想来也不是真清楚里头一些弯弯绕绕。 她嘆气道：「哎，不过这也不能强求，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呢，本身也没一儿半女的，和小熠差不多一个时间进这个家，看着他长大，他就跟我儿子差不多……」 所以她也是希望唐熠能成为盛华集团的大股东和董事长，她这个后妈好跟着鸡犬升天。 唐熠虽然冷，但心地宽厚，以后唐世明死了，唐熠当家，她这个后妈还能过上好日子。如果是唐焌当家，那唐世明死了，她也准备捲铺盖走人吧。 这些孙玫没说出口，但蒋凡晞从她话里话外也猜个差不多。 初次见面，孙玫对她就算热情，甚至给她红包、拉着她道家常，也不难看出孙玫在有意讨好她，大概也是因为看在唐熠的面上。 「你马上给我离了！立刻！马上！」 又一阵巨吼从书房传来。 听清楚唐世明勒令唐熠跟自己离婚，蒋凡晞脸上一阵火辣辣，抿唇低下头。 295 宝贝小儿子 295 孙玫担忧地看向书房方向，嘆了嘆气，没说什么。 她既希望唐熠娶有钱人家的女儿夺得盛华集团，又不敢跟蒋凡晞乱说，生怕蒋凡晞过后跟唐熠说了，唐熠要怪到她这个后妈头上。 她和唐世明不同，唐世明不满意了，可以以父之名勒令唐熠离婚，但她身为以后还要倚靠唐熠的后妈，说错一句，都可能导致唐熠和她翻脸。她立场尴尬，说什么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瞻前顾后。 所以孙玫也不多话了，优雅站起身，坐回原位，招唿佣人端来水果和茶点。 …… 唐熠进去有半个多小时了。 蒋凡晞越发坐不住，因为唐世明的吼声时不时会从里头传出来。 不外乎是骂唐熠煳涂，勒令唐熠跟她离婚的字眼。 蒋凡晞觉得那是故意吼给自己听的。 唐熠在里头挨骂，她在外头一起受着，本来也没什么。就是孙玫坐在旁边，时不时就用一种充满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对着她嘆气。 怪折磨人的。 蒋凡晞越发坐不住。 正难受着，别墅大门开了。 一位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士，领着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女士，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外头进来。 蒋凡晞细看几秒，认出那人就是唐熠的哥哥唐焌。 她站起身，跟那一家子点了点头：「唐副董，新年好。」 许是没料到家里还有客人，唐焌夫妇看过来。 唐太太问：「这位是？」 孙玫笑道：「这位是蒋小姐，和小熠一起回来的。」 蒋凡晞：「……」 孙玫称唿她蒋小姐，话里话外都不曾提到她是唐熠的妻子，看来是唐世明没同意所以不敢自己改口。 蒋凡晞有点烦躁，没说什么，越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唐熠来了是不是？」唐焌大声质问孙玫，「他在哪里？」 孙玫指了指书房方向：「跟你爸在书房里。」 「唐熠这白眼狼，看我今天不打死他！」唐焌大吼着，鞋都来不及换，旋即朝书房跑去。 那架势就是要去跟唐熠打架的。 蒋凡晞回神，也赶紧跟过去。 不仅是她，孙玫和唐焌的妻子也一起跑过去。 走廊深处最后一个房间，深咖色的古风原木书房门大开着。 蒋凡晞第一个跑进去。 唐焌将唐熠死死压在沙发上，膝盖盯着唐熠的腹部，手提着唐熠的领子。 蒋凡晞一惊，跑过去拉他：「唐副董，你做什么？放开！快放开！」 唐太太和孙玫也过去拉人，但架不住唐焌力气太大，三个女人愣是没拉开。 「唐焌！」 唐世明大吼一声，怒气沖沖走过来，抬手要抽唐焌，被孙玫和唐太太给挡住。 唐世明赤红着眼睛吼道：「在你老子面前打你弟弟？老子先抽死你！」 「爸！」唐焌气红了眼，手还拧着唐熠的领口，将人往上提了提，「你知道他对公司做了什么事情……」 唐太太立刻抱住他的腰：「老公！老公！不要说！」 但来不及了。 唐世明眯了眯眼，坐回古董书桌后的大班椅：「说说看，今天你没说出一个对你弟弟动手的理由，老子饶不了你！」 蒋凡晞被这一出闹剧搞懵了，垂眸去看唐熠，竟见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时，唐焌一个用力，将唐熠整个人提起来，提到书桌前，一把将唐熠推到椅子里，食指戳着唐熠的脑门，吼道：「爸！你的宝贝小儿子，串通外鬼，把集团股份给套走了！」 唐世明眯眼看向唐熠。 那眼神很沉，仿佛已经在酝酿一场规模浩大、足以扫荡这个家的狂风暴雨。 蒋凡晞已经腿软了，生怕唐熠一会儿要挨揍。 这一个老当益壮的唐世明加一个人高马大的唐焌，唐熠不是这俩的对手啊。 她悄悄打开背包，摸出手机攥在手里，打算一会儿局面失控，就拨打911报警。 三父子还在对峙着。 孙玫一脸担心，唐太太也急红了眼。 唐焌突然又不说话了。 蒋凡晞猜他卖股份的事情还没让唐世明知道，刚才看到唐熠，一时急了眼、冲动把事情捅出来，这会儿冷静了，又不敢说了。 但唐世明好像不打算放过他，闪着精光的眼睛望着大儿子，幽幽道：「唐焌，我给你一分钟时间，把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会打断你的双腿。」 唐太太登时一脸惨白，上前试着解释：「爸，唐焌只是太冲动了，口不择言，没有那回事，您消消气，不要……」 「哐嚓」一声，唐世明手边的瓷杯被扫落在地，成为一地碎片。 孩子的哭声从后方传来。 蒋凡晞转头看去。 唐焌一双儿女站在门口嚎啕大哭，带他们的育儿嫂不断低声劝着，但毫无作用。 而唐世明看到孙子孙女目睹这一切，并未有半丝动容，手已经举起拐杖，走到唐焌面前，打算当着孩子的面，抽唐焌的腿。 妈呀！ 蒋凡晞吓到了，有夺门而出的冲动。 她怕唐世明抽红了眼，连唐熠和自己都打。 孩子的哭声还在持续着，蒋凡晞大脑发胀，想立刻离开这里，可唐熠还被押着，她不能自己一个人跑。 可她也不敢去解救唐熠，因为唐世明那根举高的拐杖实在太吓人。 呜呜呜！ 她要哭了！ 真的好可怕，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啊。 为什么唐家的男人这么暴虐？！ 「啪」一声闷响，拐杖往唐焌小腿上抽去。 育儿嫂捂住两个孩子的眼睛，但孩子们还在嚎啕大哭着。 眼见第二抽立马就要落下去，唐焌抓着拐杖，红着眼吼道：「唐熠是horton的老闆！他陷害我！把我手头上的股份都套走了！爸你应该抽他！」 唐世明眯了眯眼睛，沉沉问道：「horton？华盛顿那家投资公司？」 「对！唐熠联合他的合伙人，把我手头的股份全都套走了！安叔叔的股份也被他买走了！现在集团的第二大股东是horton！他只要再把市面上的散股收了，他就是集团大股东了！爸！这白眼狼是要毁了集团！毁了咱们家啊！」 「是吗？」唐世明收起拐杖，挑了挑眉，缓缓走回原位。落座后，笑着看向小儿子，「唐熠是horton的老闆？」 蒋凡晞闭了闭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她刚才竟然看见唐世明笑了。 「……」 这什么神转折？ 知道唐熠联合外人暗地里收自家公司的股份，不应该抽唐熠才对吗？ 为什么笑？ 296 浑身的刺一瞬间竖起 296 唐世明坐在大班椅上，手里把玩着精緻的珍木拐杖，笑着看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儿子。 刚才被狠抽了一记的唐焌，额角和脖子青筋暴起，眼神兇狠地盯着唐熠，恨不能将唐熠剥皮抽筋，只是碍于还有更权威的唐世明在场而竭力克制着。 蒋凡晞下意识看向唐熠。 唐熠坐在那儿，没什么表情，挺轻松的样子。而孙玫和唐太太站在一旁，一脸惨白，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在场只有六个人，仿佛一个微型修罗场。 身为底层的唐焌夫妻和孙玫，姿态服从、神色惊惧；唐世明身为绝对权威，姿态轻松闲适，从容不迫。 而唐熠，脱离在状态之外，神色如常，并未因为唐世明的残暴而有任何恐惧与影响，仿佛他不是这场战争里的一份子。 蒋凡晞觉得自己一个外人，瞧见刚才那种场面都吓得半死，唐熠怎还能这般放松？ 这环境压抑且分裂，还充斥着变态的味道，蒋凡晞满心不适，越发想走，身体悄悄往门边挪了挪。 就在这时，唐世明发话了。 「这个horton我倒是听朋友说过，」他一改方才的暴躁，口气和善道，「听说除了做投资和併购业务，也做公募和金服？」 唐熠没吭声。 唐焌恨恨瞪着他：「只要跟钱沾上边的，这白眼狼都干！」 话刚落，唐世明手中的拐杖又抽过来。 唐焌大叫一声，护住自己的手臂，脸色简直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蒋凡晞脚一软，差点站不住。 唐太太呜呜哭出声，孙玫也一脸着急。 唐世明一记严厉的眼风飞过去：「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孙玫把哭着的唐太太拉走了，还把门给带上。 蒋凡晞真想叫她们带上自己，但看唐熠坐在那边，生怕唐熠一会儿也要挨抽，强忍着满心恐惧站在原地等他。 唐世明又恢復了笑脸，一脸宠溺地看着小儿子，轻声细语：「horton旗下四个业务，唐熠你主要负责哪块？」 蒋凡晞觉得他那笑容实在是瘆人。 这是如何做到前一秒黑脸抽人，后一秒又满脸宠溺的？ 一直沉默着的唐熠淡淡开口：「併购和公募。」 唐焌冷笑一声：「爸，您可以网上搜一下『北美投资圈开膛手ty』，就知道这白眼……就知道唐熠这人就是个冷血动物！」 「是吗？」唐世明并未拿正眼瞧大儿子，含笑、慈爱的目光望着小儿子，「原来唐熠是ty。」 唐焌傻眼了，站起身，双手往桌上一撑：「爸！您是不是老煳涂了？这白眼狼专门用龌蹉、恶劣的手段玩弄併购公司，逼得人家拖家带口去跳楼！他从我手里套走集团的股份，就是要用来做空套现！他这是要把我们全家都逼到绝境啊！」 逼得人家拖家带口去跳楼？ 这几个字迴荡在蒋凡晞耳中，她怔怔地看着坐在单人客椅上不发一言的唐熠。 她不相信唐熠会做这种事情。 唐熠这人虽然精明深沉，但绝对不是冷血动物。 他怎么可能去逼人家跳楼…… 蒋凡晞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爸，他就是在报復！报復您骗了他妈！报復您跟他舅舅抢抚养权！所以他背地里收购公司的股份，您千万不能再把自己的股份给他！……」 唐焌俯身对唐世明叫嚣着。他想用唐熠身为horton实际控制人的身份刺激唐世明，想令唐世明打消平分股份的决定。 但他这一举好像没什么效果。 唐世明好像并不生气唐熠暗中收购盛华集团的股份，他自从知道唐熠是horton的实际控制人后，看唐熠的眼神，似乎还多了一份……欣赏？ 蒋凡晞觉得唐焌完全没抓到唐世明的点。 她这个「觉得」，几分钟之后，得到证实。 唐世明不知给谁拨了电话，用英文交代对方查horton的估值以及控股方的股权。 唐熠就在眼前，直接问他不就行了？ 偏要多此一举叫人查。 看来连儿子都不信任。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唐世明得意大笑，笑声迴荡在书房里，从蒋凡晞耳边低空飘过，听得她心里一阵发毛。 唐世明和电话那头的人寒暄着，一双含笑的眼睛则看着唐熠，笑意愈加深沉。 蒋凡晞这才看明白。 唐世明这是知道唐熠不仅不是只靠盛华集团、靠他奶的穷小子，且还是低调的资本大鳄，打从心底里高兴呢。 但到底高兴的是自己不用分财产给本身就够有钱的二儿子，还是高兴二儿子自己长本事，蒋凡晞就不知道了。 电话挂上。 唐世明笑着摆了摆手：「唐焌，你先出去。」 唐焌不愿意，双手撑着桌面，还想继续告状，唐世明一记威严的眼风扫过来，唐焌怂了，低着脑袋，拖着一瘸一拐的脚出去了。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唐熠和唐世明，还有站在门边、随时打算报警的蒋凡晞。 蒋凡晞见唐世明没叫自己滚出去，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自己。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horton的控制人？」唐世明笑意盈盈地看着唐熠，「我要早知道你有能力把安家的股份收回来，当初何必要你去跟安家那个没脑子的相亲？」 蒋凡晞：「……」 没脑子的？这是在说安琦吗？ 虽然安琦看上去确实不聪明，但当时是唐世明觊觎安家的股份，想不花半毛钱、只出个儿子，就达到吞了人家价值几百亿股份的目的。 这会儿又在背后嫌弃人家没脑子。 安家真衰！ 贴几百亿嫁女儿，已经挺有诚意了，结果人家心里压根看不上他家女儿，只觉得他女儿没脑子。 安家实惨！ 唐世明这种观念真是恶臭！ 蒋凡晞在心里呸了几声，已是相当看不起唐世明这个人。 心里正鄙视着，忽然瞧见唐世明那双泛着精光的眼睛看过来。 是不是又要逼唐熠离婚？ 还是也要像嫌弃安琦那样嫌弃自己没脑子？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浑身的刺一瞬间竖起，准备一会儿唐世明若出言侮辱自己，就毫不客气骂过去。 297 那就凑合着过过吧 297 「唐熠，你现在有本事了，我也就不干涉你的婚恋自由了。」唐世明这句话虽是对唐熠说，但精明的目光却在蒋凡晞身上打量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跑到河南找对象，但既然你们手续都办好了，那就凑合着过过吧。」 河南？？？ 凑合着过过？？？ 蒋凡晞简直是大开眼界。 天啊，唐熠这爹到底是什么奇葩? 哪有这样说话的？ 她已是气到一点笑容都挤不出来，大胆迎上唐世明那瘆人的目光，严肃道：「唐董，我不是河南人！」 唐世明皱眉：「你不是说自己河南的，河南平顶山不是？」 蒋凡晞：「……」 这老头是年纪太大记不住事儿了吧？ 她咬了咬下唇，气道：「我河北张家口的！您记错了。」 话刚落，就听唐熠轻笑一声。 他随手从书桌拿了一张便签纸和笔，刷刷写下几个字，递给唐世明：「您如果想了解您的二儿媳妇，可以上网搜搜这个名字。」 话说完，站起身，走到蒋凡晞身边，牵上她的手：「我们回去。」 「对了，我过几日要在盛华召开临时股东大会。」唐熠人背对着唐世明，没回头，冷冷道，「唐焌手头上已经没有集团的股份，并且我认为他的经营方式十分不利于集团发展，我会以第一大股东的身份提议罢免他集团副董事长一职。」 第一？ 蒋凡晞想提醒他，是不是说错了，把第二说成第一？他目前明明还是第二。 她还没开口，那边，唐世明发话了：「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给你一半股份？」 唐熠面露微笑，在唐世明看不见的地方：「您如果心疼大儿子一无所有，打算把自己的股份全留给他也行，我去收其他散股也一样。但是……」 他转过身，一脸阴沉地直视唐世明：「但是我得提醒您，唐焌这几年投资失利，在外头欠了不少钱，您就算把自己的股份全给他，最后也是零，因为他一定会卖掉！但到时候我想不想买，那就不好说了。」 唐世明方才还浮在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收得干干净净，攥着拐杖的手缓缓收紧。 蒋凡晞生怕他盛怒之下抽唐熠，赶紧拉了拉唐熠的手，急道：「我们走吧，快走。」 「咔擦」一声，唐熠放在门把上的手压下，门开。 …… 他们牵着手，从长且昏暗的走廊走出去。 蒋凡晞步伐匆忙，频频回头，打算唐世明万一追出来要抽唐熠，就带着唐熠跑。 可书房的门就好像永远关上了，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 「你这白眼狼！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忽然传来唐焌一声失控的吼声。 同一时间，唐熠牵着蒋凡晞的手松开了。 蒋凡晞回头，就见唐熠用右掌包住唐焌挥过来的拳头，往前顶了一段距离，直接将唐焌逼到墙边。 唐焌的拳头被他死死压在墙上，人也跟着动弹不得。 他泄愤般辱骂唐熠：「你妈对唐家有什么贡献？你对集团又有什么贡献？就因为老头一时爽，在你妈身上播了种，你以为这集团就有你的份？我呸！你就是见不得光、没人承认的私生子！」 孙玫在一旁低唿：「天啊天啊！唐焌你不要这么说呀！」她边说边回望书房方向，「你小心你爸生气……」 「啊！」 「嘭！」 唐焌的吼叫声和一阵闷闷的撞击声混合在一起。 唐熠一拳砸中他的脸，他眼窝和颧骨立马就青了，可见那一拳有多用力。 接着，唐熠手往他领子上一抓，一眨眼的功夫，就把人甩到地上。 他阔步走到唐焌身边，膝盖往唐焌腹部一顶，抬手，又是一拳。 唐焌大叫：「孙玫！去叫我爸出来！快！」 唐熠又是一拳。 三拳，拳拳用尽全力，全都击中唐焌的脸。 孙玫已是吓到脸脱色，往书房跑，大喊：「老爷，快来啊，小焌和小熠打起来了！」 蒋凡晞也吓傻了，刚意识到得上去拉唐熠，就见唐世明慢悠悠从书房走出来。 脸上带着微笑。 唐焌大吼：「爸！爸！抽他！」 唐世明却只是笑着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俯视着两个儿子。 「唐焌，你侮辱唐熠的母亲，难道不应该被打？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母亲被人辱骂了都不动手，那他就是个孬种！我唐世明没有这样的儿子！」 前一刻还微笑着的老人，后一秒，眼睛一瞪，大声命令道：「唐熠！给我打！往死里打！」 蒋凡晞简直看傻眼了。 唐熠停手了，抓着唐焌领口的手往后狠狠一甩，站起身，优雅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他没看唐世明，揽上蒋凡晞，离开了唐家。 …… 车子往卢普区方向疾驰，将来自唐家的噩梦甩得远远的。 唿啸的寒风被阻隔在车窗外，车里开着暖气，很是暖和，但蒋凡晞还是感觉一股强烈的冷意从脚底往头顶窜。 短短两个小时，她看到两个暴力场面。 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有家庭是这样解决问题的。 她心有余悸地看向唐熠。 唐熠神色冷峻，专注看着前路，操控着方向盘的右手微微红肿。 蒋凡晞想安慰他，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踟躇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你哥只是抓你的领子，你爸就抽他。可你都往他脸上挥拳头了，你爸却要你往死里打？」 这是什么奇葩家庭教育？蒋凡晞看不懂。 唐熠起先没说话，默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我不知道，一直都是这样。唐焌经常被唐世明揍，但唐世明却从没对我动过手。」 「是因为你爸更偏爱你吗？」 唐熠摇头：「不清楚，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蒋凡晞嘆气：「你父亲的家庭教育挺……挺『别致』。」 她本来想说挺奇葩，但考虑到唐熠这会儿心情不好，便委婉了点。 唐熠嘲讽地笑了下，说：「你如果在外面被人欺负，回家跟你爸说，你爸会怎么教你？」 这是成长过程中常见的问题，几乎所有孩子都会从父母那里得到面对这种问题的方法。 蒋凡晞想都没想，说：「上学的时候，他教我被人欺负了，要告诉老师，告诉家长。后来出社会了，他教我被人欺负要报警，找警察或者寻求司法的保护。」 唐熠点点头：「一般是这样没错。」 蒋凡晞听出他话里有话，问：「那不然你爸是怎么教你的？」 298 勐兽 298 「我刚来美国那几年，被白人挑衅过，被黑人攻击过。」 唐熠像被拖入无边的黑暗一般，声音愈加消沉：「一开始，我跟他们打架、硬拼，经常被打到浑身是伤。」 蒋凡晞捂住嘴巴，双眸蒙上湿意：「那你爸知道吗？他没有想办法保护你吗？」 「没有，」唐熠摇头，「他说——能永远保护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无法在丛林里厮杀、建立属于自己的安全领地，那你干脆去死，因为只有死路一条。」 「天啊！」蒋凡晞哭了，「他怎么这样啊？！」 唐熠却笑了。一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手揉着她的脸，用指腹捻去她眼下的泪花。 「他说，要想不被欺负，要想好好活着，只有一个办法——成为强者，把那些欺负我、对我有威胁的人全都除掉。动手之前，先分析局势。对方如果单枪匹马、没有回击能力，直接做掉；对方如果有能力报復回来、如果有同伙，那就不要当场硬拼，来暗的，用手段逼到他自取灭亡。」 蒋凡晞傻眼，神色复杂地望着唐熠冷峻的侧脸。 「暴力行为一般需要负刑事责任的，报警把那些坏人抓起来坐牢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把人逼死？」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见到唐世明真人，会觉得害怕和瘆人了。 因为唐世明浑身散发着鬣狗一样的气质——鬣狗个头不大，却是除了狮子之外最强悍的动物。它能从狮子、猎豹手中夺走猎物，甚至杀了狮子。 弱肉强食的丛林世界里，个头不大却拥有超强攻击力的动物，它对猎物的每一次捕杀、对同样兇狠的对手的掠夺，都是经过长久、耐心的等待，然后一招毙命。 在那些互相撕咬到血肉模煳的瞬间，它们仿佛忘记了自己会流血绽肉，疼痛并未使他们停下撕咬的步伐，因为不这样，它们只能成为其他动物的猎物，被撕开血肉，掏空内脏，最后成为一堆森森白骨，与丛林里的土壤化为一体。 如果唐世明是鬣狗，那唐熠…… 蒋凡晞不敢深想，低头摆弄手机，掩饰自己的不安。 她想起唐焌提到的「北美投资圈开膛手ty」，大拇指移到搜索app上，点开，终究是没打出那几个字。 她不想因为网上乱七八糟的、并不客观的传闻而对ty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她把手机屏幕熄了，踟躇半晌，问：「开膛手ty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开膛手？」 唐熠似乎是已有心理准备，从容道：「开膛手杰克杀人之后，还要把被害者的内脏掏出来。他们给我取这么个外号，大概是觉得我不仅要那些企业死，还要掏空他们的内脏，认为我太绝了吧。」 车窗外，夜色正浓。 芝加哥的冬夜，狂风肆虐，一下一下拍打在车窗玻璃上，转化成一声声凄哀的鸣叫。 蒋凡晞不受控地发了个抖，心脏狂跳，久久都无法平息情绪。 她已没有心情再细问唐熠是如何掏空那些企业的内脏，更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唐熠的行为是否正确、是否人道。 丛林法则向来如此，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唐熠不拿「冷血」当武器，不用等到被丛林淘汰，便会先死在唐焌的拳头下。 如果可以选择，唐熠大概也不会想成为这样的「强者」。他的归宿，似乎在20年前那一场关于抚养权纠纷的审判里，就已经提前书写好了。 这20年来，他咬着牙、含着泪，带着对母亲、对故乡的思念，在美国这个丛林社会里踽踽独行着、厮杀着。他也许血肉模煳过，也许崩溃过，但他没有选择。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扭头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霓虹灯。 她不想让眼泪流下来，不断往上转着眼睛：「我懂你。」 「是吗？」唐熠口气很淡，「说说看。」 「你父亲对你的影响应该挺深刻的。」蒋凡晞说，「我之前一直认为你只是不爱说话，性格比较深沉，现在想来，我那些看法还是肤浅了。」 她吸着鼻子，咽了咽嗓子，继续说：「我现在想来，你身上有阴暗的特质，一旦刺激源出现，这种特质就会像勐兽一样，从你体内钻出来。比如你哥哥的事情，我相信你之所以能把他的股份吃下来，一定是很早就开始布局，他一步步踏入你的局，最终成为瓮中之鳖，任你宰割。」 唐熠回头看她一眼，竟然笑了。 「所以呢，你怕我吗？」他看回前路，「我有唐世明的基因，又经过他几年言传身教，也许我最后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蒋凡晞竟然从他声音里听出了绝望。 她握住他放在换挡杆上的手。他的手很冰很冰，像他的声音那样。 「我常常有一种割裂感，大概是因为14岁之前，我所受到的教育是与人为善；可14岁之后，这种观念被颠覆了。」 「哎，」蒋凡晞嘆气，「你现在也不怎么和你爸接触，能不能把他教你的那些通通忘掉？」 唐熠苦笑：「大概不行吧。因为今天的我，是过去的经歷造就的。过去的事已成既定事实，今天的我只能这样。」 蒋凡晞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每个人都在尝试着与自己身上的劣质基因对抗，与原生家庭和解，可哪有那么容易？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幸福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难以对他人名状的痛，在无数龋龋独行的日子里，一边坚强着，一边自愈着。 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不要回头看，也不要想太多，带着落幕无悔般的决心……往前走。 …… 回到公寓，唐熠一声不吭进了书房，蒋凡晞做了点简单的意面和沙拉，去喊他出来吃饭时，看到他站在书房斗柜前，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细看之下，眼眶红红的。 知道他想母亲了，蒋凡晞没有打扰他，悄悄退出书房。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餐椅上坐下来，打算吃过晚餐就去洗澡，然后再给唐熠按摩一下肩颈和头皮，舒缓他紧绷的情绪。 299 为什么咬我? 299 蒋凡晞洗完澡出来，看到餐桌上唐熠那一份晚餐没动过，走去书房一看，房门还关着，便就知道唐熠没出来过。 她回卧室，刚往脸上抹了点乳液，一旁的手机嗡嗡震起来，在昏黄的环境里发出扎眼的白光。 蒋凡晞按摩脸部的手没停，眼睛从镜子移向手机屏幕。 屏幕上闪动两个字——唐焌。 蒋凡晞移眸看回镜子，却已无心去看自己清丽的脸，犹豫着要不要接唐焌的电话。 她知道唐焌给自己打电话准没好事，但……人就是那么奇怪，猜到没好事，还是想知道。 她拿着手机，起身走到门后，将房门反锁上。 手机贴到耳边：「你好。」 「弟妹，晚上好。」 唐焌的声音听上去彬彬有礼，带着笑意，与他平时跟下属开视频会议时口气一样，优雅、绅士。 如果不是几小时前见识过他疯了一般辱骂唐熠的模样，蒋凡晞对这通电话不会有那么强烈的牴触。 她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 唐焌笑了下，说：「今天的事情让你见笑了，你别介意。」 蒋凡晞没吭声。 「咱们上次见面，是前年八月份吧？唐熠当时和安琦在车上乱来，还袭警，被抓去警局，你来看他，是吧？」 蒋凡晞：「……」 意识到唐焌打这一通电话是来噁心自己的，她冷冷道：「不好意思，上次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你原谅唐熠，是因为他跟apex签的协议吧？」电话那头，唐焌又轻笑一声，「你以为他跟apex签那协议真是为了保你？」 蒋凡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扯上apex那件事，理智告诉她不能去听唐焌的挑拨，可手却不听使唤，无法将电话挂上。 「唐熠他很早就想在集团里推行全面智能化，但因为董事会不看好，所以一直没机会。去年刚好碰到apex要起诉盛华，他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和apex签了一份条款苛刻、几乎没有退路的协议。」 蒋凡晞：「……」 「他是不是跟你说，是为了保你才签这个的啊？」 蒋凡晞：「……」 见她沉默，唐焌在电话那头疯狂大笑：「我就知道那小子肯定这么跟你说！他这是一石三鸟吶！一边跟apex签了那什么狗屁协议；一边装可怜、说自己收我的股份是因为盛华把他赶出去、他迫不得已；最后还能拿这个哄你复合！这小子太有心机了！吃人不吐骨头！你那个公司最好也小心……拿了他的钱，最后的下场都一样，被他吃到渣都不剩，我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咱俩都被他耍了……」 蒋凡晞把电话挂上了。 双腿一软，人滑坐在地上。 她知道唐焌这通电话的用意。 唐焌被唐熠摆了一道，不甘心，打算联合她一起反击唐熠。 可唐焌竟然说，唐熠当初跟apex签那个令他被赶出盛华的协议，不是为了保她，而是为了在盛华集团推动全面智能化。 蒋凡晞想起自己当时还怪唐熠冲动，都不来问问她是不是真的盗用技术就与apex签了协议，一度为唐熠为了自己被赶出盛华而感动。 她当时以为唐熠是怕她担心所以瞒着她，现在想来，或许唐熠那时候压根就没考虑过她，一心只想抓住机会与apex签上那份不可回头的协议，用以推进盛华的全面智能化。 所以，唐熠才会连跟她求证这种最本能的反应都没有。 蒋凡晞笑了，嘲讽的笑声在卧室里迴响。 她笑自己天真。 唐熠那种心思深沉、步步为营的人，怎么可能做出为了一个女人冲动到连事业都不顾的行为？ 蒋凡晞从地上爬起来，打开房门，走到隔壁的书房，刚要敲门，门开了。 唐熠神色如常地看着她：「你吃饭了吗？」 「我吃好了，」她声音凉淡，「我有事问你。」 唐熠见她状态不对，轻声问了句「怎么了」，揽着她往客厅走。 俩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唐熠温声问道：「要问我什么事情？」 说话间，瞥见蒋凡晞十指又紧紧绞在一起，顿了顿，也是有了心理准备。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apex签下那份承诺以后只用它家设备的协议？」 唐熠默了几秒，说：「北京分部的第二无人车间也是用apex的设备，经过各方面的考量，我认为它们的设备值得用。」 「动机呢？」 「动机就是——我预计2020年要全面接管盛华集团，最迟2022年要实现全面智能化，所以提前半年与apex签下协议，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设计、生产盛华的设备。」 蒋凡晞笑了，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她发狠捶了几下唐熠的肩膀，而后低头，重重咬下他肩胛骨上的肌肉。 唐熠被她咬到倒吸气，却没有喊疼，默默承受她的攻击。直到她咬累了，咬不动了，才拉开她。 他低头查看自己被咬的位置。 t恤领口拉开，两排深深的齿痕陷进肉里，渗出血水。 唐熠拳头一松一紧，在缓解肩膀上钻心的痛。 他坐在原位，没有离开，冷静问蒋凡晞：「为什么咬我？」 蒋凡晞又发狠捶他：「你这个骗子！你之前还说跟apex签那个协议，被赶出盛华，都是为了我，为了不让apex以商业间谍罪起诉我！」 「我没这么说过。」 「还没有？！」 蒋凡晞正想把当时他亲口说过的话转述一遍给他听，脑海中忽然出现两个声音重叠，又分开—— 【apex本来是要起诉你商业间谍罪的，要不是韩熠，你知道你可能会去坐牢吧？……】 【韩熠为了你跟apex约定这个，他爹怎么可能还把股份给他？等着他败光吗？……】 韩熠？ 「呜！」 蒋凡晞头痛地闭上眼睛，双手敲着自己的脑袋。 那些话不是唐熠说的，是井勤说的，她记混了，潜意识里一直以为是唐熠亲口跟自己说的。 她双腿蜷缩到沙发上，抱着脑袋埋到膝盖里，整个人被巨大的彷徨和无力笼罩。 她爱唐熠，因为他的真心，也因为他的初衷。 可现在，这些好像都渐渐变得不真实了…… 300 你这是在惩罚谁呢你? 300 「我决定和apex签约的时候，并不知道他们打算起诉你，所以在当时，并不存在『保你』或者『不保你』这个选项。」 唐熠看上去有点烦躁：「apex当时计划打压你设计的陪护机器人，把你驱逐出这个市场，他们可能会把这种消息泄露给我？」 蒋凡晞脑袋还埋在膝盖里，双手抱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唐熠目视着前方，过了半晌，冷声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要为你牺牲一些什么，才算真正爱你？这两年来的陪伴和关心、把你计划进未来的真心，都不算是爱？」 他已是失望到极致，语气才会这么冷淡。 「不是！」蒋凡晞抬起头，看到他冷硬的侧脸，又低下头去。 她双手搁在膝盖上，十指习惯性绞在一起，红着眼眶抿了抿唇，说：「说实话，我当时被井勤误导了。我以为你是为了我，才跟apex签那份协议，才会被赶出盛华集团。我当时很感动，因为在我的认知里，男人的事业一定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你能为了我而牺牲掉自己的事业，你……」 她已是没脸再说下去了，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手肘往膝盖上一撑，脑袋垂得更低了：「这事儿不怪你，是我自己混乱了，对不起……」 她大大的眼睛耷拉着，眉眼低垂，眼里蒙上一层湿湿的水雾，像极了可怜兮兮的小狗。 唐熠满心的气都下去了，无力地嘆了嘆气，转身抱住她：「自信一点。」 见她不吭声，他苦笑道：「每次你闹的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有幸成为你第一个男人，所以相应的，也要承受你在感情上的不成熟？」 蒋凡晞脸埋在他颈窝，瓮声瓮气道：「所以人们说初恋难以成功，大概就是这个原因吧。」 「我们分手过一次，严格来说，这次不是你的初恋了。」唐熠笑得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 不成熟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不懂事，蒋凡晞坐直了身子，一秒切换稳重模式。 「我蒋凡晞对天发誓，」她举起右手三根手指，「以后如果再随便怀疑唐熠对我的真心，再不成熟地跟他吵架，那就罚我……罚我不孕不育！」 唐熠：「……」 原本揉着她脑袋的手，轻轻往下一压，气道：「你这是在惩罚谁呢你？要我断子绝孙，有你这么恶毒的？」 蒋凡晞一本正经：「干嘛我不孕不育你就要跟着断子绝孙？你又没问题，外头多的是姑娘要给你生孩子。」 「你！」唐熠简直要被她气死，抬手往她脑袋上又是一压，「你这说好听是恃宠而骄，说难听是什么你知道？」 蒋凡晞被压得脖子和半个身子都往前倾，跟乌龟似的，气唿唿地把他手拨开，挺了挺没穿内衣、只穿一件薄薄睡裙的上身，傲娇道：「贤良淑德、以夫为天！」 「以夫为天？就你？」 「要不然呢？」 「诅咒我断子绝孙来着，我怎么觉得你是跟我不共戴天呢？」 ……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屏幕发出的白光照亮房间一角。 唐熠翻了个身，手够到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看一眼，按下接听键。 手机贴到耳边：「嗯。」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忽然睁开双眼，人坐起身，声音都精神了：「消息来源可靠？」 黑暗中，他的声音严肃而冷峻：「我和我太太商量一下，你等我消息。」 说完，把电话挂上，转身摇了摇蒋凡晞的手臂：「瑶瑶？瑶瑶？」 「干嘛啊。」蒋凡晞嘟囔一声，翻了个身，又要继续睡。 唐熠靠过去，俯身又摇了摇她的身子：「美国几家航班公司，明天一早要宣布停运所有中美航线。」 「什么？」蒋凡晞一个机灵，坐起身，「明天？停运所有中美航线？」 唐熠「嗯」一声，说：「景霁之准备申请航线，从上海坐湾流私人飞机到芝加哥。如果你想回去，我让他把芝加哥到上海的航线一起弄好，他的湾流机一到芝加哥，我们立马回国。」 他语速有点快，蒋凡晞髮懵的脑袋反应了半晌才回过味来：「现在不才二号凌晨吗？我们七号还要去移民局面谈的，如果这时候回去，那？」 「绿卡先不申请了，先回国重要。要不航线一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放。我们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国内现在疫情严重，美国情况反而好一些，蒋凡晞没想到唐熠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去，不免意外。 「景霁之要从上海跑回来，可你却要回去？」她怔怔地望着唐熠，「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时候呆在美国更安全吗？」 唐熠想都没想：「不行！你爸妈、我姥爷一家都还在北京，我们不能自己躲在这里。国内疫情再严重，我们也得回去守在老人身边，万一需要我们……」 他没再往下说。 那阵子，各种社交软体、媒体软体全都在报导国内疫情情况，蒋凡晞也挺焦虑的，一心盼着七号赶紧到，面谈赶紧结束，好赶紧回国和家人在一起。 这下，唐熠提出想立刻回去，她当然愿意了。 她抱住唐熠。 身上的薄被卷到腰腹处，夹在俩人之间，她嫌碍事，一把扯掉，身体与唐熠紧紧贴在一起。 「那我们回去！」 唐熠抱着她，一手搭着她的背，一手拿着电话，给景霁之拨过去。 「你的湾流机一到芝加哥，我马上要用，航线的事情就麻烦你了。越快越好。」 蒋凡晞和唐熠贴得近，寂静无声的夜里，她听到电话那头，景霁之说：「国内现在这种情况，你还回去做什么？好好待在美国度蜜月不好么？不是我不帮你申请航线啊，而是真没必要回来。」 唐熠反问：「你就这么一个人跑回美国，家里老人怎么办？一起带着？还是丢在上海？」 景霁之一噎，几秒后，说：「他们签证过期了也来不了。再说了，来了还得折腾。听说从今天下午5点开始，内地来的都要隔离14天。我家老头老太遭不住，就上海待着吧还能怎么样？」 唐熠：「……」 301 唐先生喜欢睡床的哪一边? 301 特殊时期，航线申请并不顺利，蒋凡晞和唐熠回国遥遥无期。 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安心待在美国，一边处理此行原本要办的事情，一边等景霁之拿到回国的航线。 很快就到了7号，蒋凡晞和唐熠如期前往移民局进行面谈。 还是那天那个面试官，他先把唐熠喊过去，蒋凡晞则待在旁边一个休息室里，等唐熠出来，她再进去。 半个小时后，唐熠回来了。 蒋凡晞赶紧问他：「都问了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站在后头的面试官严厉打断。 她吓了一跳，看向唐熠。唐熠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交流。 …… 蒋凡晞随面试官进了面谈室。 小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唯一的光源是桌子上一盏瓦数不高的檯灯。 搞得像警察局的审讯室。 不对，审讯室都比这亮堂。 这样的环境，无形中给人增添了不少紧张感。蒋凡晞本来就够焦虑了，又在这样一个环境，心情更忐忑。 面试官：「请坐。」 「谢谢。」蒋凡晞入座，挺直嵴背。 面试官例行公事告知：「一旦确定接受面谈，只要答错一个问题，我就会立刻逮捕你们。所以你确定要接受面谈吗？」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确定。」 她神色如常，其实心里对拿婚姻绿卡这件事已经很反感了。 面试官虽然嘴上没说，但那样子就是将她当成假结婚套绿卡的骗子。 蒋凡晞若是很想要绿卡也就算了，但问题是绿卡对她来说可有可无，所以这会儿心情就感觉特别不爽。 还答错一个答案就要被逮捕，真是脑子有坑才来搞这些。 「那我们开始吧。」面试官打开电脑，「第一次约会是什么时候？」 「2018年5月1日。」 蒋凡晞倒是没特地去记第一次约会的日子，但因为那天是五一劳动节，商场都在打折做活动，她和唐熠在商场里逛了几个小时，所以印象比较深刻。不得不说，具象记忆比单纯记住一个数字更牢固。 「唐先生喜欢睡床的哪一边？」 「左边，」蒋凡晞笑了下，「他喜欢睡左边。」 「唐先生在大学参加篮球社还是足球社？」 蒋凡晞一噎，半晌没说话。 她被难住了，因为唐熠就没告诉过她大学参加了什么社团，平时也没见他提过喜欢打球。 所以唐熠大学时到底参加的篮球社还是足球社？ 蒋凡晞看向面试官：「可以跳过这个问题吗？」 面试官一脸严肃：「不行，如果你答不上来，我会逮捕你们。」 蒋凡晞：「……」 她揪着眉毛又琢磨了一会儿。 唐熠大学就开始炒股，忙着挣钱，忙到连资助学生的事情都忘了，应该没有时间去参加各种球的社团了吧？ 蒋凡晞不确定，但也没办法了，只能遵循第六感：「他在大学，既没有参加篮球社，也没有参加足球社。」 面试官打量她一眼，视线又移回电脑：「唐先生用什么牌子的剃鬚刀？」 「schick！」 这个蒋凡晞知道，因为她隔山差五就要用唐熠的剃鬚刀刮腿毛。 接下来，面试官又问了唐熠的香水牌子、鞋码、近视度数之类的，问得相当细、也相当生活化，不住在一起压根不知道这些。 蒋凡晞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并没有人进来要逮捕她。 她如释重负，长长吐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全都答对，安全了。 …… 蒋凡晞出了面谈室，一见唐熠，立马就问：「你大学参加的篮球社还是足球社？」 「都没有。」 蒋凡晞拍了拍胸口：「唿，还好我答对了。」 唐熠揽着她往面试官的办公室走，边走边问：「都问了你什么问题？」 「什么第一次约会的日子，你的香水品牌啊剃鬚刀品牌啊，还有你喜欢睡床的哪一边啊这些。」 蒋凡晞扬起脸看他：「你呢？」 「我也差不多。」 「我发现这人还挺奸诈的，」蒋凡晞扭头看一眼后方，确定面试官没有跟在后面，才又继续说，「他问我你在大学参加篮球社还是足球社，其实你根本两个都没参加好吗？他直接给了二选一的选项，就是要我往坑里跳。还好你平时不玩球，要不我真的会套进去，答上任何一个，都是回答错误，随时要被逮捕。」 唐熠笑：「还好你聪明。」 蒋凡晞嘆气，摇摇头：「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好，千万千万不要再来第二次。」 …… 也是巧，景霁之当天晚上就来了电话，说航线终于批下来，他的湾流机2月13日到芝加哥，蒋凡晞和唐熠2月14日就能从芝加哥出发回上海。 唐熠立即让自己在horton的助理着手处理在盛华召开临时股东会的事宜，准备在回国之前，将唐焌从副董事长的位置撤下来。 他跟助理开会的时候，蒋凡晞就坐在一旁听着。 视频关上，她问：「咱们这次回国，再来美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确定要在这节骨眼撤掉唐焌吗？」 唐熠没说话，思考着。 蒋凡晞问他：「把他撤掉后，你让你爸管理集团？你爸已经不太管事儿了吧？你是不是要先跟他商量一下？」 「到时候，horton的团队会介入，本质上，还是我在管理。现在商务全球化很方便了，不一定要在集团内坐镇。」 蒋凡晞点点头：「虽然是这样，但我觉得你还是跟你爸商量一下吧。」 虽然你那个爸看上去很奇葩，但业务能力应该还是能打的，毕竟集团是他一手创立。 「好。」唐熠看着她，「那我明天再回去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么？」 蒋凡晞立即抬起手臂，在胸前比划出一个防备的x：「我不去！太可怕了！死都不去！」 唐熠笑：「有什么可怕的？挨打的又不是我。」 一说起去唐家，蒋凡晞登时又想起唐世明那天的阴阳怪气，不满道：「你爸就一副很看不起我的样子好么？故意说我是河南平顶山的，还让你就凑合过过什么的。没见过这样说话的，真的很讨厌！」 302 和大部分男人一样 302 人家是婆媳问题，蒋凡晞是公媳问题。 唐世明第一次见面就给她难堪，她心里当然有气了，平时不提，不代表不介意，这会儿说开了，在唐熠耳边小嘴叭叭地念叨着对唐世明的不满。 唐熠和大部分男人一样，在妻子表达对公婆的不满时，只是沉默听着，既不跟她说一块去，也不会喝止她。 典型的——不参与，没我事。 蒋凡晞说半天，没得到回应，抬腿踢了踢唐熠：「喂，以后你爸该不会要你养老吧？」 唐熠背对着她侧身而躺，没任何反应，蒋凡晞又踢了他一脚，他这才动了动身子，回头：「嗯？什么？」 「你爸以后会不会要你给他养老？」 唐熠没什么情绪：「谁知道他怎么打算。」说完，又翻过身去。 「那个玫姨不是挺年轻的么？她能照顾啊！再说了，你爸不还有个大儿子吗？他小时候又没养过你，怎么可以要求你来给他养老？」 「那如果他提出要我养老，我也没办法拒绝吧。」 蒋凡晞一噎，已是听出唐熠的意思。 她躺下，背过身去，气了半晌，又回头睨唐熠一眼：「我丑话说前头，如果真有这种事情，你自己来给他养老，我不会跟着你一起过来的。」 「那我到时候把他接回国。」 「回国住哪里？」 「他在北京有房子。」 蒋凡晞：「……」 她拉起棉被蒙住自己的脑袋，什么都不想说了。 …… 翌日，唐熠吃过午饭就出门了，去跟唐世明商量公司的事情。 蒋凡晞没跟，自己一个人在家处理工作，傍晚又去附近的超市逛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 中途接到唐熠的电话，说事情还没谈完，要她自己解决晚饭，她干脆直接在附近的咖啡店吃点简餐。 想到唐熠在唐家待了一整天，不知道会不会又跟唐焌起冲突，蒋凡晞心里其实也有点担忧，开始后悔没跟唐熠一块过去。 想着想着，就想到唐世明和唐熠的父子关系去了。 她一度以为唐熠和唐世明之间应该挺疏离，甚至带着恩怨，因为唐熠之前曾说过，怨恨唐世明欺骗了自己的母亲，毁了母亲的一生。 蒋凡晞当时便以为唐熠应该不大会去管唐世明的事情，倒没想到唐熠对唐世明养老问题的态度是——唐世明若需要他，他也是会负起责任。 「果然骨子里还是在乎孝道的中国人啊，」蒋凡晞嘆气，叉子叉着盘子里的沙拉，「就因为有这层『父子』关系在，就算有恩怨、就算没感情，也一定要负起责任……」 回想那天在唐家看到的一切，蒋凡晞大致猜到唐世明将来还是要唐熠负责的。 唐世明能那么抽唐焌，当着唐焌妻儿的面，心里或许已经决定将来不靠大儿子，要不也不会一点尊严都不给唐焌了。 反观他对唐熠，非但没对唐熠动手，说话也还算客气，要骂唐熠，也是关起门来私下骂，感觉在照顾唐熠的自尊心。如此呵护，除了有弥补和偏爱的成分在，怕是将来也是打算倚靠唐熠的。 想到这些，蒋凡晞就心烦。 唐世明讨厌她、看不起她，那是写在脸上的，将来唐熠真要给他养老，她作为唐熠的妻子，也没办法说一次都不露面，有时候唐熠在忙或者不方面，唐世明有什么事情，还不是她这个媳妇要出面处理…… 蒋凡晞越想越郁闷，晚饭没吃多少就回家了。 洗完澡出来，唐熠也回来了。 「吃过了吗？」她走到玄关旁，接过唐熠脱下来的大衣，「事情都谈好了？你爸怎么说？」 唐熠边换鞋边说：「他的建议是——在疫情结束前，先不要撤掉唐焌，等我可以自由往返中美、全面接管盛华集团，再把唐焌撤掉。」 「那……那唐焌会不会在这期间乱搞啊？毕竟你们已经撕破脸了不是？」 唐熠换好拖鞋，揽着蒋凡晞进屋：「他不会作践公司的，因为他还指望我爸把手头上的股份给他。公司烂了，将来他即使拿到股份也一毛不值，他反而会好好工作，因为他只有最后这条退路。」 不知为什么，蒋凡晞听到这番话并未觉得放心，心里还有隐隐不安：「那他会不会陷害你？」 唐熠笑，揉了揉她的头髮：「我现在只是股东之一，在集团里没有任何职位，他能陷害我什么？」 「也是。」 「我先去洗澡，一会儿还有工作，你先睡。」 「哦好。」 蒋凡晞把唐熠的大衣拿进衣帽间挂好，再出来，唐熠已经进浴室了。 他这几天总是工作到半夜，蒋凡晞不困就陪着，看着他电话一个接一个地与国内那边联繫，有时候是景霁之，有时候是周恆，有时候是她不认识的人。 听谈话内容，好像是之前收购的一家新能源公司，重要项目的研发遇到瓶颈，急需这方面的科研人才救场，所以让周恆去找人，景霁之负责把关。 蒋凡晞听到犯困，干脆回房睡觉。 …… 翌日，蒋凡晞刚睡醒，唐熠就告诉她，horton那边临时有事，明早要启程前往华盛顿。 蒋凡晞迷迷煳煳拿过手机看了眼，下一秒，整个人炸起来：「明天就走？我这衣服都没准备呢！」 她边说边跳下床，跑进隔壁衣帽间，拉出行李箱打开，往里头挖着衣服。 挖了好一会儿，丧气地蹲坐到地上，但坐了没几分钟，又赶紧爬起来，去浴室洗漱。 唐熠正往脸颊抹剃鬚泡，见她风风火火闯进来，透过镜子看她一眼，没说话。 「我吃完早饭要出门。」 唐熠皱眉：「去哪？」 「去商场啊！」蒋凡晞把电动牙刷放进嘴里，边刷牙边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都没早说明天就要去华盛顿！要不我可以早点准备衣服，不用今天这么急了。万一今天没挑中合适的，我要穿什么去酒会？」 她这次随唐熠一起参加horton创立十周年的酒会，可是要在李海妍面前宣誓主权的。脑子里早就想好那天要穿得很漂亮，让李海妍又羡慕又嫉妒。 但在这件事情上，唐熠明显没有和她心有灵犀，竟不甚在意道：「其实酒会也没你想像中那么正式，随便穿一下就好。」 蒋凡晞懒得跟他一个大直男解释这些，飞快刷好牙，又风风火火闪回衣帽间换衣服。 303 ty，你回来了? 303 蒋凡晞这次下了血本，买了一件dior2020年春夏系列的长裙。 dior这一季走希腊风，香芋紫色系的丝感长裙温柔细腻、隐约透出蒋凡晞白皙的肌肤，编织元素的丝质束腰带紧紧束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斜肩设计的领口，露出一侧光裸的肩胛骨及锁骨。 长裙虽然是半透丝质，但垂坠感很好，仿佛第二层皮肤，紧紧贴着身体曲线，从蒋凡晞傲人的曲线、纤细的腰身，一路来到线条完美的臀腿，最后在脚踝边如梦如幻般散开。 蒋凡晞不是那种干扁瘦的身型，她小时候是胖妞，上大学后渐渐瘦下来，但也没有一下子瘦成纸片人。 创业之前的体型都不算瘦，整体比较白腻丰满，但胜在腰身和手臂都算纤细，典型的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身材十分s型。 创业之后因为忙碌、三餐不定，逐渐瘦下来，上身和腰肢更薄了，曾经傲人的曲线也有点缩水，但底子还在，身材更显玲珑有致。 这会儿，在价格高昂的大牌长裙加持下，那身材十分诱人。 蒋凡晞站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拉着裙摆左摇右漾，越看越满意。 倚在门边的某人脸色不大好，酸道：「你觉得这裙子好看？」 蒋凡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好看啊！你说我像不像仙女？」 「仙女可不会穿半透的裙子。」 蒋凡晞从镜子里白他一眼，将裹在胸前的布料往下微微一拉，露出里头比皮肤深一个度的裸色胸衣边缘：「哪里透了？这不还穿着吗？」 唐熠：「……」 他越看越不是滋味，干脆转身回书房。 蒋凡晞对着镜子拌个鬼脸，一秒钟又恢復笑脸，对着镜子调整身上的裙子。 …… 翌日，他们搭乘最早一趟航班前往华盛顿市，下飞机时，才九点多。 二月份的华盛顿和北京一样冷，清晨的气温才零度左右，蒋凡晞裹紧长羽绒，跟在一手一个行李箱的唐熠身后出了机场。 刚出机场大门，一阵如冰刀一样的凉风飞来，蒋凡晞感觉自己脸上的底妆瞬间僵硬，仿佛和皮肤分层。 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巴：「我们打车去还是？」 正说着，从前方一辆奔驰v级商务车上下来两个人朝他们小跑过来，黑髮黄皮肤的亚裔和金髮白皮肤的欧裔。 亚裔接过唐熠手中两个行李箱，交给欧裔，后者立刻将行李箱放进商务车后备厢。 「会议时间定在几点？」唐熠牵上蒋凡晞的手，朝商务车走，边走边问亚裔。 「十点半。」 「那我们得快点。」 车子很快驶离机场。 唐熠跟坐在副驾的亚裔介绍：「徐斌，我太太，蒋凡晞。」 徐斌转过头来，对蒋凡晞笑了下：「您好，我是唐总在美国的助理徐斌。」 听出他的北普，蒋凡晞惊喜道：「你是北京人啊？我刚还在想，你是不是韩国人呢。」 「嗯，老家在北京。」徐斌笑笑，「公司亚裔比例挺高的，有韩国人和日本人，也有不少台湾人。」 唐熠忽然问了一句：「你哥在北京还是回加州了？」 徐斌说：「他一月底回来了。」 「老婆孩子都回了？」 「嗯，一家三口都在加州。」 唐熠没再多言，低头看手机。 气氛一下沉默下来，蒋凡晞瞟一眼他的手机，页面停留在一封全英文的邮件上。 从机场到horton要大半个小时的车程，唐熠忙着处理邮件，徐斌也没什么话，蒋凡晞就这么一路闭着嘴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她对华盛顿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精緻、大气和富有。 满街的黑色豪华轿车一看就是权力人物的座驾，浓郁压抑的氛围明显。 蒋凡晞想起自己曾问过唐熠为什么要将公司开在这里而不是纽约，唐熠当时只说——华盛顿是一个满地藤校jd的城市，但也是一个学歷没大用的城市。 她当时没理解，现在依旧不理解。 车子缓缓驶入一幢大楼的地库，车内光线忽然暗下来，蒋凡晞回神，转头看向唐熠：「就是这里吗？」 唐熠「嗯」一声，收起手机。 车子在升降梯旁的车位停下，徐斌下车，为蒋凡晞打开车门。 唐熠自己下了车，将西服最上头的扣子扣上，微弯手臂，蒋凡晞上前挽住他。 一行人进了电梯。 电梯厢里光线亮堂，蒋凡晞扭头看唐熠不苟言笑的侧脸。 他今天打扮正式，平时拨在额边的黑髮也往后梳去，整个人看上去严肃冷淡、、英俊矜贵。 「叮」一声，电梯停下，门往两侧收去。 蒋凡晞挽着唐熠一起出去。 入目即是光线亮堂的大办公区，卡座被集中在大厅中央，旁边是两排隔成各种小间的小办公室，里头都坐着一位正埋头忙碌的精英。 电话来电声此起彼伏，有些人在用英文沟通着工作，有些人在忙着手头的事情，大家看到唐熠和徐斌进来，也只是点头微笑，然后又继续忙手头的事情，并没有特地上前来逢迎拍马。 蒋凡晞心想：这氛围，跟唐熠本人很贴合啊，果然是他领导下的公司。 正想着，就听唐熠说：「这一层是併购部，我负责这个部门的业务，所以办公室在这一层。一会儿我要到楼上的会议室开会，你就在我办公室休息。」 「哦好，」蒋凡晞笑了下，「你去忙，不用管我。」 唐熠把她带进办公室，拿上笔电，很快就带着徐斌离开了。 他的办公室不大，可能就几十平方，但有一大面採光很好的落地窗，窗外是华盛顿湛蓝的天空，景致和观感都很好。 办公桌上没什么东西，收拾得干净整齐，可以看得出他很少在这里办公。 蒋凡晞把自己和唐熠的外套挂好，坐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忽然腰酸，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活动筋骨。 她俯瞰脚下的繁华街道，一边压着手臂，正打算拿手机拍几张照片留念，身后响起一句字正腔圆、带着惊喜的北普：「ty，你回来了？」 304 哪来的自信这么跟老闆娘呛声? 304 蒋凡晞脸上轻松无忧的笑意稍敛，缓缓转过身，微笑着看向站在门口的李海妍。 李海妍穿一身小香风套装，深棕色长捲髮拢在一侧，脸上温柔的笑意未来得及收去，就被震惊所取代，人怔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她向来自信大方，如此没底气，蒋凡晞倒是第一次见。 蒋凡晞挑眉笑了下，走到沙发区，在面门的单人位上坐下，拿背靠向沙发背靠，裹在牛仔裤里的长腿交叠，双肘往扶手上一方，淡淡看向李海妍：「嗨，helen，好久不见。」 李海妍回神，打量一圈办公室，许是没见到唐熠，精緻的眉心一蹙，问：「ty呢？」 「他去开会了。」蒋凡晞抬手看了一眼腕錶，「会议十点半开始，这会儿都十一点了，你怎么还没过去？」 她知道李海妍一个投资经理的级别还不够格参加股东之间的决策会议，故意这么问。 李海妍脸色一僵，抬手拢了拢长捲髮，用英文回答：「今天的会议我不用参加。」 「是么？」蒋凡晞微笑，用中文说，「那太好了，咱们聊会儿天？上次你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聊聊。」 李海妍犹豫几秒，终于还是进来了。 她在蒋凡晞对面的位置坐下，静静看着蒋凡晞，不发一言。 蒋凡晞淡笑：「ty要过来工作，不放心我一个人留在芝加哥的家里，就把我也带过来了。」 李海妍深吸一口气，眼神极冷：「你和ty既然早就是恋人关系，当时又为何追着我打听horton大老闆的消息？你难道不知道ty就是？」 一月份在北京，蒋凡晞几次追问horton大老闆的事情，李海妍现在想来，只觉得蒋凡晞这人实在是有心机，一边享受着唐熠给她的投资，一边装作不知道唐熠的身份，甚至还想从她这里套话。 幸亏她当时没表露出对ty的倾慕，否则蒋凡晞一转眼告诉唐熠，唐熠肯定把她炒了，毫不留情，这种事情在horton并不是没发生过。 李海妍捏一把冷汗的同时，亦在心里对蒋凡晞萌生出浓浓的敌意。 「我工作太忙了，都没时间去关心ty在美国的工作，不知道他就是horton的老闆，」蒋凡晞口气真诚，「而且他当时投我们那个项目，也没让我知道，说是怕我拒绝。他还是挺了解我的，知道我会拒绝。」 「是吗？」李海妍笑了下，「那你现在知道了，那二十亿的融资应该不要了吧？」 蒋凡晞微笑着把问题又推回去：「你说呢？」 李海妍半晌没吱声，冷着脸站起身：「那你先坐，我还有点工作要处理，先下去了。」 蒋凡晞冷冷收回目光，走到唐熠的大班椅上坐下，脚尖往地毯上一撑，大班椅转了个圈。 眼睛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致，心里想的却是李海妍刚才的态度。 可能她今天出现在唐熠的办公室，刺激到李海妍，所以李海妍连基本的客气都难以维持，不仅甩脸子，还把情绪带到工作上，竟然问她那二十亿的容易应该不要了吧？ 干嘛不要？ 二十亿又不是她李海妍的！ 这个棒子哪来的自信这么跟老闆娘呛声？ 蒋凡晞越想越气。 唐熠去开会后，她在办公室里坐了快一个小时，没半个人进来，就那个棒子跑进来，连门都没敲。 每个部门自己一个独立的楼层，这一层是併购部，棒子在投资部，这是特地从别的楼层跑过来，打算跟唐熠叙旧还是怎么着？ 想起唐熠之前说自己和李海妍一年见不上两次面，没有任何搞暧昧的可能性，还把锅推给景霁之。蒋凡晞越想越不对劲，打算晚点唐熠工作结束了，要严刑拷打一番。 …… 唐熠这会一开，直到傍晚人都没下来。 徐斌下午两点多给她送了点简单的午餐进来，说了声「ty还在开会」，人又上去了。 蒋凡晞吃完午餐，坐了一会儿觉得胃堵得慌，便起来到处熘达一圈。 这幢楼看上去房龄挺新，有十几层，最上面五层是horton的，一个部门一层，最顶层是大会议室和各股东办公室。 装修很现代化，也很有科技感，色系大部分用银色、白色和灰色，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蒋凡晞一层一层熘达上来，最后去了顶层。 全明落地玻璃墙分隔出的几个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人全都坐在大会议室里。 蒋凡晞远远看了一眼。 唐熠坐在会议长桌主位上，静静听着其他人说话，脸色看上去很疲惫，西服外套挂在大班椅上，白衬衫最上头的扣子打开，领结被扯松。 会议长桌坐了数十个人，包括唐熠在内，一共有四名亚裔，其他全都是欧裔。连续开了几个小时会议，所有人都是疲惫加凝重。 会议看上去似乎不太顺利。 是遇到了什么分歧吗？ 蒋凡晞正想着，忽然看到唐熠缓缓举起手。 与会人员里，也有几个人举了手。 好像在表决什么。 蒋凡晞稍稍数了一下，五比七。 唐熠，包括其他三名亚裔和一名欧裔都举手了，其他人都没举手。 看来唐熠想做的项目没得到其他股东的同意。 蒋凡晞悄悄回到楼下办公室。 …… 夜幕降临，华盛顿湛蓝的天空变成深墨，夜晚的气温要比白天更低一些，风唿唿吹着。 蒋凡晞站在落地窗前，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外面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大厅的灯关上，只留下一排过道灯。 陌生城市的气温要比体感低几度，蒋凡晞没来由地觉得冷，走去挂衣架取下羽绒外套，刚要穿上，唐熠回来了。 从过道那头直直走过来，一路和徐斌低头交代着什么。 蒋凡晞赶紧迎到门口，关心道：「怎么样？会议还顺利吗？」 徐斌看一眼唐熠，没说话。 唐熠笑笑：「中午没吃好，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又在转移话题，蒋凡晞这就知道了，会议如她猜测，不顺利。 她没多说什么，穿上自己的羽绒外套，把唐熠的毛呢大衣取下来，帮他穿上。 305 她不可能置之事外 305 蒋凡晞虽然不追求美食，但也架不住大半个月一直吃意面、汉堡、牛排这些加工食品，一听唐熠说要去吃好吃的，立马就提出自己的要求：「想吃中餐，不想再吃美餐了！」 唐熠说了声「好」，转而问徐斌：「我车子在地库？」 徐斌说：「是的，昨天刚做过保养，也清洗干净了。」 唐熠点头：「行，那你早点下班。」 电梯到达地库，徐斌把唐熠和蒋凡晞带到电梯旁一个车位前，将车钥匙交给唐熠，很快就离开了。 见车子logo陌生，蒋凡晞拉开副驾车门，问：「这是什么车，好像没见过这个牌子。」 唐熠上车，发动车子，系安全带：「fisk kama，用太阳能的，几乎不需要加油。」 蒋凡晞笑：「你也太省了。」 「没必要浪费。」 车子驶出地库。 唐熠说：「penn quarter有家吃亚洲菜的餐厅叫the source，还不错。」 蒋凡晞点点头：「行，都听你的。」 …… 餐厅有三层，最上层是高档用餐区，全落地窗，整体布置非常简洁高雅。 用餐的人们穿着正式、雍容华贵，口音纯正，举手投足间优雅尽显，就连穿梭在其中的侍者形象都特别好，还有那晶莹剔透的灯光与餐具，给人一种很高大上的感觉。 蒋凡晞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休闲的牛仔裤与毛衣，半开玩笑道：「这么正式的场合，搞得我有点紧张。」 唐熠笑问：「比那天去我爸家还紧张？」 「那倒没有！」 蒋凡晞不想再提到唐家那些人和事，转而问：「你们今天开会开了这么久，在说什么呢？可还顺利？」 唐熠手中餐刀一顿，几秒后，轻放在手边，拿起水杯喝一口水，说：「我爸要把自己手头上的股份给我。」 蒋凡晞一喜：「好事儿啊！天啊，真没想到他能这样，但你哥……能同意啊？」 「有条件。」唐熠方才还轻松的脸色换上严肃，「他要价五百亿美金。」 蒋凡晞：「……」 她放下餐刀，拿起水晶杯勐喝几口果汁，愤慨道：「他这不是给你，是卖你！而且我没猜错的话，这价格要高出市价不少吧？」 唐熠没吭声。 蒋凡晞看他这样就来气，口气不好地问：「那你那天回来怎么不跟我说？」 唐熠还是没说话。 蒋凡晞已是胃口全无。 「你爸也挺狠的，拿那些破股份换你全部身家，一丁点儿都不给你留。」 她气唿唿说了几句，想起唐熠傍晚在会议室里的一脸疲态，声调又软下去：「你现在也没办法一下子拿出五百亿，所以打算以horton的名义收你爸的股份？但是horton其他股东不同意吧？」 唐熠点头：「是这样。」 蒋凡晞说：「肯定不同意啊，我这种对投资毫无概念的小白都知道现在这种环境，拿五百亿美金投资传统实业是最不理智的。horton那帮股东个个是人精，能同意才怪了。要我说，你今天压根就不用来开这个会，直接拒绝你爸！他要不给股份就算了，你等着以后他给唐焌，你再从唐焌手上买回来。」 唐熠摇头：「等不了。盛华制造体系太落后，产能严重不足，很多订单做不来，很多新产品也没法开发，把机会全都拱手让给竞争对手。照这么下去，盛华的市场份额只会越来越小，直到有一天，彻底消失。」 蒋凡晞没话了。 确实是这样。 她当时给scg做3d列印车间，就听那边的技术员说，有些产品以前是盛华垄断的，但是盛华后面做不来，客户一开始让scg也帮忙做点，后来觉得scg做的也不比盛华差，价格还比盛华便宜，最后干脆把订单都给了scg。 她当时因为跟唐熠分手了，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现在想来，scg在不动声色扩充版图，盛华的版图却越缩越小。 照这么下去，不用等唐世明撒手人寰把股份分出来，盛华先消失。 蒋凡晞也犹豫了。 她看着唐熠，踟躇道：「这些问题，你爸不知道么？」 「他知道，但他也无能为力，管不动了。」唐熠淡道，「盛华的厂子分布在世界各个地方，全靠各个厂子的负责人撑起来，但这些负责人也是会有怠工和打小算盘的时候。他七十多了，没那种体力定期飞去各个厂子巡视，时刻关注各个厂子的运营情况，更别说每天去看那些厂子的各种报表。」 蒋凡晞理解地点点头：「也是，比如之前北京厂子那三条山寨产线。如果不是你跟着，估计就真当一堆废铁堆那边了。」 话刚说完，又问：「唐焌就真那么不想做实业么？他但凡用点心，也是能顶一些的啊。」 唐熠冷笑一声：「他觉得做实业累。这人从小享受惯了，就是让他坐在办公室指点江山，他都嫌累。」 「哦，这是二世祖呢。」 唐熠没再往下说，但蒋凡晞全都明白。 他们观念一致，都认为实业才是未来，所以唐熠想保住盛华的用意，她是能理解的。 现在他们是夫妻，唐熠的难题也是她的难题，她不可能置之事外。 沉默半晌，她笑说：「我现在事业也没什么起色，没多余的钱帮你，但好歹有点技术。你之后如果拿到盛华的经营权，我帮你做产能升级，别的我不会，这个我还是懂点的。」 唐熠说：「太累了，我不希望你那么累。你当时改那三条产线有多累我都知道。」 蒋凡晞笑：「你以为我白做？我到时候要收钱的！」 唐熠大笑：「行，到时候价格任你开，你可别又狮子大开口。」 …… 回去的路上，蒋凡晞忽然想起李海妍的事儿，心底的气儿蹭蹭又上来了，扭头白一眼正开车的唐熠，不爽道：「早上你上去开会的时候，有个美女来你办公室找你。」 「谁？」唐熠回头看她一天，很快又看回前路，helen？」 「呦！」蒋凡晞转过身，食指和大拇指往他大腿上一拧，拧出一个严谨的90度，「看来那棒子没少往你办公室钻啊！我都没说呢你就知道啦？」 306 把你帮我按脚的样子发到朋友圈 306 唐熠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这会儿右腿还控制着油门，整条腿都是紧绷的，那肌肉硬得跟石头一样，蒋凡晞很艰难才拧起一点皮，但她毫不客气，直接90度转交伺候。 唐熠吃痛，吸了吸牙齿，右手按住那双在自己大腿上作威作福的小手，紧紧包着：「在开车，别闹！」 「呦！你还有理了呀？」 唐熠好笑道：「我没理，你有理，行了吧？」 蒋凡晞恶狠狠吐出一口气，没说话，别过脸去。 窗外的一切都很陌生，身边这个男人这两天表现也不大好，她一肚子气，怄了半晌，扭头说：「我身为北方人，在北京待了两三年，其中有大半时间都是和你在一块，我这口北普都没李海妍标准，你跟我说你一年见不上她两次面，我才不信！」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不甚在意：「徐斌不也是北京人？怎么李海妍的北普就一定是跟我说话说出来的？」 蒋凡晞一噎，反应几秒，气道：「今早她进你办公室都没敲门，直接就进来了，这是关系多亲近才能这么随意？」 唐熠神色一冷：「我让景霁之跟她说说，让她下次注意点。」 蒋凡晞一心认为他和李海妍关系暧昧，他把警告李海妍这事儿推给景霁之，蒋凡晞就觉得他是怕李海妍伤心所以开不了口。 「你直接跟她说不就行了？干嘛还要劳烦有十几个小时时差的景霁之转达？」 唐熠笑：「怕她偷学我的北普，给她制造点机会跟景霁之学吴侬软语。」 这下换蒋凡晞没话说了，「哼」一声，又别开脸。 唐熠抬手揉着她的后脑勺：「我要跟公司里任何一个女下属有暧昧，还能大大方方把你带过来？」 「所以那个棒子不是上门跟我大眼瞪小眼了？」 「谁是大眼谁是小眼？」 「你瞎？没看出来我一只眼睛有那棒子的两只眼睛大？」蒋凡晞把唐熠的手拿开，「你别打岔！」 唐熠右手放回方向盘，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别瞎想，光你一个就够我忙了，没时间去应付其他女人。你要真不喜欢李海妍去我办公室，我让徐斌明天贴个公告，工作时间串岗，违者一次取消当年年终，两次开除。」 「行！就这么办！」 唐熠大笑。 车子途径horton办公楼，来到新闻博物馆附近一家酒店公寓。 这是蒋凡晞和唐熠这几天在华盛顿的临时住所。 十周年酒会在13号晚上举行，他们14号中午就得返回芝加哥，乘坐景霁之的湾流私人飞机回上海。 酒会之前有两天空闲时间，唐熠问蒋凡晞：「要不要出去买买买？买点东西带回去？」 蒋凡晞一听，指着挂衣架上那条烟紫色的dior长裙，哭丧着脸：「我已经破产了，没钱再买买买了。」 唐熠哈哈大笑，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该！我都跟你说了随便穿就行，你一定要买这条裙子。」 说完，看向长裙：「这裙子多少钱来着？」 蒋凡晞支支吾吾的，没敢吭声。裙子很贵，她怕唐熠骂她败家。 唐熠觑来一眼：「不想报销？」 蒋凡晞一愣，几秒后欢欢喜喜滚到唐熠怀里，双臂圈着他的腰，扬起脸看他，软软地问：「你要给我报销啊？」 「我给你拿到horton报销，算酒会的费用。」 「哇塞！还有这种好事儿？！」 蒋凡晞赶紧下床，跑到斗柜上翻了一阵，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单据，拿着又跑到床上，举到唐熠面前：「这是发票，直接拿这个报销就行还是得填申款单之类的？」 唐熠把单据抽走，随手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把这个给我就行，我让徐斌去填单。」 「那……那这个要送去给财务审核吧？财务会不会问买这个裙子是给谁穿的？到时候万一徐斌说是给我穿的，财务不让报销怎么办？毕竟我也不算你们公司的职员啊……」 「我直批的不用经财务审核，可以直接拿钱。」 蒋凡晞「啧啧」两声，摇着脑袋笑道：「你这权力挺大的啊。我们这种小公司，费用都是要我和阿寒都签字了才能报销，而且金额大的费用还要在景霁之那儿报批的。你们horton怎么说也是大公司，程序竟然比我们还简单……」 唐熠皱眉：「现在费用还给景霁之报批？」 「啊不是！」蒋凡晞纠正道，「我说错了，之前给景霁之报批。现在……现在要给李海妍？」 一提到这名字，她又老大不爽了，背过身躺着。 身后，男人淡道：「以后费用报给我，你们的项目我亲自跟，不用李海妍了。」 蒋凡晞转过身看他：「真的？你忙得来么？」 「可以。」唐熠起身，拍拍她光裸的背，「起来穿衣服，我带你出去逛逛。」 …… 唐熠带蒋凡晞在华盛顿市逛了一天，游览了各大着名景点，拍了不少合影。 当天傍晚，手机银行来了信息，裙子的报销款到了，蒋凡晞平白赚了一条裙子，心情大好，12号那天也不去看景点了，直接上商场买买买。 她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除了自家人，还有韩家几位长辈、送过她香水的韩哲，以及公司的人都各带一样礼物。 每一样礼物都是她亲自挑选，考虑了收礼人的需求和特徵，精挑细选了合适的礼物。 唐熠陪着，既帮忙提东西，也负责出主意和付钱。 从商场早上开门一直买到晚上关门，走了十几个小时，蒋凡晞一进酒店就躺到沙发上：「腿好酸啊，走了一天了。」 唐熠将大包小包放到一旁，走到她脚边坐下，她自然而然地将腿翘到他大腿上：「唿……这样舒服多了。」 见唐熠没什么反应，她抬脚勾了勾他的手臂：「帮我揉一下脚。」 唐熠看她一眼：「怎么揉？」 「揉脚都不会？」 「没揉过，不会。」 蒋凡晞笑：「那给你一次机会学习，用大拇指指腹按压脚背……」 唐熠把她的棉袜脱掉，放到茶几上，然后开始根据她的反馈按压脚背脚底。 揉了一会儿，忽然听她说：「你说我要把你帮我按脚的样子发到朋友圈，你猜景霁之和李海妍会有什么反应？」 307 全场最优雅美丽的女士 307 唐熠正按着脚板的手一顿，抬眸看过去，蒋凡晞已经举起手机，「咔擦」一声。 「别闹！」他去抢手机，「把手机给我。」 蒋凡晞赶紧将手机塞到身下，人贴着沙发仰面而躺，把手机紧紧压在屁股后面，挑衅地朝唐熠吐了吐舌头：「你就这么怕人知道你帮老婆按脚啊？」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唐熠手往她后腰与沙发之间的缝隙钻，试图将手机拿出来删除照片。 「那是什么？你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把照片删了。」 唐熠：「……」 他还真是怕。 算了。 太累了，懒得折腾。 他翻身下了沙发：「我去洗澡，待会儿出来你没把照片删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蒋凡晞朝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狗男人！」 她把手机从屁股后面掏出来，打开那张让唐熠急眼的照片。 其实照片并没拍到唐熠的脸，就拍到男人一双手和腰身，还有她小腿以下的部位，就算真发朋友圈，景霁之和李海妍也不一定知道那就是唐熠和她。 …… 蒋凡晞躺在沙发上看了十分钟电视，唐熠洗完澡出来了，臭着一张脸。 她瞥他一眼，没理会，继续看电视。 男人走过来，在她脚边坐下，边擦头髮，边不动声色拿起她丢在茶几上的手机，然后迅速抓住她的手，大拇指往指纹解锁处一按，又把她的手放回去。 蒋凡晞「啧啧」两声，十分不屑地觑着他：「就这么着急？就这么怕？」 「你说你发什么不好，非得发这种照片？」唐熠一手拿毛巾擦着头髮，一边在手机上专注寻找着敏感照片，「昨天不是在景点拍了不少照片？发那个不行？」 「景点拍的照片没意思。」 「那什么有意思？」 蒋凡晞转了转眼睛，脚丫子往唐熠腹肌点了一点：「我之前认识一乐手，你知道她跟她老公婚纱照拍的什么吗？」 「什么？」 蒋凡晞坐起身，蹭到唐熠身边跪坐着，嘴巴贴近他洗得香喷喷的耳朵，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三点的。女的就戴一头纱，胸衣和三角裤都是特别定制的婚纱款。然后男的就穿一条黑色的三角裤，脖子上戴一领结。」 唐熠：「……」 他已经翻到那张揉脚的照片了，其实早翻到了，只不过又顺道欣赏了一番蒋凡晞的相册。 此时，手机屏幕一熄，又放回茶几上。 他转身，食指和大拇指往蒋凡晞肉嘟嘟的脸颊上一捏，脸凑近她，严肃道：「我！不！同！意！这事儿没得商量！再提翻脸！」 说完，毛巾往肩膀上一甩，回房了。 蒋凡晞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狂笑。 …… 唐熠这人还算好哄，蒋凡晞洗完澡，回房后，软声软气跟他撒了一会儿娇，他就不生气了，还帮她全身按摩了一下。 今晚，她对唐熠的性子摸得更透了。 唐熠脾气算不错，有时候她对他发脾气，抱怨这抱怨那的，唐熠倒也受着，没跟她起火或者不耐烦，但她一说出格的话就不行了，比如在朋友圈晒私密生活，或者拍三点婚纱照这种将彼此隐秘部位曝光在人前的事情，他就不能忍，立马翻脸。 也就是说，她可以窝里横，但**要处理好。 果然人都是要相处才能知道性格。 没在一起时，蒋凡晞知道唐熠大男子主义，但真没想到他接受不了比基尼婚纱，以为他在美国生活那么多年，对这种事应该是见怪不怪。 难怪前几天看她穿dior那件长裙脸那么臭。 …… 「我不要披你的西装！」蒋凡晞一手勾着唐熠的手臂，秀气的眉紧蹙着，又小声重复了一遍，「我不披！风格不搭好吗？」 唐熠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跟经过自己身边的宾客点头问好。 长长的地毯尽头，就是horton十周年酒会的宴会厅大门。进了那扇门，所有人horton的股东、贵宾都将知道她就是唐熠的妻子。 她这趟来美国，等的就是这一天。 为了给大家留下一个优雅惊艷的印象，身上这条长裙可是斥了巨资，可唐熠却在这么漂亮的裙子外面套了一件黑色西服！ 蒋凡晞要疯了，抽出挽着唐熠手臂的手，将西服外套拿下来，递给唐熠。 唐熠放缓脚步：「天凉，要是发烧了，这趟回去就麻烦了，能不能入境都是个问题。」 蒋凡晞看一眼周围来来往往、正往他们身上打量的人，微笑道：「里头有暖气的，你以为我不知道？」 唐熠一时无言，正想再把西服给她披上，后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唿：「ty、小蒋，来了啊？我这刚下飞机！」 蒋凡晞趁机把西服又推回唐熠怀里，转头，看见景霁之，惊喜道：「景先生，好久不见！」 话落，瞥见跟在景霁之身侧的李海妍，笑意稍敛，客气道：「嗨helen，又见面了。」 景霁之迎上来，视线在蒋凡晞身上转了一道，笑说：「今晚你一定是全场最优雅美丽的女士！」 「是吗？谢谢。」 蒋凡晞移眸看向李海妍。 后者身上同样一件烟粉色长裙，似乎也是dior今年春夏新款，蒋凡晞依稀记得那天在dior的店里看过这件。 只不过材质是绸面的，看上去有点老气，没入她的眼。 眼下见李海妍穿了，不免认真打量一番。 长裙是圆领，上身类似斗篷一般的设计遮住一侧手臂，另一侧手臂则是无袖设计，一条浅金色细编织绳将腰身紧紧束起来，裙摆高开叉至大腿，随着走路时双腿自然的迈动，一条光裸的腿若隐若现。 心机！ 第一眼看似保守，实际上整条腿都露出来了！ 如果衣品能看出性格，那李海妍肯定是闷**。 蒋凡晞落眸看向再次往自己身上披的黑色西服，再看走在前头优雅扭动腰身、裙摆飘荡的李海妍，压低声音，气道：「李海妍也穿裙子，也没见景霁之把西服脱给她披啊。」 唐熠微笑目视前方：「你以为男人的西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能披的？」 308 几句话戳中了李海妍的心窝子 308 景霁之手持晶莹剔透的高脚杯，与李海妍碰了碰杯，杯中猩红色的酒液晃动出动人的色泽。 不远处，唐熠正带着蒋凡晞见宾客。 他一手拿着高脚杯，一手搭在蒋凡晞纤细的腰肢上，偶尔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 蒋凡晞笑得一脸明艷。 「漂亮，脑子还好……」景霁之轻抿一口红酒，感慨道，「可惜名花有主了……」 李海妍冷冷收回目光，唇角泛着不甘的弧度。 景霁之随口问了句：「fx的b轮融资，年前都处理好了吧？」 「没有。」李海妍淡道，「fx后来提出bc轮一共要融到二十个亿，我提出『3倍的可参与分配的清算优先权和10%的年股息』，他们……」 「哐」一声，高脚杯被用力放到自助桌台上，猩红色的酒液飞溅到白色桌布上。 李海妍吓一跳：「james？你还好吧？」 景霁之眯了眯眼睛：「fx提出要二十个亿的融资？」 李海妍怔怔答道：「是的。」 「ty什么意思？」 李海妍看一眼不远处正与蒋凡晞耳语的唐熠，踟躇几秒，说：「ty没意见。」 「把最终协议发给我！」话刚落，景霁之阔步朝唐熠和蒋凡晞走去。 …… 「我妻子是ai机器人设计师，她同时也是一位优秀的机械工程师。她创立的公司目前已经研发出六款安全防护方面的ai机器人……」 唐熠用熟练的美式口语跟朋友介绍蒋凡晞的工作。 内容全都在夸她，并未夸大其词，但向来内敛低调的蒋凡晞还是红了脸。 对方问他们何时举行婚礼，唐熠微笑垂眸，示意蒋凡晞回答。 蒋凡晞说：「大概明年，我们会在北京举行婚礼。我们的家人都在北京……」 正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景霁之走过来，脸色很差地拍了一下唐熠的手臂。 俩人低语片刻，唐熠搂紧她的腰，低声：「我们有点事情商量，你随我一起过去？」 蒋凡晞看了眼景霁之那张黑脸，察觉到他们要商量的事情不是自己能听的，忙说：「不用了，我就在这边聊聊天，吃点东西，你去吧，不用管我。」 「好，我很快就回来。」 唐熠和景霁之往宴会厅深处走。 华丽璀璨的灯光拉长他们挺拔矜贵的身影。 蒋凡晞收回视线，走到酒台旁，拿了一杯紫色的鸡尾酒轻抿一口。 酒精度数估计就三五度，酸酸甜甜，有点葡萄味，还挺好喝的。 蒋凡晞又喝了一口，第二口直接干杯。 李海妍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取了一杯跟她一样的酒拿在手上，隔空一个举杯，要与她干杯的意思。 蒋凡晞嘲讽地笑笑，抬手，却不是回敬李海妍，而是招唿侍者过来，直接将空掉的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盘上。 刚才在外头碰到李海妍和景霁之，她主动跟李海妍打招唿，李海妍这个没教养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蒋凡晞记住了，默默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主动跟李海妍打招唿，也别想她能有什么好脸给李海妍。 毕竟这棒子给脸不要脸。 「我有个事情很好奇，」李海妍优雅摇晃着酒杯，「你和ty是怎么认识的？」 蒋凡晞冷冷笑了下：「我之前跟他一个单位，是他的下属。」 李海妍意外：「你们之前一起工作？」 蒋凡晞微笑：「是的，这很奇怪吗？」 李海妍一噎，没吭声。 蒋凡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想：或许唐熠对外表示过自己不会谈办公室恋情，否则这棒子为什么听到她之前是唐熠的下属那么吃惊？ 「但其实那半年不到的时间里，我们接触并不多，他那时候经常在芝加哥的公司坐班，可他竟然在我们认识不到半年时间、也并不是很熟的情况下提议结婚……他好像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呢。」 蒋凡晞简单几句话告诉李海妍—— 男人嘴上说不跟下属谈恋爱、不搞办公室恋情，其实都是藉口，无非就是不喜欢。真的遇到喜欢的女人，什么原则都能打破，不仅可以谈办公室恋情，甚至唐熠那样沉稳深算的男人都会做出冲动求婚的事情。 唐熠不喜欢你，就算你们共事十年、就算你喜欢他多年，就算你可以为他放弃原则，都没用。 因为你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蒋凡晞不动声色观察着李海妍的脸色。 后者已是一脸悔恨加难以忍受。 看来那几句话确实戳中了李海妍的心窝子。 蒋凡晞笑笑，没再多言，转身，重新取了一杯新的鸡尾酒，朝徐斌走去。 …… 宴会厅附厅里，景霁之冷冷看着唐熠：「fx的晶片项目，打算另起炉灶？」 唐熠坐在沙发上，长腿交叠着，一手搁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把玩着一块吉他拨片形状的金属片子，泰然自若道：「我不清楚。」 「唐熠！」景霁之大吼一声，「我告诉你！fx这个晶片项目，必须是horton投资！」 唐熠淡淡抬眸，站起身，优雅地将西服第一颗扣子繫上。 他走到景霁之身旁，俩人错身而站。 他冷冷目视前方：「你跟我说这些没用，你想投资人家的项目，你得去谈，条件合适了，人家自然会跟你合作。」 说完，开门离去。 …… 蒋凡晞和徐斌聊了一会儿，看见那天在会议上支持唐熠的两位亚裔股东走过来，正想过去打声招唿，就见唐熠阔步朝自己走来。 她取了一杯威士忌迎过去，小声问：「说什么呢这么快？」 唐熠接过酒，笑道：「小事儿。」说着，揽着她朝两位亚裔股东走去。 正寒暄着，有两位中国人过来和唐熠打招唿。 互相介绍过，蒋凡晞才知道这二位是horton在国内投资的、一家研发机器狗公司的创始人。 大家算一个领域，热络地聊起来。 …… 蒋凡晞一晚上跟着唐熠应酬各方宾客，东西没吃多少，酒倒喝了不少，虽然都是酒精度数不高的鸡尾酒，但架不住量变到质变，她到最后也有点晕头了，晕乎乎地看着站在直立话筒后致辞的唐熠。 309 顺水推舟来个反杀 309 酒精麻痹了小脑，蒋凡晞脑袋一阵空茫，四肢也不听使唤。 闭眼用力摇了摇头，越发站不住脚，正想走到酒台旁缓一口气，忽然一双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晕乎乎地看向来人。 「听ty说，你们决定把ai晶片的项目拿出去外面做？小任同意了？」 蒋凡晞不动声色抽回手臂，深唿吸一记，意志坚强地站直了身子：「嗯，这件事，我和阿寒已经达成共识，他没什么意见。」 听言，景霁之移眸看向前方正致辞的唐熠时，脸上笑意尽收。 过了片刻，他抬手招唿李海妍过来，吩咐道：「小蒋喝多了，你陪着点，等ty下来再走。」 李海妍点点头。 蒋凡晞心里一个烦躁，推开景霁之和李海妍，迳自走到酒台边，一手撑着台面稳着身子，一边等唐熠。 不远处，唐熠在公布horton十年佳绩以及近三年的运营成果。 听到那一串串的天文数字，蒋凡晞酒醒了大半。 底下响着热烈的掌声，股东们脸上挂着微笑，应当是对业绩很满意。 唐熠汇报完，正打算结束致辞，景霁之上去了。 他没看唐熠，迳自走到直立话筒后头，稍稍一调整，随即说道：「这边有个事情，必须向horton所有股东汇报。」 底下掌声收得干干净净，现场鸦雀无声。 景霁之义愤填膺道：「horton出了一个叛徒！」 底下譁然，大家低声窃语。 蒋凡晞也精神了，瞪大了眼睛看向台上。 唐熠面无表情地看着景霁之，景霁之则面向所有人。 「有一位股东，唆使我们投资的一家公司创始人，将一个十分有前景、可以为horton带来千亿获利的项目剥离出现有公司！这个项目，这位股东要自己投资！他要把原本属于整个horton的集体利益据为己有！」 利润千亿的项目，就算只占10%的股份，也能分到百亿。没有人不想要这些钱。 站在前排的数十位股东，几位金髮白皮肤的欧裔已经开始跳脚了，有人用英文大吼：「是谁？叛徒是谁？」 蒋凡晞脑子一个激灵，想到景霁之刚才问自己的那个事儿，登时就明白景霁之口中这个利润千亿的项目，就是她和任泫寒的ai晶片。 而他口中那个叛徒，自然是指唐熠。 蒋凡晞酒全醒了，提起裙摆，正打算上去澄清，却又在走近时，看见景霁之虽然神色愤慨，却没有任何眼神指向唐熠。 意识到他似乎还不打算公开唐熠就是这个「叛徒」，蒋凡晞顿住脚步。 如果景霁之此举只是想对唐熠施压，并没打算公开「叛徒」就是唐熠，那她现在贸然上去澄清，就坏事了。 蒋凡晞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james，你快说，叛徒到底是谁？」 「对！james，说！」 见景霁之迟迟不说这个人是谁，几位欧裔股东吼得更大声了。 原本站着不少人的宴会厅，竟在不知不觉间宽敞了许多。 部分宾客悄然退场，留下来的，都是horton内部人员。 蒋凡晞一瞬不瞬地看着姿态从容矜贵的唐熠，双手已是紧张到攥紧，打算一会儿若是有人对唐熠无礼，要立刻上去帮唐熠。 「james说的那个『叛徒』是我。」沉默良久的唐熠淡淡开口，「作为惩罚，我会退出horton，而james所说的这个项目，我也不会再干涉。horton若有办法说服项目方一起合作，那这个项目最后还是会回到horton。」 众人譁然，震惊地看着唐熠。 一是不相信作为horton创始人兼大股东的唐熠会做出退出的决定。 二是担心占股比例最大、投资最多的唐熠一旦退出，那horton的资金鍊必然出问题。 三，没有了唐熠的horton，还能不能有过去的辉煌，还能不能每年获利丰厚都是问题。 唐熠可是那种能在所有人都损失惨重的金融风暴里横扫市场、为客户为自己赚得盆满钵满的传奇啊。 这个世界，会赚钱的人分两种。 一种是，只能在太平盛世、经济友好的环境里赚大钱的人。 还有一种，则是唐熠这种即使在乱世、在大萧条中，亦能日进斗金的能人。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离开了horton的ty还是ty，但没了ty的horton，还能不能是horton，那就不好说了。 刚疯狂跳脚的几个欧裔股东不说话了。 这都是一帮跟着唐熠捞好处的人精，脑子里很快分析出利弊。 一位地中海欧裔股东站出来说：「ty怎么可能是叛徒？他也有自己喜欢的项目想自己处理，既然是这样，那这个项目就给ty了！horton少赚个千亿不是什么大事！ty赚了就等于horton赚了！」 「那是那是！」 「我刚才也想这么说。」 股东们一致附和，甚至还劝唐熠不要冲动。 景霁之一脸错愕，显然也是没料到唐熠会顺水推舟来个反杀。 唐熠笑笑，说：「谢谢大家的支持。但是……」 众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生怕他还是要退出。 有人又开始出声劝着，唐熠只是客气地笑着。 等大家都说完了，他才淡淡开口：「我想做盛华的项目，但大家不想做，所以我还是得退出horton。」 「做做！盛华那个项目要做！」地中海股东率先举手表决，「盛华这个项目我同意了！大家同意的举手！」 不出三秒，数十位股东全数举起手，除了台上的景霁之。 地中海股东自动略过景霁之，对唐熠讨好道：「这个项目全票表决通过！」 唐熠偏过脸，微笑看着景霁之，挑了挑眉。 他一脸愉悦地下了致辞台，朝蒋凡晞走去。 楼上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你可以开始准备帮我做产能升级了。」 蒋凡晞已是被刚才那一出吓到心跳失频，见他还有心情说这个，手从他西服纽扣下方探进去，点了点他的腹肌：「我真的会被你吓死！」 他揽着她往宴会厅大门走，与她低声耳语：「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抬手看了眼腕錶：「还有两个小时就是西方情人节，走，我们回家过节。」 310 躲被窝才是仪式感 310 车子飞驰在回酒店公寓的路上。 蒋凡晞一颗心还惶惶不安，唿吸短促，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唐熠。 「想问什么？」 「啊？」蒋凡晞嘴巴张了张，「不知道。」 唐熠笑了下：「那想到再问。」 「喔。」 不出几秒，说不知道该问什么的某人小心翼翼开口了：「景霁之刚才突然那样，你怕不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 蒋凡晞嘟囔一声：「我当时真的挺怕的，酒都被吓醒了。」 唐熠双手控制着方向盘，专注看着夜路：「怕我被那帮老头子揍？」 蒋凡晞摇头：「嗯，你没看到那些人一听有叛徒要私吞项目，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过你一说要退出，他们怎么又变了态度？」 唐熠敛笑。 半晌后，冷道：「景霁之出来说我是叛徒之前，我公布了horton这三年来各个部门的经营情况，就是在提醒这帮躺着收钱的傢伙——这个公司到底是谁在赚钱。horton四大部门，金服部的利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投资部为併购部服务，我带的併购部和公募部才是利润大头。我退出，这帮人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车内安静几秒，响起小小的掌声。 蒋凡晞倾慕地望着唐熠，竖起大拇指：「棒！但景霁之不知道这些吗？但凡他了解horton的现状，都不应该那么冲动，直接在这种场合对你施加压力啊。」 「呵，」唐熠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穷途末路了而已。」 蒋凡晞缓缓吐出一口气，坐正身子：「不过现在这样也好，投资盛华的钱从horton走，要不你一下子也没地方筹那么大一笔钱吧。」 说完，又想起什么，激动道：「那……那他们会不会又在投资协议上对盛华或者对你使诈啊？」 李海妍当初在协议上做文章坑fx的事情歷歷在目。 蒋凡晞已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对我使诈？」唐熠不以为然地笑了下，「我也挺好奇他们投资部会怎么出条款。」 蒋凡晞嘆气。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抬手捏了捏她被酒精沁红的肉脸：「大不了不要horton的投资。没事，就算我个人投资盛华，咱们的生活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蒋凡晞想想也是。 她和唐熠都是对物质没多大**的人，唐熠除了那一身工作时穿的西服皮鞋和手錶需要买贵的，其他生活用品好像也挺接地气，家居服很多都是无印良品199、299一件的t恤或家居裤。 他不抽菸也不喝酒，开的还是公车，蒋凡晞有段时间觉得唐熠除了和她出门吃饭要花钱，其他地方几乎花不到钱。 她也和唐熠差不多，除了今晚这条长裙，要不真没买过什么贵重的东西。 想来也是，俩人生活习性都差不多，才能走到一起，组成家庭。 「也是，」她满足道，「我也有工资的，就算你的钱全部拿去投资盛华了，我的工资也够咱俩生活。」 「那我不就变成吃软饭的？」 「嗯。」蒋凡晞侧过脸觑他一眼，顺着他的思路，「而且你肯定还是软饭硬吃的那种。」 唐熠哈哈大笑。 见他心情好，蒋凡晞紧绷了一整晚的心情放松许多。夫妻之间的情绪是会互相感染的，唐熠心烦，她肯定也不得轻松。 「还有一个半小时。」 蒋凡晞回神，看向唐熠：「什么？」 「西方情人节，」唐熠笑，「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需要什么仪式感过节？」 蒋凡晞看一眼外头黑乎乎的冬夜，唿啸寒风正拍打车窗。 她双手摩挲着光裸的手臂：「这么冷的天，躲被窝才是仪式感。」 …… 回到酒店，蒋凡晞和唐熠一起泡了个澡。 中途，唐熠手机来了电话，他从浴缸起来，沖了个澡，就去隔壁书房讲电话了。 蒋凡晞泡到指腹发皱才起来沖澡。 头髮还没擦干，门铃响。 她从镜子里看一眼房间对面紧闭着的书房门，见唐熠没有要出来开门的意思，脑袋裹着毛巾就去开门了。 乍一看站在门外的景霁之，蒋凡晞一吓：「你……你找唐……找ty吗？」 景霁之对她笑了下：「你什么时候知道唐熠就是ty的？」 「知道大半个月了。」 「上网搜过么？」 「没那个必要。」 景霁之脸上笑意更深，迳自进屋。 「那就是没搜过了？」他走进客厅，在沙发坐下，「答应我，一定要搜搜看，保你大开眼界。」 蒋凡晞知道这人是来找茬的，赶紧去敲书房的门。 门开，唐熠手上拿着手机，压低声音：「你先去床上，我一会儿就来。」 话落，客厅方向传来景霁之洪亮、带着调笑的声音：「我在呢！当着我的面儿，你俩就去床上了？」 唐熠循声望过去，浓眉一蹙，眼神不耐，拿起手机对那头的人招唿了一句，挂上电话。 「你先回房。」他交代完蒋凡晞，出去客厅。 蒋凡晞乖乖进房等着，但心里还是担心他们打起来，房门也没敢关严实，留了一个缝，耳朵贴着门框，站在门边听外头的动静。 隐约听得见男人低低的交谈声，但听不清楚内容，只知道氛围好像还可以，没有剑拔弩张的味道。 她听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没事，正要关上房门，忽然听到景霁之一声怒吼：「唐熠！你是不是疯了？你谈个恋爱谈到脑子不正常了？」 蒋凡晞什么都来不及想，立刻开门冲出去。 客厅里，唐熠坐在沙发单人位上，一派轻松闲适，景霁之站在他面前，已是怒火攻心到差点站不稳。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景霁之大吼，「ai晶片这个项目不在美国做，你这玩意儿哪里都卖不出去！那么多血淋淋的例子你看不见？啊？」 在说fx的ai晶片项目。 蒋凡晞顿住脚步，站在客厅拐角，静静听着， 唐熠没说话，手里把玩着她以前送他的那枚用3d印表机列印出来的吉他拨片。 气氛默了半晌，景霁之放缓激动的语气：「你就算不看在钱的份上，你为了蒋凡晞，你都应该把这个项目拿到美国做！」 311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 311 墙上时钟指向23：55，还有5分钟就是西方情人节。 景霁之还在晓以大义地劝着，唐熠听烦了，起身走到大门后，把门拉开，淡道：「见好就收。」 景霁之脸色已是相当难看。 与唐熠错身而过时，咬牙切齿留下一句话：「你等着！」 门关上。 蒋凡晞长长唿出一口气，从客厅拐角走出来，与刚回过身的唐熠打了个照面。 「我都听到了。」 唐熠揽着她回房：「景霁之可能会去找任泫寒，你有时间先跟任泫寒通个气。」 「好。」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床，躲进松软暖和的被窝里。 蒋凡晞脑袋枕在唐熠胸膛上，忽然想起他刚才还在跟人谈事儿，说：「你是不是还有工作？要不你先忙去吧，别陪我了。」 唐熠看一眼电视上的时间，笑说：「对方可能也去陪妻子了，电话改天再打也行。」 蒋凡晞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腰，脸在他怀里蹭了蹭，软软道：「那我们现在要做点什么呢？」 「一年一度的枕头大战今日在旧金山湾区南部城市圣何塞举行，庆祝即将到来的情人节……」 电视上，人们拿着白色的枕头互相挥舞，白色羽毛漫天飘扬，有人躺在白色的羽绒堆里休息。 唐熠垂眸看她，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想玩枕头大战吗？」 「不要！」 「那你想做什么？」他低下头，唇去摩挲蒋凡晞的耳廓，「想要什么，你要跟我说，我才知道……」 …… …… 2月14日中午，蒋凡晞和唐熠从华盛顿回芝加哥，再从芝加哥乘坐湾流私人飞机回上海。到达上海天已经黑了，他们在上海住了一晚才又搭飞机回北京。 前后一共折腾了三趟航班，不断出关进关，在机场进行各种检查，最后回到北京的家里，已经是18号下午了。 架不住这番折腾，蒋凡晞一回家就蹲在洗手间里狂吐。 唐熠陪在一旁，轻拍她的背，神色凝重。 「怎么吐得这么厉害？」佟玉英站在门口望着，「会不会是怀孕啦？」 听到这句话，蒋凡晞吐得更厉害。 唐熠起身走向佟玉英：「妈，你帮瑶瑶倒杯温水，然后熬点粥给她吃吧。」 「哦哦，好咧，我这就去。」 佟玉英被支开，浴室又恢復清净。 接过唐熠递来的热毛巾，蒋凡晞一屁股坐到地上，将毛巾盖到脸上，仰头直喘气。 「你一会儿下去药店帮我买个测孕的吧？」 「好。」 唐熠又拧来一块热毛巾，换下她脸上那块。 蒋凡晞敷了会儿，撑着唐熠的手站起身。 她弓身捂着肚子，双手搂着唐熠的手臂往外走：「我洗个澡就到床上躺着，太难受了……」 唐熠不确定她是肠胃炎还是怀孕，这会儿也不敢乱拿药给她吃，陪着她一起洗了澡，餵她喝了点温水才去药店。 他买了测孕棒和一些针对肠胃炎的消炎药，打算先测过没怀孕，就让蒋凡晞吃点药。 结果一回去，蒋凡晞又发起烧。 佟玉英在一旁囔囔：「哎呀，怎么发烧了呀？该不会是传染到那个肺炎了吧？」 蒋凡晞人躺在床上，脸上红红一片，人已是迷煳到没力气再跟佟玉英说半句话。 唐熠还在玄关换鞋，听到了，赶紧提着药进房。 「我们在上海和北京的机场都做了核酸检测，不可能传染到肺炎，再说就算传染了，也没这么快出症状。」 他口气严肃中带着不悦，佟玉英听出来了，讪笑道：「现在敏感嘛！一说发烧，大家都会觉得是不是传染到肺炎。我出去给你们拿点口罩。」 说完，赶紧熘出房间。 唐熠将装着药的白袋子放到床头柜上，俯身往蒋凡晞额头上摸了摸：「很烫，估计38度以上。」 蒋凡晞闭着眼睛，把他的手拉下来，声音很虚弱：「别靠近我……万一真是肺炎……你会被我传染……」 「你先好好休息，我再下去买点药。」 …… 唐熠又去了药店一趟，本来想买额温枪、退热贴和退烧药，结果额温枪断货，退烧药受管制必须登记身份信息才能买。 他把自己的护照拿出来登记，买了退烧药和退热贴回去。 刚走到房门口，就见已经戴上口罩的佟玉英正往虚弱的蒋凡晞脸上挂口罩。 唐熠脸色一沉，走进去，把蒋凡晞脸上的口罩拿掉：「生病了要保持空气流通，怎么还给她戴口罩？」 他转身将口罩扔到垃圾桶里，用了力，垃圾袋发出「嚓」一声。 佟玉英不是看不懂女婿的脸色，但仍以一种「都是为了大家好」的口吻劝道：「戴一下比较安全，要不真是肺炎，那我们一屋子人都跟着遭殃。」 「您自己戴着就好，若还不放心，帮我和瑶瑶单独分出餐具。」 佟玉英没说什么，嘆了嘆气，拿着托盘出去了。 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烟的皮蛋瘦肉粥，唐熠把退热贴贴到蒋凡晞的额头和后颈。 他就这么一直在房里陪着蒋凡晞，期间，粥凉了，蒋凡晞起来吃了几口，又迷迷煳煳地睡着了。 退热贴换到第二块的时候，周恆送来一把额温枪，唐熠赶紧帮蒋凡晞量了一下体温，39度半。 还真是高烧。 他赶紧稀释酒精帮蒋凡晞擦身子，又一直叫醒她起来喝水喝果汁，如此到天亮，蒋凡晞的烧才退下去。 唐熠一整晚没睡，每隔半小时就帮蒋凡晞量一次体温、擦身、喊她起来喝水，见她不烧了，这才安心眯了一下。 然而也仅仅是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就醒了，见蒋凡晞人不在床上，赶紧下床去外头找。 在看早间新闻的蒋志存说没见女儿出来。 唐熠赶紧又回房。 浴室门关着，他上前轻敲三下：「瑶瑶，你在里面吗？」 「我在呢……」 唐熠一颗心落回心窝：「还好吗？会不会难受？」 「又烧起来了……我刚自己测过，38度多……」 「发烧反覆，没有其他症状，可能是从美国回北京的途中颠簸太久，没休息好，免疫力下降，感染了细菌，所以体内有炎症。吃点消炎药，炎症下去了，就不会再烧了。」 他再度敲门：「你先出来，我们测一下有没有怀孕，要是没怀，赶紧吃药，我昨晚有买消炎药。」 半晌后，里头传来幽幽一句：「我刚测好了……」 312 好消息和坏消息 312 「咔嚓」一声，浴室门开。 唐熠回神。 「感觉怎么样？」他一手覆着蒋凡晞的后背，一手往她额上探了探温度，「还在低烧。」说完，视线在浴室转了一圈，没看到验孕棒，轻声问：「结果怎么样？」 蒋凡晞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根白色塑料棒。 唐熠拿起来看了眼。 一条红线。 他没说什么，扶着蒋凡晞去床上躺下，然后把要吃的药拆开，放在小盖杯里，又出去倒了一杯温水进来。 蒋凡晞乖乖把药吃了，人又躺回去。 唐熠进浴室洗漱好出来，也和她一起躺到床上去。 松软的鹅绒被下，俩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一侧床头柜上，还有佟玉英昨晚拿进来的白色口罩。 蒋凡晞轻咳一声试试嗓子，如释重负：「嗓子眼没有不舒服，应该不是肺炎。」 唐熠翻身面对她躺着，右侧手臂轻轻横进她颈下，小心翼翼将她揽进怀里：「别瞎想。」 「昨晚又是发烧又是呕吐的，我想过最糟糕的情况……人虽然半昏睡着，但脑子却很清醒，很害怕……」 她害怕怀了孕的同时又感染到肺炎。 唐熠全都知道，一阵心疼，搂紧了她。 饶是明白今年实在不适合怀孕，不仅因为疫情还没结束，且蒋凡晞今年的工作也都已经排满，但担心直接说出口，蒋凡晞会误会他不想要孩子，转而问：「你想什么时候要孩子？」 「今年肯定是不行的，以后再说吧。」 「今年确实不太合适。」他低头吻了吻她还发烫的额头，「要孩子这件事，都听你的。」 蒋凡晞仰起脸，虚弱地对他笑了下：「好。」 …… 服过两次消炎药，蒋凡晞当天下午就退烧了。 人精神了，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东西。 fx那边已于一周前復工，蒋凡晞跟唐熠商量了一下，决定翌日就回单位上班。 她让整整一个月没回过韩家的唐熠明天也回后悔住去，唐熠不放心她，怕她这几天夜里又烧起来，说白天回后海可以，但晚上要过来睡。 蒋凡晞拗不过，只能答应。 唐熠把她送到单位，下车前，交给她一个袋子。 里头是消炎药、耳温枪、退热贴和口罩，还有消毒酒精。 蒋凡晞笑说：「除了消炎药，其他这些单位里都有。之前还是你让周恆送过去的。」 唐熠严肃道：「你把这些带到办公室自个儿用，别为了领点东西跟别人接触，就是员工和任泫寒也不行！」 「那估计很难，我和阿寒少不了要见面商量事情。」 「用电话。」唐熠烦躁，「谁知道他昨晚见了什么人，有没有被人传染。」 蒋凡晞一阵无语，提着东西下车。 人前脚刚进办公室，任泫寒后脚就进来了。 他戴着口罩，但蒋凡晞还是看出他憔悴了不少。 将手提包和外套挂好，蒋凡晞忙请他到沙发区入座。 「阿寒，对不起啊，因为我请假了大半个月，害你一个人处理公司的事情，都忙瘦了。」 「没事儿，没忙什么。」任泫寒掩在白色口罩上方的眼睛弯了一下，「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 「景霁之前两天打电话给我，问我知不知道你想让唐熠投资晶片项目的事情。」 蒋凡晞皱眉：「我并没有确定晶片项目要给唐熠投资，他怎么能这么曲解？」 任泫寒点点头：「所以我跟他说这个事情还没决定。他问我horton是不是没可能了，我说是，他说那咱们bc轮的融资计划作废。」 蒋凡晞：「……」 她已经完全被这个事情整烦了，气道：「horton不投就不投！他们现在对陪护机器人那个项目根本没半点兴趣，一心想要投晶片项目。这种投资方不要也罢！」 任泫寒没说话。 蒋凡晞右手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头疼道：「今年这波疫情，咱们要量产新款陪护机器人也不合适，干脆先把落地技术做好，然后也接触接触其他投资人，等疫情过去，再进行陪护机器人的生产工作。」 「要找唐熠么？」 蒋凡晞摇头：「他到底是horton的人，我们不和horton合作，却和他个人合作，怕是不好。」 任泫寒意外：「唐熠是horton的人，什么意思？」 蒋凡晞这才想起还没跟任泫寒说这个事，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唐熠就是horton的大股东ty。」 这下换任泫寒没话说了。 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事情。 他没追问唐熠先前为什么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能猜到很大概率是因为唐熠怕蒋凡晞拒绝horton的投资或是心生反感。 「对了，好消息呢？」 任泫寒收敛思绪，说：「好消息就是三维ai晶片的算法部分完成了。」 蒋凡晞大惊：「啊？」 「嗯，接下来要做电晶体总成设计和神经突触核心设计，看你的了。」 「不是……」蒋凡晞还没回过神，「你一个人，一个春节假期，把工作量这么庞大的算法工作做好了？」 「几个月前我就开始做了，」任泫寒笑，「而且也找了朋友帮忙。」 蒋凡晞点点头：「理解。」 琢磨半晌，她说：「新款陪护机器人的落地技术先放一边，现在当务之急，得先把晶片项目的实验室搭起来。这样吧，回头我们把各自的存款都统计一下，看钱够不够，不够我再想办法。」 任泫寒想都没想：「好。」 他做技术在行，但在决策工作上，只要蒋凡晞在，他永远听蒋凡晞的。 蒋凡晞在经营上，虽说也是菜鸟一只，但蒋凡晞要比他胆大心细、敢想敢做。最重要的是，蒋凡晞身上有凝聚力与领导力，所以说蒋凡晞是公司的灵魂人物也不为过。 …… 任泫寒走后，蒋凡晞立刻把自己所有能动用到的资金都加了一加。 把hanren帐面上的资金都分干净，加上fx去年一年的工资，能有八百万，任泫寒那边说还找家里要了两百万，他个人能投一千万用于实验室的搭建。 313 照顾你家唐总太累了还是怎么着? 313 蒋凡晞粗略算了一下，搭建一个晶片项目所需要的实验室、买设备、买技术，加上组建团队和办公区域，费用至少得五千万，他们至少还缺三千万。 蒋凡晞联繫了在老家银行工作的同学，抵押了老房子大概可以贷出一百万。 可一百万对于三千万的资金缺口来说，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挂上电话，蒋凡晞继续烦恼。 她想到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和婚房，落的也是她的名字……两套房子市值大概三千万，如果拿去银行抵押，至少可以贷到两千五百万…… 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否了。 房子当初是唐熠出资买的，虽说送给她当结婚礼物，但她拿去抵押套钱，太说不过去了。 …… 傍晚，程凯来了电话。 「这波疫情我也是头疼的狠吶，」程凯在电话那头说，「工人和管理很多都回不来，制造业也没法让他们在家里云办公啊，一定得到现场来做才行。」 电话开了免提放在桌上，蒋凡晞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轻敲，下意识回道：「制造业也是可以实现云办公……」 话没说完，脑中灵光一闪。 她停下手上的工作，眼睛虽然还看着电脑屏幕，但一颗心已经扑到与程凯的对话上：「程总是想做全智能工厂？」 程凯在电话那头酸道：「搁以往，我说到第二句话，你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次反应这么慢，怎么？照顾你家唐总太累了还是怎么着？」 蒋凡晞笑着将手机举到下巴处，后背往电脑椅上一压，椅子转了个180度，看向落地窗外寂寥的中关村街景。 「我家唐熠不是小孩子，不用我照顾，他照顾我差不多。」 「呦！你就使劲儿酸吧！酸死我这单身狗得了！」 蒋凡晞笑了几声，回到正题：「程总，话说回来，你趁着这次疫情升级全智能工厂是正确的，效率能提高好几倍。你们那个工厂我也算熟，我和任总加班加点给你们做，半年应该没问题。」 程凯嘆气：「这波疫情，不仅工人回不来，出口也会有麻烦。你也知道，我们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出口北美和欧洲。还好放假前库存备了不少，应付这半年应该没问题。」 蒋凡晞安慰道：「你要这么想，你们这一年半载停工的损失，在智能工厂搭建起来后，不出半年就能给你赚回来，连本带利。」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她脑子里已经将**g的情况回顾了一遍，笃定自己和任泫寒完全可以处理这个项目的同时，hanren能从这个项目里获利多少，她心中已经大概有数。 电话那头，程凯干脆道：「行！咱们也合作过了，程序大家都清楚。你有什么需要，就尽管来厂里，回头计划书和报价单做好直接发给我就行，我看过没问题，咱就签约。」 不等蒋凡晞说话，他又雷厉风行地提醒道：「要快！从这一刻开始加班加点做我们的项目，钱不是问题！」 蒋凡晞唇角扬起胜利的微笑：「行！」 挂上电话，她立刻去任泫寒办公室：「阿寒！程凯要我们做全智能工厂！钱的事情有着落了！」 任泫寒惊喜站起身：「真的？」 「对！」蒋凡晞关上门，转身在任泫寒面前入座。 她开心得像是中了大乐透：「上次给他们做一个3d列印车间咱们要价一千万，这次至少得要他五千万！」 任泫寒犹豫：「会不会太高了？」 蒋凡晞笑着从印表机上抽出一张a4纸，在上头写下一个数字：「按照他们现有的产能，全智能化一年就能给他们赚到三年的利润！至少是这个数！我们要价五千万不过是个零头！程凯也是人精，从3d列印车间尝到甜头了才会回头找我们，你以为啊。」 她总有叫人信任的魅力，任泫寒同意了。 俩人开始探讨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与分工，决定明天一早就去程凯那边看现场、取数据。 谈完，天已经黑透。 蒋凡晞坐在椅子上，往上抻着手臂：「累死了累死了。」 任泫寒下吧点了点外头：「你老公来了。」 「啊是吗？」 蒋凡晞惊喜回头，就见戴着口罩的唐熠站在走廊看着她。 「糟了，我手机忘记带过来了，估计是在下面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找上来了。」她收拾桌上一堆草稿纸，「我先下班了啊，你也早点下班。」 「好，去吧。」 蒋凡晞抱着一堆草稿纸出去。 唐熠问：「怎么没戴口罩？」 「啊？我没戴口罩啊？」她笑，「难怪我怎么觉得唿吸这么通畅，一点都不憋。」 唐熠立刻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枚口罩帮她戴上，边戴还边叮嘱：「就算是在公司，也要记得戴口罩、勤消毒。早上跟你说的话全都忘了？」 戴好了，食指往她额头上一点：「这回记住了？」 「记住啦！」 唐熠揽着蒋凡晞往办公室走，边走手边往她额上探了探温度：「今天还有再烧吗？」 蒋凡晞笑嘻嘻的：「木有，一整天都很好！」 「那就好，但消炎药还得吃，让炎症都下去了才行。」 「好咧！」 两人相拥着进办公室，唐熠关上门。 见蒋凡晞心情大好，边收拾边哼歌，他问：「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蒋凡晞抬眸看他一眼：「我有高兴吗？」 不等唐熠回答，她就激动地把hanren可能要做程凯的项目，然后晶片项目的二期资金因此解决的事情跟他提了一下。 「景霁之还威胁阿寒，说bc轮的融资作废，作废就作废！谁稀罕！」 说完，察觉到自己说错话，气得跺了一下脚，小心翼翼看一眼唐熠的脸色，劝道：「你就别去说景霁之了，本来我们也不想跟horton继续合作了，他说作废就随他去了！别理就行。」 唐熠沉着脸「嗯」了一声，转而问：「假设说程凯那边的项目可以赚个五千万，那后期搭建厂房的费用？还靠hanren这么做项目挣?半年挣五千万，十个亿得挣十年，那会儿，三维ai晶片早淘汰了。」 314 你婆家人会以为你有毛病不能生 314 蒋凡晞知道唐熠这么问，只是不想她太辛苦，想给她投钱。可她还是想先自己努力一下。 「没事儿，我们先把样品做出来，hanren和fx都有在赚钱，到时候再看看银行那边能不能贷款，走一步算一步。」 怕唐熠不信，她又跟唐熠打包票：「别担心，我需要钱会跟你说的。」 「好，」唐熠帮她拿下挂衣架上的大衣，展开了帮她穿上，「你要是觉得我出钱投资不好，要不我教你赚钱，这要比你累死累活做项目来钱快。」 「啊？」蒋凡晞扭头看他，「还有这路子？」 「我们到车上再说。」 唐熠把她的背包取下来，揽着她走出办公室。 ……、 车子驶出停车场，进入中关村大街。 唐熠双手控制着方向盘，侧过脸看蒋凡晞一眼，很快又看迴路况：「你们现在是打算先做程凯的项目，等拿到项目款了再搭建晶片的实验室是吧？」 蒋凡晞老实回答：「我们现在手头上差不多有两千万左右的资金，会先找场地，等过阵子从程凯那边拿到工程款，大概有三四千万，再把设备的预付款给付了。」 「你要研发的这款晶片，光刻机至少得是3nm以下吧？」 唐熠没再多言，蒋凡晞知道他全都清楚。 她轻轻吐了吐气。 光刻机很贵很贵……付了预付款，尾款还是个问题。 唐熠认真开着车：「过两天我带你去开个a股帐户，你把手头上所有资金都存到帐户里，之后我教你买股票。」 蒋凡晞意外：「你要教我炒股？但现在股市不是不太好么？万一套住了怎么办？」 唐熠笑，偏过脸看她一眼：「股市不好也能赚到钱，看你怎么炒。」 「天啊，还有这样的？」 …… 吃过晚饭，佟玉英神神秘秘把蒋凡晞叫到厨房，问她到底怀没怀。 蒋凡晞对这类问题简直有应激障碍，就跟佟玉英前阵子老问她什么时候加入美国国籍一样。 「婚礼还没办，怀什么怀？」她口气不好，「而且您不是觉得我被人传染到肺炎么？就是怀了也保不住啊！」 「臭丫头！怎么说话的？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好？」 蒋凡晞反唇相讥：「在我『疑似』感染肺炎的情况下希望我怀孕，这是为了我好？」 佟玉英气得打了她手臂一下，把她拉进一些，压低声音：「你们既然都扯证了，你不快点怀孩子，你婆家人会以为你有毛病不能生！再说了，小唐条件那么好，你不赶紧生个孩子把他拴住，以后他被别的女人勾走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用孩子把爱人拴住这种事儿，不用看别人，首先在我们家就是失败的。那您如何能确定这种办法对唐熠管用？」 佟玉英一噎，登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蒋凡晞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也是有点后悔说出刚才那番话：「反正我们俩有自己的节奏，您就别再操心这个了。」 …… 她回房间，唐熠刚好洗完澡出来，见她臭着一张脸，问：「怎么？」 「我妈说我们扯证了我还不怀孕，你们家的人会以为我有毛病不能生。」 唐熠正拿棉签掏耳朵，一听，唇角弯了弯：「我今天回去，我姥姥也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蒋凡晞头皮一麻：「那你怎么说？」 「我跟她说……」唐熠将棉签丢到垃圾桶里，边擦着头髮边坐到床边，「我跟她说咱俩现在还处在拉拉小手的阶段，等办了婚礼才那个。」 「哈哈哈……」蒋凡晞捂着肚子狂笑，「你姥姥信你才有鬼了……」 …… 那天过后，蒋凡晞变得异常忙碌，既要忙**g的项目，又要忙晶片项目。 唐熠在她家住了大半个月，有一次跟佟玉英起了点矛盾，住烦了，先是搬到后海住了一阵子，后面又因为太想蒋凡晞，干脆搬回俩人的婚房住。 蒋凡晞一开始偶尔过去和他住，后来她也受不了佟玉英，干脆完全搬到婚房去，每天下班去看一会儿父母，没事儿就回自己和唐熠的爱巢。 七月份，**g的项目到了尾声，hanren收到第四期款，蒋凡晞徵得任泫寒的同意，依旧将这笔资金交给唐熠去理财。 其实一开始，是唐熠教她看股市，但她实在没时间盯盘，再加上看那些日线什么的看得头晕眼花，唐熠就帮她盯盘，每天晚上把明天几点要买什么卖什么给她整理好，让她照着操作。 其实已经是傻瓜式炒股了，但她还能输错股票代码买错股票，结果一天之内就亏了几十万，跟唐熠哭爹喊娘，唐熠干脆把她帐号拿过去，直接帮她下手。 七月底的某个下午，她正在现场准备验收工作，微信收到唐熠发过来的一张图片，是她股票帐户的余额。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站在那儿数了几遍，还是没敢相信，又喊任泫寒过来看：「阿寒，你数数这是多少钱？」 任泫寒扶了扶眼镜，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她：「这是什么钱？」 「就炒股的那个帐户的余额啊。」 任泫寒又垂眸看去，再次细数几遍，一脸难以置信：「五亿多？……」 「我去！」 蒋凡晞把图片放到最大，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数，半晌后，整个人跳起来：「天啊！真的是五亿多啊！天啊天啊！咱们的厂房有希望了！」 任泫寒拿着她的手机，仔细辨认那图片是不是p的。 确定图片确实是蒋凡晞的股市帐户、数字也不是p的，他问：「咱们当时不是只放三千多万进去么？怎么一下变这么多？你怎么炒的？」 蒋凡晞稍缓激动的情绪，看一眼周围，悄声说：「一开始我自己炒，还亏了几十万，后面我不敢了，就把帐户和密钥那些都交给唐熠去操作，本来也是他让我买什么我就买什么……」 任泫寒大概也明白了。 之前，他知道唐熠就是horton的ty后，去网上搜过。 唐熠的黑料是不少，但他赚钱的手腕也是真的厉害。 315 赚钱的手腕也是真的厉害 315 唐熠的黑料是不少，但他赚钱的手腕也是真的厉害。 十几年前就能在金融风暴里实现个人资产增长百倍、在美国资本市场白手起家的神人，炒个股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或者他应该不仅仅把钱投到股市，其他来钱快的投资渠道可能也做了，所以才能在短短半年时间获利十几倍…… 「在想什么呢？」 任泫寒回神，把手机还给蒋凡晞：「唐熠帮我们赚了这么多钱，应该要给他佣金吧？」 「佣金？」蒋凡晞怔愣几秒，「对哦，不能让他白忙活，那我晚上回家问问他要多少佣金。」 …… 「佣金？」围着粉色围裙的唐熠正认真切鱼片，「你说你要给我佣金？」 蒋凡晞倚在厨房门口，咬一口手上的苹果，含煳不清地回了句「对啊」。 唐熠把切好的鱼片整整齐齐码到白色的陶瓷盘子里，打算一会儿放到锅里清蒸。 「先记帐上。等你以后飞黄腾达了再给我也不迟。」 「不行哦，」蒋凡晞嘴里的苹果咬得嘎嘣响，「阿寒那人死心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说了要给佣金，你这不收，他待会儿又生气，而且还会一直在我耳边叨叨叨的。」 「你去跟他说，我的佣金你们目前付不起。」 蒋凡晞又咬一口大苹果，没吭声，狐疑地看着唐熠。 唐熠背上虽没长眼睛，但也知道她现在什么表情，不以为然地笑了下：「你就这么跟他说，他会相信的。」 「烦死了！你们男人真烦！」 蒋凡晞转身出厨房，回卧室洗澡。 …… 沖好澡出来，她围着浴巾，站在台盆前擦保养品，唐熠进来了，把身上的家居服都脱光丢到脏衣篮里，直接走进她身后的淋浴房沖澡。 这个浴室是四分区，做了双台盆和梳妆檯的洗漱区；单独分隔开的淋浴房、浴缸、马桶；能让夫妻俩人同一时间使用一个浴室，却又互不影响。 蒋凡晞对着镜子，心不在焉地擦着乳液，眼睛却是看向身后透明淋浴房里、站在花洒下的唐熠。 男人雕塑一般的身材，举手投足间满满都是优雅，连沖个凉都叫人心动万分。 蒋凡晞红着脸笑：「典型的脱光了比穿上还好看……」 正式住进婚房，她才知道唐熠每天都有锻鍊的习惯。 疫情严重、健身房不卡门的时候，他就在家里自己练。 每次都先在跑步机上慢跑40分钟，然后用各种简易的器材做无氧力量训练，完了再到跑步机上跑半小时。 后来有一阵小区里的健身房开了，他就下午起床了去健身房锻鍊，傍晚再回家做饭。 最近疫情有变，小区的健身房又关了，他又在家锻鍊了。 「真是自律啊……」 蒋凡晞感慨一声，转而去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努力扬起一抹可爱的笑。 苹果肌好像不那么饱满了，眼角还没出鱼尾纹，但法令纹好像出来了。 「哎……」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 唐熠帅气有钱、身材还好，可她转眼都要三十了…… 真是危机感满满。 「嘆什么气？」 唐熠推开淋浴房的移门出来，腰间系一条浴巾，走到另一个台盆前擦头髮。 蒋凡晞看一眼隔壁镜子里他紧緻的皮肤：「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四。」 「我在想你好像这几年都没变，」蒋凡晞食指和中指比划成v，巴拉着自己的法令纹，「可我都长纹了。」 唐熠转身，双手往她肩上一按，带着她面向自己：「我看看，哪里长纹了？」 「法令纹啊。」 唐熠佯装认真看了好一会儿，说：「这不是法令纹吧，这好像是笑起来特别可爱的女孩子都会有。」 「呜呜呜……真的吗？」 「当然。」 蒋凡晞扭头，又对着镜子扬起夸张的笑，尽量把苹果肌挤到嘭的状态。 唐熠边擦头髮边从镜子里看她，唇角溢着宠溺的笑。 …… 八月中旬，**g的全智能工厂验收完毕，蒋凡晞和任泫寒全身心投入晶片项目的研发。 实验室还是搭在中关村，他们从清华大学招了一批计算机、通信、电子电气的硕士博士，之前一直帮任泫寒做算法工作的同学也加入，这些人组件了一支研发团队。 由于任泫寒和蒋凡晞已经完成前期研发工作的三分之二，团队主要负责完成最后三分之一的研发、晶片生产及后期各种性能测试。 同一时间，位于中关村附近的厂房也快完工，就等年底国外和台湾的设备交付、样品晶片性能测试没问题，就可进行小量生产，然后开始市场推广。 一切都顺利有序地进行着，直到十月中旬…… 几个月前就订好的光刻机，突然接到厂商的通知，说因为受疫情及进口政策影响，一些配件断货，因此蒋凡晞他们需要的光刻机生产不出来了。供应商主张取消合同，走赔款程序。 光刻机是制造晶片最重要的核心设备，没有光刻机，就算技术再好，晶片也做不出来。 一夕之间，整个团队像霜打的茄子一蹶不振，蒋凡晞和任泫寒更是几乎愁白头髮。 蒋凡晞还好，回家跟唐熠吐槽吐槽，唐熠给她想想办法开导一下，她第二天也就能重新振作，可任泫寒顶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几次在实验室里精神崩溃、砸东西、吼叫、暴走。 所有人都束手无措，就是蒋凡晞也安抚不了他，看着他这样，只能默默流泪。 这一天，蒋凡晞又打电话去台湾，跟厂商负责人交涉。 「王总，拜託您一定要多帮帮忙！我们现在所有研发工作都完成了，就差设备过来做样了，你们一句话说设备做不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前后几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她已是好话说尽、也承诺可以多支付设备款，但厂商那边说不行就是不行，他们也没办法。 「啊！啊！……哗啦啦……」 外头忽然传来几声尖叫，以及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蒋凡晞一惊，抬头看去。 任泫寒又崩溃了，把会议室里一大面玻璃写字板搬起来砸了，玻璃碎了一地，一旁的女同事受到惊吓，蹲在地上呜呜哭泣。 蒋凡晞闭了闭眼睛，已是心力交瘁。 她咬牙，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硬气道：「王总，如果您还是不愿帮我们生产设备，那我可是要亲自去台湾拜访了！」 316 我就是觉得自己特没用 316 那边连客气都懒得，「啪」一声把电话挂了。 蒋凡晞握着手机的手用力收紧，狠狠咬着后槽牙，从太阳穴连到咬肌的一条筋突突跳着。 「我草你全家！」 手机沿着弧度甩出，落在角落，四分五裂！ 外头，任泫寒还在砸办公椅。 他的秘书像逃命一样，从乱闹闹的现场跑到蒋凡晞办公室外，勐敲门：「蒋总，任总他……你快出来看看吧……」 蒋凡晞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出去，忽然看见一身休闲装的唐熠从大门走进来。 他阔步朝任泫寒走过去，一把夺走任泫寒高举过头顶的转椅，放到一旁，不知跟任泫寒说了什么，俩人一起朝另一间小会议室走去。 蒋凡晞开了门出去。 员工们正在收拾一地狼藉：「蒋总，小心，地上都是玻璃渣！」 蒋凡晞点点头，远远看着正在小会议室里谈话的唐熠和任泫寒。 任泫寒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脑袋，唐熠站在他面前，双手抄兜，正跟他说着什么。 蒋凡晞见他情绪稳定，转身回了办公室。 她在网上搜赴台手续，打算尽快前往台湾厂家看个究竟。 「叩叩叩，」玻璃门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击声。 蒋凡晞正低头写字，头没抬：「进来。」 来人开门进来，「咔嚓」一声，门落锁，然后拉开她办公桌前的转椅入座。 「任泫寒这阵子经常砸东西？」唐熠口气严肃，「我刚和他谈了一下，让他先回去休息一阵。」 蒋凡晞点点头，长长嘆了一口气，将记事本合上，丢进抽屉里。 后背往电脑椅上一靠，仰头看着天花板，无力道：「他花了很多心血在这个项目上，如果我们技术有问题，失败了，那活该！可现在就因为厂家不把光刻机卖给我们……是人都受不了，他没疯，算万幸了。」 「我看离疯也不远了。」 蒋凡晞再度嘆气，一脸无能为力。 过了会儿，她问：「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 「还早？」 蒋凡晞看一眼腕錶，拍了拍额头：「都快下班了，我说呢！」转椅往前滑，她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稍等我五分钟，我收拾一下。」 她边收边说：「我过几天打算去一趟台湾……」 缘由还没说，唐熠已回：「我陪你。」 她收东西的手顿了几秒，抬头对他笑了下：「好。」 …… 因为疫情的关系，蒋凡晞和唐熠的赴台手续没能申请下来，台湾行泡汤，她只能继续用电话、邮件轰炸设备商。 但人家东西不给你，你就是上门要，都不一定能要得到，何况现在连人家的地方都进不去，更别说靠电话和邮件拿到东西了。 所有工作都因为光刻机的缺席而停摆，团队的士气一天不如一天。 所幸任泫寒回老家休养去了，要不他一天天在实验室砸东西，蒋凡晞早晚被他吓出心脏病。 但也因为任泫寒不在，所有压力都压到蒋凡晞身上。 搭建实验室、组织团队、购买技术专利，已经投了不少钱下去，再加上买光刻机的钱，他们几乎把所有能动到的资金都拿出来，还跟银行贷了一些。 员工的工资、银行的利息、水电费等各种费用每一天都在产生，可样品却做不出来，没有订单，没有收入，再这么下去，只能是把所有钱都烧光后，黯然收场。 投放了最多心血的项目，却是这个结局，太打击人了。 蒋凡晞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整个人喘不过气，心头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样，一刻都不得轻松。 丢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屏幕上闪动三个大字——景霁之。 蒋凡晞烦躁地皱了皱眉，把手机拿到耳边，淡声打招唿：「你好。」 景霁之上次威胁如果不让horton投资晶片项目，bc轮的融资计划就要作废，那一次把蒋凡晞给气的，对景霁之再没有了过去的尊敬与热络。 「小蒋，好久不见，」景霁之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最近在忙什么？」 「老样子。」 「听说『尼积』不给你们供光刻机？」 蒋凡晞不知道他哪里打听来的，也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便没吭声。 电话那头，景霁之笑了下：「我早就跟ty说过了，这个项目，放在国内做，是一定做不起来的。我当时苦口婆心劝你、劝ty、劝小任，大家都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特别是ty，他早就料到今时今日，但还是放任你和小任瞎搞，让你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实在是不应该，多好的项目啊……」 蒋凡晞沉不住气了，冷声问道：「所以呢？你想跟我说什么？」 「让horton投资并主导这个项目，我去跟尼积谈，争取光刻机以最快的速度运到北京。」 蒋凡晞冷笑一声，口气决绝、笃定：「不可能！」 不等景霁之说话，她就把电话挂了。 景霁之这番话，无非是在告诉她—— 美国公司要的设备，尼积哪敢不给？ 没配件？用舌头舔也要舔出来！ 是，蒋凡晞是知道了他们美国公司的厉害，可她就是做不了这种事情！ 让horton主导这个项目，与抛弃亲妈投奔后妈有什么区别？ …… 蒋凡晞被景霁之这一番刺激，心态彻底崩了，躲到洗手间大哭一场。 一上车，就被唐熠发现哭过。 但她其实已经半小时没哭了，可眼睛比人大，褪红也比人慢，一哭就红得特别久，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刚才哭过。 唐熠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蒋凡晞默默系好安全带，低低道：「没事。」 「没事哭什么？」唐熠把她刚系好的安全带又解开，一把将人拉到怀里，「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找他算帐去。」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自己特没用……井勤没说错，我真的是一把年纪了还没混出个人样。」 唐熠脸色一冷：「井勤又打电话说你了？」 「不是不是！他没打电话，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他之前这么说过。」 唐熠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多少人三十岁还一事无成，但你已经有三家属于自己的公司，比很多人都要能干。」 蒋凡晞只是苦笑。 317 真正迎来这个结果 317 十月底，回老家休养了大半个月的任泫寒回到公司，自己办公室还没进，就先跑到蒋凡晞办公室。 「有一家美国公司愿意卖5nm的光刻机给我们！而且是荷兰原版！」 蒋凡晞一惊：「什么？」 任泫寒递了一个文件夹过来。 她接过翻开，里头有最新款的光刻机介绍彩页，还有正式的报价单和购销合同，以及需要买方提供的报关资料。 看一眼价格，金额刚好是台湾厂商退给他们的设备款及违约赔款。 蒋凡晞激动得站起身：「这家公司你是怎么联繫到的？」 「我让美国的同学帮忙联繫的。」 任泫寒在美国的同学大多从事it工作，能接触到光刻机供应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蒋凡晞不疑有他，将购销合同抽出来，拍照，发给公司的法务。 她边编辑邮件，边跟任泫寒说：「合同没问题的话，咱们赶紧签字，赶紧把预付款打过去，越早越好！」 「对！越早越好！」 邮件写完了，蒋凡晞盖上笔电，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任泫寒，暖暖地笑了一下：「你现在情况怎么样？心情有好一点吗？」 任泫寒勉强一笑，说：「知道有人愿意卖光刻机给我们之后，心情好多了。」 蒋凡晞点点头。 想来也是，因为事业挫折而崩溃的精神，自然要用事业的起色来治癒。 她问：「那今天开始上班了？」 任泫寒点头：「是。」 蒋凡晞站起身，朝他伸出手，俩人简短握了一下。 「阿寒，恭喜你归队！」 「谢谢。」 …… 翌日，蒋凡晞收到美国厂商的合同回传，立刻将光刻机的预付款汇付给对方。 按照合同交付期，光刻机于35天后运抵天津港，但在汇款后的隔天，对方就发来了提单。 光刻机已经从荷兰阿姆斯特丹出港，最迟12月初就可到天津。 蒋凡晞一度很担心这次又出什么么蛾子，光刻机会被海关拦截无法顺利从荷兰出来。这会儿看到东西已经在海上，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回心窝。 …… 实验室的运转恢復正常，蒋凡晞开始着手处理一月份开发布会的事宜。 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处理晶片的项目，fx那边几天才过去一趟。 好在现在是唐熠负责fx的投资，有时候有事情汇报，蒋凡晞直接晚上回家跟他口头汇报，其他程序就省了，连邮件都不用写，更别说纯粹浪费时间的会议。 如果这会儿还是李海妍负责，蒋凡晞估计要忙到骂粗话。 唐熠最近也回盛华上班了，但到底有家庭，没再像以前那样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厂里、每天忙到夜里十点才回家，他现在跟其他员工一样五点下班，然后开车去中关村接蒋凡晞。 俩人商量着趁2021年的春节假期，把婚礼给办了，尽快让生活稳定下来。 …… 日子在忙碌中过得飞快，还剩下一个月，2020年就要结束了。 回首这一年，蒋凡晞心情很复杂。 即使外人看来，她的公司还在运营，陪护机器人也还在市场上售卖，甚至在许多城市开了线下体验店。 但只有她和任泫寒自己清楚，陪护机器人今年的净利只有10%，营收本来就不多，费用却一点没少，净利自然下降许多。 再这样下去，接下来现金流可能会出现问题。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彻底改变人们的生活，尽管每个人都很努力在维持着，希望令生活保持原样，但大家都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疫情使大部分人经济状况吃紧，不再多花钱买非必须的生活物资，陪护机器人的销量、升级和周边服务都未达预期。 幸亏今年做了程凯的项目，hanren不仅获得五千多万的项目谘询费，且之后每年还有几百万的包年服务费入帐。 hanren公司小，费用也低，营收扣除掉不多的费用，再交一部分税，剩下的蒋凡晞和任泫寒俩人可以平分。 而fx规模要大一些，光员工就有上百位，每个月的工资、三层写字楼的租金，再加上线下销售费用，加起来是一大笔钱。且这个公司她和任泫寒股份少，营收和利润如果不理想，他们俩人几乎分不到什么钱。 「我当时也是天真，」蒋凡晞失笑，「自己算了一笔帐，只要陪护机器人能卖出一百万个，咱俩就能分到做晶片项目的钱。今年这情况，明年后年都不知道疫情会不会反扑，公司不倒闭都算幸运了，还想分红过亿？」 任泫寒安慰道：「疫情属于不可抗力因素，谁也预料不到，不要怪自己。」 「我没事。」蒋凡晞拿出手机，「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叫餐。」 任泫寒刚要说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阵，拿起来一看，是天津那边的报关公司打来的。 他接起：「你好，我是任泫寒。」 蒋凡晞给自己点了一份鸭肉饭，拿着手机等任泫寒说完电话。 「什么？光刻机不是这两天应该到港口吗？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听光刻机有事，蒋凡晞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 她惶恐地看着任泫寒。 「是海关不让进还是什么问题？报关资料不是都提交给你们了吗？」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任泫寒无力地挂上手机。 蒋凡晞紧张道：「怎么了？光刻机出什么问题了？」 「光刻机已经到天津港，就等入关了，但是荷兰设备商查到我们是一家中国公司，现在要起诉卖我们设备的美国公司违反《瓦森纳协定》，光刻机最近几天会安排运回荷兰。」 「什么？」蒋凡晞站起身，双手捏成拳，浑身止不住发抖，「美国是瓦森纳的成员国啊，为什么会这样？」 任泫寒无力摇头：「之前捷克要向我们出口『无源雷达设备』时，美国便向捷克施加压力，迫使捷克停止这项交易……应该和咱们这次情况差不多……」 …… 一下午，蒋凡晞的心情都很低落，快下班时，终于绷不住了，又躲到洗手间大哭一场。 光刻机和晶片背后的政治博弈，她不是不明白，可真正迎来这个结果，还是异常痛苦。 这种感觉，就像快临盆却被告知「你这个孩子永远生不下来」那样令人绝望…… 318 把今夜当成末日，狠狠拥抱 318 唐熠今天没有来接蒋凡晞下班，说是要跟朋友谈点事情，让她自己打车回家，晚上去父母那边吃饭。 蒋凡晞心情低落，只想安安生生吃一顿饭，偏偏佟玉英又念叨着她不入美国国籍的事情，搞得她胃口全无，包一提，回了和唐熠的家。 开门进屋，鞋柜前放着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蒋凡晞看了眼屋里。 客厅和餐厅的灯都亮着，唐熠在家。 「老公？」她换下拖鞋进屋，「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应。 走进客厅，看到书房的门关着，她走去敲了敲门：「老公，你在里面吗？」 几秒后，门开。 「回来了？」唐熠脸色不大好，但还是贴着她的额头吻了一下，「晚饭吃好了吗？」 她摇摇头：「没胃口。」 手环上唐熠的腰，脸靠到他胸膛上，眼眶登时就红了。 唐熠轻拍她后背几下，揽着她转过身：「徐睿，我太太。」 蒋凡晞这才发现书房里还坐着一位戴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 她收起在眼眶打转的湿意，拿出女主人的大方，跟对方点头打招唿：「嗨你好，欢迎你到我们家做客。」 徐睿站起身：「晚上好，冒昧打扰。」 他脸色不太好，笑得很勉强的样子，蒋凡晞自己心情也不好，没有再多言，很快就离开了书房。 她洗了一盘水果、泡了一壶花茶端进书房，这就回主卧洗澡休息去了。 …… 唐熠凌晨才回房。 蒋凡晞刚好也还没睡：「客人走了吗？」 「走了，」唐熠进衣帽间换了睡衣出来，摸黑上床，「徐睿是徐斌的哥哥。」 「难怪我觉得他有点眼熟。」 黑暗中，俩人仰面而躺。 冬夜静谧，浅浅的嘆息声分外明显。 蒋凡晞翻了个身，窝到唐熠怀里。 她想跟他说晶片项目可能做不起来了，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巨大委屈终于是压垮了她，她把脸埋到唐熠怀里，从一开始的小声抽噎到嚎啕大哭。 眼泪沾湿了男人的t恤，胸膛上一大片都是湿的。 唐熠抱紧了她，默默吻去她脸颊上的泪。 他什么都没问，唇角极细微地抽搐着。黑暗中，他黑亮的瞳仁比平时更亮了，因为蒙上一层湿意。 他似乎已经预料到她今天遭遇的事情，并且感同身受。 「光刻机又没了……明天又要送回荷兰了……帮我们买光刻机的那家美国公司……要被美国政府起诉违反《瓦森纳协定》……没有人愿意卖我们光刻机了……」 蒋凡晞抽抽噎噎、断断续续地说着：「太难了……真的太难了……呜呜呜……」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唐熠将她抱到自己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像安抚小宝宝那样轻柔地拍着她的身子。 蒋凡晞还是哭，揪着他t恤的领子，哭得像个孩子。 …… 这是一个註定无眠的夜。 蒋凡晞哭累了，伏在唐熠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唐熠问，「想好了吗？」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说：「一边经营着hanren和fx，一边想办法买光刻机，就算最后还是没办法买到光刻机，我们做不出来晶片了，总归还有其他事业，不至于……」 剩下的话，全被唐熠的吻带走了。 …… 他们度过了疯狂的一晚。 把今夜当成末日，狠狠拥抱着、亲吻着、感受着那极致的欢愉。 直到晨露未晞，才不舍地从疯狂中抽离。 「老婆……」 「嗯？」 「我好像是第一次喊你老婆？」 「是啊。」 唐熠低头吻蒋凡晞：「本来想留在婚礼当天改口的。」 蒋凡晞失笑：「那也快了，你不是说想过年办婚礼吗？还有不到两个时间……」 唐熠没有说话，气氛再度归于静默。 蒋凡晞窝在他怀里，反手去摸他的脸庞，指腹触到了湿意。 她立刻撑起上身，回过脸看他。 唐熠眼眶通红。 「老公你怎么了啊？」蒋凡晞扯过一张纸巾帮他擦眼泪，「你哭什么啊？」 唐熠别开脸：「我没哭。」 「那你眼眶怎么红红的？」 「给热的。」 蒋凡晞「喔」一声，乖巧地躺到自己的位置去：「那我不挨着你了，都把你给热哭了。」 唐熠苦涩地笑了下。 蒋凡晞看着落地窗帘下方钻进来的晨光：「天亮了。」 「我要回美国一趟。」 蒋凡晞一惊，翻过身看他：「美国那边的公司有什么事情吗？」 唐熠摇头：「没有。」 「那你回去做什么？」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再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用唐熠也清楚的事实劝他，「这种时候去美国太危险了啊，那边疫情很严重。」 可当这句话说出口，她就知道唐熠这次必去不可了。 唐熠比她更清楚、更关心美国的疫情，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回去，一定是有十分重要，不得不去的理由。 除了唐世明病重，她实在想不到唐熠有什么事情必须在这个时候回去。 她小心翼翼地问：「是你爸生病了吗？」 「不是。」 「那你……？」 「那家帮你们联繫光刻机的公司，负责人是徐斌……」 蒋凡晞愣怔半晌，已是全都瞭然。 她坐起身，双腿曲起，把脸埋进膝盖。 「徐斌昨天被美国政府逮捕了，徐睿过来跟我商量这件事。」唐熠的声音很消沉，是蒋凡晞从未听过的消沉，「徐斌只是替我办事，主导人是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被关着，他还那么年轻。」 蒋凡晞抽动肩膀，哭了。 她已经意识到唐熠此去美国，再回来不知是何时。 她抬起满是眼泪的脸，转身抱住唐熠：「没有其他办法救徐斌了吗？你就不能不回去吗？！」 「不行……如果我做缩头乌龟，你也会看不起我。」 「我不会！」蒋凡晞呜呜地哭着，低喊着，「只要我们能一直在一起……你是乌龟也没关系……呜呜呜……」 唐熠红着眼眶笑了，翻了个身，将她压到身下，从她饱满的额头，一路吻到尖尖的下巴，缱绻而温柔…… 319 蒋凡晞该如何选择? 319 彼时，位于大洋彼岸的美国，疫情严重，多地爆发游行示威活动，局势动盪，这种时候选择赴美，已是超脱生死。 一边是个人安危，一边是无辜被逮捕的徐斌。 蒋凡晞知道唐熠做不出舍义保己的事情，她理解他，可她还是捨不得，哭着求他迟点再去美国，再在北京留一天，多陪她一天就好。 …… …… 「今日，美国政府起诉美籍华裔企业家唐某的案子在麻萨诸塞州联邦法院开庭。据悉，身为美国horton投资集团董事长的唐某于2020年11月初，通过其控制的一家美国设备公司向荷兰某公司购入一台最新款光刻机，但这台光刻机最终却被运抵天津，转售给了一家中国科技公司。美国政府认为唐某违反了《瓦森纳协定》，并对唐某提起诉讼……今日，麻萨诸塞州联邦法院就此事举行保释听证会，并作出裁决，批准唐某的保释申请……」 画面里，唐熠身着深色双排扣西服，戴着n95口罩，眉宇间透着冷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从法院门口高高的灰色台阶往下走。 媒体扛着长枪短炮拍摄，有人把话筒伸到他面前，被两名高大、西服笔挺的白人挡掉。 唐熠被簇拥着上了一台黑色的奔驰商务车…… 「哎呦！这个小唐怎么会突然犯事儿了啊？！他不会要坐牢吧？」佟玉英夹了一根鸡腿放到蒋凡晞碗里，「多吃点！瞧你瘦得没人样了！」 蒋凡晞低着脑袋，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碗里的饭粒。 佟玉英瞥来一眼，说：「小唐这回如果要坐牢，你绿卡拿到手赶紧跟他离了！省得丢人！幸亏这婚礼还没办，二婚的时候还可以跟人家说一婚是为了绿卡假结婚。万一这婚礼办成了，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破鞋了……」 「哗啦啦」一阵脆响，蒋凡晞把手中的碗砸了。 镶着金边的白玉瓷碗撞到墙上，立刻碎裂地飞溅到地上。 蒋凡晞红着眼眶，愤愤地看着傻了眼的佟玉英：「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跟人说我一婚是为了绿卡假结婚？唐熠他是美国流浪汉吗？horton的董事长，身价超过五百亿美元的企业家，这样的人跟你女儿假结婚混绿卡？你当所有人跟你一样没脑子？」 「我……」佟玉英怯了，小声解释，「我也就随口一说……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 一直沉默着的蒋志存放下碗筷，轻咳一声，劝道：「好了玉英，孩子大了，她自己能做主，你少说两句！」 「好嘛好嘛！我知道了！」 委屈的眼泪在蒋凡晞眼眶里滚动，她为唐熠不值，也恨自己没用，不仅救不了唐熠，还要害他背后被人戳嵴梁骨。 她扯过两张纸巾擦眼泪，吸着鼻子，鼻音浓重：「我就说两件事——第一，你们住的这个房子，是唐熠出钱买的，还让我不要跟你们说，怕你们有负担；第二，唐熠会被美国政府起诉，完全是为了我，他为了帮我，今时今日才会受这种罪！……我死都不会跟他离婚的！」 她一开始还能平静说话，到最后一句，情绪越来越上头，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蒋志存摇头嘆气、一脸羞愧；佟玉英亦面露愧色。 蒋凡晞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很快就回了自己与唐熠的婚房。 唐熠离开一周了，除了刚下飞机给她打了一通电话报平安外，之后被警方控制，再也无法与外界联繫。 他今天被保释出来，应该可以打电话回来了。 一想到可以跟唐熠说上话，蒋凡晞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好好活下去了……之前一周，实在是生不如死。 她连澡都没敢去洗，端坐在书房唐熠常坐的电脑以上，静静等待着随时可能会从大洋彼岸拨过来的电话。 一小时…… 两小时…… 三个小时过去了，放在桌上的手机始终安静。 蒋凡晞咬了咬牙，正打算试着打过去给唐熠，手机屏幕却在此时亮起。 她一喜，拿过手机，一脸喜悦登时被烦躁取代。 电话里，景霁之声音冷静：「ty今天被保释出来了，但美国警方为他戴了电子脚铐，他被软禁在家中，不得外出、不得与外界联繫。美国政府要以『欺诈罪』起诉他，如果罪名成立，将被判处超过十年的监禁以及高额罚款。」 蒋凡晞静静地听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绝望铺天盖地袭来，将她所有希望吞没。 电话那头，景霁之还在说着：「ty让我转达你——千万不要来美国，你和任泫寒都不能离开北京，切记！」 蒋凡晞终于绷不住了，崩溃哭出声：「可我……我要怎么才能救他……」 景霁之嘆气：「小蒋，你现在放弃晶片项目，ty马上就能无罪释放。你能明白吗？他如果真的去坐牢，这辈子就毁了……退一万步说，他最后罪名不成立，但经过几年的软禁和庭审，足以消磨掉他大部分的意志力。ty现在正在事业巅峰，他本来可以有很辉煌的未来，只要你一句话，他立刻能重获自由，回到你身边……」 蒋凡晞哭着问：「如果我愿意放弃晶片项目，ty就能安然无恙是吗？」 「是的。」 似乎是怕她犹豫不决，景霁之又从现实层面给她分析：「你们是买不到光刻机的，连样品都做不出来，更别说开发布会和投放市场了。其他国家的科学家也在研究三维ai晶片，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人家就研究出来了。到那时，你们这个项目就彻底没用了！ty受的罪就白受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后面还说了什么，蒋凡晞不知道了，因为电话已经顺着她的手心滑落到地板上。 还有不到十年时间，世界即将全面进入人工智慧时代。 三维ai晶片一旦问世，将使ai产品以极高的效率完成深度运算、学习功能、模拟类似大脑构成的多层神经网络，不仅在云空间，在手机等终端上也可以实现先进的ai运算。 如果说5g技术拉开了世界格局重新洗牌的帷幕，那么三维ai技术或许将确定最后的格局。 一边是心爱的丈夫，一边是国家大义，蒋凡晞该如何选择？ 320 永不停歇 320 丝感长裙丝柔滑腻，隐约透出女人白皙的肌肤和诱人线条。编织元素的束腰带紧紧束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斜肩设计的领口，露出一侧光裸的肩胛骨及锁骨。 长裙仿佛第二层皮肤，紧紧贴着身体曲线，最后在她纤细的脚踝边散成一场如梦似幻。 司仪声音遥远而空茫——「来，新郎亲新娘一下。」 唐熠微笑着掀开头纱，吻上她的唇，极致温柔。 「恭喜这对新人！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蒋凡晞仰着脸，双手揪着唐熠的燕尾服下摆，羞涩地回应他的吻。 很快，唇上那温软的触感消失，蒋凡晞害羞地睁开眼睛。 四周竟是一片废墟。没有宾客、没有司仪、没有婚礼现场。 今天不是她和唐熠的婚礼吗？为什么会这样？ 她惊恐地看向唐熠。 唐熠仿佛被什么东西吸着走一样，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在她面前…… 下一瞬，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废墟成了白皑皑的一片。 仿佛十年前亚琛的那场暴雪。 好冷好冷…… 蒋凡晞摩挲着光裸的双臂，想给自己带来一点热量。 她在雪地里艰难跋涉了好久好久，眼前的一切终于清明。 唐熠站在被大雪覆盖的亚琛校园，远远望着她，朝她伸出手。 她哭喊着朝他跑去：「唐熠！唐熠！」 她光着双脚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她想快点牵到唐熠的手，她不知疲累地往前跑…… *** 「唐熠！唐熠！」 黑暗中，蒋凡晞倏然睁开双眼，浑身都被汗浸湿了，双腿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 意识刚才与唐熠的短暂拥吻只是一场梦，她瘪了瘪嘴巴，流下了眼泪。 她已经十天没见到唐熠、没听过唐熠的声音了。 唐熠虽然暂时获得保释，但无法离开家里半步，也没办法跟外界联繫。 一想到这样的暗无天日没有尽头，蒋凡晞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因为不知何时是头，所以恐惧。 她躺在床上哭了一会儿，起来洗了一把脸，倒了满满一杯威士忌，行尸走肉般走到落地窗边，合衣坐到躺椅上。 窗外，北京城的街头灯火通明，汽车在路上飞驰，四通八达的交通网仿佛烙上了炽红的火苗，或者是滚烫的血液，川流不息，只要心脏依旧在跳动，穿流中的血液便永不停歇。 火和血，代表着希望，也意味着牺牲。 *** 刻花威士忌杯掉在深空灰色的地毯上，蒋凡晞闭上眼睛之时，放在床上的手机震了一震。 微信进了一条新语音…… …… 「瑶瑶！快起来！别睡了！」 卧室的窗帘缓缓收起，晨光悉数洒进卧室。 蒋凡晞睁开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这样的光线，拉高被子蒙上头。 佟玉英将窗帘遥控器丢到桌上，走到床边，把蒋凡晞身上的被子拉开：「快起来！你今天是不是约了什么客户？小任说打你电话关机，把电话打到你爸……」 客户？！ 蒋凡晞一个机灵，睁开双眼，从床上爬起来，一路跑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牛仔裤和毛衣一穿，随便拿了件毛呢大衣就出来了。 佟玉英在帮她收拾卧室，捡起丢在躺椅边的酒杯：「哎呦！你不要天天喝酒啊！喝酒脸会肿的，肿了就不好看了！要是变丑了我看你还怎么找男人……」 蒋凡晞没工夫理她，包和手机一拿，直接出了家门。 …… 蒋凡晞刚进hanren，迎面撞上从会议室出来的任泫寒，后者看着她又红又肿的脸，关心道：「你没事儿吧？病了？」 「没事。」蒋凡晞抻着脑袋看一眼会议室，「客户来了？你先担待一下，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就来。」说着，猫着身子拐进一旁的办公室。 从包里拿出笔电和记事本，手机也跟着跑出来。蒋凡晞按了一下he键，手机没反应，随手把插头插上。 她抱着笔电和文件去了会议室。 客户正和任泫寒热聊，看到她进来，起身朝她伸出手：「蒋总，终于见上面了吶！」 蒋凡晞把东西放到桌上，伸出手和对方简短握了一下：「刘总您好，欢迎光临敝司。」 刘总打量一圈狭小的会议室，笑道：「我早就听说hanren两位总，年轻有为，踏实肯干！你们这样是很难得的！不像现在有些年轻人，还没成事儿呢那派头比领导都大！」 「刘总过誉了。」蒋凡晞实在没心情聊闲话，翻开手中的文件夹，推到刘总面前，「这是我们给贵司做的项目计划，关于改制后的产能分析、项目报价单都在里头了，您看一下，如果没问题，我这边让法务出合同，争取年前把项目做好。」 刘总随手翻了几页，最后在产能分析和项目总价两栏瞅了眼，立即把文件合上，豪气道：「可以！没问题！出合同！程总介绍的，我放心！」 蒋凡晞点点头，把电脑和文件一收，送客的意思出来了。 刘总本来打算坐着聊一上午，再顺道和两位吃个午饭，但见蒋凡晞脸色不好、心不在焉的，也不好意思多逗留，寒暄几句，很快就走了。 任泫寒送客人出去，蒋凡晞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发呆。 有事情忙的时候倒还好，一闲下来，她忍不住就会去想唐熠，太折磨人了。 「唐熠还是没和你联繫？」任泫寒进来，在她对面坐下，「他不是昨天就保释出来了？」 蒋凡晞摇摇头：「嗯，说是暂时不能与外界联繫。」 任泫寒这就明白了，没多问，转而说：「刘总这个项目我一个人能搞得定，你要不先回家休息？」 蒋凡晞点点头：「行，那我去实验室。」说完，起身回了隔壁办公室。 她把电脑和记事本又装进包里，还没充饱电的手机拔了线，丢进包里，下楼打车回实验室。 其实她回实验室也没什么事情做，除了反覆做晶片的算法验证，还有就是不断打电话联繫世界几大光刻机厂商，询问能否售卖5nm光刻机给他们。 321 一男一女 321 唐熠在美国被起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卖5nm光刻机给中国科技公司的下场，蒋凡晞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没人敢把光刻机卖给他们。 即使知道结果，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她一闲下来就会想到唐熠，就想哭，她只能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不断找事情给自己做。 …… 忙到深夜，座机响了，蒋志存问她几时回家，为什么手机不开机。 她才意识到中午充了一半电的手机一直丢在包里。 「手机没电了，我现在就开。」蒋凡晞把启动中的手机放到电脑旁，「爸，我要加班，你们先吃饭，别等我了。」 「事情做完，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好。」 蒋凡晞把电话挂了，发了会儿呆，有气无力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看到手机显示有未读微信，她点开。 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景霁之：考虑好了没有？尽快给我一个回復。】 【曾嘉：怎么关机了？不会真去美国吧？你要去敢去，我立马跳北运河！】 【司辰：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魏楠：光刻机的事情我再帮你问问我领导】 【霍桀：基于咱俩的交情，你要包机，我肯定不会收你钱。但美国现在是真不能去！你可千万别去啊！】 好友们都知道唐熠的事情，这几天时不时发来关心和安慰的微信，蒋凡晞很感动，心里暖暖的。现实很打击人，前路遍布荆棘，好在还有一帮真心实意的好友给她带来温暖和鼓励。 蒋凡晞心情好了一些，正打算逐一回復，忽然瞧见压在一堆未读消息下的一条公众号语音。 公众号的名称叫「聊天机器人」，一个叫「瑶瑶」的用户发来一条59秒的语音。 蒋凡晞想起来了，唐熠走的时候，把那只兔子聊天机器人也带走了。 所以唐熠从美国，通过「瑶瑶」给她发来了语音。 蒋凡晞惊喜地进入公众号，点开「瑶瑶」发过来的那条语音—— 「睡了吗？国内现在半夜2点多了，你应该睡了吧？我刚回到位于波士顿的公寓。这里是我当时在哈佛念书时买下的公寓，很小的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客厅、一个卧室、一个厨房和一个浴室，连餐厅都没有，我只能在客厅吃饭。这里很多年没住过了，到处都是灰尘，我自己打扫了一下。我现在洗完澡，正要吃午餐。」 他声音很轻松，但蒋凡晞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在那样一个小小的房子里，不能和外界有任何接触，与坐牢差不多了吧…… 「但是住在这里，我还是挺放松的，可能因为上大学那些年都住在这里，这让我有一种回到青春期的感觉，挺美好的，你觉得呢？」话到这里，传来几声沙沙声，是拖鞋与木地板摩擦的声音。 「我当时在这个屋子里留了不少书，正好可以重温一遍。我会趁这段时间韬光养晦……是韬光养晦吗？其实我成语有点弱，如果没说对，你纠正我一下。」话到这里，他轻轻笑出声。 过了几秒，声音低沉下去：「我很好，不要担心我。我爱你。」 蒋凡晞一边流泪，一边笑着。 哭的是唐熠接下来需要面临无止境的软禁，笑的是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蒋凡晞扯过纸巾把眼泪擦干，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嗓子，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无碍。 她将手机举到唇边，温声说：「是韬光养晦没错，你值得韬光养晦这个词儿。」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发语音来的时候，我睡着了，早上赶着出门上班，手机没来得及充电，一直忙到刚才才有机会开手机。我很好，你不要担心我，我每天都按时上下班、按时回家，去我爸妈家吃饭，回我们的家住。我真的很好，一切都……都很好……」 她说到这里，哽咽了，眼泪在眼眶里滚动。 大拇指抬起，结束语音，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到唐熠那边。 她趴在桌上哭了一会儿，又赶紧擦干眼泪，调整嗓子，继续给唐熠发语音：「你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三餐要按时吃，早睡早起，多喝水……唐熠……老公我爱你……」 她绷不住，又哭了，不敢再发了，怕唐熠担心她。 担心一个人的滋味有多难受，她最清楚了，她不希望唐熠也受这份折磨。 …… 那几条语音发过去，蒋凡晞以为唐熠应该很快会回復过来，她满怀希望地等了一天一夜，才等来唐熠的回覆。 唐熠在语音里说：「公寓没有网，但好在我隔壁是一个不喜欢给自家网络设置密码的伙计，我每次等他回家开了网，走到浴室的窗户下面，就能用到他家的网络。昨天那傢伙消失了整整28个小时才出现。」 蒋凡晞噗嗤一笑，按下第二条语言： 「收到你的语音回復，我真的很开心，也很幸福，就像你在这里陪着我一样，我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当时死皮赖脸要你做『瑶瑶』给我，看来我还是很英明的。」 话到这里，他笑了下：「不知道隔壁那伙计接下来又会消失几天，如果你没收到我的语音，就表示那伙计又出门了，但我没事，你只要知道我没事就ok了。」 「你最近如果有时间，也到盛华帮我盯一下。除了北京分部，河北分部也去看看，到时候让周恆带你去，他会安排。」 「律师团在帮我想办法，不用担心，我很快会无罪释放，到时候我就能回去跟你团聚了，不用担心。我爱你。」 唐熠的状态比蒋凡晞想像中好，她心情好了很多，那些钻心的绝望在听到他人安好的一刻，似乎又从骨缝中长出了希望。 蒋凡晞把手机举到唇边，红着眼眶笑：「老公，你说我们以后生两个孩子好不好？一男一女。儿子像你，女儿像我。你最近如果不忙，就先把孩子的名字想好，到时候就能直接用了。」 322 黎明前的至暗 322 语音发出后，石沉大海般，过了几天都没消息。 虽然知道是唐熠的邻居又出门浪，所以唐熠那边又没网了，可蒋凡晞还是担心，异常的担心。 她成宿成宿睡不着觉，想唐熠，守着手机等唐熠给她发语音。 她知道自己应该快点振作起来，才不枉费唐熠为她背负的一切。 可太难了，这一切远超出她的承受能力，她仿佛被人一拳打趴下，死死踩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她不怕创业失败、不怕变成穷光蛋，就怕家人出事。 唐熠遭此变故，她心中那块因为年幼时家逢变故而残缺的地方仿佛被生生撕扯开，血肉模煳。 十三岁那年，她敬爱的父亲从山上一跃而下，从此卧床不起，家不成家，她被迫背井离乡远赴德国。 二十九岁这年，她心爱的丈夫为了她的事业，被软禁在大洋彼岸的小公寓里，忍受孤独。 这原本是两件没有任何联繫的事件，可发生在蒋凡晞身上，十三岁那年的变故，仿佛扇动翅膀的南美蝴蝶，终于在十六年后带来一场巨大的风暴。 蒋凡晞病倒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睡眠不足、焦虑忧心，再加上长时间抽菸酗酒，她在单位晕倒，被任泫寒和下属一起送到医院。 她醒来，四周全是寡淡的颜色，床边立着吊瓶杆和两袋透明的、乳白色的液体，还有被拉到一旁束起来的浅蓝色隔帘。 蒋志存坐在轮椅上，手中正削着苹果。 佟玉英看到她睁开眼睛，骂道：「我早跟你说了不要喝那么多酒，你不听！是不是不要命了？」 蒋凡晞默默又闭上眼睛。 她听见蒋志存跟佟玉英说：「好了，孩子醒了，你赶紧回去把温着的粥拿过来，这边我看着就行。」 佟玉英「哼」一声，踩着长靴离开了病房。 蒋凡晞睁开眼睛，双手往身侧一撑，想坐起身，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在蒋志存的劝说声中，又躺回去。 「爸，我睡了多久了？」 「睡了两天了。」 「我手机呢？」蒋凡晞手摸到枕头下，没摸到东西，又侧着身子想去开抽屉，「我手机在哪里？」 蒋志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机递给她：「没电了，我早上刚充好。」 蒋凡晞赶紧接过，开机，进入微信，直奔聊天机器人公众号。 最后一条语音停留在她几天前发给唐熠的最后一条。 好几天了，唐熠还是没任何消息，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蒋凡晞越想越糟心，干脆给景霁之发去一条微信，问他最近几天有没有唐熠的消息。 景霁之很快回復过来：【ty昨天pretrial proceedings（预审程序）】 蒋凡晞：【案子有什么新进展吗？】 景霁之：【除非能证明光刻机最终是出售给美国公司，否则ty一定会被判有罪！现在只有你能救ty！】 蒋凡晞没再回復过去，红着眼睛退出微信。 她转而去网上搜昨天的预审消息。 随着几大主流媒体对案件的公开报导，微博、知乎、豆瓣都有相关帖子，有不少网友参与讨论，案子在国内反响似乎不小。 蒋凡晞不放过任何一条跟唐熠有关的消息，把媒体的报导全都看完了，又去看网友的讨论。 【当中间商帮一家国内科技公司从荷兰购买设备，结果把自己给坑了，被美国政府给告了……】 【现在海外代购这么高端了？都帮忙代购设备了】 【难怪美国政府要治这男的，投机倒把本来就不对】 【美国没有投机倒把这个概念，估计是这男的搞代购然后又没交税，才被告】 【偷税漏税可是大事，要判很重吧？】 【现在很多都说是什么企业家，其实就是开个皮包公司做投机倒把活儿的】 …… 大部分网友不清楚内情，不仅浅显地只看表面，甚至各种妄加揣测，帖子充满了对唐熠的冷嘲热讽，蒋凡晞越看越生气，手机「啪」一声被她砸飞到墙上，然后又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她一下从病床上坐起身，眼泪在通红的眼眶里滚动，整个人愤怒、不甘、委屈！ 片刻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砸，掉落在浅绿色的被子上。 蒋志存把散落一地的手机零碎配件捡起来，拼拼凑凑了一会儿，勉强又开了机，递给蒋凡晞。 他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看着蒋凡晞擦干眼泪，情绪稳定一些了，才试着劝导： 「小唐这个案子的报导，我也看了。首先，这个案子说到底是人家美国政府制裁自己的国民的事儿，虽然小唐是华裔，但到底是美国公民，这是人家国家自己的家务事儿，咱们国家的官方媒体不方便在这个案子上有任何舆论引导，所以网上什么乱七八糟的评论都会有，这点你要有心理准备。」 蒋凡晞没吭声，道理她都懂，就是亲眼看到网友对唐熠的恶意，还是会难过。 「其次，美国政府知道唐熠是你的丈夫，而你则是三维ai晶片项目的主导人之一。它一边软禁着你的丈夫，一边给你提供救人的方法，就看你屈不屈服了……它这一步一步都是经过安排的，先用某些所谓的协定使你买不到设备，项目如果在这里停止住，那好，它目的算达到了；你若继续往前走，还要推进这个项目，那一定会想办法从国外买光刻机，但你们已经被几大光刻机设备商拉入黑名单，唯一的方法就是通过唐熠，唐熠一出手，他们就把他给抓了，以此胁迫你交出项目和技术。」 蒋志存这番话，说得蒋凡晞眼眶又红了，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该怎么救唐熠？我该怎么做？」 蒋志存摇了摇头，长长嘆了一口气：「从两国对抗的本质看来，对方在没有获得巨大利益、取得胜利之前是不会放人的。我们呢，救人肯定是要拱手相送很大的利益给对方，甚至牺牲未来的发展；不救，反而能利用这个事件，激发国人的愤怒和斗志，或者制造一些舆论，利用舆论的力量，看看能否扭转局面。」 323 他们没孩子，要二婚其实也很容易 323 听出蒋志存的意思，眼泪终于从蒋凡晞的眼眶里滚落。 蒋志存拍拍她的肩膀，温声说：「接下来的话，有点残忍，但你早晚要明白。只有晶片项目成功了，利益清楚了，小唐才能回来。但我看，这很难……所以你要做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丈夫的准备。在两国对抗的歷史大潮下，你手上拿着这么一个关键项目，註定要有所牺牲。国之对抗，有利益，就有牺牲。你挺住了，捍卫了民族和国家的利益，你就是英雄；你没挺住，你用国家利益换回丈夫、换回个人幸福，你也没错。」 蒋凡晞已是泣不成声。 从那句「你要做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丈夫的准备」开始，她再也绷不住了，捂着脸嚎啕大哭。 …… 夜深了，病房外的走廊偶有护士和病人家属经过，传来小小的说话声。 蒋凡晞靠在病床上，素白着一张脸，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冷静想着蒋志存下午的一番话。 蒋志存的意思是——唐熠目前肯定是救不出来的，除非晶片项目成功了，不用受某些国家的牵制，利益清楚了，唐熠对他们来说没利用价值了，也许能放出来。 也许……也许…… 这两个字，几乎是用来安慰绝望的她的。 *** *** 听到电梯门收起的声音，前台下意识抬起脸，看到从里头走出来的蒋凡晞，脑海中闪过「蒋总好可怜」五个大字。 站起身，刚想跟领导问好，就听领导雷厉风行地下了命令：「两个事情——」 前台赶紧跟上去，亦步亦趋跟在蒋凡晞身侧：「您请说。」 「一、打电话请任总回来开会；二、请人事总监和公关总监到办公室找我。」 「好的。」前台返回工位打电话。 蒋凡晞经过秘书的工位：「帮我泡三杯咖啡进来。」 「好的蒋总。」 坐在大厅工作的员工们互望几眼，等蒋凡晞完全进了办公室，开始低声交头接耳。 「蒋总不是正病着吗？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啊。」 「哎，老公都那样了，她能好吗？肯定也是强打精神啊。」 「她老公被关在美国，她怎么还有心情来上班啊？要我肯定立刻飞过去陪老公了！」 「飞过去陪老公软禁？事业不要了？自由不要了？说实话真没必要，她还年轻，路长着呢……」 「她老公会这样，也都是为了帮她好吧？不过这人也难说，有情有义的可能会选择至死不渝，比较无情的可能就这么散了吧……毕竟她外形条件那么出众，名校毕业，自己还有公司，而且他们没孩子，要二婚其实也很容易的……」 秘书去茶水间泡了咖啡过来，见大家还在八卦，轻咳一声，低声提醒：「少说几句，万一被蒋总知道你们就惨了。」 大家讪讪停了话题。 …… 秘书前脚把咖啡端进去，人事总监和公关总监后脚就进来了。 蒋凡晞在看电脑，下巴点点沙发区：「二位请坐。」 秘书自觉退出办公室，把门带上。 人事总监和公关总监投来打量的目光，想看这位老公在美国被软禁的美女老总状态如何？但蒋凡晞的脸被笔记本屏幕挡住，他们只看到一个头顶，以及优雅交叠在桌下的一双匀称白皙的大长腿。 俩人互望一眼，用眼神无声讨论： 【不会是要让咱俩想办法救她老公吧？】 【咱俩能有啥办法？】 【要不这会儿叫咱俩进来干啥？】 【是不是要开发新品？】 【那得找技术部和销售部才对啊……】 俩人正无声交流，听到领导轻咳一声，赶紧收回各自的小眼神，端坐身子。 蒋凡晞从位上起身，走到沙发区，在自己常坐的单人位上坐下，拿起咖啡轻抿一口。 她今天化了精緻的职场妆，略带弧度的长髮在脑后束成优雅的韩式马尾。豆沙红掐腰套装里，白色深v丝质衬衫打底，高腰包裙长度及膝，一双长腿在尖头细高跟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细白长直。 看上去挺精神的，一点不像老公被抓了的样子。 难道是消沉了大半个月，看开了？ 咖啡杯放到玻璃茶几上，传来一声轻轻的脆响声。 人事总监和公关总监纷纷回神，看向领导。 蒋凡晞看向公关总监：「我想找一些人，但是他们可能在世界各地，有什么方法可以尽快找到他们？利用网络或媒体。」 公关总监问：「您要找的人，大概在什么年龄段、从事什么工作呢？」 蒋凡晞思考几秒：「20~35岁这区间，我不知道他们具体从事什么工作，但应该都是科研工作者。」 公关总监：「最直接快速的方法就是到国内外各大主流社交软体发布寻人视频或内容帖，再通过一定的推广，比如让内容位于首页，让更多的人看到，覆盖广了，您要找的人看到的机会很大。」 蒋凡晞点点头：「好，那你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帮我录一段视频。」 公关总监：「好的蒋总，那我先出去准备了。」 办公室门关上。 蒋凡晞移眸看向人事总监，说：「到各大招聘网发布聘请光刻机工程师的职位信息，也联繫猎头，重金聘请光刻机工程师，国外名校相关专业毕业的优先。国内做光刻机的公司也去挖挖看，给出他们现有薪资5~10倍的待遇，只要能做事，全都挖过来！还有，到交大、復旦、东大、南大这些985大学的微电子、光学工程、材料学、计算机、通信专业进行顶级人才招募，不管是教授还是学生，全都要！待遇给到同行的五倍以上，有科研成果的，年薪直接上四位数！」 人事总监脑子极快速地处理着蒋凡晞的要求，意识到她很大可能想研发光刻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怕不是疯了。光刻机那是有钱就能研发出来的吗？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问：「您是打算研发光刻机吗？」 蒋凡晞沉默了，半晌后，站起身：「按照我说的去办就行了，好了，你出去忙吧。」 324 就看你愿不愿意找她 324 蒋凡晞站在落地窗前，抱着双臂，俯瞰整个中关村。 精悍的妆容掩住了脸上的疲态，却掩不住眼底的悲伤。 她在思考，要如何用最快的时间创造奇蹟。 昨晚刚想出一点头绪，今天就立刻执行下去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先跟任泫寒商量。 真的是没办法等了。 「叩叩……」有人敲门。 蒋凡晞转身，喊了声「进来」，走到沙发区坐下。 公关总监一手拿着一台小型摄像机，一手拿着支架，走进来，问：「您要在这边拍还是去会议室？」 蒋凡晞打量一圈办公室，指了指能看到中关村街景的办公区，说：「就那儿吧，你把摄像机架在桌子前。」 说完，走到办公桌后入座。 公关总监调整摄像机的位置，她则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坐姿。 「蒋总，调好了，可以开始录的时候，您和我说一声就行。」 蒋凡晞比了个ok的手势，公关总监按下录制键。 她静静看着镜头，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许是病着，许是心情不好，她的笑容勉强、虚弱，与平时的凌厉全然不同，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 站在一旁的公关总监看怔了，片刻后，怜悯地摇了摇头。 「大家好，我是陪护机器人的设计师之一，蒋凡晞。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发布这个视频。我丈……」她顿了一下，咽了咽嗓子，继续说道，「如果你曾经通过井勤与『美籍华人韩先生』的帮助去国外留学，如果你想找到资助人韩先生，请你联繫我，我知道韩先生在哪里。」 说到这里，她抬手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视频录多长时间比较合适？」 「一般五分钟以内比较合适，」公关总监说，「不过没关系，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可以停顿，我们录完再剪辑。」 蒋凡晞点点头，重新看向镜头。 「我们的资助人韩先生，他如今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需要我们的帮助，如果你们愿意帮助他，请你们联繫我。我的电话是：1360xxxxxxx，微信同号。」 她看向公关总监：「好了，可以了。」 后者将摄像机关上，收起支架，说：「那我剪辑一下再发给您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安排到各大社交软体和媒体软体上推广。」 蒋凡晞点点头：「好，麻烦你了。」 *** 视频和帖子在当天中午就发出去了，在微博、ins、facebook、抖音、微信、推特等国内外各大平台都进行了发布和转发。 蒋凡晞一边忙着组建光刻机研发团队的工作，一边关注着有没有人联繫自己。 傍晚，开始有人加她的微信，她逐一通过，耐心与那些人沟通，把一些骗子筛掉，剩下的则要他们留下联繫方式和可以证明身份的部分资料，整理成文档发给井勤，让井勤帮忙核验，毕竟井勤那边有受资助人的档案。 井勤应该也是看到她发布的寻人视频，收到文档后，立刻发来一句：【你这方法很愚蠢，而且韩熠不会希望你这么做！但看在你也是为了救韩熠的份上，我帮你这一次】 依旧没有半句好话，蒋凡晞习惯了，也没精力和他计较，回了一句「谢谢」，就退出了对话框。 她转而进入聊天机器人公众号，给唐熠发去一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到回復的语音：「老公，我自作主张去找了你资助过的学生们，我需要他们，如果你怪我，我也认了。」 话刚落，手机震了两下，有新微信消息进入。 是井勤发来文档，几十条身份资料删到只剩下五条，但末尾加了一条，还用颜色标註。 蒋凡晞的视线被吸引过去，定睛一看，一个许久没有出现、却曾让她心塞的名字跃入眼帘。 【黎瑾，电话：1315xxxxxxx，她是科大材料与能源学院的副院长，能帮上忙，就看你愿不愿意找她了】 蒋凡晞想都没想，立刻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没有人接，她一度怀疑黎瑾或许已经换号。 她转而去科大的官网找黎瑾的其他联繫方式，刚搜了一会儿，黎瑾回电话过来了。 蒋凡晞立刻接起：「你好，是黎教授吗？」 电话那头，女声温柔：「我是黎瑾，请问你是？」 蒋凡晞一时语塞。 拨打这通电话太冲动，完全没想好要怎么跟黎瑾介绍自己，以及说明拨打这通电话的缘由。 踟躇半晌，她说：「我也是受韩先生资助的学生，是井勤给我你的联繫方式。」 电话那头安静着，黎瑾似乎也在思考，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好，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你最近有时间吗？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见个面。韩先生他最近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我希望大家能一起想想办法，帮他脱离险境。」 蒋凡晞以为她不知道唐熠就是韩先生，便没在电话里提到资助人就是新闻里的唐某。 黎瑾问：「我在合肥，你在哪里？」 蒋凡晞说：「我在北京。你方便的话，我去合肥找你？」 「好，我马上把地址发给你，你随时过来。」 电话挂上，蒋凡晞很快收到黎瑾发过来的地址，她立刻订了明早六点半飞往合肥的航班。 *** 翌日中午，蒋凡晞在科大的教职工餐厅见到了黎瑾。 十二月的合肥不算冷，中午气温有十几度，身高一米六左右的黎瑾穿一条黑色的紧身牛仔裤、橘红色的薄毛衫，卡其色风衣敞开了领子，背一个黑色的斜挎包，染成板栗粽的长髮全部束到脑后。 她长得不算漂亮。圆圆的脸型，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眼睛不大却颇有神采；鼻子比较矮、鼻头圆润；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 是一个长相气质都偏朴实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先在网上搜过她的照片，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蒋凡晞会以为她只是科大众多女大学生中的一员。 可现实是，眼前这位年轻朴实的姑娘，是科大的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你好，」黎瑾率先开口，「请问你怎么称唿？」 蒋凡晞回神，从包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推到黎瑾面前：「我姓蒋。」 325 在他危难之时对他伸出援手 325 黎瑾双手拿起名片，认真看着，片刻后收到包里，笑道：「蒋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她看着蒋凡晞，微笑着，却不多言。 蒋凡晞本身也着急，便就省去了客套，开门见山：「资助人他现在被软禁在美国，缘由是因为……」 她稍作停顿组织语音，打算简短跟黎瑾说明目前的情况。 「我知道了，」黎瑾说，「唐熠他被美国起诉『欺诈罪』，原因是他帮一家中国科技公司从荷兰购买光刻机。」 蒋凡晞意外。 没料到黎瑾已经知道资助人的身份，还知道了这个案子。 她错愕地看着黎瑾：「你……你怎么知道资助人是唐熠？」 黎瑾说：「去年，唐熠在美国的一家新材料公司出了点问题，让我过去协助过工作。」 蒋凡晞骇然：「你们见过面了？」 「见过几次。」 蒋凡晞已是震惊到什么都说不出口。 去年，正是她和唐熠感情极度不稳定的一年，唐熠从没提过有跟其他学生见过面，更从来没有提过黎瑾。 原来他们已经见过面了……难怪井勤会几次提起。 真的是藏得够深。 蒋凡晞笑了下，无奈、自嘲。 「蒋小姐？」 蒋凡晞回神，看向黎瑾：「嗯？」 「我要怎么样才能帮到唐熠？」 蒋凡晞把情绪从旋涡中抽离，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 「唐熠帮忙进口的那台光刻机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5nm光刻机，属于《瓦森纳协定》成员国禁止向非成员国出口的产品之一，所以他才会被起诉。为什么要起诉他？目的是想胁迫那家中国科技公司妥协，让美国资本公司参与晶片项目，让这个项目『去中国化』，让这枚晶片成为『美国晶片』。」 黎瑾很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 蒋凡晞继续低声说：「我现在的想法是这样的——晶片项目及早落实，利益及早明确。一旦晶片做出来，唐熠作为人质便毫无价值，那样他也许能被释放。做出晶片的前提是——得有光刻机。你是研究材料学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说这番话，其实她心里也很忐忑，担心黎瑾认为她想做5nm的光刻机是痴心妄想，甚至出言打击她、拒绝提供帮助。 放在桌下的双手，十指又习惯性绞在一起，绞得指关节泛白。 「好。」黎瑾友好地笑了下，「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也希望唐熠能早日获得自由，他……」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蒋凡晞却捕捉到她双眼蒙上了一层湿意。虽然她一直都保持着微笑，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半分不合时宜的神色，但眼泪是克制不住的。 蒋凡晞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没说什么，也没多问，权当是自己敏感了。 她站起身：「好，那我先回北京了，咱们回头再联繫！」 黎瑾也背上包站起身：「我送你。」 蒋凡晞没跟她客气，率先走出餐厅。 随着谈话的结束，大脑重新释放出一部分空间，她心里越发感觉不对劲。 先不说黎瑾刚才提到唐熠时的欲言又止，还有那个含泪的表情。 就说蒋凡晞特地从北京过来，和她虽说不算朋友关系，但上门是客，且还是饭点，彼此都是为了资助人的事情，黎瑾作为东道主，好歹客气一句一起吃个午饭，但没有，黎瑾显然也无法容忍跟她一起吃饭。 蒋凡晞很快就判断出——黎瑾对自己是有敌意的。 只不过黎瑾克制得好，没有表现出来。 她们初次见面、没有过节，黎瑾的敌意显然是因为他们共同认识的人——唐熠。 黎瑾把她当情敌了。 得出这个结论，蒋凡晞有点烦躁。 她边走边想：要怎么告诉黎瑾，唐熠已经和自己结婚，又可以避免激怒到黎瑾？毕竟之后还需要黎瑾的支持。 「蒋小姐你就是那家科技公司的负责人吗？唐熠进口光刻机，是为了帮你吗？」 「啊？」蒋凡晞回神，「什么？」 黎瑾笑了下，说：「因为你名片上印着『hanren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 蒋凡晞还来不及回答，就又听她说：「你一直在为唐熠的事情奔走，你喜欢他吗？」 蒋凡晞停下匆忙的脚步，转过身，静静看着也顿下脚步的黎瑾。 在这之前，她心里有过很多设想。 考虑过告诉黎瑾，自己就是唐熠的妻子，但又担心黎瑾会恼羞成怒拒绝提供帮助；也考虑过隐瞒下去，利用黎瑾对唐熠的爱慕之心，让黎瑾为光刻机的事情尽心尽力。 蒋凡晞视线越过黎瑾，看向科大校园门口迎风飞扬的红旗。 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唐熠的初心。 「十四年前，我去德国的那一天，井勤和我们说——韩先生资助你们去德国留学，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们好好学习，将来学有所成，成为有用的人，把生活过好。」 话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下：「这些话我都会背了，真的是一字不差，井勤本人估计都没我记得清楚。」 黎瑾沉默看着她，没说话。 「唐熠他说『国家制造业实现全面智能化，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必达』，他还说『希望祖国繁荣昌盛，若要他为此散尽家财也在所不惜』……」说到这里，蒋凡晞唇角牵起幸福的弧度，仿佛这些话，是唐熠在她耳边说给她听。 「散尽家财倒是没有，不过把自己搞到被软禁了……真是乌鸦嘴。」 语气是旁若无人的宠溺，黎瑾听出苗头了，瞳仁狠狠一缩，定睛看向蒋凡晞，却什么都没问。 蒋凡晞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回眸看向她：「唐熠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人，是的，我认为他是伟大的、高尚的！这样的人，他的命运不该如此，他值得我们所有接受过他帮助的人，在他危难之时对他伸出援手！他值得！」 她心机地修改井勤的原话，把唐熠资助学生的良苦用心加以渲染，藉此让黎瑾回想起受资助的时光，勾起对资助人的感激，然后再把救唐熠这件事上升到如此崇高的高度。 这样，黎瑾即使知道她和唐熠的关系，也不好拒绝帮助，因为一旦拒绝，黎瑾将彻底成为一个不仁不义的小人。 蒋凡晞赌黎瑾不会让自己成为那种人，她所受的教育、她的良心不允许她那么做。 326 我深爱着他 326 飞机驶入平流层，蒋凡晞解开安全带，将绑成马尾的长髮放下，拢到一侧颈窝，后脑往椅背靠去，双臂环胸，仰头闭眼想事情。 她回想起三个小时前，在科大教职工餐厅门口，与黎瑾最后那番对话—— 「只要能救唐熠，只要对唐熠好，我一定会帮忙的，蒋小姐你不用客气，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唐熠能幸福。」 「谢谢，我代替唐熠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黎教授，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喜欢唐熠，我还没回答你——我对唐熠的感情，不仅仅是喜欢。我深爱着他，因为他是我的丈夫。」 有不少人经过她们身边走近餐厅，有人喊了一声「黎教授」，黎瑾恍若未知。 蒋凡晞看着她原本就微红的眼眶迅速盈满泪水，犹豫几秒，打开包包，拿出一包纸巾，刚要递给她，她强撑着情绪，笑着说了声「祝你们幸福」，然后……转身跑进餐厅。 …… 蒋凡晞长长唿出一口气。 心情并未因为得到黎瑾的承诺帮忙而有丝微放松，反而因为疑惑黎瑾和唐熠的事情而胸口发闷。 唐熠和黎瑾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接触，为什么黎瑾一听说她和唐熠结婚了，立马就绷不住了。 蒋凡晞想起井勤之前说过，黎瑾和她一样，找了唐熠很多年。 说实话，那么多年不放弃地寻找一个人，早成心魔和执念了。 这种情绪，在找到人之后是一定要完成心态转变的。具体转变成什么样，自然是视资助人是什么情况而定。 若对方已年老或有家室，倒也能摆正心态，保持正常的距离。 可实际情况是，对方是一位事业有成、英俊绅士且未婚的男青年，不说受他资助、寻他多年的女学生，就说有机会与他接触的任何单身女性，都是极有容易被他吸引的，比如李海妍。 所以蒋凡晞一点都不意外黎瑾会对唐熠倾心。 可理解归理解，她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不过这种不舒服的情绪很快就散去，因为那之后，蒋凡晞的生活被大量工作填满，她甚至很少再对着毫无回音的聊天机器人公众号诉说思念。 她隔三差五跟景霁之联繫，问他唐熠的情况如何？景霁之会告诉她唐熠在忙些什么，案子有什么进展，当然每次还是催她赶紧做决定，问她什么时候要让horton投资晶片项目。 *** 一月中旬，几位曾经受过唐熠资助的学生从上海、深圳、德国、日本及法国回到北京，他们在接受了为期14天的隔离后，一起来到蒋凡晞位于中关村的办公室。 井勤也从德国回来了，和蒋凡晞一起接待了这些学生。 大家知道了唐熠的事情，都十分气愤，表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帮唐熠脱罪。 蒋凡晞很欣慰。 . 井勤在中关村附近的酒店公寓为这些学生安排了住处，大家都向单位请了长假，随时准备着投入研发工作。 他们现如今都是计算机领域、机械领域及电子光学领域的科研人员，对光刻机的原理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加上任泫寒和蒋凡晞自己，以及外聘的工程师、教授和技术员，一支二十多人的光刻机研发队伍组成了。 团队里有几位是国内另一家光刻机制造公司的工程师。他们有多年的光刻机整机制造经验，在他们的协助下，研发光刻机所需的设备、技术、配件和实验室很快就落实了。 项目由这几位工程师带头，蒋凡晞作为项目领头人，早早拿到了工艺图纸。 建造一台光刻机不难，难的是找到突破口，研究出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5nm光刻技术。 「咱们国家目前的情况是——」 会议室里，项目总工程师钟宏正跟大家详细介绍国内目前的光刻机技术。 「28nm已经研发成功，今年量产。不过实验室现在已经有22nm光刻技术的研究成果，但能不能投入使用，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 坐在投影幕布对面、会议长桌主位上的蒋凡晞在资料册上写下备註：「28nm可量产，22nm待定。」 钟宏继续发言：「目前，能做5nm光刻机的只有荷兰那家，它的技术是euv极紫外线，用的是13.5nm波长的光源，这是突破10nm晶片制程节点必不可少的工具。」 有人附议：「他们euv极紫外线的光源也是找美国进口。」 蒋凡晞点点头，在资料册上简单备註后，总结道：「意思就是——即使我们有euv技术，但也不一定能进口到最佳光源。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能是完全摒弃euv技术，另闢蹊径，寻找其他替代性的技术。」 「是这样没错。其实70年代咱们就已经有制造光刻机的经验了，经验是很充足的，但低纳米技术的光刻机为何迟迟做不出来？就是卡在这里！什么时候突破这个节点，咱们就不必再被人卡着脖子了。」 钟宏笑说：「与其说咱们在研发5nm光刻机，倒不如说研发替代euv的新型光源技术。说研发光刻机听上去太难太累，那么大一台机子，压在心口上喘不过气啊是不是？咱们说研发一个什么技术，那听上去就轻松多了，是吧？所以大家放松点，咱们可以的！」 大伙都笑了，会议室里响动着年轻的笑声，原本严肃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蒋凡晞也笑了。 确实听钟宏这么一番讲解，心情好像没那么压抑了。 她自己做研发工作的，最能理解研发成果有时候也受情绪的影响。 钟宏在投影幕布前讲解着目前几大可能替代euv的光源技术，然后将与会所有人员分成三个小组，每一组负责研发一种替代技术，什么时候研发出来，什么时候结束。 蒋凡晞没有参与分组，因为她打算到时候每一组都去看看情况。 …… 实验室每一天都在烧钱，做研发工作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蒋凡晞和任泫寒决定各自减持手头上20%的fx的股份，套出四亿现金用以支持光刻机的研发。 327 去美国陪阿熠一起生活 327 蒋凡晞写邮件问景霁之要不要自己和任泫寒减持的股份，如果不要，就要卖给别人。 景霁之猜到她套现是想继续晶片项目，巴不得他们没资金，一开始没同意，态度还非常坚决。蒋凡晞直接找徐斌，让徐斌想办法处理。 几天后传来消息，horton表示愿意以四亿人民币的价格接受蒋凡晞和任泫寒减持的40%的股份，且其他权利不受减持影响，蒋凡晞和任泫寒依旧拥有对fx这家公司的运营决策权。 蒋凡晞知道一定是徐斌把这件事告诉了唐熠，唐熠为她去跟股东周旋，要不以horton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在持股88%的情况下还不要决策权。 …… 除夕前一天，实验室放假了，蒋凡晞将工作做了个简单的收尾后，开着唐熠留在车库的迈巴赫带父母回了张家口。 如果不是考虑到其他人需要过节，她其实不想放假过这个年的，唐熠还被软禁在美国，她一点过年的喜悦和心思都没有。 大年初一一早，佟玉英就打电话把一帮亲戚全喊到家里，人一拨一拨地来来去去，到蒋凡晞傍晚要出门参加同学会时，家里还有客人。 她站在鞋柜边换鞋，听到佟玉英让亲戚帮忙介绍对象和自己相亲。 她气得当场跟佟玉英吵起来。 这一耽搁，去到酒店中餐厅时，十桌包间里已经坐满了人，不少同学都带了家属，有不少生面孔。 过了这个年，大家都三十岁了，有伴也很正常。 蒋凡晞正觉形单影只有点孤独，不知该坐哪儿好，坐在主桌旁的唐希恩站起身朝她招手：「瑶瑶，这边！」 蒋凡晞赶紧走过去。 唐希恩给她留了两个位置，她在挨着唐希恩的那一侧坐下。 「你老公来了吗？」唐希恩小声问她，「有跟你一起回来过年吗？」 蒋凡晞抿唇，勉强笑了下：「没有，他回美国了。」 话刚落，就听男人玩笑道：「呦，这种时候跑宇宙疫情中心过年吶？挺别致。」 这纯正的北京口音，这不着调的调侃…… 像极了唐熠姥爷家那条胡同里某位男青年。 蒋凡晞视线越过唐希恩肩侧看过去，惊了一惊：「你是？」 对方明显也觉得她眼熟，回想半晌，问：「你是阿熠的女朋友？」 蒋凡晞点点头。 唐希恩看看自己的男朋友，又看看蒋凡晞：「你俩认识啊？」 傅时御笑而不语。 蒋凡晞说：「我老公家也在后海胡同。」 「这么巧啊？」 唐希恩看上去很高兴，扭头问傅时御：「是胡同里哪一家？」 「王爷爷他家隔壁，就靠胡同口那一家，姓韩的。」 唐希恩笑说：「这北京真是太小了，找对象都能找到同一条胡同的。」 傅时御轻呵一声：「你们张家口姑娘也挺厉害的，赤手空拳来北京混，车子房子不说，连后海男团都被你们收割得只剩下顾四。要知道大部分北京土着只找本地姑娘。」 这嘴损的。 蒋凡晞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只能讪讪笑着。 如果是唐熠这么酸她，她肯定要和唐熠翻脸的。 她去看唐希恩的反应。 唐希恩手上的玻璃杯往桌上一放，笑意盈盈地扫过去一记严厉的眼风：「你大概是有什么误会。」 傅时御挑眉：「什么？」 唐希恩回头看蒋凡晞，郑重介绍：「蒋凡晞这个名字耳熟吧？06年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的冠军！hanren谘询的总经理！fx集团的董事长！就你爷爷前阵子囔囔着要买的那款陪护机器人的设计师！」 傅时御回想半晌：「哦~就是专门骗老人小孩钱的那个机器人。」 唐希恩食指戳他的胸膛：「什么骗老人小孩钱？安安和全全救了多少老人和小孩你不知道啊？经常上新闻的！你们家隔壁那王大爷有次不是差点掉坑里么？就是机器人给他顶住的啊。你这么嫌弃机器人，以后老了别闹着让我给你买！」 「哈哈，我开玩笑呢！瞧把你给急眼的，跟炸毛的猫似的……」傅时御边说边将抵在自己胸膛上的小手包住，不放开了。 蒋凡晞哭笑不得。 前两年去韩家做客，在胡同里跟这位傅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当时戴着墨镜，高冷高冷的，再加唐熠对人评价不友好，她一度以为这人很难相处，今儿一看，嘴是损了点，但人好像不坏。 哎…… 蒋凡晞想起自己好久没去过韩家了，自从唐熠回了美国，她忙这忙那，都忘记要去探望两位老人了。过两天回北京，一定要去一趟才行。 正想着，唐希恩勾上她的手臂，甜甜道：「等我以后嫁过去，咱俩经常出来约啊，难得婆家距离那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以后咱们的孩子也能一起玩。」 蒋凡晞勉强一笑：「好。」 …… 她去和其他同学聊了一圈回来，见傅时御一个人老神在在坐在原位，唐希恩没在，问道：「希恩呢？」 傅时御下巴点了点对桌：「在那儿跟她男闺蜜聊。」 蒋凡晞看一眼那边，回头入座，笑问：「你怎么没一起？」 「我看那男的不顺眼。」 蒋凡晞：「……」 难怪唐熠跟傅时御合不来，这俩人说话的方式简直南辕北辙。 唐熠内敛，待人接物都算客气，除非是十分不高兴了，才会表露情绪；而这位傅先生……好像是心情好说话损，心情不好说话就更损了，也不知道唐希恩怎么受得了…… 「阿熠的案子到什么程度了？」 蒋凡晞回神，看向傅时御，嘆了嘆气：「没什么进展，到现在都没正式庭审，好像是故意拖着他，控制着他。」 「自信点，把『好像是』去掉！」 蒋凡晞：「……」 「这是要拖到你交出晶片项目为止。」傅时御摇头，「这可真是太惨了！项目交出去了，网民能把你骂死！说你是汉奸、是狗，跪着说话！不交出去，你这老公下半辈子要毁了。实惨吶！」 蒋凡晞：「……」 有这么往人心口上捅刀子、伤口喷硫酸的么？ 她不禁要怀疑傅时御也看自己不顺眼了。 好想骂死他！ 正想着，忽然又听他说：「你其实可以去美国陪阿熠一起生活，到时候你俩有了孩子，就可以跟法庭申请解除居家监禁。」 328 结局(上) 328 蒋凡晞又诧又喜地看着傅时御：「可以这样吗？」 傅时御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当然，不信一会儿咱们唐博士过来了，你问问她。」 正说着，唐希恩从对桌走过来，手在男友和蒋凡晞的肩上轻轻一拍，入座：「你俩聊什么呢？」 傅时御下巴点点蒋凡晞：「阿熠被法庭勒令居家监禁，她可以以妻子的身份过去陪着一起生活吧？」 唐希恩差点被果汁呛到，微咳几声后，转身看蒋凡晞：「什么？你老公在美国居家监禁？为的什么事儿啊？」 蒋凡晞轻轻吐了一口气，实在不想再回忆一遍。 傅时御在唐希恩耳边低声提醒了几句。 唐希恩听了，急道：「瑶瑶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儿啊？」 蒋凡晞还没回答，傅时御开口了：「阿熠请了华盛顿最有名的律师，组了一个律师团，配置很强大了，你就算去了美国也帮不上忙。」 唐希恩点点头，安抚蒋凡晞：「也是，有华盛顿的律师出马，你别担心了。这种案子，最厉害的律师都在华盛顿。」 蒋凡晞「嗯」了一声，没多言。 唐希恩耐心跟她解释：「根据美国xian法修正案，你老公在居家监禁期间，是有权利跟家人一起生活的，但是法官会考虑到他这一权利是否与他被监禁的理由有冲突，如果有，很大可能会驳回。」 蒋凡晞一听，就知道自己目前无法去美国陪唐熠了。 她无奈地笑笑：「不过就算不被驳回，他也不会让我去的，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不能去美国。」 傅时御笑了下，说：「他如果要你去，你可以准备离婚了。」 蒋凡晞：？？？ 她实在跟不上傅时御的逻辑。 唐希恩用手肘拐了拐身后那嘴欠的，低声：「瞎说什么呢你？少说两句！」 嘴欠的说：「阿熠是真爱她才不让她去。先不说那地儿现在可是宇宙疫情中心，就说去那边跟坐牢没区别，要她去，这不是让她一起去受罪么？」 蒋凡晞点点头：「是这样没错。」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唐熠希望她待在国内继续晶片项目，他宁可一个人在异国忍受孤独，都希望晶片项目能继续下去。 他在牺牲小家，成全大家。 想起这些，蒋凡晞又红了眼眶。 她微微侧了侧脸庞，用手背按了一下眼眶。 唐希恩于心不忍，安慰道：「瑶瑶……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你手头的项目结束了，可以证明你跟你老公那个案子二者之间不存在关联性，应该就可以过去陪他的。以后，你们的宝宝出生了，可以以宝宝需要父亲户外陪伴及接送为由，申请时段性解除你老公的居家监禁。」 越是知道这些，蒋凡晞就越难过。 唐熠的律师团肯定也跟他说过这些，可他从未对她提出去美国陪他、俩人赶紧生个孩子，利用孩子的权利来解除唐熠的居家监禁。 他没有，他一心只想着她的安全，想着她能待在家乡和亲人身边，想着国家的晶片事业…… *** 同学会结束，蒋凡晞挥别同学们，和唐希恩傅时御一起到地库取车。 各自上车前，傅时御提醒她：「阿熠挺不容易的。儿时单亲，童年丧母，少年时期又被迫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这样的人，他心里是很苦的。可以的话，请你多照顾照顾他……」 唐希恩在一旁拽他，不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蒋凡晞心里难受，面上还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好，我会的，我替他谢谢你。」 傅时御挥了挥手，说了声「走了」，钻进主驾。 唐希恩也蒋凡晞道了别，也上车了。 他们走后，蒋凡晞也离开了酒店。 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张家口街头闲逛，看着这座熟悉却又少了唐熠的城市默默垂泪。 三年前，唐熠在这里、在刚才那个酒店跟她表白…… 两年前，唐熠来这里陪她过年，他们一起去超市採购、应付亲戚、逛商场、抓娃娃…… 一年前，他们去芝加哥註册结婚…… 这三年里发生的一切，歷歷在目，仿佛才发生在昨天…… *** *** *** 两年后 北工大体育馆 封闭式的椭圆场馆内，巨幕舞台前的场地上，整齐摆放了数千张白色椅子，所有椅背上都贴着红色名牌，镜头推近，可见不少人工智慧领域大佬的名字。 巨幕的左侧，显示着一双男人的手，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一块黑色的晶片，晶片上有一个红底黄色星星的logo，下面两行英文字母标註着晶片的命名和型号。 巨幕的右侧，最上排用白色的雅黑体字写着「5nm工艺制程」，第二排字体小一号的内容是「application specifitegrated circuit」，再往下，则是晶片的具体参数。 巨幕的右上角，写着——hanren·5nm1.0 发布会。 …… 后台 「蒋总，麻烦您眼睛用力往上睁。」 蒋凡晞照做，大而明亮的桃花眼使劲儿往上睁着，让化妆师在她下眼睑处画上低调的下眼线。 秘书提着一身豆沙红的掐腰套装走过来：「蒋总，穿这套可以吗？」 蒋凡晞落眸看向镜子：「不用了，我穿身上这套就行。」 化妆师笑道：「您穿着现在这一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北工大的学生呢，看上去也太嫩了。」 蒋凡晞挑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衬衫扎进深蓝色高腰牛仔裤，挺学院派。 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今天来了不少媒体，待会儿如果有人逮着你们问我的年龄，不许说我32了！」 众人笑。 秘书问：「那说您几岁好呢？」 化妆师说：「这还用说？当然是25了！」 「为什么是25而不是24或者26呢？」 「因为25是女人最美好的年龄。」 蒋凡晞收起微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五官虽然还和几年前一样，但眼神明显不同了。 从前的她，天真的眼神里，还带着清傲与盛气；如今的她，疲惫的眼里充满了权衡，变得小心翼翼。 终究是不同了。 她垂眸看着双手指腹上的茧，若有所思道：「25岁很美好，但我还是希望我今年26岁。」 秘书问：「为什么呀？」 蒋凡晞抿唇笑了下，竟红了脸：「因为我26岁那年才认识我老公，如果我永远25岁，那我就遇不到他了……」 众人安静下来。 谁都知道领导的丈夫还在美国居家监禁，他们有整整两年时间没有见面，比坐牢还惨。 「好了吗？」任泫寒走进来，口气又急又严肃，「france，好了没？还有五分钟！」 蒋凡晞回神，坐直身子，稍稍整理了一下领口，又等化妆师最后喷了一层定妆喷雾，这才站起身：「好了，走吧。」 任泫寒看一眼她这身打扮，皱了下眉心，没说什么，催道：「好了就走吧，外头都差不多都到齐了。」 329 结局(下) 329 熄了大部分光源的封闭馆区里，高光全集中在巨幕舞台上。 蒋凡晞拾阶上了舞台，缓步走到中央，稍稍调整了一下脸颊边的耳麦，面对着台下所有参加发布会的宾客，微笑道：「欢迎大家今天前来参加hanren科技5纳米三维ai晶片的发布会。」 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一台台摄影机移动着角度取景。 蒋凡晞大方自然地站在台上，双手交握在身前，用轻松的口吻进行开场白： 「经常有朋友问我——你一个智能产线的设计师、无人生产体系的谘询师，为什么要跑去做晶片呢？我每次都很无奈地告诉他们——不是我想做晶片，而是我们买不到晶片，我们只能自己做。甚至我们买不到光刻机，我们后来连光刻机也自己做了。」 台下发出笑声。 蒋凡晞摇摇头，笑道：「我说我也很无奈啊，我这完全是被逼的。」 「但是！」她眼神和口气忽然凌厉起来，「这件事，教会我一个道理——困难和阻挠，只会使我们更进步！更强大！」 话到这里，她放缓了口气：「我得感谢当初不卖我们光刻机的那两家公司，如果不是他们当初的拒绝，我的团队，也不可能发现波长405nm的双雷射束可以刻出5nm制程的晶片。我们甚至无需进口光源，整颗晶片——」 她侧身，抬手指向巨幕。 这时，巨幕上那只手持晶片的手动起来，最后演变成晶片的结构拆解动图。 「这一颗晶片从技术到材料，全国产！国产光源、国产光刻胶！氧化硅、多硅晶光刻、注入的离子，这些全都是国产！从技术到材料，我们不需要依赖进口，就可以完成这么一块5nm制程的晶片。」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闪光灯不断。 巨幕再翻一页，则是晶片的性能测试数据。 蒋凡晞从她作为项目领军人、作为全程参加了研发的科研人员的角度，继续完美、清晰地阐述这颗晶片的所有优势。 …… 歷时三个小时的发布会完美结束，蒋凡晞下了台，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去了外头的记者会。 人刚踏进会场，记者们手中的相机纷纷按下快门，闪光灯此起彼伏。 蒋凡晞入座，看一眼腕錶，微笑道：「还有一个小时，咱们的庆功酒会就要开始了，到时候请大家移步文华酒店。好了，现在开始吧。」 有记者举手，得到蒋凡晞的示意后，提问：「请问蒋总对今天发布的5nmai晶片的一个出货情况事先有做过预估吗？」 蒋凡晞摇头，笑道：「我们的订单已经排到一年后，没必要再做未来两年内的销售预估。至于两年后，我想到时候订单大部分应该是3nm的晶片。」 记者从中捕捉到关键信息，激动道：「蒋总，您的意思是，hanren科技现在已经在研发3nm制程的晶片了吗？」 蒋凡晞微笑点头：「是的，3nm的光刻机和晶片都在同步研发中。」 一阵更加频繁的相机快门声袭来。 另一位记者举手：「蒋总，hanren有想过进军手机或计算机晶片领域吗？」 蒋凡晞微笑：「暂时没有。hanren目前还是做跟人工智慧相关的研发，通讯和it领域暂时不会涉足，但或许在未来，团队会有这个想法也说不定。」 记者敏锐嗅出她这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追问：「蒋总，您的意思是，将来不再带团队了吗？」 蒋凡晞敛去笑意，沉默了。 片刻后，看向镜头，郑重道：「我将从2023年1月5日起，正式卸任我在hanren集团内的一切职务，从此退出hanren集团！自此之后，hanren集团的一切与我本人无关！」 站在一旁的秘书和助理惊呆了，等回过神来，蒋凡晞已经起身离开了会场。 她去后台拿了大衣和背包，直接走到发布会门口，随手拦下一辆车。 …… 前台听到电梯开门声，下意识抬起头，看到步出电梯的蒋凡晞，愣了一下，站起身：「蒋总，您这会儿不是在hanren那边的发布会吗？」 「宋总在吗？」 「在的。」 「通知她和法务总监到办公室找我。」 「好的。」 前台赶紧打电话通知人。 蒋凡晞直接进自己的办公室。 几分钟后，宋梓南和法务总监都来了。 俩人看到本应在庆功酒会的蒋凡晞出现在办公室，都愣了一下。 蒋凡晞正收拾抽屉里的私人物品，边收边交代：「我要把我在hanren的所有股权无偿转赠给任总，同时辞去在hanren的一切职务，要和hanren切割干净。需要什么协议和手续，你们俩帮我拟一下，一会儿拿过来给我签字。」 俩人还未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这会儿更是如遭雷击，懵在原地。 宋梓南张了张嘴巴，还没说话，就被蒋凡晞一句严厉的「快，我没时间了」给堵回来，凝在舌尖的话又吞回去。 「好好，您稍等，我们这就去！」 蒋凡晞把小东西收好了，袋子直接塞进包里，又翻出印鑑和签字笔，等着协议拟好了直接签字。 一个小时后，宋梓南和法务总监把协议拿过来，蒋凡晞稍稍略过一遍，直接签下名字，加盖印鑑。 她把所有协议都装进文件袋里，交给法务总监：「明天你去hanren一趟，把这个交给任总，等他签好字，立即处理变更手续。」 法务总监愣愣点头。 宋梓南都快哭了，红着眼睛问：「蒋总，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样啊？」 蒋凡晞背好包，站起身，走过去跟她抱了一下：「我要去完成我的梦想了，祝福我吧小宋！」 ……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熙熙囔囔的机场大厅，上演着一出出的离别与重逢。 「前往美国波士顿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ca036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出示登机牌，由4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谢谢！」 女孩背上双肩包，站起身，跟着队伍往登机口走去。 她把手机举到脸颊边，发了一通微信语音出去—— 「我现在上飞机了，15个小时后到波士顿。」 【正文终】 330 你来了 330 美国·波士顿·2023年1月5日凌晨 . 下车前，蒋凡晞再度跟徐斌确认一遍：「你没告诉他我要过来吧？」 徐斌回头对她笑了下：「放心吧，一点都没说。」 「好。」 蒋凡晞下车，绕到后备箱。 徐斌已经把她两个大行李箱拿下来：「我马上把资料送去给律师，他们明天就会去法院办手续。」 蒋凡晞点点头：「好，那麻烦你了，慢走。」 她转身，抬头望着眼前这幢矗立在苍茫夜色中的三层美式公寓，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止不住发颤。 心跳飞快，浑身发烫，脑袋也有点懵，整个人紧张到站不稳，仿佛回到和唐熠初吻的那夜。 …… 「晚上好女士，」年迈的公寓管理员从小窗里探出脑袋，「请问你找谁？」 蒋凡晞从大衣口袋掏出一张卡片递进去。这是徐斌刚才交给她的。 管理员瞥一眼卡片，抬起充满褶皱的眼皮打量她半晌，冷冷道：「直走右拐有楼梯。」 蒋凡晞将卡片收进口袋：「谢谢。」 行李箱的万向轮在老式的木地板上轧过，发出「隆隆」钝响。担心吵到其他住户，蒋凡晞赶紧将拉杆压回去，改用手提。 她上了二楼，很快就找到了c座。 将行李箱轻放到地上，她拿出手机开了前置摄像头，对着手机稍稍整理了一下头髮，又补了一下唇膏，深唿吸几记，这才按下门铃。 夜已深，老式公寓楼里灯光昏暗、静谧无声。 蒋凡晞摒心静气，关注着门内的动静。 里头安安静静，毫无声响。 她抬手看一眼腕錶，快凌晨一点了，唐熠睡了吧。他一般十二点前睡觉。 踟躇片刻，蒋凡晞抬起手，打算再按一次门铃，食指指腹刚触到门铃，门内有动静了。 铜质球锁转了半圈，她下意识低头，同一时间，门被人从里头拉开。 蒋凡晞惊喜地抬起头。 门后，唐熠穿一件浅灰色棉质长裤，白色的短袖圆领t恤，左手握着门锁，右手戴着一只浅蓝色的塑胶手套。 蒋凡晞什么都来不及想，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 一瞬间，鼻头泛酸，喉头髮哽，千言万语，凝在舌尖，辗转半晌，只剩软软一句：「我来了。」 波士顿的冬夜，温度零下，冷气从门外渗进屋内。 蒋凡晞风尘僕僕而来，身子与唐熠温热的胸膛紧贴，脸埋在他颈窝，鼻尖和唇，缱绻地蹭着唐熠颈间的肌肤。 温热感从冰凉的耳廓袭来，唐熠温软的唇抵在她耳上：「你来了。」 吻顺着脸颊，一路来到蒋凡晞唇边。她微扬着脸庞，等待这迟了两年的吻。 「唐，有客人？」 蒋凡晞一惊，分开与唐熠紧贴着的身子，转身看向声音来源。 对门半开着，一对戴眼镜的中年夫妇站在门口，说话的是丈夫。 唐熠揽上蒋凡晞的肩膀，笑着介绍：「我妻子，france。」 蒋凡晞赶紧跟邻居问好。 「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夜晚。」邻居夫妇笑着进了自家家门。 蒋凡晞长长唿出一口气，抬手拍了拍额头：「好丢脸……」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把手中的乳胶手套摘下来，俯身，将门口两个行李箱提进来。 蒋凡晞把门反锁后进屋。 「你这么晚不睡，还戴着手套在做什么呢？」她边换鞋边问，「我以为你早睡了。」 唐熠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我刚才在洗浴室。」 「干嘛这么晚不睡觉做卫生啊……」 蒋凡晞换好拖鞋，站着大量一圈屋子。 地方确实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玄关左侧是客餐厅，正对着的是厨房，右侧是主卧与浴室。 客厅是八角窗设计，凸出去的部分有四面半落地窗，白天的时候，採光应该很好；简单的1+3布艺沙发、白色椭圆形小茶几；沙发对面，是一大面放满了书的书柜。 墙壁和吊顶都是乳白色，地板是深原木色，墙角放着两盆绿植，餐桌上一个透明玻璃花瓶，里头插着几支白蔷薇。 很典型的美式风格，看上去简单温馨。 蒋凡晞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报纸。 一摊开，她就看到了自己的照片，拍摄背景是昨天的发布会，标题是【中国团队成功研发出5nm三维ai晶片】。 往下，还有一张她在记者会上的照片，小字副标题写着她宣布2023年1月5日起卸任在hanren集团的一切职务。 「你要吃点什么？」唐熠双手抄兜，倚在客厅门边，笑着看她，「我下面给你吃？我记得你爱吃面。」 蒋凡晞抬头看过去，唇角牵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俩人隔空对望，彼此都笑着，已是心照不宣。 这一刻，蒋凡晞想吃的只有眼前这个干净得像颗剥了皮的猕猴桃。可一想到自己已经超过40个小时没洗澡，还在脏兮兮的飞机上呆了十几个小时，旺盛的「食慾」又暂时隐忍下来了。 「我在飞机上吃过晚餐了，不饿，你先忙，我坐一会儿就起来洗澡。」 唐熠耸耸肩：「好，你饿了和我说，我去换一下床单。」 他转身进卧室。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拼命压抑着体内滚烫的悸动。 压不住……真心压不住……她有一种想将唐熠「就地正法」的冲动。 攒了两年的情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犹如火山爆发，滚烫的火山岩喷涌而出，一波又一波地往下涌…… 「哗啦」一声，报纸被粗暴地合上。 蒋凡晞站起身，快步走向卧室。 唐熠换好了被单，正要换床单。衣柜门开了一侧，里头全清空了。 蒋凡晞站在门口，强忍着心里那股蹂躏猕猴桃的冲动，静静看着他忙活：「清空的衣柜是要给我用的？」 「嗯，空间可能不太够，你先凑合着用，明天我让徐斌买一个大点的送过来。」 蒋凡晞根本不关心衣柜够不够大：「什么时候知道我要过来？」 唐熠手中动作一顿，直起身子看过来，深深望着她：「今早。报纸报导了hanren的发布会，还有你的卸任声明，我就猜到你会过来，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以为至少也要耽搁个几天。」 蒋凡晞笑问：「就这么自信我一定会过来？我现在身价你知道的吧？就不怕我把你给踹了，重新找个年轻的？」 331我要检查作业 331 「年轻的未必有我这么懂你，疼你。」 「你哪里疼我啦？我怎么没发现？」 唐熠失笑。 蒋凡晞笑着绕到床的另一侧，和他一起把被单铺开：「所以你今天赶紧打扫屋子，大半夜还在刷浴室，这是在准备迎接我？」 唐熠唇角弯了弯，没说什么，俯身抬起床垫一角，将灰色的床单边缘塞进去。因为用力，掩在白色纯棉布料下的肌肉，廓形明显。 许是两年没进行户外活动的关系，他皮肤比以前更加白皙细腻，在白色t恤的映衬下，整个人看上去清冷清冷的。 三十好几的人了，反倒越活越年轻。 不知道那个能力有没有跟着年轻…… 不行，得检验一下。 蒋凡晞心中愈加澎湃，趁唐熠绕到这侧塞床单的机会，从背后，将人拦腰抱住。 男人身子一僵，唿吸逐渐粗重，转过身，双手撑到她腋下，一下将她抱离地面。 她双腿下意识盘到他腰上，紧紧圈住，双手捧着他脸庞的，脸伏在他颈间，低道：「我要检查作业……」 「好。」 他双臂托着她的屁股，仰起脸吻她。 起先轻缓而温柔，慢慢的，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像要将她吞噬，抱着她，节节后退，就快倒到身后的床上，蒋凡晞抱紧了她，低声：「我没洗澡……去沙发……」 …… 一阵天旋地转后，蒋凡晞躺到了沙发上，但很快，又被唐熠抱着滚到了地毯上…… 他们紧紧相拥，深情地吻着彼此，用肢体诉无声诉说着这两年来的思念。 窗外，繁星漫天。 屋内，浓情蜜意。 *** 浴室里氤氲着水汽，温热的水将蒋凡晞浑身包裹。身后，男人将她的身子完完全全拢在怀里，双臂紧紧圈着她。 即使一起泡在水里，唐熠的手掌也还是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蒋凡晞知道，唐熠心里其实特别怕她走，但他什么都没问，没问她这次要来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他在逃避。 蒋凡晞心里钝钝地疼，抬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 「我提前退休了，」她笑，口气佯装轻松，「接下来要靠你养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唐熠缓缓睁开眼睛，落眸看她。 他瞳仁漆黑明亮，幽幽望着她，片刻后，额头抵上她的。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住一阵，回去吧，有时间再过来。」嘴上让她回去，肢体却是将她圈的更紧。 蒋凡晞理解他的立场和苦衷，厚着脸皮说：「不要！我不回去，就是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现在和hanren没有任何关系，fx的股份也只有6%，我还回去干嘛？我不回去！」 「把fx的股份买回来，和hanren没有关系，那就好好经营fx。」 「我不要！我现在对fx没兴趣！」 唐熠嘆气，耐心劝道：「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还有无限可能，你不能就这么跟着我待在这里。」 他忍受过这里的孤独，明白这种环境会彻底把人的意志力全都消耗殆尽，他深爱着蒋凡晞，所以不能看着她这样。 「谁要跟你就这么待在这里了？」 蒋凡晞拨着浴缸里的温水，笑嘻嘻地说：「听说我来了后，你就可以向法庭申请更换居所。我想换个独立屋，有车库有院子的那种。那接下来我要去选房子，装修房子，买车子，买家具选家电，有很多东西要买的。」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唐熠沉默听着，时不时低头亲吻她的肩胛骨。 「而且我今年虚岁33了，也该要孩子了，再不生，我都成高龄产妇了。房子的事情处理好，我们开始备孕，争取我35岁生一胎，38岁生二胎。然后我得带孩子啊，至少把孩子带到上初中，我得几岁了？」 蒋凡晞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二胎上初中，我得50了呀！你看看，我很忙的，有很多事情要做。」 唐熠哭笑不得：「确实忙。那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蒋凡晞扭过身子看他，豪气道：「你就负责当我的贤内助吧！教我英语、讲故事给我听、洗衣做饭、暖床、带娃……有的你忙的！」 唐熠哈哈大笑。 爽朗的笑声在不大的浴室里迴荡。 蒋凡晞也笑，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唐熠应该好久没这么开怀地笑过了，他一个人待在这里，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要怎么开怀呢…… 她心口又钝疼起来，转身扑到唐熠怀里，紧紧抱着他，哭道：「老公，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过来的……我两年前就该过来的……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孤独地过了两年……呜呜呜……对不起……」 她说得抽抽噎噎的，脸上湿成一片，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又是眼泪。 唐熠被她这么一个生扑，后背直直抵到浴缸后面的墙上。 他分开腿，将她拢在怀里，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温温柔柔地吻着她的眉眼。 「是我对不起你，把你一个人丢在国内，在你需要我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让你一个人面对，是我对不起你。」 蒋凡晞原本还只是小声抽泣，听他这么一说，直接大哭出声。唐熠的颈窝脖子一片全是她黏煳煳的眼泪和鼻涕。 唐熠却半点没动气，抱着她，手掌覆在她光滑的后背轻拍着，小声而温柔地安抚着：「不哭了，以后都不分开了，不要哭了，昂？」 听他突然蹦出一句河北话，蒋凡晞噗嗤一笑，又带出一把鼻涕，直接煳到他肩上。 她坐直了身子，鼻涕拉出一条丝，她没管，吸着鼻子问他：「那你不赶我走了哦？」 「你是我领导，我哪里敢赶你走。」 「知道就好！」蒋凡晞又扑过去，「认清形势，放弃幻想！」 *** 窗外，晨光熹微。 异国的清晨，因为爱人在旁，而显得亲切友好。 「天快亮了……」蒋凡晞往唐熠怀里窝了窝，双臂圈着他的腰，「会累吗？」 唐熠拉高被子，盖住她光裸的肩头：「不会，一点都不累。」 蒋凡晞咯咯直笑，被子下两条光滑的长腿夹着唐熠的毛裤腿：「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唐熠声音明显比昨晚低沉沙哑，「你说清楚一点。」 332 想吃剥了皮的桃子 332 蒋凡晞抬起脸，这一瞬间，唐熠也那么巧垂下眼睛。 灯光昏黄中，他瞳仁漆黑明亮，灼灼地望着她。 对视半晌，蒋凡晞忽然从被窝里伸出双手，温暖的掌心覆上他的脸颊，仰起脸，柔柔地吻上他的唇。 彼此气息交错，肢体纠缠，仿佛回到初恋时，一切都是那样新奇、神秘，他们一寸一寸地探索着彼此，要将空白了两年的亲密，都在重逢后的这一夜补偿，加倍的。 …… …… 蒋凡晞醒来时，窗外一片暮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记得唐熠最后一次伏在她颈间喘息的时候，她抬头看了眼床后的窗户，天色很亮了。 他们天微微亮的时候，又做了一次，如此推测，她应该是早上七点多睡着的。 这会儿傍晚，一觉睡了十个小时。 蒋凡晞心满意足地翻了个身。 唐熠不在床上，房门下的缝隙有来自玄关暖黄的光线钻进来。 蒋凡晞髮了会儿呆，缓慢而慵懒地将身子挪到唐熠睡过得那一侧，脸埋到他的枕头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又翻过身，抓起他盖过得被子狠狠一吸，这才满足地将身子缩进被子里。 鼻腔里满满都是唐熠身上的味道，把她心口整整缺失了两年的那一块填满、填完整，她满心笃定、踏实…… 「喀嚓」一声，房门开了。 蒋凡晞知道是唐熠进来了，刚想从被子里钻出去，忽然又想起自己这会儿全身上下什么都没穿。 昨晚是唐熠直接把她从浴缸抱到床上，她脏衣服全都丢在浴室，干净的睡衣还在行李箱里……不行，得让唐熠出去，她再起床穿衣服。 这两年，可能是年纪上去了，也可能是经常在实验室久坐，原本平坦的小腹凸出来了一点，腰肢也不如过去纤细。 她实在是没信心在唐熠面前若无其事地换衣服…… 正想着，忽然觉得空气一阵清新，不再是头蒙被子的窒闷感。 蒋凡晞抬眸望去，就见俯着身子的唐熠笑着看她：「肚子饿不饿？」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外头披一件浅蓝色的美式衬衫，原本皮肤就白皙，在浅蓝色衬衫的映衬下，显得人更加清隽干净。 蒋凡晞脑子一热，说：「饿，想吃剥了皮的桃子。」 唐熠皱眉：「不能空腹吃水果，你胃本来就不好，我打了火锅，先起来吃点热的，晚点我让人送桃子过来。」 「不是超市的桃子。」 唐熠一脸莫名，手往她额头一探：「没发烧，说什么胡话呢？」 「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很像一颗剥了皮的桃子？」 唐熠：「……」 他低低笑了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哑声说道：「好，先起来吃点东西，晚点吃桃子……」 蒋凡晞红着脸痴痴笑着，看着他转身打开衣柜，从里头拿出一套她的家居服放到床上，又去拉开斗柜的抽屉，拿出一条浅蓝色的纯棉内裤。 他没有拿胸衣，还记得俩人单独在家，她从不穿胸衣。 「来，穿衣服。」唐熠在床边坐下来，手里拿着她的浅蓝小内裤。 蒋凡晞原本想伸手去接，但估计是被宠到脑子发晕，全然不记得前一刻还在害怕凸出的小腹被唐熠嫌弃，竟然拿乔道：「你帮我穿。」 唐熠笑，伸手要去掀开被子，她紧紧抓住被子，但伸出一条滑腻的腿，在唐熠面前晃了下：「就这么穿。」 又想人伺候，又要藏着掖着。 唐熠很有耐心地将内裤分出正反面，温热的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将内裤套进去，往上提。然后是棉质长裤，最后是白色t恤。 忙活了十来分钟，终于帮别别扭扭的某人把衣服穿好。 蒋凡晞舒舒服服地舒展了四肢，坐起身，正想下床，唐熠双手从她腋下一撑，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她双腿自然地盘上他的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指挥：「抱我去浴室，我要刷牙洗脸。」 「知道什么是『恃宠而骄』么？」 「就我这样啊。」 唐熠大笑，直接把她抱到浴室，在马桶面前放了下来。 她边排空，边接过唐熠递过来的发圈，把长发全部撩到脑后扎起来。 唐熠又递来一把挤好了牙膏的电动牙刷，她接过，看了眼，甜甜地笑了下：「你竟然还记得我用什么型号的电动牙刷。」 她对着镜子刷牙，含着一口泡沫嘟囔道：「有的男人结婚后就变成了瞎子……老婆习惯用、喜欢的东西一概不知道。」 唐熠笑，看着镜子里的她配合着问：「那他们知道什么？」 蒋凡晞低头吐掉泡沫，打开水龙头漱口，双手接水扑脸，洗干净后，转身接过唐熠手上的一次性洗脸巾，把脸上的水分按干。 「可能知道游戏里的装备、微信里撩**生的生日吧。」 「打游戏我能理解。」 蒋凡晞被揽着往外走，侧眸扫了唐熠一眼，文：「跟女生撩骚很难理解吗？」 「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 蒋凡晞笑着掐了掐他的腰：「意义啊？那就要问你了。」 唐熠面不改色：「问我？我不知道什么是撩骚。」 「我们没在一起那会儿，你不是每晚都跟我发微信？说你想抱抱我什么的……那就是撩骚。」 被无情戳穿伪装，唐熠笑了下，没说什么。 入座后，蒋凡晞边摆餐具，边说：「那会儿你还经常大晚上跟我发照片呢。有一次，你躺在沙发上，把兔子放在腰上，发了一张照片过来，说是让我看兔子，其实你是想让我看你的腰和腿，对吧？」 唐熠从厨房打了两碗白米饭进来，在她对面坐下：「所以你当时光看我的腰和腿去了？」 「我又不瞎，」蒋凡晞接过白米饭，把电火锅的盖子拿起来放到一边，「我不仅看了，还把照片保存起来。」 两年未见，从床上下来后，便是寻常的生活，她有心消除俩人之间那若有似无的陌生感，故意提起初恋时的种种。 她不确定这两年的孤独，有没有在唐熠精神上留下什么后遗症，她也不打算问他，因为他一定会安慰她说没事，他很好。 她只能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去温暖他，制造热闹让他快点从孤独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333 温柔得一塌煳涂 333 「你就承认吧，」唐熠往火锅里放羊肉片，「老早就喜欢我了对吧？」 蒋凡晞闷笑，客厅昏黄的灯映得她脸颊一片绯红粉嫩：「最早喜不喜欢不知道，只知道一开始就觉得你很帅，身材很好，而且很绅士，脾气也很好，越跟你接触，越能感受到你的魅力。」 羊肉片好了，唐熠舀一碗汤放到她手边，又往锅里放鲜虾。他看一眼蒋凡晞，笑问：「想不想喝酒？」 「好啊！」 唐熠起身，在餐桌旁的壁柜上挑了一支红酒，拿着开瓶器回座。 火锅翻滚，深灰色的虾滚成了红色，蒋凡晞捞起来，剥了两只，放了一只到唐熠盘子里。 唐熠将半杯红酒放到她手边，叮嘱：「先垫了肚子再喝。」 蒋凡晞口气温顺地说了声「好」，捧起汤碗喝了一口汤。 「我脾气其实很差，很容易发火。」唐熠轻抿一口红酒，深深望着她，「你当时那么小，好像才……」他一手随意摇晃酒杯，皱眉算道，「看上去像刚大学毕业的学生，每天穿着牛仔裤和布鞋，看上去很可爱，没什么心眼，即使有时候说话没大没小，但看着你那可爱的样子，我就没忍心发火，怕吓到你，怕你跑了。」 暖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温柔得一塌煳涂。 「我每天到公司，进办公室前第一件事，就是看你有没有上班。」他无奈笑了下，垂眸盯着红酒，「每次看到你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一整天都会觉得心情特别好。有时候你没在，我就会下车间熘达一圈，看上去是在巡视车间，其实是去确认你来上班了没。所以第一年，我去你老家……」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向蒋凡晞：「那次在酒店碰到你跟人相亲，我跟你说我去张交口找朋友，其实不是。」 蒋凡晞意外，放下汤碗：「啊？」 唐熠笑了下，抿了抿唇，说：「那天好像是初三？我大概是吃过午饭从北京出发，六点多到的你家小区外头。刚想给你打电话，那么巧看到你上了一辆车，我就开着车跟过去了。你们进西餐厅，我也跟着进去，就坐在你后面的位置。当时也不是故意想偷听你和异性说话，就是想确定你和对方是不是恋人关系，如果是，我就不打扰了。」 后面的事情，蒋凡晞都知道了。 她被相亲男噁心得不行，出去抽菸透气，唐熠跟出去，没头没脑地说要跟她结婚。对，当时蒙在鼓里的她，真的就觉得唐熠那求婚是没头没脑。 「你……」蒋凡晞还是觉得神奇，「可你当时又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你是我让猎头找的，我手上自然有你的简歷。」 「也是。」 蒋凡晞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剩下傻笑。 时隔多年，听到深爱的丈夫说当年追求自己时做的那些傻事，感慨之余，还有满心幸福。 唐熠与她碰杯，笑说：「你当时辞职了，我不确定你年后还回不回北京，所以才会大过年跑去你老家。你当时拒绝我，可能也是觉得我很突然，觉得我冲动，怕我只是一时兴起。其实不是，在盛华共事的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喜欢你了。」 说起六年前的追求，他脸上竟浮现出羞涩。 蒋凡晞笑着喝下一口红酒：「除了觉得你冲动，还觉得匪夷所思。其实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你爸的二儿子，也知道你家一些事……」 她打了个嗝，皱眉努力回想，把很多年前那些混乱的片段组织成有逻辑的语言：「其实我那会儿处在一个很迷茫的阶段，就像井勤说的，我起点那么高，结果却没混出个人样，所以那时候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你，也不觉得我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别看我在国外留学，回国后还混夜店什么的，其实我挺传统的……所以当时就没信心，不敢答应你。」 「我知道，」唐熠深深凝望着她，「我知道你胆子小，有顾虑，所以我来主动，我来走向你。」 酒的后劲似乎上来了，蒋凡晞闭上眼睛，用力摇头，想将那混沌感甩开，却觉得越来越晕。她放缓了语速：「是的，当初是你走向我，现在换我走向你，我来主动……」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唐熠身后，双手搂上他的脖子，俯身，吻上他的耳廓。 那吻沿着耳廓，到耳垂，最后来到他唇边。他仰起脸，迎接她的吻，一手抚着她的脸颊，温温柔柔地摸索着。 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突如其来的变化，唐熠拍了拍她的手臂，哑着嗓子说：「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先吃饭。」 蒋凡晞艰难抽离，红着脸，将散落在脸颊边头髮夹到耳后，抿唇站直身子。 回座后，她灌下一大杯温水，人了大半，体内的烧灼也降温了。 视线在唐熠带着粉红印迹的脖子上转了几道，心想：今晚得让唐熠好好休息才行，他年纪也不小了。 「你这菜是怎么买的？」蒋凡晞用汤匙挖米饭，转而问，「这附近有菜市场吗？」 唐熠点点头：「有生鲜超市，明天徐斌过来，让他带你去看看。」 「所以你这菜都是徐斌给你买的？」 「嗯，我需要什么，会列清单让他帮我买了送过来。」 「现在我来了，以后我去买，不用麻烦他了。」 「好。」 蒋凡晞边吃饭边打量整个环境，看到沙发上丢着一沓文件，问：「工作上的事情，也是通过徐斌处理吗？股票怎么办？这边没网，没法炒股吧？」 唐熠思考几秒，说：「horton这两年，併购和公募的项目不多，所以我也不『炒股』了。」 其实就是因为他居家监禁的关系，整个horton的运作处于半停摆状态，仅有金服和投资部门还在维持着。 这些唐熠没提到，但蒋凡晞随便一猜就猜到了。 她踟躇片刻，说：「现在光刻机和晶片，hanren都研发出来了，他们继续软禁你，应该没什么意义了吧？我们是不是要让律师过来商量一下？」 334 这是一条八爪鱼 334 唐熠捞起一勺牛肉放到蒋凡晞碗里：「律师在准备了。」 蒋凡晞放心了，点点头：「那就好。」说完，又无奈地笑笑：「女人啊，有时候虽然骄纵，但心里总是把丈夫当成孩子一样操心，她有时候忘了，她的丈夫不管是阅歷，还是对局势的把握，都在她之上，根本不用她操心。」 唐熠右手拿着捞勺，抬眸看她一眼，很快又落眸看向火锅：「要不怎么说是『新娘』？新娘新娘，新来的娘。」 蒋凡晞大笑，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原来新娘是这个意思……还真的是新娘啊！……哎呦笑死我了~」 唐熠把捞勺里刚烫好的羊肉放到她碗里，拿起酒杯，边喝红酒边看她笑，掩在杯口后的唇弯着好看的弧度。 …… 这一顿饭，俩人边喝酒边聊天，从六点多吃到晚上十点多。 唐熠收拾厨房和碗筷，蒋凡晞切水果，都弄好了，才一起去泡澡。 寒冷的冬夜，浑身浸在温热的水中，蒋凡晞头往后仰靠在唐熠肩上，拧着眉心，一脸痛并快乐：「好舒服啊。」 唐熠往她身上拨着温水，温温柔柔地看着她：「以后每天都这么泡。」 「好啊。泡完了，再一起看一部电影，然后睡觉。」蒋凡晞说着，突然想起傍晚起床没见到他人，又问，「你今天几点起的？」 「中午两点多。」唐熠说，「徐斌送东西过来，我起来给他开门。」 蒋凡晞手拨着水玩，随口问：「他每天都是这个点送东西过来吗？」 「平时是早上九点送过来。」许是已经猜到她会问什么，唐熠补充，「他今天改成下午来，应该是知道你过来，我们会晚点起床。」 蒋凡晞红了脸，嘟囔道：「徐斌算好下午两点过来，也就是知道我们会闹到天亮才睡，所以掐着点来的。助理太体贴，也很叫人难为情呀。」 唐熠轻哂：「徐斌的孩子都一岁了，还能不知道夫妻间那点事儿？」 「徐斌都有孩子了呀？」蒋凡晞回想起戴着眼镜、瘦瘦高高、文质彬彬的徐斌，「我以为他刚大学毕业呢，看着很嫩。」 「徐斌好像是92年的，也就小你一岁。」 「他老婆是美国人还是？」 「北京姑娘。」唐熠口气淡淡，「他们是高中同学，一起从北大毕业，又一起来美国留学，研究生毕业后不久就结婚了。」 蒋凡晞感慨：「从校服到婚纱，真好！」 唐熠垂眸睨她：「羡慕校园恋情？」 「肯定羡慕啊。」 「那你念书时怎么没找一个？」说这话时，他手沉入水里，轻轻在她腰上的软肉上捏了一记。 蒋凡晞被痒到，咯咯笑道：「因为沉迷学习不可自拔嘛当时！」 唐熠又捏了一下她的肉肉：「难道不是因为太胖了？」 蒋凡晞一噎，什么都说不出口，在那边气唿唿地拨着水，唐熠却在她身后笑得胸膛一颤一颤的。 他胸肌本来就壮，这么一笑一震，几次都弹到蒋凡晞后背。 她更气了，手用力往水面上一压，带起一阵水花，转过身，抡起小拳头往唐熠胸膛上捶：「还笑？你还笑？」 唐熠顺势抓住她的手，往掌心一包，手一拉，把人带到怀里。 「很可爱。」他笑着安抚她，「你下次回老家，用手机把那张照片翻拍了发给我，我很喜欢。」 蒋凡晞一脸「我信你就是我傻逼」，哼一声，说：「我才不要！你肯定是想拿那张照片笑话我！」 唐熠笑而不语，抱着她，从水里站起身，拿过花洒，调整好水温，往她身上沖水。 蒋凡晞也不说话，因为她正忙着吸气，把因为装了食物而凸出来的小腹往里收。 直到浴袍穿上了，小肚子被藏起来，才又絮絮叨叨地说：「以后我怀孕生孩子也是会胖的，听我妈说，她生我的时候150斤呢，生完还130多。我到时候也像她那么胖，不得被你笑死？」 唐熠抱着她回卧室，把她放到床上，转身打开衣柜拿干净的睡衣。 「胖瘦没关系，健康就好。」他把俩人的睡衣都丢到床上，关上衣柜门，当着蒋凡晞的面，腰间的浴巾一把扯开，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蒋凡晞别开目光，学着他淡定的语气，怪声怪调道：「那要是不健康呢？」 唐熠正套头穿t恤的手一顿，定了几秒，t恤拉下来，蒋凡晞看到他变了脸色，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她忙解释：「我开玩笑的！我很健康的！真的！我们家直系旁系身体全都很好，没毛病，老人都是活到**十岁自然仙逝！」 唐熠没说什么，长裤穿上后，在她身边坐下，沉默几秒，低低道：「我们一定要健康，我知道失去至亲的感觉，无法想像我们的孩子也经歷跟我一样的彷徨、恐惧、孤单……」 床头柜上暖黄的檯灯照着他微低的脸庞，洗得干净蓬松的头髮落在额边。他看上去有些消沉、有些悲伤，蒋凡晞心里一阵钝疼，跪坐起身，将他抱到怀里。 她相信他是真的只希望她健康了。 「老公……」她从后面抱着他，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摩挲着安抚，「我明天开始好好运动，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我会长命百岁的！你也是！」 男人温热的掌心往她手背上拍了拍，笑问：「说话算话？」 「当然！」 「那你赶快把睡衣换上，我们早点去床上。」 「好！」 蒋凡晞很积极地把身上的浴袍脱下，也顾不得自己这会儿坐在床上，小腹凸出来了一小圈软肉，三两下把睡衣穿好，睡袍往挂衣架上一挂，人钻进被窝里。 唐熠拿着浴巾出去了，去外头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弄什么，过了几分钟才进来。 蒋凡晞催道：「你干嘛呢？快上来！」 唐熠关上房门，把灯给调到最暗，又在他那一侧的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支遥控器放到桌上，这才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蒋凡晞一个侧身，手脚并用，像八爪鱼那样，四肢将他紧紧缠住。 唐熠笑着拍拍她的手臂：「不是要看电影吗？」 335 你是不是傻? 335 蒋凡晞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房子里没有网，没有电脑，没有电视，要怎么看电影？ 她有手机，但因为没来得及办理这边的上网卡，现在也是处于接受不到网络信号的状态。 「怎么看？」她好奇地看着唐熠，「有dvd还是？」 唐熠笑：「什么年代了还有dvd？」说着，遥控器往前面一按，一块白色幕布降下来。 蒋凡晞惊喜：「这里有投影啊？」 唐熠手举了举头上，她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看到了掩在吊灯前小小的投影仪。 「插u盘的，都是一些09年之前的片子。」唐熠边说边按遥控，看着幕布选片，「我09年搬到芝加哥住，这里的一切都是09年之前置办的。」 这时，幕布上刚好跳到《霍乱时期的爱情》，蒋凡晞忙说：「就看这个！」 电影进入片头，蒋凡晞专注看着。 她和唐熠一起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半个身子被唐熠揽在怀里。 这部电影她原先就看过，但因为一起经歷过2020年那场肆虐全球的疫情，如今再看这部电影，感受和十几年前又不同了。 「这部电影刚出来时，我也有看过。」她说，「好像是08年初，我当时刚进亚琛不久。」 她说话的时候，唐熠会微微低头看着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睫毛很长、鼻尖秀气。他在她发上落下一吻，视线回到电影上，随口问道：「去电影院看的？」 「在宿舍，用电脑看的。」蒋凡晞闲聊般说起，「你当时给的生活费很充足，我省个半年，就能买一部笔记本了。」 唐熠笑笑：「挺好的，不希望你们过得太苦。」 「你给每个学生的生活费都一样吗？」 「应该不一样，井勤是根据国家和地区消费水平的不同，给你们制定不同额度的生活费。」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蒋凡晞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和她一样受过唐熠资助，也在相认后爱上唐熠的女人。 两年前，她去科大找黎瑾，那次是她们最后一次谈到唐熠。后来黎瑾来过北京的实验室几次，协助团队研发光刻机，但蒋凡晞和她却再也没有坐下来聊过，因为彼此都很默契地迴避着对方。 但在科大那一次的见面，黎瑾说到唐熠时红着的眼眶，也确实变成了蒋凡晞心中的疙瘩。 此番再想起，且唐熠就在身边，这颗疙瘩就变成了一根针，扎着她的小心眼。 脑子一热，她冲动开口：「我见过黎瑾。」 唐熠在她肩头摩挲的手一顿：「黎瑾？」 「嗯！」蒋凡晞躺回自己的位置，侧着身子看他，「你知道这个人吗？」 唐熠沉默几秒，点点头：「知道，科大的教授。」 「你有没有和她见过面？」 「……见过。」 「什么时候？为的什么事情见面？」 唐熠抽回手臂，坐起身子，拉高被子帮蒋凡晞掖上。然后再度躺回去，一侧手臂横在脑后，眸光淡淡地看着电影。幕布上彩色的画面，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大概是19年，horton收购的一家新材料公司碰到了点技术上的麻烦，井勤当时联繫了黎瑾，让她过去帮忙处理。」 他说这话的时候，放在被子下的手，正紧紧地牵着蒋凡晞的手。 蒋凡晞狐疑：「就这样？」 「嗯，就这样。」 「井勤是不是还想撮合你们？」蒋凡晞冷笑一声，「他总拿黎瑾和我比，说黎瑾比我厉害，比我混得好，对吧？」 唐熠起先没吭声，过了会儿，低了声音：「没有。」 蒋凡晞抬了抬眼皮，斜了他一眼：「瞧你躲躲闪闪的样子，肯定是有！井勤那个人我也不是第一天认识。」 唐熠：「……」 蒋凡晞「哼」一声，不爽不爽地看回电影。 她在德国留学那几年，每次大考小考都要将成绩单发到井勤邮箱，某种程度上，井勤算是她的终极考核人，她自然是在乎井勤对她的看法。 这种情绪维持了多年，早已深入潜意识，以至于她每每见到井勤，必然会神经紧绷，心态并没有因为她已经可以自力更生、无需再受资助而改变。 所以她才会特别在意井勤对她的批评，在乎井勤拿她跟黎瑾做比较。在晶片没有上市之前，她一度很否定自己，觉得黎瑾就是比自己优秀。 得知一个比自己优秀的女性喜欢自己的男人，蒋凡晞看似心态坦然，也不过是以为他们不可能见面，所以不存在现实中的威胁。一旦知道他们不仅见过面，还有人要撮合他们，蒋凡晞心态不行了，有点要爆炸了。 她拼命压抑着情绪，告诫唐熠：「我不知道你见到黎瑾的时候在想什么，但我们已经结婚了，你不能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让我知道你有其他心思，我……」 狠话没撂成。 因为原本躺在她身侧的那个人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带着惩罚意味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放过她。 但也仅仅是不再折腾她的唇，手还撑在她身侧，俯身望着她：「我要有其他心思，我们分手那段时间，我早找别人去了，我还需要厚着脸皮被你白嫖？」 蒋凡晞嘴硬：「分手那时候，也可能是你不甘心被我甩，所以想挽回啊。那结婚了不一样嘛，就我们这样一天几次的频率，你哪一天腻了，你就想别人去了。」 唐熠也是被她气笑了，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傻？我都快被你榨干了还能有其他心思？我有其他心思，我们就不是一天几次，而是几年一次。」 他说完，又低头吻她，把她吻得迷迷煳煳之际，自己反倒是清醒地抽离，还说：「男人要是有其他心思，吻都不会吻你，懂了吗？这就是男人。」 意识到他要频率升级，蒋凡晞笑着求饶：「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乖了……啊……哈哈好痒！你快起来……」 原先还笑着，渐渐的，声音软下去了，有气无力：「我们睡觉吧……我怕你太累了……」 「累了才没心思想其他的……」 「……」 336 从此君王不早朝 336 蒋凡晞5号凌晨进唐熠的公寓，一直到6号中午，整整36个小时，几乎就没怎么下床，更别说出门了。除了昨晚起来吃饭泡澡，剩下的时间，她就在床上折腾，折腾累了，就抱着唐熠美滋滋地睡去。 她跟唐熠说，这恐怕是她这辈子过得最混乱、却也是最轻松的时光了。不用想家人、不用想朋友、不用想工作、不用想未来、也不想生活，脑子里只有一件事——紧抱着他，再也不分开。 也许是前半生过得太兢兢业业，她竟然觉得这样混乱的日子也很棒…… 「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了……」蒋凡晞拉上牛仔裤，扭头看一眼躺在床上，酥胸半露的某人，「因为『快乐似神仙』嘛！哈哈哈……」 唐熠闭眼揉着太阳穴，嗓子因为一夜滴水未进而干哑：「你要去菜市场是吧？等徐斌过来了让他带你去。」 「nonono，不用徐斌，我自己出门，我还要买点其他东西。」 唐熠半撑着身子看她：「你对这边不熟，待会儿迷路了。」 「我先去营业厅开个网络，然后就能用导航啦~去哪儿都不是问题~」 唐熠不跟她墨迹，直接拿过她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屏：「密码是什么？」 蒋凡晞佯装害羞，扭扭捏捏地说：「你猜~」 「猜不到。」 蒋凡晞一阵无语，把卡在锁骨下的薄毛衫一拉，走到床边，拿过手机，当着唐熠的面，哒哒哒按出六个数字。 手机又丢回唐熠手中：「猜到了吗？」 唐熠笑：「不至于。」 蒋凡晞斜他一眼：「就至于！」 …… 徐斌过来的时候，蒋凡晞还在房里和唐熠打打闹闹，见人来了，赶紧去浴室绑头髮擦护肤品。 唐熠从卧室出来，和站在玄关的徐斌打了个招唿，交代道：「她要去开网络，你先带她去营业厅，然后再带她去银行取点美金，最后去买菜。」 徐斌盯着玄关的壁画，不好意思看全身上下只有一条四角裤的老闆：「好，我知道了。」 唐熠已经要进浴室的身子又折回来：「如果还有时间，就这附近转悠转悠，带她认认路。」 「好。」 唐熠点点头，侧身进了浴室。 蒋凡晞装扮好一身，说了声「那我走啦」，就要出浴室。与唐熠错身而过时，他拉住她，吻了吻她的唇角：「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我知道啦，嘻嘻。」 …… 上了车，蒋凡晞说：「小徐，你有时间帮我问一下，那个德国驾照要怎么转成美国驾照。」 徐斌启动车子，看一眼后视镜，笑问：「跟国内手续差不多，您先把资料备着，过两天我带您去办？」 「我在国内没转驾照呢，唐熠之前经常接我上下班，我就懒得去弄。」蒋凡晞说着，嘆一口气，「现在不同了，唐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很多事情我都要自己来，车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徐斌专注看着路况，沉默听着，过了会儿，说：「您来了之后，ty心情好了很多。过去两年，几乎没见他笑过。」 蒋凡晞看着窗外陌生的街景，克制着心底的彷徨，说：「我知道，所以我才急着过来。」 她抿唇，低头看着紧紧绞在一起的十指：「我和ty都是被迫留在这里，对这里没有归属感，和你们自愿选择留在这里发展、把这里视为第二个家乡的心态不同。你可能没办法理解这种心情，有时候我也说不太清楚，但是没办法，ty在这里，我也得在这里。」 「律师团已经在准备上诉，ty很快能重获自由，不要担心。」 「希望吧。」 …… 蒋凡晞先去营业厅开了个本地号码，带家用网络套餐，顺带又买了一台笔记本，然后去银行兑了一些美金，最后又去生鲜超市买晚上和明天要吃的菜。 她打算最近都做中餐，买了嫩豆腐、排骨、鲳鱼、乌鸡，猪腿肉。菜都买好了，她让徐斌帮她把电脑和菜带回公寓，然后一个人沿街慢慢逛回去。 …… 「我回来啦！」蒋凡晞开了门，就见唐熠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 她赶紧换上拖鞋，走进去，伸手解他身后围裙的带子：「晚饭我来做，你去把电脑和网络设置一下。」 唐熠笑：「电脑已经弄好了，就在客厅，你去看看能不能用。」 「那一会儿看，我先把这些菜整理一下放冰箱。」 唐熠低下头，让她拿下围裙：「好，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喊我。」 她笑着推他：「好啦，你快出去把餐桌收拾一下，一会儿吃饭了。」 唐熠去客厅了，蒋凡晞赶紧把放在玄关柜上的蛋糕拿进冰箱，又把下午买的菜收拾了一下，留出晚上要做的，其他都收进冰箱。 她前后忙活了一个小时，才把晚餐做好。 麻婆豆腐、红烧排骨、莴笋炒蛋、清蒸鲳鱼，还有乌鸡汤。四菜一汤，肉蛋鱼都有了，两人吃足够。 唐熠进来帮忙端菜，狐疑道：「我记得你好像不会做饭？」 蒋凡晞笑：「家常菜还是会的，太复杂的就不行了。」 俩人一起把菜端出去，唐熠说：「既然会做饭，那我们一起住的那段时间，你怎么都让我做饭？」 蒋凡晞反驳：「不是啊，一开始我们在我爸妈家吃饭，后来你跟我妈吵架，就不乐意去那边吃了，就说要自己做啊，也不是我逼着你做饭的。」 说完，俩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蒋凡晞笑出了眼泪，吐槽道：「连你这脾气都受不了我妈，可见她真的是奇葩，太奇葩了~」 唐熠哭笑不得：「我当时为的什么事情和她吵架，我也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你当时很生气，又气又拿她没办法。」蒋凡晞盛一碗鸡汤放到他手边，「现在好了，不用和他们住对门，落个清净。」 唐熠没说什么，端起碗喝鸡汤。 沉默半晌，他说：「你如果确定要在这里和我一起，不然把你爸妈也接过来吧？要不你不在身边，万一你爸身体不舒服……」 337 只能去要饭了啊 337 「不用了，他们如果来美国，我就得照顾他们，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呀？」蒋凡晞夹一块排骨到唐熠碗里，还给他的白米饭淋上一层排骨汁，「而且我前两年忙的时候，我妈有事儿就找周恆，你放心吧，她又不傻。」 「你要还有妹妹，说不定周恆能当你妹婿。」 蒋凡晞大笑：「就别坑人家周恆了。」 唐熠也笑，轻松愉悦的笑声在小小的客厅里迴荡。 「我估计我得给周恆加工资。 「加多少？」 唐熠口里嚼着排骨，皱眉说道：「一年加个五十万吧，周恆本来盛华的事情也忙，还得忙你爸妈那边，加五十万不算多。」 蒋凡晞不置可否，转而说：「第二无人车间原先那几条要报废的产线，我给你改好了，已经正常投产一年多了。」 「我知道，谢谢你。」 「跟我你还客气。」 蒋凡晞夹一大块炒蛋到唐熠碗里：「来，多吃点鸡蛋，你这两天失去太多蛋白质，得补补，多补多用。」 原本正常说着话，她突然来这么一嘴，唐熠登时无言。 他夹起盖在白米饭上几片金黄金黄的炒鸡蛋，眼前忽然闪过几个字眼——这是卖身蛋，买你一晚又一晚。 他夹起一片，慢条斯理地吃着，直到把所有炒鸡蛋都吃完了，喝一口汤，淡淡瞥一眼蒋凡晞：「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现在和以前不太一样？」 蒋凡晞一挑眉，把口里的红烧排骨咽下去，唇角还沾着一点泛着油光的红烧酱：「变美了？」 唐熠盯着她唇角的油光：「有点油。」 蒋凡晞回过味来，讪笑一声：「三十多的老阿姨了，有点油腻很正常啊。你不喜欢我这样吗？那我以后装单纯幼稚一点？」 「不，」唐熠眸光微微下沉，「我很喜欢，还可以再油一点。」 「是嘛……」蒋凡晞笑着放下筷子，抽一张纸巾，优雅轻拭唇角。 桌下的脚，踢掉了拖鞋，从唐熠家居裤钻了进去，大拇指轻触着他腿毛旺盛的小腿，慢慢往上爬到大腿。 「这样呢？」她一手支着下巴，朦胧的眼神望着他，「够油吗？还需要再油一点吗？」 餐厅昏黄的灯光自上而下洒落，女人轻启的红唇微肿，目色迷离，脸颊绯红，又美又欲。 唐熠心里一动，心思澎湃。 他放下筷子，手伸到桌下，精准地握住蒋凡晞的脚踝，轻轻摩挲几下，下巴点点沙发：「去沙发？」 蒋凡晞这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要抽回脚，已经来不及了…… …… 「你刚才补下去的蛋白，又没了。」蒋凡晞低低笑着，侧过身，咬了咬唐熠的耳朵，「没事儿，晚点的夜宵我已经安排好了，鸡汤蒸蛋羹。」 唐熠：「……」 他一向吃得清淡，晚餐已经大鱼大肉，睡前还有鸡汤蛋羹伺候，想吐。 「你这是养猪呢？」他轻哂，「有你这么造的？」 「你属猪的吗？」 「……属虎的。」 「哦，那我就是在养老虎。」 唐熠：「……」 蒋凡晞笑嘻嘻地抱着他蹭了一会儿，忽然起身把客厅的灯都关了，交代他别动，自己进厨房去了。 唐熠坐起身，提上裤子。 刚穿好，蒋凡晞清澈的歌声从玄关传进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抬头看去，就见双手端着一块小蛋糕的蒋凡晞走进来，那蛋糕上还插着一支蜡烛。 「老公！生日快乐~！」蒋凡晞把蛋糕捧到他面前，开心道，「生日快乐！你快许愿！」 他忽然就明白她一开完发布会就急吼吼赶来美国的原因的了。 唐熠眼眶一热，把她手上的骨碟拿下来放到茶几上，然后拉着她坐下，大手包着她的小手，低头，抵在额上。 他无声默念愿望。 烛光中，蒋凡晞亦红了眼眶。 过了一会儿，唐熠抬起头，睁开眼睛，深深望着她，手还包着她的，害她想抽空擦眼泪都不行。 「愿望许好了吗？」她红着眼睛笑，「许的什么愿望？」 「说出来就不准了。」 「对哦。」蒋凡晞失笑，抽出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骨碟。 蛋糕上的蜡烛燃去三分之一，蒋凡晞催道：「快吹蜡烛！愿望就能实现啦！」 「好~」 蜡烛灭了。 唐熠压根都没去吹，直接一个字把蜡烛灭了。 客厅暗成一片。 蒋凡晞端着骨碟咯咯笑个不停，黑暗中，手里的骨碟被人拿走，下一瞬，她被拉到一个温热的怀里。 唐熠把她抱坐到自己身上，紧紧抱着她，脸埋在她胸膛里，不发一言。 她亦紧抱着他，手在他宽厚的背上爱抚着，摩挲着他的脖颈，肩膀。 「老公……」 「嗯？」 「我爱你……」 「我也是……」 ****** 过了几天，蒋凡晞的驾照换好了，唐熠在网上帮她订了一台白色的宝马x7。 取了车的隔天，徐斌过来说，法庭已经批准她和唐熠更换住所，她和唐熠又开始着手找房子。 因为法庭限制唐熠不能离开波士顿，所以他们的新房还是要购置在附近。 「newton这个地方怎么样？」蒋凡晞把放在大腿上的电脑拿下来，眼镜也摘了，头往后仰去，捏着山根，「看了一天了，眼花了都。」 唐熠躺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看书，瞥一眼电脑屏幕：「可以，距离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二十公里左右，号称全美最安全的城市。」 蒋凡晞点点头，脑袋搁在唐熠的大腿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我刚看了一下网上的资料，那边有很多很好的公立学校，其中牛顿北高和牛顿南高，每年分别都有近百名学生考入哈佛啊、耶鲁啊、mit这些名校。以后咱们孩子直接上哈佛也挺好的，离家近，我能经常去看他。」 唐熠：「……」 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轻哂：「想那么远。万一以后孩子高中毕业他就不想念书了。」 「啊不行！」蒋凡晞抬手抓了抓脑袋，睁开眼睛坐起身：「不行，我没法接受我的孩子只有高中文化！一定得买学区房！」 手在电脑的触控板上移动着，眼睛看着上面一幢幢的独立屋，嘴巴絮絮叨叨地念着：「等孩子长大了，这个世界根本就不需要人工了，全部都是ai解决。孩子手上没个文凭，连工人都没法当，只能去要饭了啊。你竟然打算同意孩子高中毕业就不念书？你这观念简直太可怕了……」 她在网上搜了一阵，又给徐斌打电话，说就看newton的房子，而且强调一定要学区房！ 徐斌地地道道的北京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学区房意味着什么，说了声「明白」，什么都没多问。 唐熠边看书边笑，任蒋凡晞去折腾。 338 三个数字编出一段关系 338 一月中旬，波士顿接连几天都是暴雪，气温骤降，蒋凡晞怕冷，没再往外蹦跶，乖乖和唐熠窝在家里。 这天，他们吃过午饭，一起待在客厅。 唐熠躺在沙发上看书，蒋凡晞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上网。 窗外，雪花飘落，层叠着将天地染成白皑皑的一片。 蒋凡晞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笔电触控板上移动着，快速浏览着微博上的热点。 「叮」一声，电脑提示收到新邮件。 她打开邮箱，是徐斌发来的邮件。 「老公……」她懒懒地喊了一声，「徐斌发了几套房子的照片，你来看一下。」 唐熠把书合上，凑过来一起来。 蒋凡晞一张一张地点过去，提醒他：「这些都是学区房，但对应的学校还是有差别的。比如这套，它对应的学校评分才第三，不过这个房子很大，装修也很好，还挨着湖。」 唐熠点点头：「我看这个可以。」说完，重新躺回去，翻开书继续看。 看了不到十行，又被蒋凡晞拉起来一起研究。 结果研究了一下午，意见相左。 唐熠看中一套位于湖边、后花园有直通木栈道往湖边的独立屋；蒋凡晞看中的那套则建在坡上、得站在阳台上才看得见一个小湖面。 两个房子的价格差不多，但景致却是天壤之别。 不过蒋凡晞看中的那套可以上牛顿市最高平分的小学和中学，完全就是学区房里的a级品。 她坚持要这个房子，唐熠被她磨得没办法，最后一次提醒她：「那个房子的主卧在顶层，虽然有个大露台，但是房顶是悬樑设计，我怕影响你睡眠。」 蒋凡晞睡觉时有个习惯，唐熠几年前和她一起去泰国就发现了。她睡觉的时候，双臂一定要紧紧箍着身体，典型的没安全感。 主卧房顶悬樑，视觉上要比普通卧室空荡，本来就缺乏安全感的人，会放大心中的不安，甚至有人因此频繁梦到房梁掉下来，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唐熠担心蒋凡晞睡不好影响身体，这也是他不太愿意要这个房子的原因。 「可是买了这套房子，将来咱们的孩子可以念整个牛顿市最好的小学、初中还有高中，这样他上藤校的机率也会高很多，」一说起可以让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蒋凡晞两眼都放光，「主卧悬樑就悬樑啊，咱们可以睡次卧，那个房子有6个房间，还怕没地儿睡吗？」 见唐熠没吭声，她干脆直接打开地图给他看，试图说服他：「你看，五分钟到北高，十分钟到小学和初中，而且附近有很多银行、超市、餐厅什么的，都是步行5 到10分钟的路程，开车15分钟就有中国城，生活上也很方便。这个房子真的挺好的。」 唐熠合上书，坐起身，手臂从她肩上横过，食指在触控板上移动一下，将剩下几个次卧的照片都放大看了一遍：「次卧都很小，而且没衣帽间，你确定睡次卧可以？」 「我可的！」蒋凡晞知道他快妥协了，转过身，笑眯眯地搂住他的脖子，亲昵道，「咱们北京的房子，主卧也不大呀，跟这个次卧差不多。卧室小，床也小，我们睡觉的时候，要紧紧挨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才是真正打动唐熠的点，刚才说什么附近有银行有超市的，对于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自由出门的人来说，根本毫无吸引力。 唐熠视线在次卧那张不大的床上停留几秒，笑着说了声「好」。 「耶！」蒋凡晞搂着他后颈的手一压，脸凑上去吻了他一下，「终于可以换大房子啦！」 她赶紧给徐斌打电话，要他约中介实地看房，看过实物没问题，就要签约。 交代完，又嘀咕了一句：「想赶快搬家，这边太小了，每天不是待在客厅就是在房里睡觉，感觉人都颓废了。」 她只是闲聊般说起，全然忘记唐熠还在一旁。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熠眼底闪过愧疚，手掌往蒋凡晞僵硬的肩胛骨上揉了揉，没说什么。 电话挂上，蒋凡晞也忘了自己刚才跟徐斌吐槽过什么，转过身，朝唐熠伸出手。 唐熠垂眸看向她细腻的粉色掌心。 这手握过…… 愣神几秒，他低下头去，轻轻吻了一下。 蒋凡晞一怔，随后笑开，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胸膛：「你以为亲了我的手，就不用给买房子的钱了吗？」 唐熠：「……」 他也是被自己整无语了，哭笑不得地揉了揉山根。 这阵子过得太不克制……看见点什么都能浮想联翩。 不行不行，再这么下去，人真要废了。 正想着，身上忽然一重。 蒋凡晞趴上来了，双腿夹着他的腿，眯着眼睛看他，阴恻恻地问：「怎么？不想给钱？是觉得已经在北京给我买了两套房了，不想再给我买一套？」 她说话的时候，唇瓣轻启轻合，从唐熠的角度看过去，粉粉嘟嘟的。 这嘴亲过…… 唐熠失神地盯了一会儿，差点爆炸，抱着蒋凡晞坐起身，不太自然地说：「没有这回事，你爱买多少买多少，我进去拿卡，你等一下。」 蒋凡晞捂着嘴巴偷笑。 她知道唐熠为什么突然那么不自在地走开，她刚才感觉到了…… 唐熠很快从卧室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深棕色的长款钱包，当着蒋凡晞的面打开，把里头的银行卡全抽出来给她。 蒋凡晞一张一张摞整齐，边摞边问：「都是借记卡吗？直接刷就行？密码呢？」 「直接刷，密码869122。」 蒋凡晞皱眉，抬眸看过来：「869122？这是什么意思？」 唐熠脸色更不自在了，合上钱包，起身回房。 「869122什么意思啊？」蒋凡晞一路跟着他，「86是你的出生年份？91是我的？……不是不是，后头的22，是22岁的意思？」 她脑子也转得很快，立马就根据这三个数字编出一段关系。 「你是不是在2013年认识了一个91年出生的姑娘，对方那时22岁，所以你把人家的出生年份和岁数都放进密码了？」 唐熠：「……」 339 他的孤单寂寞不值一提 339 唐熠把钱包丢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又默默回了客厅。 蒋凡晞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追问：「是不是啊？要不你这密码里头的9122怎么解释？也不是你手机号码的后四位，更不是车牌号，你车牌号我记得……」 唐熠被她问烦了，干脆说：「你猜，猜对有奖。」 蒋凡晞来了兴趣，追着他问：「奖什么奖什么？」 「你想要什么就奖什么。」 「这样？那我得好好想想要什么……」 她打开几个购物app的购物车，纠结着要让唐熠奖励自己什么，全然忘了刚才还在逼问他9122怎么回事儿。 唐熠暂时松一口气。 但这事儿可没那么容易混过去，蒋凡晞凌晨想好要唐熠奖励自己一个包，立马又回去想9122到底是什么数字。抓耳挠腮想了一晚上，想不出来，不让唐熠睡了，抓着他严刑拷打。 唐熠向来能藏话，蒋凡晞折腾了一宿，不说就是不说，稳稳的。 蒋凡晞越发觉得他的守口如瓶必然因为事关禁忌，不能对他人道，更好奇了，于是想出一个法子诱惑唐熠。 「你告诉我9122是什么意思，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 背对她躺着的唐熠回头睨她一眼，没什么兴趣地又回过头去，轻哂一声：「你还有秘密？」 蒋凡晞瞪了瞪眼睛。 唐熠这话仿佛「我已经把你看透吃透」，她十分不甘心，往唐熠身后蹭了蹭，循循善诱道：「我们分开了两年，你就没什么想知道的吗？」 唐熠没说话了，静静权衡半晌，转过身看着她：「好，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告诉我实话？」 「嗯啊！」蒋凡晞来劲了，坐起身，兴奋地看着他，「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9122是什么意思了吧？」 唐熠双臂枕到脑后，视线看着在投影幕不上定格住的黑白电影画面：「86年，91年，22年。」 「22年？？？」 唐熠移眸看向蒋凡晞，目光幽深，眼底有细微的情绪：「用这个密码时，刚好是我们拿到结婚证的那天。那时，我以为过个两年，到2022年，我们的孩子应该能出生，当时是那么想的。所以……」 蒋凡晞怔怔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眼眶红了：「所以869122，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出生年份……」她抿着唇低下头，「如果不是那件事，2022年确实有可能要孩子的。」 他们原本计划2021年春节办婚礼，婚礼一办，很可能不久就会怀孕，那么孩子确实会在2022年出生。 这是唐熠对未来的规划……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2020年的年底来到美国，就再也没能回去。再和蒋凡晞见面，已经是2023年的1月了…… 见蒋凡晞情绪低落，唐熠坐起身，一把将她抱到怀里，温声安抚：「没事，23、24年要孩子也一样，回头我们再把密码改过来就行了。」 蒋凡晞伏在他怀里，瓮瓮道：「不知道什么，很难过……有种孩子没了的感觉……难受……」 唐熠失笑：「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会影响你的心情，以后我不告诉你的事情，你就别放心上了。」 蒋凡晞吸着鼻子，说：「该问还是得问，一码事归一码事。」 唐熠哭笑不得：「好了，你刚才说，我也可以问你一个秘密。」 「哦，你问啊，我听着。」 唐熠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他看人的眼神本来就深，此时又这般郑重其事，蒋凡晞在他黑亮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身影，红了脸，不自在地别开目光。 「你看着我。」唐熠低低开口。 「喔~」蒋凡晞迎上他的目光。 「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一个拥有正常婚姻、正常家庭的机会？」 蒋凡晞半晌没说话，愣愣地看着他。 她知道唐熠的意思。 唐熠在委婉告诉她，她其实不必跟他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且他会谅解她，也愿意放开她。 蒋凡晞从来没怀疑过唐熠对自己的责任。 唐熠的这份责任，很复杂，不仅仅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激情、迷恋，以及俩人在精神上、**上的契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欣赏。 唐熠对她的感情，怕是早已超脱凡人的情情爱爱。 相比于把她禁锢在身边，折去她的羽翼，让她为他洗手作羹汤，唐熠更想看到的是——她能在广阔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只要可以看着她飞，他的孤单寂寞不值一提。 意识到这些，蒋凡晞心情很复杂。 她皱着眉心，眼帘低垂，看着掩住俩人下半身的鹅绒被。 明明是盖着同一条被子的亲密夫妻，可为什么还会有这些烦恼…… 「我知道你的意思，」她连声音都染上了无力，「我有时候宁愿你俗气一点、自私一点、渣一点，都不想你现在这样。你太克制自己了，你想要什么，你要说，你要去争取，只要你说了，我就会给你，你不说，你让我怎么办？」 唐熠揉着她的手，指腹在她掌心的薄茧上摩挲着，垂眸看着她，低低道：「我怕你受委屈。我现在这样，连陪你去看房子、陪你逛街、陪你散步的能力都没有。我怕你委身在死水一样的婚姻生活里，到头来，幸福感没了，事业也没了……」 话没说完，人就被蒋凡晞扑倒在床上。 她趴在他身上，脸埋在他颈窝里，肩膀微颤，眼泪和鼻涕煳得他整个颈窝黏煳一片。 他抬手拍她的后背，很轻很轻，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气。 「我其实并没有要求你要多完美……」她止住了眼泪，但鼻音还是很重，「你对我好、对我家人好、尊重我、懂我、疼我、不出轨、没不良嗜好……」 她吸了吸鼻子，带出一阵鼻涕音。 「你身体也好，每次过夫妻生活，你都很在意我的感受……你还那么有钱……不就不能出门吗？不能出门有什么？我也不爱出门啊，你说的什么逛街散步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呆在家里……你现在就是我最喜欢的样子。你之前在北京，每次出去应酬我都很不开心你知道吗？我就想要你每天都在家里陪我！」 340 烟火气滚滚而来 340 话到这里，蒋凡晞已是完全没了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上一句还在说夫妻生活里唐熠很照顾她，话锋一转，又说唐熠那么有钱。 怎么听都有点唐熠是靠美色和金钱稳住她的意思。 唐熠哭笑不得地抱着她，轻声安抚：「好，我知道了，咱不哭了，好吗？」 「你知道个屁啊你知道！」她发狠捶了他胸膛一下，抓起他的白色t恤狠狠蹭了一下鼻头，把鼻涕都擦在上面。 许是嫌弃这侧肩膀被自己污染过，她换了一侧肩膀趴，继续控诉：「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知道？你但凡知道你都不会忍心提出离婚……」 「离婚」这俩字狠狠刺穿了她的心，她委屈极了，说着说着又开始哭。 「我是哪里不好吗？我虽然没有很高的学歷，但我好歹也是世界冠军……就是现在我也还是fx集团的董事长……当初……我当初也是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我就没跟过其他男人……你竟然要跟我离婚……你眼睛是被狗屎煳住了吗？！难怪霍桀说你是土狗！你就是！」 唐熠没吭声，脸颊咬肌微微凸起，他正紧咬着后槽牙。 他想到霍桀当初大张旗鼓地追了蒋凡晞一整年，再结合蒋凡晞前面那句「我当初也是清清白白跟你在一起，我就没跟过其他男人」，瞬间令他有一种蒋凡晞改嫁他人、与其他男人发生亲密关系，他将痛不欲生的真情实感。 蒋凡晞的无心之言，彻底释放他压制在心底的狂烈占有欲。 唇抵住蒋凡晞的耳廓，声音如同他唿出来的气息一样野蛮、火热，难以抵抗：「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走，就不要怪我把你死死绑在身边，一辈子都不让你离开。我们今年就生孩子……只有孩子生了，你才彻底离不开……」 …… 唐熠像疯了一样彻夜折腾，因为笃定蒋凡晞不会离开而放心地释放另一重人格出来。 极尽温柔中又带着原始的野蛮，蒋凡晞像一条滑熘、毫无招架之力的鱼，躺在砧板上任他随心所欲。 他其实只是被自己的想像给激怒了。 想到自己深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再婚，做尽亲密的事情，再超脱的男人都受不住，这是天性。 唐熠原先压抑得越厉害，越表现出可以接受蒋凡晞的离开，心里就越在意，越容易爆发。果不其然，蒋凡晞只是无心提到「霍桀」两个字，他立马就爆炸了。 霍桀之于他们的感情和婚姻，压根就只是路人中的路人。 蒋凡晞若是提扬言她不办婚礼就不放弃的曾嘉，还有这两年时间里，那些对她表白过心意的各种优质男士。唐熠别想安生了。 …… 折腾了一整夜，俩人都累了，躺在床上沐浴晨光。 昨晚被那样狠狠伤过，蒋凡晞这会儿还没缓过来，口气冷冰冰的：「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死心眼，按你们北京人说的就是『轴』！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让我轴一辈子，而不是怎么赶我走。因为我一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的。」 唐熠从背后抱住她，将她紧紧锁在怀里，低头吻她的后颈，嗓子因为纵情一整夜而沙哑低沉：「对不起，昨晚是我混，原谅我。」 蒋凡晞动了动肩膀，意思是——你别碰我。 唐熠没什么反应，还抱着她，她挣扎几下，无果，放弃挣扎，但回头睨了他一眼，那一眼相当冷：「而且我这个人很记仇的，以前那个凌娅你记得吧？」 唐熠懒懒回了个字：「谁？」 「就那个……」蒋凡晞也懒得重提凌娅那些旧事，「就我在德国一个女同学，被我发现骗过我一次，我彻底把她拉黑，永不联繫！」 唐熠轻晒：「确实挺记仇。」 「所以你不要再说那种话……我会记一辈子的……」 「好，我不会再说了。」 「那我这次就原谅你吧……」 …… 蒋凡晞睡着了，唐熠却毫无睡意。 律师团在帮他处理上诉的事情，但结果会如何，谁也不敢打包票，他已是做好一辈子都被软禁在家中的准备，所以才会对蒋凡晞说出那句话。 并不是一时冲动，只是他没想到蒋凡晞反应那么激烈。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存在两年了，之前不曾说出口，是因为捨不得蒋凡晞，实在是太捨不得了。 蒋凡晞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不仅因为她让他体会到什么是情爱、他对她有着无法割捨的迷恋，还因为他们早已建立了牢固的情感连接，这种连接是直到死，也无法斩断的那种。 理智与情感的碰撞，原先可能是一半一半，但蒋凡晞来了之后，他彻底沉沦在她带来的快乐理，情感胜过了理智。 与蒋凡晞分开的决心，在那些幸福的时光里，渐渐被淹没。 可昨天发生了一件事，使他瞬间清醒。 昨天傍晚，他们在客厅看书，蒋凡晞盯着被夕阳染红的天际，忽然惆怅地说：「怎么到现在才傍晚啊？时间过得好慢，好想现在就是晚上，睡一觉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以前，她只会囔囔希望一天有48个小时，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可现在，她希望时间赶紧过去。 被幽禁了两年的唐熠太了解那种感觉，他忽然就清醒了，不得不重新思考什么对蒋凡晞才是最好的。 所以他说了那句伤人的话。 …… 过了两天，雪停了，蒋凡晞去看过房子，很满意，很快就跟原屋主签了合同，也把大部分的房款都付了。 今年春节来得早，21号就是除夕，他们没来得及搬进新家过年，因为房子还得再稍微修整一番，以及添置一些东西。 除夕这天，蒋凡晞一大早就出门了，去生超买晚上围炉要用的食材，还去唐人街买了红色的「福」字贴。 大包小包提回家，唐熠赶紧帮她一起整理。 他们前两天就已经一起把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除夕这天，只忙围炉。 整洁的公寓、丰盛的食材，还有玻璃上的红色「福」字，前所未有的烟火气滚滚而来。 341 是该要孩子了 341 鸳鸯锅大骨浓汤翻滚，烟雾裊裊；饺子、炒鸡、蒸鱼等北方菜放满餐桌；蒋凡晞和唐熠边吃边聊边看小品，十分畅怀。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着，同学群里都在互相拜年发红包，蒋凡晞时不时看一眼，跟同学聊几句。 「啊？」 见蒋凡晞一脸凝重地看着手机，唐熠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问：「怎么了？」 蒋凡晞抬头看他，眼神相当意外：「我有个做律师的同学这两天也来了美国。哦对了，她是傅时御的太太。」 唐熠点点头：「然后呢？」 「我刚看她在同学群里说今年在美国过年，还想说能不能跟她碰面，就私聊了一下。然后她说她公公被抓了，所以她和她老公都来了……我问她公公犯的什么事儿，她没说……」 唐熠放下筷子，轻抿一口红酒，回想半晌：「傅叔的公司在加州，好像是做能源生意，还做挺大。」 「可是现在被抓了哎，到底是什么事情啊？是不是跟你一样……」蒋凡晞没敢再往下深想。 唐熠思考几秒，说：「他们应该不想让人知道，咱们就不要去关心了。我听说阿御的太太是律政界的能人，他们傅家应该有办法。」 「他太太就是我同学！」难得说到俩人都共同认识的朋友，蒋凡晞来了精神，「哈佛的法学博士！她有中、港、加州三地的执照，听说当律师的时候打官司就没败诉过，不过她现在不做律师了，在条法司处理国贸纠纷。」 唐熠意外：「在条法司担任什么职务？」盛华大部分做出口，他对国贸纠纷这种事自然敏感。 「好像是处长？因为我听人家叫她滕处。」 「不是姓唐吗？怎么叫滕处？」 「哦，她后来改父姓，她爸是滕仲谦。」 唐熠手一抖，捞勺里的牛肉全给撒到锅底：「滕仲谦？你电视上看过的那位？」 蒋凡晞点点头：「是啊，就是滕院长。我在她回门宴上看到滕院长，我都惊呆了。我记得她娘家条件很差很差的，住在山沟沟里，而且没钱供她念书，她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学校给的，高考后又因为没钱，放弃了北大，选择给她提供全额奖学金的港大，在香港也是各种打黑工攒钱回国读研，很辛苦很辛苦。她后来去哈佛念法律，也是靠奖学金和银行贷款……可她爸是滕院长，怎么会让她过这种日子呢……」 唐熠笑笑，避重就轻：「你这同学确实是个能人，难怪能把傅家那位天之骄子拿下。」 他是知道滕仲谦的，胡同里顾家的女婿。 顾家几十年前就相当显赫，断然不可能让女儿嫁一个二婚男，所以他推测蒋凡晞这位同学很有可能不是婚生女。 但他没多提这些，把从锅底捞起来、被煮老的牛肉倒进自己碗里，又给蒋凡晞重新下了一勺新鲜的，转移话题：「你看，跟人家比起来，你幸福多了，难怪傻里傻气的。」 蒋凡晞笑嘻嘻的，往他碗里丢了一块蛋肠：「来，吃点蛋。」 唐熠：「……」 蒋凡晞感慨：「是的，跟她比起来，得到你资助的我真的是太幸福了。在德国念书那几年，真的是过得无忧无虑的。」 想起凌娅那些年省下唐熠资助的生活费，去买各种奢侈品，蒋凡晞就觉得唐熠这钱花得有些冤枉。 当然她也没提这些陈年旧事，只是说：「你当时其实不用给我们那么多生活费，给个饭钱就行了，那样我们需要钱就会去打工，才不会过得太安逸。」 「不差那点钱。」唐熠把重新煮好的嫩牛肉倒进她碗里，「德国的大学课程很难，毕业率只有50%，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打工而影响学习，耽误毕业。」 蒋凡晞忍了又忍，才没抖出凌娅那些事。 「哎算了。」她嘟囔一声，进入手机相册，翻出一张婚礼上唐希恩夫妇与滕仲谦的合影给唐熠看。 「新娘子就是我同学，站她旁边的是她妈妈，滕院长站在傅时御旁边。」 唐熠接过手机，放大照片看了几秒，说：「你同学和滕院长长得很像，五官简直一模一样。」 手机还给蒋凡晞的时候，他笑道：「看来我不在北京的那两年，错过了不少胡同里发生的精彩事。」 蒋凡晞自然不知道他指的是顾滕两家的恩怨，只当他想起故乡，安抚道：「胡同里挺好的，岁月静好。我来美国之前，才去见过姥姥姥爷，他们都挺好的，让你安心在这边。」 其实韩家长辈面对她很愧疚，特别是唐熠的姥姥，几番说起唐熠都泣不成声，对于她誓与唐熠命运共联，亦是发自内心的不舍与感激。 这些，蒋凡晞都没跟唐熠提及，她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负担。 「等咱们搬家了，请你姥爷一家来做客吧？不对不对，干脆让两个老人在咱们家住一阵子，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唐熠笑：「行啊，你有空给徐斌打个电话，让他叫律师准备。」 蒋凡晞立刻又打开手机，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唐熠：「想跟家人视频吗？我给韩哲拨个视频请求过去？」 「好。」 蒋凡晞立马给韩哲发过去，国内那边现在是早上九点多，韩哲很快就接受了视频请求。 蒋凡晞赶紧举着手机走到唐熠身后，和他一起看视频。 「韩哲啊，新年好！」她跟韩哲挥了挥手，「你这么早起床了？」 「嫂子，大哥，新年好！」 看到唐熠，韩哲很激动，立刻拿着手机跑进客厅，和爷爷奶奶一起看。 看到手机屏幕里那对眉目慈祥却老了许多的老人，唐熠红了眼眶，紧咬后槽牙，克制着心中的难过，笑着说了声：「姥姥、姥爷，新年好。」 韩奶奶拿着手绢擦泪：「阿熠，你还好吗？」 韩爷爷脸色不好，看着屏幕里的外孙，没说话，眼眶通红。 唐熠笑了下，声音已哽咽：「我很好，有瑶瑶在这边陪我，挺好的。」 蒋凡晞见大家都要哭了，赶紧将镜头切换到后置，让老人看看他们正在围炉：「姥姥、姥爷，我们在吃年夜饭啦，这些都是我和唐熠一起准备的，好丰盛，今晚吃不完。我每天都去菜市场买菜回家煮饭，唐熠最近胖了很多。」 她又把镜头切回来，让老人可以看到唐熠。 她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揽着唐熠的肩膀，人微微俯着身子，看一眼唐熠，对视频那头的老人说：「姥姥，姥爷，我和唐熠决定今年要孩子。」 韩奶奶红着眼眶笑了。 一直沉默的韩爷爷也笑了，欣慰道：「是该要孩子了，韩熠年纪也不小了。到时候我和他姥姥过去帮忙照顾。」 这时，舅妈也进入镜头，笑呵呵地说：「我今年五月就退休了，到时候我和爸妈一起去美国，照顾瑶瑶的月子，也帮忙带宝宝。」 「谢谢姥姥姥爷，谢谢舅妈……」 蒋凡晞正说着话，唐熠忽然默默起身进了浴室。她尴尬地对视频那头的老人笑笑：「唐熠去洗手间了。」 养了十几年的外孙，俩老人能不知道唐熠这是怎么了吗？ 韩爷爷勉强笑道：「大家都好那就好！你们先吃饭吧，要不一会儿火锅里的汤该烧干了。有时间再聊。」 「好。」蒋凡晞也急着去看唐熠，「姥姥姥爷拜拜，下次我再拨给你们。」 视频结束，她赶紧放下手机去了浴室。 342 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342 浴室里，唐熠站在台盆前，双手撑在台盆两侧，脑袋低垂。老式公寓的浴室灯光昏黄暗淡，自上而下洒落，将他拢在那颓凉的光影里。 蒋凡晞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进去，抬手轻拍他的背。 他突然转身，紧紧抱住了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蒋凡晞知道他在难过什么，又在压抑什么。 他怕流露出无法陪在老人身边的自责，会使蒋凡晞内疚，因为蒋凡晞一直认为他之所以会被软禁，都是当初帮她进口光刻机的原因。 蒋凡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那么聪慧的人，其实什么都看透了，还会难过，是因为刚才跟老人见面了，情之所至。 这种情况，她只需要安静陪着他就好了，什么都不必说。 客厅里，鸳鸯火锅翻滚，热气裹着荤类食物香浓的气味挥散着；连着电脑的投影仪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 在阖家欢乐的这一天，他们在一起。 …… 蒋凡晞本来打算除夕夜跟父母打个视频，但唐熠心情不好，她怕佟玉英又说一些让唐熠不高兴的事情，便改成发语音跟父母拜年，明早再打视频过去。 晚上十点多，他们收拾好上床，躺在松软的床上，拥抱着彼此，看着窗外被雪映得亮堂堂的天空，等待零点一过，跟对方说一声「新年快乐」。 一起跨年，一起「长大」一岁，一起祈祷未来的年年岁岁永不分离。 他们聊过去，说现在，也想未来。 很多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此番再提起，看法又不同了。 「我觉得你这两年变了很多，」唐熠说，「性子沉稳了。」 蒋凡晞笑：「遭受过资本主义无情的毒打，不稳也得稳。」 她的脸枕在唐熠的胸膛上，把玩着他的手指，喃喃道：「以前人家说进入社会一定会被磨平稜角，我还不信，总自信地认为坚持做自己，我就还是我。」 唐熠认真听着：「嗯，然后呢？」 蒋凡晞垂眸笑了下，有点无奈：「后来我才意识到，一旦进入社会，就再难坚持做自己，也渐渐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在家里，肩上扛着责任；在单位，会遇到掣肘；每一刻都在权衡，每天都需要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事物，如此谨小慎微，直至过完这一生。」 唐熠搂着她肩膀的手揉了揉她的肩头，低头吻了她眉心一下：「你长大了，是大人了。」 「谢谢你曾经那么包容我，耐心等我长大。」 唐熠眼眶一热，翻身抱住她。 身后松软层叠的枕头被他们压在身下，蒋凡晞一头黑髮在白色的床品上铺散开来，黑白对撞，异常惹眼。 他们吻着对方、爱抚着对方，拥抱着等待新年的到来。 …… 翌日一早，唐熠还在睡觉，蒋凡晞惦记着跟父母视频，早早就醒来，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她洗漱好，先准备早餐，然后给父母拨了视频拜年。 说不了几句，佟玉英便开始催她赶快办手续，把他们二老也接到美国，蒋凡晞怕佟玉英的大嗓门吵醒唐熠，干脆挂了视频，转而跟蒋志存发语音。 在蒋志存的提醒下，她才想起她还有个住在芝加哥的公公。 唐熠现在不方便出门，她是不是要代替唐熠去探望探望唐世明？ 一想到情绪阴晴不定的唐世明和充满敌意的唐焌，蒋凡晞就头痛，可他们是唐熠的家人，且唐世明也七十多了，身体听说还不好，是该偶尔去看看吧？ 就是波士顿离芝加哥一千多公里，得坐飞机过去，去一趟至少也要两三天，她现在一天都不想离开唐熠。 「早上好，宝贝。」唐熠进了厨房，从背后抱了她一下，吻了吻她的唇，随后走去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瓶盖边说，「我就在想你会不会**蛋面煳，还真是。」 蒋凡晞回神，从消毒柜里拿出两个边缘滚一圈金边的水晶面碗，开始往里头盛面煳：「你喜欢吃这个？」 唐熠咕噜噜喝下一大口水，拧上矿泉水瓶盖，点点头：「挺好吃的，而且养胃，以后早餐可以经常做这个。」 「好。」 蒋凡晞把煎好的荷包蛋盖在面煳上，又往上面撒了点葱花，这才叫唐熠端出去：「赶紧去洗漱，要不然面煳都要坨了。」 唐熠去刷牙洗脸，她往餐桌上摆好餐具，又进厨房准备水果，出来时，唐熠已经吃上了。 一盘香橙拼草莓的水果盘放到两份面煳中间，两支镶着小小水晶球的玫瑰金水果叉置于果盘两侧。 蒋凡晞来了半个月，把大部分餐具都换成了精緻的款式，唐熠笑她没事瞎折腾，她说这是生活仪式感。 俩人安静吃着早餐，蒋凡晞在心里琢磨着去探望唐世明的事情，想得深了，就没说话。唐熠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沉默，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关心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蒋凡晞回神，放下汤匙，喝一口水，看着唐熠，踟躇道：「大过年的，你说我要不要去一趟芝加哥？」 唐熠拧了拧眉心，表情立刻蒙上烦躁，没吭声。 蒋凡晞说：「我之前听你说他身体也不太好，你现在不方便出门，我作为儿媳妇，是该去看看的。」 唐熠沉默吃着早餐。 过了会儿，淡淡道：「打个电话就行了，犯不着大老远跑一趟芝加哥。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里。」 「要不让徐斌跟我一块过去？」 徐斌作为唐熠在美国的助理，负责帮他处理在美国境内的一切公事私事。之前唐熠行动自由时，徐斌常驻华盛顿的horton总部，后来唐熠被软禁在波士顿，徐斌便跟着过来，每天给唐熠送菜送报送一切他需要的东西。蒋凡晞来了后，有需要也是找徐斌。 所以让徐斌跟着一起去芝加哥，也算情理之中。但唐熠好像不这么认为，想都没想，口气严肃地拒绝：「不行！」 蒋凡晞知道他不是怕麻烦徐斌，也不是担心自己和徐斌出门不方便，肯定是有其他原因。 她试探道：「我一个人去你不放心，叫上徐斌你又不高兴，怎么整？总不能就把你爸丢在那里不闻不问吧？」 343 大过年的要这么折腾人? 343 「他身边有人。」唐熠放下筷子，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唇角，口气很淡。 碗里还有大半面煳，看样子，这个话题使他没了食慾：「唐焌一家四口，还有玫姨都陪在他身边，他每年花几百万美元养家庭医生、养身子，他至少能活到一百岁，说不定比咱俩都长寿，就别操心他了。」 蒋凡晞狐疑看着他：「你们吵架了？」 「没有。」 「那你？？？」 她看到唐熠脸颊咬肌部位鼓起来，正紧咬着后槽牙，便就知道这对父子肯定是闹矛盾了。而唐熠绝口不提因为什么事情，蒋凡晞猜，可能和自己有关。 她才发现唐熠被软禁后，她从来没去关注过唐家人对此是什么态度。 想必对她意见应该很大。 可看唐熠这样子，也是问不出个什么了，蒋凡晞默默将凝在舌尖的话吞下去，转而说：「你和你爸，这两年都没见过面？你不想他吗？」 唐熠嘲讽地笑了下，移眸看向窗外：「有什么好想的？他本来也就只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没养过我，也没爱过我，我除了身上有部分他的基因，其他和陌生人没什么差别。我想一个陌生人做什么？」 蒋凡晞听明白了。 唐熠因为认为唐世明不爱他，所以他冰封自己的心，选择与唐世明情感割裂。 她试着劝他：「他是你父亲，怎么可能会不爱你？不爱你，他当初就不会费尽心思争取你的抚养权，把你带到美国，教你在商界立足。」 唐熠冷冷一笑，垂下眸子。那双眼睛不再深邃犀利，只剩下脆弱与茫然。 「我妈过世之前，他有整整十年时间可以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他没有，他连我妈的葬礼都懒得参加。一听说我妈走了，立刻跨洋夺抚养权，跟两个刚经歷丧女之痛的老人打跨洋官司。官司整整打了四年，把两个老人和舅舅折磨得苦不堪言。你以为他这么做是在乎我吗？他是在报復，报復两个老人和舅舅当初支持我妈跟他离婚！所以他要折磨我们！」 他红了眼眶，紧紧咬着牙，咬肌连着太阳穴一片全是紧绷的。 蒋凡晞震惊。 唐熠之前说起父母家的恩怨，向来都是轻描淡写，从未有这么浓烈的情绪外露。他一定是受什么刺激了，才会把话说得这么狠。 蒋凡晞又心痛又无力，站起身，从他身后抱住了他，掌心温温柔柔地摩挲着他的脸颊，引导他放松情绪。 「好，不说他了。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以后我们会有孩子，我们才是一家人。」她不清楚当年的内情，不方便再多提以前的事情，连劝都不好劝。 见唐熠情绪还紧绷，她揉了揉他的脸，转移话题：「之前我让你有空给孩子想名字，你想了吗？」 「没有，」唐熠声音低下去，「忘了。」 哪里是忘了，而是官司输了后，没自信自己能恢復自由，消极地盘算着离开蒋凡晞，没敢奢望他们能有孩子。 蒋凡晞那么敏锐的人，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前两天被婉转建议离婚的阴影捲土重来，她心里一揪，脸贴着他的，小小声问：「你不会心里还想着离婚的事情吧？」 「……没有。」 蒋凡晞嘆气，问他：「如果我答应离婚，你打算怎么办？像你爸那样，找个比自己年轻的女人陪着打发下半生？」 「我不会再婚。」这话倒是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想拖累其他女人？所以要孤独终老？」 「我没那么伟大。」 「那？」 唐熠不说话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蒋凡晞笑了下，放开他，坐回对面，一双桃花眼盯着他看，敏锐地捕捉他脸上每一丝表情。 「如果我们离婚了，我妈应该会立刻帮我安排相亲。我一婚没办过婚礼、没生过孩子，工作也还行，应该不难找对象。遇到一个对我好的，长得帅的，我也喜欢他的，很快就会再婚生子，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你在美国，我在国内，隔着一个太平洋，几乎也不可能有来往了，即使我心里对你还有留恋，想把你发展成情人也不太方便，从此我们跟陌生人也没多大差别了。」 她语气很轻柔，娓娓道来俩人离婚后可预见的结局。 唐熠情绪被成功转移，脸色很难看，黑着一张脸说：「我说过了，死都不离婚！」 蒋凡晞笑，叉了一颗草莓，餵到他嘴里：「这就对了，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孩子的名字赶紧想起来，一男一女，英文名中文名都要。」 唐熠乖巧地把草莓含进去，双唇紧闭，下颌骨一动一动地咀嚼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怨怼地看着她。 那眼神大概是在说——大过年的要这么折腾人？ 蒋凡晞闷笑，低头吃了一口面煳，随即嫌弃道：「都煳了，好难吃，不吃了！」 她起身收餐具，在厨房忙碌的时候，长长嘆了一口气。 唐熠这爱藏话的毛病，有时候也挺叫人头痛。而且他想得多想得深，自己在那边想、做决定，不跟人商量，然后突然有一天，爆出一个事儿。 不管是之前买光刻机的事情，还是这次提分开的事情，都叫蒋凡晞心有戚戚。 婚姻生活和配偶都一样，没有绝对的完美，只能说大方面满意了，其他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宽容一些，相互理解一些，傻傻地把日子过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她年轻时自卑又骄傲，表现出来的便是钻牛角尖，过度解读唐熠的无奈之举、无心之言，明明心里还爱着，却又跟自己过不去，跟他过不去。 反而这几年有了一定经歷，越发懂得怎么爱唐熠了。 …… 蒋凡晞把厨房收拾好，又回浴室洗手，擦手霜的时候，听到门铃响了，以为是徐斌来拜年，便没急着出去，慢悠悠地擦着手霜。 「你来干什么？」 突然传来唐熠一声怒吼，蒋凡晞正擦着手霜的手一顿，吓一跳，赶紧从浴室出去。 唐熠人站在大门内，横眉冷对地看着门外的人，一手握着大门的球锁准备随时关门。 「谁啊？」蒋凡晞赶紧走过去，看清楚站在门外的人，登时头皮一紧。 344 会把日子过得很幸福 344 唐世明拄着拐杖，在孙玫的搀扶下，站在门口，怒视着唐熠。 原本一头黑髮、满面红光的老人，现已是头髮花白、肤色干枯蜡黄、嘴唇苍白，眼白髮黄。 蒋凡晞懵了。 她三年前最后一次见唐世明，唐世明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五十出头的样子，今时今日再见，真箇人老了二三十岁，她差点没认出来。 「小蒋……」 听到孙玫欲言又止的轻唤，蒋凡晞回过神来，赶紧拉着唐熠要让开身子：「爸，玫姨，快进来坐。」 「没必要！」唐熠冷冷地睨着比他矮上半个头不止的老人，身子没动。 唐世明「哼」一声，手中的拐杖勐敲地板，「咚咚」声放大几倍在蒋凡晞耳中震盪，震得她脑袋一片发懵。 唐世明赤红着眼睛吼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不用进去！」说完，转身要走。 孙玫又把人给拉回来，给蒋凡晞使了个颜色。 蒋凡晞赶紧去拉唐熠的手臂，低声：「别这样，你要真不痛快，回房待着去……」 这话一说，唐熠还真的转身回了卧室，并把门重重甩上。 蒋凡晞被那摔门声吓得心脏一跳，抬手按了按胸口，深唿吸一记，扬起笑脸，把门打得大开，对还站在门外的唐世明夫妇笑道：「爸，玫姨，请进。」 唐世明白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孙玫对她歉意地笑笑，扶着唐世明进屋。 蒋凡晞进厨房准备茶水茶点，端到客厅时，看到唐世明拄着拐杖，正到处看。 孙玫坐在沙发上，和善地问：「小蒋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个月5号到的，」蒋凡晞把托盘里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摆放在白色的椭圆形茶几上，「6号是唐熠生日，我特地赶过来给他过生日。」 站在餐桌旁张望柜子里几瓶红酒的唐世明转身看过来，脸上诧异微闪，但仍然没拿正眼瞧蒋凡晞。 孙玫拉着蒋凡晞坐，闲聊般问起：「给小熠过生日，顺道留下来过年？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蒋凡晞看一眼唐世明，话更像是说给唐世明听：「我和唐熠在on市买了学区房，打算去那边定居，将来也让孩子在on接受教育。」 孙玫惊喜：「你这是不回去了？」 蒋凡晞点点头：「嗯，但唐熠如果之后能重获自由，我们应该会回国发展。」 孙玫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轻拍着，惋惜道：「苦了你了。抛下父母、抛下在国内的一切，来这里陪小熠。这种日子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的……」 这番话，已是预设好唐熠这辈子再也离不开美国。 蒋凡晞自己也知道前路如迷雾，容不得半点盲目乐观，但还是微笑着安抚孙玫：「不会的，我相信唐熠很快能恢復自由。就算不行，要一辈子呆在美国，我们也会把日子过得很幸福的。」 孙玫看着窗户上贴着的红色「福」字贴，再看这满屋子的烟火气，眼泪从眼眶滚落。她侧了侧身子，用手背按压眼周。 「我虽然不是小熠的亲妈，但从他十四岁那年去美国，直到上大学离开家，都是我在照顾他，我自己没孩子，早把小熠当成我的亲儿子……这孩子性格比较闷，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苦，他能找到你，我真是替他开心，也放心了！」 「玫姨，唐熠和我都很感谢您这些年对他的照顾。」蒋凡晞说着，看一眼唐世明，后者面色柔和了许多，动容了。 她觉得这次或许是缓和唐世明父子关系的契机，便对孙玫说：「玫姨，中午留在这边吃饭吧？」 孙玫看一眼表情不太自在却没半点拒绝之色的丈夫，喜道：「好啊，大过年的一家人一起吃顿饭，真好！」 蒋凡晞趁势说：「那能麻烦您跟我一起去生超吗？咱们买点爸喜欢吃的菜。」 孙玫瞭然，立马起身：「行，现在就走。」 唐世明全程没吭声，明显很乐意她们这番安排。 …… 生鲜超市里，蒋凡晞推着购物车，孙玫走在她身侧，俩人有说有笑地在一排排蔬菜架间穿行，时不时丢一点有机蔬果进推车。 「这俩父子都一个样儿，喜欢吃素的、新鲜的，大鱼大肉吃多老是喊噁心。」孙玫笑说，「父子就是父子，即使不在一个家生活，口味也惊人相似。」 蒋凡晞勐点头：「对对，我有时候荤菜煮多了，唐熠也会说吃多了噁心，可他之前在国内很喜欢吃牛肉呢，几乎每天都吃。」 孙玫说：「是啊，小熠和老唐就喜欢吃煎牛排，猪肉鸡肉那些他们吃得少，但也要看烹饪方式，牛肉煮得太油腻他们也不能接受。」 蒋凡晞和孙玫只见过两次面，却一见如故，大约是因为孙玫这人没什么心眼、健谈，对唐熠对蒋凡晞都充满善意，一来二去的，蒋凡晞和她也就不见外了。 俩人把菜买齐了，在商场一楼的咖啡厅坐了一会儿。 蒋凡晞早上正好在疑惑唐熠和唐世明为何反目，眼下孙玫在，当即就问开了：「我和唐熠2020年去芝加哥註册结婚时，他和爸的关系不是还不错吗？怎么这次变成这样了？」 孙玫纤白细长的双手捧着咖啡杯，神色犹豫，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嘆气道：「就我们自己私下说就好，你回去别跟小熠提起，也别跟老唐置气，行吗？」 「嗯，我不会说的。」 许是信任稳重的唐熠不会找个爱搬弄是非的妻子，孙玫也就不瞒着蒋凡晞了。 「两年前，小熠被起诉，老唐那个着急，拉下老脸到处求人，人家给他出主意，说是你和小熠离婚，小熠和你没关系，他的案子才会有转机。老唐于是就来劝他，他非但不同意，还提起他妈妈的事情。老唐一气之下，骂了很难听的话……」 孙玫没再往下说，难以启齿。 蒋凡晞脸上一阵火辣辣，虽说早就猜到唐熠父子的矛盾极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难堪。 她喝一口咖啡缓解情绪。 「爸骂了唐熠什么？」 孙玫红着脸，像是气的：「老唐骂小熠——我生你还不如生一块叉烧！当时你妈怀了你，我就该把她的肚子给踹了！生你这种孽障有什么用？！」 345 相爱相杀 345 我就该把她的肚子给踹了——唐世明这话的意思是，若早知道唐熠今天变成这个样子，当年就要用暴力手段让唐熠的母亲流产。 蒋凡晞心脏一颤，捧着咖啡杯的手抖了一下。 唐熠的母亲在他心中分量那么重，他连一句「你他妈」都听不过去，更何况是这般带着暴力、凌虐色彩的辱骂？难怪唐熠早上说起唐世明，愤恨中又带着委屈，说唐世明不爱他，要了他的抚养权，只是为了报復韩家。 蒋凡晞难过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孙玫见她不出声，嘆了嘆气，说：「这父子俩本来感情基础就弱，有隔阂，现在又发生那种事儿，估计这辈子都没办法和解了。老唐那人其实心眼不坏，心里也是在乎这个儿子的，就是脾气不行，长期在家威严惯了，明知道小熠不服他管教，但他老毛病改不了，硬是要管，肯定要出矛盾的。」 蒋凡晞回神，声音低落：「我觉得他们的问题不是出在管教上，而是……」 她满心都在担心唐熠，心情很乱，花了点时间组织措辞：「爸他没让唐熠感觉到他在乎他，也爱他。单亲家庭的孩子他很容易觉得是自己不够好，父母一方当初才会抛弃他，对他不闻不问，所以他一方面会很努力，变得更好让对方关注到自己，让对方觉得当年忽略他是错误的，另一方面则会冰封自己的心，表现出『我也不爱你，所以我不会受伤』那种冷冰冰的模样。」 「是这样的。」孙玫贊同却也发愁，「可是要怎么办呢？我们该怎么劝他们？父子俩都一样记仇一样犟，我劝也劝了，但老唐那性子就是……哎！」 蒋凡晞有心缓和唐熠父子的关系，见孙玫也愿意一起帮忙，琢磨片刻，说：「唐熠这边就我来想办法劝，但我得先知道一些事情。」 孙玫忙道：「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也想小熠早点和老唐和好，老唐那身子越来越差了……」 生超购物早高峰已经过去，咖啡厅里没什么人。 蒋凡晞和孙玫坐在靠窗的卡座里，面前的咖啡热气不再，俩人无暇续杯，注意力全在谈话上。 蒋凡晞说：「我觉得唐熠的心结还是——他觉得爸不爱他，不在乎他，所以不管爸说什么、管教他什么，他都会觉得他的出发点是坏的，是算计的，这样积怨肯定越来越深。要化解他这种情绪，只能让他相信爸是爱他的，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他好。唐熠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就是心结没解开。」 孙玫为难：「老唐那人平时很少表露情绪，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嫁给他二十几年了，从没听他说过一句喜欢什么爱什么，更别说当面表白他的爱意了。」 蒋凡晞点点头，嘆气：「那一辈的人是这样的，情绪内敛，不擅表达。别说老人了，就是唐熠以前也是这样，他会默默做很多事情，但他嘴巴就是不说。如果不是相处的时间够长，根本没办法知道他的心意。」 孙玫苦笑：「这对父子真是一样样。」 话到这里，俩人都沉默了，各自喝着手中冷了一半的咖啡。 她们想多留点时间给唐熠和唐世明相处，所以也不着急回去。 蒋凡晞满脑子都是晚上要如何劝唐熠的念头，努力从记忆里搜寻这几年来，从各个渠道获悉的跟唐家人有关的事。 唐熠的说法是——唐世明当初骗婚，以已婚身份与他母亲相恋，令他母亲间接成为破坏人家庭与婚姻的小三，他母亲在生下他之后愤而回国，与唐世明离婚，直到去世，唐世明都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连他母亲的丧礼都没参加。 他说这番话时，虽然表现得满不在乎，但蒋凡晞推测，他丧母时还年幼，当时应该是十分无助、并且渴望父亲的。不排除丧礼上，他抱着极大的期待等父亲出现，可唐世明却没出现。唐熠当时应该是觉得唐世明彻彻底底把他抛弃了，所以即使后来唐世明把他接到美国，他也一直对唐世明抱着极大的不信任。这些积怨，终于在唐世明说了当年应该踹他母亲肚子的那一刻爆发了。 蒋凡晞觉得要瓦解唐熠内心的积怨，第一步先找出唐世明当年没有出席丧礼的理由。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莫名笃定唐世明不是那么无情的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没有情、有没有温度，其实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如果唐世明对唐熠无情，也不会在这么寒冷的天里，拖着年迈的身体，大老远从芝加哥跑过来了。 虽然他嘴上说，只是来看唐熠死了没有，其实心里还是关心着唐熠，明知道唐熠有可能不让他进门，但在门口确认唐熠还活着也满足了。 哎，这对相爱相杀的父子啊。 蒋凡晞长长嘆了一口气，收拾情绪，问孙玫：「玫姨，唐熠母亲过世那年，您跟爸结婚了没？」她想跟孙玫打听唐世明不参加葬礼的原因。 孙玫问：「哪一年？」 「1995年12月5日。」蒋凡晞之所以会把婆婆忌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唐熠芝加哥公寓里的保险箱用母亲的忌日作为密码。 孙玫回想几秒：「没有。我那时刚和老唐认识，在西北大学纪念医院。」 蒋凡晞意外：「医院？」 「对，」孙玫抿唇，「老唐肝上有一粒血管瘤，年轻时就有，但一直控制得好好的，没怎么长，那一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血管瘤突然疯长，差点顶破血管，当时进行了二十多个小时的手术修补。他那次差点没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会认识。哦，我当时是负责照顾他的护士。」 蒋凡晞大骇：「所以说，唐熠母亲去世的时候，爸在住院？」 孙玫笃定：「是的。我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1996年1月离开了医院，去老唐家照顾他。他当时住了一个月院，所以我想他的手术时间应该就是11月底或者12月初。」 蒋凡晞仿佛看到了这对父子和解的希望：「那现在至少能知道他当年并不是故意不出席丧礼，而是因为刚经歷了大手术。」 孙玫迟疑：「可是有用吗？小熠那孩子很聪明，也很深思，把什么都看透了，光这一点应该很难说服他。」 346 铁汉柔情 346 确实不能。 唐熠会说住院并不能证明唐世明当年有参加丧礼的心意。 蒋凡晞太了解他了。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嘆着气，真的是太操心了。 …… 孙玫起身去洗手间，蒋凡晞重新点了两杯新咖啡。咖啡送过来时，孙玫回来了。 蒋凡晞看着她远远走过来，将这位年过五十却仍风韵犹存的女士看得清清楚楚。 她脖子上戴一条由十几枚方形钻石穿成的圆形项鍊，点缀着毫无装饰物的黑色圆领薄毛衫；下身一条灰色高腰牛仔裤勾勒出高挑苗条的身段；腕上挎着的那个白色爱马仕稀有皮铂金包，价格高昂，一年只出三个，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蒋凡晞不知道钻石项鍊的具体成色和价格，但看孙玫出趟门看继子都挎着两三百万的限量奢侈包，想来那项鍊也不便宜，这一身估计得小千万。 看来唐世明在金钱上对她还是很慷慨的，也足以看出唐家家底确实丰厚。 孙玫入座，蒋凡晞收回目光，闲聊着笑问：「您和爸结婚后，还有回医院上班吗？」 「没有呢，」孙玫随手将两三百万的壕包放到一旁的座椅上，「嫁给老唐之后，一直在家里照顾他。」 蒋凡晞点点头，拿起咖啡杯轻抿一口咖啡。 「挺可惜的，您当年嫁给他时应该还很年轻。」 孙玫笑了下，不甚在意道：「我跟老唐认识时才24岁，刚参加工作不久，也就是个小护士，算不上什么事业，倒不觉得多可惜。」 蒋凡晞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喝着咖啡，聆听着。 许是怕被误会嫁给唐世明是看中唐家的财产，孙玫解释道：「也不是刚认识就嫁给他。我前后照顾了老唐四年，相处下来，觉得他这个人挺好的，对前妻……就是小熠的妈妈很深情，用现在的话讲，就是铁汉柔情吧。当时也有点可怜他没了老婆身体还不好，所以才答应嫁给他。」 对小熠的妈妈很深情，铁汉柔情？ 蒋凡晞错愕，这怎么跟唐熠说的不一样？ 在唐熠口中，唐世明是一个会出轨、对婚姻不忠、欺骗他单纯善良的母亲的情场老油条，而且是个对儿子不闻不问、未尽过半点做父亲责任的势力有钱人。 蒋凡晞没敢多言，怕孙玫知道唐熠说过这些，会在唐世明面前说漏嘴，更加影响他们父子关系。 孙玫却自顾自说起：「我也是从家里老佣人那里听说的……」 意识到可能会提到唐熠母亲，蒋凡晞放下咖啡杯，专注听着。 「小熠他妈妈当年生下他，刚出月子就回国了，回去后死活要跟老唐离婚，老唐怕她产后抑郁，没敢拖着，特地回国跟她办手续，但他们当年其实是在美国註册结婚的，这边的离婚手续并没处理，严格来说，他们那时候的婚也不算真离。小熠的奶奶那时候还在世，老太太成天要儿子赶紧再找一个，老唐就说和小熠他妈妈还没离，还是夫妻，不找。果真十年都没找。期间，唐焌的母亲，也就是老唐的第一任妻子来提过復婚，但老唐没同意，一心等着小熠他妈妈。后来听说是小熠他妈妈得了癌症是吧？」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嗯，是癌症走的。」 孙玫点点头，眼神染上悲伤：「听说人病了后，老唐回去看过一次，但好像没看成，被赶出来了。回来后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估计肝上的血管瘤就是那时候开始疯长的。他那个病其实不能劳累、不能熬夜、更不能优思，他自己也知道，但有什么办法呢？老婆都要病死了，还见不着，再一想到儿子要没妈了，人能好吗？」 蒋凡晞：「……」 孙玫看着窗外，人已是陷入回忆： 「我后来到家里照顾老唐，看到老唐房里还摆着小熠妈妈的照片、还有他们的婚纱照。有时候我半夜去给他打针，看到他睡不着，拿着小熠妈妈的照片看，流眼泪……他有次跟我说——小儿子十岁了，从没见过长什么样，不知道是像他还是像妈妈；也会说小儿子一眨眼就青春期了，怕外公外婆管不住了要学坏，跟人吸毒或者当混子，一辈子就毁了，他妈妈会死不瞑目……他那阵子特别操心，后来干脆心一横，请了律师回国把抚养权要回来。小熠的外公和舅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国内关系网大着，那抚养权也没那么容易要回来，前前后后打了四年的官司才把小熠接到美国。」 说到这里，孙玫自嘲地笑了下：「要说起来，老唐娶我还是因为小熠。婚前他就和我坦白了，说小儿子要来家里一起生活，他工作又忙，怕大儿子要欺负小儿子，多了个我，俩兄弟有什么矛盾，好歹有人拉着，让我好好照顾小儿子，说照顾好了，以后不会亏了我。」 蒋凡晞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湿意。 她相信唐世明当年是极爱唐熠母亲的，从他愿意割一半盛华的股份给前妻、换取和唐熠母亲结婚的机会就看得出来。 生意人是最精明的，更何况是唐世明那段位。 他当年大可一边牢牢握住股份，一边和唐熠的母亲私下来往，反正妻子在美国，唐熠的母亲在国内，根本不怕被拆穿。但他却宁可身家缩水一半都要和一个女人结婚……肯定是有爱的。 一个男人真心爱着一个女人，怎么会不爱那个女人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必然是极爱且寄予厚望的。 这从唐熠暗地里收购唐焌手中的股份，唐世明非但不生气，反对唐熠表现出欣慰就能看得出来。难道唐世明在得知唐熠就是投资圈的ty后，会不知道唐熠是如何设下陷阱吃掉唐焌的股份吗？ 他手把手教唐熠在丛林一样的资本社会厮杀、立足； 要求唐熠大学一毕业立马进盛华。十年时间，唐熠从底层升到集团ceo，游刃有余地管理着一个跨国集团，深谙生意场上的各种规则，这其中肯定有唐世明的指导； 唐世明拉拢安家，极力促成唐熠与安琪的婚事，为的也是唐熠能获得安家的支持，在集团拥有话语权。 一边让唐熠真正拥有实权和统御这个集团的能力，一边准备着把自己一半股份给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唐熠继承集团铺路，也算用心良苦了。 老父亲深沉的爱，被掩埋在那些厚厚的误会下，不见天日。 挺无奈的，但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经歷这种无奈。 蒋凡晞有点怕唐熠以后也会变成这种用心良苦的老父亲，深爱着孩子，却羞于表达，最后变成冷冰冰、不自然的亲子关系。 347 少年 347 蒋凡晞和孙玫回去时，客厅只有唐世明一个人。 期待中的父子俩其乐融融的场面没有出现，蒋凡晞些丧气。把菜放到厨房，回卧室看了眼，好傢伙，正在睡大觉。 她走到床边，俯身，把唐熠和被子一起抱住，脸贴近唐熠耳边，小声说：「十一点多了还睡呢？菜都买回来了，你出来帮忙？」 「好。」唐熠掀被下床，直接进厨房，一步、一个眼神都没给到客厅。 蒋凡晞和他一起准备午餐。 他们打了火锅，做了饺子、煎牛排、蒸鱼，还有蔬菜沙拉，中西样式都有，总归都是那对父子喜欢吃的。 用餐期间，父子终零交流，蒋凡晞和孙玫费尽心思热气氛，但唐熠和唐世明就是一句不吭，嘴巴完全锁死，同款臭脸，同款不看对方一眼。 一顿饭吃得叫人消化不良，孙玫估计也是遭不住，吃过午饭，推说要回酒店午休，起身要走。 蒋凡晞开车送他们。 把人送到酒店房间，孙玫不让她走了，一定要她留下坐坐。见唐世明没反对，蒋凡晞便留下来坐了会儿。 孙玫在房间换衣服，蒋凡晞和唐世明坐在客厅，谁都没说话，气氛静得尴尬。 但其实蒋凡晞能感觉到唐世明看自己的眼神不再那么讨厌，她猜测，应该是因为唐世明知道她下定决心要在美国陪唐熠，甚至成家生子。 她相信唐世明在心里暗暗权衡过，与其拆散他们，让唐熠再找别的女人做半路夫妻，还不如就这个看不顺眼、但却是儿子原配的女人凑合着。 老父亲的心思其实都差不多，再有钱再有能耐，肯定也是希望儿子能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 想通这些事，蒋凡晞整个人镇定许多。 「房子的钥匙拿了？」唐世明终于开口，一双犀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眼睛在她脸上打转。 蒋凡晞看他一眼，又快速收回眼神，垂眼盯着绞在一起的十指：「拿了，但还要修整一下，可能初夏搬进去。」 唐世明点点头，又没说话了。 蒋凡晞趁势说：「是三层独立屋，有六个房间，到时候您和玫姨来波士顿，就不用住酒店了，直接住家里。」 唐世明什么都没说，气氛又陷入诡异的安静。 蒋凡晞瞟一眼那位不知在盘算什么的老人，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好，就听他问：「你现在在国内科技界也算个人物了，前程大好，就这么放弃一切来这里陪唐熠，心里就不觉得可惜？」 蒋凡晞反应也很快，傻气地笑笑：「您儿子有魅力啊！他对我的吸引力大于前程，所以我不要前程只要他。」 这话说到唐世明心坎里去了，登时心情大好，放声笑了，频频点着头。 「唐熠这孩子确实没话说，会赚钱，长得帅，脾气好，人体贴，有担当，有责任感……」话到这里，老人原本发着光的眼神黯淡下去了，「嘴上说要跟我脱离父子关系，背地里叫他那个秘书……叫徐什么来着，经常打电话给我的医生……哎……」 蒋凡晞也暗暗吐了一口气。 这对父子还真是相爱相杀。面对面吵翻天，却背地里关心对方。 「只可惜是个情种！」唐世明怨怼地看了蒋凡晞一眼。 蒋凡晞：「……」 「这不怪孩子，怪我！孩子这点是像了我！」 蒋凡晞：？？？ 她腹诽：唐熠可千万别像到你这位骗婚加三婚的大爷。 「长得也像我……」 蒋凡晞脑子里缓缓飘过三个问号。 她悄悄打量一眼唐世明，这一眼看得真真切切。 唐世明的长相是那种浓眉大眼型的，脸型偏圆，眼睛很大，眉毛粗浓，鼻子也不小，年轻时应该挺周正帅气，属于**十年代流行的那种正统帅哥，要不也吸引不到念艺术专业的唐熠母亲了。 可唐熠的长相和他明显不是一个类型。 唐熠眉骨高，眼窝深，眼睛没他那么大那么圆，但是很深邃，有点狭长；而五官也更立体，山根和鼻樑都很高、鼻尖精緻，唇偏薄，脸型偏长。 蒋凡晞看过唐熠母亲的照片，也见过唐熠的舅舅，她觉得唐熠外形更像母舅。 总的来说——唐熠更符合当代审美，周正深邃的五官搭配美式精英气质，外加惹眼的身材，是现在流行的帅哥。 唐世明那样的长相已经过时了，跟唐熠根本没可比性。 …… 唐世明还沉浸在儿子继承了自己美貌的快乐中，跟蒋凡晞绘声绘色地说着他每次带唐熠出门，人们都会赞扬唐熠像极了他……反正就是要将唐熠这独一份的帅掰到他那边。 蒋凡晞忍笑，心想：老头子莫不是眼神不好，一小时前才见过儿子，这会儿就忘记儿子什么长相了？ 见唐世明心情不错，她踟躇半晌，大着胆子问：「那个，我能问您一个事情么？」 唐世明瞬间敛去笑意，表情警惕起来，后背往沙发靠去：「你说。」 蒋凡晞观察着他的脸色：「当初唐熠他妈妈带着他离开了您，到他妈妈去世，您发动抚养权官司，这期间有十年的时间，您为何对唐熠不闻不问？」 唐世明一怔，片刻后，眼尾垂下来，眼神又变回了老父亲的无力： 「他妈妈生完他，月子里有点产后抑郁。回国后，不让我看孩子，我怕刺激她，也没敢来硬的。我每个月往他妈妈帐户打钱，每个月至少十万美金，孩子越来越大，越打越多，怕苦了他们娘俩，也觉得我没办法在身边照顾，给钱也能补偿点。」 蒋凡晞心算几秒，唐世明十年时间里，估计给唐熠母子汇了几千万人民币的赡养费，甚至更多。不过唐熠的母亲一直没动这笔钱，这才有了后来唐熠继承了遗产，直接把这笔钱交给井勤做信託，产生的收益用来资助学生。他看不上唐世明的钱，也不屑花，就用这些钱来帮助国家、帮助有需要的人。 少年有自己的志气、有原则，却不会意气用事地将这笔钱撒了或者还了，而是花在了刀刃上。 小小年纪就有这样格局，註定了唐熠后来一定会成功。 如果不是因为晶片项目被软禁在此，他的前程一定更广阔。 可这样的人，他偏偏不完美，心里有一个巨大的口子，来自于他的原生家庭。 他的父亲觉得给了赡养费，就有尽到养育的责任，殊不知少年根本不这么认为。 哎，是个死结。 蒋凡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饶是清楚唐世明当年对唐熠的「不闻不问」是因为唐熠母亲的阻拦，她也不敢就这么去劝唐熠。事关唐熠母亲，她怕把握不了那个度，令唐熠生气。 348 给唐熠生五个孩子 348 蒋凡晞进客厅，看到唐熠双手抄兜倚在窗边，上前拍了他屁股一下，笑问：「刚才我们上车时，你好像就站在这边看，这是一直看到现在？」 唐熠收回视线，不自在地走到沙发坐下：「没有，听到汽车引擎声，去看看是不是你回来了而已。」 蒋凡晞笑：「我车又没停在楼下，你哪里听得到引擎声？」故意拆穿他。 她跟过去，把唐熠推倒到沙发上，自己则躺到他身边，把他往里头挤了挤，脑袋枕在他胸膛上，双臂圈着他劲瘦有力的腰。 唐熠顺势拿手臂圈住她的身体。 「你爸好像肝不太好？我看他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白也黄。」 唐熠闷闷「嗯」了一声，没多言。 蒋凡晞扬起脸看他，闲聊般说起：「早上买菜的时候，无意中听玫姨说，你爸二十几年前做过一场大型肝脏大手术，差点没命，住了一个月医院，后来又在家养了两三年才恢復。」 唐熠半晌才说：「我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情。」 「听说就是95年的12月……」蒋凡晞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唐熠明显怔住，摩挲着她手臂的手顿住了。几秒后，脸颊咬肌鼓起，神色紧绷，脸色难看。 「你问了他们什么？」 蒋凡晞赶紧解释：「没有没有，我没问什么，就是聊到你爸的身体，玫姨说自己96年离开医院，变成你爸的私人看护，我才问了手术时间。」 不习惯说谎的人，一说起谎话面红耳赤、眼神发虚。 蒋凡晞怕唐熠发现异常，赶紧垂下眼睛。 枕在他胸膛上的脸颊，明显感觉到胸膛的起伏频率变快。 「那又怎么样？」唐熠声音发沉，仿佛连声带都紧绷着，「他住院，说明不了他有参加我妈丧礼的心意。」 蒋凡晞暗吐一气，心想：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老公……」她抱紧了唐熠，软软地唤了他一声，手在他依然紧绷的脸部肌肉上轻轻摩挲着。 「嗯。」 「你知道『双缝实验』吗？」 唐熠下颌动了动：「光的波粒二象性？」 蒋凡晞点头：「是的。在没有加装探测器的情况下，光以波状传输，而用探测器观察光量子的时候，它又呈现颗粒状。光的性质取决于你是否在观察它。」 唐熠没说话，但蒋凡晞知道他懂。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爸的表现、你对他的定位，也应该取决于你对他的观测方式。但在你们见面之前，你对他的所作所为，其实跟观测沾不上边。你所知道的那些旧事，都是通过其他渠道获悉，你并没有真正站在一旁，去观测他是否真的做了这些事，或者说，做这些事的初衷是什么。」 话到这里，她嘆了嘆气：「人类面对未知，常常用因果论的方式去看待，所以你也没错。我想说的是，现在既然有机会，你不妨去观测他，用事实证明自己的结论，说服自己。」 她全程未提到唐熠的母亲，却又委婉提出唐熠那些年可能受误导。 唐熠肯定是听明白了，因为他沉默了，并未像早上提到唐世明时态度那样激动。 蒋凡晞稍稍放心。 她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唐熠怎么做了。 「哎我有点困了，」她撑着唐熠的胸膛坐起身，「咱们洗个澡，回房间睡个午觉吧？」 「好。」 …… 过后，蒋凡晞没再跟唐熠提他父母的事情，但她当天晚上打电话给孙玫，问他们什么时候回芝加哥，听到孙玫说住两天就走，她赶紧邀请他们明天再来家里吃饭。 打电话的时候，唐熠就躺在旁边，没反对，蒋凡晞就知道下午的劝说有效果了。 翌日，蒋凡晞把唐世明夫妇接到家里，把地方留给那对别扭的父子，自己又和孙玫愉快地去买菜了。 买回来，和唐熠一起做好午饭，她让唐熠去喊唐世明夫妇吃饭，唐熠虽然老大不愿意，但也去招唿了一声，只是全程没喊唐世明的名字，也没看他。 但总归比昨天不让老人进门进步了。 席间，孙玫问蒋凡晞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蒋凡晞说：「搬进新家后就会开始准备。」 一直沉默不言的唐世明忽然说了句：「多生几个，不管男女都好，到时候生一个，奖励一百亿。」 蒋凡晞还含在嘴巴里的汤差点呛到嗓子。 唐世明豪气道：「之前我卖股份给horton，拿了五百个亿。小蒋你给唐熠生五个孩子，五百亿都归你们一家。」 蒋凡晞咽着嗓子平復，没吭声。 唐熠嘲讽地笑了下：「你的遗产爱给谁给谁，不用给我们，我们生孩子，不是为了跟你拿钱。」 唐世明脸色一变，那双吓人的大眼睛瞪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不要，我全给你哥！」 蒋凡晞赶紧用脚踢唐熠，示意他不要多嘴。 五百亿啊！他们不要，唐世明留给唐焌去挥霍，唐焌那德行，早晚被人骗光光。 蒋凡晞以前对金钱没多大渴望，但现在准备要孩子，心态不知不觉中就变了，会想着要多为孩子留下点什么。 但生五个，也太可怕了。 她抿笑，看一眼唐熠，说：「五个有点多了。我们是打算生两个就好，不管男女，好好培养成才。」 孙玫和善笑道：「小蒋，没事，你能生几个就几个，以后我帮你带孩子，你不用操心。我年纪也不大，有护理基础，会帮你照顾好孩子的。」 这话说得唐世明眉开眼笑：「对对，就让你玫姨来帮忙，她做事情心细。」 蒋凡晞也跟他们说一块去：「对哦，玫姨以前是护士，照顾孩子和产妇应该合适。」 三个人说得兴头上，好似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 这时，唐熠忽然绷着脸说了句：「不用了，我们到时候会请育儿嫂，玫姨你好好照顾我爸。」 前一刻还热热闹闹的客厅，忽然静下来。 唐世明看一眼儿子，清了清嗓子，脸色不太自然地低头喝汤。 蒋凡晞和孙玫相视一眼，都笑了。 看来这对父子还有救。 349 活在当下 349 吃完午饭，蒋凡晞藉口带孙玫到附近逛逛，俩人一起出门了，把唐熠和唐世明留在家里。 为了让那对别扭的父子有充足的时间沟通，蒋凡晞和孙玫逛到傍晚才回来，进家门时，唐熠和唐世明都坐在客厅，虽然都沉默不语，但脸色倒是正常，不像吵过架。 蒋凡晞稍稍安了心，把唐世明夫妇送回酒店后，很快回了家。 她没再去问唐熠下午与唐世明谈了些什么，打算就让这个事情顺其自然，但唐熠晚上10点多用她的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回北京，一个人在客厅里聊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房。 拿到手机的时候，蒋凡晞第一时间翻通话记录，发现唐熠这通电话是打给舅舅韩其崇的。想必是问了一些当年的事情，用以判断唐世明所言是否属实。 蒋凡晞没多问，当做不知道这个事情，反倒是熄灯后，唐熠自己说起来了—— 「我给舅舅打了电话，他承认我爸当年去过北京几次，要看我，但都被我妈和他给拦住了……听说我妈还威胁我爸，如果他再去骚扰我们的生活，就要带我离开北京，去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的地方。」 蒋凡晞没说话，翻身抱住了他。 黑暗中，男人身体一如既往温热，音色如常。 「我妈第二次手术的时候，他也去过医院，但是舅舅没让他见，认为他的出现会刺激我妈虚弱的身体，把他给轰走了。」 对上了。 和孙玫所说的对上了。 蒋凡晞觉得自己是时候说些什么了，尽管唐熠可能不高兴她去掺和这些旧事，但能让这对父子和好，能让唐世明多活几年，她也算尽了做妻子、做儿媳妇的责任。 「听玫姨说，你爸肝上的血管瘤，之前一直控制得不错，没怎么长，但是你妈生病那两年突然疯长，最后差点刺破血管……」 黑暗中，蒋凡晞看不见唐熠的脸色，只能用手来回轻抚他的脸，打算一感知到他表情不对，就不再往下说。 「听说是因为从北京回来，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他那个病不能劳累、不能熬夜，也不能优思……所以，我觉得当年你妈病了，他应该很着急也很难受。」 「也许吧。」唐熠嘆气，转身抱住她，将脸埋在她颈窝里。 他不再说话，整个房间安安静静的，唿吸声此起彼伏，缠绕交错。 忽然间，蒋凡晞感觉颈窝一阵湿意，轻拍唐熠后背的手一顿，缓缓上移，轻轻插入他的发间。 他不让她知道自己在流泪，所以才这般无声。 蒋凡晞不忍心打扰他，唯有将手放在距离他眼泪最近的地方。 事情都说到这边了，也不差最后那两件事了。 「其实你爸把你抚养权要回去，不是要跟你姥爷舅舅作对，也不是要报復，而是——」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重新开口：「他怕你到叛逆期，老人家管不住你，你要学坏，所以才把你要回去。就是和玫姨结婚也是带着条件的，条件就是玫姨要好好照顾你，保护你不受唐焌欺负。所以玫姨才会和你同一年时间过门，因为在那之前的十几年时间，你爸一直在等你妈原谅……」 奈何你妈去意已决，再加上隔着一个太平洋，那个年代没有智慧型手机，想靠网络维持感情也很难，这就在岁月的流逝中淡了、断了感情。 蒋凡晞说不出的难过，但最后那几句话，她没敢再往下说，因为唐熠的眼泪已经沾湿了她一侧肩膀。 她抱着唐熠，在心里对他说： 如果你能在健全的家庭里成长，今天的你可能会是一个阳光开朗的美国年轻人，有着不错的工作，与同样背景、三观契合的美国女孩组成家庭，不会回国发展，也不会遇到我，更不会被软禁在此。 但命运就是这样神奇，有遗憾，却也会给你补偿和惊喜，也赋予你的人生另一重意义。 很难说清楚命运的拐角是好还是坏，我们能做的，便是活在当下，努力幸福着。 都会幸福的。 …… 翌日，唐世明夫妇要回芝加哥了，蒋凡晞事先就知道他们是中午的航班，但故意没声张，想看唐熠什么反应。 果不其然，早上一起床，唐熠就问了：「今天中午，他们还来吃饭？」 蒋凡晞说：「不了，他们今天要回去了。」 唐熠没吭声了，转身回卧室。 蒋凡晞把早餐做好，端到餐桌，然后走到浴室门口，倚在门边看唐熠刷牙。 镜子里，男人深邃的双眼稍有浮肿。 昨晚流了那么多眼泪，不肿才怪。 蒋凡晞装作不知道，说：「今儿天气好像不错，我想去商场看家具，你有什么要买的吗？我一起买回来。」 唐熠低头，吐泡沫、漱口，扯洗脸巾的时候，淡淡道：「家具改天再看吧，他们今天要回去，你开车送一下，辛苦你了。」 蒋凡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抿唇笑了下：「哦，可以啊，那我吃完早餐就先去酒店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午饭你自己解决吧。」 「好。」唐熠转身，吻了她额头一下，「注意安全。」 …… 蒋凡晞把唐世明夫妇送进安检才出机场，又顺道去生超买了点菜，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脱下大衣，她赶紧进厨房整理一大袋食材，然后开始做晚饭。 这一忙就是一天，但她却觉得心情无比畅快，要比无所事事待在家里快乐太多。 初到这里，她和唐熠两年未见，身心都极度渴望着对方，除了吃饭上厕所，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在床上度过。昏天暗地的一段时间过去，俩人渐渐回归正常生活和作息，每天除了忙三餐的事情，便是坐在客厅看书、说话。 虽说这样的日子也很幸福，但时间长了，心里难免会滋生虚度光阴的罪恶感。 蒋凡晞现在极度想找点事情做。 「家里还是得有人，」她盛一碗汤放到唐熠手边，「搬进新家，咱们真的得赶快要孩子了。有了孩子以后，就能忙起来。」 唐熠喝着汤，一时没说话，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半晌，说：「要不这样，我把我在horton的部分工作交给你处理？」 350 不给亲就算了，谁稀罕! 350 蒋凡晞稍诧，不动声色琢磨几秒，一口汤咽下去，说：「可是金融投资这一块，我完全不懂欸。」 唐熠淡淡笑了下：「你那么聪明，学一下就会。我明天教你。」 「啊？那是又要开始学习啦？」 「你不是觉得整天待在家里太闲了吗？我给你找点事情做。」 「是太闲没错啦，但人家只想玩啊……并不想学习……」 然而蒋凡晞的撒娇并没有奏效，翌日一吃过早餐，唐熠立刻开小课堂给她恶补。 「公募和私募的区别在欧洲并不明显，只求方便，但在美国，区别极为严格……」 客厅里，俩人盘腿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小小的椭圆茶几横在中间。 唐熠什么讲义都没准备，没书、没电脑，就出个人和一张嘴，已经可以上课了。 茶几上，蒋凡晞的笔电打开了word，几乎全白的文档页面只打了个「1、」；放手边的笔记本寥寥草草地写了两三行英文——那是唐熠刚才跟她说课时，她简单记下来的草稿，但只记几行就烦了，搁笔，只用耳朵听。 「在美国进行公募时，必须根据1933年法规向证券交易委员会呈报登记……」 唐熠正说着，蒋凡晞忽然插了句：「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给女生补课呢？」 「什么？」唐熠不解地拧了下眉心，「给谁补课？」 蒋凡晞抿唇，双肘往桌上一撑，挺直的上身往他那边倾了倾，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一路来到下巴，轻轻一捏，挑眉看着他：「我看你给我上课的样子似模似样的，感觉以前有过丰富经验。」 唐熠手中转着玩的笔，往她额头轻轻一敲：「你认真点。」 蒋凡晞吃痛，揪着眉毛放开手，身子落回去，双手往茶几边缘一抵，张嘴打了个哈欠。原本就明亮的桃花眼登时蒙上一层湿意，亮晶晶的。 「我好像有点困了，」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改天再学吧。」 唐熠笑，捏了捏她的鼻尖：「这么不爱学习，当初是怎么从亚琛毕业的？」 她把他手拍掉，眯着眼睛睨他：「在亚琛，我晚上一个人睡，又没男人闹我，白天当然有精神上课啦。」 「哦，原来是我耽误你成才了。」 阳光从窗外洒进，烤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墙角绿植散出的清香在空气中流淌飞舞，将人拢在满满的清新里。 唐熠穿着白色的薄毛衣，肤色白皙，五官俊朗，头髮自然蓬松地落在额边，气质干净清隽。如今的他，褪去了锋利，沐浴在春天软软暖暖的阳光里，整个人变得平和、温柔。 蒋凡晞忽然一阵恍惚，仿佛穿越时光隧道看到了年轻时的唐熠坐在自己面前。 鬼使神差的，她起身，跪坐着倾身向前，双手捧着他的脸庞，缓缓低下头。 鼻尖相触的一瞬间，她落眸看向他弯着好看弧度的唇角，唇不受控地轻轻贴上去，在他唇角摩挲着，片刻后，眼睛缓缓阖上，主动吻上他的唇。 唐熠脸一侧，期待中的柔软没有出现，蒋凡晞倏然睁开双眼。 「什么嘛！」她收回捧着唐熠脸颊的双手，坐回去，怨怼地看着他，「这才多久？连亲亲都不乐意了？」 唐熠笑，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想亲是吗？学习一小时，给你亲一分钟。」 「不要！」蒋凡晞把桌上的笔记本一推，「不给亲就算了，谁稀罕！」说完，站起身，走到沙发躺下。 唐熠转身看她：「不想学习，那你想做什么？」 某人闭着眼睛，闷闷道：「想跟你生猴子。」 唐熠无语半晌，大笑出声。手中的笔往茶几上一丢，也跟着躺到沙发上：「哪有人大白天生猴子的？都得晚上洗了澡再来不是？」 某人冷笑：「是吗？我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想的。」 唐熠只是笑，心中已是瞭然大半。 他翻过身，将蒋凡晞往里头挤了挤，空出一只手臂揽着她的身子，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生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也不一定说今年想要今年就能怀上，也许明年，也许后年。在怀上之前，你就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地做想做的事。」 他这是在帮蒋凡晞打预防针。 他们在一起这些年，有几次危险行为，但蒋凡晞一次都没中标。包括她这回来美国也是，他们根本没做措施，但蒋凡晞前两天已经来过例假，也是没怀上。 她可能不是易孕体质，所以怀孕这事儿还真是急不得。 可她现在除了备孕，其他事情全都被剔除出计划表。一旦没在她设想的时间内怀上，估计要开始焦虑。 压力一大，那就更难怀了。 就像她之前，每逢工作忙碌、加班过多，例假就会不准。 想起当年那件糗事，唐熠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你暗搓搓的在笑什么？」 唐熠回神，胸膛一阵酥痒感传来，某人正幼稚地用手指头戳他的胸肌。他笑着把那双不安分的小手包进掌心：「想起以前的事情。」 「刚才不给亲，现在又笑得那么风骚，我很难不多想哦~」蒋凡晞一个翻身，趴到他身上，双手往他脸颊一扯，强迫他看着自己，「快说！不然我不客气了！」 唐熠仍是笑，把她的手拿下来，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撑起上身吻她。 难分难捨之际，他高挺的鼻尖蹭着她的，低低道：「你个讨债鬼……」 蒋凡晞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小声笑着：「我是你老婆，你不给我讨债，你要给谁讨债？」说完，咬了他耳垂一下：「快说，刚才在笑什么？」 「你刚去盛华上班那会儿，不是闹着辞职？我不批，你就旷工。有一次你说你姨妈痛，结果被我逮到在livehouse演出，记得么？」 蒋凡晞半晌没说话，。 「有吗？」她佯装镇定，「不会吧，没有吧。」 「忘了？」 男人掌心往她腰上一探，侧了侧脸，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廓上，低低道：「你当时是怎么问我的？——『不信？要不要亲自验验？』你是不是这么说的？」 351 宅才能品尝生活的甜美 351 陈年丑事被无情掀开，蒋凡晞「啊」一声，捂着羞红的脸，从唐熠身上翻下来，面壁而躺。 她当初之所以敢这么挑衅唐熠，完全是仗着自己马上就要离职，和唐熠转身即路人。万万没想到……路人没做成，反倒成了亲密恩爱的夫妻。 「你记那个干嘛啊，丢死人了。」她臊得慌，脚一踢，登时将脚边的抱枕给踢飞。 唐熠揉揉她的后脑勺，笑着坐起身，拿起丢在一旁的笔记本，落眸看上头龙飞凤舞的几行注释：「也还行吧，胆子大了点，不算丢人。」 蒋凡晞抬腿踢他：「你好好的想那茬干什么？在故意笑话我？」 唐熠翻过一页，把空白的笔记本好好摆在刚才的位置，笔放到上头，转过身，将蒋凡晞拉起来：「不想我继续提那茬，就起来学习。」 蒋凡晞又不爽地踢了一下脚，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走到刚才的位置坐下。 唐熠看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十点半，再学习半个小时，十一点我去做饭。」 蒋凡晞一听，眉头这才舒展开。 听半小时课，换不用做午饭，也挺不错的。 她老老实实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听唐熠解释horton公募部门的运转，一边敲打键盘，在word上做笔记。 她愿意集中精神去听，效率其实很高，半小时过去，基本将horton的公募业务了解个七八分。 「也不是很难，」蒋凡晞把笔帽盖上，十指交扣、双臂往前抵了抵，舒展筋骨，「人家说隔行如隔山，我觉得也还好嘛！」 「自信是好事！」唐熠笑着站起身，去厨房准备午饭。 …… 蒋凡晞把刚才记下的笔记整理复习一遍，又把几个需要深入的知识点做了记号，打算下午再继续。 有事做，时间确实过得快，精神也更充实一些，罪恶感去了大半。 唐熠午餐做好了，她去厨房拿餐具出来摆桌，又帮忙端午餐出来。 今天中午吃意面、煎牛排、蔬菜沙拉，还有奶油蘑菇汤。唐熠不大会做中餐，他做饭，一般就是这几样。 蒋凡晞吃了几嘴意面，索然无味：「你以后还是别做饭了吧，做来做去都是老三样，我都快吃吐了。」 唐熠也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应该多学习做中餐。」 「你也不是不会做，就是做了不好吃，还不如不做。」蒋凡晞嫌弃道，「我看我这辈子都不用指望你做中餐了。」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 蒋凡晞喝了点汤，问：「玫姨是哪里人？」 唐熠手上的餐刀切着牛排，抬眸看来一眼：「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不是说我生孩子的时候要照顾我吗？照顾产妇可是要做月子餐的，我肯定得先知道她是哪里人，做的月子餐合不合我口味。」 唐熠把切好的一盘牛排跟蒋凡晞那盘未切的对换：「玫姨是台湾人，很小就着父母移民来美国了，应该不会做中式月子餐。」 蒋凡晞叉一小块牛肉吃，边咀嚼边思考。 「你舅妈和姥姥也说到时候要来帮忙照顾，她们肯定是会做月子餐的。那如果她们来了，你爸和玫姨就不方便在吧？」 蒋凡晞知道韩家人反感唐世明，这从他们从未在蒋凡晞面前提起过唐世明、且到现在还坚持称唿唐熠的原名「韩熠」就可窥知一二。 唐熠一时没说话，沉默切着牛排，过了半晌，才淡淡道：「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就别让他们过来了。舅妈也是，要照顾舅舅和两个老人。」 蒋凡晞听明白了。 比起母亲那边的亲人，唐熠还是更希望唐世明夫妇过来。 有可能是因为姥姥姥爷确实年事已高，不方便再帮忙带孩子，也有可能是想多点时间和唐世明相处。 跟唐世明一起住，蒋凡晞现在倒是还好，没有两三年前那么抗拒，因为唐世明这两年老了很多，好像没有过去那么可怕。 「那咱们就请个会做北方月子餐的华人月嫂吧。」 「好，我到时候让徐斌去找。」 …… 蒋凡晞那些天就一直在家里跟唐熠学习金融投资的知识，有时候学烦了就赖皮，唐熠每次总有办法治她，治得她服服帖帖，干劲下去了又上来。 另一边，新房装修也开始了，蒋凡晞三不五时就过去看一眼，生怕装修公司没装好，唐熠到时候又意见一大堆。 其实这房子挺新的，前业主半年前才重装过一次，可唐熠这人洁癖严重，说是用人家用过的东西要膈应，蒋凡晞只好去联繫装修公司来重新修整。 四个浴室全部敲掉重做，马桶、台盆和浴缸全都换上新的，整个屋子的所有水龙头也都换了，包括前业主留下来的家电家具也都一件不留，但凡是直接接触皮肤的东西都换了。 新家具家电都是蒋凡晞自己在网上挑的，唐熠有时候也会和她一起看，嘴上说「你做主」，其实意见经常很多。 蒋凡晞笑他龟毛，就适合买毛坯自己装修才能满意，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傅时御的唐希恩位于枫山的别墅。 「我同学，就是跟傅时御结婚的那位，他们婚房在枫山上，是傅时御自己设计，自己找人建造的三层别墅，上面有室内泳池、桑拿房和健身房这些。」 「阿御本来就是建筑设计师，自己盖房子不是挺正常？」唐熠不痛不痒地笑了声，「他这人平时也挺宅，婚房什么都整齐全了，估计就是打算拉着老婆一起深度宅。」 蒋凡晞抬起枕在他胸膛上的脑袋：「有你宅吗？」 唐熠笑把她毛茸茸的脑袋又按回去：「差不多吧，都不爱出门。」 「你们为什么不爱出门？」 唐熠看着投影幕布上的电影，随口回了句：「外面的世界太浮躁，宅才能品尝生活的甜美。」 从钢铁直男口里听到「甜美」这词儿，蒋凡晞差点惊掉下巴，双手一撑，人趴到唐熠面前，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生活各种滋味，酸甜苦辣……」 话没说完，她的后脑勺就被男人霸道的手掌扣住，缓缓往下压，直到她的唇，和唐熠的唇，紧紧贴上。 这吻，甜美、缱绻、缠绵，无休无止…… 352 年纪轻轻的要这么记仇? 352 很快迎来正月十五。 蒋凡晞一大早开车去唐人街买糯米粉和做元宵圆需要的馅芯回来，打算自己包元宵圆过节。 「快快，快加开水，都粘在一起了！」透明的一次性手套和糯米糰粘在一起，扯都扯不下来，蒋凡晞边喊唐熠帮自己加水，边气唿唿地掰着糯米糰和手套。 水和糯米粉的比例没有把握好，导致面团无比粘腻，蒋凡晞掰了好一会儿，手套上仍然沾了不少粉糰子。她一把将手套用力拽起来丢进垃圾桶，洗干净手，徒手和面团。 和了没几下，又急眼了，因为粘腻的粉团全跑进她的指甲里。 「啊~~好讨厌！」她甩着手上黏煳煳的粉糰子，「老公你快点加水！面团把我指甲都堵住了！呜呜呜讨厌死了！」 拿着水壶、站在一旁等候差遣的唐熠，一脸无语地往粉团中间淋了点开水。 蒋凡晞继续和面团，越活越粘，水唿唿的粉团粘得她整双手都是。 唐熠说了句：「好像应该加面粉……」 急眼的某人一吼：「你又没和过面你懂什么？！」 唐熠：「……」 蒋凡晞又活了一会儿面，那原本还是固体的粉团渐渐变成水团，唐熠看不过眼，放下水壶，冒着被打的危险，抓了点糯米粉撒下去。 「你干嘛乱加粉……太多了……阿嚏！」 绵细的糯米粉飞了一些进蒋凡晞鼻腔，她打了声喷嚏，用手背蹭了蹭鼻尖，不忘骂唐熠：「你乱加粉，今天的汤圆如果没做成功，都是你的责任！」 唐熠：「……」 蒋凡晞继续和面，把整个灶台弄得到处是粉团揪揪，唐熠看得直皱眉，正想跟她说别弄了，外头传来门铃声。 「去开门，看看谁来了。」 「好。」唐熠不放心，看一眼那水唿唿的糰子，又交代，「得加粉，你别再乱加水了。」 「知道了啦，啰嗦！」 唐熠出去开门，蒋凡晞捧一把糯米粉往糰子上撒，绵细的粉末在空气中飞舞，钻进她的鼻腔，她扭头再打个喷嚏，用手背揉了揉鼻尖止痒，继续奋力揉面团。 「呦！蒋董这在忙什么呢？」男人声音带着愉悦的调侃。 蒋凡晞手一顿，转过身，就见景霁之咧着笑脸倚在厨房门口。 「你怎么来了？」她扯了个假笑，回过身，把手上的粉糰子扒干净，手放到水龙头下沖洗。 景霁之走进来，双手抄兜，一脸坏笑地到处打量，目光最后停在乱糟糟的灶台：「和面吶？」 蒋凡晞关了水，扯了一张纸巾擦手，转过身，没好气地瞪着他：「你只要不瞎，就知道我在干什么，明知故问有意义？」 说完，手中的擦手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兀自回客厅。 景霁之笑着跟出去。 客厅里，唐熠刚把丢满书籍和资料的沙发收拾好，腾出位置给景霁之坐。蒋凡晞走过去，把东西都搬到墙角。 「喝点什么？」唐熠问景霁之。 景霁之笑着说了声「随便」，在单人沙发坐下。 蒋凡晞看一眼唐熠：「我去准备，你招待他。」 说完，转身要进厨房，唐熠忽然拉住她的手。她回头看他，小声问：「怎么？」 「这里脏了。」唐熠拿指腹帮她擦去鼻尖上的面粉，温温柔柔地说，「去洗把脸。」 「喔。」 …… 蒋凡晞端着咖啡和牛奶出来时，唐熠和景霁之正在讨论公司的事。 她把咖啡放到景霁之手边，牛奶给唐熠，托盘放到餐桌上，在唐熠身边坐下。 景霁之随手拿起来就喝，放下杯子时，瞥一眼唐熠那杯牛奶，问：「为什么ty是牛奶，我的却是咖啡？」 蒋凡晞没多想：「喝牛奶比较好，养胃。」 景霁之好笑道：「我也要牛奶。」 蒋凡晞没好气睨他一眼：「给什么喝什么吧你！话那么多？」 唐熠笑，拿起牛奶喝一口。 景霁之放下咖啡杯，拿背靠沙发背靠，翘起二郎腿，眯着眼睛问：「怎么？你老公是horton的大当家，就不用把我放眼里了是吧？」 蒋凡晞白他一眼：「但凡你有点能让我把你放眼里的样子，我都会把你放眼里。」 「年纪轻轻的要这么记仇？」 「就记了！」 唐熠笑着出声打断他们：「好了，别吵了。」 蒋凡晞「哼」一声，挽着唐熠的手臂，往他身边窝了窝，不看景霁之。 唐熠问景霁之：「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妻爷爷的后事都处理好了？」 「昨天刚到华盛顿。」景霁之敛笑，「处理好了。」 「那乐甜回上海了？还是还留在北京？」 景霁之说：「在北京陪她奶奶呢，老太太情绪不太稳定。」 蒋凡晞听得一头雾水。 景霁之什么时候结婚了？什么时候又离婚了？是和这位叫乐甜的姑娘？有孩子吗他们？ 她好想现在就问景霁之，但刚才又跟人吵嘴，没好意思，只能强忍着好奇心，等景霁之走了再跟唐熠八卦。 「对了，我这回去北京，去后海坐了会儿。」景霁之说，「你姥爷姥姥身体都挺好的，让你别担心，好好过日子。」 「谢了。」 …… 景霁之要留在家里吃午饭，蒋凡晞做了中餐：糖醋排骨、醋熘肉片、清蒸鳗鱼、炒时蔬，还有疙瘩汤。 不算丰盛，却也不差，色香味俱全了，甚至为了迁就景霁之上海人的口味，特地把味道做甜了一些。 吃腻了美餐、每天都在怀念中式家常菜的景霁之啧啧称赞：「真是没想到蒋董厨艺这么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这是！」 蒋凡晞趁势问：「乐甜会做饭吗？」 景霁之以为唐熠都告诉蒋凡晞了，也没想太多，直接就说：「甜甜她不会做饭。」 「那你们一起生活，三餐怎么处理？」 「早餐和中餐都在单位解决，晚餐请了做饭的厨师按时按点来做。」 「挺好挺好。」蒋凡晞看一眼唐熠，「看看人家james，请厨师做饭。」 唐熠安静吃饭，突然被cue，笑了下，温声说：「那咱们也请，搬进新家就请，我也捨不得你每天那么累。」 景霁之轻笑一声，瞥来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我就看看你们这对小气的夫妻到时候请不请吧。 353 小鲜肉他难道不香吗? 353 景霁之吃过午饭，又坐了会儿就走了，留下一些文件给唐熠，要他这两天抓紧签一下。 人前脚刚走，蒋凡晞后脚就八卦开了：「景霁之结过婚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又离婚了？」 唐熠正往洗碗机放中午用过的碗碟：「你一下问三个问题，要我回答哪个？」其实就是不想八卦人家的事。 蒋凡晞当然知道，没在意，又重复一遍：「景霁之什么时候结的婚？」 「去年吧应该是。」 蒋凡晞回想半晌：「去年？那我怎么不知道？都没听说啊。」 「认识不到一个礼拜闪婚，」唐熠说，「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就离了。」 「天啊天啊，完全没想到他这种人会搞闪婚吶？！那为什么离的婚啊？」 唐熠不太想说，但架不住蒋凡晞的软磨硬泡：「他前妻是电影字幕翻译师，想让他投资引进一部自己喜欢的片子，景霁之没同意，女方一气之下提了离婚。」 蒋凡晞愕然：「这都是小事儿啊，至于离婚吗？」 唐熠将洗碗机关上，按了启动键，站起身，一手拿上果盘，揽着八卦的小女人走出厨房：「能冲动闪婚，就有可能冲动闪离。」 俩人回到客厅。 唐熠坐在沙发上，蒋凡晞枕着他的大腿躺下，拿一颗车厘子塞进他嘴里：「多吃点这个，补血。我感觉你最近可能会有点贫血。」 唐熠一脸问号：「我竟然不知道我有贫血？」 蒋凡晞手掌掬成碗装，靠近他唇边，接住他吐出来的籽，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人家不是说一滴那啥十滴血吗？你放纵了大半个月，肯定失血过多啊。」 唐熠：「……」 蒋凡晞把嘴里的籽吐出来，丢进垃圾桶，又问：「景霁之前妻很漂亮吗？不然景霁之那种人，怎么会像热血青年一样，认识一个礼拜就闪婚了？」 唐熠打开一份文件，落眸看她一眼：「景霁之什么人？」 「他就很现实很势力很爱钱，然后也很假啊。这种人他不是应该找个家里很有钱的女人，或者是能在事业上帮到他的那种吗？」 唐熠笑，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总结得还挺到位。」明显不想说太多。 蒋凡晞往他腹肌上拧了一下：「说啊。」 唐熠吃痛，皱了皱眉，手中的文件合上，丢到茶几上。 他垂眸看蒋凡晞，手在她脸颊上摩挲着。春日午后软软的阳光将他们拢进那片温柔里，蒋凡晞未施粉黛、娇俏可人的脸庞泛着一层柔柔的光。 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片刻后，抵着她的额头，低低道：「没你漂亮。」 蒋凡晞懵红脸，侧过身，把脸埋在他腹部，咯咯直笑：「色狼！人家在问你问题，你亲人家干嘛啦~~」 唐熠将唇上的湿意舔去，手指捻着妻子小巧可爱的耳垂：「我在用行动告诉你。」 蒋凡晞臊得直蹬腿：「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熠又低下头，唇往她烧红的耳廓上抵了抵，喃喃道：「再现实再势力的男人，都会有为了一个女人奋不顾身的时候……」 男人温热的鼻息冲进蒋凡晞耳蜗，直达脑仁。她心口一瞌，伸出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 …… 俩人闹到傍晚才休止，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荒废了。 蒋凡晞从唐熠嘴里挖到不少景霁之的八卦。 景霁之的前妻叫乐甜，是个北京姑娘，小景霁之十几岁，前两年在英国读研。一次景霁之去纽卡斯尔参加同学的婚礼，与前妻认识，几天后，直接在纽卡斯尔闪婚。 前妻研究生毕业就去了上海，在上海工作，与景霁之一起生活，可俩人不到半年就离婚了。 据唐熠说，景霁之不想离，只是想教训教训前妻，所以明知道前妻净身出户后在上海无亲无故生活艰难，他也丝毫不心软。 「真是个狠心的老男人啊！」蒋凡晞嫌弃道，「我就知道这哥不可能走纯情人设。把人小姑娘骗到上海，一言不合离婚就算了，还让人净身出户？！这种老鬼就该把他给踢了啊！」 唐熠笑：「想离婚的是女方，不是景霁之。」 蒋凡晞「哼」一声：「该！要这种无情无义的老男人干什么？小鲜肉他难道不香吗？」 唐熠皱眉，捏了捏老婆的脸颊：「你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 「什么啊！」蒋凡晞拍掉他的手，蹭了蹭自己被扯红的脸颊肉，嘟囔道，「我哪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好了，不贫了，今晚把这些文件看完，没看完不许睡觉。」唐熠把一下午都躺在自己腿上的某人拉起来，起身上洗手间。 蒋凡晞仰头髮了会儿呆，脑子精神后，不情不愿地打开一份唐熠已经签好名字的文件。 看了不到五分钟，就不行了，捂着眼睛大喊：「啊！我瞎了！老公你快来啊！我瞎了！」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唐熠快步进了客厅，急道：「怎么了这是？你拿什么弄眼睛了？」 蒋凡晞顺势往他大腿上栽去：「呜呜呜，都是英文，看得我眼睛要瞎~~」 唐熠：「……」 他把蒋凡晞做作的双手掰开，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既然看英文有难度，那我明天开始给你补习英语。」 蒋凡晞一个精神，赶紧坐起身，翻开刚才那份文件，乖巧地看起来。 再加一门英语，会要命。 ……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底，蒋凡晞打算回国扫墓。 还有一周的时间，她就已经操心得不行，提前帮唐熠把衣柜里的换季衣物都整理好，床单枕套也全换上干净的，甚至走的前一天，还去生超买了巨多食物，把整个冰箱塞得满满当当。 见唐熠对自己的离开没有表露出半点难过，每天像个没事人似的，她越看越伤心，走的前一晚，窝在他怀里，难过道：「你是不是烦我了？看我要回国，心里挺开心的是吧？」 「嗯？ 唐熠正看电影，垂眸看一眼怀里带着哭腔的小女人，笑了下，安抚地摩挲着她的手臂，视线又回到投影上：「我知道你还会回来，所以就……」 他也词穷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形容那种无中生有的情绪。 354 今年一定会办婚礼 354 「哦，那你的意思是，得不确定我回不回来，才会紧张是吧？」蒋凡晞蹭地坐起身，双手往腰上一掐，「你们男人就是这么犯贱！好好跟你们过日子，有恃无恐了是吧？得让人吊着才懂得珍惜是吧？」 唐熠看她一眼，拿起遥控将电影暂停，重新看向她：「你刚说什么？」 「我说你们男人犯贱！」 「说说，怎么就犯贱了？」唐熠笑着把她拉进怀里，重新躺回去。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都难过死了，你呢？」 唐熠侧了侧身，右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拉起被子往蒋凡晞身上掖。 夜深了，房里仅留墙角一盏落地灯，昏昏黄黄温温柔柔地充盈着每一个角落，将他们拢进那柔软的光里。空气里飘动的气味，已经和之前干脆利落的木香味不同了，大量来自女孩甜美的气息占据主导。 唐熠垂眸看着蒋凡晞，看清楚她黑亮的瞳仁蒙上了一层湿意，眼底游动着哀愁，轻嘆一气，再度将她揽近怀里，吻着她的眉眼，轻声说：「我当然会失落，但机体是有自动调节功能的，为了避免情绪陷进消极无法自拔，会本能地用期待替代这种低落。」 「自动调节功能？那我怎么还是那么难过……」 「因为你担心我一个人过不好，你这不是难过，是焦虑。」唐熠笑着安慰她，「别瞎想，两年都熬过来了，一周算什么？你放心回国，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那我不在，你一个人很孤独怎么办？」 「看书，做饭，还有一堆文件等着我处理。」 蒋凡晞嘆气，又交代：「那你如果实在无聊，就让徐斌过来跟你说说话。」 「好。」 唐熠坐起身，找出遥控器，把看了一半的电影关了，白色的投影幕布缓缓往上升。他脱掉白色t恤，赤着上身躺回去，重新将蒋凡晞抱进怀里，温温柔柔地吻上她的唇…… …… …… 蒋凡晞这次回国，除了带父母回老家祭祖，还要代替唐熠，和韩家人一起去给他妈妈、以及韩家的祖先扫墓。 她已经连续两年代替唐熠参加韩家清明节的祭祖，唐熠现在人不方便，她作为他的妻子，是要帮他尽到这份责任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她这次不一定会回来。 她自己娘家那边，蒋志存和佟玉英都各自有好几个姐妹，每逢清明节，大家一起包车去陵园给祖宗上香，热热闹闹的，压根不需要她出面处理。 来回一趟不容易，三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出入境各种麻烦的手续搞得人脑子发懵，还有得放唐熠一个人，她不放心。 「瑶瑶！瑶瑶！」走在前头的佟玉英大喊两声。 蒋凡晞回神，提着东西快步跟上去。 「发什么呆你呢？」佟玉英用力拽紧她的手臂，压低声音，「待会亲戚们问起来，你可别说你丈夫现在还关着！要被人笑掉大牙了！亏我之前还跟人说你嫁到美国去……多少人羡慕你嫁了美国人，结果……」 蒋凡晞神烦，低吼：「行了！别说了！是我要你跟人炫耀我嫁了美国人吗？」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你？妈这不是为了给你长面子啊？你……」 她龇牙咧嘴地正准备教训蒋凡晞，渐渐没跟上队伍，走在前头的大伯母扭头看过来，喊了一声：「玉英！瑶瑶！快跟上！」 佟玉英怨怼地看一眼女儿，手往蒋凡晞手臂上重重捏了一记，这才拽着她快步往前走。 大伯母另一手搭着自己那位从美国回来的儿子，看一眼形单影只的蒋凡晞，笑问：「怎么小唐没回来吗？」 蒋凡晞还没说话，佟玉英就拧了她手臂一记，示意她注意说话。 蒋凡晞烦躁，皱了皱眉，说：「嗯，唐熠他有事儿，没回来。」 大伯母笑笑，又说：「你们这都扯证三年多了吧？怎么还不办婚礼？工作再忙，这婚礼也得办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了个二婚的，一切从简呢。」 「我女婿怎么可能是二婚的？」佟玉英被刺激得一张脸都变形了，尖声斥责大伯母，「饭能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她本就大嗓门，再这么尖声一嚎，三三两两走在前面的亲戚们登时都停下脚步看过来。 「怎么了这是？玉英在囔什么呢？」 「是啊，怎么在这种地方囔囔啊……」 「出啥事儿了到底？」 正跟兄弟说话的蒋志存也看过来，关心道：「玉英，瑶瑶，怎么回事儿？」 佟玉英手指大伯母，愤然控诉：「她说我们家女婿是二婚头！太侮辱人了！我家女婿跟瑶瑶谈之前，连女朋友都没找过，怎么可能是二婚头？！」 蒋凡晞：「……」 她心想：我说过唐熠以前没找过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伯母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这没找过女朋友就太夸张了哈。」 说完，扯了扯儿子的手臂：「阿俊你也见过瑶瑶她老公，你说在美国，她老公那种条件没谈过，可能吗？」 堂哥看一眼蒋凡晞，尴尬笑笑：「这也不是没可能，很多华裔在美国都很拼，其实没什么时间谈恋爱。」 大伯母讪笑一声：「是哈？那挺好的。就是这种没尝过别的女人的男人要当心看着，就怕以后突然变了。」 蒋凡晞：「……」 这位大伯母娘家条件好，自己又是教师，本就清高，十几年前把唯一的儿子送到美国留学工作，儿子拿到绿卡后，就更骄傲了，更加看不起所有妯娌，其中当然包括佟玉英。 佟玉英这人本身也好面子，蒋凡晞没混出头时，面对大伯母明里暗里的酸讽，倒也没底气正面刚，但现在不同了，女儿是国内科技界响噹噹的人物，再加上一心以为自己和蒋志存就快跟着女儿去美国享福，自然就更咽不下大伯母的阴阳怪气。 蒋凡晞意识到自己那个奇葩妈被这么一番刺激，肯定要冲动说出可怕的话，正想拉她赶紧走，勐地就见她插着腰，大声说道：「变什么变？我告诉大家，我家瑶瑶今年一定会办婚礼！在美国办！在北京办！到时候包车接大家到北京参加婚礼！」 355 归心似箭 355 蒋凡晞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志存已经喝开了：「玉英，你给我闭嘴！」 亲戚们见坐在轮椅上的蒋志存发了脾气，怕他身子承受不住，赶紧上前安抚。大伯母也讪讪然闭上嘴，挽着自己那位在美国工作的儿子转身就走，边走边小声嘀咕着什么。 蒋凡晞摇了摇头，心里已是发誓明年不再回老家扫墓。 回北京办婚礼，别说是今年了，未来十年都很难。如今佟玉英大话放出去，部分阴阳怪气的亲戚们今年没吃到她的喜酒，心里肯定都等着看他们一家笑话。 想到这些，蒋凡晞真想劝父母明年也别来扫墓了，遭不住。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陵园高地走，蒋凡晞独自走在最后头。 清明乍暖还寒，寒风吹在她皮肤上，带起点点鸡皮疙瘩，再想起待会儿回去，佟玉英不知道还要发什么疯，她就觉得孤独又无力。 …… 傍晚回北京的路上，佟玉英果真把蒋凡晞骂了一路。 「你今年一定要办婚礼！你瞧瞧那些亲戚怎么说的？说你找二婚头！说你什么都没有就跟人跑了！倒贴！你不要脸也就算了，我和你爸要脸！你回去告诉小唐，今年回不来办婚礼，就离婚！你在美国重新找一个！」 蒋凡晞：「……」 蒋志存沉默着没说话，满面愁容，估计也是因为女儿没办婚礼这事儿被亲戚嘴碎了。 佟玉英稍稍喘息两口气，又大囔：「我要早知道小唐今时今日，当初就不会同意你们在一块！有钱有什么用，连一个婚礼都没办法给你！你还指望他什么？……」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时速一百二，不时有后车从左右车道赶超，蒋凡晞全神贯注看着路况，半点不敢分心，隐忍着不去跟佟玉英吵。 她耐着性子说：「我公公过年的时候来看唐熠了，知道我们准备今年要孩子，允诺生一个给一百亿美金。您要是觉得唐熠没法给我一个婚礼，我必须把他给踹了，那也行，毕竟您是我妈，我只能听您的。反正现在也还没怀上孩子，我这次回去，就跟他离了吧。」 「一百亿美金？」坐在后座的佟玉英摇了摇蒋志存的手臂，「老蒋，一百亿美金是多少人民币？」 蒋志存抬了抬疲惫的眼皮，看一眼正开车的女儿，心事重重道：「六百八十多亿人民币。」 佟玉英登时就不说话了，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蒋凡晞鼓了鼓脸颊，长长吐出一口气。 跟佟玉英这样的人过日子，要活下去，只能不断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事，否则会被她闹到窒息。 蒋凡晞在心中感慨：还好高中没毕业就脱离这样的原生家庭，否则估计也要跟蒋志存一样抑郁。还好唐熠性格好。 正想着，听到蒋志存唤了自己一声，蒋凡晞回神：「嗯，爸您要说什么？」 「婚礼的事情，爸给你想了个办法。」 蒋凡晞一听，喜道：「什么？」蒋志存这人稳重深思，从不会乱出主意，且他的意见每次都很有建设性。 「你回去跟小唐商量一下，让他们家长辈挑个吉日，争取今年把咱们老家的婚俗都办办，然后在北京找个酒店开几张桌子，把咱们老家这些亲戚都接过去吃一顿，就当是你们人在美国回不来，先请亲戚们吃顿饭，两家亲戚互相认识认识。这样也能打消亲戚们的疑虑。」 「对哦。」蒋凡晞笑，「这是个好办法。唐熠他们家亲戚到时候也一起，大家聊天说话，就都能知道唐熠不是二婚头。虽然我们没出现，但男方长辈都出面了，咱家那些奇葩的亲戚就不会再觉得是男方家不同意我，才不给我们办婚礼。」 蒋志存点点头，看一眼佟玉英：「玉英你看如何？」 「那没新郎新娘像话吗？到时候会不会说咱们请人做戏？」 蒋志存笑了下：「能清华大学的院长做戏？到时候介绍韩院长跟大嫂聊几句，她那张嘴巴以后就得上锁。」 佟玉英冷嗤一声，斜了丈夫一道：「你大嫂就一河北小地方的高中老师，还能认识清华大学的院长？就是清华大学的校长坐她跟前，她那两只长在头顶上的狗眼都不一定信我告诉你！」 …… 亏得蒋志存这个建议，佟玉英没再闹腾了，每天有空就戴一老花镜，拿着小本本在上头列婚俗需要的物品，以及宾客的名单。 想来也是同意韩家在北京办一场没有新娘新郎的婚礼。 估计也是听到生一个孩子奖励百亿美金那句话，看在钱的份上，免为其难答应。 …… 蒋凡晞回波士顿前，去了fx总部一趟，除了看看公司的运营情况，还跟任泫寒及法务见了一面。 她一月份急着去美国见唐熠，对于转让她在hanren集团的股份给任泫寒，只留下相关已签字盖章的法律文书，这次还要再增补几个签字，而且唐熠交代她翻拍几份相关文件带回美国。 事情都办妥，她放心登上回波士顿的航班。 没买到直飞机票，航班在华盛顿转了一趟机，到了波士顿，已经是晚上12点多。 蒋凡晞心里想老公想得要发疯，归心似箭，一出机场即刻打车回公寓。 公寓管理员对这位唐太太很是熟悉了，见她提着行李箱上楼梯，从窗户探出那颗没什么头髮的脑袋：「晚上好唐太太。」 蒋凡晞跟对方打了声招唿，笑着上了二楼。 走廊安安静静的，大家都睡了。她轻轻把行李箱放下，掏出钥匙开门。 回到这个住着她爱人的公寓，仿佛回到真正的家，换上拖鞋，猫着身子，第一时间就去打开房门。 房里暗成一片，细听之下，有男人熟睡中发出的均匀气息声。 蒋凡晞蹑手蹑脚进了卧室，将门带上，凭着感觉走到床边，打开落地灯。 一室黑暗登时被柔软暖黄的光碟机散。 唐熠躺在他平时习惯躺的右侧，睡得正熟，身旁的位置，丢着一本书，还有一只旧旧的毛绒兔子。 每次她不在，他都会把兔子找出来，跟兔子说说话，听兔子用她的声音回答他。 蒋凡晞心里暖暖的，俯身，在那个即使睡着也叫她心动得一塌煳涂的男人额上落下一吻…… 356 岁月静好 356 唇与唇碰触到的那一剎那，唐熠睁开了双眼。昏黄的光影里，他面目温柔，双眸似乎藏着星辰，深邃、明亮。 蒋凡晞眨了眨眼睛，刚好说话，他手一扯，她便猝不及防地栽进他怀里，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回来了？」他声音沙沙的，嗓子有点紧，「累了吧？」 「嗯，我回来了，」蒋凡晞软软地说，「事情办完就马上回来了，等不及了，太想你了。」 唐熠弯唇，捧起她的脸。她本能地闭上眼睛，那吻就落到了她眉眼间，轻缓、温柔，充满了呵护和爱意。 渐渐的，那吻变得急切，唿吸也充满了霸道。 蒋凡晞伸手抵住唐熠的胸膛，微微侧了侧脸，躲闪着：「我还没洗澡……」 「结束了再洗……」 「不行……会弄脏床单……」到底是被他熏了心，蒋凡晞拒绝得软绵无力，并不坚定。 她满脑子都被激情占据，欲拒还迎着，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不然就放纵一次吧，床单什么的，明天再洗。 正胡思乱想着，唐熠已经坐起身，抱着她下了床。 他仰着头吻她，抱着她往浴室走…… …… 窗外，几颗明亮的星星悬在天幕上，像钻石点缀在珠宝盒里的藏青色绒布上。 波士顿明天是个好天气。 蒋凡晞窝在唐熠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彼此滚烫的肌肤紧贴在一起。 她觉得好满足。 经过三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初到异国他乡的低落与不安都消失了，现在她心里，满满都是幸福与笃定。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你想让一个爱上你、离不开你，你可以带他去一个彼此都陌生的地方生活。人面对未知会恐惧、胆怯，变得渴望温情，陌生的环境会加深你们的感情。 蒋凡晞觉得，命运给了唐熠这一劫，似乎也是想让他们变得更紧密，再也无法分开。 在与唐熠分开的那七百多个日夜里，她也曾愤怒地怨恨上天不公，生生拆开他们，但现在，她反而很享受这种生活。 是真正的岁月静好。 「老公……」蒋凡晞翻了个身，脑袋枕在唐熠胸膛上，唐熠一侧手臂顺势圈上她不着一物、纤细柔滑的腰肢。 「嗯？」 她把玩着唐熠圈在自己腰上的大手：「我们明天开始收拾行李吧？收好就搬进新家。」 「好。」 「那我明天联繫家政过去打扫一下，然后再跟搬家公司约一下。」 「好。」 「我们换住址，你需要去警察局报导吗？」 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公寓，门口装有监控和感应系统，唐熠只要踏出家门一步，警报会立刻传到警察局，距离他最近的警察就会过来查看，看他是不是要潜逃。 这就是居家监禁。所以他们换地方住，按理是要去警察局备案，让警察重新过来装警报系统。 「我让律师去处理。」唐熠好像很累，半阖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她。 说到律师，蒋凡晞突然想起来，仰起脸看他：「你要我翻拍的文件我都拍好了，就在我手机里，什么时候需要跟我说。」 「好。」 蒋凡晞把脑袋枕回去，琢磨了会儿，躺回自己的位置上，侧身躺着，抬起手，指腹贴到唐熠眉间，轻轻按着，松缓他的疲劳。 「我这次回去，我爸妈说了个事情。」 「嗯？说了什么？」 「他们想让你们家今年把婚俗的事情办一办……然后在北京找个酒店，请我们老家的亲戚吃个饭……」 蒋凡晞口气有点犹豫。 她知道唐熠肯定不会拒绝自己，但这件事主要会麻烦到韩家人。 正因为她知道唐熠心里已经对无法陪伴在姥姥姥爷身边而无比内疚，现在又要他开口让家里老人为他们的婚事忙碌，她怕唐熠为难。 唐熠一下就睁开眼睛了，侧过脸看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蒋凡晞抿了下唇，「结婚不是要送聘礼五金糖饼那些去女方家吗？我爸妈希望你们家今年能把那些东西送到我们老家，因为……」 唐熠静静看着她，耐心等待她继续往下说。 蒋凡晞难以启齿，但不得不说：「我这次回老家扫墓，亲戚一直问什么时候办婚礼，说都扯证三年多了婚礼还没个影子，说我怕不是嫁了个二婚头……我妈气疯了，我爸就想了这么个办法，也算对亲戚有个交代。」 「可是我今年……」 唐熠话没说完，蒋凡晞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她轻轻捂住他的嘴，柔声安抚：「没关系，咱俩不用回去，对外就说咱俩有事在美国回不去，让双方家长负责操持宴席，这就够了。双方长辈就可以代表咱们的。」 唐熠的嘴巴和鼻子被她的手捂着，就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深深地凝望着她，几秒后，闭了闭眼睛，点了一下头。 蒋凡晞松开手，对他笑了下：「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你有时间打电话和家人商量一下。」 他抱紧她，脸埋在她颈窝，低低道：「对不起……」 蒋凡晞也紧紧抱着他，五指插进他浓密的黑髮里，柔声安抚：「没事没事，你不要这样说，我们只是不方便而已，谁都有不方便的时候，不是什么大事儿。」 …… 俩人闹了一夜，蒋凡晞到天快亮才迷迷煳煳睡去，一觉睡到下午。 唐熠不在床上，她揉着乱蓬蓬的长髮下了床，捡起丢在床尾的睡裙胡乱套上，走出房间。 「老公~」拖鞋与木地板摩擦出声，裹着她软软的声音，一起进了客厅，「你怎么起……」 蒋凡晞闭了闭眼睛，以为自己进错别人家的客厅。 睁眼定睛一看—— 客厅里，坐着几位金髮、棕发和白髮的外国人，有些坐在沙发上，有些坐在餐椅上。唐熠则坐在单人沙发位，徐斌站在他身旁，景霁之站在窗边。 茶几上、地上、餐桌上放着一堆案卷，每个人都一脸严肃。 意识到唐熠正跟人开会，蒋凡晞一张脸烧到通红，佯装无事转过身，飞快跑进卧室。 357 我们一定得办婚礼 357 门轻轻阖上，蒋凡晞后背紧贴着门，仰头闭上眼睛，拿手拍了拍额头，嘟哝道：「丢死人了……」 「叩叩。」身后门板突然传来两声敲响。 蒋凡晞回神，转身把门打开，刚喊出一个「老」字，立马合上嘴，把凝在舌尖的「公」子咽下去。 「是我，不是你老公。」景霁之一脸坏笑看着她，「少女这是刚起床？」 蒋凡晞一秒钟换上严肃脸，一手紧紧握着房门的球型铜锁，准备随时关门：「关你屁事儿？！」 景霁之皱眉，佯装生气：「你这个没大没小的！我比ty还大两岁，按理说，你得叫我一声大伯哥，懂么？」 「你想得美！」 蒋凡晞要关门，景霁之将门板一挡，扭头看一眼客厅，压低声音：「关于ty的案子，我有话跟你说，你换好衣服下来。」 说完，双手往西裤兜里一抄，又回客厅了。 蒋凡晞赶紧换上外出服，进浴室简单洗漱了下。出门前，她看一眼客厅。 唐熠穿着颜色做旧的浅蓝色牛仔裤，白色圆领t恤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美式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白皙精壮的小臂。 他坐在单人位沙发上，双腿敞开，一手拿着资料，一手手肘撑在大腿上，上身微微前倾，眉心微蹙着，正认真听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外国人讲话。 专注到没发现蒋凡晞正要出门。 蒋凡晞笑了下，收回视线，开门下楼。 …… 楼下，景霁之双手抄兜，站在公寓大门对面一颗郁郁葱葱的橡树下张望附近的风景。 蒋凡晞走上前，冷声问：「ty的案子有什么进展？」 景霁之转身看她一眼，随即抬头看向二楼某个窗户，跟上头的人挥了挥手。蒋凡晞也跟着看过去，看到他们家窗户边站着一个金色头髮的外国人。 「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华盛顿有名的律师，专门打那种带有政治色彩的案子。这个律师团组了两年，钱烧了不少，但ty还关着。」 蒋凡晞皱眉看着他：「所以？」 景霁之收回视线，看向她，挑了挑眉：「其实律师团分析过，ty的案子没必要走偏锋，等下一届柏宫换人了，形势变了，很大可能可以顺利解决。」 蒋凡晞心算几秒：柏宫短则一年换人，长则五年。就算是最长的五年，其实也还行，有她在这边，唐熠也不至于太难熬。 「那ty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不想等了？」 景霁之点点头：「他现在疯狂想上诉。但上诉这个事情有风险，万一失败了，他很有可能得入狱，想退回居家监禁，几乎不可能。」 蒋凡晞骇然，后退一步：「那他……为什么会想冒险？」 景霁之睨她一眼，嘲讽道：「那得问你了，看你一回来给他施加了什么压力，搞得他宁可冒险坐牢都要上诉。」 「我没有啊……」 这话刚出口，蒋凡晞同时也想到半夜跟唐熠说的那件事——在北京举行一场没有新郎新娘的婚礼。 唐熠当时很难过，抱着她说对不起。 见她不再往下说，景霁之也料到了：「他非得上诉，那就得保证上诉稳赢，律师那边是有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蒋凡晞不知道景霁之跟自己说这番话的用意，警惕地看着他：「要我怎么配合？」 「不仅是你，我们都要出庭作证，证明ty当初帮hanren从荷兰购入光刻机的时候，horton正对hanren进行收购程序，ty出于hanren即将成为horton子公司的前提下，为hanren这家『美国公司』购入光刻机。这样，他便没有违反《瓦森纳协定》，亦不存在欺诈罪。」 蒋凡晞犹豫：「可这并不是事实……我们也没有物证证明当时正进行收购程序……」 景霁之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怎么知道没有？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事实？」 「可是……」 不等蒋凡晞说话，他已经笑着进了公寓。 …… 蒋凡晞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去附近的咖啡馆吃了点简餐，然后点一杯咖啡，坐在卡座里，静静想着景霁之刚才的一番话。 唐熠肯定是对他们施压了，所以律师团正无所不用其极地为他想办法，其中就包括了需要他们出庭作证。 但蒋凡晞明知道收购的事情不存在的，这要她怎么作证？ 作伪证是犯法的，她不能做犯法的事情，更不能让唐熠去做。 她在咖啡厅坐到傍晚才回家。 公寓门口两辆黑色加长奔驰不见了，她便知道那些律师走了。 她心事重重地上楼、开门。 厨房灯亮着，唐熠还是下午那一身，围着围裙，正在做晚饭。 蒋凡晞换好拖鞋，打开厨房移门，人倚在门边，柔柔地问了声：「晚饭吃什么呢？」 唐熠回头对她笑了下，又看回锅里的食物：「我在烤披萨，还有牛排和奶油蘑菇汤，可以吗？」 蒋凡晞下午才吃过面包，一听到披萨，胃里一阵泛酸。 「我吃牛排，你吃披萨哦。」她重新拉上移门，回房间拿衣服，准备先洗个澡。 …… 洗好澡出来，唐熠已经把晚餐都端到餐桌上。 蒋凡晞抓了抓刚吹得蓬松的头髮，走过去看了眼，其中一份牛排切成了小小块，是给她的。一份芝士海鲜披萨放在桌子中央，两碗奶油蘑菇汤分置两侧。 唐熠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文件。 茶几上、茶几下、沙发边全是一摞一摞的案卷。 蒋凡晞走过去，挨着他坐下，看一眼他手中全是英文的文件，问：「你准备上诉是吗？」 「嗯？」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手中的文件合上，「我们先吃饭，牛排要凉了。」 「好。」蒋凡晞被他牵着走到餐桌入座。 她安静吃着晚餐，没再多言。 大约过了几分钟，唐熠才说：「今天来的那些人是律师，目前正在帮我准备上诉。」 他声音很淡，但是手却握上了蒋凡晞刚放下叉子的手。 蒋凡晞抬眸看他。 他的眼神很深，但细看之下，眼底涌动悲伤。 「我不能再这么被监禁在家，我得拿回自由。」他声音低下去了，「我们得举行婚礼，不能让你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我，让你背后遭人嘲笑……在孩子出世之前，我们一定得办婚礼。」 358 毫无原则的体谅与心疼 358 唐熠话不多，平时说话也挺简短干脆，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蒋凡晞觉得他心里肯定是焦虑了。 她很自责，觉得是自己给唐熠施加了压力，唐熠才会铤而走险选择上诉。 她反握住唐熠的手，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手背的皮肤安抚着。 「老公，我爸妈希望摆酒席请亲戚，只是老人家觉得女儿嫁出去了，该让亲戚们一起聚聚吃顿饭，也算把这件事交代了，并不是我本人希望一定要有婚礼。我们现在这么幸福，我无所谓别人在背后说什么，说就让他们说，反正我们也没半点损失，我们的生活依旧……」 她感觉自己思路很混乱，说了一通不知道在说什么，干脆不啰嗦了，红着眼眶看唐熠，近乎哀求：「你不要去冒险，我不希望你为了这种事情冒险，不值得，真的……」 唐熠上诉失败被判入狱的画面在她脑海中迴旋，恐惧在心底翻滚，她四肢都凉透了，喉头又酸又紧，眼泪的眼眶里滚动。 「真的不要，我不想跟你分开，我害怕……」眼泪从她眼角滚落，她本能地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砸在牛排上。 很快，她就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唐熠俯身抱着她，手在她后背轻拍着，轻声抚慰：「胜诉的机率很大，没事。你只要想着我们很快就能拥有正常的生活，也能回国，只要想这个，就好。」 蒋凡晞搂着他的脖子直哭：「我又不是傻子，我什么都知道……呜呜呜……」 唐熠苦笑，去吻她眼下两行清泪，而后脸贴着她的，笑道：「还说不傻？最傻的就是你了。」 蒋凡晞哭着锤他的肩膀。 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唐熠干脆把蒋凡晞抱起来，直接抱到沙发坐下。 他捧起那些厚厚的案卷，把致胜的关键证据翻给她看。 「两年前，律师就建议启用这些证据，但当时你下定决心做晶片，团队也组建好了，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情分心，所以一直没同意用这些证据。」 「是什么？」蒋凡晞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接过那些案卷翻阅。 翻动纸张发出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同时被放大的，还有蒋凡晞内心的震惊。 饶是她英文水平一般，对各种英文法律专用词也很陌生，但还是从这些厚厚的全英文案卷里，看清楚了horton当初对hanren的野心勃勃。 这一份份所谓的证据，是吞併hanren的详细方案，对hanren的细緻调查、估值，以及吞併后要如何利用hanren的专利技术为horton谋取最大利益，甚至…… 连任泫寒身为阿斯人士、她身为horton董事长太太与hanren存在利益冲突故不适合继续经营hanren的罢免书都做好了…… 这些证据，全都是关于如何一步步蚕食掉一家蓬勃成长中、有无限可能的中国科技公司的详细、系统的方案。 蒋凡晞去翻看文件的日期，发现这些文件全都是在2020年年中做的。 也就是说，在她和唐熠已经註册结婚的情况下，horton还在暗地里做着各种各样打算吞併她辛苦创立起来的公司的计划，并且这项计划直至目前，都还有效。 她知道景霁之两年前一直虎视眈眈hanren的晶片项目，只是没想到现在都这样了，他们还没放弃，还做着吞併hanren、获得晶片项目的准备。 蒋凡晞心里一阵恶寒，本能地将面前所有案卷全都推开。 她浑身发起抖，连声音也打着颤：「太可怕了……你们真的太……太可怕了……」 唐熠拥住她打抖的身子：「你太成功了，必然会有人眼馋，不是horton，也会是别的公司。」 「可我是你老婆啊！他们怎么能这样？！为了钱，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吗？」 唐熠无奈地笑了下：「资本世界只有钱，没有人情……曾经我也是这样的人。」 他本能地紧了双臂，将蒋凡晞搂得更紧，怕她在看到自己的剖白后，落荒而逃。 「所以圈子里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投资圈开膛手』……开膛这个动作，意味着见血、意味着痛不欲生……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要求他们的，把他们训练成一个个冷酷无情的收割者，他们对所有目标公司都会这么做，在他们眼里，hanren不是我妻子的公司，只是一个值得他们收割的公司。这件事，你要怪，就怪我。」 他声音不高，清朗的音色中带着温柔亲昵，仿佛正对爱人说着甜言蜜语。 蒋凡晞心情复杂、矛盾，一点责怪他的力气都没有。 她似乎已经在失去他的那两年岁月里，被磨得很软很软，软到对这个男人，只剩毫无原则的体谅与心疼。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她无力与本能反抗，她艰难地在这二者之间求平衡。 「工作是工作，我不会将它与我们的感情混为一谈，你别担心。」蒋凡晞抬手抓了抓头髮，尽全力将情绪拉到正常水平，「所以到时候让我出庭作证，是证明2020年确实有併购这件事，而我当时作为hanren的负责人，是知情并且有意向的？」 唐熠点头：「是。」 蒋凡晞长长嘆了一口气，双肘撑在腿上，十指插进发间，脸朝下看着地板发怔。 唐熠说：「我会让律师申请非公开审理。」 他知道蒋凡晞的顾虑。 她以hanren是一家中国公司为荣，包括他们的团队，大家是怀抱这样一份热血，才把晶片做出来的。现在让她出庭作证，证明三年前的hanren曾经想过卖给一家美国公司，不仅『去中国化』，甚至彻彻底底与祖国撇清关系。 如果这个事情泄露出去，那对hanren将是致命打击，业界会对它失去信心，担心它将来一旦成为美国公司，各种打压还会捲土重来，甚至断供晶片。 在这些担忧与质疑下，hanren将内忧外患，逐渐走向下坡路，替代它的公司，很快会崛起。而hanren与那枚曾经令国内科技界燃起希望的自制晶片hanren·5nm1.0，将成为时代长河里一个不算完美的故事，与转瞬即逝的烟花。 359 你这个女人就是狠心 359 餐厅里，暖暖的灯光洒在凉透的食物上；客厅里，光影斜斜地打在蒋凡晞矛盾痛苦的侧脸上。 她好久没这么纠结过了，她以为她和唐熠的生活将一直平淡、幸福下去，可现在，选择又摆在她面前。 似乎是和两年前一样的选择——保全hanren，亦或是救唐熠。 两年前，她选择了hanren；而今天，她是不是该救她的丈夫了？ 如果hanren是她一个人的公司，她一定会选择救唐熠。可hanren同时也是任泫寒的，她没办法那么自私，真的做不到…… 唐熠将她的纠结看在眼里，什么都明白。 几年夫妻不是白当的，甚至可以说，蒋凡晞是他看着长大的，前有那一百二十封从德国辗转到他手中的亲笔信，后有他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岁月。 「明天律师还会过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商量，选择一个最好的方案。」他说着，搂紧了蒋凡晞的身子，低头吻了吻她的鬓髮，「不牺牲hanren，又能使我重获自由的方法。你放心，那帮律师有办法的。」 蒋凡晞点点头，双手圈上他的腰，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嗯，都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好好的！」 …… 翌日，蒋凡晞起了个大早，和唐熠一起吃过早餐，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服，在家里，和唐熠的律师们见了面。 就如唐熠昨晚所说，律师建议到时候申请非公开审理，以确保hanren曾与horton谈併购的事情不会被公开。他们制定了极其严格的追责计划，用来追究泄露此事之人的责任。 但蒋凡晞还是有担忧，她提出两个疑问—— 「第一，hanren与horton当初并未就併购的事情有过任何商谈，至少我本人是不知道这件事的，如此一来，我似乎没有出庭作证的资格；第二，即使是非公开审理，但媒体的揣度亦会对hanren造成影响，你们要考虑的，是如何遏制源头，而非出了事再追责。」 律师们听明白了，纷纷看向话事人。 唐熠问：「除了申请我妻子出庭作证，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律师们看一眼站在窗边看风景的景霁之。 蒋凡晞觉得奇怪，难道景霁之有什么办法？ 正想问唐熠，景霁之忽然转过身看着她，嘲讽地笑了下：「早就猜到你不会为ty出庭作证。」 他双手抄兜，慢悠悠走过来：「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你这个女人就是狠心。ty，你看清楚了，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到头来，她连为你出庭作证都不乐意。」 蒋凡晞瞪他：「我是不想令事情变得更糟糕！」 景霁之冷笑：「糟不糟糕是一回事，你有没有那个心又是一回事。」 「james，」唐熠冷声制止，「你别瞎起闹。」 「哦，护着老婆是吧？行！」 景霁之忽然将手机丢到桌上，挑眉看向蒋凡晞：「我手机里有帮ty脱罪的证据，你喊我一声『爸爸』，我就拿出来。」 蒋凡晞不用想也知道景霁之在忽悠自己，要有证据，早拿出来了，还需要坐在这边商量？ 她没理，递了一枚冷眼过去。 「不要是吧？」景霁之倾身向前，将手机一捞，大喇喇坐回去，「你可别后悔啊。」 下一秒，两个男人的谈话声从手机里传出来。 「这件事我得跟france商量一下……」 「好好跟她说。小任我跟你说，hanren和horton合作不是坏事，一来解决你们的资金问题，二来horton能帮你们……」 录音放到这里被止住。 蒋凡晞问：「还有呢？录音后面还有吗？」 景霁之把玩着手机，笑：「当然有。」 「你快放啊！」 「叫声『爸爸』听一下。」 蒋凡晞：「……」 「够了！」唐熠冷着一张脸看向景霁之，「你让我老婆喊你爸爸，那我岂不是要喊你老丈人？你确定你受得住？」 景霁之讪讪笑了下：「开个玩笑，要不要这么凶。」 唐熠懒得跟他打嘴仗，转而问律师：「要不试试那段录音？」 律师说：「如果录音里另一位男士愿意出庭作证，也许可以一试。」 唐熠点点头，低声对蒋凡晞说：「要不我跟任泫寒联繫一下？但他是阿斯，可能遭不住法庭上的交叉质询。」 蒋凡晞嘆气：「是的。」 阿斯说话直来直往，不会拐弯，若出庭作证，极有可能在检方故带歧义的质询里说错话，比不出庭作证还糟糕。所以这通录音之前才没被唐熠和律师採纳作为证据。 唐熠思考几秒，说：「证人出庭之前，可以让律师扮演控辩双方，试着为任泫寒做一次交叉质询的模拟，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放弃。」 景霁之用英文翻译给律师听，律师表示随时可以。 唐熠看一眼腕錶：「北京时间晚上11点多，任泫寒应该还没休息，我去给他打个电话。如果他愿意过来，我们开始着手准备这个方案。」 众人点头。 唐熠进房间打电话，蒋凡晞去厨房煮了一壶咖啡，端出来为每个人都添上。 添到景霁之那儿时，他叫道：「我不是说了我要牛奶？」 蒋凡晞白他一眼：「你爱喝不喝！」 景霁之咧嘴笑。 蒋凡晞觉得他这人情绪真是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在嘲讽她不愿出庭，这一刻又笑得像个二五八万。 …… 唐熠还在房里打电话，蒋凡晞便就稍稍跟律师们聊了几句，也因此知道她若是两年前愿意出庭为唐熠作证，案子有可能早就胜诉了。 但是两年前，美国疫情严重，加上她在国内研发晶片，唐熠不愿意让她来美国，更不想打扰她的工作，所以当时拒绝了律师的提议，而案子自然也就败诉了。 唐熠将她保护到这份上，可她却没什么帮得上他。 她不想出庭作证，最怕的还是万一最后被检方揭发自己做了伪证，会令陪审团对唐熠印象不好，直接裁定他有罪，那么等待唐熠的判决，将是监禁。 她宁可这样拖着，一直拖到几年后，政治局势有变，这个案子跟着迎来一个好的判决走向。 与其让唐熠冒险，她宁可俩人就这么平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厮守一生。 360 你看我长这样，像单身狗? 360 唐熠进去半个多小时还没出来，蒋凡晞担心他和任泫寒谈不拢，起身走去打开卧室的门。 唐熠人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手机贴在耳边，这会儿正跟电话那头的人说：「可以，你行程确定了跟我说一声，我让律师准备。」 蒋凡晞心想：看来是谈妥了。 可她却不觉得乐观。 任泫寒能不能顺利出庭作证、他的证词作用大不大，还是另外两回事。 正想着，唐熠那边挂了电话，蒋凡晞推开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阿寒答应过来是吗？」 唐熠点点头，后腰倚在窗台边，笑容还算轻松：「我刚才在电话里试探了他几个关键问题，他反应还行，我看可以。」 「那就好。」蒋凡晞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他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说要把工作安排一下，估计也要十天半月。」 「要的，现在我不在，整个hanren都靠他，他估计忙到焦头烂额了。」 唐熠笑着拥住她：「所以他帮我，我重获自由，我们到时候可以回国，你也能继续到hanren上班，帮他分担，他这趟没有白跑。」 蒋凡晞轻轻吐气：「我不是很想回hanren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她声音小下去：「不是还想生孩子嘛……事情很多的……」 …… 时间拨到半个月后，任泫寒到达波士顿的翌日就去了律所接受律师的模拟交叉质询。 蒋凡晞全程陪同。 任泫寒在交叉质询中表现还不错，面对「检方」的咄咄逼人，他一反常态很淡定，次次都防守住了。 蒋凡晞稍稍放下心。 第一次模拟质询结束，她请任泫寒吃饭。 俩人其实三周前才见过面，今天再见，脸上都泛着尴尬。 蒋凡晞率先打破沉默：「你和景霁之，一直有联繫吗？」 「是的。」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你们曾经谈到horton收购hanren的程度？」 任泫寒脸色如常：「我打算和你说的时候，突然传来有人愿意卖我们荷兰的光刻机，所以当时我心里已经把这个想法作废了，就没跟你说。如果不是因为当初没有门路买到光刻机，我根本不会考虑这种事。」 蒋凡晞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时，世界几大光刻机厂商皆都将他们拒之门外，那段时间真的是很困难，任泫寒频频崩溃，在实验室砸东西、发火。所以在那种令人绝望的时期，景霁之提出合作，并承诺解决光刻机的困难，任泫寒出于项目必须往前推进、否则拖下去就等于失败的心情，被迫去考虑景霁之的提议也是正常。 「阿寒，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理解你，当时我们真的太难了，我都清楚。」说到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蒋凡晞心脏狠狠揪了一下，脸上也本能地浮现出痛苦。 但她很快敛去异样，佯装轻松笑道：「不过也幸亏你当时真的去考虑这件事，否则我们现在根本没证据帮唐熠打官司。谢谢你阿寒。」 她朝任泫寒伸出手，俩人简短握了一下。 任泫寒淡笑：「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唐熠现在这样，也是因为当初帮我们买光刻机，再者……他当年也资助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该来这一趟。」 蒋凡晞觉得他变了，懂得考虑人情世故了。 她又何尝不是？ 刚从德国回来那会儿，胆子大到敢跟老总臭脸、对着干；现在，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还有那仿佛镌刻在脸上的公式化笑脸，都是他们成长的结果。 …… 经过几轮成功的模拟交叉质询，律师团向法庭申请提交新证据及新证人出庭作证，开庭时间被排在八月初。 还有三个月时间，蒋凡晞和唐熠干脆先忙搬家的事情。 俩人花了三天时间将家里所有要带过去新家的东西打包好，选了一个很晴朗的天气搬进新家。 蒋凡晞自己开着车，跟在搬家公司的车后面，唐熠则坐在警车里，由警察带过去，警察在他们家前后门都装上监测系统，又确认了一些事情才离开。 这一忙完，已是傍晚。 蒋凡晞正在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前整理从旧房子带过来的餐具，金黄色的光从窗外洒进来，覆在水晶餐具上，异常耀眼。 她抬头望去。 窗外，炽橘色的霞光迤逦了天际，下午还湛蓝的天幕变成一块金纱，拢着天地。 蒋凡晞打开后门出去，站在后花园看这迷人的日落光景。 远处的湖面也被这金光浸染，风一吹，起了层层叠叠的金粼。站在这毫无遮拦的天地间，心境都畅达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骚气的口哨声。她转身看去，就见唐熠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双手手肘靠着木质栏杆，笑着看她。 「姑娘，一个人啊？」 蒋凡晞忍住笑，双手掐腰，傲娇地抬了抬下巴：「你看我长这样，像单身狗？！我有老公的，别瞎勾搭！」 唐熠大笑，爽朗的笑声被写进这迷人的暮色里。 他朝她招了招手：「上面视野更好，上来看。」 蒋凡晞笑嘻嘻地跑上去。 二楼小客厅出去就是阳台，对着后花园。阳台不大，白橡木做成的围栏、原木色防腐木做成的木地板，放有两张木质躺椅。 唐熠人躺在躺椅上，双手枕在脑后，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个墨镜，正悠哉悠哉地欣赏着风景。 蒋凡晞看一眼书房，地板上还放着箱子，偌大的书柜只放满一格，书大部分没整理。 「我以为你书都整理好了。」她说着，走到另一块躺椅上坐下，「你如果不整理书房，要不先下来帮我整理厨房？」 唐熠侧过脸看她，眼神被掩在墨镜后，唇角勾着坏坏的笑：「浪费这美景去整理厨房？」 「晚点天就黑了，你不吃饭啊？」 「今晚可以不吃。」他又回头看风景。 蒋凡晞看他一身休闲躺在躺椅上，悠哉悠哉的，就跟大部分热爱日光浴的美国人一样，一有假期就跑去海边躺着晒太阳。 真是会享受！ 蒋凡晞站起身，啧啧摇头：「真不愧是美国精英啊。家里还乱糟糟的，有心情躺这儿看风景。」说完，俯身扯了扯他的脸颊。 361 你肩上的责任我来扛 蒋凡晞手还在唐熠脸颊上扯着，腰却是被一搂，人登时跌入唐熠怀中。 她挣扎着低唿：「讨厌，放开我，我得去收拾厨房……」 唐熠凑近她耳边，低低道：「陪我躺一会儿，晚点我再一起收拾……」 远处，天际火红一片，湖面金光粼粼。 蒋凡晞趴在唐熠身上，手指把玩着他丰润的耳垂，视线从他白皙的脸部皮肤一路游到锁骨：「你是不是很久没晒过太阳？所以连夕阳也觉得珍贵？」 唐熠说：「有时候出庭或者去警局报导，会有短暂的时间晒到太阳，但那种感觉与在自己家晒太阳不同。」 蒋凡晞心里一阵难过，搂紧他的脖子：「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陪你晒太阳。」 唐熠笑：「你不是怕晒黑吗？」 「那你帮我擦防晒油？」 「当然，」唐熠声音哑了，有点沙沙的，视线从她v领t恤领口滑进去，「全身都擦么？」 蒋凡晞：「……」 她红着脸轻咳一声，人滑倒唐熠身侧，双手捂住眼睛，小小声说：「当然不是全身……」 男人贴上来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后颈：「我在芝加哥有个私人海滩，等官司搞定了，我们去那边晒日光浴，到时候我帮你抹油，全身都抹……」 …… 唐熠太久没在户外享受，从傍晚一直躺到深夜，看完日落看星星。 蒋凡晞中途下去厨房做了两碗面端上来，俩人坐在躺椅上，一人捧着一碗面吃得热火朝天，吃完了，唐熠才说：「看夜景的时候，应该吃牛排配红酒才对。」 蒋凡晞将碗底最后一口汤咕噜喝光，打了个嗝：「现在看夜景不流行牛排配红酒这种小资的吃法了。」 「那流行什么？」 没有纸巾，蒋凡晞直接用手背撇了一下嘴巴，说：「大口喝酒大口吃面啊！这是很真性情的，跟你们那种做作的小资做派不同。」 唐熠登时无语，过了会儿，轻哂：「差点忘了你以前在乐队混过。」 蒋凡晞笑，坐在躺椅上扭着腰，看上去还挺得意：「我们当时是这样啊，不仅大碗面啊，烧烤啊，水煮啊，什么都吃呢。是有点糙，但是也很潇洒。我刚回国那会儿，不是经常在糖果和星光演出吗？当时在知乎、豆瓣上小火了一阵子，很多网友看我漂亮嘛，就发帖问——械客的女鼓手蒋蒋是不是整过容啊，长得真漂亮，是鼓手的天花板了吧？」 唐熠大笑，弯弯的眼睛装满了星辰。 蒋凡晞有心哄他高兴，神色夸张地说：「楠子就用马甲上去回网友——乐手连脸都不洗的还整容？想多了吧各位？」 说完，哈哈笑起来，和唐熠笑作一团。 唐熠笑出了泪花，说：「你们乐手真的不洗脸？」 「哈哈，」蒋凡晞拍了他肩膀一下，「你说可能吗？不洗脸吓死人哦？楠子就是故意讽刺那些无聊网友的。」 「以前玩乐队，快乐吗？」 「很快乐很快乐，我喜欢摇滚乐，也喜欢打鼓。」蒋凡晞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但是没办法，做乐队不仅没法养活，还倒贴钱买乐器出歌。我们乐队也就曾嘉那个富二代能全心全意去玩，我们都没办法，肩上都扛着责任。」 她低下头，小小声嘆气。 身旁位置忽然一压，下一瞬，单薄的身子被男人搂进温暖的怀里。 唐熠低头吻了吻她的鬓髮，温声说：「咱们回北京后，你重新做乐队吧？你肩上的责任我来扛，你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蒋凡晞抿唇：「到时候孩子都生了吧？再玩乐队也不现实。」 「孩子不急的。」 蒋凡晞低声嘟囔：「你不急，我急啊。」 除了年纪到了，还因为想和唐熠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想为他生一个像他的宝宝，想成为他宝宝的妈妈。 她不知道唐熠知不知道她的心意，他没多问，只是沉默。 她仰起脸看他，食指往他脸颊戳了一下：「想什么呢？」 他回神，摇头：「没有。」 蒋凡晞笑了下，把脑袋搁到他肩上，看着天空那仿佛装在藏蓝色绒布珠宝盒里的星星：「老公~」 「嗯？」唐熠落眸看她，吻了她鬓髮一下。 「我觉得现在很幸福，一天比一天幸福。」 唐熠搂紧了她：「我也是。」 「我发现我们很少吵架。」 唐熠笑：「不是很少，是没吵过好吧？」 蒋凡晞立马说：「有啊。」 「有？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唐熠口气很真。 蒋凡晞噘嘴，凉嗖嗖睨他一眼：「就我们去芝加哥註册结婚那次啊，你大哥打电话给我，我跟你求证，你当时就生气了。」 唐熠：「……」 他苦笑：「我生气了，但没跟你吵架吧？」 「你跟我生气，就等于跟我吵架啊。」 唐熠笑，垂眸看她，手指颳了刮她高挺的鼻樑：「那我以后不跟你生气了。」 蒋凡晞得意：「这还差不多。」 视线再度看回星空，她满足而缱绻地靠在唐熠宽厚的肩上，手则搂着他的腰。 唐熠单手搂着她半个身子，时不时低头吻她的鬓髮，小声跟她说着什么，逗得她咯咯直笑。 …… 时间一晃到了十月，经过两个多月紧张的庭审，今日宣判结果。 由于是非公开审理，蒋凡晞无法出席旁听，只能在法庭外等待，一同等待的，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他们扛着长枪短炮，在法院外等待。 蒋凡晞紧张得心脏都要从胸腔蹦出来，期间法庭大门偶有人进出，没开一次，她心脏就失频一次。 「如果判决结果不好，ty要入狱，你有什么打算？」 蒋凡晞回神，看向景霁之：「什么？你说什么？」 景霁之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蒋凡晞手一抖，一张本就刷白的脸愈加惨白：「好像可以申请夫妻短聚的。」 景霁之笑了下：「是可以，但是你得去监狱里面的夫妻房跟ty见面，你敢去那种地方？」 他说得太直白，连坐在一旁的徐斌都觉得不妥，出声提醒：「james，ty不会喜欢你说这些。」 景霁之稍稍收敛，看一眼蒋凡晞，笑了下：「ty万一入狱，你提离婚，他也不会怪你的，真的，他跟我说过。」 362 自由的味道 362 蒋凡晞正担心判决结果，情绪本就焦躁，景霁之偏在这节骨眼说些讨人嫌的话，心里登时起火，狠狠白了景霁之一眼，反问：「怂恿我和ty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景霁之讪笑：「这还能有我的好处？」 「没好处的事情能让您开尊口？谁不知道您景总一开口就是有钱赚，没钱赚绝对不开尊口？」蒋凡晞冷笑着侧过脸，视线再度回到法庭那两扇紧闭的深色大门。 景霁之一噎，笑笑，没再往下说。 蒋凡晞不想再理他，起身踱步。刚走动两步，法庭原本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头拉开，她赶紧走过去，一眼看到坐在左侧第一排的唐熠已经站起身，正和主辩律师握手。 他穿着正式的深色三件式手工西服，头髮一丝不苟地码向脑后，成了帅气严谨的背头，露出深邃英俊的五官。他脸上带着笑意，逐一和几位辨方律师握手。 穿着严谨的法律人员鱼贯而出，从蒋凡晞身旁经过。 「ty无罪释放。」徐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 蒋凡晞侧过脸看他一眼，声音略微打颤，寻求肯定地说：「应该是吧？不然他不会站在那边跟律师握手了。」 景霁之也起身走过来，双手抄兜，视线看向法庭内，笑道：「ty自由了。」 蒋凡晞红着眼眶点头，抻着脑袋看还站在里面和律师说话的唐熠，一颗心全被喜悦挤满。 她看到唐熠抬手拍了拍主辩律师的手臂，又和对方简短说了一句话，然后转身朝大门走来。他深深望着她，对她笑着，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蒋凡晞想哭，双手悬着，本能地露出渴望拥抱的手势。 下一瞬，唐熠就拨开了重重人群，阔步朝她走来，伸开双臂抱住她，将她身子稍稍抱离地面。他吻她的鬓髮，在她耳边温温柔柔地说：「我没事了。」 蒋凡晞紧紧抱着他，流着眼泪点头：「老公，我好开心！」 …… 媒体都候在法院门口，唐熠和蒋凡晞不想这个事情再度被大肆报导，直接从地库乘车离开。 宝马suv驶出法院地库，波士顿正午灿烂的阳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车内，照着不大的深色空间，仿佛预示未来一片光明、温暖。 蒋凡晞抬起右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唐熠开着车，空出的右手紧紧牵着她的左手，一刻都不曾放开。 「今天不在家里吃饭了，」他侧过脸，对她笑了下，「直接在外面吃午餐，吃完了我陪你逛商场，晚餐结束后，去酒吧喝一杯。」 蒋凡晞满心甜蜜、幸福，连声音都娇软许多：「不去逛商场了，我们去你想去的地方。」 她下意识觉得唐熠被软禁三年，一定有很多想去的地方。或许想回哈佛校园走走，或许想去某个书店买几本想看的书，或许想见见久违的老友……无论是什么，绝对不是逛商场。 唐熠稍稍敛笑，视线专注看着前路：「在这里，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蒋凡晞意外，还没来得及问，就又听他说：「你没来的时候，设想过恢復自由，第一时间回国看你。现在你来了，我除了想回去给我妈上柱香，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那我们马上订机票回国？」蒋凡晞抽出手，从包里拿出手机，「我先查一下机票。」 唐熠笑，又将她的手攥进掌心：「不急，咱们今天先放松一下，过阵子再说。」 …… 他们在中国城吃了北京菜，还在几家饰品店买了点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儿，然后唐熠带着蒋凡晞去了哈佛商学院附近一家私人琴房。 入目是各种挂在墙上造型各异的吉他和贝斯，钢琴和电子键盘架在琴房中央，角落有两套不算新的爵士鼓和军鼓。 蒋凡晞惊喜，仰头看唐熠：「怎么来这里呢？」 唐熠垂眸看她，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眼神和声音都十足宠溺：「家里地方大，咱们买点乐器回去，偶尔可以玩玩。」 蒋凡晞本能地拒绝：「不要浪费那个钱了，我们不是打算回国发展吗？」 「偶尔回来住可以玩。」 这时，从里头一个小房间走出来一个穿皮衣的男人，唐熠跟对方招了招手：「嗨，marcus，好久不见。」 对方是拉美裔，看着年纪不大，头上扎着脏辫，戴一花花绿绿的头巾，看清楚来人是唐熠，随即笑着上前和他拥抱，互相击拳：「嗨兄弟，好久不见！」 唐熠拥着蒋凡晞介绍：「我妻子，france，她是一名乐队鼓手。」 marcus打量蒋凡晞几秒，单手握拳要和她碰拳：「你是械客乐队的鼓手？你们乐队很棒！我常听你们的音乐！」 没想到在美国也有人知道械客，蒋凡晞惊喜地伸出握成拳的右手，和对方轻轻碰了一下，很快收回。 marcus带着他们边走边看边介绍：「又来了一些新傢伙，ty你慢慢看，喜欢哪个和我说。」 刚好有其他客人进来，他很快又去招待其他客人。 唐熠指着墙上一把贝母绿和浅金色相结合的贝斯，问蒋凡晞：「这把怎么样？挺漂亮的。」 蒋凡晞完全没有想在家里置办乐器的想法，摇了摇头：「不买了，真的。」说完，转而问：「你和marcus很熟？以前经常来吗？」 唐熠把她牵到鼓凳上入座：「在哈佛念书的时候偶尔过来玩。marcus是这里的老闆，认识很多年了。」 他把那把贝母绿贝斯取下，背在身上，走到电子键盘那儿，稍稍调了几个音，转身对蒋凡晞打了个响扣：「跟上！」 下一秒，他手放到贝斯弦上，沉稳有劲的贝斯旋律缓缓响起。 蒋凡晞一怔，回过味来，笑着转了几下鼓棒，跟着贝斯的节奏，脚踏上低音大鼓。 这首歌叫《berlin sky》，唐熠第一次在livehouse看械客的表演，当时的开场曲就是这首歌。 饶是多年没再碰鼓，但仅靠身体的肌肉记忆也能精准地落下每一个鼓点。随着贝斯音域渐入狂野，蒋凡晞双手奋力挥舞，一手敲打节奏镲，脚踏低音大鼓，有力的鼓点裹着贝斯沉稳的节奏汇聚出气势磅礴的纯曲。 363 大爷他不轻易爱人 363 唐熠偶尔垂头看弦，大部分时间与蒋凡晞隔着音乐对望。 他看到蒋凡晞眼里有炽热的光芒，仿佛一把火，随时能燃烧起来。 他仿佛乘上时光机，再次见到六年前那个年轻、盛气、蓬勃的蒋凡晞…… …… 表演在最后的轻盈的镲片声中结束。 他们的演奏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观看，大家挤在不大的琴房里，拍手叫好。 有人大声喊：「嗨伙计，再来一首！」 marcus趁机起闹：「ty，france！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地盘！」 唐熠转身看蒋凡晞：「还要吗？」 蒋凡晞笑，从鼓凳上站起身，两只鼓棒交叉合十：「这次换你跟着！」 鼓棒敲击出独有的木质清脆响声，她坐到鼓凳上的一剎那，双手鼓棒重重往军鼓上一落，登时发出直击人心的鼓点声，随后是密集的节奏镲带出旋律。 唐熠背着贝斯，单手放到电子键盘上，配合效果器，弹出一段电子音旋律进入开场。 现场没有吉他手，仅靠他们俩人，硬是用架子鼓、贝斯和电子键盘弹奏出完整、狂野、乐风极重的一首德国风格浓厚的重金属摇滚曲。 琴房里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集，他们跟着节奏摇晃着脑袋和身体，现场很燃很燃，充满了颓靡的重金属艺术味…… …… 从琴房出来，天已经黑透。 蒋凡晞身上的卡其色风衣脱下来搭在手上，只穿深蓝色紧身牛仔裤和白色衬衫，脚上一双manolo bhnik黑色细高跟，茶色长捲髮披散在身后。 唐熠身上的西服外套亦搭在手上，同色系马甲裹着他肩宽腰窄的上身，白色衬衫领口最上一颗纽扣被解开，钨灰色领带亦松了不少。 他们牵着手往停车场走，就像这座城市里大部分中产精英情侣那般，精緻、品味极高、随意洒脱。 他们开车返回中华城，去一家东北餐厅吃晚饭。 刚端上来的热汤白烟滚滚，蒋凡晞饿极了，用勺子捞了一勺汤放到白色的小瓷碗里吹着。 「好久没打鼓，饿了吧？」唐熠宠溺地看着她，夹了一颗刚送上来的水饺放到她盘子里，「先吃饺子，汤热，一会儿再喝。」 蒋凡晞拿起手边的温水往下灌，然后开始吃饺子，边吃边说：「太消耗体力了真的，我估计我今天下午能瘦一公斤至少！」 唐熠视线往她圆润了不少的腰上一落，低低笑道：「嗯，腰上确实有点肉，是该再瘦点。」他嘴上这么说，手却是很诚实地为她包了一卷肉很丰盈的京酱肉丝卷放到她盘子里：「多吃点。」 「你好矛盾，又要我瘦点又要我多吃点？？？」 唐熠笑：「好像是有点矛盾。如果一定要二选一，那你还是多吃点吧。」 他把蒋凡晞手边那碗汤拿过来，用汤匙拌了一会儿，自己试了一下，发现不烫嘴了，这才放到她手边。 蒋凡晞拿起汤匙舀着喝。 唐熠看着她，眼底淌着浓烈的幸福：「今天开心吗？」 蒋凡晞大口咬下一口肉丝卷，眯着眼睛说：「太开心了！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这么幸福了！你重获自由，我们一起演了好几首歌，这两件事我会永生难忘！」 说完，忽然想起刚才就想问的事情：「对了，你怎么会对我们乐队的歌那么熟悉？张手就来？」 唐熠笑了下，给自己也盛一碗汤：「我年轻的时候，暗恋过一女孩儿，听过他们乐队所有的歌，也扒过他们所有的谱，这就会了。」 「呦！」蒋凡晞佯装吃醋，「你年轻的时候这么闷骚哦？而且背后扒谱这种事情一般都是黑粉要造谣乐队抄袭才去干，你确定你这是在暗恋人？」 唐熠大笑：「要不你觉得暗恋人要做点什么合适？」 「嗯？我想想啊！」 蒋凡晞咬着筷子，想了会儿，说：「反正不能是缠着人家给你做聊天机器人，还贱贱地把机器人的名字取成女神的小名儿；也不能跑去人家老家，前一天搞个跟相亲也没啥两样的表白，第二天直接登堂入室，妄想走岳父政策确定关系……」 说到这里，她「咦」了一声，接着又啧啧两声，看着唐熠的表情无比嫌弃：「你当时应该给人姑娘写一首歌，把你所有爱意都藏在歌里，这样呢，姑娘总有一天会发现你的爱意，然后就捅破这层纸啦。」 唐熠扶额，跟着她演下去：「三十几年后，姑娘六十岁退休了，变成了无所事事的大妈，某一天从琴谱里扒拉出一份发黄变脆的谱子，演下来，才发现——呦，原来那个大爷当年对我有过爱意吶！」 「哈哈哈哈哈……」蒋凡晞笑喷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唐熠抽出两张纸巾，用手边的温水稍稍打湿，递给她：「暗着暗着，姑娘成了别人的老婆、妈妈、奶奶，我却还在等她从那首老歌里发现爱意。这要是六十多能发现还好，至少能有个反馈，最惨的是我都进棺材了对方还不知道我暗恋她。」 「啊不行了！我不行了！我要被你给笑死了！」蒋凡晞擦着眼角的泪，刚擦干，又笑出了一些。 「哈哈好不公平！「她收起纸巾，强忍笑意看向唐熠，「可是为什么我都是别人的奶奶了你还单身呢？你也可以是别人的爷爷啊或者外公啊！」 「因为大爷他——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但爱上了，就是永远。」 面对唐熠深情的目光，蒋凡晞脸红了，不自在地看了眼与自己这一桌仅隔一块木栏杆的邻桌，小声道：「好啦，我知道了，晚上回去给你反馈……」 唐熠唇角弯了弯：「先吃饭。」 …… 回去的路上，还是唐熠开车。 夜已深，与深爱的人一起回家，蒋凡晞心里盈满了幸福，仿佛连唿吸都是轻盈的。 唐熠一手控制着方向盘，一手紧紧牵着她的手，跟她说着接下来两三个月的计划。 「回国之前，我打算再去两个地方。」 蒋凡晞侧过脸看他：「哪里？」 「得去horton总部把一些事情处理一下，我一下离开了两年多，很多规矩都被破坏。然后再回一趟芝加哥，移交盛华的经营权，顺便……跟我爸和玫姨说，我们年底举行婚礼。」 364 值得她用一生去等待与守护 364 「年底？」蒋凡晞反应几秒，「还有三个月就过年了，而且你还要去华盛顿和芝加哥处理事情，年底举行婚礼来不及的吧？」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左手把控方向盘，右手执起俩人紧牵着的手，吻了一下她的手背，轻轻放下后，说：「争取十月底回国，十一月、十二月两个月的时间就用来筹备婚礼，可以的，来得及。」 「你这么快就安排好了……」蒋凡晞浅浅笑了下，抿了抿唇，落眸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那婚纱照要拍吗？不拍了吧，冬天挺冷的，而且好像拍那个也没什么意思。」 她其实想拍的，但觉得唐熠可能会嫌麻烦，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不想，却听唐熠说：「拍啊，当然拍！肯定得拍！」 她登时来了精神，侧着身子看唐熠：「那咱们去哪个城市拍？海边吧？嗯……青岛？三亚？厦门？」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又看回前路，笑：「现在好像不流行海边拍婚纱了吧？咱们去巴黎、维也纳或者普罗旺斯都可以。」 「都在欧洲诶。那我们是不是十月底回国后还得出国一趟？」 唐熠思考几秒，说：「十月底咱们直接从北美去欧洲，把婚纱照拍了再回国准备婚礼。你这几天有时间，先在网上查一下欧洲当地的旅拍公司，直接跟他们预约十月底或者十一月初拍婚纱照。」 「哦好。」 蒋凡晞拿起手机开始搜索，刚在搜索框里敲下「欧洲旅拍」四个字，唐熠又说：「傅家的梁姨人就在巴黎做服装生意，回头我跟她打个电话问问，你先不用去网上查。」 「傅家梁姨？」蒋凡晞熄了手机屏幕，回想几秒，「是不是傅时御他妈妈？」 「是。」 蒋凡晞有点意外：「是我同学的婆婆诶。听希恩说，他们结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婆婆准备的，连本来应该是娘家妈妈准备的出嫁服都是婆婆帮她找设计师从巴黎订做的，他们当时为了结婚礼服和首饰，特地去了法国一趟。她一个婚礼一个回门宴，做了五六套礼服呢，听说做白纱的设计师之前是希拉蕊女儿出嫁时那套主纱的设计师。她婆婆真有人脉，能找到这样的设计师帮她设计婚纱……」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言语神情无一不透出对唐希恩的羡慕。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 女孩漂亮的大眼睛像闪亮的星星，又像晶莹的宝石。 唐熠看回前路：「你喜欢你同学结婚时穿的那种婚纱？」 「喜欢啊。」蒋凡晞边回想边跟他形容，「她的婚纱其实很简单，没什么特别复杂的设计，但反而因为这样，怎么看都觉得很高雅，反正就是很好看啦！」 「是吗？」唐熠弯唇，「那我们也找这位设计师设计婚纱。」 「哎呀不要了，那种婚纱肯定很贵……」蒋凡晞声音低下去，「而且我跟她又不一样……她是滕院长的亲闺女，是在世贸组织谈判桌上为国争光的民族英雄。她才能驾驭得了那种婚纱，我不能。」 虽然是感情不错的同学，但说起唐希恩的背景与现状，蒋凡晞不免觉得自卑。或许是平凡的出身、贫困的求学生涯、艰难的创业，甚至与唐熠婚后依旧朴素节俭的生活习惯，导致蒋凡晞说起唐希恩婚礼的种种，只敢羡慕而不敢说一声「我也要那样的婚礼。」 唐熠都明白，在这一瞬间，他开始反思自己朴素低调的生活习惯，是否令蒋凡晞变得习惯性压抑渴求。看到她羡慕唐希恩婚礼却不敢奢求的模样，心有点酸疼。 「你当然也能驾驭。」唐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你是世界冠军，国内目前唯一一枚5nmai晶片、唯一一款5nm光刻机的研发者。你们领域不同，但你们都是民族英雄。你要对自己有点自信。」 他收回右手，双手把控方向盘，车子一个转弯上坡，驶入家里的车库。 蒋凡晞轻声嘆气：「好吧。」 自卑这种东西是深入骨髓的，跟早年被打压的经歷有关，所以即使蒋凡晞成就再大，骨子里都还会觉得自己不够好，自己配不上最好的东西。 这些都是原生家庭、成长过程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后遗症，每个人身上的问题都不同，都在用一生的时间与自己和解。 蒋凡晞什么都明白，她很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永远给他鼓励和信心的唐熠，而不是佟玉英和井勤那种看不起她、又喜欢打压她的人。 一想到这些，蒋凡晞觉得庆幸之余，亦十分感激唐熠。 这个男人值得她用一生去等待与守护。 「到家了。」 蒋凡晞回神，看向大开的副驾车门。 唐熠为她开了车门，正笑着看她：「发什么呆呢？还在想婚纱的事情？」 「啊？」蒋凡晞嘴巴张了张，还没说话，唐熠已经俯身探进副驾，手臂往她腿边座椅一撑。 她狠狠一吸气，身子本能地往后退，紧贴椅背。 车库里只有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车厢空间本就不明亮，被唐熠上半身一挡，登时陷入黑暗。 蒋凡晞知道唐熠想吻自己，红着脸咽了咽嗓子，正想嫌弃他「猴急」，忽然听到「嘎嘣」一声。 安全带的扣子弹开了。 她瞪大了双眼，撞进刚好侧过脸看过来的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唐熠深邃的眸子弯了弯，好笑道：「还不解安全带下车发什么呆呢？」 蒋凡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正想把手机塞进包里，然后下车，忽然一股压迫却叫她熟悉迷恋的气息逼近。 唐熠右手往她后脑一扣，温温柔柔地吻上了她。 彼此额间相抵，鼻息交错，用缱绻无比的吻告诉对方——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幸福。 …… 翌日一早，唐熠就给人在法国的梁书仪打去电话。 蒋凡晞坐在一旁屏息听着，准备着如果人家言语间透出为难，就暗示唐熠算了。 电话开了免提，嘟嘟响了几声被接起，女人成熟优雅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来：「你好，哪位？」 365 关门打狗、重立规矩 364 对方说的是中文，唐熠用中文回答：「梁姨，我是韩熠。」 「是小熠啊。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你现在在美国过得怎么样？」 唐熠保持微笑：「官司解决了，我现在和我太太住在波士顿的家里，打算月底回北京。」 电话那头，梁书仪惊喜道：「好事儿啊！恭喜你啊小熠！你姥爷姥姥总算是盼到了，老人家这得多开心吶。」 唐熠说：「嗯，我还没跟姥姥他们说，打算月底回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梁书仪在电话里笑：「调皮！老人家天天盼着，也着实不容易，早点告诉他们，乖！」 唐熠乖巧道：「好。」 蒋凡晞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无法想像电话里那位健谈的梁姨就是唐希恩那位高贵冷淡还凌厉的婆婆。 「你这都註册两三年了，婚礼还没举行吧？」梁书仪笑道，「人家姑娘连个婚礼都没有、不明不白地等了你两三年，你这回自由了，该办个隆重的婚礼给人姑娘，要不说不过去吶。」 唐熠笑着看蒋凡晞一眼，对她挑了挑眉，用口型说：正事来了。 「嗯，是，我这次回去就开始筹备婚礼。今天给您打电话，也是想麻烦您介绍婚纱设计师。我太太是您儿媳妇的同学，想找跟她同一位设计师做婚纱。」 「你太太是我家恩恩的同学？」梁书仪口气干脆，「行！没问题！婚纱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你们尽管来巴黎找我，我到时候让设计师直接跟你们面谈！」 「谢谢梁姨。」 「哎呦，小熠啊，我可真是没想到你太太是我家恩恩的同学，咱们这可是『亲上加亲』了吶。我可跟你说啊，能跟我家恩恩走到一块的一定都是好姑娘！我说呢人姑娘乖乖等了你三年，原来都是重感情、有责任感的姑娘……当初我家御儿在工地摔倒，从二楼摔下来，还在手术，医生就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说可能会瘫痪啊成植物人啊，我家恩恩当时还没跟御儿结婚呢……但她都想好要为御儿留后了……这孩子心地是真好……」 梁书仪跟唐熠说了一通儿子儿媳妇那情比金坚的感情，一通电话扯了一个多小时还没结束。 唐熠显然是没兴趣听这些的，频频按着太阳穴和山根，听了一会儿，坐不住了，起身拿文件处理工作，时不时给个简短的回应，就只有蒋凡晞还坐在电话旁津津有味地听着。 但再有兴趣，也架不住一通电话扯一个多小时，蒋凡晞听到后面也累了，电话挂上，长长吐了一口气。 身子往沙发下滑了滑，她苦笑道：「这位梁姨好像和我在婚礼上看到的不一样，听她跟你聊天的口气，感觉人挺好挺亲切的。」 唐熠手中文件翻过一页，笑了下：「胡同里这些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对我们都不错。但听说她性格很厉害，在家里说一不二，没人敢招惹她。」 「对，看上去很精明厉害的样子。」蒋凡晞自言自语道，「当时参加婚礼，还以为她会欺负希恩呢，没想到她对希恩那么好，在背后都这么夸，当面肯定更好了。」 「婆媳关系也要看缘分。」 「还好……」蒋凡晞差点脱口而出「还好我没婆婆」，把后面四个字生生咽回去，她小心翼翼看了眼唐熠的脸色。见唐熠神色如常，松一口气。 她把唇紧紧抿着，生怕自己再说错话。 「我妈不在了，所以很多事情要辛苦你自己做，抱歉。」 「啊？」蒋凡晞看向唐熠。 后者抬头对她笑了下，又落眸看回文件。 她心想：惨了，还是猜出我没说完的那句话。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怪自己嘴快。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你不需要道歉啊。」她起身，绕到唐熠身后，俯下身抱着他，脸贴着他的脸颊，温温柔柔地说，「我从来没怨过没婆婆帮忙，从来没这个意思。我反而很心疼你那么小就失去母亲。」 唐熠抬头吻了她脸颊一下，说：「到时候我们回去筹备婚礼，姥姥年纪大了，舅妈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很多事情都要我们自己准备。包括以后孩子出生了，也要我们自己带。每次想起这些，我都觉得对你很抱歉。」 「哎你不要这样说啊。」蒋凡晞要哭了，脸埋在他颈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准备婚礼、自己带孩子有什么不好，这本来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你千万不要觉得亏欠我，你没有，真的！」 唐熠轻拍她手臂安抚：「好，那我知道了，谢谢你的理解。」 蒋凡晞回座，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 他不笑了，面无表情地看着文件，偶尔用笔在上头写批註。 肯定是想到他母亲了。 蒋凡晞不着痕迹地嘆了嘆气，狠狠抿住双唇，怪自己刚才嘴快说错话。 …… 过了几天，蒋凡晞随唐熠去华盛顿。 唐熠不在的那两三年时间，虽然重大项目还是得经过他签字同意，但人到底不在公司，也没法参加会议，很多决策让徐斌去传达，但因为徐斌只是助理，那帮平日连唐熠都不服气的老傢伙根本不听，各自为政，在各自管辖的部门兴风作浪、瞎几把搞，直接把horton一些部门搞垮。 景霁之为了这事儿没少华盛顿飞波士顿，想让律师跟法庭申请让唐熠偶尔去公司主持一下事务，但被唐熠拒绝。唐熠直接通知法务起草责任制协议，让几个兴风作浪、别有用心的老傢伙签字，那帮人才稍有收敛。 所以唐熠这次回horton，是关门打狗、重立规矩去的。 蒋凡晞知道他这次肯定忙，便没跟着去公司，大部分时间留在酒店公寓打算婚礼的细节，有时候自己出去逛逛，领略华盛顿这座政治色彩浓厚的城市的魅力。 这一忙，时间直接到了十月底。 horton的情况比想像中糟糕，唐熠原本计划十月下旬回芝加哥，十月底前往法国，结果都未能如期成行，他们回到芝加哥，已经是十一月初了。 唐熠与唐世明的关系，因为蒋凡晞与孙玫的从中槓旋有了极大改善，唐世明对蒋凡晞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一听他们年底要准备婚礼，立刻说自己也要跟着回北京，为他们筹备婚礼。 366 婚礼一辈子一次 366 豪华大客厅里，气氛肃然。 唐世明和孙玫坐在主位的三人位沙发上。 蒋凡晞挨着唐熠，坐在背门的双人沙发。他们中午一到芝加哥，把行李放到酒店，立刻打车过来。 他们只是来通知唐世明婚礼的大概时间，丝毫没有要请唐世明回去主持婚礼的意思，可唐世明却自顾自地说： 「筹备中式婚礼辛苦，你姥爷姥姥年纪都大了，舅舅工作又忙，就别麻烦他们。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回去帮你们准备婚礼，挺好。我也好久没回北京了，正好回去住一阵子。」 蒋凡晞看一眼明显一脸期待的唐世明，心想：这怕不止是回去住一阵子的事。上次过年去波士顿看唐熠，就明说了到时候想跟去纽顿带孙。现在又想跟着回北京…… 她心里不喜，但也不好说什么，用余光瞥一眼丈夫。 坐在身侧的唐熠，双腿随意敞开着，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搭成塔状，头微低，没说话，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会儿，才淡道：「您又没主持过中式婚礼，一些婚俗什么的不懂，没必要回去添乱。」 唐世明一听，原本就严肃的脸更威严了，说：「我没主持过，但我办过！我当年跟你妈妈结婚，在北京办过酒！那些个程序我都知道！」 提到已故的母亲，唐熠不高兴了，脸颊边咬肌一抽一抽的，似乎在极力隐忍着情绪，好半晌才低沉着声音说：「瑶瑶是河北人，不是北京人，很多婚俗要跟着河北那边来，您又不懂河北的婚俗。」 「我可以请一位张家口媒婆帮忙，要说婚俗，有谁比这些媒婆清楚的？」 唐熠已是烦到无话可说。 蒋凡晞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别再说了，说不过，也逃不过，干脆就算了。 她心里也惆怅，脸色就不好。 孙玫见气氛尴尬，笑着打圆场：「老唐啊，现在年轻人婚礼都喜欢从简，不兴旧时代那一套了，咱们就别跟着回去瞎折腾了，万一到时候孩子们不喜欢，那不是给孩子添乱了？就等大婚那几天，我再跟你一起回北京，你看怎么样？」 「不行！」唐世明手中的拐杖用力一敲，瞪孙玫，「你知道什么？儿子办婚礼，老子没回去操持，是会让人笑话的！笑孩子没爹没妈！我就是只剩下一口气我也得回去操持！」 唐世明身体虽大不如从前，但说话还中气十足，这会儿大声一吼，蒋凡晞被吓一跳，整个人抖了一下，心脏骤然快起来，震得她胸口不舒服。 她一发抖，与她手臂紧贴的唐熠自然也感觉到，立刻就牵住她搁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他深吸一口气，不耐道：「行了行了，您要回就回吧。一周后再回去，我们要先去法国一趟。」 老人如愿，跟小孩儿似的，一秒换上笑脸，笑眯眯地问：「要去法国做什么？」 唐熠敷衍：「去办事。」 蒋凡晞赶紧补充：「我们想去法国拍婚纱照，还要做婚礼的礼服。」 孙玫笑道：「要的要的，婚礼一辈子一次，一定要置办点喜欢的。」 唐世明笑呵呵的，没反对。 蒋凡晞松一口气，真怕唐世明有什么意见。 …… 从唐家出来，蒋凡晞和唐熠回盛华附近的酒店。 他们在芝加哥逗留三天就要去巴黎，行程比较紧张，便没回还需要打扫收拾的老公寓住，直接住酒店方便。 上了候在门外的计程车，蒋凡晞随口问：「唐焌一家人呢？好像没在家？」 唐熠甩上车门：「跟老头翻脸，一家四口都搬去他妈那住了。」 「翻脸？」蒋凡晞意外，「怎么突然翻脸了？」 唐熠拉了拉风衣，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老头之前不是把股份都卖给horton了？」 蒋凡晞点头：「所以是为了这个事情翻脸的？」 「不是。」唐熠声音很淡，脸上没什么表情，「卖股份的时候还没翻脸，是后面老头不把钱拿出来给唐焌投资才正式翻脸。」 「还好没拿出来，要不五百亿估计也是一眨眼就又挥霍光了。」蒋凡晞感慨，「那现在是正式脱离父子关系了？」 唐熠冷笑了下：「应该没有，脱离关系以后还怎么分家产？」 蒋凡晞啧一声，睨唐熠一眼：「真是塑料父子啊。唐焌怎么说也是从小在你爸身边长大的嫡长子，还不如你这个半路回来的二儿子。我感觉你爸跟你还比较亲哩。按理说不是应该跟嫡长子关系更好吗？好多人事业都是传给嫡长子啊。」 唐熠笑：「什么年代了还嫡长子？」 下一瞬，他敛笑，侧过脸看向窗外：「事业传给嫡长子，那也要嫡长子守得住。唐焌那德行你也看到了，老头又不傻，把事业传给这么个货色？」 「也是啊。」 蒋凡晞回想几秒，又问：「你爸用『狼式方法』训练你，怎么不这样训练唐焌？」 「应该也有训练过，没效果而已。」 「过年那会儿，我跟你爸小聊过，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蒋凡晞笑着侧过脸看唐熠。 「什么？」 「他说你跟他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哪儿哪儿都像他。」 唐熠失笑：「老头也就对着你才敢这么吹牛，他从来不敢在我面前说我长得像他，谁都知道我像我妈。」 「我知道你像母舅，我看过婆婆的照片呢。」说到唐熠已故的母亲，蒋凡晞声音本能地放柔了，说话也更谨慎，「但你爸他就是对你很自豪，很喜欢你，才会说你像他，不是想把生你的功劳抢过去。」 一说到母亲的事情，唐熠就会很敏感，蒋凡晞理解也体谅，每次都很小心对待跟婆婆有关的话题。 果不其然，唐熠只是「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蒋凡晞抿唇，搂上他的手臂，脸轻轻靠在他肩头，无声陪着他。 …… 三天后，唐熠和horton的管理团队交接好盛华的经营权，与蒋凡晞一起登上前往巴黎的航班，开始了筹备婚礼的第一站。 367 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367 梁书仪早先就跟设计师约好时间，他们到巴黎的翌日，在梁书仪的公司见到了设计师。设计师跟蒋凡晞稍稍聊过想法、确定了婚纱的套数和材质，这就让女助手带着蒋凡晞去隔壁的房间量体围。 蒋凡晞人一离开，梁书仪就笑着问唐熠：「太太很漂亮，哪里人？」 唐熠腼腆笑了下：「跟您儿媳妇一个地方，他们是高中同学。」 梁书仪意外：「是嘛？我前几天还在琢磨，心想可能跟我家恩恩是哈佛的同学，美籍华裔，毕竟你之前一直住在美国嘛。」 「不是不是，我太太是德国亚琛的，从小在河北长大。」 梁书仪调整了个优雅的坐姿，涂着大红甲油、戴着一颗大粉钻的纤纤五指往膝盖上一搁，感慨道：「你和我家御儿果然是髮小，连找对象的方式和品味都一样特别。」 唐熠笑而不语。 梁书仪笑说：「你看看胡同里那些跟你们岁数差不多的男孩子，比如顾家老三老四，还有王家老大老二，哪个不是等家里长辈给安排个门当户对的北京姑娘？你和御儿倒好，一个在北京一个在美国，都跑去河北找对象了。」 唐熠不是喜欢聊这些的人，只是笑着应付：「缘分的事情不好说。」 梁书仪笑着看了眼办公室的门，没瞧见蒋凡晞的身影，回眸看向唐熠，压低声音问：「听说你爸之前中意盛华里头一个大股东的独生女，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唐熠：「……」 他也不知道梁书仪从哪里听说来这些，但不知道怎么回答也是真的，尴尬半晌，说：「都是谣传，没有那回事。」 「是嘛！」梁书仪挑了挑眉，一双精明的双眼已是将唐熠的难堪尽收眼底。 她笑了下，说：「你爸要是还反对，你跟我说，我去跟他聊聊！没有人比我理解他老人家的心情，也没有人比我懂得开解他。」说着，拍拍唐熠的手臂，以示鼓励。 唐熠哭笑不得，正尴尬，蒋凡晞和设计师回来了。 他起身迎上去，跟设计师打过招唿，揽着蒋凡晞回自己身边坐。 梁书仪请设计师入座，眼神毒辣地看了一眼蒋凡晞的身材，用流利的英文跟设计师说：「ty的妻子这身材驾驭得了性感的款式，风格就不要设计得太保守了。」 设计师笑着看向蒋凡晞：「france，你觉得呢？要保守一点的风格，还是性感一点的？」 蒋凡晞去看唐熠，小声问：「你看呢？」 唐熠说：「年底北京冷，就别穿太性感了，容易着凉。」 蒋凡晞乖巧笑了下：「好。」 他们说的是中文，梁书仪坐在一旁都听到了，笑着用英文跟设计师翻译：「丈夫不喜欢妻子穿性感风，那就还是相对保守一点吧。」 完全根据自己的猜测去翻译。 蒋凡晞红了脸，往唐熠身旁缩了缩。 梁书仪跟设计师聊了一会儿，设计师要赶着回去出图，便告辞了。 她起身招唿唐熠夫妻：「中午阿姨请你们吃饭，france敢吃血鸭不？」 「她是肉食动物，什么肉都吃。」唐熠揽着蒋凡晞站起身，笑着垂眸看她，「银塔的血鸭她应该会喜欢。」 「那咱们赶紧走！边吃边聊！」 梁书仪风风火火地离开办公室，去让秘书备车，帮她打电话跟银塔餐厅打招唿留个可以看巴黎圣母院全景的靠窗位置。 蒋凡晞乖巧地被唐熠揽着出去，在电梯前等梁书仪时，小声说：「希恩她婆婆好热情啊。」 「嗯，她对喜欢的人很大方爽快。」 蒋凡晞笑：「那她对我评价如何？」 唐熠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大办公区，见梁书仪还没出来，脸贴到蒋凡晞耳边，小声说：「对你评价那是相当好！夸你是好姑娘，让我要好好珍惜你！还说我爸如果不同意咱俩，她要出面跟他谈。」 「天啊。她真的好好。」 唐熠吻了她脸颊一下，这才站直身子。 「我妈在世的时候，跟梁姨走得挺近。梁姨说你好，意味着我妈如果在世，肯定也会觉得你很好。」 蒋凡晞想起今年清明回去给婆婆上香，唐熠的姥姥也说过一样的话。 她和唐熠在一起之前很我行我素的，唯一的软肋和温情大概就是蒋志存，除此之外，对大部分人都一样冷淡疏离，就是乐队最好的三个朋友，除了演出和出去撸串，私底下来往也不多，更不提细微的关心。 所以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发展出一个闺蜜。和唐熠在一起后，才明白人活在世上、行走于社会之中，是要学习做人的，是要礼尚往来的。 唐熠被软禁在美国那两年，除了扫墓和逢年过节，她每个月都会去后海探望韩家人，也会关心周恆在盛华的工作顺不顺利，还有唐熠在后海的那些发小，逢年过节她必会代替唐熠打电话跟大家拜年，也顺道帮唐熠报平安。 她帮着唐熠处理这些人情世故，才发现自己过去对朋友、对一些真心对她好的人真的是怠慢了，不懂事的她，肆意享受着别人对自己的好，却极少回馈。 唐熠的离开，带来了她的成长。 思及此，蒋凡晞搂紧了唐熠的手臂，看着电梯门里他挺拔的身影：「谢谢你让我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唐熠垂眸看她，露出一抹很暖的笑意：「我也是。」 …… 行程实在是紧张，蒋凡晞和唐熠最后放弃了欧洲其他地方拍婚纱照，直接就在巴黎当地拍。 旅拍团队是梁书仪帮他们联繫的，水准很高，选址也很文艺。 蒋凡晞自认他们不是一对文艺的夫妻，但真正融入那个氛围，文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了。 他们在蒙马特高地可以俯瞰巴黎全景的地方、在半山腰公园那面写满了各种语言的「我爱你」的爱墙面前、在如油画一般温馨美丽的塞纳河边，拍下一组组爱意浓烈的婚纱照。 他们在夕阳染红天幕之际，在浪漫的德比尔哈克姆桥，在那趟30年代的六号线地铁经过时，扬起唇角最幸福的弧度。 368 回京 368 十一月上旬，北京迎来入冬后第一场寒流，夜晨最低气温到了零下。 一出机场，蒋凡晞就被迎面而来的风打得往后大退一步，还好唐熠及时拥住了她。她把风衣拢紧，抬头看一眼刚灰濛濛亮而更显寒冷的天：「北京都这么冷了啊……早知道要带一件薄羽绒回来。」 他们从巴黎离开时，那边还是秋天，穿一件薄毛衫和风衣就够了。 唐熠把身上的男士长款风衣脱下，披在她身上，一手推着大行李箱，一手将她半个身子紧紧拥在怀里，往不远处的的士应召站走去。 拦下一辆回二环的的士，车门关上，蒋凡晞系安全带，问：「要先回后海还是先回家？」 「先回家，晚上再去后海。」 蒋凡晞笑着看唐熠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想早点回去看姥姥和姥爷，要我可能一下飞机就去了。」 唐熠笑着松了松肩颈，后脑往后仰去：「现在才早上六点，咱们一进胡同，全赶上大爷大妈出胡同上公园遛弯，每个人都站着跟你唠上一小时，你算算你得跟他们唠到几点。」 蒋凡晞大笑，后背往车椅背靠去，将唐熠的脑袋扳到自己肩上，用手轻按他的太阳穴，低声交代：「回去你赶紧洗个澡睡一觉，这几天你太忙了，在飞机上也没怎么休息。」 唐熠闭着眼睛，轻声：「房子快一年没住人，估计挺多灰，我不休息了，先把房子收拾一下。」 蒋凡晞「嗐」一声，低下头看他，笑：「我还能让你操心这些事情？前几天我就让物业叫人去打扫好了。回去你先洗澡，我收拾行李，完了我也去洗，再一起吃个早饭。」 「那我洗完澡做饭。」 「叫外卖呗！这么累就别自己做饭了。」 「好。」唐熠唇角勾了勾，「我想吃面茶和炒肝。」口气软得像跟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很是可爱。 蒋凡晞心里一软，动了动一侧手臂，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被唐熠枕着的那侧手臂小心翼翼的一动不敢动。 她在外卖软体上点好了唐熠想吃的早点，再点上自己的，然后预约了八点半送到家。 …… 蒋凡晞洗好澡出来，早餐已经送来了，一份份打包盒都开了，整齐摆放在餐厅圆桌上。 金纱色的晨光从客厅一大片落地窗折射进来，洒进餐厅，一桌子的早餐看上去色香味俱全：金橙橙的面茶和炸糕、泛着浓郁油汁的炒肝、裹着晶莹糖浆的糖耳朵……每一样看上去都十分诱人。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将毛巾挂到椅背上，伸出白嫩嫩的手臂，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起一块糖耳朵咬一口。 唐熠从厨房出来，手上拿着两份餐具。 北京开始供暖了，屋里温度很舒适，他洗完澡，换上灰色棉质家居长裤和白色圆领t恤，鬍子剃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看上去年轻、清新，颜值一点不输顶流小鲜肉。 蒋凡晞嘴巴里咀嚼着甜甜的糖耳朵，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唐熠身上打量着：「老公你是不是瘦了？」 「有吗？」唐熠俯身摆放餐具，「我一会儿称一称。」 蒋凡晞低头看自己腰上一圈软肉：「我觉得你的肉肯定都是跑我这边了，我胖了。」说着，舔了舔手指上的糖浆。 唐熠在她对面坐下，看到她一眨眼消灭一个糖耳朵，啃完了还要再舔干净，笑说：「你最近吃了挺多甜食，又不运动，当然会胖了。」 他捧起炒肝，没用勺子也没用筷子，顺着碗边喝下去，腥中带咸的口味刺激味蕾，粘稠的汤汁翻滚进入胃里，全转化成满足。 连连几口下腹，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碗，扯过一张纸巾轻拭唇角：「在美国最怀念的就是这碗炒肝。」 蒋凡晞随即讨好地说：「我去学做炒肝，每天做给你吃。」 唐熠大笑：「倒也不必每天都吃，都是动物内脏，胆固醇很高。」 「那我一礼拜做一次给你吃。」 「好，辛苦你了。」 蒋凡晞眨巴了下眼睛，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说：「这不是辛苦，是爱，用爱做成的炒肝。」 …… …… 「叮咚、叮咚、叮咚……」门铃发出急促的声响。 蒋凡晞缓缓睁开眼睛。 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半丝光线进来，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身旁，唐熠睡得正沉。她小心翼翼撑起上身，拿过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一眼。 「三点半，谁啊大下午的。」 蒋凡晞披上睡袍下床，趿着拖鞋走到玄关，看了眼猫眼。 佟玉英一脸着急地站在门外。 她赶紧打开门，小声道：「唐熠在睡觉，您小声点儿。」 佟玉英风风火火进了屋，拖鞋还没换，站在玄关就囔开了：「你们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要不是物业打扫卫生的阿姨刚才碰到我，说你们回来了，我还不知道呢？！」 蒋凡晞食指竖在唇上「嘘」一声：「小声点儿，唐熠在睡觉。」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佟玉英双手叉腰，「回来都不懂得去对面看看我跟你爸，躲在家里睡大觉，像话？」 她越囔越大声，蒋凡晞回头看一眼主卧虚掩着的房门，牙一咬，睡袍穿好，把佟玉英轰出去了。 她拉着佟玉英进对门，严厉道：「您怎么说不听呢？都说了唐熠在睡觉您还故意大声囔囔？！」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蒋志存闻声看过来，见是女儿回来了，激动道：「瑶瑶你回来了？唐熠呢？跟你一起回来？」 佟玉英哼一声：「躲屋里睡大觉呢！」 蒋凡晞懒得理她，迳自走到客厅。 「嗯，早上天没亮就到北京了，不知道你们起来了没，我们就先倒一下时差。唐熠他这阵子工作很忙，没怎么休息好，是我让他去睡了，让他等精神好点再过来。」 蒋志存笑着点头：「好好，都回来就好。唐熠的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 「案子解决了，无罪释放。」蒋凡晞看一眼已经进了房间的佟玉英，压低声音跟蒋志存说，「我们打算一月举行婚礼，您待会儿等我走了再跟我妈说，要不她会烦到我晚上都出不去，我们傍晚还得去后海。」 说完她就回自己家去了。 369 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369 「要敲门还是直接用钥匙开进去？」站在韩家四合院门口，蒋凡晞这么问唐熠。 唐熠不提前告诉后海这边自己无罪释放，说是想给他们一个惊喜，蒋凡晞当时就浮想联翩了，脑子里有一百个关于他们一家见面两行泪的戏剧画面，因此这会儿整得格外紧张，还特地如此慎重跟唐熠确认出场方式。 入冬后的后海风大，寒风倒灌进胡同，唿哧唿哧地吹着，将唐熠呢大衣下摆吹掀起一角。 他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抬头望着那扇金丝楠木做成的大门，瞳仁亮晶晶的，像是路灯的光亮映上去，又像是湿了眼睛。 蒋凡晞揪了揪他的袖子：「风挺大的，咱们进去吧？待会儿感冒了。」 唐熠回神，低头对她笑了下：「好，直接用钥匙开门。」 蒋凡晞从包里翻出钥匙，插进花园那扇铁艺门的锁里，钥匙往右转了半圈，「嘎达」一声，铁门应声而开。 唐熠抬手推开门，牵着她的手走进花园，推开虚掩的木门，抬腿跨过门槛，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笃定。 他们穿过外院进了内院。 院子里，枣树和柿树翠绿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平日鲜艷的芍药牡丹也成了一株株矮小的枯枝团；只有池塘里的乌龟还在慢悠悠却鲜活地爬着。 院门左侧的东厢房和右侧的西厢房皆都暗成一片，房门紧锁。西厢房是唐熠平时住的房间。 如果不是院门正对着的内厅发出温馨暖黄的灯光，不时有新闻联播标志性的配乐传出来，蒋凡晞会以为家里没人，因为很静。 「好像只有两位老人在。」唐熠动了动俩人牵着的手，声音有极力控制的紧张，「我们进去吧。」 「好。」 他们朝内厅走去，一进门，就见韩老爷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面前一杯茶飘着白烟。 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点耳背，电视声音开得很大，没听见蒋凡晞和唐熠的脚步声，看电视看得异常专注。 蒋凡晞喊了一声：「姥爷，我们过来了。」 老人家这才缓缓转过头，看到唐熠瞬间，眼眶蓦地就红了，大喊几声：「老伴！老伴！韩熠回来了！」 他颤颤巍巍地绕出沙发，红着眼睛，双手往唐熠小臂上一拍，颤着声音说道：「孩子你回家了……回家了啊！」说完，额头往唐熠胸前一抵，伏在韩熠怀里哭了。 八十多岁的老人哭得像个孩子。 唐熠抱住老人穿着厚袄子的身子，红着眼眶，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韩熠你回来了啊？！」韩奶奶从后厅小跑出来，因为步子迈得太急，眼见就要踉跄着摔了，蒋凡晞赶紧跑过去，把老人扶住。 她扶着韩奶奶走到唐熠身边，唐熠张开一侧臂膀，将姥姥拥进怀里。 他抱着两位哭得像小孩的老人，强忍眼泪，低声说：「嗯，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蒋凡晞也落泪了，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下的泪痕，转身出内厅，将空间留给那祖孙三人。 她用钥匙打开西厢房，拉了灯。温馨暖黄的光线登时照亮厢房，入目的一切整洁有序。韩家人定时给唐熠打扫房间，总是整理得纤尘不染，好让他随时回来有地方落脚——即使唐熠已经三年没回来，即使唐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即使回来也有自己的家。 蒋凡晞把外套脱下，在房里唯一一块三人座的皮沙发上坐下，从包里翻出纸巾把眼泪擦干净，静静坐着想了一会儿事情。 她有十个月时间没见过韩家爷爷奶奶，今晚细细一看，两位老人都老了许多，除了原本乌黑的头髮变斑白，腰背似乎也弯了，精气神自然也没有两三年前的好。 总归还是受唐熠被软禁这件事打击的。 这个年纪的老人，过一天少一天，最想要的，大概还是儿孙绕膝吧？唯一的孙子韩哲在英国留学，儿子儿媳工作忙碌，所以这么冷的夜晚，两个老人孤独在家，家里只有电视机发出的声响带来微弱的烟火气。 …… 蒋凡晞在唐熠房里坐了会儿，回内厅时，唐熠正和两位老人聊天，看到她进来，朝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坐到韩奶奶身边。 老人家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歉意道：「这韩熠刚回来，我和他姥爷都太高兴了，太久没见着孩子了，都忘了问瑶瑶你要不要吃晚饭。」 蒋凡晞忙说：「我们吃过了，不饿的。」 韩老爷说：「既然韩熠回来了，那你们的婚礼也该办了，我明天就去请人看上几个好日子，年前就把你们的婚礼给办了！」 虽说婚礼的事情已经说了一个多月，但韩家长辈此番再说起，蒋凡晞还是会害羞。她端坐着，乖巧回了声：「好，姥爷和姥姥做主。」 韩老爷看一眼老伴，韩奶奶笑着点了点头，侧过脸看蒋凡晞，亲切道：「瑶瑶，虽然上你们家提亲的时候，你妈妈已经表态过，但我和韩熠他爷爷都想先知道一下你的想法。」 「嗯，您尽管问。」 「上次咱们两家父母见面的时候，说到这个聘礼，当时你妈妈是说任我们家送，」韩奶奶笑着看一眼老伴和唐熠，手还轻拍着蒋凡晞的手背，「当然我们知道这都是因为你父母开明，没有在这上面为难我们，但礼数总归要到位，还是得送的。我和他姥爷想听听瑶瑶你的意思，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们，我们按照你喜欢的去准备。」 这…… 蒋凡晞也难住了。 韩家长辈其实是想借她的嘴打听她父母想要的聘礼，她也知道佟玉英那个人肯定是多多益善，不管是钱啊金器房子都好。她若开口提出要什么，韩家长辈再开明心里也会膈应；她要不开口，韩家长辈没准备到位，佟玉英肯定要给唐熠脸色看。 太难了…… 蒋凡晞正犯愁，忽然就听唐熠说：「我爸过两天就到北京了。」 韩奶奶意外：「他来做什么？！」 唐熠说：「他想给我筹备婚礼。关于聘礼这块，他说他要准备，姥爷姥姥你们就不用烦恼这块了，到时候让他和我岳父岳母谈吧。」 370 我家乖乖事业大、人缘好 370 韩奶奶脸色涨得通红，愤怒的血液仿佛就在她白皙的皮肤下急速涌动。都被气成这样了，还是控制力极好地端着，优雅道：「他要准备？也不拦着他，他准备他的，我们韩家准备我们的。」 韩老爷沉默。 唐熠笑：「那不得折腾死我和瑶瑶？北京办两场，张家口办一场，再回美国办两场，一共五场，真遭不住。」 他口气轻松，玩笑般说着，一下把原先还略带凝重的气氛缓和了。 方才还一脸怒气的韩奶奶登时笑了，宠溺地看着外孙，说：「我家乖乖事业大、人缘好，自古都是能人责任重，别人想办五场婚礼还没机会呢。」 韩老爷连连道「是」，开怀笑出声，爽朗的笑声迴旋在内厅。 蒋凡晞却尴尬得脸发烫。 乖乖？ 他们喊唐熠这位快奔四的大男人「乖乖」…… 她微侧过脸看了眼那位「唐乖乖」，只见他一脸常色，似乎是很习惯「乖乖」这名儿。 韩老爷问：「美国两场这是芝加哥和华盛顿各办一场？」 唐熠点头：「芝加哥主要是请我爸那边的亲朋好友，还有我一些高中同学。华盛顿就是公司的同事和客人。」 「应该的应该的，」韩老爷说，「美国两场还真是缺不了。你们时间上自己要安排好了，别累着自己。」 他转而跟老伴说：「既然这样，那北京办一场就好。唐世明要准备就让他准备去，到时候咱们家需要多少桌酒席让韩熠报给他，让他一起去订酒店。至于聘礼，他给一份，咱们也给一份。咱们这份代替韩熠妈妈给的，不能少。」 韩奶奶没反对，拿起手绢抹眼泪，手捣着胸口：「这外孙辛辛苦苦养大了，还要分一半给冤家，我这心里难受啊。」 唐熠安抚老人：「姥姥，我会留在北京陪你们，别担心。」 一个念头忽然在蒋凡晞脑海里闪现，她没声张，等从韩家出来，车子出了胡同，才跟唐熠说：「要不婚礼之前，你搬来后海住，一来陪陪老人，二来有时候他们要跟你商量婚礼的细节也比较方便。」 三来你也不用见到我妈，不会跟她起矛盾。 第三点蒋凡晞没说出口，就只是在心里嘀咕着。 唐熠偏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那你呢？跟我一起住后海么？」 「我不行啊。」蒋凡晞解释，「一般大婚之前，新郎新娘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唐熠笑：「那是从没住在一起过的新婚夫妻，咱们都登记三四年、老夫老妻了，整什么婚礼前不见面的有意思么？」 当然没意思，蒋凡晞也想每天晚上抱着唐熠鲜活温暖的身体入梦啊，但这不是因为韩家两位老人都老了嘛。 她闷着脑袋琢磨半晌，说：「你都说了老夫老妻，不趁婚礼前小别一下，到时候还有新婚的感觉吗？以后还有大半辈子每天在一起，真不差这俩月的。」 唐熠没说话，认真开着车，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行，那我搬回后海住，等到办了婚礼再回去。」 蒋凡晞还以为他应该会过几天再搬回后海，结果就过一天，和她父母吃了一顿晚饭，回去就开始收拾东西了，说明天睡醒就回后海，收东西的时候眉开眼笑的，好像还挺迫不及待。 蒋凡晞心里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什么。 …… 唐熠回去的第一天，蒋凡晞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晚上去对面吃了晚饭回来，洗了澡，躺在床上找了一部片子看，边和唐熠聊天。 horton那边可能有新的併购项目，唐熠又开始盯美股了，边工作边和她聊天。 躺在松软温暖的大床上，边用大屏投影看电影，边和老公说着闲话，倒也乐哉，因此唐熠离开的第一天并没有多难过。 但唐熠回去的第二天，唐世明和孙玫到北京了，蒋凡晞和唐熠一起去机场把人接到唐世明在北京的四合院。 那四合院就在后海北沿，距离韩家那条胡同不到半公里路，步行五分钟，家门口对面就是后海边，能一天瞧见什剎海公园，位置比韩家优越不止一星半点。 四合院大门是黄棕色的，看上去金橙橙、崭新崭新的，台阶两边立着两尊石雕狮子。蒋凡晞进大门时，特地摸了一把大门的材质，质地光滑，细看却没上油，感觉是一种很名贵的木头做的。 进了内院，曲径通幽，假山水池、凉亭走道、花圃矮树、红门绿柱，仿佛进入清宫戏剧拍摄现场。 那凉亭是建在水池中央的，长长的走道从门边直通凉亭，人走在上面，鲜活的金鱼就在池水里游着，仿佛就在脚边；院里到处有造型栩栩如生的动物石雕和木雕，整个院子给人以京派印象的同时，又处处充满了生命力与艺术气息。 怎么看都不像是唐世明那种暴发户会有的品味，他芝加哥的富贵色大宅子才是他的品味。 趁孙玫带唐世明回卧室休息的间隙，蒋凡晞悄悄问唐熠：「你爸这个四合院是祖传的还是后面买的？好大，得有两三千平方吧？」 唐熠抓一把鱼食丢进池子里，淡道：「这个四合院是他和我母亲结婚前置办的，当时应该也是想着我母亲婚后回北京，有个离娘家近一点的地方住。」 跟蒋凡晞猜的差不多。她转身指了指亭子对面一间用窗席半遮挡的茶室：「里面那些木雕是你母亲的作品吗？」 唐熠点头，继续抛鱼食。 蒋凡晞嘆气，视线随着鱼食弧度落到池子里，忽然惊讶道：「哎不对啊，现在天儿这么冷，这金鱼在户外怎么能活得了啊？」 唐熠笑着指了指池子深处、假山下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装了个智能水温设备，会根据气温变化调节池子里的水温，保证金鱼不会冷着或热着。」 「这么高级？」蒋凡晞蹲下身子，手往池子里拨了拨，惊喜地站起身，「是真的！池水温温的！天啊这金鱼命也太好了叭！还有温泉可以泡！」 371 老胳膊拧不过年轻大腿 371 唐熠手中的鱼食抛完了，拍了拍手上的屑，揽着她步出凉亭，边走边小声和她说：「你要是喜欢这里，我跟老头说，把这个院子当聘礼送给你，等他们回美国了，咱们经常过来住。」 蒋凡晞想都没想：「那不行，这是他给你母亲准备的院子，我不能要。」说完，又不放心地叮嘱唐熠：「你别说啊，你要去说我可生气了。」 唐熠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早晚不都是我们的？有什么差别？」 「当然有，人家自己愿意给你和你去要肯定不一样。」 「那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想要？」 「那也不是非得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 俩人从亭子出来，见到几位统一服装的厨师从门外进来，手里皆都提着个银色的小手提箱，看到唐熠，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唐总，下午好。」 唐熠点点头：「去忙吧。」 蒋凡晞问：「要来做晚饭吗？」 「嗯，老头喜欢吃京菜，我请了几个厨师这阵子给他做三餐。」 蒋凡晞扭头看一眼那足有五六个人的白色队伍，心想：这怕不是要做满汉全席？ …… 暮色四合，金纱一样柔和浅淡的光洒在后海一方方幽深的小胡同里。 北沿那座占地最大、最为奢华的四合院里，灯灯盏盏，偌大的餐厅尤其明亮。 圆型转桌上，摆满了二十余道放在皇家黄滚金边瓷盘里的精緻菜点，灯光自上而下洒落，与滚着金边的瓷盘互相辉映，折射出金灿灿的光，装点了食物，惹人食慾。 看着这一大桌子mini版满汉全席，蒋凡晞咽了咽嗓子，边在心里惦记着一会儿要逐一试试，边静静等待唐世明先动筷子。 不想，唐世明却只是慢悠悠说起去女方家提亲的事情，好像这桌饕餮对他没半点吸引力。 他跟唐熠商量着说，明天要办点事情，后天再去见女方家长。 唐熠也知道蒋志存和佟玉英几乎都在家，没什么意见，只提醒道：「正式提亲得去张家口。」 蒋凡晞正琢磨一盘彩色抄手里包着什么馅，忽然听唐世明不太高兴地说道：「什么？得去张家口？他们不是住在北京吗？直接在北京提亲不行？为什么非得跑乡下地方？」 蒋凡晞一愣，抬眸看向对面那位面目并不慈祥的老人。 「您来之前，我就跟您说过，婚俗要按张家口那边走，您当时满口答应，现在又不行了？」唐熠没了耐心，口气烦躁，「您要不行，就别去了，我姥爷姥姥过去就行。」 唐世明暗中跟前丈人憋着劲儿，一听韩家二老也要去张家口提亲，登时道：「行！就去张家口！我没问题！」 蒋凡晞：「……」 她烦透了唐世明明知道自己老胳膊拧不过唐熠的年轻大腿、却又老爱跟唐熠唱反调的坏习惯，翻了个白眼，视线飘向深棕原木包边的古式落地玻璃外——池子里的金鱼游得正欢，不知道鱼与鱼搞对象，需要各自长辈的同意吗？ …… 唐熠送蒋凡晞到家楼下，立马就掉头回后海，一晚上都没跟蒋凡晞联繫，不知是在和唐世明商量事情，还是在忙工作。 这才分开住的第二天，就这样了，时间一长还得了？ 蒋凡晞扯过一旁唐熠平时睡的枕头丢到脚边，狠狠一踢，松软的枕头登时被踢到墙角。 她看了会儿电影，又觉得过意不去，灰熘熘下床把枕头捡回来拍了拍，重新放到唐熠的床位上。 …… 唐熠这一失联，直接到唐世明和孙玫上门见亲家的那天一早，才给蒋凡晞打电话，说他们准备出发，大概四十分钟到。 蒋凡晞心里憋着气，说：「知道了，尽管来就是了，又不是不知道密码。」说完把电话挂了。 她换了件橘棕色的薄毛衫，搭配白色圆领衬衫、牛仔裤，烫成微卷弧度的长髮随意扎成松松的韩式马尾，上了点淡妆，去了对门父母家。 …… 客厅里没人，蒋凡晞站在玄关换拖鞋，换好了，又俯身打开鞋柜门，另外拿出三双客拖。 「唐熠他们还有二十分钟到。」她朝主卧方向喊了一声，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水果茶点和茶水。 才刚把水果洗好，佟玉英就挤进来了，双手捏着裙摆，原地转了一圈：「瑶瑶你看妈妈今天这样穿可以？」 蒋凡晞回头，极快速看一眼，又低头看向手中的青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您办喜事。」 佟玉英穿一件正红色勾刺绣及膝连衣裙，上半部分紧紧勒出她年过五十仍姣好的身段，腰部以下裙摆自然散开，遮住因为缺乏锻鍊而不够完美的臀型；上身披一条卡其色皮草围脖，口红亦是用的正红色，上了妆，连睫毛眼线都描画仔细；烫卷的及肩长发盘成优雅的髮髻，一颗淡紫色的饱满大珍珠点缀在黑髮间，简单好看。 很美艷是真的，这一身出去，在同龄人里绝对是艷压级别的存在，甚至不输给穿戴一套别墅在身上的孙玫。 「这你就不懂了，」佟玉英凑过去，得意道，「人家都说想知道老婆中年时什么样，就看岳母现在什么样。我打扮得好看一点，不仅给你和你爸长面子，也让唐熠对你有点信心不是？毕竟没有男人不乐意老婆五六十岁还保持美貌。」 蒋凡晞认真清洗手中每一颗青提和车厘子，嘲讽地笑了下：「如果我只有外表，你以为唐熠和他家人能看得上我？」 「那我问你。」佟玉英插着腰，「如果没有我给你生这么一张脸、这么一副好皮囊，你像你爸，唐熠他能看上你？」 蒋凡晞手里动作一顿，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蒋志存，不吭声了。 佟玉英得意笑道：「所以咯。」 蒋凡晞不服气：「一会儿唐熠来了你去问他！看他怎么跟你说！」 正说着，门铃叮咚叮咚响起来。 佟玉英「呀」一声，按着皮草赶紧出去了。她去扶坐在客厅的蒋志存，俩人一起走到玄关，开了门。 蒋凡晞擦干手，也赶紧从厨房出去。 门外，唐熠双手提着红色礼品袋，穿着浅灰色毛呢大衣的孙玫扶着穿黑色毛呢夹克的唐世明。 佟玉英热情地探出半个身子去迎孙玫和唐世明：「哎呦，亲家来了呀！快请进快请进！」 372 三斤三两，一动一不动 372 蒋凡晞下意识去看唐世明的脸色，心想如果老头情绪不佳，自己得找机会提醒佟玉英少说点话。因为唐世明心情不好的时候，别人越热情、他就越不高兴。 老头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心情好坏，在孙玫的搀扶下换了拖鞋进屋。 佟玉英和蒋志存迎着亲家去了客厅，唐熠走最后，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低声问蒋凡晞：「昨晚睡得好吗？」 蒋凡晞撇了撇嘴，没回答，反问：「你昨天去哪里浪了？失踪一整天？」 「昨天一整天都跟老头在外面办事儿。」唐熠笑得一脸灿烂，「怎么？是不是觉得特想我？如果你说『是』，我晚上立刻搬回家！」 蒋凡晞「哼」一声，正想说「想得美」，那边佟玉英大声唤道：「瑶瑶，唐熠，快过来，杵那儿说啥悄悄话呢？！」 「来了。」 唐熠换好拖鞋，一手提着礼品袋，一手牵上蒋凡晞的手，一起进了客厅。 俩人刚入座，就见唐世明从孙玫手中接过一张红纸，摊开了放茶几上，说：「关于回你们老家提亲、两个孩子办婚礼的日子，我都叫人看好了，亲家可以按照这几个日子去准备。」 佟玉英一听，登时就说：「上门提亲和回门宴的日子，得我们家看才是呀！这是传统，我们老家的传统。」 蒋凡晞一听不妙，想提醒她已经来不及了。 唐世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瞬间黑了几个度，看那样子好像很想开骂，但又因为顾忌着什么而极力隐忍。他说：「叫人看日期的时候顺便看好了，这一组日子是过年之前能选到的最好的。」 佟玉英拿起红纸瞧了几眼，念念有词道：「二六提亲、初七回门，这俩日子都不行。一个沖属鸡的，一个沖属蛇的，都沖我和老蒋，不合适。」 唐世明说：「我们美国不讲究这个。」 佟玉英反问：「不讲究那你为啥还要请人看日子呀？直接随便挑两个周末不就行了？」 全场鸦雀无声。 唐世明一脸想骂人。 蒋凡晞在心里对佟玉英比划了个666。 她用脚碰了碰唐熠的，示意他说几句话缓和气氛。 唐熠这就说：「妈，那不然您去看几个不沖您和爸属相的日子？越早越好。」 唐世明和蒋凡晞同时开口：「不行！」 现场又静下来。 蒋凡晞看一眼脸已经臭到极致的唐世明，不太自然地笑了下：「也要把公公和玫姨的属相记上，还有唐熠他姥爷姥姥的属相，都得记上一起选。」 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孙玫登时笑道：「还是瑶瑶考虑得周全。」 蒋凡晞赶紧打开手机便签，将以上四位长辈的属相逐一记下，然后截图发给佟玉英，这事儿才算完。 接下来，到了商量婚俗事宜的环节。 佟玉英拿出小本本，戴上老花镜，仿佛教书一般一样样念出老家婚俗要求：「这个男女结婚，自古以来有『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和迎亲，但现在都简化了，变成『议婚、结小订、下大订、迎娶』四个步骤，咱们今天坐在这儿商量俩孩子……」 唐世明没耐心听下去，抬手打断：「我们美国不兴这些。」 现场又一片安静。 佟玉英推了推红色边框老花镜，手上的小本本一合，静静看了唐世明几秒，说：「你们美国人不兴这些，可你娶的也不是美国儿媳妇呀！」 蒋凡晞头皮一紧，正想去拉佟玉英，唐世明手中拐杖用力一敲，瞪着眼睛说：「我倒想给唐熠找个美国姑娘！你以为我喜欢他跑去乡下地方找对象？」 这话一说，不仅是「人活一口气、凡事就得争个输赢」的佟玉英都给气着，连性子向来温和的蒋志存也皱了眉。 他说：「老唐，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俩孩子都註册三四年了，这手续也早就提交到大使馆了，这是两个国家都承认的婚姻。你现在又提希望给孩子找个美国姑娘，这不现实，也没意义。」 唐世明说：「这不是你老婆先讽刺我们娶的不是美国儿媳妇么？」 蒋志存严肃看向佟玉英：「玉英，你少说几句！」 佟玉英冷哼一声，下一秒就将手中的小本子打开撕下几页，全都推到孙玫面前：「唐太太，这是我们老家的婚俗规矩和需要准备的东西，你拿回去看看吧，慎重对待，别漏了程序影响到孩子的婚姻。」 最后一句给力，孙玫不敢怠慢，双手毕恭毕敬将那几页纸工工整整对摺，放进包里，满口应下：「好的，我会注意，亲家放心！」 蒋凡晞暗暗嘆气，看一眼一脸无奈的唐熠，用眼神无声告诉他：加快进程！ 唐熠意会，看向佟玉英，笑问：「妈，接下来是不是该到『给小订』环节了？」 这是佟玉英最关注的事情，也是双方家长最容易产生矛盾和嫌隙的时候，严重的甚至会让一对已经谈婚论嫁的男女无奈分手。 蒋凡晞暗暗提着一口气，尽管她昨天就已经跟蒋志存说过，这事儿得好好跟佟玉英说，不能让她到时候在男方家长面前狮子大开口。 但也不敢保证佟玉英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会不会突然发神经。 佟玉英抬了抬老花镜，又打开手中的小本本，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样样念出声：「我们要求不多，就『三十斤三十两、一动一不动』，衣裳钱和回门女婿桌的钱，都包在里头了。」 「啥？」唐世明皱眉，「啥玩意儿？」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一头雾水。 蒋志存严厉看向佟玉英：「玉英，别瞎说！」 说完，转头笑着跟唐世明夫妇解释：「这『三斤三两，一动一不动』就是十五万人民币加一辆车子和一套房子。这是我们老家彩礼的行情，主要也是作为俩孩子小家的启动资金和生活保障。」 唐世明反应过来，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那亲家母刚才提出『三十斤三十两』，大概是彩礼要一百五十万人民币的意思？」 说着看向佟玉英：「请问你们这是嫁女儿呢还是卖女儿？」 373 凭什么? 373 唐世明这话说得脾气向来温和的蒋志存都变了脸色，在佟玉英还没出声跟唐世明理论前，他就先说话了：「那老唐你开口吧，送多少钱的彩礼随你们，反正这钱最后也是跟着孩子一起嫁过去，不是留在我们夫妻口袋里。」 佟玉英早就忍不住了，半起着身子，说：「就算我们留着彩礼钱也无可厚非！女儿养这么大，白给你们家了？我们家又不是上辈子欠你们的，凭什么？」 说完，又去吼蒋志存：「老蒋！彩礼钱留不留，我还没决定，你别在那边做好人！你跟人做好人，人当你是好人么？」 唐世明反倒是笑了，后背往后一靠，悠哉悠哉地看着众人，阴恻恻地笑道：「不白给我们家，那就是卖给我们家的意思嘛！行！今儿亲家只要承认是卖女儿，别说是三十斤人民币，就是三百斤我都给！」 重量三百斤百元大钞就是一千五百万人民币。 这笔钱对唐世明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刚才为了一百五十万就讽刺蒋家卖女儿，不过是故意挑刺。 蒋凡晞感觉被冒犯到，抬手捂住已经打算开口的唐熠的嘴巴，看向唐世明，冷声说：「爸，您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我是小地方出来的没错，但我也工作很多年了，如今也有自己的集团公司，每年都有不错的分红，我嫁唐熠，不是奔着你们家的钱去的。您抱着这样一个心态来想我们，真的很伤人。」 话说完了，她还捂住唐熠的嘴巴，因为她知道唐熠一开口，肯定是跟唐世明撂狠话，要唐世明别管。 她宁可自己得罪唐世明，都不希望唐熠和唐世明好不容易才修復好的关系再度碎裂。 可唐世明那种人，是不会理解她的用心的，因为他说：「你有今天，还不是靠我儿子？」 众人都没说话，不知道唐世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世明老神在在的，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下，反倒越松弛。 他冷笑着问：「不是吗？你高二去德国留学，在德国吃好穿好学好，不都是我儿子每年白花花的银子供着你？怎么现在到你嘴里好像就变成是你自强不息、完全靠自己？」 蒋凡晞脑子一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满脑子都是唐世明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的疑问。 她一脸紧张地看向唐熠，唐熠摇了摇头，她就知道这不是唐熠说出去的。 佟玉英那边也炸了，站起身，小本本往茶几上用力一摔，直接与唐世明对峙：「亲家你瞎说什么？我女儿留学是有人资助没错，但怎么可能是你儿子？你儿子当时才多大，怎么可能跑去资助我女儿？」 唐世明捻着左侧无名指上一款老式婚戒，笑得一脸讽刺：「我儿子02年开始资助学生，一直坚持至今，受他资助的学生没有上万也有几千，你女儿只是其中之一。但她能在上万人中脱颖而出嫁给我儿子，也是很有『本事』了，这『本事』恐怕大过她做事业的能力吶。」 「小唐，」蒋志存冷声问唐熠，「你父亲说的这是真的？你真的是瑶瑶的资助人？」 唐熠：「……」 他闭了闭眼睛，重重点了头。 贫穷青涩的少女、富有的资助人——世人眼中，这些标籤跟某些暧昧的字眼也差不多等同了。 偏偏这俩人后面还恋爱结婚，很难不令人浮想联翩，特别是佟玉英这种看多了微信公众号小黄文推送的中年阿姨。 原本这段时间就对唐熠不甚满意的佟玉英，在与唐世明针锋相对了大半个早上受一肚子气的情况下，将所有气撒在唐熠身上：「你该不会是在瑶瑶还没成年就……你这孩子怎么做这种事情？！你这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她差点都想问：「你是不是个变态？」 那阵子，几起恋童犯罪新闻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几个没底线的公众号开始用新闻供稿口气写恋童小黄文，看得佟玉英对蒋凡晞受唐熠资助这件事充满了可怕的联想。 蒋凡晞已经想当场暴走了，在心里狂骂唐世明说话难听的同时，也相当担心父母的心情。 正想着要说点什么堵住唐世明的嘴，又能安抚到父母，就听唐熠淡淡开口。 「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他咬了咬牙，继续说，「资助学生的事情一直由基金会处理，我从来不过问。是的，我在国内有一个助学基金会，专门负责资助一些在理工类竞赛上获得奖项的学生到国外留学。我和瑶瑶……是她回国进北京盛华工作才认识。一开始也只是普通同事，相处久了，是我先喜欢她，追求了她很久，她对我经过一定时间考验，有了了解才接受我。抛开我是助学基金会资金提供人这点，我和瑶瑶的恋爱婚姻压根就跟资助没半点关系。」 他特地强调是自己先喜欢蒋凡晞、追求了蒋凡晞很久、蒋凡晞对他施展了考验才在一起，用这三点回击唐世明刚才对蒋凡晞的讽刺。 蒋凡晞无奈看他一眼，眼眶已是通红。 她知道资助的事情不是唐熠告诉唐世明的，但还是觉得委屈，本以为这件事能瞒得了父母一辈子，不想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不怀好意地公布出来。 以蒋志存的性格，肯定会觉得对唐熠亏欠更多。 不行，不能让蒋志存带这种情绪面对唐熠。 蒋凡晞稍稍组织了一番语言，握住唐熠的手，大大方方看向唐世明：「没错，我当时是受唐熠资助才能出国留学，但我在六年前，已经将当年的资助款连本带利还给了唐熠，就在芝加哥渣打银行取的钱，十万美金，取款记录应该还查得到。还有，为了唐熠这次能赢得官司重获自由，我主动与hanren集团切割掉所有关系，一点股份都没保留，这对我个人职业生涯而言意味着什么，相信您也清楚。」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唐熠一直紧紧牵着她的手，给她鼓励与勇气。 唐世明笑笑，没说什么。 「什么？！」佟玉英跳起来，戳着蒋凡晞的额头，大囔，「你把hanren的股份卖了？你现在不是hanren的董事长了？那个晶片和你没关系了啊？」 蒋志存也一脸紧张地望着女儿。 蒋凡晞低下头：「嗯，我作为唐熠的妻子，如果不与hanren切割开关系，唐熠的官司是赢不了的，他只能一辈子被软禁在波士顿，别说回国了，麻省都出不去。」 佟玉英登时发狠往女儿肩膀一拍。 那一下是真用了劲儿，「pia」一声，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尖声嚎着：「你给我离婚！今天就去办离婚！然后马上把hanren的股份拿回来！」 374 有缘再谈吧 374 见蒋凡晞不为所动，佟玉英又发狠往她背上勐拍几道，掌心用力拍打在肋骨部位，发出空空的啪啪声。 蒋志存连连喊了几声「玉英」，试图阻止妻子，但没效果，急得他拄着四角拐杖连忙站起了身走过来。 就连经常拿拐杖抽大儿子的唐世明都别过脸去，孙玫则急得红了眼，劝道：「哎瑶瑶她妈，你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别对孩子动手……」 话未说完，唐熠已经站起身扼住了佟玉英的手腕，迅速把蒋凡晞拉到自己身后。 他很快放开佟玉英的手腕，强硬道：「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我俩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他转身看一眼唐世明，「让你们双方家长见面谈婚礼细节，是尊重你们！如果你们不想要这份尊重，直说，犯不着坐在这儿浪费时间吵架！」 唐世明摸摸鼻子，没吭声，也算给了儿子面子。 但佟玉英可不干，瞪着一双本就大、还画了眼线显得更凌厉的眼睛看着唐熠，扯着嗓子问：「是谁要吵架的？啊？你那个美国爸说我们收礼金等于卖女儿！有他这么说话的吗？别说在我们蒋家，你这句话就是随便拿到扫大街的家里，人家都能拿扫帚把你们轰出去！」 「他……」 唐熠也不知道该怎么为唐世明解释，抓了抓头髮，正一筹莫展，孙玫站起身，提着包走到佟玉英身边，笑着挽上她的手：「亲家母，咱们借一步说话。」 孙玫为人和善，看上去优雅高贵又没什么架子，是佟玉英羡慕的那种女人，此时笑意盈盈地挽着佟玉英，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佟玉英收起戾气，勉为其难地笑了下，指着次卧说：「去我女儿房里说。」 唐熠走到蒋志存面前，将拄着四角拐杖艰难站着的蒋志存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再坐回蒋凡晞身边，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 她的手很凉，还微微发着抖。 唐熠垂眸看她，看到她眉心微皱，她只有很烦躁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个表情。 唐熠紧了紧俩人牵着的手，看向蒋志存，说：「爸，彩礼的事情我大概清楚了，去老家提亲那天我会亲自带上，这点您不用担心。」 蒋志存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彩礼里面的现金到时候会跟瑶瑶一起嫁过去；房子本来就给了，到时候就把房本带过去就行；至于车子，我听说你在美国给瑶瑶买了一辆宝马，用那辆的本子就行了。这样彩礼就齐了。」 「那不行！」 听到唐世明这一声，蒋志存脸上笑意敛去。 彩礼都已经如此简化，不知道这位难缠的亲家还有什么意见。 蒋志存的好脾气已经被今天这一出给磨到所剩无几，这会儿人也是在暴躁边缘，听到唐世明这一喊，登时严肃看过去，口气也是相当不客气：「亲家，办婚礼是喜事，搞得大家都不开心那真的就没必要了。你觉得我们要你们家的彩礼是在卖女儿，那不然这样吧，我们不收你们的彩礼，钱车房通通不要。反过来，我们家来出所有彩礼，办婚礼的钱也我们家来出，但以后我女儿生的孩子，得跟她姓蒋。」 他敢这么说，自然是口袋里毛爷爷充裕了。人有钱，说话也有底气。 这个时候的蒋家，已经不是几年前穷到只有老家一套旧公寓的蒋家了。在过去几年，蒋凡晞身为国内科技界炙手可热的新星，身家早已不同往日。当然比起唐世明这种级别，还是差远了，但一百五十万人民币的礼金、一套北京的房、一辆车子，和几场婚礼的费用还是出得起了。 蒋志存为人忠厚老实，低调不炫耀，如果不是被逼急了，是不会说这种话的。 唐世明不了解他的为人，但唐熠清楚，立马就说：「爸，您别生气，我爸不是那个意思。」 「唐熠，你闭嘴！」唐世明赤红着眼睛吼了一道，立马又把枪口对准蒋志存，「我虽然有两个儿子，但不可能让唐熠入赘！绝不可能！」 他急了，蒋志存反倒是笑着说：「没有要让唐熠入赘，他们的孩子姓蒋就可以。」 「那不是变相入赘是什么？不可能！」 蒋志存敛笑，锐利道：「娶人进门这件事本身就是要花钱的，既然你们不愿意花钱，那我们家来花，我们家来娶。你这不行那不行的……」 他稍顿，几秒后意味深长地「哦」一声，说：「合着你压根就没打算同意这门婚事是吧？」 「也不是。」唐世明气焰下去几分，看一眼彻底黑脸的儿子，幽怨道，「他们註册了才跟我说，我还有机会不同意吗？！」 蒋志存笑道：「既然这样，现在办婚礼就是走个过场，两家各退一步，早点把这个事情给办了，也让孩子们早点空出时间忙他们自己的事情去。」 他字字句句都在为孩子着想，反倒衬得唐世明不讲道理，胡搅蛮缠。 唐世明自己心知肚明刚才一通脾气没发对，这会儿也有点不好意思，看一眼次卧方向，说：「老蒋你是讲道理的人，我就跟你明说了——」 「你那个老婆有毛病，什么人跟她相处都累。我刚才发脾气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针对你女儿，是你那个老婆态度有问题……以后俩孩子结婚了，我不想让他们住你们对门，房子我已经准备好了，在后海北沿的四合院，你若答应他们婚后搬到后海去住，今儿就算谈成了。不愿意，那就有缘再谈吧！」 蒋志存嘆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与佟玉英长期生活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他看向女儿女婿，轻声问：「你们的意见呢？婚后愿意搬到后海去住吗？」 蒋凡晞没吭声，她肯定是不愿意的。母亲再有病，还有个父亲需要她问候照顾。 正想着要怎么拒绝，就听唐熠说：「婚后住哪里，是我们俩自己的事情，跟婚礼无关，请不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375 这玩意儿还戒得了? 375 唐世明手中拐杖重重一敲，起身就要走，嘴里骂道：「脑筋不清楚的傢伙！」 他朝次卧方向大喊：「孙玫！孙玫！」 孙玫很快就出来了，后面跟着佟玉英。俩人都眉开眼笑的，好像谈得很开心。 佟玉英问：「哎怎么要走了？都谈好了？」 唐世明不拿正眼瞧她，把手递给孙玫：「扶我出去，回去了！不谈了！」 孙玫去看唐熠：「这是？」 唐熠点点头：「先回去吧。」 说完，他紧了紧跟蒋凡晞牵着手，低声：「晚点我打给你。」 蒋凡晞整个脑子都是懵的，木然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孙玫扶着唐世明出去了，唐熠安抚过蒋志存夫妇几句，也跟着走了，他得开车送唐世明回四合院。 蒋凡晞把门关上，回到客厅，已是心力交瘁到什么都说不出口，耳边全是佟玉英叭叭叭的声音： 「唐熠那个继母说啊，唐世明那人平时在单位指挥人指挥惯了，在家里也需要别人绝对服从他，唐熠就是受不了他的性格才会自己搬出去住。她说我就是因为不服从他，跟他唱反调把他惹毛了，他才在孩子们的婚礼里搞针对，其实彩礼昨天就准备好了……真是有毛病！我们是他的亲家又不是他的下属，还搞什么绝对服从？他以为他是美国总统啊？……」 「其实你一开始也没必要回他那两句，忍忍就算了，兴许这会儿事情已经谈完了，搞到现在……哎！」蒋志存也是说不下去了，手往沙发扶手上一拍，脸色很是惋惜。 佟玉英反而笑了，说：「没事儿，唐熠的继母说了，老家下聘那天是肯定会把彩礼带过去的，婚礼肯定也是要办的，唐熠压根就不听那老头子的话，什么都准备好了，让我们尽管把日子挑好给唐熠就行。」 她说着，又嘆起气，自言自语道：「就是这老头子那么坏，不知道会不会又在婚礼上添什么乱呢……」 蒋凡晞不想听这些，抓了抓头髮，说了声「我先回去了」，就去玄关换鞋了。 佟玉英在客厅大喊：「记得去把股份要回来！要不回来你也别回家了……」 …… 蒋凡晞在家里越呆越烦躁，耳朵里一会儿钻进唐世明的冷嘲热讽，一会儿又有佟玉英尖声囔叫的声音，搞得她快疯了。 她找出一部电影看，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干脆打车去了后海。 当时是中午，酒吧街的酒吧全都没营业，她直接去了冯磊店里。 冯磊跟三俩朋友坐在店里喝酒，见她过来，招唿她随意。她打了会儿架子鼓发泄发泄，下来吧檯，要了一杯莫吉托。 刚喝了几口，冯磊就过来了，在她身旁的高脚凳上坐下，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细长细长的烟：「来一根？」 蒋凡晞摇头：「戒菸了。」 冯磊笑：「这玩意儿还戒得了？」 蒋凡晞也笑，指腹沿着杯口转了一圈，说：「唐熠因为我抽菸的事情没少跟我翻脸，我还能不戒么？」 冯磊唿出一个烟圈，笑了下：「是他会干的事儿。」 蒋凡晞「嗯」一声，没再多言。她和唐熠这些朋友说熟也熟，但到底没熟到跟自个儿朋友那样随意。 拿起酒杯再喝一口，到底是怕了这份尴尬的沉默，她没话找话：「你怎么知道我会抽菸？」 冯磊把快燃尽的香菸摁灭在菸灰缸里，说：「混这个圈子的，就没一个不抽的。抽菸还是小事，有的飞叶子。」 蒋凡晞喝着酒，突然想起孙玫说，唐世明宁可得罪韩家人也要把唐熠的抚养权要回去的原因，就是怕唐熠青春期学坏了。 可唐熠在唐世明那种控制欲极强的人身边生活了三年，也着实不容易，就是现在都还甩不掉。 想到一个佟玉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再来一个唐世明，蒋凡晞心里那股烦躁又烧成了火，咕噜噜把大半杯酒仰头全干了，杯子用力掷到桌上，跟酒保又要了一杯。 冯磊斜过来一眼，笑问：「跟韩熠吵架了？」 「没。」 「得嘞！」冯磊掏出手机，「我给韩熠发个信息，说你在这儿。」 蒋凡晞没阻止他，看着正调酒的酒保手中翻飞着摇晃冰罐的动作。 唐熠很快就来了，还是上午那一身，跟冯磊打了声招唿，把冯磊给支走了。 他在冯磊刚才坐过的位置入座，跟酒保要了杯威士忌，这才问蒋凡晞：「午饭吃了？」 「没。」蒋凡晞盯着酒杯里那抹绿色发呆，「吃不下去，一点胃口都没有。」 唐熠嘆气，抬手搂了搂她的肩膀，把她手边还剩半杯的莫吉托拿过去，一口干了。 「没吃饭不喝酒。」他说，「以后没事别让我爸跟你妈见面就行了，应该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北京。」 「那婚礼呢？他们不得见面？」说出这句话，蒋凡晞又是一阵头痛。 「回门宴男方家人不出席，别担心，他们见不到面。」 「那以后孩子满月周岁什么的不得见面？」 唐熠没吭声。 以唐世明的性格，不用等满月周岁，指不定蒋凡晞还没生他就要回来等着一起去医院。 他也不是没劝过唐世明要收敛脾气，也拜託孙玫多劝着点，但唐世明好像年纪越大、特别是卖了盛华之后，脾气更古怪更阴晴不定，经常一点点小事就大发脾气，今天跟佟玉英光练嘴还是客气的，在家里对着唐焌可是会挥拐杖抽人的。 正烦着，身边的高脚凳忽然发出一阵抽动声，有人把椅子拉出去，然后坐了上来。 唐熠转头看去，就见傅时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么巧？」他皱眉，「你来这里干什么？」 傅时御下巴点了点冯磊：「来找磊子拿个东西。我家老头昨天去公园遛鸟，把老人机掉公园了，被磊子他爷爷捡到了，让我今儿来拿。」 蒋凡晞听到了，笑了下，说：「上次顾炀他爷爷好像也把老人机掉公园了，后来不知道找到了没。这帮爷爷怎么老掉手机啊。」 傅时御笑：「不止掉老人机，掉钥匙串掉钱袋子什么的都有。」 376 有被治癒到 376 蒋凡晞被傅时御逗得哈哈大笑。 唐熠皱眉看着她：「很好笑？」 「好笑啊。」蒋凡晞用指腹点了点眼角，已然是笑出了泪花。 唐熠吸了吸牙齿，回头去看傅时御：「你东西拿了赶紧走！别杵这儿耽误人谈事儿。」 傅时御「呵」了一声，冷笑道：「我本来是打算走的，既然你这么说，我还真就杵这儿耽误你了，你看怎么着吧？有本事你让磊子请我走。」 话说完，跟酒保要了一杯红酒，大有就要在这儿聊上的意味。 唐熠懒理他，转头跟蒋凡晞继续刚才的话题：「就先这么办吧，回头我也让玫姨多劝劝他。老头子翻不出什么浪，就是在那儿骂骂骂的，别搭理就行。」 「你这话可就差点意思了，」傅时御笑着斜来一眼，「有谁乐意没事老被骂的？搁你，你乐意？」 「不是，」唐熠身子面向他，「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呢就插嘴？」 「还不就是家长见面不愉快？我也是过来人，没什么猜不到的。」 蒋凡晞一听，来了兴趣，视线越过唐熠看向傅时御，问：「你们家长辈当时去希恩家提亲，顺利不？」 傅时御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仿佛还有阴影。 「哪能顺利呢？两拨老人也是你一刀我一枪的比划得可勤快了。我家那些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老头子是人精，我奶奶又是那种什么人都看不上的公主病。我岳父那人你们也知道了，专治人精和公主病。这遇着了，还不得狠狠治他们？反正当时也是搞得场面特别不痛快。」 蒋凡晞有被治癒到，碰了碰唐熠的背，低声：「看来我们这种场面还不算最可怕的？」 唐熠赶紧点头：「好像是。」 坐在一旁的傅时御笑着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红酒，酒杯搁到杯垫上，人稍稍往唐熠那儿一凑，说：「这杯你请，我走了！」 人下了高脚凳，找冯磊拿到老人机，很快就离开了酒吧。 蒋凡晞心情好一点了，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下了吧檯，招唿唐熠：「我肚子饿了，咱们出去找点儿吃的。」 唐熠跟冯磊打了个招唿，揽着蒋凡晞出酒吧：「有食慾了？」 「嗯！」蒋凡晞抬头看了眼后海灰濛濛的天，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连希恩她那种条件，家长见面都有矛盾，我们这种简直太正常了，既然大家都一样，那我就不烦恼了！」 唐熠哈哈大笑，见她大半个身子揽紧在怀里，抬手揪了揪她粉嫩的脸颊，宠溺道：「傻乎乎的……」 …… 过了两天，佟玉英很快就把重新选好、写有吉日的红纸给了蒋凡晞。 蒋凡晞算准了唐熠起床的时间给他发微信：【吉日选好了，要来拿吗？晚上顺便一起吃饭？】 唐熠不知道在搞什么，隔了两个小时才回：【你直接拍了发给我？】 省掉的那句大概就是「省得我再跑一趟」。 蒋凡晞气得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唐熠搬到后海一周，只有在美股开盘、他需要夜里盯盘的时候才会打视频过来，边盯盘边跟她聊天。周末一休盘人就不知道跑哪里逍遥去了，一个电话没有、一条微信没有，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会儿叫他来拿吉日，不说「立刻就来，回来住一晚，好久没在一起了」就算了，竟然说「你直接拍了发给我」？？？ 蒋凡晞气唿唿回道：【不会拍！爱拿不拿！】 那边秒回：【我这就去，晚上回家住】 这种先浇一盆冷水再给一条毛巾试图补救的行为并没有让蒋凡晞觉得开心，相反，她还越想越气，熄了手机，没再回唐熠，把装红纸的红包压在玄关柜上，晚饭也不准备，直接回房洗澡。 她把房门反锁了，不让唐熠进来。 时间也巧，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有人敲房门。 她勒紧浴袍带子，擦着头髮走到门边，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淡道：「写吉日的红纸压在玄关柜上，你拿了就可以走了。」 敲门声停下，几秒后，唐熠带着笑意的声音穿过门板：「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蒋凡晞反问：「为什么要让你进来？」 「不让我进来，我晚上睡哪里？」 一说这个蒋凡晞就来气：「随便你睡哪里！睡沙发、回后悔睡，还是要去哪个温柔窝睡，都随你！」 她对着门一通吼完，气唿唿地走到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坐下，把头髮吹干了，干脆拿着手机躺在躺椅上刷淘宝。 不断有微信进来，她知道是唐熠，故意不去看。 过了一会儿，唐熠直接打了电话，她按掉，他就拨视频邀请。她按掉，他再拨，搞得她正看着的淘宝页面一直被中断。 她接起来。 视频那头，唐熠在厨房，身上围着围裙，正沖她笑：「晚餐想吃什么？」 蒋凡晞赌气道：「我在我妈那边吃过了！」 「那我下点面，你再吃点儿？」 蒋凡晞别开目光：「我不吃！你自己吃！吃完赶紧走！」 唐熠把手机放在调味料架上，边切东西边和她说话：「太晚了，我不走了，晚上就住这儿。」 「睡沙发！」 视频那头没了唐熠的影子，有水声传来，可能是在水槽那儿洗什么。蒋凡晞盯着空无一人的视频画面看了会儿，唐熠忽然又出现了，双眼直直看着镜头，深邃的双眼就好像直接与她对视。 明明人都不在眼前，愣是用这么深的眼神拷打她。 蒋凡晞脑子一懵，本能地抿唇，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唐熠说：「那你把门打开，我得拿毛巾和睡衣洗澡。」 蒋凡晞回神，「喔」一声，挂了视频。 她在躺椅上傻坐了会儿，起来开门，然后又躺回躺椅刷手机。但其实心思并不在手机上，两只耳朵都关注着唐熠在外头做什么。 她听到陶瓷餐盘放在石面餐桌上的声音，大约十分钟后，又听到厨房好像传来滋滋水声，再接着就是拖鞋趿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唐熠进房来了！ 蒋凡晞一个回神，赶紧跑到床上，抓起被子蒙住脑袋装睡。 377 小黄鸡和大黄狗 377 脚步声进房后，直接往衣帽间方向去。 蒋凡晞偷偷拉下被子，瞧一眼衣帽间。 灯亮了，唐熠可能在拿衣服，蒋凡晞就好奇他是不是真的拿了衣服就走，还是要赖在房里？如果他要赖在房里，要不要轰他出去？还是留下来严刑拷打？ 正想着，忽然瞧见一道肉色光芒从眼前匀速移动过…… 还来不及看清楚那道肉色光芒为何物，它已经消失在衣帽间尽头——那里是浴室的入口。 意识到那是脱光衣服的唐熠，蒋凡晞双手本能地捂住眼睛。然后，红着脸缩进被子里。 分开一周，看到这副光景，说没感觉是假的。 可想起自己今晚撂的狠话，无一不是让唐熠出去外面睡，这会儿如果表现出今晚想要他留在房里睡的样子，那不就太打脸了？ 蒋凡晞后悔得用力捶床垫。 「再捶就坏了。」身边的位置忽然一陷，肉色光芒主人坐上来了。 蒋凡晞登时浑身绷紧，一动不动，假装自己已经睡了，刚才只是在梦中捶床。 她躲在被子里，一双大眼睛打着转，两只耳朵尖尖地关注着唐熠的动向。 唐熠坐在床边擦头髮，擦了一会儿又下床，听声音是去了浴室，然后就听到了一阵吹风机响动的声音。过了会儿，吹风机声音听了，拖鞋声又出现了，最后就是床垫勐然一震，晃了几下。 再然后，蒋凡晞蒙住身子的被子就被拉走了。 男人凑过来，挨到她身边，将她往怀里一扯，双臂紧紧圈住她。 熟悉的男士沐浴乳味道钻进鼻腔，下面两条毛裤腿紧紧缠着她睡裙下光裸的腿，男人四十几码的大脚板在她小腿上蹭啊蹭的，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生气了？」 蒋凡晞翻了个白眼，不去看唐熠，视线直直盯着落地窗外的街景，反问：「我生什么气？」 唐熠笑，不打自招：「这阵子回后海住，胡同里一帮发小知道我回来了，也要结婚了，这俩天都跟他们在一块，刚好周末他们也不上班，没去干什么坏事儿。」 蒋凡晞冷冷一笑，回过脸，垂眸睨他：「我有说你去干坏事儿了吗？」 唐熠一噎，但他反应也很快，鼻尖往她鼻尖上蹭了蹭，讨好道：「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主动跟你说吗？」 「你一快四十岁的大爷了我要担心你什么？哦，担心你忘记家里还有一个老婆，担心你单身派对玩得乐不思蜀，两天没给老婆打电话了都不知道？」 唐熠大笑，笑出一口灿烂的白牙。蒋凡晞看着刺眼，「哼」一声，翻过身去，直接拿背给他。 刚翻过去，就又被掰过来，唐熠迅速将她压到身下。 她反应极快地抬手一顶，手掌抵住他温热的胸膛，虽然躺在他身下，但眼神却极具挑衅：「回答问题！别以为能一笑而过！你又不是那英！」 「谁是那英？」 又在顾左右而言他。 蒋凡晞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回答问题！为什么两天没给我打电话？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婆？」 「当然。」他一把将她抵住自己胸膛的手拉到心脏部位，「我把你放在我这里，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曾忘记。」 「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前两天有点喝多了。」 「跟谁喝？」 「磊子请了一顿，顾四又整了一顿。」 「傅时御去了吗？」 「去，跟顾四他们一块。」 蒋凡晞摸到放在腿边的手机，立马拿出来，给唐希恩发了一条微信语音：【希恩啊，问你个事儿啊，你老公昨晚回后海了？】 她边说话边盯着唐熠的眼睛，语音发完了，咬着牙齿威胁道：「如果被我发现你撒谎，看我怎么揍你！」 唐熠好笑地看着她：「要怎么揍？」 蒋凡晞一噎，膝盖用力往上一顶，本想当成下马威，结果唐熠神色未变，那一顶对他来说跟瘙痒似的。 唐熠体重160多斤，浑身都是肌肉；她身高165cm，以前胖点体重能上110斤，这两年瘦到九十几斤，在身高188cm的唐熠面前，根本就是小黄鸡和大黄狗。 小黄鸡分分钟被大黄狗压在身下凌虐的既视感。 「嗡嗡」，手机震了两下，进微信了。 蒋凡晞看着唐熠，一手划开手机进入微信页面，当着唐熠的面，直接把唐希恩那条语音放出来。 唐希恩：「没有啊，他昨晚在家啊。」 蒋凡晞拳头攥紧。 唐熠脸色也不好。 手机又震了两下，又进了一条语音。 唐希恩：「哦不对不对，他昨晚不在，是前晚在，我给记错了。他昨晚回老宅了，跟顾四他们喝酒去了，好像你老公也去了啊，你不知道吗？」 蒋凡晞拳头又松开，把手机拿到唇边，扯出笑，给唐希恩发了条语音过去：「我也是刚听说，所以跟你求证一下，没事儿，你早点休息，晚安。」 唐熠抬手撇了撇额上的汗，把那顶着自己腹部的膝盖掰开，重重躺到蒋凡晞身旁去，一脸劫后余生：「差点被你这个同学给害死，乱说话。」 蒋凡晞斜他一道，拿脚踹他：「谁让你出去喝酒不说一声？不方便打电话，发个微信不会？」 「结束的时候大半夜了，你睡了。」 又一脚过来：「到底什么酒那么好喝？值得你喝到大半夜？」 唐熠一脸无辜：「其实没喝多少，就是大家很久没见了，多聊了几句，一不小心就那么晚了。」 蒋凡晞嘆气，懒得再问，背过身去。 连每天保持联繫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她闹，那可真是没劲了！ 本来之前住在一块，俩人每天形影不离，一切都好好的，他一搬去后海住，就哪儿哪儿都出问题。 可这阵子不让他住后海也不行，韩家人和唐世明都在后海呢，还有唐熠那些发小。唐熠三年没回国，应该很想多跟他们聚聚吧，所以才会一见面就忘了打电话给她。 「哎……」蒋凡晞抓过被子蒙住脑袋，在心里祈求日子过快点，赶紧让他们过回正常的生活。 被子被掀开了，钻了一些空气进来，还有某人…… 月光洒进屋内，唐熠额上的汗仿佛也沾染了月亮的莹白，一滴滴地滴落到蒋凡晞白皙细腻的肌肤上…… 378 大订(上) 378 时间之神似乎听到了蒋凡晞的祷告，日子自那天后过得飞快，一晃来到了11月底。 大婚定在12月9日举行。男方12月2日先到女方家给大订，女方会在这一天宴请男方和所有出席帮忙热闹的亲戚，于是蒋凡晞和父母月底先回老家准备。 大订之前，要准备的东西其实不多，无非是把家里收拾一下，把准新娘的房间装点得喜庆一点，然后再逐一邀请要好的亲戚朋友大订那天过来帮忙热闹，最后确定了人数，就是去酒店订酒席了。 蒋凡晞这次回老家，要一直待到9号大婚那天再让唐熠接到北京。 在法国定做的一套白纱和两套敬酒礼服已经运抵北京，就在他们的婚房里，大婚那天新娘子到了北京才穿，她这次就带一套中式褂裙出嫁服回老家。 化妆师也约好了，大婚前一天会从北京去张家口，在酒店住一晚，大婚当天凌晨三点就要过去家里帮蒋凡晞化新娘妆。 婚礼相对简单，没有伴娘也没有伴郎。蒋凡晞就请了两位化妆师在婚礼那几天帮忙，唐熠则让刚好圣诞假期回国的表弟韩哲贴身帮衬着。 俩人都不是高调铺张的人，觉得这样刚刚好。 12月2日这天，男方上门给大订了。 蒋家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蒋志存三个兄弟一个妹妹，佟玉英娘家兄弟姐妹全来了，把小小的二居室挤得水泄不通、里外都是人。 佟玉英穿一身正红色的连衣裙，头髮也是一大早出去让外头的髮型师给盘的，整得像只漂亮的花蝴蝶，在亲戚堆里穿梭，张罗着大事小事。 蒋志存则一身剪裁高级的西服，和自家兄弟们坐在客厅聊天说话。 十点一刻，男方的人到了。 家里大门没关，蒋凡晞接到唐熠的电话，早就和父母候在门边，见人来了，赶紧请人进来。 唐熠的姥爷和唐世明站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孙玫和姥姥，还有舅舅一家。蒋凡晞逐一问好，邀请他们进来。 两手提着红色行李箱的韩哲进门时，对蒋凡晞笑了下：「嫂子，恭喜！」 蒋凡晞脸一红，说了声「谢谢」。 唐熠走在最后，进门时，偷偷牵了蒋凡晞的手一下，脸凑到她耳边，小声问：「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蒋凡晞红着脸推了推他，不自在地说了声「有啦」，很快就朝一屋子的人走去。 韩家五口人，唐家唐世明夫妇，加上唐熠，一共八个人，刚好凑了个双数，一起出现在本就拥挤的蒋家小套房里。 韩哲手中两个红色的行李箱都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喜」字，在佟玉英的安排下，提到蒋凡晞的房间放着。 坐在沙发上的一众女方家亲戚也都自动让出位置，让男方家人入座。 大家互相介绍着，看着倒也和谐。 蒋凡晞心里有阴影，怕今天又出现像上次双方父母见面那样不愉快的场面，下意识去看唐世明的脸色，发现他坐在一堆跟他年纪相仿的大爷堆里，心情好像还不错，跟大家有说有笑。 蒋凡晞心里暗松一口气，刚想起身去忙其他，孙玫走过来，悄悄把她拉到房里，轻声交代，「来的路上都跟你公公说好了，今天不吵架，别担心。」说着，下巴点了点客厅，「唐熠他姥爷舅舅都在呢，你公公会收敛的。」 蒋凡晞点点头：「谢谢玫姨，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孙玫笑着拍拍她的手臂：「自家人，不客气。你今天是新娘子，就待在屋里，一会儿要下订了再出去，没事先别出去。」 「啊？」蒋凡晞诧异，「要这样吗？」 孙玫沖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相信玫姨。」说完，笑着离开了房间，顺便把房门也给带上。 蒋凡晞这下待在屋里，反而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书肯定是看不下去的，手机也没心情刷，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外头越是热闹，她心里就越没底，也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两个大红色的行李箱放在梳妆檯旁边，里头装着彩礼。蒋凡晞越看越好奇，坐在床上盯着那俩箱子琢磨唐世明都给她准备了些什么。 装了两个26寸的行李箱，难道真放了三十斤人民币？ …… 蒋凡晞在房里坐了大半个小时，佟玉英来敲门：「瑶瑶，快出来，要下订了。」 蒋凡晞赶紧去开门。 佟玉英挽着她的手臂，笑意盈盈地出去了。 客厅里，大家都已整齐入座，蒋志存和男方家人坐在沙发上，女方亲戚有的坐在塑料凳子上，有的坐在餐椅上，还有几位站着的，总归大家都各就各位，表情愉快中带着庄重。 蒋凡晞被安排和唐熠坐在一块，佟玉英坐到蒋志存身边去，笑呵呵地看着大家，说：「感谢大家今天抽空出席我家女儿的大订仪式，感谢感谢……哎呀这孩子养大了，总归得嫁出去，我这心里捨不得呦……」 大家都笑了。 男方家人在笑自家要办喜事了、奔四的唐熠终于有着落了；女方亲戚大概在笑佟玉英假，明明早就想把女儿嫁出去，如今如愿以偿嫁了好人家，还在这边装捨不得。 韩奶奶轻轻握住佟玉英的手，安抚道：「亲家母啊，你别担心，瑶瑶嫁到我们家，我们会把她当我们韩家孙女一样疼，绝不会苦了孩子的，你放心！」 韩老爷也说：「是啊，亲家你们放心，我老韩在这里跟你们保证，瑶瑶嫁到我们家，一定会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见前丈人发话了，唐世明不甘其后，也瞪着眼睛说：「我唐家除了没女儿，什么都有！亲家你们女儿嫁过来是很好的，什么都有，还不用受小姑子的气！」 所有亲戚都笑开了。 女方家几位女性亲戚交头接耳：「没女儿的家庭是真不错……」 「听说还有大哥大嫂在美国……」 「兄弟分家各过各的，把财产整明白了就行，小姑子多麻烦呀……」说着，亲戚下巴点点佟玉英，「就跟咱们家这位姑姐似的，谁摊上谁倒霉……」 说这话的是佟玉英二弟的老婆，平日没少被她噁心，这会儿一听蒋凡晞将来没有姑姐掺和生活，皆都表示羡慕。 379 大订(下) 379 大家说说笑笑半晌，韩奶奶示意韩哲去把装彩礼的箱子拿出来。 两个26寸的红色大行李箱往客厅一放，亲戚们登时都睁大眼看着，想看看这种美籍家庭会给出什么样的彩礼。 蒋凡晞自己心里也好奇，颇有一种买了彩票等开奖的感觉。 她其实不是渴望从男方那里拿到钱财，纯粹是好奇男方长辈给自己准备了什么，她觉得彩礼的分量其实就等同于男方长辈对自己的满意程度。 唐世明有钱大家都知道了，小千亿的身家。他不满意这个儿媳妇，所以才会为了一百五十万人民币的彩礼和佟玉英吵架。蒋凡晞早知道他不满意自己，但还是好奇到底是有多不满意。 至于韩家，书香门第，不比唐家显赫，最重要的是蒋凡晞明确知道韩家人满意她，所以无论韩家给什么彩礼，她都会很开心。 她好奇的只是唐世明那份。 两个箱子，韩家一个，唐家一个，都给到各自的大家长手中。 韩老爷首先把箱子摊开在桌上，众人视线瞬移过去。 箱子一侧夹层，放了三本金色的存摺，还有若干红色的绒布首饰盒；另一侧，则放了多个藏蓝色、灰色和粉色的绒布首饰盒；首饰盒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把整个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韩老爷逐一将首饰盒分成三份，三张存摺各放在最上头。 「我和唐熠他姥姥、还有唐熠的舅舅舅妈各给瑶瑶准备了一份礼物，」老人家把其中一份挪到一对新人面前，「这是韩熠舅舅舅妈给的。」 蒋凡晞侧过脸看向坐在唐熠身旁的韩其崇夫妇：「谢谢舅舅、舅妈。」 唐熠：「谢舅舅舅妈。」 韩其崇夫妇笑着点头，脸上挂着欣慰的笑。 「这份是我和他姥姥准备的。」韩老爷望着眼前两份叠起来的首饰盒和存摺，眼尾忽然耷拉下去，声音也染上了伤感，「最后这份是……是唐熠他妈妈去世之前给他准备的，一直是我和他姥姥收起来，终于等到今天能给孩子了。」 蒋凡晞下意识去看唐熠，就见他也低着头，眼角微微发红。 她握紧唐熠的手，对两位老人说：「谢谢姥爷、谢谢姥姥……谢谢我的婆婆。」最后这句话，她是看着天上说的。 唐世明别过脸去，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角。 佟玉英见情况不对，笑着招唿道：「瑶瑶，快打开看看长辈们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亲戚们好奇心又被带回来，皆都附和着说：「是啊，快打开看看！」 蒋凡晞从唐熠掌中抽出手，逐一将首饰盒打开。 亲戚们无一不瞪大了双眼，羡慕地盯着满桌子的金饰和各种看上去成色极佳的玉器宝石。 三个扁状珠宝盒里装了三份造型不同的五金，从大片大片的排链到耳环、手镯、戒指、脚链一共五样；其他珠宝盒里装了玉镯、玉佩、玉戒，宝石项鍊、钻戒、钻石耳环、宝石手鍊……各种各样都有。 蒋凡晞也快被这么多首饰闪瞎了双眼，长这么大，除了进珠宝店，就没见过这么多珠宝首饰，而且这些还都是要给她的。 她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傻愣愣地坐着，直到韩奶奶又提醒她打开存摺，她才回神般拿起桌上三份金色的摺子打开。 三份存摺的开户名全都是她的名字，姥爷姥姥那份存了一千万，舅舅那份存了两百万，最后一份是唐熠母亲生前准备的，存了八百万。 韩老爷笑说：「我们本来想把钱凑起来，在北京买个房子给瑶瑶，但一想也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样的，干脆直接把钱存到摺子里，让孩子去买自己喜欢的。」 蒋凡晞没公布存摺的数字，亲戚们原本抻着脑袋都在瞧那一串零到底是几个，这一听是在北京买一套房子的钱，心想小千万肯定是有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瞧一眼桌上三套五金和若干珠宝，都在心里估出各种各样的金额，再加上这北京一套房的钱，皆都羡慕男方光是姥爷舅舅就给了一千多万的彩礼，还不说其他私底下在美国买的车房和礼物。 这种彩礼规格，在张家口这样的四线城市里的普通家庭实属罕见。 …… 蒋凡晞逐一将整桌子的珠宝和存摺收进行李箱，仔细锁好，放到自己脚边。 一直没吭声的唐世明轻咳一声，示意孙玫把箱子打开，孙玫笑着照做。 箱子一侧放着一摞文件，另一侧放着几个绒布珠宝盒。 孙玫把文件逐一拿出来，放到蒋凡晞面前：「老唐早年在国内投资了不少房产：北京后海北沿的四合院；上海浦东的华洲君庭、东郊壹号；深圳的有深圳湾一号、半山道壹号；还有杭州、三亚都有。老唐说这些房产都要给儿媳妇，所以我们先让律师把一些转让手续都拟出来让瑶瑶先签字。」 亲戚们小声议论：「后海北沿的四合院听说都是天价四合院，一套二三十亿……」 「华洲君庭是不是黄浦江旁边那个？一平方三十多万……」 「深圳的房子估计也贵啊……」 孙玫看一眼丈夫，轻声问：「剩下的你要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说？」 唐世明不自在道：「你帮我说吧。」 孙玫笑了下，将箱子里最后一份文件袋打开，抽出里头几张a4纸递给唐熠：「你爸说，你们俩已经够有钱了，他的钱就不给你们俩了，要直接给孙子。将来你们生一个孩子，他给一百亿美金；生两个，两百亿；生五个，五百亿。当然这些钱在孩子成人之前，你们可以代为保管和打理。」 「天啊！」 坐在一旁的大伯母惊到了，悄声跟妯娌求证：「是一百亿还是一百万？」 「一百亿！」 「天啊天啊！……」大伯母本能地去看佟玉英，就见佟玉英笑得一脸风骚，胜利者姿态满满。 蒋凡晞也傻眼了。 说是遗产要给孙子，但又说孙子成人之前她和唐熠可以代为保管和打理，那其实就是要给她和唐熠啊。 唐世明前几天不是还为了一百五十万人民币的彩礼和佟玉英大吵一架么？现在给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蒋凡晞掐了掐自己大腿，会疼啊，不是做梦啊。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她一秒都等不了，凑到唐熠耳边，悄声问：「你爸他……那么不满意我，干嘛还给这么多？这其中不是有诈吧？」 380 顺顺利利 380 唐熠一手搂上她的腰，微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似笑非笑道：「老头比我们有钱，要诈也是我们诈他……」 蒋凡晞皱眉：「什么意思？」 有钱人的这些弯弯绕绕，她一搞技术的直脑筋真心绕不明白。 唐熠笑：「有我在，谁能诈得了你？」 现场女性亲戚众多，大部分还是八卦派，时不时有打量、好奇的目光瞥向这边，蒋凡晞不好意思再跟唐熠咬耳朵，便没继续问下去。 箱子里还有十来个看上去成色古朴、却十分有质感的深色绒面珠宝盒，孙玫逐一拿出来打开了放桌上：「这些都是老唐以前买给唐熠母亲的生日礼物……」 话说一半，唐世明忽然不自在地说了声「好了」，阻止孙玫往下说。 孙玫却没恼，脸上依然挂着亲和的笑，身子朝唐世明那侧倾了倾，掌心轻拍着他枯藁的手背，安抚着他。 她移眸看向众人，转而说：「这些珠宝，因为某些原因留在了美国的家里，老唐一直锁在保险箱里好好保存着，就等着儿子娶媳妇，帮他妈妈交到儿媳妇手中。」 她音速不快，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口气也很真诚。 蒋凡晞忽然一阵恍惚。 眼前的孙玫，仿佛与唐熠母亲的样子重叠了。她就像个工具人，不是以唐世明的妻子、唐熠继母的身份到来，似乎她只是唐熠母亲的化身，今日前来，只是为帮唐熠的母亲做这些事。 蒋凡晞只觉得唏嘘。 她也是女人，她没办法理解孙玫的大度。 亲戚们顺嘴问起唐熠母亲的情况：「这新郎的妈妈是？……」 一阵长长的静默过后，唐熠淡道：「我母亲在我十岁的时候过世了。」 亲戚们恍然大悟，没再多问。 蒋凡晞侧过脸看唐熠。 唐熠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并未被伤感击中，可唇角的弧度却看得出细微的发僵。蒋凡晞知道，他心如刀割。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给他力量，让他知道，她在陪伴着他。 她和韩家人皆都清楚母亲对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因此都选择缄默不语。 提起亡妻，唐世明也红了眼眶，坐在孙玫身边不发一言。 气氛持续静默着，直到孙玫说：「提起往事，大家心情难免触动，但今天是唐熠和瑶瑶的好日子，不提也不行，总得让唐熠的母亲知道儿子今天在办喜事。老唐不爱提这些事，只能我来代劳了。」 蒋凡晞下意识就觉得孙玫敢在这种场合说这些话，应该是唐世明授意的。 没有人会特地在这种日子频繁提到过世的人，唐世明授意孙玫这么做，说明心里还是尊重唐熠的母亲，想让已经过世的她在儿子的婚事上有一定存在感，才会让孙玫特意提起。 不像有些男人，续了弦，便再也不会提起亡妻。美其名曰考虑现任的感受，其实不过是怕得罪了现任，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情愿把亡妻的一切全抹了。 饶是唐世明大部分时间很讨厌，但这一刻，蒋凡晞敬佩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他能让孙玫出现在这里，心平气和、真心诚意地代替另一个女人为继子做这些事情、说这些话，不管他是用什么方法说服孙玫，蒋凡晞都觉得他很了不起。 不管是保存完好、处处留有唐熠母亲生活痕迹的四合院，还是那收藏了三十多年的珠宝首饰，亦或是对唐熠看似严酷实则偏爱的情感，都说明了唐世明心里一直放着唐熠的母亲。 所以这也是韩家人即使厌恶他、埋怨他，也愿意让他坐在这里参与婚事的原因之一吧。 在唐世明身上，蒋凡晞看到了人性的复杂。 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好人他某些时候可能会做不好的事情，坏人他也许几十年如一日执着地做着某些好事。 …… 下彩礼环节结束，大家移步酒店用餐。 蒋家在附近一家五星酒店订了个雅间，开了五个桌子，除了早上过来帮忙热闹的一众亲戚及男方家人，加上中午又特地过来吃饭的十几位亲戚，四十多号人聚在环境极好的雅间里，气氛热闹喜庆。 蒋志存几位兄弟姐妹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有的在银行工作，有的在国企担任要职，有的是公务员，都还算谈吐得宜，知识面也不错，因此与男方家人相谈甚欢。 虽然亲兄弟之间肯定也会暗中攀比，比如大伯母，向来看不起佟玉英，有机会总要讽刺她一通，但今日看到男方家人里有真真正正来自美国的华裔，还有举手投足间高雅的韩家人，亦不敢像往常那般与佟玉英针锋相对。 佟玉英娘家那边的亲戚，背景相对普通，但胜在没什么坏心眼、朴实，更不会说故意讽刺人的话，故而也没闹什么不愉快。 一场小小的给大订喜宴就这么愉快地结束。亲戚们打道回府，一对新人和双方家长回家继续商谈婚事。 蒋凡晞原本还担心控制欲极强的唐世明会在细节上和大家起矛盾，不想，唐世明全程零意见，皆由孙玫和韩家人及佟玉英做主。 孙玫那人也是八面玲珑，在她的参与下，婚礼细节谈得相当顺利。 唐世明除了将自己在国内的若干房产和唐熠母亲生前的珠宝都送给蒋凡晞当彩礼，下午还让唐熠到车上提了一行李袋的现金上来，一共一百万，说是将女方的衣裳钱、喜饼钱、回门宴女婿桌的钱和其他七七八八的红包都包含进这一百万里头，让女方家自己灵活处理。 这样干脆清爽的方式，大家是很欢迎的。 大约也是那天为了一百五十万的礼金对峙半天的关系，佟玉英俨然有了阴影，见唐世明今天如此爽快，终于给了唐世明一个笑脸，要不从唐世明早上进门到现在，她都没拿正眼瞧他。 正事说完，大家就在客厅泡茶聊天，准备休息一会儿回北京。 蒋凡晞一开始也和大家一起坐着，可过了片刻，唐熠忽然低声在她耳边说：「去你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381 难捨难分 381 蒋凡晞和唐熠一开始也和大家一起坐着，坐了片刻，唐熠低声在她耳边说：「去你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蒋凡晞「哦」一声，起身回房。 唐熠很快跟进来，将门反锁。 「又没人进来反锁干……」蒋凡晞话没说完，已经被他一把抱起。 他双臂结结实实地托着她的屁股，她猝不及防，低唿一声，双腿本能地盘住他的腰，双手往他肩上一攀，脸埋到他颈窝去。 唐熠仰起脸吻她，抱着她，一路走到窗边。 蒋凡晞的屁股顶到窗边的桌子，又听到哗啦啦一阵声响，桌上的物品被唐熠抬手扫开。然后，她就被抱着放到书桌上。 唐熠微俯着身子，额头抵着她的，手掌扣着她的后脑勺，忘情地吻着她。一开始温柔而轻缓，渐渐的，气息渐重，仿佛要将她融化在这个吻里。 外头，长辈们笑声朗朗； 房里，一对分开多日的男女难捨难分。 「有没有想我？嗯？」 蒋凡晞「嗯」一声，闭眼仰头，迷迷煳煳地哼了句：「想……」 男人犹觉不够，加重了力道：「有多想？」 蒋凡晞低低「啊」了一声，缩了缩脖子，思绪涣散中，勉强拼凑出几个汉字：「很想很想……」 …… 男方给完大订的翌日，佟玉英立马带蒋凡晞去喜饼店挑喜糖。她这人爱面子，如今又有钱了，清一色全挑最贵的。 蒋凡晞对这些毫无兴趣，全让佟玉英去做主。 过了两天，喜饼店把装在精緻手提袋里的喜糖和请帖都打包好载来家里，几十箱子堆得整个客厅都要满了。 蒋凡晞从一个小箱子里拿出几十份空白的喜帖封，打算先把自己要分出去的那些写好名字。 刚在上头工工整整写下一个名字，她顺手拿起手机，拍一张照片发给唐熠看。 【凡星：我这边喜帖印出来了，你看好看不？】 发完了，又美滋滋地继续写。 手边手机发出「滴滴」两声，她将最后一个字收尾，进微信一看。 【ty:不好看，像小学生的字】 蒋凡晞正想说「叫你看喜帖不是叫你嫌弃我的字」，手机一震，又进来一条：【ty：有空我带你练练字】 蒋凡晞气得把手机盖了，拿起刚才写好的那两封仔细端详，自言自语道：「挺好看的啊，工工整整……」 越看越没自信，主要还是被唐熠嫌弃的。她把名单和喜帖都交给蒋志存去写，自己又回房间待着。 她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 张家口今天出了大太阳，一连几日灰濛濛的天仿佛被阳光噼开一道口子，灿烂的光线倾泻而下，辐照大地，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蒋凡晞心情挺好的，看着窗外的街道哼起歌。 一眨眼，她和唐熠都要办婚礼了。几个月前，还在为唐熠不知何时才能重获自由而心焦，如今都已实现。 一切都挺好的，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还没怀孕。 自从一月份去波士顿和唐熠在一起，到现在也快一年了。他们这期间从未做过任何防护措施，频率也很密集，可肚子到现在都没半点消息。 她以前没流产过，没任何妇科疾病，身体也挺健康，按理说不应该这么久了还怀不上。 蒋凡晞嘴里哼着的小曲儿停下了，嘆了嘆气，拿起手机躺到床上又开始一顿搜，越搜越心凉，又给唐熠发了条微信。 【凡星：你说我们婚礼办完后，是不是要上医院看看？】 唐熠那边可能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看什么？你哪里不舒服吗？】 【凡星：没有不舒服，就是这么久了也没怀上孩子，我有点担心】 对话框顶部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蒋凡晞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唐熠回过来，便又发过去：【你说该不会是我有什么问题吧？我一忙例假就会乱，要么不来，要么一次性来很多】 唐熠这次很快回覆：【好，等蜜月回来，我们去医院看看，我也检查看看，说不定是我的问题】 蒋凡晞原本还愁着怀孕的事，见到「蜜月」二字登时来了精神，回道：【要去哪里度蜜月？你之前怎么都没说呢？我还以为不去呢】 【ty：你确定我没说？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我说了，你嫌出门麻烦所以拒绝了？】 蒋凡晞回想半天，仍没印象，心想有可能是唐熠睡前提起，她迷迷煳煳的就给忘了。 【凡星：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现在想去，这阵子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ty：行，那你这几天想想去哪里，婚礼办完就走】 蒋凡晞髮了个红唇的表情过去，立马去旅游网做功课。 搜索蜜月地点的时候，她考虑的不是自己想去什么地方，而是哪些地方唐熠会喜欢。 在她陪唐熠软禁于波士顿家中的那些时间里，唐熠和她说过，自己14岁到美国定居，18岁就已走遍美洲和欧洲。一开始是唐世明和孙玫带着他，上大学离开家以后，就自己出去跑。还曾和朋友自驾横跨欧亚大陆和美国66号公路。 在唐熠和她描绘着环游世界的各种新奇时，她仿佛也跟着他见识了一趟这个世界。 …… 蒋凡晞看了一会儿网页，又给唐熠发微信：【不出国了，咱们就在国内玩玩？随便走到哪儿玩到哪儿】 唐熠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好，就在国内，我们来一趟最特别最有意义的蜜月】 蒋凡晞好奇：【哪里啊？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ty：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ty：期待这一场奇幻旅程吧（亲亲.jpg）】 蒋凡晞再多问，他就不回了。 …… 唐熠称蜜月为「奇幻旅程」，蒋凡晞猜不出来是哪里，就去网上搜。网上给的一些信息都指向「奇幻」两个字应该对应青藏高原之旅。 她越看越觉得符合，赶紧上网做功课，从青藏十二月天气情况查到如何应对高原反应，甚至在淘宝买了便捷氧气瓶打算到时候带着，其他上高原会用到的东西也没少买。 这一顿忙活下来，已然是将怀疑自己不孕不育的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382 想你就来了 382 唐熠昨天晚上回到北京，给蒋凡晞来了一通电话，没说几句话，唐世明喊他去商量事情，电话便结束了。 今天白天，蒋凡晞主动给他发微信，俩人闲聊几句，没说什么正事。睡前，唐熠同样打了一通晚安电话过来，但因为要跟美国那边的同事开会，很快就把电话挂了。 蒋凡晞却没了睡意，继续上网做青藏高原之旅的攻略。 看着那些奇幻磅礴的风景照，她惊嘆之余，更多的是想念唐熠，以及期待不久之后的蜜月之旅。 从北京回来有一周了，她越发想念唐熠，每天都想得很兇，每时每刻都想跟他保持通话，听他的声音慰藉思念。可她知道他很忙，晚上要熬夜盯盘，白天要处理婚礼事宜，便也没敢太叨扰他。 这一年几乎都形影不离，一朝分开，实在是难以适应。 这次短暂的分离，好像并没有带来小别胜新婚的效果，反而令蒋凡晞陷入焦虑、患得患失的状态。 …… 当晚，蒋凡晞做了个梦。 唐熠出轨了，对方是个年轻漂亮的锥子脸女网红，唐熠和对方拍了亲密照发朋友圈，井勤还在下面评论「男俊女美、早生贵子」。 蒋凡晞被吓醒，摸出手机，点开唐熠的朋友圈查看。 看到他最新一条朋友圈还是他们刚搬入纽顿新家，她坐在露台躺椅上看星星的背影图，这才稍稍放下心。 但仍心有余悸，点开对话框，给唐熠发了一条微信：【我昨晚做梦梦到你出轨女网红，对方很年轻，才18岁！】 唐熠没回。 蒋凡晞安慰自己，他是昨晚工作到太晚所以还没起床，他起床看到一定会回的。 可她等到中午，唐熠都没回微信。 意识到自己又要乱想，她赶紧起床换外出服，打算出门散散心，分散一下注意力。 刚出房间，一个装满大红色手提袋的纸箱就滑到了她脚边。 「喏！」佟玉英手指纸箱，「你要送给同学老师的喜糖和请帖我都装好了，今天赶紧都送出去！家里没地儿放！」 「哦好。」蒋凡晞把纸箱抱到鞋柜上，「我刚好也要出门。」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雪地靴，抱着纸箱出了家门，边下楼边看着箱子里十几袋喜糖发愁——十几个地方呢，到晚上能送得完么？ 然后又想，一个人去送请帖也太孤单了，好想唐熠陪着一起…… …… 「哐当」，蒋凡晞推开一楼楼梯口的铁门，抱着箱子走出去。 迎面刮来一阵寒风，像冰刀打在脸上，她赶紧把纸箱放到地上，把外套的帽子戴起来。 八十年代的职工宿舍小区，一般建在不好的地段，蒋凡晞要打车，得步行十分钟到大马路边。 偏偏今天张家口还迎来入冬后的第一股寒流，无比冷，这会儿大中午的，气温只有零下五度，蒋凡晞一双手都快冻僵了。 她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手套了，若平时把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倒也无妨，这会儿双手抱着个箱子，只能裸在外头。 回头看一眼折回家的路，蒋凡晞放弃回家拿手套，打算一会儿经过超市，随便买一副对付着戴。 她抱着纸箱，顶着寒风走了一会儿，双手冻得又僵又硬，都快没知觉了，超市还有几百米，她忍着冻，加快步伐。 迎面驶来一辆红色宝马7系，车身颜色很漂亮，有红色珐瑯釉的感觉，像个红色大珠宝，在这种灰濛濛的天色里更是扎眼。 这个颜色的车很罕见，蒋凡晞猜可能是宝马今年新出的限量款，心想：这颜色真好看，早知道波士顿那辆7系也得买红色的，白色太不耐脏了。 正想着，红色宝马突然叭了一下喇叭，随后在路边停下。 她皱眉望去，就见唐熠行色匆匆从主驾下来。 她愣了一秒，随即惊喜地小跑过去。 唐熠一手接过她的箱子，一手揽着她去到副驾，拉开车门，把她塞进去。 车里开了暖气，暖烘烘的，蒋凡晞把冻僵的双手放到出风口，这才感觉双手恢復了点知觉。 唐熠将箱子放在后备箱，进了主驾，什么都没说，将她冻得发红的双手塞进怀里。 男人呢大衣里穿着柔软的薄毛衫，蒋凡晞双手贴在温热的胸膛上，长长唿出一口气：「太舒服了。」 唐熠皱眉看她，口气是少有的严肃：「出门怎么没戴手套？万一把手冻坏了怎么办？」 「忘了……打算到前面超市再买的。」 蒋凡晞双手一翻，手背贴在唐熠怀里取暖。 「你怎么来了啊？」她看一眼干净崭新的灰白色车内饰，「还有你怎么换了个红色的车哦，好骚！」 「想你就来了。」唐熠放柔了嗓子，身子往她那儿靠近一些，方便她把双手环到自己后背继续取暖，「这车买给你的。」 蒋凡晞一喜：「呀，买给我的？所以你今天是特地来给我送车的吗？」 唐熠无语，曲起食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都说了想你所以过来。」说完，往她仰着的脸上落下温热的一吻。 发现她脸也被冻得发凉，他心一疼，温热的手心覆上她的脸颊，轻抚片刻，掌心又绕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继续将热量传递给她。 「今天要出门送请帖怎么没跟我说？还好我过来了，要不你打算大冷天里抱着这么个箱子挨家挨户去送？」 蒋凡晞闭眼闷闷笑：「我妈突然说可以去送了，我就出来了嘛，来不及跟你说……」说着，忽然想起他早上没回微信，眼睛勐然一睁，气唿唿道：「还说呢！我早上给你发微信你都没回！」 「发了什么？」唐熠低头打开手扶箱，边拿手机边说，「我早上六点多就出发了，在高速上怎么看手机？」 话落，看到微信内容，抬手往她额头又是一弹：「什么是女网红？」 「就是在网上拥有很多粉丝的那种姑娘，很会化妆打扮，身材也很好的那种。」 「什么乱七八糟的。」 唐熠把手机屏幕熄了，手机又塞回手扶箱，身子坐正，车窗降下一条缝隙，挂挡，车子随即往前驶去。 蒋凡晞贴在他背上取暖的双手跟着换了个位置，又绕回胸膛。 她倾着身子靠向他，人就比坐直的时候矮一些，不得不仰着脸看他。这种死亡角度，唐熠依然帅气，就连鼻孔都精緻得无可挑剔。 她琢磨着：唐熠这么帅，这么绅士体贴，身材这么好，还这么有钱，他若想出轨，估计很少有姑娘能抵抗得了吧？ 蒋凡晞光是想像那个画面都要窒息，贴在唐熠胸膛的手，带着惩罚意味，往他***就是一拧。 383 再揪后果自负 383 唐熠吃痛，闷哼一声，右手往自己胸膛部位一按，抗议道：「揪我做什么？」 蒋凡晞食指和大拇指还揪着某物：「我问你啊。」 「什么？」 「你以后会不会出轨？喜欢上那种比我年轻漂亮、温柔还体贴的姑娘?」 唐熠侧过脸睨她一眼，视线很快又看回前路：「你也知道你不年轻不温柔还不体贴？」 蒋凡晞又拧了他一下：「不许打岔！回答问题！」 唐熠额上沁出冷汗，咬着牙：「别揪了啊！再揪后果自负！」 见他老毛病又犯了，又在顾左右而言他，蒋凡晞也生气了，任性道：「你以后又不用餵母ru，拧坏了也没关系！」 唐熠隐忍反问：「那你不想用了？」 听出他言外之意，蒋凡晞红了脸，迅速抽回手，坐正身子。 唐熠长长唿出一口气，揉着已然受伤的胸口，佯装绝望：「完了，肯定坏了。」 蒋凡晞睨他一眼：「不还有另一边吗。」口气不善。 唐熠知道这茬他没个交代过不去，只好回到刚才的话题：「你刚问我什么？」 「我问你以后会不会出轨？！」 「好好的我干嘛要出轨？」 蒋凡晞拉长尾音「哦」一声，双臂抱胸，眯眼看他：「合着你的意思是——不好了就要出轨？」 唐熠咽了咽嗓子，正色道：「不好也不出轨！」 「理由！」 他本来想问「不出轨也要理由」，但根据以往经验，这么问，蒋凡晞肯定又要生气，思索几秒，笃定道：「因为爱！因为责任！因为珍惜！」 他握上蒋凡晞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然后拉到自己面前，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不会出轨，别瞎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染上些微不自在，「这么多年，我除了工作，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想着怎么让你开心、让你幸福，早就失去跟其他异**往的能力。轨肯定是出不了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出！」 蒋凡晞满意了，抿唇笑着。 她侧过身子，在唐熠脸颊上吧唧就是一个吻。坐回去的时候，说：「你应该也不是这种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吗？」 唐熠抬手撇了撇额上的汗，配合着她：「为什么？」 「之前我在盛华上班，咱们不是一起去泰国出差吗？」 「嗯。」 唐熠怎么会不记得，在泰国最后一晚，他差点进了蒋凡晞的房间。那天晚上如果进去，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但这些，他从没在蒋凡晞面前提过，生怕她又乱想。 「当时大家一起去看人妖秀，泰国工厂那个负责人不是一直怂恿你去碰人妖？但是你拒绝了，而且很快就逃离了那个地方。」 唐熠问：「你当时在旁边？」 「没有，你当时没看到我，因为我在距离你很远的地方暗中观察。」 「哦，所以你当时觉得我洁身自爱，对我产生了很不错的印象？」 蒋凡晞笑，进入闲聊状态：「也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一直很好奇，在那个环境，当时大家都那样做，你为什么要拒绝？」 唐熠敛笑，说：「一来对那种动作确实没兴趣。二来……曾经了解过泰国人妖文化，那些孩子很可怜，所以我不想去做那种事情。」 「原来是这样。」蒋凡晞感慨，「你真是好人。」 见她不再生气梦到自己出轨的事情，唐熠长长唿出一口气，转而问：「我们先去吃个午饭，顺便把送喜帖的路线规划一下，早点送完早点回家。」 「哦好啊。」 窗外寒风唿啸，路边灰褐色的树梢枝丫被吹折了腰。 蒋凡晞望着窗外灰濛濛的天，问：「北京天气好吗？这两天冷不冷？」 唐熠视线盯着路况，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往张家口商业区方向走：「比这里好点，零下两三度吧。」 「那也挺冷的。」蒋凡晞回头看他，手放到他大腿上轻抚着，「你昨晚不是还要盯盘吗？一大早就出发了，累不累？」 唐熠笑了下：「不累。」 这时刚好红灯，车子稳稳停在斑马线前。 唐熠挂了挡，解开安全带，侧过身抱住了蒋凡晞，温热的唇抵着她发凉的耳廓，低低道：「本来昨晚事情一办完就想来了……我要在这里住到七号再回去。」 蒋凡晞心里一动，血液在全身血管里疯狂叫嚣着，多巴胺也加入这场狂欢。 「九号就是婚礼了，家里头正忙着，你要在这边住到七号，会不会不好？」 「太想你了……」唐熠声音明显发哑，「不好也要来。」 「我也是，好想你……」 「嘀嘀嘀！」 「滴滴滴滴滴！」 后面的车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喇叭声，蒋凡晞回神，紧张地放开唐熠，抿唇坐正身子。 唐熠笑着扣上安全带，启动车子，车子往前奔驶。 他看一眼后视镜，笑说：「后面的车主估计正破口大骂——操！又是北京来的傻子！」后面那句，故意模仿张家口口音。 蒋凡晞哈哈大笑：「男人都是路怒族吗？不过我看你都不会啊。」 唐熠说：「你老公脾气好着呢。」 蒋凡晞一脸不信：「你以为我没见过你骂下属啊？」 唐熠反问：「我以前骂过你？」 「那倒没有。」蒋凡晞红着脸自语，「我之前在盛华上班，你对我还挺好的。当时技术部那些男孩子还说你很宠我。」 唐熠失笑，说：「我后面每次回想起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你当时真的很欠揍，简直恃才傲物，搁什么领导都受不了。」说着，吸了吸牙齿，「以我的风格，没教训你真是怪事。当时可能是中蛊了。」 蒋凡晞一听，不高兴了，「哼」一声：「谁蛊你了啊？说得当时好像是我勾引你似的！你凭良心说，我当时有对你表现出让你误会的举动吗？」 唐熠大笑：「你这种不自知的吸引力更致命好吧？」 知道他在夸自己，蒋凡晞心里刚起的气又下去了，鞋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地垫，笑嘻嘻道：「那魅力太大我也很苦恼啊。」 384 沉默中的甜蜜 384 有唐熠陪着，蒋凡晞终于在晚上七点多把十几份喜糖请帖发完。 吃饭的时候，她频频感慨：「哎今天要不是你在，我估计12点都送不完。」 唐熠盛一碗热乎乎的汤递过去，笑道：「所以我一大早赶紧过来。」 「老公……」蒋凡晞目光柔柔地望着他。 「嗯？」 「谢谢你。」 唐熠弯唇挑了挑眉，眼神里颇有内容：「用行动感谢吧。」 蒋凡晞这就拿起汤勺，从汤里捞一只海参到他碗里，下巴点了点，郑重道： 「谢谢！」说完，低头喝汤去了。 唐熠失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筷子，直接将一整只小海参放进嘴里嚼着，心想：今天得多补充点蛋白质。 …… 吃完简单清淡的晚餐，蒋凡晞把手机和纸巾收进包里，看一眼腕錶，说：「走吧，回到家九点多了，再晚我爸都要睡了。」 唐熠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拭唇角，默了几秒，说：「这两天我们住酒店吧？」 蒋凡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问：「好好的干嘛住酒店？」 她下意识以为是北京婚俗规定大婚前不能住女方家，于是解释：「我们这边没有举行婚礼前不能住女方家的风俗，没关系的，这两天住我家。」 唐熠说：「你家隔音不好。」 「啊？」蒋凡晞愣了几秒才回过味来，抬手往他手臂上一拍，娇嗔道，「那你不做坏事不就行了？」 「所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事？」 蒋凡晞红了脸，不想理他了，拿着外套和包直接走。 …… 回到家，蒋志存和佟玉英还没休息，见唐熠来了，佟玉英抓着他又开始啰嗦婚礼的事情。 蒋凡晞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唐熠还在客厅和佟玉英说话，她便先进房间。吹干头髮、擦了护肤品，躺进温暖的被窝，唐熠终于进来了。 门一锁，没好气地看着她。 「干嘛？」蒋凡晞把手里的器放下，「我妈说你什么了？」 唐熠比划了个敲她脑袋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叫你住酒店你不要……」 蒋凡晞笑：「住自己家多香啊干嘛去住酒店？」 唐熠无语，从衣柜里拿出以前放在这里的衣服，出去洗澡了。 蒋凡晞奔波了一天，看了一会儿书，眼皮直打架，干脆躺平了睡觉。 迷迷煳煳中，她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然后，唐熠动作很轻地摸上床，把她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吻她…… ——这是一条沉默中爆发甜蜜的分割线—— 12月7日，距离大婚还有两天。 唐熠吃完早餐进房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到书桌上，说：「车留在这里给你，等我们回门宴办完了再开回北京。」 蒋凡晞正穿外套准备送他下楼开车，说：「你开回北京啊，我这两天又不出门。」 唐熠看一眼外头灰濛濛的天：「就放这儿，万一你或你爸妈临时要出门。这天多冷啊，有个车方便。」 「那行吧。」蒋凡晞穿好外套，走过去圈住他的腰，「那你怎么回去？坐高铁吗？」 「嗯，我直接打车去高铁站。」 「那我送你出去打车？」蒋凡晞抱着他的腰笑得一脸灿烂，「我们散步出去！」 唐熠刚想说「那你还得走回来，天冷，算了」，一想，他可以让的士再送她回小区，便笑着吻了她一下：「好，走吧。」 出了公寓楼，他将蒋凡晞大半个身子揽进怀里。 俩人顶着寒风前行，小声说着话。 「你明天要早点休息，」蒋凡晞细细交代，「早上六点就得到我家了，那你们夜里1点就要从北京出发了吧？」 「嗯。」 「你是夜里十点就要开始换衣服做髮型了吧？是不是还要拜拜什么的？」 「嗯。」 「那你下午1点就得睡了，这样刚好睡八小时起来是晚上九点。」 「嗯。」 蒋凡晞感慨：「大半夜出门接新娘，辛苦你了。」说着又气起来：「我妈真是多事，我之前说直接从北京的家里出嫁就行，她不要，非得回老家折腾，搞得大家这么累。」 唐熠无所谓地笑了下，搂紧她：「你妈想让老家亲戚朋友看到你风风光光出嫁。」 「那也要看实际情况嘛。」蒋凡晞揪着眉毛说，「如果你是我们本地的就算了，反正近，问题你在北京，这样真的很辛苦，整个迎亲队伍都要跟着受累。」 「没事，为了咱们的婚礼，就是要我从美国包机来迎亲都没问题。」 蒋凡晞心里一软，仰起脸看鼻尖冻得通红的男人，目光温柔如水。除了唐熠，她从未对别人露出过这种眼神，可见是爱惨了这个男人。 有多少爱，就有多少理解和多少心疼。 她说：「咱们都扯证三四年了，早就是夫妻了，不办婚礼其实也改变不了夫妻事实，更何况这场婚礼只是对我爸妈一个交代，又不是你想要的，你没必要答应她这些要求。」 「那做人不能这样。」唐熠一脸认真，「不能因为先把证扯了就耍赖，这样跟那些因为女方婚前怀孕然后不给彩礼、不办婚礼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蒋凡晞噗嗤一笑，说：「你怎么知道这种事情？你有朋友这样？」 她本能地觉得唐熠那个圈子不应该出现那种利用女方未婚先孕，然后趁机省了彩礼和婚礼的男人，毕竟他那个圈子非富即贵，没必要为了省点钱做有损名声的事情。 「我没这种朋友。」唐熠说，「但舅妈有个亲戚就遇到这种情况。女方未婚先孕，男方拖到胎儿七八个月了才说不办婚礼，彩礼自然也不给，干脆提亲都省了。」 蒋凡晞嘆气：「我初中同学里就有这样的。」 她搂紧唐熠的手臂，说：「以后如果我们生女儿，一定得好好教育，千万不能让她吃了这种亏！」 「那当然！」唐熠吸了吸牙齿，拳头已经硬了，「谁敢这么坑我们女儿，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不可以打人……」 「好。」 「老公……」 「嗯？」 「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问你喜欢女儿还是儿子呢……」 「嗯……女儿。」 「为什么不喜欢儿子呢？」 「……也不是不喜欢儿子，就是更喜欢女儿。」 「我也是！女儿软萌软萌的好可爱！」 「嗯，像你一样可爱……」 寒风中，他们相拥着站在路边等车。 唐熠一手搂着蒋凡晞的腰，一手扣住她戴着帽子的后脑勺，在她冰凉的唇上落下一吻，而后抱着她，温温柔柔道：「我回去了，后天一早来接你。」 「我等你……」 —— 这一章有pro版…… 385 蒋家千金出阁(1) 385 2023年12月9日，早上五点半，天还暗着。 北方冬日的周末清晨，天寒地冻黑灯瞎火中，一片清宁。 张家口国营机械厂的职工小区门口架起了红色的拱门，上头写着「蒋家千金出阁」，就连保安室的墙壁都被贴上了大红色的喜喜字。 几位睡不着觉早起的大爷大妈坐在保安室里烤火，和值了一夜班的保安大叔老李闲聊。 「蒋家千金出阁……是不是九栋那个坐轮椅的老蒋？」 「是呀，就是他闺女！」 「他闺女不是结婚好多年了吗？嫁哪里来着我想想……」 「估计是没钱办婚礼！」一位长得挺刻薄的大妈言之凿凿道，「嫁的阜平！三栋201的刘姐给介绍的！男方是她儿子机械厂里的业务员，跟老蒋家爷算门当户对！」 另一位面相和蔼一些的大妈说：「阜平啊？那个地方是个穷旮沓！咱们家属院的姑娘嫁到阜平那是下嫁了！怎么是门当户对呢？」 「老蒋家条件那么差……他瘫痪，他老婆外头有人、不着家的，好的家庭能接受他们这种？」刻薄大妈眼睛一瞪，「知道是这种家庭，跑都跑了咧，怎么可能娶他家姑娘？一个瘫痪的岳父要负担，还有一个不老实的岳母，人家怕都要怕死了咧！」 一位胖胖的大爷频频点头：「他们这一代年轻人压力大！两个年轻人要养四个老人，四个老人里要是出了个身体不好的，那日子难过咯。」 正闭眼打盹的老李迷迷煳煳道：「九栋老蒋家姑娘找的对象好像不是阜平的呀。」 刻薄大妈瞪眼看过来：「怎么不是阜平的？几年前刘姐在那个亭子里帮老蒋介绍，我就在旁边呢！」 老李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拢了拢军大衣，慢悠悠道：「那男的早几年春节经常来过年，开一京牌奔驰呢！但前两年就没见人了，我还以为吹了，结果前两天又来了，开一红色宝马，还是京牌。打扮得那叫一个贵气，一口北京口音，怎们可能是阜平的……」 大爷大妈都笑了，笑他老眼昏花，说：「老蒋那闺女怎么可能找个北京人？北京人一看他们那种家庭吓都吓死。」 老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力证自己眼睛没坏：「咱这小区一年进不来一辆宝马奔驰，所以我肯定没看错！」 一群岁数加起来快五百岁的大爷大妈在保安室里，为了蒋家闺女嫁的阜平人还是北京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突然，一阵刺眼的灯光透过保安室磨损得灰濛濛的小窗子打了进来。 老李拢紧军大衣站起身，拉开小窗户，往外探了探脑袋：「谁啊一大早的？」 大爷大妈也好奇地看过去，闲得蛋疼的一群嘴碎老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凑热闹。 小窗户的玻璃久未擦拭，再加时间久远磨损严重，就跟加了磨砂效果似的，根本看不清楚外头是什么人，只依稀可见是一群穿着黑色衣服、人高马大的男人。 「我们来接亲的，麻烦大爷您把道闸打开，让主婚车开进小区接新娘。」 对方操着一口纯正的北京口音，说话的同时，一个长型红包从小窗子里递进来。 老李赶紧一收，塞进军大衣口袋，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又问：「你们打哪儿来的？接几栋的姑娘？」 「北京来的，接九栋502蒋家的姑娘，就是这拱门上写着的那家。」 大爷大妈一听，面面相觑几秒，纷纷走出保安室。 小区大门口道闸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大爷大妈们不懂那是什么车，只觉得那辆车有种难以形容的尊贵，就跟新闻上领导人出访国外坐的那种车一样。 车头搞了个大大的心型鲜花，竖着一对穿着新娘新郎礼服的兔子布偶，看上去就是主婚车的样子。后面，还跟着至少七八辆的黑色、银色、香槟色的轿车，每一辆的车前盖都扎着礼花。 这时，从主婚车后排下来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高，穿着暗红色的西服，头髮一丝不苟梳到脑后，五官深邃，很帅，帅了大妈一脸，连刻薄大妈都露出姨母笑。 他扣上西服上衣的扣子，走到保安室的小窗户边，从同伴手里接了个红包递进去，笑着说：「大叔，还记得我吗？我和瑶瑶今天办婚礼，得在中午12点之前把她接到北京，麻烦您开个门让主婚车进去。」 老李看清楚人，眉开眼笑地道了声「好咧这就来」，立马就把大门口的道闸给开了。 年轻男人和同伴依次上车，主婚车缓缓驶进小区大门，右拐，朝小区最深处的九栋驶去。 大爷大妈站在寒风里看懵了，一头头花白、稀疏的头髮迎风飞舞。 不知谁说了句：「京牌车，在九栋门口停下来了……」 「好像真是九栋老蒋的女婿……」 「肯定是北京人，那口音错不了！」 「真是怪事啊……北京人怎么看得上他们那种家庭……」 「谁知道呢……」 老李从保安室走出来，微弓着身子，双手插进军大衣的袖子里取暖，一开口，面前阵阵白烟：「就是这男的！前几年经常来这儿过年，开的那奔驰车不仅京牌，还是五个八，我印象特深刻！」 他盯着小区深处那辆婚车，感慨道：「这男的来头肯定不小！老蒋闺女有出息啊！我闺女要有人一半出息我也不用跟这儿当保安了……哎……」 刚还言之凿凿蒋凡晞嫁阜平的刻薄大妈冷笑了下，说：「靠男人不如靠自己！这万一哪天男的出轨了，女的还不是一下打回原形？自己有本事那才叫真出息！」 「也是。」 「哎冷死了，快进去快进去！」 一帮人又躲回保安室继续烤火。 这时，有人说了句：「哎刚是不是给了老李头俩红包？快打开看看包了多少钱？」 「可不就包个两百的还能有多少钱？」 「我看挺厚的，不像几百……」 老李笑眯眯地从军大衣口袋里拿出两个沉甸甸的长款红包，打开，把里头崭新的百元大钞抽出来。 大爷大妈们皆都倒吸一口热气。 「好傢伙！」一位大爷笑道，「银行的万元綑扎条都没拆呢！这是一包一万啊！」 另一位大爷也表示羡慕：「老李头你今儿赚了啊！两万块的红包，顶你一年的工资！」 老李大拇指往嘴上蘸了点口水，开始点钱，边点边笑说：「我这道闸没白开啊，人奔驰车也不是白进出……」 386 蒋家千金出阁(2) 386 唐熠从主婚车下来，将西服扣子扣上，在老旧的绿色铁门前站定。 井勤随后从副驾位下来，先是抬手扬了扬，嘀咕一句「空气真差」，然后走到唐熠身旁，抬头望向公寓楼斑驳的黄色外墙，嘲道：「知道蒋凡晞家庭条件一般，没想到这么一般。」 唐熠侧过脸看他，脸色蒙上不耐：「今儿我大婚，你说话就不能客气点？」 「我挺客气啊。」井勤扭头问景霁之，「霁霁，你说我刚才那话有不客气？」 景霁之还没说话，霍桀就笑了，说：「您怕是对这种小区有什么误解？」 井勤与霍桀向来不和，这会儿又听霍桀连讽带笑的，急眼了，说：「有啥误解？2023年了还住四线城市的老破小，这不叫一般？」 霍桀懒理他，下巴点了点傅时御：「阿御你跟他解释解释。」 傅时御原本懒得理这种事情，被点名，面无表情道：「这个小区配套齐全，有绿化和小车车位，在职工小区里规格算高的。八十年代有资格分配到这种房子的，一般是国企大厂里面的高管人员，例如厂长、工程师之类。那个年代国企的厂长和工程师绝对是高级知识分子，如今富豪榜单前五十里面有大半是九十年代下海做生意的这波人。所以新娘子娘家绝对不一般。」 霍桀挑眉看向井勤：「听到了吧？年纪轻轻就带团队研发出5nm晶片和光刻机的姑娘是一般家庭能培养出来的？」 井勤刚想反驳蒋凡晞有这本事也是因为唐熠当年的资助，话还没说出口，见唐熠眼神禁令，几句话在舌尖转了一道，又咽回去。 唐熠说：「瑶瑶一开始创业，包括后面带团队研发出晶片和光刻机，都是她自己的努力，我没有帮到她什么。好了，不说这些事了。」 他转头，目光越过傅时御的肩膀看向小区大门：「其他人怎么还没过来？周恆，出去看看。」 周恆道「是」，刚往大门方向跑了几步，就见冯磊、顾四、王二急匆匆从大门跑进来。 都是一帮身高超一米八、身高腿长的年轻人，几个阔步就跑到了跟前。 霍桀说：「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你们？」 顾四拿手呵气，牙齿打架，话都说不利索。 冯磊说：「我们被保安室几个大妈拦住了，问我们是不是新娘子家从北京请来的群众演员。」 霍桀囔道：「这帮大妈是不是觉睡太少脑子不清楚？回头我买点脑白金给她们补补脑！看不起谁呢到底！」 「好了好了！上去了！」唐熠朝韩哲伸出手，韩哲立即将一大束红玫瑰捧花递给他。 「等会儿！」井勤忽然喊了一声，走到唐熠面前，帮他整理了一把领结和髮型，这才拉开铁门，「走！」 十位身穿西服、打扮贵气的男青年浩浩汤汤上了楼。 霍桀：「韩哲，你红包揣好了没？待会儿伴娘出题，答不上来就用红包打发！一包不行就两包！」 韩哲乖巧道：「准备好了霍桀哥。」 跟海外华裔结婚的井勤没经歷过中式婚礼，问：「出啥题？」 顾四下巴点了点傅时御：「阿御去年办婚礼，三个伴娘拿几百题司法考试歷年真题考伴郎，足足考了一小时才接到新娘子。」 井勤惊了：「不是吧这么变态？为什么拿司法考试的题？」 霍桀笑：「因为他老婆是哈佛法学博士，那帮伴娘都他妈学法律的。」 众人无语。 一直没说话的景霁之笑了下，说：「小蒋专业好像是机器人学，一会儿该不会考我们这个吧？咱们这些人有谁是学这个专业的？」 井勤补充：「蒋凡晞还学机械和计算机，考试范围要再扩大。」 众人白了脸，互相问着有没有人是学过这些专业。 答案是木有。 一行人终于爬到五楼，还在楼梯拐角，就听到从上头传来的嘈杂，各种迎亲男青年们听不懂的方言都有。 男青年们本来就在愁一会儿伴娘出理工题咋办，这会儿一听全是方言，皆都头皮一紧，生无可恋。 走在傅时御身后的冯磊耳尖地从那堆方言里听出熟悉的语言，说：「好像有人说北京话。」又仔细分辨几秒，「好像还是男人。」 「是不是任泫寒？」景霁之说，「他是小蒋的合伙人。」 唐熠摇头：「不是，任泫寒人在北京。」 井勤：「估计是蒋家在北京发展的亲戚吧？」 冯磊：「听那口音就是北京土着！」 「别猜了，都上去。」唐熠走在最前头，走过拐角，阔步上了几节楼梯。 男青年们都跟上。 五楼502，贴着红色喜喜字的深色大门开着，客厅里亦到处贴了喜喜字贴，几位穿红色衣服的阿姨忙前忙后，佟玉英打扮一身贵气，脖子上戴了一条价值不菲的玉石项鍊，刚从蒋凡晞的房间走出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 看到唐熠站在门口，登时惊道：「新郎来啦新郎来啦！大家快准备！」 阿姨们都放下手头的事情看过来，笑道：「新郎来接新娘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咯。」 这时，从蒋凡晞房间又出来两个人……两个男人。 唐熠面色一僵，笑意瞬敛。 井勤在旁低估：「怎么回事儿？三个大老爷们在新娘子房间做什么？也没听说蒋凡晞有亲兄弟啊。」 王二补刀：「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在姐妹的房间进出啊。」 霍桀从人群里钻出来，脑袋往唐熠身旁一探，说：「是械客乐队的其他队员。」 他戳了戳傅时御的手臂：「曾嘉，曾氏集团的少东家，曾礼贤是他爸。」 傅时御说了声「知道」，没多言。 「曾礼贤？」景霁之摩挲着下巴，思忖道，「去年国内富豪榜的第六？」 霍桀：「第几我不知道，反正盘子也很大。」 见屋内并没其他年轻女性，井勤皱眉：「伴娘呢？怎么没见伴娘的影子？」 确实没伴娘出来堵门。 顾四轻笑一声，侧过脸看唐熠：「你老婆没准备妹纸当伴娘？」 唐熠沉着脸「嗯」了一声：「我们都想简单点，所以她没请伴娘。」 王二嘀咕一句：「什么？没有妹纸？！」 「王二你可闭嘴吧你！」冯磊火了，「你丫的思春了是吧？思春叫你家大爷给你找个姑娘赶紧生孩子去！」 众人闹笑。 王二朝冯磊吼道：「我他妈才不生孩子！生了孩子还怎么出去浪？你当我傻？！」 冯磊吼回去：「你丫的就是傻逼！傻逼还不让人说了？！」 见两个发小要打起来，傅时御和顾四一人拉一个，把两人彻底分开。 唐熠看一眼还朝对方勐比划拳头的俩人：「要打回去胡同打，让王大爷和冯大爷当裁判。」 俩人登时把拳头都收了，轻咳一声，拉了拉身上笔挺的手工西服，又一脸人模人样。 387 蒋家千金出阁(3) 387 唐熠收回目光，咬了咬后槽牙，唇角再度扬起笑意。 一只脚正要跨进门内，站在客厅的曾嘉登时喊道：「停！就站那儿！别动！」 唐熠脸上笑意微僵，脚又收回去。 站他身旁的井勤低声说道：「看样子这男伴娘要搞事情，大伙儿拳头准备好了！」 王二：「行咧！我正有气没地儿出呢！」说这话的时候，挑衅地瞥向冯磊。 冯磊比划了个拳头给他。 曾嘉今天打扮一如既往，很乐队——做旧的蓝色牛仔裤、黑色t恤、黑色皮衣，脖子上戴一铂金项鍊，坠子是反***标志。 人走进了，唐熠才看到他t恤领口下露出一个尖尖的角，似乎是纹身。那t恤底下估计大有文章，没猜错，胸膛上应该纹了篇幅很大的图案。 井勤也看到了，嘀咕道：「这货是个混子吧？身上纹的啥玩意儿？」 唐熠轻咳一声，示意他不要多话，也不要惹事。 曾嘉人走到门后，抬起手臂往门框上一撑，原本就不大的门框顿时被他堵住。 他虽然瘦，但人长得高，男人骨架又大，看上去还是挺有分量的，往门口这么一站，谁都别想进来。 顾四冷笑一声：「还真是男伴娘堵门啊。」 他却不恼，明亮的双眼往唐熠身后九位男青年身上都扫了一道，朝傅时御点了点头：「傅董，您今儿也来凑热闹？」 傅时御笑了下，说：「帮我跟曾董问个好。上次在御府会碰到他，我忙着跟人谈事情，都没机会坐下来跟他吃顿饭，过阵子我亲自登门拜访。」 言外之意——我跟你爹挺熟，你最好别在我朋友的婚礼上太过分。 但这话好像没什么效果。 曾嘉依然堵着门，嘲讽地笑了下：「我爸跟我脱离父子关系了，现在他是他，我是我，碰不着面儿，傅董您自个儿跟他问好吧。」 傅时御：「……」 霍桀惊道：「不是吧，就是看在钱的份上也不能脱离关系啊，好好的为啥跟钱过不去？」 王二：「就是！虽然钱是王八蛋，但没钱你连蛋都算不上！」 这话给力的，曾嘉一听，登时起火，瞪着眼睛看向王二：「你丫的才不是个蛋！欠揍是不是？」说着，人往外走了一步，朝王二招手：「来，你给我进来，我让你知道什么叫蛋！我把你打成蛋我告你！」 王二往冯磊身后躲，囔道：「磊子！给我揍丫的！揍死丫的！」 「嘉子，」冯磊抬手抵住曾嘉不断靠近的身体，「大喜日子，别吵架！要打等回北京上我那儿打去！我们来个混合双打！」说着，往后睨一眼王二，「这丫的也欠我一顿揍！」 曾嘉这才退回门内。 佟玉英在客厅喊：「好了好了！在杵在门口干啥？！赶紧进来！要错过吉时了！」 唐熠朝曾嘉挑了挑眉。 曾嘉白他一眼，轻飘飘说了句「进来吧」，转身又进新娘房间说了什么才出来。 井勤在唐熠耳边叨叨：「你看你看！又进去了！大男人在新娘子房间进进出出的成何体统！」 唐熠本就一肚子火，一个眼神过去，井勤讪讪然闭嘴。 一行人进了门，蒋志存赶紧邀请这帮男青年去客厅泡茶、吃甜汤。 男青年们厌甜，象徵性地喝一口，簇拥着唐熠进新娘房间接新娘。 大伙儿一拥而上，站在次卧门口小小的过道上。 唐熠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是司辰开的门。 他跟唐熠笑了下：「恭喜。」 「谢谢。」 唐熠捧着花束进房间。 床品换上了大红色，他的新娘，穿着大红色秀禾褂裙，头盖红帕，双手交叠置于褂布下，端庄地坐在床尾。 化妆师在旁提示：「新郎抱一下新娘，掀开红帕头就可以吻新娘了。」 唐熠满心甜蜜地上前，将花束放在新娘身旁，微俯下身，轻轻抱住新娘。可只抱了一秒，他便迅速放开，站直身子。 「他怎么了？」井勤跟旁人说，「抱老婆呢，脸色怎么那么差？」 霍桀也疑惑，下巴点点新娘，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新娘子好像怪怪的？」 顾四：「哪里怪了？」 霍桀：「以前没这么壮啊。现在怎么感觉浑身的骨架都撑开了似的，也还没生孩子吧？」 这一说，大家登时都往新娘身上看去。 景霁之点点头：「骨骼好像是要比以前大一点。」 众人正疑惑，就见面色不豫的唐熠一下扯掉新娘的红帕头。红布被甩到一边去，唐熠整个人连连后退几步，一脸铁青。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王二：「我去！新娘子怎么是个男人？！」 井勤双眼瞪得像铜铃那么大。 霍桀「啊」一声，惊道：「是他们乐队的贝斯手！我记得这男的！」 其他人都没吭声，显然也是被这一出搞得手足无措。 穿一身红色秀禾褂裙的魏楠朝唐熠嘟唇眯眼，唐熠吓得后背直接抵到墙壁，四处张望几眼，黑着脸问：「我老婆呢？！」 魏楠怪声怪调地说：「就是我呀！我就是蒋蒋！」 化妆师在一旁笑。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个作新郎的套路，直唿无聊。 井勤特别气，跟男青年们叨叨：「蒋凡晞惨了！在这种日子搞事情，韩熠生气了，看那脸黑的，待会儿她一出来肯定会被韩熠骂到狗血淋头。」 景霁之只是笑，不置可否。 王二在后头补刀：「新娘子肯定要被骂！阿熠脾气大着呢！别看他这人平时跟你笑笑的，一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冯磊点了点他的后脑勺：「闭嘴！少在那儿添油加醋！信不信我揍你？」 俩人又闹起来，比划着名拳头要出去外面单挑。 井勤没了耐心，大声喊道：「新娘子干啥呢不出来？都快超过吉时了！不吉利了啊。」 在客厅忙碌的佟玉英听了，赶紧跑过来，男青年们自动让出一条道。 她进了房间，看到床上坐着魏楠，也吓得后退几步，站定身子，尖声问道：「瑶瑶呢？瑶瑶呢？」 魏楠这才笑着站起身，走到衣柜旁，将柜门拉开。 唐熠看过去，就见穿一身用金线银线秀满了龙凤的中式褂裙的蒋凡晞站在衣柜里，头上盖着红帕头。 她双手交叠在身前，从七分袖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白皙纤细，一边戴着两对金镯子，很是好看。 唐熠走过去，拨开魏楠，深深望着站在里头的新娘子。 井勤低声提醒其他男青年：「要骂人了，韩熠要骂人了。虽然该骂，但不能让他骂得太狠，等他骂个十句八句的，咱们就进去，找点话题把他拉回来。」 霍桀从人群中钻到前头，说：「骂什么骂？我不可能看着他骂新娘子！」 388 蒋家千金出阁(4) 388 迎亲团的男青年们，要么是和唐熠从小一起长大的胡同发小，要么是唐熠的亲表弟，要么是和他一起工作多年的下属，对他知根知底，皆都知道今日大婚这么作弄他，以他的脾气，肯定会发火。 但大喜日子，还是不要闹太僵的好。 万一这婚礼办不成，大家白来一趟不说，胡同那边韩家和其他街坊邻居都眼巴巴望着，老人会失望。 嗯，得以大局为重才行。 大家默契互看一眼，彼此点头，已是做好了准备，打算一会儿唐熠翻脸骂新娘子，就进去把人劝开。 现场鸦雀无声，唐熠望着藏在衣柜里的新娘片刻，伸出了右手。 井勤急道：「出手了出手了！韩熠要打人了！不能让他打女人！大家上！」 众人鱼贯进入房间，几步走到唐熠身后，要将他拉开时，就见他轻轻把新娘的红帕头掀开，而后双手牵住新娘的手，柔柔地吻住了她。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憋笑的憋笑，脸红的脸红，起闹的起闹。 顾四说：「不是吧，这么整他，他还亲得下去？」 井勤低声骂道：「这没出息的！一点身为男人的威严都没有！这种情况就该骂！还有脸在那儿亲亲亲！」 最擅长马后炮加补刀的王二说：「就是！将来准是个妻管严！把咱们整条胡同男人的脸都丢光了！」 冯磊睨他：「咱胡同里最丢人的就是你了王二，还有脸说？」 众人笑，继续看热闹。 见唐熠搂着蒋凡晞吻个没完，魏楠笑着提醒：「差不多得了啊。再亲下去也别去北京了，就原地拜堂好了！」 男青年们纷纷看腕錶：「就是就是！赶紧的！七点了！再拖拉就赶不上12点前进门了！」 唐熠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蒋凡晞。 他从衣柜里把人抱出来，直接抱到床尾坐着，然后重新拿起花束，单膝跪在蒋凡晞面前。 魏楠在旁起闹：「新郎得亲新娘子的脚才能把人接走！」 男青年们屏息望过去，各个眼睛瞪得老大，就看唐熠会不会真的亲新娘子的脚。 井勤低声嘀咕：「完了完了，这要真亲了脚，可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目测是咱胡同亲女人脚第一人。」顾四说着瞥一眼傅时御，「你去年大婚没亲你老婆的脚吧？」 傅时御登时就想起去年自己大婚那日，伴娘团起闹，要他吻唐希恩的脚，他当时竟然还挺乐意，正准备当着所有人的面吻老婆的脚，反倒是唐希恩不让他亲。 他脸一烧，轻咳一声：「嗯，没有。」 话落，就见单膝跪在新娘面前的唐熠，手已经放到新娘白皙纤细的脚踝上，看那样子是准备亲脚了。 井勤大喊一声：「别！」 喊完，又扭头去喊在站在旁边拍摄的摄影师：「别拍！关上！别拍！」 众人闹笑。 霍桀说：「这有啥！吻就吻嘛！自己老婆又不是别人！」 井勤气道：「大男人还能亲女人脚了？出息？」 霍桀回怼：「哦，合着亲老婆脚没出息，那些嫌弃老婆脚的男人都长出息了？」 说着，下巴点了点傅时御：「人傅董也亲老婆脚，人怎么就那么有出息？您嫌弃老婆的脚，也没见您比人出息呀！」 顾四挑眉看向傅时御：「你也亲脚了？」 傅时御皱眉：「瞎说什么呢？！」 霍桀说：「他肯定亲了！我赌八万八！他肯定没少亲他老婆的脚！」 一听有得赌，原本蔫蔫的男青年们登时个个勐如虎：「八万八，我也赌！」 赌局设好，大家就去逼问傅时御到底亲没亲过唐希恩的脚。 傅时御这人在家怕老婆，出门又装得特爷们，死死咬定「没亲」，霍桀作为赌头，胜负欲最重，立马拿出手机给唐希恩打去电话，还开了免提。 霍桀：「喂，傅太，问你个事儿啊。」 唐希恩那边应该是在哄孩子，电话背景音听到孩子的哭声，她不耐地回了句：「说。」 霍桀看一眼傅时御，贼笑道：「阿御亲过你的脚没？」 电话那头一顿，唐希恩说：「关你屁事？」 众人这就笑了，这意思就是亲过，皆都眼带暧昧地看向傅时御。 傅时御耳廓一热，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伸手将霍桀手中的手机抽走，切换听筒模式，举到耳边，柔声问：「昨晚我不在，你和儿子睡得好吗？」 「我中午就回去了……」边说边往外头走，「辛苦你了……嗯，我也想你……」 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摩挲着双臂，再度看向一对新人时，唐熠已经低头吻上了蒋凡晞的脚背。 …… 客厅里，电视墙前放了两张餐椅，地上铺着两个红色布蒲团。 在媒婆的引导下，蒋志存夫妇坐上餐椅，一对新人在蒲团跪下，跪女方父母。 大家原本还欢声笑语笑意盈盈，亲戚中忽然有人哽咽着出声，悲伤的气氛一下就带出来了。 蒋志存侧着脸抹泪，佟玉英也红着眼眶，蒋凡晞则早已哭成泪人。 迎亲男青年们收起嬉笑，司辰和魏楠脸上也带着伤感，而曾嘉不见踪影，人早已躲到阳台去了，站在寒风中，红着眼睛望着西北方向…… 这世间的婚礼不外乎都是——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幸福，有人悲伤；有人获得，也有人在失去…… …… 七点半，迎亲队伍拥着一对新人下楼。 唐熠背着蒋凡晞，从家门口一路背到主婚车上。 女方家中几位女性亲戚，加上化妆师、魏楠司辰和曾嘉，一起上了迎亲团其他九辆劳斯莱斯婚车，为蒋凡晞送嫁。 车门关上，徐斌很体贴地降下蒋凡晞那侧的车窗。 「女儿……」佟玉英扶着拄着拐杖的蒋志存，俩人俯身趴在车窗旁，「要幸福啊！」 蒋凡晞满脸是泪地握住父亲的手，哭着点头：「我会的！爸你上去吧！下面冷。」 唐熠还没上车，站在岳父岳母身边，轻声说：「爸妈，你们放心吧，我会让瑶瑶幸福的，你们先上去，我们到了北京会打电话回来。」 说完，示意周恆扶蒋志存上楼。 主婚车启动，缓缓驶出。 蒋凡晞转身看后挡风玻璃，泪眼模煳中，看到蒋志存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地跟着婚车，将她送到小区门口…… 389 蒋家千金出阁(5) 389 迎亲车队上了京藏高速，主婚车在前，九辆不同车系的劳斯莱斯跟在后头。 唐熠抬手看了眼腕錶，说：「11点半到北京，能赶得上12点之前进门。」 蒋凡晞没吭声，看着窗外。 唐熠知道她在难过，握紧她的手，安抚道：「也就这几天，等婚礼一办完，我们就回家住了，到时候你爸妈就在对面，你想他们随时可以回去住。」 蒋凡晞没说话。 唐熠看了眼正开车的徐斌和傅家的韩哲，轻咳一声，生生忍住将蒋凡晞搂到怀里的冲动，说：「要不婚礼办完，我陪你回你爸妈家住一阵子？」 蒋凡晞还是没回应。 唐熠默了几秒，终于还是将人拉到怀里，低头吻去她眼下的泪痕，柔声安抚：「乖，不哭了，把妆都哭花就不美了。」 他用有生以来最温柔的语气，耐心地劝着他挚爱的女人。 蒋凡晞吸着鼻子、口气很是伤感地问他：「你不是说我不化妆的时候最美吗？为什么现在又说妆花了就不美了？……你是不是看腻我了……觉得我现在不漂亮了……」 「当然不是了……因为……因为你眼睛涂了那种黑色的线，一哭，那些黑色都溶解了，你眼圈就被会染黑……」 比电线桿还直的钢铁直男分不清眼线、睫毛膏和深色眼影，语无伦次且艰难地解释着。 蒋凡晞还是抑制不住地流泪，脑海中挥之不去蒋志存拄着拐杖亦步亦趋跟着婚车的样子。 她吸着鼻子，扯了一张纸巾擦鼻涕，说：「你以前还说我黑眼圈很可爱的，现在嫌弃眼圈被染黑了……呜呜……果然一结婚，什么都变了……你连说话都好应付……」 她只是被今早的伤感席捲理智，亟需发泄心中的惆怅，其实过几天就会恢復正常。唐熠却以为她是真的在担心害怕，也不管车上还有一位下属一位表弟，手忙脚乱地安抚起自己的新娘。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变呢？」 他吻着她眼里涌出的眼泪，也不管是不是把她一脸的化妆品给吃进肚子里，耐着性子、口气极富温柔地安抚着她：「我对你的爱永远不会变，今生今世，至死不渝，心里永远只有你，只爱你，把全部的爱都给你，也给你最大的自由，婚后你想做什么，都依着你，也陪着你……」 坐在副驾的韩哲悄悄拿出手机，把这段教科书一般的表白打在便签里。 开车的徐斌则是一脸惊吓，久久没缓过来。 …… 唐熠手忙脚乱、满嘴情话地安抚了一路，蒋凡晞才在下高速时破涕为笑。 韩哲做了一路小笔记，手指酸疼不已，正揉着手；徐斌被迫听领导卑微地讲了一路情话，耳朵大概长茧了。 迎亲车队驶入德胜门桥，快到胡同了。蒋凡晞从红色手提包里拿出粉饼稍稍补妆。唐熠则整理着西服领子上沾到的粉状物。 「一会儿进家门，就跟家里长辈敬个茶，跟一些远房亲戚见个面认识一下就行，很简单，你别紧张。」唐熠边整理边说，「一点多会去附近一家餐厅吃饭，请今天参加婚礼的亲戚，大概三四点就能回家。」 蒋凡晞说了声「好」，问：「那晚上呢？」 「晚上就在家里跟家人吃饭，明天晚上在酒店举行婚宴，大概下午就要出发去酒店。」 然后后天一早回张家口参加回门宴。 一想到这三天要连轴转，蒋凡晞就觉得累，轻轻吐了吐气。 唐熠笑着开导她：「麻烦是麻烦了点，但一辈子就一次，长辈开心满意了，咱们耳根子也清净。」 「也是。」 「哥，」韩哲说，「进胡同了。」 「好。」唐熠坐直了身子，又低头去看蒋凡晞，确认她妆容没问题后，这才移眸看向前挡风玻璃。 整条胡同两边的树都挂上了红灯笼，灰褐色的树梢因为点缀了红色而有了生气，整条胡同热热闹闹的，人气很足，远远就见韩家门口站着一波看热闹的街坊。 蒋凡晞问：「在韩家举行仪式吗？」 唐熠面色稍严肃：「不是，在北沿的四合院举行，但要先从姥爷家门口经过。」 「噢。」 蒋凡晞心里就想：韩家人肯定不好受，他们一会儿会去唐世明那边参加仪式吗？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车子缓慢地往胡同开进去，越来越靠近韩家，终于在韩家门口停下。 唐熠的姥爷姥姥、舅舅舅妈，还有一些蒋凡晞觉得眼熟但不太认识的亲戚笑着迎了上来。 蒋凡晞把车窗降下，扬起甜甜的笑：「姥爷姥姥、舅舅舅妈。」 长辈亲戚们笑意盈盈的，看上去很开心：「哎呦，新娘子今天真漂亮！」 姥姥上前来，朝蒋凡晞伸出手，蒋凡晞赶紧把手伸出窗外，和老人家握住。 「韩熠、瑶瑶，恭喜你们！」姥姥看着蒋凡晞，笑呵呵的，「韩熠能娶到瑶瑶，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他妈妈在天上保佑他。」 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唐熠的蒋凡晞赶紧说：「我也是，能嫁给韩熠，是上辈子拯救了宇宙。」在韩家人面前，她也习惯称唿唐熠为「韩熠」。 众人笑了，催婚车赶紧走，以免耽误吉时。 车子重新上路，车窗升上，蒋凡晞长长吐了一口气。 唐熠始终牵着她的手，笑问：「怎么？」 蒋凡晞抬手轻拍脸颊，还烧着。她嘟囔：「经常被你爸嫌弃得一文不值，姥姥却把我说得那么好，我受宠若惊。」 唐熠笑：「你本来就很好。」 韩哲也说：「对啊，嫂子是真的很好！爷爷奶奶和我爸妈经常跟我说，让我多跟哥学习，找对象要找嫂子这样的好女生。」 这话说得蒋凡晞红了脸，小声问：「是吗？那他们有没有说我哪里好？」 韩哲回忆几秒，说：「他们说嫂子学习好、智商高、能力强，而且善良诚实、大方爽利，最重要的是，重感情，不追求物质……」 「咳咳……」唐熠忽然连连轻咳几声。 韩哲秒懂，没再往下说。 蒋凡晞没发现这对表兄弟之间的暗号，兀自沉浸在韩家人对自己的褒赞里，原本被唐世明打击得支离破碎的自信心很快又增加些许。 390 胡同有喜(1) 390 在接连几日又冷又冻的阴天后，北京今天迎来好天气。 阳光噼开厚厚的云层，洒落整个北京城。 后海北沿一片宁静祥和，河湖与错落有致的四合院相依，河面泛着浅浅金光，连柳枝都被镀上一层金色；什剎海畔，曲径通幽、庭院深深。 据说后海水域连着故宫的龙脉，从古至今都是风水宝地，古有王公大臣在此建家宅，现有巨商富贾云集此处。 唐世明当年斥巨资购入这处四合院，除了唐熠母亲娘家就在附近，亦希望这块风水宝能使他们的后代顺风顺水，所以将这处院子给唐熠夫妻，是早就打算好的。 唐世明虽然不太满意蒋凡晞，但唐熠喜欢，死活不换人，他也只好承认这个儿媳妇。 从遗传角度来说，将来他的孙子，必然得蒋凡晞的遗传更多，无论是先天基因，还是后天养育，就如同唐熠像极了母舅，从外貌到性子，无一不是受母亲那边的遗传更多。 所以他自然也希望蒋凡晞能好。儿媳妇好了，儿子孙子才能好。他不煳涂，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所以将国内所有房产，包括这处价值高昂、绝无仅有的四合院以彩礼的名义给蒋凡晞，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会儿，唐世明就站在四合院门口翘首以盼：「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没来？该不会路上遇到什么情况了吧？」 孙玫也着急，眼睛看着路口：「应该不会呀，有情况徐斌那边会打电话联繫，是徐斌开的主婚车。」 「哎呀不好！」唐世明手背往手心一拍，拔腿就要往胡同走，「肯定是去他姥家了！肯定是！」 刚迈出几步，就见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远远开过来，车头布满鲜花，立着一对玩偶，后头跟着一长串的劳斯莱斯。 孙玫喜道：「来了来了！婚车来了！老唐咱们赶紧进去！新娘子一进门就要行李了！快！」 唐世明眉开眼笑地转身进四合院。 …… 车队在四合院外的路边依次停下。 唐熠先下车，接过媒婆递来的红伞撑开，一手举着伞，一手拉开副驾车门，将蒋凡晞迎了出来。 红伞牢牢遮住蒋凡晞，但她一身用金线银线修满龙凤图腾的中式褂裙，还是在阳光下发出夺目光辉。 迎亲男青年和女方送嫁团皆都下了车，在媒婆的高喊声中，拥着一对新人进四合院。 「左手开门生贵子右手开门做高官。」 在媒婆的四言八句声里，蒋凡晞和唐熠一起推开院门，被唐熠揽着进了院子。 院里，四处张灯结彩，原本就奢华不凡的四合院因为有了红色的装点，平添几分喜庆。 蒋凡晞下意识就要往客厅走，唐熠提醒：「在茶室敬茶。」 「好。」 一行人沿着纵穿池塘的鹅卵石小径来到茶室。 摆满了木雕艺术品的古风茶室里，最里，是一张能同时坐下两个人的寿纹木椅，中间摆放一个矮矮的茶几。 唐世明坐在左侧，右侧位置空着；孙玫则坐在距离他半米远的纵列客位上。 蒋凡晞心里明白几分——空位置是留给唐熠母亲的。 她不动声色看向唐熠，就见他也是明显一愣。可见唐熠事先也不知道唐世明会这么安排。 俩人被媒婆指引着走到唐世明面前。 地上摆放两个用金线秀了龙凤的红色蒲团，一会儿跪父母要用的。 媒婆开始准备茶水，迎亲团和送嫁亲友有些在外头参观院子，有些跟着进来看热闹，过了会儿，韩家长辈和亲戚也陆续到位。 原本稍显冷清的四合院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而热热闹闹、充满人气。 在主事媒婆的安排下，韩家姥爷姥姥坐在唐熠母亲位置旁边，紧接着是舅舅和舅妈，他们与孙玫面对面而坐。 见人都到齐，媒婆端茶给一对新人，他们跪在蒲团上，先是跪了唐世明，给唐世明敬茶，拿到改口红包后，蒋凡晞喊了一声「爸」。 唐世明看上去很开心，笑得露出一口种植牙。 蒲团右移，一对新人跪着向韩家姥爷姥姥敬茶；然后站着给韩其崇夫妇敬茶，最后才是孙玫。 韩家远房亲戚分批进茶室，一对新人站着挨个敬茶，唐熠为蒋凡晞介绍亲戚们。 忙活了一中午，热闹温馨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媒婆又根据婚俗，口里念着吉利话，送一对新人进新房。 新房就是四合院里的东厢房，在内院里。 相比热闹的外院和外厅，内院安静清幽许多，方方正正的一方天地里，有矮树、有花草，有鞦韆和藤椅，还有休闲用的岩石桌椅。 看得出内院也是经过改良的，所有古式门窗皆都换成了现代化的钢化移门和落地窗，採光良好，古韵中添了现代气息，颇有中西结合的时尚。 四面廊下，皆都铺上一层防水木材，看上去就像木栈道，很干净，也很自然。 蒋凡晞提着裙摆，踩着红色细高跟踏上去，轻声说：「夏天可以直接坐在这边纳凉。」 说这话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身，抬头望一眼方方正正的天空，笑道：「晚上可以躺在这边看星星，肯定很惬意。」 唐熠揽着她进东厢房：「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的婚房。」 蒋凡晞上次来过四合院一次，但是没进后院，这还是第一次进这里，根据她对唐熠在韩家西厢房的风格猜测，这边的房间应该也是比较古朴中式，用色较重。 显然她并不喜欢这种风格。 但推开房门后，看到风格颇为日式的房间，也是有点惊喜。 家具摒弃了四合院里常见的深褐色配置，清一色是舒服的原木色系，款式设计也很简洁大方，没有多余繁冗的物件。 一张两米大床在房间的东向，梳妆檯与书桌连成一体位于南向，北向则是通往浴室的衣帽间，而西向一整面的墙上，则挂上了他们的婚纱照，投影幕布置于上方，使用时再降下。 唐熠揽着蒋凡晞坐到床尾，媒婆在房间几个角落丢一些装有硬币与五谷杂粮的小丝包后，端来两杯褐色的液体，笑眯眯地问：「新娘子还没怀孩子吧？」 391 胡同有喜(2) 391 唐熠落眸看向托盘里的液体，问：「这是什么？」 媒婆说：「就是普通的黄酒。」 「酒？」唐熠移眸看向蒋凡晞的小腹，考虑几秒，「安全起见，还是别喝了。」 媒婆秒懂，笑着交代道：「那新娘子就嘴唇碰碰杯口就可以了，新郎正常喝。」 「好。」 俩人端起酒杯，交杯饮下。 媒婆嘴里又念一串他们听不太明白的话，总归是吉利话，保佑他们夫妻和和美美早生贵子的。 如此忙了片刻，媒婆关上门退出去，夫妻俩终于迎来休息时光。 唐熠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窗帘全部拉上，然后脱下西服外套，手摁上领结松了松，解开衬衫最上头的扣子。 蒋凡晞也把龙凤褂裙上衣的扣子解开，坐在床上吐气：「早上四点多就穿上了，勒了我十个小时。」 唐熠在她身后坐下，帮她把整件褂裙的上衣解下。他拿在手里掂了掂：「这么重？得有好几斤吧？」 蒋凡晞回头望一眼，说：「这套裙子一百多万，上头绣的都是真金白银，能不重吗？」 「你妈知道这套裙子值你们老家一套房么？」唐熠笑着站起身，将褂裙上衣完完整整铺陈在桌上，「下午还要穿，别弄皱了。」 蒋凡晞双手撑在床上，脚悬空着，把红色高跟鞋踢掉，脚丫子晃呀晃的。 「我没跟她说，她应该不知道，可能以为就是一套几千块的那种普通的褂裙。」 唐熠回床上坐下，将脚上锃亮的皮鞋脱掉，脱完了，手臂一伸，直接压着蒋凡晞的身子横躺到床上。 「哎我头上有东西呀！」蒋凡晞挣扎着要起身，「万一把头饰压扁了就不好了。」 她坐起身，唐熠也跟着坐起来：「我帮你拿下来，咱们睡一会儿。」 「估计很快就要出去了，不睡了，省得一会儿还要重新做髮型。」 「行吧。」唐熠落眸看向她的身子，视线从她穿着红色紧身打底内衣的玲珑上身来到裙下，嗓子哑了几分，「我帮你把裙子脱下来舒服一些？」 蒋凡晞扭捏片刻，架不住褂裙实在又重又勒又膈，答应了。 唐熠立马上手，但是找半天没找到从哪里脱，蒋凡晞耻笑他：「哎呀你好笨！连裙子都不会脱！」 他还在到处找着开口，随口问了句：「不会脱？那我们结婚前，你的裙子都是谁脱的？」 他这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说婚前蒋凡晞比较害羞，俩人每次亲密，都是他主动脱她的衣服。婚后，俩人名正言顺住在一起，蒋凡晞在心理上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变得更大胆，几乎都是自己把衣服脱了，极少他动手。 蒋凡晞听出来了，一噎，涨红了脸，片刻后，闷着嗓子，逞强道：「你在试探我吗？万一我嘴快说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那你不是惨了？头上绿油油一片……」 说着，扭头对他吐了吐舌头。 唐熠笑得挺自信：「我知道你不会让别的男人脱你的裙子。」 蒋凡晞「切」一声，扭过脸去：「你这句话好像很吃定我。」 唐熠大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哗啦」一声，蒋凡晞腰腹一松，裙子拉链被拉开了。 唐熠笑了下：「原来在这里，够隐蔽，害我一顿好找。」 「那是，这么贵的裙子，拉链做到让你眼睛看得见，人家好意思收你这钱么？」 蒋凡晞顺势半躺到床上，胯部灵活动了几下，配合着唐熠手的动作，褂裙就被拉下来了。唐熠小心翼翼拿着，披到椅背上，这才又回到床上，搂着她一起半躺下。 「你今天穿得好红。」他一手支着脑袋，一手在她穿了红色紧身打底裤的腿上摩挲着，动作很慢，很轻柔，带着蛊惑。 蒋凡晞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一个翻身，身子滚进被子里。 唐熠掀开被子，跟着躺进去，身子挨过去，从背后将她圈住。 手先是在她腿上抚了一阵，慢慢的就来到腹部，在她软软的小腹上捏了几道，脸凑到她耳边，笑说：「是不是又长肉了？」 蒋凡晞手伸进被子里，抓开他的手：「才没！」 「挺可爱啊，长肉又没关系，捏上去软软的，手感很好。」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蒋凡晞才不信这种什么「你胖胖最可爱，我就喜欢你肉肉的样子」之类的，一胖起来，连她自己都讨厌，更何况是男人那种视觉动物。 她嘟囔着说：「我现在暂时不减肥，要等生了孩子再减，反正怀孕坐月子可能还会胖。」 她现在其实不胖，四肢很瘦，就是腹部因为久坐不运动，也因为年纪过了三十而开始堆积赘肉。 「我才不信你会喜欢我肚子上的肉。」她背对着唐熠，低落道，「以前你喜欢吻我的小腹，现在都没有了，肯定是因为我肚子长肉……你平时那么讨厌油腻的肥肉，就喜欢瘦瘦的牛肉，是觉得我肚子都是肥肉所以亲不下去了吧……」 「有吗？」唐熠仰躺，双臂枕在脑下，「太细节了，我没注意到这么多，抱歉。」 其实是因为俩人当初恋爱时，对一切都充满新奇与探索，什么事情都会去做，但也仅仅因为新奇，有些行为并不带任何含义。 结婚后，感情稳定，每天都在一起，探索得也差不多了，于是在亲密的时候更注重情感交流，花样也许没以前那么多，但满足感是更强的。 见蒋凡晞还背对着自己不说话，唐熠笑了下，转过身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了我就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也会持续改进，晚上看我表现……」 蒋凡晞正烦闷，见他抛了个期待感出来，心情好了一丢丢，小心翼翼转过身，窝到他怀里。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喝酒？我现在又没怀孕。」 唐熠脸色稍变：「没怀孕，但我们也算备孕阶段，还是不要喝比较好。」 「备孕阶段？」蒋凡晞嘆气，「都不知道这么注意有没有用……我感觉我可能怀不上孩子，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不说今年，就说以前吧，经常突然而然就那个，但我一次都没中……今年更夸张了，哎……」 392 胡同有喜(3) 392 唐熠摩挲着蒋凡晞纤细、精緻的肩头，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凡晞从他怀里仰起脸，食指戳戳他的下巴：「蜜月回来，陪我去看看？」 他回神，落眸看她：「嗯？」 「我想上医院检查一下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怀孕，是不是身体有什么毛病，正常不该这么久的。」 唐熠笑了下，挺不以为然：「每个人体质不同，有的容易怀，有的要慢一些。不急，过两年再看看。」 见他口气轻松，蒋凡晞紧绷的情绪稍缓些许，又窝进他怀里，怅然道：「如果是我有问题，生不了孩子怎么办？」 「那就不要孩子了，就咱俩自己过。」唐熠竟然笑得挺开心，「丁克不知道多逍遥快活。」 丁克…… 听到这个久违的字眼，蒋凡晞心里一个咯噔，登时就想起几年前那个事。 当时在老家酒店相亲，被他撞见，他没头没脑地问她对相亲对象满不满意，她说不满意，他竟然落落大方提出让她考虑他，甚至都说到婚后的蓝图了。 她瞬间凌乱，佯装镇定地告诉他自己是丁克，他当时竟然说——这么巧？我也是丁克。 但之后俩人真正交往，他却再没提过丁克的话题，而三年前他们註册结婚，她偶尔也会畅想将来有了孩子的生活，他都没半点异样，甚至在被软禁后，主动提出今年想要个孩子。 所以蒋凡晞压根就不觉得他是丁克。 她忽然醒悟，挣扎起身，看着他，诧异地问：「所以你到底是真丁还是假丁？」 他的手随着她起身的动作，从她肩头滑到手腕，此时还轻轻握着，眸光从她纤细白皙的手腕移到她带妆、稍显艷丽的脸上，笑问：「假丁？」 「因为自己或者配偶一方无法生育而被迫成为丁克的那种『假丁』！为什么说称他们为『假丁』？因为他们心里或多或少对没有孩子这件事还是有遗憾，有机会还是想生。」 唐熠想都没多想：「那我不是『假丁』。」 他重新将蒋凡晞拉到怀里，吻了吻她的脸颊，说：「人这一辈子啊，首先得先过好自己的人生，孩子的事情顺其自然。有了，就学习当合格的父母；没有，把我们自己的人生过好，这辈子也很有意义。」 好像没毛病。 蒋凡晞嘆气：「真的是这样吗？」 「当然。」 「好吧……那就等蜜月回来再去医院看看。」 「……」 唐熠觉得自己刚才那番话白说了。 正考虑转移话题，就听到媒婆在外头说话。 蒋凡晞坐起身，慌慌张张指挥：「帮我把褂裙拿过来，好像得出去了。」 唐熠掀被下床，拿过褂裙帮她穿好，自己再重新把领结繫上，穿上西服外套。 见蒋凡晞髮型稍有凌乱，他说：「你先在房里等着，我去叫化妆师过来帮你弄一下头髮。」 蒋凡晞赶紧道：「快去快去。」 …… 唐世明包下附近一家顶级私宴会所，招待今天前来参加大婚仪式的所有客人，包括为女方送嫁的亲朋、韩家人及一众亲戚。席开八桌，珍馐美馔宴请宾客。 午宴到下午四点多才结束，蒋凡晞和唐熠送完客人，回到新房已近傍晚。 「唿……好累！」想起晚上只是和家人吃饭，蒋凡晞也懒得保持髮型，一下躺到床上。 唐熠脱了西服外套和领结，坐到床边帮她卸华重的褂裙：「晚上住姥爷那边，你要不要在这里洗好澡再过去？那边的房间没有配浴室。」 蒋凡晞勐地就坐起了身，瞪大双眼：「大婚之夜住你姥爷那边啊？」 「嗯。」唐熠很有耐心地一颗一颗解掉褂裙上的盘扣，「来，手。」 蒋凡晞缩了缩手臂，褂衣顺利脱下：「那公公没意见啊？今儿可是大婚啊。」 「仪式已经在他这里举行，婚礼大部分也都他在做主。今晚咱们去姥爷那边过，挺公平。」 唐熠前一刻口气还淡然，这会儿有了细微的波动：「姥爷姥姥养了我14年，他只有4年，就算我的婚礼让姥爷姥姥主持，也不过分。」 「哦，你的意思是让公公主持婚礼是便宜他了，所以大婚之夜要去胡同过，他也没得什么道理反对是吗？」 唐熠失笑：「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说这话时，手灵巧地将蒋凡晞侧腰隐蔽的拉链拉开，蒋凡晞感觉到腰腹一松，本能地扭了下胯，裙子顺利褪下来。 唐熠把褂裙收进衣帽间，她坐在床上，冲着他的背影说：「那我以后跟你说话委婉点啊？」 唐熠没回应，过了片刻，里头传来滋滋水声。 蒋凡晞在床上躺了会儿，见外头的天由橙转紫，快黑的节奏，赶紧钻进衣帽间，准备拿衣服洗澡。 大红色的褂裙完完整整地挂在衣架上，没见唐熠人，她走到浴室门口。唐熠衬衫袖子挽到肘间，手上拿着花洒，人蹲在浴缸旁。 蒋凡晞走近一看，问：「你要泡澡吗？」 「嗯。」 她脱口就想说「那一起泡吧」，又想起自己刚才才说过，以后对唐熠说话要委婉点，于是做作地捏着手臂，改说：「我也想泡呢。累一天了，筋骨好紧，可是现在不早了，如果等你泡完了我再泡，然后我还要卸妆、洗头髮吹头髮，弄好去到姥爷那边都好晚了，他们等着咱们吃饭吧？太晚过去也不好……」 还没啰嗦完，就听唐熠干脆一声：「一起泡。」 「会不会不好啊？」她喜滋滋地凑过去，整个人趴在唐熠背上，双臂搂着唐熠的脖子摇啊摇的，「一起脱光了泡澡这种事情，也太不矜持了。」 唐熠不说话了，唿吸比正常时候急促不少，体温也明显升高，拿着花洒清洗浴缸的手更是乱了节奏。 蒋凡晞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又委婉地提醒他：「现在时间不早了哦，只能泡澡，来不及做别的事……」 话没说完，已是被突然转过身的唐熠按到了怀里，她被他抱着一转，身子面向浴缸。天旋地转间，双臂本能地攀住浴缸沿…… 393 胡同有喜(4) 393 「今天是我这辈子不想再回忆的一天。」蒋凡晞生气地拍了下手，水花登时往上飞溅，溅到了她和唐熠脸上。 唐熠后背靠着浴缸，双臂将她圈在怀里，闭眼笑着：「为什么？」 「人家洞房在新房，我们在浴室？我一想到就觉得羞耻！」 「之前也经常在浴室，我以为你不排斥。」 蒋凡晞又压了下水花，表示自己真的在意：「平时是不排斥啊，但今天是大婚的的日子，难道不应该在婚房里、在婚床上吗？哪有人大婚之夜在浴室的？」 唐熠大笑，爽朗的笑声迴荡在不大的浴室，心情有纾解后的畅快。 「这还不到夜呢！」说着，下巴点了点窗外，「现在才傍晚。」 蒋凡晞回头睨他，刚要说话，后腰感觉到什么，心里更惶恐了，期期艾艾地问：「那你……那你晚上还……」 「嗯……」唐熠低头啃了下她骨感滑腻的肩头。 …… 入冬后，天暗得快，刚看还是傍晚，说几句话的功夫，天已黑透。 男人洗澡简单迅速，唐熠洗完先出去，蒋凡晞又仔细洗了好一会儿才裹着浴袍回房。 见天全黑了，一下紧张起来，坐到梳妆檯前：「帮我吹头髮，我简单上个妆，快！」 「好。」唐熠收起手机，去浴室拿出吹风机，人站到蒋凡晞身后，把她裹在头上的干发帽拿掉，开始笨拙而仔细地帮她吹头髮。 蒋凡晞重新换了副隐形，给自己上了个淡妆，那边唐熠也帮她把头髮吹干了。 直男只懂吹黑长直，蒋凡晞嫌弃他没吹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又自己稍稍吹了一下，把刘海和发尾吹出弧度，这才算完成。 护肤品和化妆品三三两两丢在妆檯上，她进衣帽间换衣服之前，交代唐熠：「帮我把桌上那些擦脸的都收到旁边的化妆袋里，一会儿要带走，晚上和明早还要用呢。」 「好。」 衣帽间的衣柜挂了几套婚后要穿的衣裙，大部分是在巴黎买的。 蒋凡晞拿出一套薄呢长裙和一套套裙，分别在身上比划了下，还是不喜欢，又挂回去，找出一条全新的牛仔裤穿上。上身搭配合体、设计简单的红色薄毛衫，里头是一件充满法式风情的米色打底衣，稍稍露出的一截下摆和领口是法式蕾丝元素，大方休闲中散发着欧元堆砌出来的金致。 她站在穿衣镜前转了一圈，唐熠走进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站到另一排衣柜前选衣服。 「我穿这样可以嘛？」她小碎步跑到他面前，又转了一圈，「你说晚上只是和姥爷一家人简单吃个便饭，我就不穿太隆重了，怪累的。」 唐熠认真看过来，视线从她着淡妆气色就已经很好的脸蛋来到被紧身牛仔裤紧紧裹着的长腿，笑了下：「好看，看不出来三十二了，跟大学生似的。」 「我也觉得！」蒋凡晞美滋滋转身，又跑回穿衣镜前，将长发高高拢成马尾，对着镜子左右照着，「我要是戴框镜就更有大学生的感觉。待会儿咱们一起走路去胡同，街坊邻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胆子那么大，大婚当天就敢挽着个小姑娘出来逛。」 唐熠失笑，配合着她演：「嗯，大老婆放在北沿的院子，小老婆放在胡同里，挺好，离得近还互不打扰。我以后每天下班之前就翻个牌子，看看今儿要去北沿还是去胡同。」 蒋凡晞从镜子里白他一道：「那我是大还是小？」 唐熠扣好衬衫扣子，俯身穿西裤，裤子提上来的时候，笑着说：「做大有名分、有身为配偶的权利；做小受宠。看你要权利还是要宠爱咯。」 蒋凡晞轻哼一声，从衣柜里拿出呢外套搭在手臂上。 她转身走到唐熠身后，一手叉腰，三七步而站，斜睨着他：「我！全！都！要！」 唐熠拿出一件新的西服外套穿上，慢条斯理道：「这么贪心？」 话落，揽着她出了衣帽间。 蒋凡晞随手提上放在斗柜上的红色手提包，唐熠则帮她提装有瓶瓶罐罐的化妆袋。 俩人相拥着出了新房，沿着迴廊去外院。 入夜后，寒风阵阵，像冰刀一样刮在人脸上。蒋凡晞往唐熠怀里缩了缩，视线注意着脚下的，因为不时会有小台阶。 手提包金色的logo在夜色下发出耀眼的光，蒋凡晞刚想说「这包的五金配件做得挺好」，脑子里忽然想起孙玫也是这个牌子的爱好者，转而说：「我觉得以后和玫姨碰面，我还是不拿这个牌子的包了。」 唐熠就问：「怎么？」 「我认识她以来，除去一次在芝加哥的家里没见她拿包，其他时候她都带着包。」蒋凡晞小小声地说，「就这次回国，她每次出现，那些包就没重复的。那些都是稀有皮，很贵的，一个要两三百万人民币。」 她伸直手臂，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包：「我这个……总感觉在她面前我这包就跟丫鬟用的似的。」 钢铁直男想都没想，本能地说：「那你也去买她那种稀有皮的包，买比她更贵的，她买两三百万的，你买四五百万。」 「你傻啊！」蒋凡晞把手臂收回去，「她那些包都是要配货的，而且都是一个包全球限量发行五个八个那种，你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因为品牌方都是先通知vvip去买，不放在柜檯上让人挑选的。」 钢铁直男又问：「什么是『配货』？」 「就是……」蒋凡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哎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你要懂这个，我都要怀疑你以前肯定是交往过奢侈包狂热者。」 「行吧。」唐熠说，「那你跟她碰面不拿包也不现实，总得装东西不是？」 蒋凡晞「唔」一声，小声：「我再想想办法。」 这时刚好步出内院，蒋凡晞收起话题，因为孙玫和唐世明就坐在茶室里聊天，他们得去跟他们打声招唿再离开。 进茶室前，蒋凡晞将手上的包放在门口斗柜上，这才牵着唐熠的手一起进了茶室。 394 胡同有喜(5) 394 茶室里，唐世明和孙玫坐在寿纹木椅上，泡着茶，有说有笑的。 蒋凡晞挽着唐熠，还没走进去，就听到唐世明说：「其实住在北京也挺好的，热闹、有人气。」 孙玫笑道：「都说年轻时候爱清静，年纪大了爱热闹。」 「主要是能经常见到孩子，这点是最重要的……」 蒋凡晞头皮一紧，心想：老头子这是打算长住北京的意思？ 俩人跨进茶室，唐世明朝他们招了招手：「过来喝茶。」 唐熠却没过去坐，一进门就说：「我们去姥爷那边了。」 蒋凡晞没说话，观察着唐世明的脸色。 唐世明神色明显僵了一下，看上去不太高兴，说：「要不去吃顿饭，晚上还是回来这边住？这婚房也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你姥爷那边房间小，怕是不方便。」 「不了，跟姥爷那边说好了，今晚住那里。」 唐熠声音挺淡，没什么起伏，但蒋凡晞却听出了不容置喙的强硬感。 她是真怕这俩父子吵起来，默默又看一眼唐世明。 唐世明倒是没多说什么，虽然看上去很不高兴，却也没阻止。 蒋凡晞松一口气，心想应该可以走了，结果唐熠脚步没动。她于是动了动俩人牵着的手，示意唐熠赶紧走。 唐熠却是看向了孙玫：「玫姨，您是不是经常去一个店里买包？」 孙玫一愣，看一眼唐世明，而后看回唐熠：「买包？」 唐熠：「嗯，我看您提的包都挺好看的，方便的话，带瑶瑶去买几个，就买您那样的，或者更好一点的。」 蒋凡晞脸一热，已是彻底红了。 唐熠说得这么直接，孙玫一听就能猜到是她在羡慕她那些爱马仕稀有皮啊，甚至会觉得她在唐熠面前嚼舌根，提出想要那些包，所以唐熠才会提出这个请求。 蒋凡晞难为情，暗暗抠了下唐熠的手心，暗示他不要再说这个事情。 这时，孙玫看过来，笑问：「瑶瑶你喜欢哪一款？我想办法帮你买。」 蒋凡晞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有包的，我不缺，真的。」说着，又抠了一下唐熠的手心，要他赶紧走。 结果，唐熠又说：「或者您想办法让她成为会员，应该有针对会员的服务，这样以后她买包也方便，不用老是麻烦您帮忙找。」 孙玫一噎，没说话，笑着看向蒋凡晞，眼神颇有深意。 蒋凡晞脸更红了。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正想再次拒绝，唐世明开口了：「给儿媳妇弄个会员，很难吗？你办不到？每年几百万美金的置装费，弄个人进会员都不行？」 声音很威严，大有要就地训斥孙玫的意思。 蒋凡晞心一提，下意识就去看孙玫。 孙玫却不恼，讪笑着点头：「好，可以，我明天就去处理。」 唐熠：「那就谢谢您了，走了。」 蒋凡晞回头跟唐世明夫妇点了点头，这才随唐熠走出茶室。 斗柜上的包一拎，甩开唐熠的手，她小碎步跑得飞快，一眨眼就出了大门。 唐熠阔步跟上去，笑着揽上她，低头在她发上吻了一下。 晚风吹起她的长髮，发梢甩到唐熠身上，他帮她拢到身侧去。 「哎呀你刚才干嘛说那些？这要是你爸因此骂了玫姨，玫姨会恨死我的！」 蒋凡晞边走边抗议：「她会觉得我在背后嚼舌根，贪心她那些包，不仅为难她要帮我弄入会的事情，还害她被你爸大声！」 「会么？」钢铁直男在这种事情上一根筋，「让她帮忙带你入会，也不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吧。」 「她怎么帮我入会啊？！」 蒋凡晞要被这钢铁直男气死了，顿住脚步，长靴往地上一蹬，揪着眉毛，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入会是要先消费到一定金额、一定时间，然后再申请，再审核资格的。她怎么帮我弄入会？」 唐熠后退几步，重新揽着她往前走：「她不是说明天处理么？你就看看她怎么处理吧，不行你再自己去消费去积累。」 蒋凡晞：「……」 她嘆气，嘟囔道：「算了，明天有机会我自己跟她解释一下吧。」 俩人沿着河边一路走，拐了个弯进胡同。 寒风打在脸上，蒋凡晞抵挡不住寒意，牙齿上下打架，脑袋往大衣领子里一缩，说：「今晚这条路怎么这么远啊。」 「也就半公里，还好。」唐熠手指前头，「大门口打着红灯笼的院子看到了？就在那儿了，不远。」 胡同深深，直线距离看着是不远，可真要徒步走起来，还是在这种天气里，是真要命。 蒋凡晞冷到不想说话，闷头往前走。 快到傅家老宅，碰巧一辆红色轿跑缓缓驶出。蒋凡晞和唐熠顿住脚步，打算让轿跑先过，轿跑却在他们面前停下。 后排车窗缓缓降下，唐希恩一张未施粉黛、清丽的脸庞出现在车内，蒋凡晞一喜，迎过去：「这么巧啊。」 唐希恩看一眼唐熠，笑说：「恭喜你们哦。」 唐熠：「谢谢。」 唐希恩打开车门下了车，拉着蒋凡晞的手：「我本来也应该回老家帮忙的，但是孩子还太小了。」说着，扭头看一眼正在婴儿提篮里熟睡的宝宝：「还在吃母乳，而且周末育婴师也放假了，家里老人又带不动孩子。」 蒋凡晞按住她的手：「我明白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你老公也帮了很多忙的。」说完，俯身看向车里的正熟睡的宝宝。 宝宝四个多月了，正是可爱的时候，白白嫩嫩，宛如天使一般沉睡着，睫毛很长、眼窝也很深，乍看之下有点混血宝宝的感觉。 身上穿一件淡蓝色的纯棉婴儿棉袄，看上去干干净净的，傅时御夫妇把孩子照看得很好。 看到宝宝这么可爱，蒋凡晞心中一片柔软，趴在窗边，小声说：「宝宝好可爱哦，好想偷偷抱回家。」 坐主驾的傅时御扭头看过来，笑问：「你们还不打算要孩子？阿熠年纪也不小了吧。」 蒋凡晞回神，敛笑，尴尬地说了声「有在努力」，转而说：「傅董谢谢你今天过来帮忙，明天和希恩一起带宝宝来参加婚宴哦。」 傅时御笑着点头。 蒋凡晞转身，跟唐希恩道别：「希恩你们先回去吧，等过阵子有时间我去看你和宝宝。」 唐熠：「路上小心。」 「好，会的，明晚一定到！」唐希恩跟他们挥手，很快上了车。 红色玛莎拉蒂轿跑缓缓驶出胡同。 唐熠揽上蒋凡晞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蒋凡晞感慨：「希恩和傅董的宝宝好可爱，像混血儿，白白嫩嫩的，好想抱回家亲！」言语间透着对宝宝的渴望。 395 胡同有喜(6) 395 唐熠佯装自然地笑了下：「嗯，像阿御。你仔细看，会发现他的瞳仁是棕色的，头髮也是褐色的。」 「啊？」蒋凡晞惊道，「我以为他头髮是染的，结果是天生就那个颜色啊？」 「嗯，他父亲祖上有跟外国人通婚的歷史；好像他母亲的家族也是，一战之后才回国扎根，之前一直在荷兰发展，应该也是有跟当地人通婚。」 唐熠平时没有闲聊人家家事的习惯，而且还聊到祖上通婚歷史去了，这会儿说这些，只是想转移蒋凡晞对要孩子这件事的注意力。 蒋凡晞倒也没再提要孩子的事情，却说：「我说呢傅董怎么那么帅，主要是气质也特别不一样。今天去迎亲的那些男青年里，他简直是鹤立鸡群、高岭之花。」 唐熠：「……」 无言几秒，他不爽道：「也评价评价你老公。」 「唔……」蒋凡晞思考几秒，「我老公是那种充满了神秘气质、撩人于无形的帅哥。身上仿佛有钩子，勾得人心痒痒，分秒都想一探究竟。」 「探完了呢？」 蒋凡晞脸往他怀里蹭了蹭，挽着他慢慢往前走：「上瘾了，再也离不开了。」 唐熠大笑。 …… 在韩家简单吃了晚饭，唐熠和蒋凡晞重新给姥爷姥姥敬茶，然后又一起去附近的佛堂跪拜唐熠的母亲。 庄重肃穆的佛堂里，播放着佛歌，还有专人念经，蒋凡晞一进入那个环境，就感觉心情变得祥和。 她跟在唐熠身后，走到婆婆的牌位前，接过大师递来的香，夫妻俩一起跪到蒲团上。 唐熠双手合一举着香，一脸温柔地望着牌位上那个名字，说：「妈，我今天和瑶瑶大婚，我们一起来看您了。」 在他停顿的间隙，蒋凡晞赶紧说：「婆婆，我是瑶瑶，您在那边过得好吗？」 唐熠：「我很好，您放心吧，我过得很好，很开心也很幸福……」 他声音有极细微的颤动，蒋凡晞听到了，侧过脸看他，就见他唇角也发着抖。 她心里仿佛被什么生生割去了一块，好疼，疼到她想抱着唐熠大哭一场。 唐熠不说话了，只是红着眼睛看着牌位上那三个字。 他母亲的名字叫「韩珮妤」——韩家宛如玉佩一样珍贵、通透、美好的女儿。 可见韩家二老是多么疼爱这个女儿，才会娶这样一个名字。 蒋凡晞用余光寻找韩家二老的身影，刚还站在旁边的老人，此时一位不知去向，一位站在一旁抹泪。 韩其崇也红着眼眶。 没有人说话，因为大家都陷在悲伤的情绪里。 这种气氛相当感染人，蒋凡晞也跟着红了眼眶，喉咙发紧。她手里举着香，看着婆婆的名字，哽咽道：「婆婆，您放心，我和韩熠会相敬相爱、互相扶持到老。」 顿了几秒，她红着脸补充：「我们想要两个孩子，希望您保佑我们。」 她脸皮薄，在有婆家人在场的情况下自说自话已经需要鼓起勇气了，这会儿还提到要孩子的事情，脸一下就红了。 但为了唐熠，她什么都能做。 站在一旁抹泪的姥姥闻言看过来，欣慰地点了点头，脸朝牌位方向，说：「女儿啊，你就放心吧，瑶瑶这女孩子很好的，韩熠和她在一起我们都不用担心，你就放心吧，如果有好人家，你去投胎吧，不要再惦记着这一切了。」 听到「投胎」俩字，蒋凡晞一愣，慢慢的，脑海中有了关于孟婆汤、轮迴转世这些神秘元素的陌生印象。 为什么说陌生？因为在他家从来不会出现鬼神论，蒋志存这人是无神论者，从不会跟她聊这些，佟玉英虽然有拜神拜拜祖先的习惯，但也仅仅是随大流，内心并没有真正认为有神。 所以从韩奶奶这种高知人士口中听到这种论调，蒋凡晞着实诧异。 可见因为过早失去女儿，实在难过和迷茫，也开始迷信了。 之后唐熠再无话，只是举着香，沉默地对着母亲的配位叩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实实在在地额头碰地。 从佛堂出来，唐熠和舅舅搀扶着姥爷，蒋凡晞和舅妈就去搀扶姥姥。 六个人一前一后步行回胡同。 姥姥还难过着，蒋凡晞没太敢说话，倒是舅妈心直口快：「妈，你说大姐那个病，和她前夫到底有没有关系？」 老人家没吭声。 舅妈又说：「我看她离婚后，日子反倒是比婚前舒心。」 老人家还是没说话。 舅妈也不再往下说了。 蒋凡晞瞧着气氛尴尬，挺想说点什么，也问点什么，毕竟是她爱人的母亲，但见老人家这情绪，也没敢说话，一直等到进了院里，将老人家送进房里，她跟着舅妈一起回厨房准备水果，这才聊起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舅妈和她一样，都是从外面嫁进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与唐熠的母亲有法律上的亲属关系，却不是血脉相同的亲人，所以舅妈和感觉应该和她差不多，会为早逝的人惋惜，却又不会像韩家人那样三缄其口、难以提起。 「我婆婆当时为什么会接受我公公呢？他们年纪应该差挺多的，而且要嫁到美国去，她应该会很捨不得家里吧？」蒋凡晞手里摘着青提。 「我和韩哲他爸谈的时候，你公婆就离婚了，他们具体是怎么认识、又怎么分开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韩哲他爸也不喜欢提这些事情。」 舅妈将砧板上的西瓜皮倒进食物垃圾处理器，砧板清洗几下，继续切西瓜：「不过你公公那些年倒是没少来北京找他们母子，一年得来好几次，就是都见不着。我第一次见到他，一个大雪天，他一手提着玩具，一手拿着花，站在门外走来走去，那白皑皑的雪地上全是他的脚印。」 蒋凡晞低唿：「天啊，中美往返一趟很辛苦的。」 舅妈笑了下，又说：「你别看你公公现在老了，年轻时候可帅了。他是那种周正的帅，又高又壮，眼睛很大，很有神，鼻子也很高，一点不输电影明星。偏偏还是个海外富商，对你婆婆体体贴贴、细緻入微、知冷知暖。你婆婆当时刚大学毕业，怎么招架得住吶。」 蒋凡晞难以想像体体贴贴、知冷知暖的唐世明：「可是他现在脾气很差哎，还会家暴，当着我的面挥拐杖打大儿子。」 舅妈耸耸肩，认真将西瓜切成小方块，说：「这人肯定是会变的，特别是遭到生活大变故的人。」 396 胡同有喜(7) 396 蒋凡晞仔细品味着舅妈这句话，思绪已是飘到唐熠身上。 「韩熠被软禁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当时他每一天都是暗无天日的，这也算遭逢生活重大变故了吧？不过我觉得他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和以前一样宽厚温良。」 舅妈闻言笑了下，抬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将切好的西瓜摆盘，又拿过一颗火龙果。 健谈的人忽然欲言又止，蒋凡晞心里没底，试探：「舅妈，您想说什么？」 舅妈慢悠悠剥着火龙果的皮，似乎很享受厨房闲话时光：「听说你以前是韩熠在盛华的下属？」 蒋凡晞点头：「嗯，是的。」 「难怪了。」舅妈笑着将果皮丢进食物垃圾处理器，「那你认识他挺晚了，韩熠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 蒋凡晞一怔：「怎么说？」 舅妈转身看一眼厨房门，压低声音：「你听了别去跟韩熠多提。」 「好。」 「他14岁离开北京去美国，18岁那年第一次回来，整个人都变了。」 蒋凡晞更紧张了：「变了？」 「嗯。」舅妈说，「外人看不出来，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家里人是能感觉得出他的变化。他看上去还是彬彬有礼，见谁都笑笑，但已经没了少年时的开朗天真，变得阴阴沉沉，沉默寡言，经常满腹心事，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凡晞就想：唐世明奉行狼式教育，再天真开朗的少年，丢到芝加哥那种环境去摔打、自生自灭，变得阴沉寡言也是正常。 「后来……」舅妈抬眸瞥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蒋凡晞听得正认真，追问：「后来怎么样？」 舅妈再次看一眼厨房门，见外头没人，这才将声音压得极低，悄悄告诉蒋凡晞：「听说在美国做生意，逼死了不少人，被姥爷抓着去佛堂跪了三天三夜，这才慢慢改过来。」 蒋凡晞「哦」一声，提着的气松了，本能地为唐熠辩解：「其实也不能算他逼死人……他做併购的，不是他做这些事，也会有别人去做这些事……经营企业就是这样的，做得不好得破产；做得好，也有可能面临不好的结果……比如我，也得被逼得放弃了事业……」 舅妈点头，口气颇为惋惜：「你放弃事业确实是可惜了，舅舅也说了，你还年轻，倘若那份事业能够坚持下去，未来一定是很辉煌的。」 蒋凡晞只是苦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摘着青提。 话题就这么顺滑过渡到她的事业，舅妈又问：「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婚礼过后，重新创业？还是就在韩熠身边陪着？」 蒋凡晞羞涩笑笑：「不创业了，接下来打算要孩子，把孩子好好带大，我也该退休了。」 舅妈手中水果刀没停，利落地切着火龙果，说：「太可惜了，你要是我女儿，我得心疼……」 自觉说错话，她讪笑两声，转移话题：「不过韩熠最大的变化，还是跟你在一起之后。之前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十一点进门、活得像个工作机器人的人，某一天作息突然乱了。有时候提早出门，有时候提前回家，有时候凌晨才回来，还在房里放玩偶呢，我当时就说，这孩子肯定是谈姑娘了。舅舅还说不是，老担心他封闭的内心进不去姑娘。」 想起往事，蒋凡晞心里一阵甜蜜，红着脸抿了抿唇。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 当年她刚进盛华，才二十六岁。天真、清高、愤青，看不惯一切，却又不得不忍受一切。 虽然这些标籤下的她，自己也过得挺不得劲，但一点不妨碍她对着集团ceo甩脸子、冷嘲热讽、旷工、借酒挑逗、肆意撒气、言语刺激，真可谓是什么过分做什么。 搁其他领导，早把她开除一百八十次了。 结果这位领导，跑去她老家跟她求婚。 狼式教育果然出狠人。 「我来看看什么情况。」唐熠走进来，手臂往蒋凡晞肩上一揽，上身微微前倾，看一眼她面前摘一半的青提，「你进来没给舅妈帮忙就算了，还拖后腿了吧？」 蒋凡晞回神，扭头对他笑了下：「我不爱吃提子嘛，就摘得比较慢。」 他于是颳了刮她的鼻尖，说：「听说吃提子对眼睛好，你稍稍吃点。」 「剥皮太麻烦了，而且我每次都剥不好。」 「那以后我给你剥，你吃点。」 「好。」 俩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唐熠从未在家人面前展现的温柔一面，是让舅妈又意外又羡慕。 「人家都说外甥像舅，我寻思着韩熠他舅也没这么体贴啊。」舅妈将摆好的果盘端给唐熠，转身洗手，「你舅舅啊，他要是有你对瑶瑶的一半贴心，我这辈子就无憾了！」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 三个人一起步出厨房，蒋凡晞挽着唐熠的胳膊，说：「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后面倒是越来越体贴了。」说这话的时候，仰头看着唐熠，眼睛弯成了月牙。 舅妈笑着调侃道：「这就是调教的效果。」 蒋凡晞也是心直口快，脱口就说：「那您试着调教过舅舅吗？」 舅妈登时冷脸：「他啊，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调教不了！」说着摇摇头，「我放弃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客厅里，韩其崇人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沙发背靠，双手撑开搁在扶手上，右腿叠在左腿上，一派闲适地看着新闻。 蒋凡晞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他面前的茶具已经冷掉，水壶放在一旁。 舅妈走过去，说：「水没有了，你就不会换一下？」说着，走近边厅拿了两瓶依云出来，倒进水壶里烧。 舅舅招唿道：「吃点水果再去休息。」 蒋凡晞说了声「好」，和唐熠一起入座。 舅妈挨着舅舅坐下，双手压着腰，皱眉说道：「真是年纪大了，站久点腰就难受。」 唐熠忙问：「有去看医生吗？」 蒋凡晞也问：「舅妈您是腰不好还是？」 舅妈嘆气：「职业病了，成天坐着，腰椎间盘不好。」 蒋凡晞说：「帮我爸做康復的那个医生技术挺好的，他好像也看腰，要不过两天我陪您去看一下？」 唐熠点头：「是的，那个医生很不错，等我们从张家口回来，陪您去看看。」 舅妈纠结着去不去，舅舅冷不丁说了句：「如果实在难受，就去看看吧。你就是缺乏运动，平时在办公室，自己要注意起来走动一下。」言语间，关心占一半，教导占一半，也没说要陪着一起去医院。 舅妈委屈道：「有时候一忙起来忘了。」竟也没主动要求丈夫陪着一起去医院。 蒋凡晞傻眼。 舅舅这反应，跟那帮说「不舒服多喝热水」的男人有什么不同？ 要是她腰痛，唐熠这么说话，她难以想像自己会多伤心。 …… 「没想到舅舅是这样的人。」西厢房的房门一关，蒋凡晞就放声吐槽开了，「舅妈说腰痛，他都没说要陪她去医院，还说她没运动，怎么这样啊……」 唐熠从门边鞋柜里找出两双干净的红色棉拖，揽着蒋凡晞走到沙发坐下，开始脱鞋袜。 「那个年代的人就是这样的。」见蒋凡晞没动，他将她的腿抬到自己腿上搁着，脱下她的长靴，而后帮她脱棉袜。 蒋凡晞半躺在沙发上享受老公的服务：「还好你不这样，你要是这么大男子主义我肯定不行。」 说着，白嫩嫩的脚丫子往他怀里一钻，揪着眉毛，说：「我今天穿了一天高跟鞋，脚板好像有点痛。」 「哪里痛？」唐熠立刻就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仔细照着她的脚。 温热干燥的掌心覆在她微凉的脚丫上，温温柔柔地捏着，用大拇指指腹去按压，边按边问：「是这边吗？」 蒋凡晞「嗞」一声，低唿：「对对，这里按下去很酸很痛！」 「这是跖骨位置。」唐熠轻了力道，继续揉着，「应该是鞋跟太高，压了跖骨一天，劳损了。」 「所以我才喜欢穿帆布鞋嘛。」蒋凡晞双臂往脑下一枕，人干脆全躺到沙发上，「你说明晚去酒店，我在婚纱里面穿运动鞋可以吗？」 一想到明晚还得穿细高跟站几个小时，蒋凡晞这脚就精神疼痛。 唐熠笑，抬眸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回她脚上，边为她揉着脚，边问：「你是165公分高？」 「嗯啊。」 见唐熠只是笑，还笑得颇有深意，蒋凡晞另一只脚往他怀里捅了捅：「那你呢？」 「188。」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那穿上鞋子不得一米九了？」说完又傻笑：「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唐熠唇角勾了勾：「给你长面儿啊。」 蒋凡晞「切」一声，口里说着「混社会看脑子又不是看个子」，却是一脸姨母笑。 唐熠还在认真给她揉脚，揉完一只，换另一只：「要实在脚疼就穿运动鞋吧，站在我身边，小小一只，看上去怪可爱的。」 蒋凡晞笑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刚被揉好的那只脚丫好像碰到了什么，她没在意，垂眸睨着唐熠专心给自己揉脚的模样：「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小鸟依人？」 唐熠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沉沉「嗯」了声。 蒋凡晞后脑往沙发扶手仰去，眼睛盯着虚空，享受着唐熠的服务，脑子里乱闹闹地想着事情，全然没发现唐熠眸色已是越来越深，唿吸越来越重。 「你说美国的婚礼在什么时候？要等美国回来再去蜜月吗？」 「二月去美国。」唐熠嗓音暗哑，已不是刚才轻松聊天的口吻，「顺便参加horton的年会。」 「那我们回门宴结束后，要先去度蜜月吗？」 「嗯，休息几天就出发。」 「挺好的。」蒋凡晞没什么意见，唐熠做事向来妥帖，她很放心，婚礼很多细节她都没过问，倒也轻松，她本来也不喜欢操心这些事情。 沉默几秒，她又问：「去青藏高原吗？」 「不是。」 「啊？」她坐起身，惊讶地看着唐熠，「不然要去哪里？」 「去个有意义的地方。」 她还没来得及问去哪里，唐熠一双手已经撑到她腋下。她猝不及防被他抱起，双臂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双腿亦圈住他的腰，低唿：「哎你抱我干嘛呀！不是正按脚吗？」 唐熠结实有力的双臂托着她的屁股：「不按了，睡觉！」 她笑着用手去抵他的肩膀，挣扎着要下来：「我得洗洗……」 唐熠仰头吻住了她，低低笑道：「结束再洗……」 …… …… 蒋凡晞就搞不懂了，唐熠也不算年轻，精力怎么能那么旺盛，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都没他厉害。 昨晚本来就一夜没睡，1点多出发去河北接亲，白天更是丝毫没休息，他能傍晚闹一次，晚上再闹一次。 如果不是蒋凡晞担心他身体受不住，态度强硬地简化过程，他估计能闹到天亮。 如此一来，肯定是没法早起的。 本来他们睡前还说好明早要早起，和韩家长辈一起吃早餐，然后再给姥爷姥姥敬个茶，中午之前再回北沿的四合院。 计划是很好。 「哥，哥……」韩哲在外头拍门。 蒋凡晞幽幽转醒，抬手推了推还在熟睡的唐熠，迷迷煳煳道：「有人叫你呢……去看看……」 唐熠翻了个身，又传来细微鼾声。 韩哲还在外头拍门，老式厢房木门被拍得哐当直响。 蒋凡晞睡不着了，看一眼睡得正熟的唐熠，烦躁坐起身，抬腿重重踢了一记他的屁股：「昨晚叫你悠着点儿不听，这会儿睡得跟猪一样，看了就讨厌！」 唐熠哼唧一声，裹紧被子，继续睡。 蒋凡晞起床，把昨晚那身衣服又穿上，十指插进长发拢了拢，边打哈欠边走去开门。 「韩哲，你哥他……」 话没说完，看见站在院子里瞪着一双大眼睛的唐世明，吓得又把门阖上，小跑到床边，用力摇唐熠：「老公！老公！快起来！公公来了！」 唐熠蹙着浓眉，翻了个身，迷迷煳煳嘟囔了一句：「他来干嘛？」 蒋凡晞又去摇他：「我不知道啊，兇巴巴地站在院子里，你快起来，我不敢一个人出去面对他啊。」 397 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397 唐熠勐地睁开眼睛，撑起上半身：「谁来了？」 「你爸啊！」蒋凡晞将他身上被子一掀，红着脸别开视线，「这会儿就在外头，你赶紧出去接客。」 这话说完，她赶紧从化妆包里找出头绳，将头髮全撩到脑后绑起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清爽一些。 唐熠沉默地下了床，一手捞起丢在沙发上的西裤。 昨晚脱得太急切，内裤不知跑哪里去了，他眼睛到处看了一圈，没找着，去衣柜拿了条干净的穿上，长腿刚伸进西裤里，一块红色布料从裤管里钻出来。 他弯腰捡起：「我换了条内裤，帮我收起来，晚点回北沿再洗。」 蒋凡晞接过，顺手塞进自己的包里，催道：「赶紧吧，你爸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唐熠清了清嗓子，将衬衫下摆塞进西裤里：「他能有什么事，估计是看我们还没回去，过来喊人了。」声音因为一夜滴水未进而沙哑干涩。 说完，走去将房门打开。 房里窗帘拉得严实，仅留一盏暖黄落地灯，房门一开，阳光灵巧钻进房内，但这灿烂很短暂，因为唐熠人一走出房间，立马把房门带上。 房间又陷入一片昏黄。 蒋凡晞起身，悄悄走到门后，耳朵刚贴上门，便让唐世明一声不悦的质问震回来：「不是说回来吃午饭？这都大中午了还睡？」 外头很安静，唐熠好像没说话。 蒋凡晞又把耳朵贴过去。 「快天亮才睡。」唐熠声音有点不耐烦，蒋凡晞知道他这是真不高兴了。 唐世明：「悠着点！年轻时候不保养身子，以后会短寿！一个不懂事，两个也不懂事！」 然后，就传来老人颇为不满的一声「哼！」 门后，蒋凡晞听得一愣一愣的，正想再听清楚一点，门被人从外头推开。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看到唐熠开门进来的同时，唐世明也拄着拐杖气唿唿地走了。 房门关上，蒋凡晞跟在唐熠身后进了房间，问：「你爸是不是觉得我没考虑你的身体，缠着你，把你给榨干了呀？」 「没有，别瞎想。」唐熠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屏看了眼，塞进裤兜，「早上七点就给我打了电话，开静音了没接着，才跑过来。」 说完，西服外套和蒋凡晞的化妆包拿着，签上她的手：「去跟姥爷姥姥打声招唿，回北沿的院子洗漱去吧，你不是想泡个澡么？」 「哎是啊，昨晚后来都没洗澡，脏死了，感觉自己浑身都是臭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你的臭汗味。」 唐熠：「……」 …… 蒋凡晞和唐熠回到北沿的四合院时，唐世明正臭着一张脸坐在茶室里，蒋凡晞跟着唐熠从茶室旁的廊下经过时，发现唐世明还瞪了她一眼。 看来是真心觉得她是吸唐熠阳气的狐狸精。 她也挺委屈的，这明明不是她的锅。 …… 起床时就大中午，泡了澡，再跟唐世明夫妇吃过午餐，一晃就到了下午三点。 清宁的四合院又热闹起来，新郎的兄弟团、新娘的男伴娘团、化妆师都来了，就连唐希恩都抱着宝宝过来了。 蒋凡晞在房间梳妆打扮，唐熠穿戴好一身，先出去忙晚上婚宴的事情。 男青年们坐在客厅和茶室泡茶聊天，唐希恩本来也抱着宝宝和丈夫坐在一起，许是大人们聊天没劲，宝宝无聊就开始闹，唐希恩便说要带宝宝出去外头走走。 一帮男青年因为傅家宝宝在这里而没得抽菸，正哈欠连天萎靡不振，一听唐希恩要把宝宝带出去，登时虎躯一震，各个手里的烟盒、打火机已是准备好。 时至寒冬，外头虽没下雪，出着大太阳，但温度相当低，四个多月的宝宝哪里经得起外头的冻，傅时御一把将儿子抱过去，对妻子说：「我来带，你去新娘那边坐坐。」 男青年们不干了，菸瘾最大的王二说：「孩子就该让老婆带！你个大男人带孩子也不怕被人笑？」 说着，还得意地用下巴点了点孩子已经周岁的霍桀：「人霍少也有孩子，没见像你这样天天揣怀里。咱们这条胡同男同胞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说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角，已是准备点菸。 霍桀睨他一眼，嘲讽地笑了下：「你小子回去问问你爹，小时候把你揣怀里，谁笑他不是男人了？」 冯磊也说：「靠不搭理自己的仔来彰显自己是个男人，你他妈就不是个男人！」 王二一噎，腾地站起身，开始捲袖子，又要跟冯磊干架。 俩人推推搡搡地出去单挑了，在座的男青年们笑着又把烟盒打火机收起来。 「你们这帮人嘴真是太损了！」唐希恩伸出手，要把宝宝接过来，「每次都这么吵吵吵，互相酸来酸去，我看你们以后少聚点得了！」 傅时御大唿冤枉：「我没说话，我刚可是一句没说。」 唐希恩没好气地看着他：「自己那嘴什么样自己心里没数？」说着，把孩子抱过去，站起身，轻晃着安抚孩子。 唐世明笑呵呵地望着这一屋子的男青年，说：「男孩子就是这样，年轻气盛，血气旺，这是好事儿！」 顾四唇角叼着烟，虽然不能吸，但叼着也爽爽的样子。 他眯着眼睛，笑了下：「唐叔是明白人啊，这男孩子就是要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这话暗里夸唐世明教子有方，一句话既夸到他，又夸到唐熠，唐世明颇为满意，笑得眼尾几道深深的褶子，得意道：「要说教育这块，我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看看我家唐熠，出去就没有人不夸的。」 青年们开始给唐世明吹彩虹屁。唐希恩对这些没兴趣，把孩子给傅时御，打了个声招唿，去新房看蒋凡晞。 …… 「叩叩叩。」 蒋凡晞坐在妆檯前，正让化妆师给自己上妆，听到敲门声，说了声「请进」。 门开，见是唐希恩，惊喜道：「希恩你来了啊，快进来坐，我还以为你会晚上直接去酒店呢。」 398 听说她老公巨帅巨有钱 398 「我把宝宝给带来了，跟我老公一起来的。」唐希恩走到她身后，俯身看着镜子里的老同学，「真漂亮！」 说着，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礼品袋，放到一旁的斗柜上：「祝你和唐熠新婚快乐！」 蒋凡晞看着镜子里的她笑了下：「谢谢亲爱的。」 唐希恩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边看蒋凡晞化妆，边跟她聊天。 「刚在茶室坐了会儿，你公公也在。老人看上去挺威严的。」 蒋凡晞敛了敛笑意，吐槽道：「我们昨晚在胡同过夜，睡晚了点，我公公大中午跑去喊门，还阴阳怪气地说我闹他儿子，不让他儿子睡觉，在伤害他儿子的身子。」 唐希恩哭笑不得：「现在这帮当公公的，怎么比婆婆还事儿？我公公也是这样，经常阴阳怪气讲一些让人生气的话，但你又不好反驳他，毕竟是长辈，而且他也没明着说，就暗暗讽刺你，搞得你也没法正面跟他辩论。」 「你公公也这样？」 「可不。」 蒋凡晞摇摇头，已是无语。 化妆师笑道：「现在很多老人都这样，就一个儿子，宝贝得狠，如果媳妇厉害点，就会觉得媳妇要坑自己儿子。」 蒋凡晞笑着看向镜子里的化妆师，说：「你是跟我老公不熟，熟了就知道没几个人能坑他，我都知道，他老子还能不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段位？」 唐希恩也说：「那也是，你老公一看就是厉害角色，不像我家的傻白甜，被人骗去卖，还帮人数钱加理财。」 蒋凡晞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出了泪花：「你谦虚了啊，傅董如果是傻白甜，怎么把你拐回家？又如何半路出家却能一个人经营起那么大的集团？」 唐希恩也笑：「是我把他这个傻白甜给收了。至于公司，他可能有点经营方面的天赋，哈哈。」 …… 四点一刻，一对新人和家属、男方迎亲团，以及为新娘送嫁的几位好友，一起出发前往位于王府井附近的王府半岛酒店。 他们今天在那里举行西式婚宴。 这个酒店是唐世明订的，不是目前北京最贵的酒店，却是背景最雄厚的酒店之一。蒋凡晞和唐熠一个月前临时决定办婚礼，她还曾担心北京这边订不到好的酒店，因为这一天是适合结婚的几日，有不少人选择在这一天办婚礼，她父母上个月在老家订酒店办回门，就没订到好的，一般要提前半年比较有好的选择。 按理这边是订不到这个酒店了，更别说是最大的宴会厅王府厅，所以蒋凡晞觉得唐世明在北京应该有点关系，要不然一个七旬老人办不成这些事情。 十辆车牌显赫的劳斯莱斯列成婚礼车队，驶入东四西大街。 「你爸在北京有点关系吧？」蒋凡晞想起来，干脆就直接问了，「是不是认识什么重要人物？」 「嗯？」视线望着前路的唐熠侧过脸看她，「为什么这么问？」 「就晚上那个酒店，我听说很难订，提前一个月更不可能订到，所以我觉得他是找了后门吧？」 唐熠笑了下：「他在北京有些朋友，可能是托朋友帮的忙。」 「哦，破案了！」 「什么？」唐熠一手握着她的手，稍稍侧过身，另一手食指往她鼻樑上颳了刮，「小脑袋瓜里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蒋凡晞拍掉他的手：「哎呀你别乱蹭，把我妆都蹭花了。」 他细细瞧她。 落日黄昏炽橘色的光洒进车内，在她脸色投下一片浅金色，显得妆容更加艷丽。 「很多年没见你上这么浓的妆了。」唐熠将她半个身子搂到自己怀里，「最后一次，还是械客那年在成都的演出。」 蒋凡晞甜甜笑着，感慨道：「跟你在一起之后，我都没机会出去演出了。」 坐在副驾的韩哲扭头看过来：「嫂子，那你现在是算离开械客乐队了吗？」 「楠子他们雇了其他鼓手，不算编制内的，随时可以换人。」 韩哲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他们有时候鼓手会换人。嫂子你离开乐队真的蛮可惜的，你歌迷那么多，大家都很想念你吧。」 蒋凡晞笑：「也许吧。」 这时，长达90秒的红灯到了，车子停下。 徐斌拉上手剎，手肘搁上手扶箱，也加入聊天：「一月那会儿，hanren开晶片发布会，知乎有好几个关于唐太的帖子，跟帖的人还不少。」 「啊？」蒋凡晞意外，「关于我的帖子吗？说什么了？」 徐斌：「有人认出您和械客的鼓手是同一个人，但是又不敢确认，就在知乎上发帖求证。没想到有一样怀疑的人还不少，大家就在下面很热闹地跟帖。」 韩哲已经在手机上搜索，很快在知乎搜到那几条帖子，转身将手机递给唐熠。 蒋凡晞赶紧凑过去看。 跟帖数最多的那个帖子，标题是【hanren研发团队的灵魂人物蒋凡晞好像是械客乐队的鼓手蒋蒋？】 点开进去看，有275个回答> 第一个回答，是一个头像为黑色底色、上头一把金属吉他的网友，暱称下面灰色小字备註：德国金属音乐狂热者、技术民工 内容： 是她没错。那天无意中点开热搜，看到她站在发布舞台上的清晰大图，一下就觉得是械客的蒋蒋，打开相册里几张曾经在livehouse拍下的照片仔细对比，确定是同一个人。虽然神态、着装打扮、妆容髮型与演出时差距很大，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是同一个人，主要是那么巧都姓蒋，也都曾在德国留学。 她似乎18年开始就不在械客乐队了，当时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开发晶片去了。真的很难想像一个晚上混乐队、混livehouse的姑娘，白天竟然是世界尖端科技领域的研发人员。这反差也太大了，却又有一种矛盾中带着十足吸引力的魅力。后悔之前没多去看械客的演出，现在想看也看不到她了。 …… 第二条跟帖： 谢邀。作为从械客第一张专辑追到现在的资深乐迷，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hanren的蒋凡晞就是械客的鼓手蒋蒋！ 她是河北人，张家口一中的，高二就获得当年青少年机器人大赛世界盃的冠军，后来去德国留学，就在亚琛！（骄傲脸.jpg）回国后开始创业，她不仅是械客的鼓手，还是两家科技公司的董事长！而且听说她老公巨帅巨有钱，追了她好久才追到她！她后面不演出了，好像是因为她老公不喜欢她玩乐队，也是，械客的键盘手曾嘉喜欢她，大家都知道，她老公肯定会介意…… 399 晚上一起听歌 399 第三条跟帖： 【谢邀。本学酥曾在亚琛上过三年学，至于为什么是三年，太羞耻，这里就不说了。 回答题主的问题—— 我刚进亚琛，蒋凡晞好像是大三？那时候械客乐队就成立了，他们通常在北威州一些酒吧演出，当时在当地的小众独立乐队圈有点名气，因为他们那个主唱写的词曲真是绝了！让你听了就跟中毒一样，欲罢不能，后劲强烈得一天都走不出来。 蒋凡晞当时在我们留学生圈里其实蛮出名的，不仅是亚琛，慕尼黑工大很多留学生都知道她，因为她差不多是个传奇吧，她大二就跟着导师做项目，很多要到硕期间才能接触到的项目和实验，她大二就上手了，而且她这人特别牛逼，不仅理论扎实，动手能力也绝了，很多需要团队合作才能完成的项目，她自己再加个副手就能搞定。所以当时她不留校，她导师都哭了。 后来听说她回国，在北京一家私营厂子工作，当时圈子里都觉得蛮可惜的，以她的能力，愿意留校，肯定能混个教授噹噹，以后就在德国扎根了，真没想通她那时候为什么要回国当社畜。不过看她后来自己开了公司，还开发出5nm的晶片和光刻机，似乎也明白了她的选择。只能说，大神的选择和规划，我等凡夫俗子望尘莫及。 最后，悄咪咪说个事儿：械客乐队不仅键盘手喜欢她（这个是明追，人尽皆知），主唱也喜欢她（没表白，刚好留学生圈里有人认识主唱，传出来的。很多人以为主唱是gay，其实不是，主唱一直在暗恋她，不信可以去听械客的歌，很多歌词都可以找出线索）……】 看到这里，蒋凡晞两眼一黑之际，勐然将手机一抽，丢回给副驾的韩哲，紧张道：「黑粉！第三个绝对是黑粉！瞎说的，别信！」 「哦，是吗？」 唐熠慢悠悠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应用市场，当场下载了个知乎app。 手机屏幕翻了个转，在蒋凡晞面前扬了扬，而后慢条斯理收起来，脸凑到她耳边：「晚上婚宴结束，我们一起听歌，就听械客的歌……一起研究一下那些词儿里都有什么线索吧……」 蒋凡晞要哭了，双手合十搓着掌心：「老公，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嘛……」 见唐熠一脸冷淡、不为所动，她耷拉着眼睛坐回去，佯装难过：「你宁可信黑粉也不信我啊。」 「没有不信，」唐熠面无表情地看着前路，「我只是说晚上一起听歌，不用紧张。」 蒋凡晞心虚：「歌也没什么好听的啊。」 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晚上要用点什么法子让唐熠忘了听歌这件事…… 车子驶入金鱼胡同，快到酒店了。 唐熠轻咳一声，坐正了身子，又重新牵上蒋凡晞的手。 蒋凡晞心里松一口气，把这当成他消气的信号。 …… 一行人下了车，进酒店电梯，唐熠冷冷瞥一眼站在蒋凡晞身侧的司辰。 司辰看上去落落大方，脸上情绪寻常，比起身旁一脸生无可恋的曾嘉，司辰就好像一位真心祝福蒋凡晞的朋友。 另一边，站在唐熠身侧的徐斌正捏着一把汗。 谁也想不到前几个月内容还算正常的帖子，最近会有人上去写八卦，并且因为回復点赞众多而被顶到前面。 如果唐熠和蒋凡晞因为这件事产生矛盾，那他就是千古大罪人了。 …… 一行人进酒店赠送的总统大套房，蒋凡晞和化妆师在卧室化妆、穿婚纱，唐熠和男青年们在客厅商量事情。 虽然只开了五十几桌，但宾客的构成还是有点杂，既有唐世明的朋友、韩家的亲朋、后海的街坊邻居，还有唐熠和蒋凡晞自己的客人。 唐熠邀请了不少学生时代的同学，眼下正委託顾四、冯磊等发小负责招待老同学。 盛华国内几个分部的高层和客户也被邀请，这部分人就交给周恆去负责。 除此之外，还邀请了hanren和fx的高层，以及几位跟两家公司来往密切的客户、供应商等。 蒋凡晞和唐熠一直只想办个低调温馨的婚礼就好，可后面有长辈介入，而且还是三方长辈，婚礼可以预见的将变得世俗，包括蒋凡晞和唐熠都很反感的司仪讲话也安排上了。 他们一致认为，俩人手牵手站在台上，司仪问一句回答一句，被所有宾客观赏，真的很无聊，活像动物园里被展示的动物，司机是驯兽师，他俩就是小海狮。但唐世明坚持，说国内就流行这样，就是要上去讲话，上去感谢宾客和长辈。 所以婚礼最后真中了蒋凡晞所说的——这是长辈想要的，办给长辈的。 她和唐熠都是务实孝顺的人，在婚礼这件事情上，长辈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们都能接受，也不会有多大的意见；且他们对极致的浪漫也没有特别大的追求，因为心思都放在别的地方——一个醉心赚钱、一个习惯与技术研发工作为伍，能组成一个家，将夫妻俩的小生活过好，已经是相当不容易。 所以这一对谈起恋爱，甚至走进婚姻殿堂，也是让盛华一众高层都惊呆了。 浪漫清新、充满法式风情的婚宴厅内，氛围喜乐融融，相熟的宾客们围坐在铺了纯白、带有暗花底纹桌布的圆桌边，边喝着餐前酒边聊天，等待一对新人入场。 盛华北京分部十位高层独坐一桌，看着拄着拐杖、在现场招唿朋友的老董事长，有人感慨道：「看老唐董一脸高兴的，看来还是比较满意蒋工。」 「那天老唐董来公司发喜糖喜帖，说唐董要娶媳妇了，我一想肯定是美国哪个有钱人家的千金，结果翻开喜帖一看名字，还以为自己眼睛坏了！」某部门的总监如是说。 「谁能想到分部一个小小的技术顾问能嫁进唐家？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放。」技术总监向来不服蒋凡晞，曾经的下属如今一跃成为老闆娘，还真是令人尴尬又忌惮。 400 这俩人向来我行我素 400 「那都几年前的事情了？蒋工现在不是以前的蒋工了，人家可是前hanren集团董事长，5nm自主晶片和光刻机的开发者！」长得美艷、却因为办事不力而被唐熠当场叫「滚出去」的销售总监这话听着着实有点酸。 「你们不懂，老唐董精着呢！与其让儿子娶那些脑袋空空、除了钱，其他一点忙都帮不上的富家女，娶蒋工这种，对儿子才是真有好处！毕竟现在时代不同。」当初与蒋凡晞、唐熠一起去过上海看机器人的李工说了几句稍微客观的话。 销售总监轻呵一声，讽刺道：「合着唐董就是看中她有本事呗，横竖还是利用嘛！女人这种嫁法真是可悲！」 「估计也是想看她能到什么程度才考虑娶不娶……说实话，晶片做出来之前，她没什么身价可言，也是今年一月份晶片做出来，这名气才打出去的。要不怎么这么巧，一月份发布晶片，当年年底就娶进门了。」 坐在隔壁的程凯听了，回头看一眼这一桌，脸上笑意全敛，手中的香槟酒放下，跟同桌朋友打了声招唿，起身走过来。 人走到刚才那位说蒋凡晞以前没什么身价可言的高层后面，俯身，手往对方肩膀一落，看向整张桌子的人。 「什么都不知道，搁这儿造谣呢？」他唇角扬着帅气的笑，眼神却是锐利无比，「唐熠跟蒋凡晞在一起六七年了，五年前求的婚，四年前在美国註册结婚。至于为什么今年才办婚礼，因为人之前一直忙工作，今年才得空，懂了吧？不知道就别在那儿瞎说了。」 说完，笑着拍拍口不择言之人的肩膀，看一圈白了脸的众人，回隔壁桌去了。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互望一眼，眼底各种情绪都有。 销售总监安静片刻，绷不住了，瞧见程凯去别桌和人打招唿，低声说开：「几年有个传闻你们知道吧？」 「啥事儿？说来听听。」 销售总监看一圈周围，声音压得更低：「蒋工还在公司那会儿，有一次保洁阿姨给唐董打扫办公室，发现他沙发上有血，那个血的位置就刚好是人躺下流出来的那个位置……当时底下的人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唐董带女人到办公室乱搞……后来我才想起来，那晚上咱们熬夜跟总部开会，唐董和蒋公当时就在办公室……所以那个女人就是蒋工……俩人当时好像是**来着……」 整桌子的男士登时浮想联翩，勐咽嗓子。 「这么劲爆？」 「办公室可都是透明的钢化玻璃墙啊，外头走廊还有监控，这俩人就不怕被人撞见了？」 「男未婚女未嫁的，撞见就当是在谈恋爱咯，也不犯法是吧？」 「这俩人向来我行我素，内心强大得很，不怕人说的，会这么做也不奇怪了。」 「来了来了，」有人看到程凯回座，连忙暗示其他人，「都别说了，小心又被叼……」 还有十来分钟就是婚宴开始的时间，婚宴厅内五十多张桌席还没坐满，特别是围在主婚桌旁边几桌。 因为程凯在隔壁，众人也不敢再说唐熠和蒋凡晞的八卦，无所事事着，一双双眼睛在会场内搜索着，看今晚都来些什么大人物。 大家对老闆的私生活好像都很好奇，包括人脉这块，来之前，就各种猜起来了。 瞧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大的人物，大家都有点意兴阑珊。 技术总监下巴点了点正在不远处招唿宾客的顾炀：「顾家小儿子也在，估计今晚最大的腕儿就是他了吧。」 「顾家这位四少爷好像没什么实权啊，不算人物，就一吃喝玩乐的花花公子，听说之前追星追到当上粉头了。」 销售总监嗤笑：「看来也是废物没跑了。」 「欸，那位那位！现在刚进门的这位，怀里抱着孩子的。」 「谁啊？」 「商务部条法司的处长，这位可是上过七点新闻，受过大大表……」 话没说完，瞪大了眼睛看着将怀里的孩子抱给孩子外公的唐希恩：「等等！帮她抱孩子的那个！那个！」 「z高院院长滕仲谦……」 「这腕儿够大！我就说嘛，唐家工厂满世界开，不可能没点人脉……」 这时，原本帮唐希恩抱着孩子的滕仲谦，忽然朝站在不远处招待宾客的年轻男人招了招手，对方接过孩子，滕仲谦随即和顾四匆忙离开宴会厅。 有人看了眼表，说：「18:58分开始是吧？还有五分钟。」 「快了，能吃了，我这肚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有人看了眼主桌方向：「还有三张桌子没坐人，还有人没来。」 「主桌旁的位置，是新郎家人吧？」 现场灯光忽然变暗，宾客们意识到婚宴快开始了，皆都自觉回座，聊天的声音也小了。司仪从大门进来，行色匆匆走向婚台，开始调整麦克风，看手中的稿子。 大家调整了个准备吃饭的姿势，餐巾摊开了盖在腿上。 不知谁忽然说了句：「快看快看！刚进来这几个人！」 大家纷纷扭头看向大门。 就见滕仲谦和顾四小心翼翼扶着一位耄耋老人进场，这位老人曾经手握重权，没有人不认识他，顾四之所以当个粉头都有人关注，就因为他是这位老人的孙子。 老人身后还跟着三位气势不俗的男性，那是顾家其他三位少爷，目前皆在重要部门担任要职。 就在所有人都感慨唐家人脉实在是硬之时，身份更显赫的人出现了。 对方是位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严谨的黑色西服，黑髮一丝不苟码到脑后，露出侵略感极强的五官和神色。 他跟在顾家人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随和地看着场内，不时抬起手跟认识的人打招唿。这一看，就是跟顾家人一起来的，但是最后却没跟着顾家人一起入座，而是去了另外一桌坐满年轻男女的桌子。 「是薄胥韬，这位牛逼了，听说大佬夫妻是他女儿的干爹干妈。」销售总监下巴点点那桌年轻人，「应该是唐董去美国之前的同学。你们仔细看看那一桌子人，都是年纪和唐董差不多的，这种只能是同学。这帮估计都是官二官三，只不过低调，大众不知道他们而已。」 技术总监感慨：「所以说啊，父母有能力，一定要让孩子上好学校！学生时代人脉，它是最硬最没有杂质的！社会上的人脉，都是建立在互相利好的基础上，但这个学生时代的人脉，它是唯一不讲究利益交换的。」 401 有老公在 401 说到为孩子择名校、打进官后圈的事情，众人讪笑过后，只剩无奈和长长的沉默。 这桌都是为盛华打工的，即使都是国内985大学毕业，在行业内也算经验丰富，年薪过百万，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可终究只是高级打工人。虽然比下有余，但人往往更愿意往高处走。 技术顾问李工喝一口餐前酒，感慨道：「大家也别瞧不起蒋凡晞。人家当初和我们一样都在盛华打工，结果现在呢？抛开盛华集团董事长太太这层身份，她还是hanren的创始人。人一河北四线小城市的姑娘，赤手空拳来北京混，这才几年，就混出大名堂了。」 说完，下巴点点场内那几位身份显赫的宾客：「不仅打入精英圈、富人圈，现在连当官的都认识一些。羡慕不来啊……」 销售总监盯着新郎同学那几桌，那群她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嘲讽地笑了下：「干脆叫蒋凡晞出本书吧！教教这些北漂姑娘们怎么完成命运的逆袭！她要是出书，我第一个买！」 众人明知她因为暗恋唐熠而无故仇视蒋凡晞，都笑笑没说什么。 这时，全场灯光突然暗下来，婚宴要开始了。宾客们收起说笑声，各自回座，主婚桌旁几桌宾客也都相继入座。 现场小型管弦乐队奏起浪漫的、适合婚礼的曲子，一大束粉色、紫色包裹着白光的灯束从布满鲜花的婚台上方射向宴会厅入口处。 深色双扇门被缓缓拉开，一对新人立在门外，浪漫的光束打在他们身上，十分醒目，所有宾客的目光都看向他们。 穿一身黑色修身款燕尾服的唐熠，气宇轩昂，高大帅气，浑身散发着优雅和贵气。 他挽着身穿白纱的蒋凡晞，微笑着入场。 白纱的裙摆绵长而梦幻，蒋凡晞一手拿着花束，一手挽着唐熠，羞涩的双眸微垂，藏于柔美细腻的头纱下。朦朦胧胧的头纱罩住她大半个身子，绯红的脸颊上，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五官、轮廓小巧精緻立体。 她梳着最简单的新娘髮型，长刘海全部撩到脑后，高高束成一圆蓬松的髮髻，用一顶设计简单却异常耀眼的皇冠固定着，一张脸蛋精緻绝美中透着媚。 而婚纱，则是简单的一字肩，露出了她纤细性感的锁骨和肩胛骨，裹着她丰满的胸部，弧度性感妩媚。领口往上，是如天鹅颈一般优雅的脖颈。 蒋凡晞挽着唐熠，缓缓走向布满鲜花的婚台，全场光线全暗，只剩这一束打在他们身上的光。 她有点紧张，手下意识挽紧了唐熠，唐熠感觉到了，抬手轻拍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低声：「没事，上去说几句就完事儿了。」 婚台旁的小型管弦乐队奏着浪漫温柔的曲子，将他本就极低的声音盖住，蒋凡晞没听清楚，「唔」了一声。 唐熠便就稍稍低头，在她耳边说：「有老公在，不怕。」 他一手被新娘挽着，另一手搭在新娘的手上，正往前走，此时竟还要低头跟她说话，几百号人看着，却一点都不担心这样显得不够庄重。 婚台越来越近，他安抚蒋凡晞几句，抬起头时，吻了她脸颊一下，这才继续往前走，直至步上婚台。 灯光还暗着，唯有刚才那束一路跟随他们的光束继续打在他们身上，他们是全场焦点。 司仪微笑着看他们，拿着话筒，清亮的嗓音在宴会厅内响动：「今天是新郎唐熠先生和新娘蒋凡晞女士的婚礼，首先恭喜一对新人新婚快乐！」 宾客们鼓起掌。 司仪笑道：「现在有请新郎为新娘揭开头纱，并亲吻新娘。」 蒋凡晞头皮一麻，挽着唐熠的手收得更紧，眉心微拧，澄澈的大眼睛望着他，无声问：怎么还要接吻？你不是交代过司仪差不多得了吗？ 唐熠唇角弯了下，挑了挑眉，脸挨近她耳畔：「亲吻新娘这个主意是我提出来的。」 蒋凡晞：「……」 她刚想说「不要了」，唐熠已经双手掀开她的头纱，轻轻按着她的双臂，侧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久久没有放开。 白色、粉色、香槟色的玫瑰花瓣漫天而落，落在他们身上。 司仪：「让我们再次恭喜一对新人！」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唐熠仍没有放开蒋凡晞，还柔柔地吻着她，直到蒋凡晞已经羞得不行，微微低头躲闪，他这才笑着抱住她，又抵着她的耳廓吻了一下。 放开她的时候，看到她皇冠上粘着两片花瓣，他很温柔地帮她拿开，然后才牵着她一起面向全场宾客。 司仪还未说话，他抬手，示意对方将话筒给自己，司仪赶紧递上另一支话筒。 他一脸幸福，清声说道：「首先感谢大家今天前来参加我和我太太的婚礼，感谢！」 「我们和所有相爱的男女一样，一开始彼此吸引，经过很长时间的恋爱与磨合，最终确定对方就是自己想要相携一生的人。之前工作太忙了，扯证四年到今天才办婚礼。」他侧过脸看蒋凡晞，眼底浓烈的爱意藏不住，「虽然结婚多年，但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她，越来越离不开她。」 蒋凡晞羞到脸要滴血，微微垂下眸子，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好，煽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对家人的感谢我们都放在心里，私下再说。」他看向台下主婚席上的韩家人与唐世明夫妇，用眼神表示对他们的感谢。 话筒还给司仪，司仪一愣，问：「新娘不说几句吗？」 蒋凡晞笑着摇摇头：「我先生刚才所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她看向所有宾客，「再次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谢谢大家！」 说完，和唐熠一起对所有宾客鞠了一躬。 俩人手牵着手下了婚台，留下愣愣的司仪在台上，还有台下部分瞠目结舌的宾客。 谁都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现场听到性子深沉稳重的唐熠讲出这么一番煽情撩人的甜言蜜语。 402 肆意却又令人沉沦 402 宴会厅亮起了柔和婉约的灯光，悠扬的弦乐曲在厅内迴旋，侍应端着佳肴，有序进入宴会厅。宾客们说说笑笑，将餐巾铺在腿上，愉快喝着餐前酒，准备享用美食。 化妆师在帮蒋凡晞整理头纱和拖尾。 唐熠正打算跟蒋凡晞一起上去，韩哲忽然小跑过来，说：「哥，姑丈让你过去和大家一起吃饭。」 唐熠看一眼坐在不远处，正瞪着自己的唐世明，淡道：「跟他说，我先跟你嫂子上去换礼服再一起下来。」 韩哲为难：「说了，他说嫂子和化妆师上去就可以，你得去和长辈一起。」 唐熠烦躁，不耐地说了声「知道了」，上前牵着蒋凡晞，直接离开宴会厅。 偏厅就有带化妆室，但酒店又送了一晚的顶层蜜月套房，蒋凡晞和唐熠晚上都想回自己家，便将套房当做化妆室，也存放蒋凡晞其他的礼服和首饰。 电梯缓缓上升，想起唐世明刚才一脸生气瞪着唐熠的样子，蒋凡晞心有戚戚：「你应该多准备一套西服，就说你也要上来换服装，你爸就不会生气了。」 「我不喜欢整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唐熠抬眸望着电梯门上不断闪烁、变化的楼层数，「你换就好。」 蒋凡晞说：「人家傅董结婚的时候，可是换了好几套西服呢。希恩换一件礼服，他就跟着换一套配套的西服，多浪漫呀。」 唐熠唇角弯了弯：「他毕竟是搞艺术的，可能也有点受梁姨的薰陶。」 「应该是。」 蒋凡晞忽然想起婆婆毕业于央美雕塑系，也是艺术生，正想说「那你怎么没遗传到婆婆的艺术细胞」，转念一想，今天这种日子提到唐熠过世的母亲，会影响他的心情吧。 罢了。 蒋凡晞几句话凝在舌尖转了一圈又吞下去，转而说：「不过你刚才的致辞真棒！我很满意。我上去之前还担心司仪要问那些无聊的问题呢，倒没想到你先发制人，直接开讲，讲完下台。」 唐熠笑，垂眸睨她：「没点基础，你老公怎么出去跟人谈工作？」 「天啊，你把这个当成基础？」 「谦虚点，你知道你老公向来低调。」 蒋凡晞斜他一道，抬手捏住他的嘴唇，还往外扯了扯：「在台上亲我的时候你倒不低调了。人司仪都开口暗示咱们差不多得了，你还亲个没完呢？这是打算还没上菜，就一人一嘴狗粮把客人餵饱？」 他顺势按住她的手，吻上她白皙纤细的五指，坏笑道：「可不是，不说少吃菜了，就是酒少喝点咱们都能省下很多钱。」 蒋凡晞哼笑出声，抽回手，转而在他领结上稍稍整理一番，软软说：「结个婚都小气巴拉的。」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爱意浓烈：「我只对你大方。」 …… 蒋凡晞在化妆师的协助下，重新换上一套正红色的拖尾礼服。礼服前面是旗袍元素设计，无袖、小圆领、盘扣，腰身紧裹到大腿，流畅过渡成鱼尾裙摆设计。 看似中规中矩的礼服裙，后背却大有玄机——几乎全裸，两块薄薄的法式蕾丝布料从后肩胛骨绕到腋下，与前头的布料相接，在背后形成三角形的裸露区域，一直延展至后腰。 化妆师单膝跪在地上帮蒋凡晞整理裙摆，羡慕道：「唐太您这套红色的礼服真的太漂亮了，我给那么多新娘化过妆，从没见过比您这套礼服还好看的。」 蒋凡晞在镜子前转了转上身，观察自己的后背，满意道：「设计师是法国人，白纱也是他设计的，外国设计师运用中国元素进行设计，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有些国外的设计师对中国元素的研究反而更透彻。」将裙摆整理好，化妆师站起身，看着镜子里美得不可方物的蒋凡晞，「这件礼服有您想要的那种感觉吗？」 蒋凡晞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浅浅笑了下，若有所思道：「如果不看后背，大家会觉得这是一位传统、端庄的新娘；可他们只要一看后面，就会推翻前面的印象，觉得我也是个肆意的人吧。」 她觉得设计师这件礼服的设计灵感，应该就是来源于自己的性格。 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厉害的设计师是能捕捉到客户的特质的，所以给她设计了这么一款充满矛盾的礼服。 就如唐熠曾说过，第一次在livehouse见到画着烟燻妆的她洒脱不羁地演出着，瞬间颠覆他先前对她的印象——学生气十足的工科女，与所有家教良好的女孩一样，成绩优秀、能力出众，却又朴素低调，不争不抢。 可真实的她——叛逆、大胆、肆意……却又令人沉沦。 很矛盾，却不得不承认，这种魅力后劲太大。 蒋凡晞回神，笑着转过身：「这件礼服还挺符合我的人设，挺好的。我们出去吧。」 化妆师赶紧上前帮她整理裙摆，然后去把房门打开。 唐熠站在窗边眺望王府井夜景，听见开门声，转身看过来。 蒋凡晞缓缓走出房间，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好看吗？」 「好看。」唐熠上前来牵住她的手，低低笑道，「全北京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 蒋凡晞红着脸挽上他的手臂：「走吧，要不然你爸该生气了。」 俩人牵着手进了电梯，唐熠说：「对了，一会儿婚宴结束后，一些同学想上来坐坐，大家喝点酒，聊聊天。我介绍他们和你认识。」 「啊？」蒋凡晞迟疑，「可是我跟他们不熟，好像会有点尴尬哎？」 「没事，不用紧张，他们人很好，玩几次就熟了。」 电梯缓缓下行，蒋凡晞心生紧张。 她不是擅长交际的人，也不容易跟人建立友谊，这点从她朋友很少就可以看出来，现在唐熠突然要介绍她和一大帮同学认识，一想到面对那些人还得没话找话搞应酬，她就觉得麻烦。 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是唐熠的妻子，也确实要慢慢融入他的圈子，否则总有一天，他们之间的共同语言会越来越少…… 「好，我知道了。」虽然同意，语气却有点低。 唐熠听出她兴致不高，搂了搂她的肩膀，轻声：「反正我们明天要中午才出发去你老家，晚上晚点睡没关系……」 403 知冷暖 403 蒋凡晞换了新的礼服裙，重做妆发，用了不少时间，和唐熠再回宴会厅，婚宴已进行到一半。 她一手挽着唐熠，一手提着裙摆，入座时，极快速打量一眼坐在对面的唐世明，见他情绪尚可，脸上带着笑意，这才放下心。 唐熠在她身旁入座，拿起雪白的餐巾摊开，帮她铺在腿上，柔声说：「先喝点汤垫垫胃。」 说着，就去摸她手边的汤碗，发现凉了，抬手示意侍应过来，重新上一份热汤。 舅妈看在眼里，欣慰道：「小熠这孩子真是知冷暖，怪体贴的。」 姥姥笑弯了眼睛，说：「珮妤从小教他要尊重、爱护女性，要当个绅士、有担当的男人。」 提到唐熠过世的母亲，蒋凡晞下意识去看唐世明和唐熠，就见前一刻还笑脸盈盈的老人，眼睛又垂下去了；而唐熠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她知道，唐熠肯定是硬撑着。她赶紧握住他的手，他也反应极快地反握着她，大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着。 孙玫很有眼力见地转移话题，笑着看向一对新人：「瑶瑶和唐熠打算去哪里度蜜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回美国玩？」 蒋凡晞侧过脸，眉眼温柔地望着唐熠，刚想说「唐熠保密呢」，一想到韩家人在场，登时就觉得要改口「韩熠保密呢」，可好像也不妥，唐世明摆在那儿呢。 唐熠的名字在她舌尖辗转几道，她转而说：「我们要在国内度蜜月，不过我老公保密，暂时不告诉我。」 她声音本就软，此时又故意放柔，听着就很甜，很有小女人的感觉。 在座的长辈都笑开了。 孙玫说：「小熠找瑶瑶之前，我就知道这孩子喜欢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姑娘。」 姥姥笑道：「他妈妈就是这样的，说话小小声，温温柔柔的，有时候做错事我要训斥她，她就睁着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说『妈妈我错了』，我那颗心呀，就软下来了，再也不捨得说她。」 所有当父母的都一样，很容易因为一点跟自家孩子有关联的事情就会顺嘴提到孩子，其实没有恶意。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蒋凡晞心想：在唐世明面前提这些，是要逼死老头子了。 果不其然，她再望过去，就见唐世明悄悄用指腹点眼角，眼眶红红的。 「哎。」她悄悄嘆气，侧过脸看唐熠。 唐熠依旧一脸淡然，只是握着她的手，明显收紧了。 她心疼，把话题转到年轻无害的韩哲身上：「韩哲明年毕业吗？打算留在英国还是回国发展？」 舅妈笑道：「小哲啊，他还要继续读博！等拿到博士学位，再考虑要回国还是留在英国！」 蒋凡晞点头：「挺好的，博士竞争力更强了，韩哲还年轻，是该继续学习。」 舅舅问：「瑶瑶当初在亚琛拿到硕士学位后，在德国工作了五年才回国？」 「是的舅舅。」 「既然不急着回国，怎么不继续深造？」 蒋凡晞尴尬笑笑，不知该怎么跟韩家人解释自己当初放弃继续深造，是因为不想再以成年人的身份接受资助，也想快点挣钱把资助款还给资助人，更急着积累工作经验带回国。 而且唐世明知道所有她受唐熠资助的细节，她没法避重就轻，因为唐世明肯定会拆穿她的。 正不知怎么解释，就听唐熠淡淡开口。 「她理论知识和项目经验的储备，已经超越这个专业大部分博士生，」唐熠握紧她的手，「她自己带博士做项目都行，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去拿那个所谓的博士学位。」 舅舅和在座其他人皆露出欣赏的目光，频频点头。 唐熠这番话，如果提前一年说，所有人都会当他在吹嘘自己老婆的本事。但如今，蒋凡晞已是科技领域的佼佼者，她的成绩有目共睹，那一枚小小的晶片，为唐熠这番话做了最强硬的背书。 一直没太说话的姥爷开口了：「听说傅家孙媳妇和咱家瑶瑶是同学？那姑娘倒是博士。」 舅妈意外：「是嘛！我也听说傅家孙媳妇是河北人，倒是没想到跟咱家瑶瑶是同学呢。」 「我去公园锻鍊，碰到老傅，三句不离孙媳妇，」姥爷笑得无奈，「说他孙媳妇是咱们这条胡同里唯一的女博士。哎呦，那个得意。」 众人笑。 姥姥说：「老傅也没恶意，他就是满意孙媳妇才逢人说。」 姥爷笑笑：「我知道，就是觉得也挺好玩儿的。傅家把学歷看得重，孙子拿到博士学位那事儿就提了好几年，好不容易不提了，又来了个博士孙媳妇，这又得提个几年。」 见唐世明夫妇一脸莫名，舅舅跟他们解释：「胡同街坊里，有一家的孙媳妇是瑶瑶的老乡、高中同学，俩孩子关系很亲近。」 说着，下巴点了点距离主桌不远，与傅时御、滕仲谦坐在一起的唐希恩：「z高院滕院长的长女，商务部最年轻的处长，因为连续两年在世贸组织谈判桌上为国家争取到最大权益而受过总统点名嘉奖。她丈夫是傅氏集团的董事长。」 唐世明认真望着，眼神闪烁一瞬，亮了亮，几秒后再度看向蒋凡晞：「你和这位滕院长的长女走得很近？」 蒋凡晞乖巧点头：「嗯，我们那届同学大部分在国外和老家，就我和她当了北漂，又都在国外飘过几年，经歷相近，也惺惺相惜吧。」 唐世明这才笑了下：「很好！这种人脉要好好把握！」 他仿佛这一刻才真正开怀，拿起手边的酒杯，笑着喝了一口。 蒋凡晞知道他什么意思，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也没办法，烦躁地看了眼唐熠，没说什么。 …… 八点半，婚宴到了尾声，鸳鸯鸡上桌，一对新人携父母挨桌敬酒。 蒋凡晞站起身，一手拿着和红酒颜色相近的葡萄汁，一手挽着唐熠离座。刚走出两步，人忽然被裙子一扯，往后退了一大步。 手中的葡萄汁差点撒了，她惊恐低唿一声。 唐熠闻声看过来，赶紧扶住她：「怎么了？」 她扯了扯裙摆。 唐熠望过去，见她裙摆卡在椅下，说了声「我处理」，立刻上前抬起重重的椅子，微俯身，将裙摆轻轻拽出来。 404 尾声 404 一对新人携韩家长辈及唐世明夫妇，挨桌敬酒，从长辈多的桌开始敬起。 去到傅家那一桌，傅老爷仔细将新娘子瞧了一道，笑得十分慈祥：「新娘子，听说你是我们家恩恩的老乡？」 唐希恩跟蒋凡晞使了个眼色，无声告诉她：我家爷爷话多得很，回答要干脆，千万不要让他有觉得你想聊下去的意思。 蒋凡晞瞭然，跟她眨了下眼睛，看向傅老爷，乖巧笑道：「是的傅爷爷，我和希恩都是河北张家口的。」 傅老爷笑呵呵夸道：「你们张家口女娃长得真是俊吶！我家恩恩漂亮，你也漂亮！本来我都跟人说我家恩恩是咱们胡同里最漂亮的姑娘呢，现在来了你，哎呦！一时难分伯仲吶！」 老人家年近九十了，还精神矍铄、中气十足，一笑起来，半个宴会厅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韩老爷举着高脚杯，这就问在座的街坊邻居了：「那大伙儿说说，到底是老傅家的孙媳妇漂亮，还是我家瑶瑶漂亮吧！」 修养极好的老人，喝了几杯酒，再加上今儿是自家的主场，莫名生出了胜负欲。 大家都笑开了，口里说着「都漂亮都漂亮」，眼神却是毒辣地打量着两位绝美的姑娘。 隔壁王大爷听到了，擎着陪护机器人慢悠悠走过来，也跟人瞧上了，分别在蒋凡晞和唐希恩脸上都打量几道，口气颇为认真道：「依我看……」 王二及时赶到，一句「得咧得咧，您就别看了，回座儿去吧您」，把老人连机器人一起给捎带走。 众人大笑，也知纠缠这话题没意义，纷纷举杯，跟一对新人及长辈敬酒。 …… 一对新人在长辈与迎亲团男青年的簇拥下，挨桌敬酒，遇到有人要灌唐熠酒的，男青年们顶上。 这几位除了乖巧的徐哲不胜酒力、重视养生的傅时御不喝酒，其他都是在商场上、官场上、夜店养出大酒缸的糙汉子。论喝酒，就没人能喝得过冯磊和霍桀，单他俩就帮唐熠放倒了十几个难缠的街坊和亲戚。 按辈分敬酒，最后来到盛华一众高层和客户这边。 尽管内心各种情绪都有，大家还是很给面子地笑着祝福蒋凡晞和唐熠。 原本脸色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唐熠与大家碰过杯，忽然敛去笑意，严肃道：「都别喝太多，无人车间24小时生产，有什么问题要及时处理。」 众人颔首：「是是，会的。」 生产总监拿出手机划开屏幕给唐熠看，狗腿道：「唐总，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关注着车间的情况。」 唐熠淡淡点头，没说什么，揽着蒋凡晞往下一桌走。 来到hanren和fx高层客户坐的桌席，蒋凡晞身为曾经的董事长，主动与大家碰杯，感谢大家今天前来参加她和唐熠的婚宴。 最后是唐熠的同学桌。 蒋凡晞还以为一帮平日里玩得好的年轻人肯定要灌唐熠酒，倒没想到大家都很好说话，只是干过杯就放他们走。 …… 婚宴尾声，俩人站在宴会厅出口处送宾客。 蒋凡晞悄悄跟唐熠说：「你同学都很好很斯文哎，都没给你灌酒。」 唐熠面上笑着送宾客，低声：「嗯，都挺好的，所以你一会儿跟他们见面不用紧张。」 「瑶瑶！」唐希恩从宴会厅出来，抱住了蒋凡晞，「恭喜你们！一定要幸福！」 蒋凡晞回神，用手轻拍她的后背：「谢谢你希恩。」 跟在唐希恩身侧的滕仲谦抱着外孙，空出一只手跟唐熠握了下：「滕叔恭喜你们！」 「谢谢滕叔，改天我带瑶瑶上门拜访您。」 蒋凡晞也跟滕仲谦点了下头：「谢谢叔叔。」 唐熠看向跟在岳父身旁的傅时御：「阿御，一会儿上去？那帮同学晚上要在上面的房间聚聚。」 没等傅时御回答，滕仲谦就笑道：「他没办法参加了，恩恩明天得早起上班，他晚点要哄宝宝睡觉。」 唐熠笑笑，看向傅时御：「这样啊。」 蒋凡晞最先反应过来，和唐熠牵着的手抓了抓他的手心，唐熠也明白了，笑道：「好，那一会儿这边忙完了就让他回去。」 傅时御一脸无语。 把老婆孩子丈人送上车，傅时御返回帮忙收尾，进宴会厅时，站在外头和唐熠说了几句。 唐熠拿出用来应酬宾客的雪茄盒，他挡回去：「不抽。」 唐熠诧异：「我记得你以前挺爱抽雪茄的不是？」 傅时御看一眼蒋凡晞，没吭声。 唐熠试探：「老婆不给抽？」 「……」傅时御心虚着解释，「不是，我自己抽多了觉得没劲儿。」 唐熠收起烟盒，轻晒：「这玩意儿不是越抽越来劲儿么？」 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和蒋凡晞这会儿也不忙，但又还不能离开，便站在原地和傅时御聊了几句。 「滕叔对你好像挺严，连同学聚会都不让参加？」 傅时御冷笑一声：「怕我晚上喝高了回不去，住酒店住出事情。」 「这样？」唐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同情地拍拍傅时御的肩膀，「行吧，那下次白天聚再喊你。」 「我先进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唐熠点头：「谢了。」 傅时御人刚走，蒋凡晞就悄声八卦开了：「他岳父担心的不无道理啊……这同学聚会，有男有女，还在酒店……万一看对眼了，聚会结束直接在酒店开个房间也不是没可能啊……」 说着，忽然恶狠狠睨着唐熠：「我警告你啊，以后深夜参加同学聚会，要么带着我，要么推掉！」 唐熠:「……」 他点了点蒋凡晞的额头：「你老公是那种人？」 「那你没这个意思，别人有这个意思也会出事啊。」 唐熠哭笑不得：「败给你了。」 这时，长辈们从里头结伴出来，他们把长辈送进电梯间，回到宴会厅，宾客都走光了，只剩下迎亲团十位男青年，还有曾嘉等人。 蒋凡晞过去跟曾嘉他们说话，唐熠和男青年们站在外头等着。 霍桀和冯磊因为喝了不少酒，这会儿满脸潮红，差点儿站不住。其他男青年们一左一右擎着他们，要把人带去酒店客房休息，他们还不干，囔着还要参加同学聚会。 405 一更 405 一进电梯，唐熠就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来披在蒋凡晞身上。俩人面对面而站，他垂着眸子，双手帮她拢着西服领子，轻声说：「不要着凉了。」 蒋凡晞双手揪着西服下摆，抿唇，甜甜笑着：「还好，不凉的。」 唐熠就去牵她的手，紧了紧，说：「手这么冰还不凉？」 「那女生本来就容易手脚冰凉嘛。」 「得了得了，还有人呢，就别跟这儿撒狗粮了。」顾四擎着霍桀，站在电梯厢另一侧。 霍桀半醉半醒，含煳不清地问了句：「那小明星呢？你之前不是追得挺起劲儿么？彻底掰了？」 顾四登时变了脸色，没吭声。 蒋凡晞看一眼唐熠。 唐熠对她闭了闭眼睛，无声告诉她——没人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 一行人下了电梯，走过长长的过道来到某个套房外。 徐睿一手擎着冯磊，一手按了门铃。 门开，坐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女纷纷站起身，笑着鼓掌：「恭喜二位。」 他们各个打扮时尚、气质不俗，一看就知道非普通人。蒋凡晞第一次跟唐熠的同学正式见面，心里难免紧张，使劲咽了几下嗓子，扬起笑：「谢谢。」 唐熠随手关上房门，牵着她的手走进去。 大家自动让出双人沙发位给他们，王二和徐睿去餐厅搬了几张餐椅出来，大家围坐在客厅，有的坐在沙发上，有的坐在餐椅上，姿态随意，看上去很放松。 唐熠拿过桌上菜单瞧了几眼，问：「叫酒了么？」 身穿深灰色西服、打宝蓝色领带的男士，下巴点了点另一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士：「温文刚才点了，等酒店送过来。」 唐熠将菜单重新放回茶几上：「行吧，大家看看还需要什么，自便，不用客气。」 说完，两腿交叠，后背往沙发靠去，一侧手臂揽着蒋凡晞：「我太太，蒋凡晞，大家对她应该不陌生，我不用多介绍了吧？」 蒋凡晞笑着跟众人点了点头：「大家好，很高兴见到你们。」 打宝蓝色领带的男士就坐他们对面，跟蒋凡晞颔首：「你好，我是盛一燃，阿熠的小学、初中同学。」 坐他身旁的女士也笑着自我介绍：「我是梁尔雅，阿熠的初中同学。」 梁尔雅？ 蒋凡晞看向那位点酒的男士，愣了一道。 对方儒雅地笑着，说：「我是陈温文。」他看向梁尔雅，「没错，我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温文尔雅』。」 蒋凡晞好奇：「你们是兄妹吗？」 顾四说：「他俩是龙凤胎，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龙凤胎？」蒋凡晞打量温文尔雅，心想：长得不像啊，竟然是龙凤胎？ 众人笑。 唐熠开口：「别听顾四瞎说。温文尔雅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只是同学。」 众人再次笑开。 蒋凡晞原本就紧张，眼下出了这么个乌龙，稍稍红了脸。 梁尔雅看出她尴尬，笑着转移话题：「还别说，我顶着陈温文龙凤胎妹妹这个名头，可是帮他做了不少坏事。」 王二坐直了身子，问：「做啥坏事了？他要甩妹子，你扮恶毒小姑子帮他虐女生啊？」 「瞎说什么呢?」陈温文看一眼梁尔雅，神色稍有不自在，「我是那种人？」 王二哼笑，往顾四怀里钻去：「别人不知道你裤衩啥颜色，我和顾四可是一清二楚。」 霍桀囔道：「那王二你倒是说说，陈温文裤衩啥颜色啊？」 「好了！」一直没说话的薄胥韬出声打断那俩满嘴裤衩的糙汉子，「这里还有女士，你们说话不能注意点儿？」 霍桀喝多了，又囔：「是王二先提裤衩的！」 王二笑：「我提是我的事儿，你主动撩就是你的不对了，先撩着贱，懂？」 「你他妈说谁贱？」霍桀勐然站起身，瞪着酒气满满的眼睛看王二，「欠揍是不是？！」 蒋凡晞哭笑不得，觉得这位王家二少真是跟谁都能闹起来。 众人闹了一阵，又好了，说说笑笑地提起梁尔雅刚才说的坏事。 「尔雅你到底帮你龙凤胎哥哥做了啥坏事，快说！好奇死老子了！」顾四唇角咬着烟，却没点燃，眯着眼睛咬个嘴瘾。 梁尔雅笑着看向陈温文：「上高中的时候，他为了跟初恋女友约会，老是逃夜自修，每次都发简讯让我帮他请假。科任老师肯定要说『请假要家长打电话』，这个时候我就会说『我是他龙凤胎妹妹，我爸妈让我跟老师说一声』。」 「鸡贼啊！」王二勐拍大腿，「这个法子好！我当年咋没想到？那老师信了么？」 陈温文笑：「这个办法用了两年，从没失败过，说明老师是真信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就望着坐在盛一燃身旁的梁尔雅。 梁尔雅也看着他，但仅仅是短暂的对视，很快又移开，相比他长达几秒、近乎**的注视，梁尔雅显得有点心虚。 蒋凡晞觉得这俩人肯定有点什么。 大家说说笑笑片刻，酒店侍应送了酒和小菜过来，摆满一整个茶几，餐车刚要推走，唐熠喊了声「稍等。」 众人看过来。 唐熠吩咐侍应：「再送点果汁和热牛奶过来。」 王二看一圈众人：「谁这么没种要喝牛奶果汁的？出来聚就是要喝酒啊喝什么牛奶果汁？」 他将目光投向梁尔雅和另一位画着混血妆的姑娘：「你俩不喝酒哇？」 梁尔雅笑了下：「我都可以，反正没开车。」 混血妆女生甩了个白眼给他：「喝什么关你屁事儿？喝你的少废话！」 众人笑，红酒塞子拿掉，互相倒酒。边喝边聊，话题转到一对新人身上。 混血妆姑娘问：「那阿熠呢？和太太是怎么认识的？」 对方没有自我介绍，蒋凡晞看向唐熠，用眼神向他求助。 唐熠搂着她的腰，低头与她耳语：「叶莉娜，小学初中同学。」声音温柔，态度亲昵。 他而后又刻意压低声音，跟蒋凡晞说了几句众人听不到的悄悄话。 叶莉娜脸色一变。 406 二更 406 蒋凡晞笑着跟对方点了点头：「莉娜你好。」 对方扯了扯笑：「叫我lena就好。」 王二说：「得了吧叶莉娜，这儿是同学聚会，不是你们名媛下午茶，把假洋鬼子名收起来！欺负我没英文名是么？」 霍桀嗤笑一声：「王二你咋没英文名了？你的英文名不是two wang么？或者wang two?」 「靠！霍桀你今晚跟我过不去啊？」王二站起身，开始捲袖子，「走！出去外头单挑！」 叶莉娜翻了个白眼：「害群之马！」 众人大笑。 顾四把王二扯回怀里，轻笑着劝道：「好了好了，看在我面儿上，别跟一喝醉酒的人计较。」 有了台阶，王二这才气唿唿地顺着下去。 众人笑过，纷纷都看向蒋凡晞：「说吧，到底是怎么把我们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的阿熠哥撩到手的。」 蒋凡晞脸一下就红了，小声说：「什么啊，不是我先撩他的。」 唐熠拿背靠着沙发，双腿交叠着，一手揽着蒋凡晞的腰，一手摇晃高脚杯里的红酒，看向众人：「是我先追的她。」 盛一燃笑：「快说说，我也好学习点经验。」 众人登时朝他「嘘」了一声，冯磊骂道：「闹呢？你丫的还需要学习追姑娘的经验？你盛总直接这张脸拿出去，多的是姑娘贴上来。我和王二这种才要取经的好吧？」 蒋凡晞于是看向盛一燃。 他是长相很周正的那种帅哥，浓眉大眼，鼻高唇薄，浓密的黑髮往后头一码，添了几分侵略感，是个很帅气，同时又很有魅力的男人。 蒋凡晞也不相信他追不到姑娘。 盛一燃挑眉笑了下，轻抿一口红酒，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偏偏中意的那位追不到。」 众人「切」一声，明显不信，话题又回到蒋凡晞和唐熠身上：「快说吧，这里几位单身狗眼巴巴等着经验投餵呢。」 蒋凡晞红着脸没说话。 唐熠抿一口红酒，侧过脸看着她，笑着说：「我们是网恋来着。」 众人一惊，难以置信唐熠这样的人有时间搞网恋。 陈温文笑：「你就忽悠吧，谁说网恋我都信，但你ty说网恋我死都不信。」 唐熠失笑摇头：「真的，我和我太太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视频里。」 蒋凡晞哭笑不得，知道唐熠要搞忽悠**了，也不拆穿他，就静静看他忽悠。 众人更好奇了，王二说：「不是，你网恋也得有渠道加号吧？难不成是那种什么附近多少公里的人随便加加，刚撒网，捞到一个最漂亮的立马上岸？」 这话潜台词就是蒋凡晞算是顶漂亮的姑娘。 「那倒不是，」唐熠解释，「我不知道怎么加附近多少公里的人。」他垂眸看着蒋凡晞，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眼睫低垂，睫毛又翘又长，根根分明。 「她当时是我的下属，我们因为工作开视频会议。」 众人听得只能起劲，都想知道这工作视频会议怎么开着开着就扯证了，唐熠忽然就不说话了，笑着喝红酒。 叶莉娜追问：「然后呢？」 唐熠敛笑：「然后就是现在。」 众人「切」一声，陈温文笑说：「大家都别好奇了，想从阿熠嘴里问他的罗曼史，这辈子都不可能。」 唐熠嘴严、重视**是出了名的，今天大婚，能透露自己和蒋凡晞第一次见面是在视频里，已经算是说超了，再问肯定是没有的。 众人讪讪喝着酒，都放弃逼问。 这时，忽然有人问了句：「阿御呢？怎么没过来？」 顾四说：「他老丈人叫他回去带孩子呢。」 众人无语。 靠在顾四怀里的王二说：「阿御真是找啥人不好，非得找滕叔的女儿。平日在家里，老婆就给他管得死死的，出门又要被老丈人管，这活着还有啥盼头？」 顾四睨他：「那你活着的盼头是啥？」 王二傻笑：「泡妞啊！喝酒啊！抽菸啊！玩儿啊！」 「有意义么？」 王二一噎，不说话了，手中半杯红酒一饮而尽。 顾四咬着烟，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位男士互相开着玩笑，女士则缄默不语，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模样。 从蒋凡晞位置看过去，刚好直对盛一燃和梁尔雅，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温文尔雅和盛一燃三个人之间有着一种怪怪的氛围。 盛一燃和梁尔雅坐在一块双人沙发上，梁尔雅身姿挺直，一手手肘轻靠着沙发扶手，而盛一燃则拿背靠沙发，一手举着酒杯，一手绕到梁尔雅身后的沙发背靠上。 他们俩人明明全程零交流，梁尔雅看上去和陈温文更熟稔一些，可盛一燃的肢体行为却充满占有欲与不设防。 在这个屋子里，只有唐熠是这样的坐姿，慵懒地将手臂横在自己妻子身后。 众人聊起工作和最近的股市行情，连向来不着调的王二都稳重不少，蒋凡晞静静听着。 牛奶和果汁送来了，摆放在茶几上。 唐熠放下酒杯，先是用手背试了一下牛奶的温度，发现有点烫，拿在手上晃着。 他一边和朋友们聊着最近的道琼指数跌幅会带来未来几日美股那些变化，一边等牛奶温度合适了，才递给蒋凡晞。 动作流畅自然，一看就是很本能的反应。 蒋凡晞接过，喝一口牛奶，凝在奶面上一层奶痂登时煳了一条白白的在她唇上，唐熠侧过脸看她时，瞧见了，抽搐一张纸巾帮她轻轻拭掉。 众人被这热乎乎的狗粮泼了个满头满脸，直唿受不了，腻得想吐。 「啧！」王二随手操起茶几上的遥控器丢到唐熠身上，嫌弃道，「太油腻了！你真的是太油腻了！」 顾四也说：「我也觉得，他这几年油得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霍桀红着一张喝多的脸笑着：「确实是，阿熠以前多清心寡欲啊，像一株长在高岭上的冰山雪莲，现在整个人满脸写着一个『欲』字，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没啥差别了，啧啧啧，简直吸引死人了！我要是女的，我也要跟他！」 407 小插曲 407 霍桀这话一出，王二、冯磊和陈温文都上前将他从薄胥韬徐睿身后扒拉下来，一左一右把人架到墙角凌虐。 薄胥韬笑着举杯轻抿红酒，徐睿小声和他说着什么，他点着头，认真听着。 顾四则一个人优哉游哉喝着酒，偶尔拿手机跟人发语音。 盛一燃在阳台抽菸，梁尔雅不知去向，可能在洗手间。 叶莉娜在跟唐熠聊投资。她前阵子从爷爷那边继承了一笔财产，想委託唐熠帮她处理。 蒋凡晞坐在唐熠身边听了会儿，忽然想上洗手间，打了声招唿，披着他的西服外套站起身。 唐熠一边和叶莉娜说着话，一边俯身帮她拉了拉裙摆，轻声叮嘱：「小心点，有事儿喊我。」 蒋凡晞回头跟他笑了下：「好啦，我自己可以。」 …… 从主卧浴室出来，蒋凡晞顺便把身上的拖地礼服长裙脱下，换了一条长度及膝的红色掐腰连衣裙，袖管红色列维斯蕾丝包裹着她白皙细腻的藕臂，火红的裙摆下一双长腿匀称直白。 蒋凡晞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又整理了一下裙子。唐熠的老同学都在，她格外注意形象。 用粉饼把t区的油光稍稍压了一下，确定妆容完美，她才拿着手机离开房间。 挨着主卧、通往客厅的拐角是一个小小的休闲间，用来打麻将、唱k看电影。 蒋凡晞从主卧出来，手刚放到门把上，就听到休闲间传来男人低低的声音，是盛一燃，好像在跟人讲电话。 她没打算偷听，轻轻把房门拉上，正想回客厅，男人一句带着怒气的低吼声猝不及防撞进她耳朵里。 「在我面前跟温文眉来眼去，你当我死的？」 蒋凡晞一愣。 跟谁讲电话呢？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怪的？ 接着，便传来女人尖锐的嘲讽：「受不了？现在就去离婚啊！」 「离婚？你这是存心想让我丢人是吧？」 「你丢什么人？」女人像是要故意刺激盛一燃似的，字字句句都夹枪带棍，「我们在国内又没办结婚手续，根本没人知道我们是夫妻，即便是离了，只要我不说，谁会知道你盛少是个二手货？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天啊！ 蒋凡晞惊恐地捂住嘴巴。 原来盛一燃隐婚！而且对方好像跟陈温文有点什么…… 蒋凡晞简直要好奇死了，但不可能进去问，蹑手蹑脚回了客厅，打算晚点再跟唐熠打听。 …… 客厅里，大家都坐在原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喝着酒，只有盛一燃和梁尔雅不知所踪。 蒋凡晞心里疑惑解了大半。 男女之间是否紧密，是否发生过关系，真的是可以从肢体动作判断出来。 叶莉娜与陈温文坐在一块，俩人都交叠着腿，但腿心各自朝外，陈温文搭在沙发上的手，也只是搭在另一侧扶手上，完全不会去搭在叶莉娜身后。 反观盛一燃和梁尔雅。 盛一燃腿心向着梁尔雅，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靠上，胸膛也微微向着她；而梁尔雅虽然身子贴着沙发扶手，但腿心和身子方向却是朝着盛一燃。 其他男女都随意交谈，开着玩笑，就连叶莉娜都敢和新郎聊上好一会儿的投资，还靠得挺近，反倒是这俩人，没有交谈、没有眼神碰触，看上去就只是两位随机坐在一起、感情一般的同学。 蒋凡晞一开始还疑惑这俩人看上去怎么怪怪的，原来真的有隐情。 「累了吗？」 蒋凡晞回神，侧过脸看唐熠：「嗯？」 唐熠笑着揉上她，将她大半个身子揉进怀里：「我看你呆呆的。」 蒋凡晞笑笑：「我刚好想到一个事情。」 「什么事儿？」 蒋凡晞看一眼已经回座的盛一燃和梁尔雅，小声说：「回去后再告诉你。」 「好。」 …… 大家聊到12点多，霍桀的太太唐旻打电话催他回家，他便闹着要先走，在座的大部分明天都还要上班，几位明天中午还得跟唐熠蒋凡晞回张家口办回门宴，便也都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蒋凡晞和唐熠把客人都送进电梯，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回他们自己的公寓。 一进房间，蒋凡晞就拉着唐熠的手臂，惊道：「盛一燃和梁尔雅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唐熠揽着她进房间，不以为意道：「听说他俩关系不太好。」 「为啥不好？」 唐熠吸了吸牙齿，回想片刻：「据说是一燃突然高薪聘了新团队，把尔雅给架空了，尔雅一气之下就辞职了，俩人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蒋凡晞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几年前吧。」唐熠把蒋凡晞丢在床上的红色礼服裙装进定制袋里，拉链从下往上一拉到顶，「你没看他俩今晚全程零交流？」 「我有重大发现，一会儿和你说！」 蒋凡晞将桌上几套首饰收进行李箱，又整个房间巡视一圈，确定没落下东西，这才挽着唐熠离开房间。 俩人手牵手进了电梯。 「刚才我回房间换裙子，无意中听到盛一燃和梁尔雅在休闲间吵架，然后你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吗？」 唐熠摇头，抬眸望着电梯门上变化的数字。 「他们是隐婚夫妻！」 唐熠皱眉，落眸看向八卦的妻子，失笑：「怎么可能？温文尔雅曾经在一起很多年，温文和一燃又是最好的朋友，一燃和尔雅怎么可能隐婚？」 见他不信，蒋凡晞晃了晃他的手臂：「真的啊！我这耳朵怎么可能听错？」 唐熠没说话了，若有所思。 蒋凡晞耳力确实好，比一般人都要灵敏。 但和好兄弟前女友隐婚这种狗血的事情，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在温一燃那种好面子的人身上。 唐熠想想还是觉得不可能，抬手揉了揉蒋凡晞的脑袋：「好了，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在当事人没亲口说出来之前，咱们就当做不知道。」 蒋凡晞嘴里说着「我知道」，到车上还缠着唐熠追问：「那温文尔雅为什么分手？俩人看上去很配啊，连名字都是一对。」 408 你再好好想想 408 唐熠对八卦向来没兴趣，一开始不太想说，可架不住蒋凡晞软磨硬泡。 「听说是温文家不满意尔雅的学歷和背景，认为她太普通了，给温文介绍了其他条件更好的姑娘，被尔雅知道了吧。」 蒋凡晞大致能猜到剧情走向，嘆息道：「哎，那陈温文也挺现实的。」说完，又问：「那尔雅是什么学歷什么背景？」 「好了，打住。」唐熠不再多说，后脑往后仰去，闭眼休息。 蒋凡晞坐回自己的位置，又琢磨了会儿，越发好奇，说：「你不告诉我，那我问傅时御去。」 唐熠没睁眼，勾唇笑着：「他不会告诉你的。」 「不告诉我，那他会告诉他老婆的。」蒋凡晞哼一声，不爽不爽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跟老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唐熠：「……」 蒋凡晞继续补刀：「也不知道是谁跟我保证过的，以后不会再有事儿瞒着我。啧！原来只是随口说说啊。」 唐熠哭笑不得，睁开眼睛瞧她：「咱俩自己的事情我当然不会瞒你，但别人的八卦有什么好说的？」 「那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也不行吗？」 唐熠没辙了，将她搂进怀里，说：「具体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普通二本，她对自己的学歷应该是比较不自信，所以才会觉得一燃换团队是在嫌弃她。」 「哎。」蒋凡晞又嘆气，「盛一燃如果嫌弃她学歷不好，怎么会跟她结婚？会跟一个人结婚，而且还是自己好兄弟的前女友，那肯定是很喜欢的，这份喜欢超越了兄弟情……他们之间可能有误会吧？」 「好了，不说了！」唐熠严肃喊停，重新闭上眼睛，已是坚决拒绝继续这个话题。 蒋凡晞靠在他怀里，脑袋瓜里不知道琢磨了些什么，自言自语道：「这个学歷吧，你要说它重要，它确实挺重要，决定着你能进什么公司，在什么平台工作、跟哪些人接触，甚至你的伴侣可能就在那个平台里。可你要说它不重要，好像也没毛病，很多人学歷不高，但靠着勤劳也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伴侣虽然普通，但一辈子相濡以沫，也挺幸福快乐的。」 「看个人追求。」安静的车厢里，唐熠声音很淡，「一个人野心大追求高，却配上低学歷，只会觉得痛苦和打击。」 蒋凡晞点头：「这点我倒是认同的。我经常也会想，如果我没去德国留学，很可能高中毕业就不念书了，也许会在老家找个小工厂做技术员，自学cad，下车间，画工艺图，一辈子与昏暗潮湿的车间为伴。如果是那样，我觉得我一辈子都会很郁闷。」 唐熠幽幽睁开眼睛，垂眸望着靠在自己胸膛上的妻子，问：「当时如果没有去德国的机会，也不能在国内上个本科吗？」 「不行啊，我跟你说过了，我妈不让我上大学，说家里没钱呢，就算我考上大学，她可能也会把录取通知书给撕了，然后我就出去找工作啦，正式成为一名打工人！」 唐熠搂紧了她，低头，唇抵住她的头髮：「我们在一起，是天意。」 蒋凡晞笑，反手搂紧他的腰：「所以说我是幸运儿啊。我爸瘫痪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觉得自己怎么会那么倒霉那么惨，家道中落竟然发生在我身上。但是三年后你出现了，像天神一样。」 「当时出现的好像是井勤？所以天神是井勤吗？」 蒋凡晞一阵无语，放开他，鄙视道：「我情绪快到了，你提他干嘛？！」 唐熠大笑，爽朗的笑声在车厢里响动，连司机都好奇地看一眼后视镜。 唐熠重新把气唿唿的妻子扯进怀里，说：「他这人嘴是碎了点，但没恶意。要说当时资助你，还是他的意思，也是他到处去看比赛，才有机会把你筛出来。我那时候在美国太忙了，完全就是只出钱的工具人。」 蒋凡晞嘟着嘴巴：「我知道啊，但是……但就是很气你知道吗？！」 「我知道，好了，不气了。」唐熠手摩挲着她的肩头安抚，「我也有说过他，让他不能再那么跟你说话，否则我会和他绝交。」 「倒也不必绝交……他还是挺能做事儿的，没有他负责处理学生留学的烦琐手续也不行。」 唐熠弯唇笑着，没说什么。 车子到了小区大门口，唐熠降下车窗，露出半张脸，警卫随即鞠躬：「晚上好唐先生。」 「晚上好，」唐熠跟对方笑了下，「这是酒店的车，送我们到楼下立刻走，把门开了吧。」 「好的唐先生。」 大门缓缓往两侧收去，车子驶入小区。 回到阔别大半个月的家，蒋凡晞满心感慨，一进屋，刚把拖鞋换好，人就扑倒沙发上躺直了。 唐熠把装有蒋凡晞两套礼服和首饰的行李箱提进衣帽间挂好，走出来问：「要不要泡个澡？要的话我放水。」 「想泡啊。」蒋凡晞揉着酸疼的肩膀，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可已经这么晚了，再泡澡好像很耽误时间，直接沖澡吧。」 「好，一起。」 唐熠转身回卧室。 蒋凡晞躺在沙发上刷了一会儿手机，有点困了，怎么睡着的她也不知道。 迷迷煳煳间，她感觉有人在揉自己的脸，一惊，抬眼望过去，就见唐熠手里拿着一瓶她的卸妆油正往手心倒。 「唔，你要帮我卸妆吗？」 「嗯，」唐熠手落下来，用指腹按摩她的额头，在上头大圈，「你累了的话就躺着吧，我帮你卸，一会儿好了直接进去沖个澡就行了，头髮明天再洗。」 蒋凡晞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睛：「是挺累的，一整天就没休息过。」 「明天最后一场，再坚持一下。」唐熠帮她揉完额头，又揉脸颊，「完了我们可以休息上两个月，这俩月什么都不做，就玩儿。」 他揉脸的动作还挺到位，蒋凡晞被揉得好舒服，闭着眼睛笑道：「奇怪了，我以前也没教过你怎么揉啊，你怎么揉得这么地道呢？不轻不重，怪舒服的。」 「是吗？」唐熠声音忽然变低了，细听之下，有点沙，「你确定没教过吗？你再好好想想……」 409 你打算怎么『好好照顾我』? 409 「你知不知道国外有一项关于成功人士的血清研究？」凌乱的大床上，蒋凡晞脸枕在唐熠胸膛上，手指在上头打着圈儿，说道，「你猜研究结果是什么？」 唐熠一手圈着她的身子，手掌在她纤细柔滑的肩头慢慢摩挲着，另一侧手臂枕在脑后，闭着眼睛，问：「什么？」 「据说这类人，他们血清里含有一种什么物质，能使他们长时间保持精力旺盛、大脑专注，能将更多时间投入到工作里，所以会比普通人更容易成功。」 「天赋异禀的意思？」 「对！」 蒋凡晞撑起上半身，身上盖着的薄被登时顺着细滑的皮肤滑下来，落到空无一物的腰间。 她看着唐熠，视线在他年近四十却一点纹路都没有的脸上扫过一遍，指腹在他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眉骨上来回轻抚：「你就是那种人，年纪一大把了，每天睡四五个小时，却还精力旺盛。之前在盛华上班也是吧？盯盘到早上四五点，九点又去上班。」 唐熠唇角弯了下，幽幽睁开眼睛望向她：「我白天会找机会补眠，缝缝补补，一天也有睡到六小时以上。」 她嘆气，重新躺进他怀里，手圈上他劲瘦的腰：「结婚后，了解你的作息和工作，越发觉得你赚钱也很辛苦，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 「现在还好，初期比较辛苦。」 他没多说那些年有多累，但蒋凡晞都懂，紧抱着他，柔柔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永远陪着你，跟你一起分担。」 唐熠大笑，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髮：「你打算怎么『好好照顾我』？」 蒋凡晞琢磨几秒：「等咱们蜜月回来，我去姥爷姥姥那边跟厨师学做营养餐，先把你的三餐照顾好。然后呢……还要去学几招推拿，晚上帮你按摩放松，让你好好入睡，第二天精神抖擞地去上班！」 她说着说着笑出声，感觉自己绘制的这幅婚后蓝图很温馨，却又很好玩，大概还是很难相信自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全职主妇。 「好，那我到时候看你表现。」 唐熠没再多言，撑起上身，将床上凌乱的被子拉好，找出灯孔遥控，把灯熄了。 黑暗中，蒋凡晞往他怀里钻去，滑熘熘的腿将他缠得紧紧的，手臂抱着他的腰。两具赤城的身子紧密相拥，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落地窗外，两颗星星相偎着悬在天空一角，他们璀璨、闪亮，交相辉映。 …… 翌日中午，蒋凡晞和唐熠，还有一众男青年，从北京回张家口参加回门宴。 他们十一点多出发，下午三点多先到蒋家，吃过点心，见过父母，大家才一起前往酒店。 唐熠先换好衣服，和男青年们先下去宴会厅打点，佟玉英在楼上房间看了会儿蒋凡晞化妆，也咋咋唿唿地说要下去帮忙。 留下行动不便的蒋志存在房里陪蒋凡晞化妆。 看着一脸喜色的父亲，蒋凡晞笑问：「您和我妈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蒋志存笑呵呵的，说：「我们打算住到过了年再回北京，你俩就安心去度蜜月吧，不用管我们，老家有亲戚、有街坊邻居关照，没啥问题。」 蒋凡晞放心地点点头：「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提醒化妆师：「今天妆给上淡一点吧，要不大家都不认识我了。」 化妆师笑道：「好的。」 蒋凡晞又透过镜子看向蒋志存：「爸，办婚礼花了不少钱吧？我再给您转点？」 蒋志存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之前给了那么多，哪里花得玩？你有钱自己留着，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蒋凡晞笑：「我哪有什么地方要花钱的。家里所有费用，我们出去买东西，唐熠都包了，我根本就没地儿用钱。帐户里的钱除了转给你和妈，压根就用不到。」 「那你让唐熠给你投资吧，要不钱放在银行利息也低。」 「他不乐意呢，说又不差钱，不想搞这些。」蒋凡晞嘴上嫌弃着，却是笑得一脸幸福，「估计也是看我本金少，懒得抽那个时间帮我理财。投资活动的收益他应该是看不上的，这些年只做併购案件。」 蒋志存哈哈大笑，看着女儿如今幸福的模样，甚是欣慰。 「对了，」蒋凡晞说，「您和妈现在住的那套房子，之前是唐熠出资、以我的名义买的。」 蒋志存点着头思考着，没说什么。 蒋凡晞说：「下个月，我能从公司分配到不少利润，我打算拿出五千万，以唐熠的名义成立助学基金会，在贫困地区盖校舍、招聘老师、购买教材，帮助当地无法上学的贫困儿童。」 蒋志存问：「这件事，唐熠知道吗？」 蒋凡晞摇头：「我还没和他说，他会同意的，他每年都资助很多学生。」 蒋志存点头：「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爸爸希望你能坚持到底。」 「我们会的。」 …… 六点不到，唐熠上来带蒋凡晞下去。 蒋凡晞穿着昨天那条红色拖尾礼服裙，与胸口别着礼花，与穿黑色西服的唐熠一起站在宴会厅门口迎接宾客。 因为是回门宴，他们就没再举行新郎新娘入场仪式，蒋凡晞连白纱都没穿，今晚就红色敬酒礼服对付过去。回老家办回门，本质还是请亲朋好友吃一顿饭，告诉大家他们结婚了，也算对父母亲戚有个交代。 说实话，这次办婚礼，除了那天从娘家出嫁，看着哭红了双眼的父母，看着蒋志存拄着拐杖跟在婚车后面，蒋凡晞才有一种自己嫁人了、今天是自己的婚礼的感觉，要不其他的，对她来说都像走形式，心里没什么触动，也没什么异样。 可能是因为扯证太多年了，对婚礼的新鲜感和触动阈值也变高了。 她相信唐熠也是这样，所以婚礼从简，是他们共同的想法。 婚礼对他们来说，形式不重要，彼此内心对这段关心的认同和归属感才是最重要的。 410 质朴的温馨 410 虽然没有新郎新娘进场仪式，但蒋凡晞和唐熠却是被佟玉英喊着上台去讲话。 几百寸的液晶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迎亲那天拍下的录像，从新郎把新娘从娘家接出去，一路拍到去到后海北沿的四合院，那天下午宴请唐家韩家的亲友，以及翌日在王府酒店的婚宴。 宾客们边聊天边看大屏幕，看到一对新人在价值连城的北京四合院里举行传统仪式，看到翌日婚宴上那些气质不俗的宾客，这才彻底相信蒋家的女儿嫁到了条件极好的家庭。 这就是好面子的佟玉英想要的。 她拉着丈夫、女儿女婿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得意洋洋地跟所有宾客介绍唐熠，关键字：北京长大的美籍华人、在北京和美国有好几处房子、在全世界十几个地方都有公司，最重要的是——初婚，无孩！ 很直白也很土的炫耀，不招人喜欢，却让人找不出讽刺的点。 蒋凡晞尴尬得无地自容，轻咳一声，看着佟玉英直皱眉，示意她不要再丢人，佟玉英压根不管，一点闭麦的意思都没有。 原本就安排五分钟左右的父母致辞，佟玉英愣是讲了十几分钟，内容无一不是夸唐熠多优秀，蒋凡晞嫁给他之后过得多幸福。 蒋凡晞已经想过去抢话筒了，唐熠却在此时从蒋志存手中拿过话筒，打断佟玉英夸张的发言。 他看着台下的宾客，淡笑道：「首先谢谢岳父岳母对我的肯定，我这人脸皮虽然厚，但活了三十几年头一遭被这么夸，有点紧张。」 他抬起牵着蒋凡晞的手，贴在胸膛上轻拍：「心里小鹿乱撞了真的。」 众人笑。 坐在主婚席旁边的十位迎亲团男青年第一次见识到唐熠蹩脚的幽默，笑得前俯后仰。 唐熠一手拿话筒，一手牵着蒋凡晞的手，偏过脸看她，眼里都是爱恋： 「说实话，这婚礼一办，我一颗心总算稳了。扯证三四年了，婚礼迟迟没时间办，我这心里也是怪紧张的。瑶瑶她太优秀，优秀到即使扯了证，我心里还是会没安全感。」 众人收起笑，疑惑地看着台上那个一脸深情的新郎官。 在他们的认知里，唐熠条件这么好，应该是女方紧张他、女方没安全感才对，这怎么是反着来的？ 蒋凡晞却是红了眼眶，微咬着唇望着唐熠。 她知道唐熠说的是真的，在他被软禁的那两年多时间里，他心里肯定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他带着这样的孤独和彷徨，一个人度过暗无天日的七百多天。 一想到这些，蒋凡晞就想哭。 她踮起脚尖抱住了唐熠，用力抱住他，哽咽着说：「我心里只有你，从来都是，不管我到达什么高度，我的心、我的人，将一直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 唐熠抱紧了她：「我爱你。」 「我也是。」 他们的声音被唐熠手中的话筒收进，转而从音响放出来，所有宾客都听到这对新人真诚动人的告白。 就连那些原本带着嘲讽的眼神都变柔和了。 霍桀用指腹按了按眼角，跟坐在自己身旁的顾炀说：「参加过那么多场婚礼，就这一对最真诚，我也被感动到了……」 顾炀视线看着台上，嘆气：「谁说不是呢。阿熠被关在美国两年多，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出来，搁谁都会考虑离婚，蒋凡晞她都已经到那个高度了，二话不说放弃事业去美国陪他，妥妥的真爱啊。经过这一茬，阿熠估计命都能给她。」 傅时御：「男女之间，是不是真感情，确实得共同经歷一些事情才能看得出来。」 他想起自己那年在东北工地，从二楼摔下来，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之时，唐希恩却已经决定，如果他人没了，会徵求他父母的同意，用科学的手法生下属于他们的孩子。 宁可自己成为单亲妈妈，也想留下最爱男人的血脉，他没法说唐希恩这个决定和蒋凡晞抛弃如日中天的事业奔赴美国陪可能永远无法被释放的唐熠，哪个更伟大，但他能确定的是，若不是爱一个人到骨子里，没有女人会做出这样勇敢的选择。 冯磊看过来，小声问：「所以你和你老婆是共同经歷了什么？」 傅时御不说话了，**不能对外人道。 他回神时，一对新人在台上缱绻拥吻，然后牵着手走下婚台，在主婚席入座。 婚宴开始了，四星酒店的宴会厅装潢、灯光效果都比较一般，但胜在气氛喜乐，虽然没有北京超五星高档酒店的高大上，却有一种质朴的温馨。 「傅董太太好像也是张家口人？」井勤抿一口红酒，忽然皱眉，垂眸看向手中的酒杯，低低念了句，「这什么酒那么难喝？」 霍桀仰头喝下一大口，人凑到井勤那边，夸张地吸了吸牙齿：「这酒有什么问题？我喝着挺好的啊。合着您这是金口，没加金子的红酒入不了您的口？」 井勤白他一眼，看向傅时御：「所以你们当时也是在这里办的回门？」 傅时御正咀嚼食物，慢条斯理的，没搭腔。 冯磊说：「没呢，他岳父又不是河北人，跑什么张家口办回门？当时在北京的迎宾馆办的回门。」 王二：「别看迎宾馆档次一般，这回门看的不是酒店星级，看的是来的都是什么人。阿御他们回门那晚，我天，估计城里一半的大佬都来了……」 话没说完，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众青年抬头望去。 佟玉英笑呵呵地问王二：「小王，听说你还没结婚是哇？」 王二拿餐巾纸压了压唇角，身子微微一侧，面向佟玉英：「是啊阿姨，咋嘞？」 佟玉英小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餐巾纸一丢，起身，扣上西服口子，人随佟玉英走了。 顾炀放下高脚杯，问坐在王二身边的冯磊：「叫二子去干什么？」 冯磊忍笑，拿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好像是要给他介绍对象。」 男青年们闹笑出声。 霍桀说：「我们四儿也没对象啊，有姑娘咋不给我们四儿给二子那傻大个儿去了？不行！我得去说说，有姑娘先给我们四儿介绍才行！」 说着，站起身就要走过去。 顾炀赶紧把一盒香菸丢他身上，压低了声音：「哥心里有人，你他妈别胡闹！」 411 谁还没个事业了 411 霍桀明显要闹顾炀，拉了拉挺括的西服，朝隔两桌的佟玉英和王二走去。 傅时御放下高脚杯，似笑非笑睨一眼顾炀，那眼神仿佛就在说——你就装吧！ 顾炀摸了摸鼻子，掏出手机跟人发语音。 那边，不知道霍桀跟佟玉英说了什么，佟玉英笑眯眯地看过来，抓着顾炀瞅了好一会儿，就绕去别的桌了。 霍桀和王二回座。 冯磊下巴点点王二：「阿姨要给我们二子介绍啥姑娘？」 王二一脸无语，大口吃了几口肉，说：「她侄女，25岁。」 霍桀抿唇，笑得快绷不住。 冯磊：「这不挺好？25岁，小我们二子整整一轮呢！」说着看向大家：「咱们今晚自个儿回北京就好，二子就留在这里了，先跟人姑娘处几天再说。」 众人笑。 霍桀笑得尤其大声，笑过后，说：「姑娘一看二子就满意得不得了，我看姑娘的眼神就知道！」说着，感慨地看着王二：「咱们二子一表人才，人高马壮的，只要不张嘴，看着倒是挺人模人样的。」 王二手中牛排骨一丢，抓起餐巾胡乱擦了擦嘴，开始挽袖子：「二霍！你皮痒？信不信我揍你？！」说着，手臂一挥，招唿冯磊：「磊子！给我干他！」 冯磊手中餐巾丢过去，把王二盖个满头满脸：「多大年纪了还动不动抡拳头的？幼稚！」 正闹着，佟玉英领了一微胖的姑娘过来了，笑呵呵地走到顾炀身后，拍拍顾炀的肩膀。 顾炀熄掉手机，扭头看过去，一眼对上姑娘圆润的脸盘子，咽了咽嗓子，手机插进兜里，站起身：「阿姨，找我？」 佟玉英牵着姑娘，笑道：「这是我三侄女，23岁，去年刚大学毕业，在银行工作。」 顾炀讪笑：「哦，在银行啊，挺好啊。」 佟玉英：「你看你啊，年纪一大把了还没讨着老婆，得抓紧了吶！我看着你和我侄女挺般配，要不处处看？」 顾炀一噎，好一会儿才尴尬道：「不是，您侄女年纪太小了，我今年都37了，差她14岁呢，不行不行。」 说话的时候，一眼都不敢瞧姑娘。 佟玉英笑眯眯的：「你看着嫩，倒也看不出差了十几岁，可以的！」 姑娘一脸害羞，圆润的脸盘子都快红头了。 见顾炀没意思，佟玉英又劝：「你说你都37了都讨不着老婆，说明还是需要靠介绍！现在长辈给你介绍靠谱的，得珍惜吶！」 整桌子男青年们憋着笑。 坐顾炀身旁的冯磊看不过去了，说：「阿姨，四儿不是讨不着老婆，是不想讨。您就别为他费心了，他姑娘多着呢。」 这一说，佟玉英和侄女都变了脸色。 侄女似乎很难看，跺了下脚就跑开了，留下一个圆润的背影。 佟玉英疑惑地看着顾炀：「那你喜欢啥样的你跟阿姨说说，阿姨再给你物色物色？」说着，手指向靠边一桌年轻男女：「喏，我家瑶瑶的同学今晚来了不少，都是跟她年纪差不多的，我去给你问问？」 众人看过去。 霍桀脸色一变，立即看向顾炀。 顾炀双眼已直了，目光死死钉在那桌一位身材瘦削、留着及肩短髮的姑娘身上。 对方皮肤白皙，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极具风情，鼻子高挺秀气，微翘的薄唇此时正叼着一根烟，狠狠吸一口的同时，清瘦的脸颊凹了一凹，香菸夹回染着黑色甲油的指尖，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白烟。 「卧槽！」霍桀赶紧上前将佟玉英拉到一旁，小声说着什么。 顾炀失魂落魄回座。 傅时御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王二脖子伸着老长望着蒋凡晞同学那桌，问：「咋了这是？」 冯磊也看过去，回头笑了下：「新娘子同学里有个明星吶。」 王二登时又望去：「谁啊？我怎么没看到明星？」 冯磊：「吸菸的那姑娘叫乐蔓，独立音乐人，前阵子参加过几档挺火的音乐竞技节目。」 王二精准抓到人群里唯一吸菸的乐蔓，痴笑道：「看上去挺有性格的，是我喜欢的那款！我去要个微信。」说着，人站起了身。 「给我回来！」顾炀忽然低吼一句，「坐下！」 王二愣愣看着他，而后担忧地看看其他同伴：「咋了这是？四儿这是咋了？」 不知情的没什么可说，知情的闭口不谈。 王二见顾炀黑着一张脸，也不敢再提去跟乐蔓要微信的话。 顾炀坐了会儿，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忽然站起身，朝乐蔓那桌走去。然后众人就看到他拽着乐蔓的手腕，把人给带出去了。 王二这才看明白，手中餐巾一丢：「嗐！原来是四儿的老熟人！难怪不让我去要微信！」 冯磊笑，摇晃着高脚杯：「看他那样儿，这次栽了。」 傅时御和霍桀都没吭声。 王二说：「我估计也是。几年前，我们去蹦迪，他在男洗手间撞见当时的女朋友在隔间里跟其他男人亲，一点反应都没有，女孩子当时就在厕所里跟他跪下了，哭得那叫一个丑啊。顾四往人怀里丢了几千块，说啥你们知道不？」 冯磊：「滚？」 王二竖起食指摆了摆，模仿顾炀标志性的清高矜贵又看不起一切的样子：「厕所空气多差啊。这钱拿去开个房吧。」 众人先是沉默，继而无奈摇头。 井勤说：「你们这帮人就是闲的才整这些有的没的。年轻的时候就该拼事业！」 王二不服气了，眼睛一瞪，说：「谁没拼事业了？在座的谁还没个事业了？你这是瞧不起谁呢你？」 正闹着，新郎新娘起身准备敬酒，佟玉英站在不远处喊：「小伙子们快过来！要敬酒了！」 众人起身，穿上西服外套，抻了抻头髮，各个有人模人样，互相揽着朝一对新人走去，仿佛刚才的打闹只是玩笑。 大家簇拥着一对新人挨桌敬酒，从辈分大的女方长辈桌开始，一路敬到同学桌和晚辈桌。 刚才被王二拒了的姑娘，似乎还不死心，大家敬到那桌时，死死瞅着王二，压根就是看中了，还很满意。 412 你是我一个人的 412 大家热热闹闹移到下一桌，霍桀打趣王二：「那姑娘也还行啊，不丑，长得多白嫩水灵啊，配你这老黄瓜绰绰有余了。」 王二压低了声音：「家里不让找外地的。」 「外地的有啥？」霍桀笑，「你家里要你往本地找，你干脆直接找胡同里的姑娘得了！」说着，下巴点点走在前头的冯磊：「磊子不还有个妹妹么？找他妹啊。」 王二：「……」 他退了霍桀一把：「找你妹！」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最后几桌走。 那是蒋凡晞的同学桌。 大家举杯，真诚恭喜一对新人。 蒋凡晞问：「咦，蔓蔓呢？我记得她来了呀。」 一位女同学说：「她刚跟一个男的出去了。」 众人低声：「好像出去好一会儿了，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几位男同学放下酒杯，说要出去找。 霍桀赶紧跟蒋凡晞说：「跟顾四出去了，没事儿，俩人老熟人了。」 蒋凡晞放下心，跟大伙儿说：「没事没事，她刚好碰到我们在北京的朋友，只是……」 话没说完，乐蔓和顾炀进来了。 众人看去，就见乐蔓眼眶红红，方才还完整的唇妆脱落得差不多，只剩下淡淡的原始唇色。 众人一惊，看向顾炀。 男人唇角沾着淡淡的復古红，一看就是狠狠亲吻过，随便搓了下，没搓干净结果留下女方口红的印子。 有化妆的女同学一眼就瞧出来了，那是阿玛尼400，也是乐蔓今晚涂的颜色。 众人心里明白了几分，心照不宣互看一眼。 霍桀首先反应过来，笑着揽上顾炀的肩膀，把他揽到一对新人身后，分开他和乐蔓：「你才来？我们都敬完了。差不多了，咱们也准备回北京了。」 顾炀看一眼乐蔓，没说什么，闷声往前走，回座。 蒋凡晞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回到主婚桌，悄声问唐熠：「顾四和我同学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唐熠看一眼乐蔓那方向：「就是昨晚霍桀在电梯里说的那事儿。」 蒋凡晞回想几秒，瞪大眼睛捂住嘴：「小明星就是乐蔓啊？顾四和乐蔓谈过？」 「不知道算不算谈过。」唐熠低声，「不过顾四挺痴缠倒是真的。」 蒋凡晞双手支着下巴，看看乐蔓，又看看顾炀，感慨道：「顾四和乐蔓，真是匪夷所思啊。」 「好了，准备起来送客人了。」唐熠看一眼腕錶，「九点多了，回到北京得半夜。」 …… 回到北京的家，已经凌晨两点。 蒋凡晞累到一头扎进沙发再也不想起来。 唐熠去浴室放了水，把她抱进按摩浴缸，人蹲在浴缸旁帮她卸妆，先用卸妆油揉干净脸上的彩妆，然后在蒋凡晞的指导下，用洗脸巾反覆擦拭。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办第二次婚礼。」 唐熠拍了下她的脸颊：「你做梦呢？第二次婚礼？」 蒋凡晞大笑：「口误口误！」 唐熠睨她一眼，站起身，将手中的洗脸巾丢进垃圾桶，然后脱下身上的西裤和衬衫，进了浴缸。 他坐在蒋凡晞对面，手一扯，直接将她捞进自己怀里。 俩人泡在温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唐熠往她身上泼着水，低头吮了下她的耳垂，柔声问，「这几天累坏了吧？」 「嗯，累呢，真的特别累，从来没这么累过。」 「那我们在家里休息几天再出发。」 「好。」蒋凡晞仰头，闭着眼睛吻他，浴室里湿气氤氲，彼此唇瓣湿润。 「现在能告诉我，我们要去哪里度蜜月吗？」 「提前说就不是惊喜了。」 「好吧。」蒋凡晞又吻了下他，手揉着他的脸颊，「希望到时候是惊喜，不是惊吓。」 「相信我。」唐熠声音哑了几分，唿吸也比刚才粗重。 蒋凡晞目光迷离地望着他，咽了咽嗓子：「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吧？别折腾了……」 「我不累……」唐熠一个翻身，将她抵进怀里，「想让我休息，你刚才就不应该吻我……」 …… 翌日，蒋凡晞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他时间都不下床，就躺在床上发呆、玩手机。 唐熠笑她是猪，她也不生气，还笑嘻嘻地说，做猪多幸福啊，整天吃饱睡、睡醒吃。 她觉得今天这状态和她年前刚去波士顿找唐熠团聚时很像，晚上折腾，白天就无所事事躺在床上，聊天、说话、睡觉。 「老公……」她翻了个身，把脑袋枕到唐熠胸膛上，手圈着他劲瘦的腰，「我还挺怀念之前在波士顿那段时光的。」 唐熠幽幽睁开眼睛，垂眸看向胸膛上的小脑袋：「你确定？」 蒋凡晞点点脑袋：「嗯！那段时光，我们拥有了对方的全部，每分每秒都紧密相依，仿佛这个世界只有我们，别人无法介入。」 唐熠听着不对味儿，说：「现在也没人介入吧？」 「你一回来，要应酬朋友应酬家人，还有工作要处理，我都可以猜到年后你去盛华上班会有多忙了。」 她小声嘟囔着：「在波士顿，你是我一个人的。在这里，你不是。」 唐熠笑了下，手臂圈着她半个身子，在她小臂上摩挲着，玩笑道：「你说得好像我外头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老婆。」 蒋凡晞原本还在他腰间无意识游动的手顿住了，缓缓抬头，下巴搁在他坚硬的胸膛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他：「你不会吧？」 「不好说。」 大眼睛一怔，慢慢的就红了，唐熠也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正想把人抱进怀里安抚一通，蒋凡晞一下坐起身，快速骑到他腰上，双手死死按着他的胸膛，不让他起来。 「你敢？」她夹紧双腿，「不怕被我切掉你就去！」 唐熠苦笑不得，按住她的上臂，稍稍用了劲儿，把人给提上来，然后翻身，将她搂回怀里。 「我开玩笑的。」他一手撑在床垫上，一手将她凌乱的刘海拨开，深深凝望着她，「婚前不会，婚后更不会。」 413 想成为你的安全感 413 蒋凡晞在家和唐熠腻了三天，休息够了，人又生龙活虎起来，这一天去北沿跟唐世明夫妇吃过晚饭，回家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明天要开始为期一个月的蜜月，1月16日才回北京。 瞧见蒋凡晞往行李箱里塞毛裤和厚厚的羽绒冲锋衣，唐熠笑着提醒：「那边不冷，气温最低三五度，你带点薄羽绒外套和薄毛衣就够了。」 蒋凡晞手一顿，反应几秒，回头看他：「不是去青藏啊？」 「不是。」 「那是哪里呢？」 唐熠笑而不语，往黑色行李箱里放衣服。 蒋凡晞于是把厚衣服又拿出来，重新挂到衣柜，而后挑出三套薄冬装，边往行李箱里装，边问：「要去浙江吗？」 冬天低温三五度的地方、适合度蜜月的，应该就是上海杭州之类的吧？ 说到上海，蒋凡晞本能地想起她和唐熠第一次就是在上海，有点自作多情了，走到唐熠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红着脸问：「你是想去上海重温我们的初次吗？」 唐熠没说话，把手里几件打底t恤放进行李箱，而后转身圈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呢？想去上海？」 「哦，不是上海啊。」蒋凡晞摇头，「也不是，我就是随便一猜。」 「那我们第二站去上海？」 「哈哈不要！上海没什么好玩的！我们都去过两次了！」 蒋凡晞又猜：「那是杭州？安徽？湖北？」 唐熠揉揉她的脑袋：「后天就知道了，赶紧去收拾，晚上早点睡。」 「我们不是明天中午出发吗？要后天才能到？」蒋凡晞又开始新一轮瞎猜，举了n个地名，唐熠都没松口。 衣服都收拾得差不多，唐熠忽然提醒道：「把驾照也带上，到时候我们轮流开车。」 蒋凡晞意外：「要自驾啊？」 「嗯。」唐熠把自己的行李箱扣上，转身过来检查她的，见她只带了三套内衣，走到衣柜前，拉开抽屉，又帮她拿了四套塞进去，「多带点内衣，以防天气不方便。」 「能有什么不方便的？酒店有暖气啊，就算下雨，开个暖气，内衣薄薄的，也很快就干了。」 唐熠没再多言，把行李箱扣上，一银一黑两个行李箱挨着放在表柜旁，揽着蒋凡晞出衣帽间。 蒋凡晞边走边吐槽：「你也不早点跟我说不是去青藏，我还买了氧气呢，这下好了，都浪费了。」 唐熠笑，手掌轻轻捏着她后颈：「那我们明年有假期去青藏。」 「好呀。」 俩人上了床，蒋凡晞蹭到唐熠怀里，唐熠默契地伸出手臂圈着她，让她躺在自己胸膛上。 他把灯熄了，黑暗中，他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晚安，我爱你。」 没敢吻她的唇，怕自己人不足，一折腾又要到半夜。 蒋凡晞往他怀里拱了拱，软软道：「老公晚安。」 …… 翌日，吃过午饭，把家里水电门窗最后检查一遍，唐熠牵着蒋凡晞，拉着行李箱下楼了。 见他把电梯按在一楼，蒋凡晞问：「不是要自驾吗？得到地库拿车啊。」 唐熠笑：「要进山，开越野车。我让周恆从盛华开了辆奔驰g级过来。」 「进山啊……」蒋凡晞对蜜月目的地越来越好奇了，但也没多问，因为她知道一会儿上了高速，唐熠肯定得开导航。 出了电梯，远远就见中庭门口停放着一辆银色的奔驰g级，周恆下了车，赶紧迎进来接过他们手中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 唐熠走过去，略微严肃地交代道：「我在那边信号可能不太好，老头还在北沿的四合院，要过了年才走，盛华有事儿就找他，让他去处理。」 周恆颔首：「知道了唐董。」 唐熠点头，又说：「我岳父岳母还在张家口，你平时周末有时间就跑一趟，去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需要，帮他们处理一下。」 周恆：「好的。」 唐熠拍拍他的肩膀：「那没事我们先走了。」 说完，重新牵上蒋凡晞的手走到副驾，为她开了车门。 周恆跟过去，说：「这一路两千多公里，您路上千万小心。」 「好。」唐熠将副驾车门关上，绕到主驾的时候，挥了挥手，「回去上班吧。」 他上了车，繫上安全带，启动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 北京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过前挡玻璃照进车内，烤得车内暖融融的，蒋凡晞拉下遮阳板：「去一下7-11，我买点零食路上吃。」 「不用了，吃的喝的周恆都准备好了，就在后备箱，你饿了跟我说一声，我们下车拿。」 蒋凡晞点点头，笑道：「周恆可真体贴，不仅要照顾你，还要帮你照顾岳父岳母呢。」 车子上復兴门桥，唐熠专注看着路况，笑了下：「一年几百万请的助理不体贴，那我要哭了。」 蒋凡晞一惊：「周恆年薪几百万啊？比我当时高多了呢。」 「你当时如果不辞职，继续帮我做事，现在年薪千万不是问题。」 蒋凡晞得意：「那你知道我现在一年收入是多少么？」 唐熠盲猜：「一个亿？」 「nonono，」蒋凡晞忍笑，「大胆地猜！再往高的猜！」 「知道你是小富婆了，以后我就靠你养了。」 蒋凡晞大笑，得意洋洋地说：「还好当时辞职创业，要不现在只是年薪千万的打工人。」 「倒也不至于。」唐熠方向盘一打，车子下了桥，进入復兴门南大街，「你当时如果没辞职创业，现在也是盛华和horton的老闆娘，收入可不止一年千万。」 「那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蒋凡晞感慨，「说起『蒋凡晞』，人们会说『哇，就是做晶片的那个蒋凡晞』，而不是『哦，是富商唐熠的太太，豪门阔太。』」 她侧过脸看唐熠，眼里有钻石一般璀璨闪耀的光芒：「成为不依附他人也能很好活下去的独立个体，这种感觉很好，很有底气，是我所有安全感的来源。」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空出的右手紧握着她：「我也想成为你的安全感。」 414 唐熠是她的软肋 414 车子驶入六里桥，快上高速了，见唐熠没有开导航的意思，蒋凡晞拿出手机，问：「我帮你开个导航？」 「不用，」唐熠说，「上了高速路更好走，不需要导航。」 蒋凡晞就知道他还在搞神秘，故意不让自己知道目的地，哼一声，调整座椅，人往后躺去，鸭舌帽盖在脸上。 「你就算现在不让我知道，晚点让我开车的时候也是要告诉我滴，所以啊，早点坦白吧。」 唐熠笑而不语。 车子在高速上飞驰，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车里开着暖气，蒋凡晞半躺在座椅上，身子暖洋洋的，可舒服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睡了一觉起来，迷迷煳煳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太阳还高高悬在空中，往西落了点，抬手看一眼腕錶，下午三点多。 「我睡了个午觉啊。」她晕乎乎坐起身，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高速路景和路牌，「到哪里了啊？」 唐熠说：「山西境内，阳泉。」 蒋凡晞拍了拍额头：「这都过河北了……」 走山西方向，还真不是去杭州。也不是西安，西安不用走两千多公里。 蒋凡晞忽然一个回神，侧过身看唐熠，惊喜道：「我们要去重庆或贵州吗？」 唐熠皱了下眉，随后弯唇笑：「不是。」 「四川？」 唐熠没说话了。 蒋凡晞笑：「原来是四川啊！不早说，害我一顿猜！」 「是要去成都吗？」说起她颇为熟悉的城市，人都精神了，一扫午睡后的困顿，「成都夜生活很丰富哎！有很多酒吧！来成都度蜜月真的是来对了！」 说着，就去包里掏手机：「我来问问阿辰他们最近来不来成都演出，来的话，我可以去放松放松了！」 唐熠一瞬间变了脸色，右手伸过去，把她手机抽走：「度蜜月呢还想见暗恋你的男闺蜜？」 「瞎说什么呢？」蒋凡晞把手机抢回来，「都说了是知乎那个人造谣！阿辰只把我当朋友！」 「那曾嘉呢？这位也把你当朋友？」 「我把他当朋友不就行了？」 唐熠无语了，口气硬道：「随便你问，反正你见不着他们，因为我们不是要去成都。」 蒋凡晞：「……」 她觉得唐熠这无名火来得有点诡异，冷静几秒，说：「你是不是开了几小时车，太累了？要不下个服务站停下，换我开？」 唐熠看一眼中控时间：「也好，你开个两三小时，我补个眠，晚上接着开。」 车子右拐驶入匝道，进服务站。 唐熠把车停在美食城外面，没熄火，问蒋凡晞：「你要上洗手间吗？」 「要。」 车子熄火，俩人下了车。 唐熠从主驾绕到副驾那侧，习惯性又去牵蒋凡晞的手，被她拍开：「不想跟你牵手！」 察觉出她在生气，唐熠面色稍有缓和，强硬牵上，紧紧拢着：「生气了？」 「能不气吗？你看你刚才怎么说话的？」 俩人进了美食城，一路往洗手间方向走。 人有点多，唐熠改而将蒋凡晞揽在臂弯里，低头，压低声音解释：「我不是限制你跟朋友来往，而是……你明知道他们对你的意思，最好是避讳一下。」 蒋凡晞明知道他这是不健康的占有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恼了几秒，顿住脚步，转身面向唐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你以前很大度的，除了不让我抽菸，就不会干涉我其他事情。」 唐熠烦躁地抓了抓头髮：「在这种事情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大度。」 蒋凡晞无语了，什么都不想说，甩开他的手，直接进女洗手间。 再出来，唐熠站在外头等她，手里拿着一张甩开的纸巾，等她洗完手，递上来给她擦手。 她擦着手，心里想着事。 刚才上洗手间那几分钟时间，她其实也想明白了，唐熠这是上次看到知乎那个帖子的后遗症。 那天晚上他本来说要一起听械客的歌，其实就是想当天把这个问题摊开了讲，后来他们回家太累，就没再聊起这个话题，于是他心里的疙瘩就一直在那儿，如果不解决，以后她每提一次司辰和乐队，他估计都会不高兴。 俩人重新上了车，蒋凡晞坐到主驾，调整了一下座椅高度和后视镜，没启动车子，拿出保温杯喝一口水润润嗓子，杯盖重新扣上。 她握着保温杯，沉默几秒，冷静道：「械客成立十四周年，我和他们认识十五年，我如果想跟曾嘉或者司辰任何一个人在一起，现在和我去度蜜月的人就不是你了，你能明白吗？我好像没跟你说过，18岁生日当晚收到曾嘉的表白？」 这番话太狠，唐熠直接黑脸。 老婆十八岁就被男人表白，这话无疑是往他伤口上撒盐。想起年幼单纯的蒋凡晞在异国他乡被曾嘉那个混子表白，他拳头硬了。 蒋凡晞看他一眼，随后看向窗外。 服务站还挺热闹，年轻男女们结伴自驾游，从一辆辆私家车上下来，进入美食城，他们说笑抽菸，推推搡搡，就跟当年的械客一样。 这种日子，蒋凡晞是怀念的，但她主动选择了和唐熠过踏实的生活，就不会留恋潇洒肆意的过去。 「你在国外生活过那么多年，最清楚海归男女们的交友习惯。说难听的，我但凡是个开放点的女人，在你之前，至少得交往十个男朋友。之所以一直单着，就因为我想对自己、对我未来的丈夫，也就是你，负责人，你懂吗？」 她越说越恼火，脚往车垫上重重一踩，本想说「我要是个随便的女人，在你被软禁波士顿那两年就跟别人了」，但两句话凝在舌尖转了几道，终究是没忍心说出口。 唐熠是她的软肋啊…… 冷静半晌，嘆了嘆气，转身抱住唐熠，软软道：「就像你说的，婚前不会，婚后更不会。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跟别人有暧昧。不要再瞎想了，好吗？」 唐熠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轻轻分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唇抵着她的眉心：「以后你和他们见面，带上我。」 蒋凡晞哭笑不得：「知道了！你管太严了，我爸都没你这么管着我！」 415 车在云中行(上) 415 车子驶出服务站，一路西南方向走。 沿途云雾缭绕，车辆在白云间穿行，犹如行走在仙境。高速路边的标语也显得是那么应景——「车在云中行，人在仙境游」。 道路两侧山脉高大雄伟，被笼罩在瀰漫的白雾中，无比壮美。 「下一个服务站停一下，换我开。」唐熠忽然说道。 「嗯？」蒋凡晞侧过脸看他一眼，又看回前路，「天还早呢，不是说好七点多再换你开吗？」 「我突然想起来，接下来这一段要进入山西煤运主干线，大车很多，而且急弯陡坡路段多，比较危险，我来开。」 蒋凡晞嘀咕了一句：「怎么不乘高铁或者搭飞机？」 唐熠淡道：「高铁和飞机到不了。」 蒋凡晞皱眉：「你这是要去哪个山沟沟度蜜月啊？高铁和飞机都到不了的……」 她看一眼仪錶盘的时间，说：「五点了，要不咱们在服务站吃了晚饭再继续出发？」 「好。」 车子往右变道，进入匝道，车速缓下来。 蒋凡晞右脚控制着剎车，笑道：「奔驰g级很好开诶，我蛮喜欢的。」 「那咱们也订一辆，以后回河北，或者自驾游可以用。」 蒋凡晞节省习惯了，几乎没有考虑，下意识就说：「不行哦，家里已经有一辆宝马了，波士顿那边也有一辆，再买就浪费了。」 唐熠笑：「那我不是没车么？」 「你不是开公司的车么？」 唐熠「哦」一声：「合着我就不配有自己的车？」 「就能省则省嘛，车只是代步工具。」 「也就我没车，阿御、磊子他们个个都至少两辆车，轿车和suv或越野车，满足各种不同需求。就是顾四也有一辆揽胜，霍桀更不用说了，光兰博基尼的超跑就好几辆。」 蒋凡晞将车子倒入美食城外的车位，熄火拉手剎，身子一挺，把丢在后座的双肩包一拿：「下车了，先吃点东西。」 唐熠：「……」 他下了车，揽上蒋凡晞的肩膀，念道：「早知道婚后买车这么难，我得婚前买它个三五辆的。」 「你买了也没地儿放啊问题是。」蒋凡晞抱着双臂，目视前方，表情透出一抹威严，「咱们现在住的那地儿已经没车位买了，你车子买了放哪儿去我问你？」 「可以放在盛华。」 蒋凡晞拉长尾音「哦」一声：「盛华在顺义，咱们住在东城，你买几辆车放顺义，需要的时候，从东城开一个半小时车跑顺义拿车？你辛不辛苦？」 唐熠一噎，没说话。 进了美食城，俩人在各个摊位前转了一圈，蒋凡晞点了猪里嵴盖饭和排骨汤，唐熠叫了一份牛排和炒面。 他们在窗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蒋凡晞看一眼唐熠餐盘里的煎牛排，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吃牛排？」 「习惯了，倒也不算喜欢。」 「你刚去美国那会儿，玫姨是不是每天做牛排给你吃？」 唐熠点头，将餐盘里的牛排切开，叉一块到蒋凡晞的盖饭上：「嗯，她说牛肉有营养。」 蒋凡晞也夹一块自己的猪里嵴给唐熠，然后将盖饭拌匀了，用勺子挖着吃，边吃边说：「她对你挺真心的，很多后妈是很不待见继子的，她能做到这样，挺不错的。」 唐熠没说什么，安静吃着晚餐。 蒋凡晞又说：「不过她为什么没生孩子呢？她跟你爸结婚的时候好像才二十多岁吧？完全可以再要孩子的啊。」 「应该是老头不让她生。」 「啊？」蒋凡晞意外，「你爸又不是没钱的社畜，怕生三胎养不来，他那么有钱，生十三胎都可以。」 唐熠：「……」 顿了几秒，他说：「又不是猪，生那么多干嘛？」 「不是，我就是举个例子，倒也不用十三胎，但凡再多生一个，玫姨老了也有个依靠。」 唐熠喝一口汤，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按了按唇角，抬眸看向蒋凡晞：「如果她生了孩子，这家里的情况会更复杂更失去控制，老头应该不想看到这种情况。老头现在清净的生活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错，唐焌回他妈那去了，老头在美国清净得很，回北京也有我们，不管在哪里都很快活，没必要再多生孩子来折腾。至于玫姨，也不用怕老无所依，她当年养过我，我都记在心里。」 蒋凡晞笑：「你们这种观念还真是一脉相承，一个不想多生，一个不生也可以，理由都是孩子少晚年清净。」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低头吃饭。 俩人快速解决了晚餐，出来时，天已经有点暗了。 蒋凡晞上了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担心道：「接下来这一段路比较危险，现在天又要黑了，你要小心点开。」 「好，别担心。」 唐熠启动车子，出了服务站，继续往西南方向。 路上大车渐渐多起来，一段一段急弯路地过，蒋凡晞紧张得双手合十，专注看着路况。 蜿蜒曲折的高速路盘山而建，没有尽头，道路两侧是陡峭、无人烟的山脉，蒋凡晞难以想像这样浩瀚的工程是怎么建起来的、需要多少资金，感慨：「你说建这么一条高速路，能赚钱吗？」 「不能，」唐熠脸上没什么笑意，口气略淡，「国家在很多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投入了巨大的财力搞基建，这些项目大部分是亏损的。」 「前些年，我去了不少贫困的地方，往人迹罕至的村落走。我看到不管多小多穷的村子，甚至只住着七八户老人、接近废弃的村庄，都建了水泥路，使车子能进入村里，村里人也能出来，而且有网有水有电。几乎所有地方的教育都被强力推进，再愚昧贫穷的地区，他们的孩子也能受到很好的基础教育，每个民族的儿童，都会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年轻人大部分看起来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老年人都很友善，有很好的精神面貌。」 他声音很淡，没什么情绪，但蒋凡晞却听到他血液沸腾的声音。 416 车在云中行(下) 416 「见到的一切都在告诉我——国家在帮助和提升底层6亿人民生活质量的时候，是完全不考虑投入产出比的，一些基建可能永远都收不回成本甚至维护成本都是亏损的，但人民的生活和选择变得丰富了，国家在基建投入上给予他们巨大的托底，他们只要愿意努力，就能走出大山，就能拥有更好的生活，而下一代只会更好。而这一切，在资本主义社会是不可能实现的。」 蒋凡晞忽然一阵恍惚，看着唐熠坚毅紧绷的侧脸，久违地想起了资助人韩叔叔。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再想起资助人，这些年，唐熠对她极尽温柔与呵护，她已经渐渐忘了他还是那位对贫困学生无私奉献的韩先生。 她忘记前路危险带来的紧绷，血液里爱国因子疯狂奔腾着。 她没有爱错人，唐熠值得她用一生去守护。 「你知道吗？」她定定望着唐熠，「我有多了解你，就有多爱你。」 唐熠弯唇，视线看着复杂的路况，双手把控着方向盘：「爱我什么？」 「爱你宽厚的胸襟，爱你清醒的头脑，爱你坚定的信仰，爱你赤诚的初心，爱你为那些陌生人所做的一切……」 唐熠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迴旋在小小的车厢里，与渗进车内那来自大山淳朴的风裹旋在一起。 …… 晚上九点，终于过了最危险的路段，他们继续一路往西南。 在蒋凡晞的强烈要求下，唐熠在最近的服务站停车，稍稍休息片刻，换蒋凡晞开。 他睡了三个小时醒来，十二点多，让蒋凡晞去睡，自己喝下一杯浓咖啡，继续上路。 本来说好蒋凡晞只睡三个小时，他半夜三点叫醒她，换她开下半夜，结果蒋凡晞醒来的时候，车外天光大亮。 她睡懵了，将插在水杯架上的手机拿出来一看：「啊，早上九点了？！你三点怎么没叫我起来啊。」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声音因为通宵开车而带着疲惫：「我喝了咖啡不困。」 蒋凡晞懊恼地抓了抓头髮，将座椅调回去，双腿往前蹬直抻了抻：「不困也不能一直开车啊，下个服务站停车，我们吃个早餐，然后换我开。」 「好。」 车子又高速行驶了十几公里，减速进入匝道，在服务站停下。 蒋凡晞在女厕的洗手台前稍稍洗漱了一下，然后和唐熠简单吃了点早餐，继续上路。 这次换她来开，让唐熠补眠，结果唐熠也没睡着，躺在副驾上，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下京昆高速之前，你找服务站停下来，换我开。」唐熠抬手看一眼腕錶，「大概中午一点左右。」 「不用了吧，我直接开到目的地，也才四五个小时，而且现在大白天呢，视线挺好的。」 「都是山路，比昨晚山西那一段还难走。」 「山路啊……」蒋凡晞笑，「你这是跑来山沟沟度蜜月？」 「嗯，要去布拖县。」 「布拖县？」蒋凡晞理科生，高一之后就没再接触地理，国内全部所有省级城市她都不一定说得全，更何况是四川一个县。 唐熠提醒她：「凉山彝族自治州，在四川省西南边缘。」 她皱眉想了片刻，一些曾经在新闻上看过的字眼跃入脑海，但她不是很确定，她无法将蜜月地点与贫困县联繫在一起。 「大凉山吗？很穷的那个地方？」 「嗯。」 蒋凡晞踩着油门的右脚一抖，半天没说出话来。 唐熠说：「我们结婚之前，我每年都会抽一礼拜时间去看看那边的孩子，最后一次是19年，当时我还跟孩子们说，下一次会带一位漂亮大姐姐来跟他们见面，结果20年新冠，你当时忙着研发晶片，我年底又去了美国。」 他无奈笑了下，说：「那边的办事人员前阵子打电话给我，说孩子们一直念叨着我什么时候去看他们。」 见蒋凡晞没吭声，他歉意地笑笑：「我事先没告诉你，就把你带来这里，你会不会生气？」 蒋凡晞回神，油门往下踩，车速又快起来。 她笑了下：「不会，我知道你的意思。」 唐熠看回前路，没说什么。 蒋凡晞稍稍冷静心情，问：「所以你昨晚说的这些年去过不少贫困的地方，大凉山也是其中一个？」 「精英阶层习惯向上探索，他们计划做诺亚方舟，梦想移民别的星球，忙着收割，忙着使自己的资产增长，可我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虚无的，对我来说，最真实莫过于脚下的土地。」 唐熠声音很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情：「我18岁之前，其实过得很分裂，整个人都是分裂的，因为我没办法定位自己，或者说，我没办法融入在美国的生活，那种状态很糟糕，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很巧的是，老头送我的18岁礼物就是让我回国，我回后海呆了几天，舅舅开车带我来大凉山走了一趟，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中午从北京出发，我和他换着开……我在那里完成了自我救赎，找到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的信念。」 蒋凡晞难过地咬着下唇，湿意很快冲击了双眼。 她以为唐熠生来坚强、自带超脱与看透一切，她忽略他也是平凡的人，也有需要救赎的地方。 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去关心过唐熠的内心，她以为陪他一屋两人三餐四季就够了，她忽略了他内心可能也压着沉沉的枷锁，肩上更是扛着重重的责任。 想起自己昨晚还因为他不让自己跟司辰他们见面就跟他撂狠话，蒋凡晞心里一阵难过。 「对不起，」她小声说，「我好像从来没有关心过你是不是真的快乐，我看你笑，就以为你是真的开心，还老是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烦你，唠叨你。」 唐熠大笑，习惯性抬起手，却又停顿在空中，不敢去揉她的头髮，怕影响她开车。 他收起手，笑道：「生活就是这样，没必要天天说一些苦大仇深、无法释怀的事情。成年人习惯把一切情绪放在心里，自我化解。」 蒋凡晞自我反省片刻，说：「那我真的就是小孩子。跟你比起来，我真的太……」 「没关系，我们之间有一个大人就好了，两个都是大人，那多没劲啊。」 417 请问甜在哪里? 417 下午两点，车子下高速，蒋凡晞把车靠边，换唐熠开。 系安全带的时候，她问：「咱们晚上住哪里？」 「特木里镇。」唐熠松手剎，车子缓速汇入主干道，「有个助学办事处在那边，他们知道我们要过来，已经提前把地方收拾好。」 他顺着这个话题交代：「这边环境比较复杂，咱们这阵子白天到山上，傍晚下山，住镇上，办事处就在县政府附近，相对安全。」 蒋凡晞点点头，没再多问，她相信唐熠的安排。 车子在国道上又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两车道的陡坡山路，所幸是水泥路，车子走得还比较平稳，只是沿路不断有大车从对面驶来，好几次就像能迎面撞上，弄得蒋凡晞情绪十分紧绷。 翻过一座山，来到另一座坡度相对低一些的山，车子依旧盘山而上。这一段可能不是主干道，车相对少一些。 道路两旁有不少灰白色的蔬菜种植大棚，蒋凡晞趴在车窗边看着：「有大棚菜种植哎，是不是说明这边的人可以自力更生？」 「只有山下这么一点，再往里走你就知道了。」 车子继续往坡上开，很快，道路变成了一片片黄土色，可见周围全是层叠的土山坡，低矮平房东一座西一座孤独地立着。 蒋凡晞感慨：「都是这种层叠土坡的话，那大棚架不起来的，哎。」 唐熠偏过脸看一眼她那侧的景色：「嗯，大凉山贫困，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边的环境、土壤不适合耕种。」 车子继续往前开，下了山之后，从一个铁路桥下右拐，进入一个相对热闹的地方。 路两旁有不少二层楼房，车子沿路开过去，可以看到小超市、小吃店和小商铺，蒋凡晞刚要问是不是快到了，车子却在此时停下。 遇到一个没有红绿灯的三岔路口，大车、小车、面包车、货车挤成一团，银色奔驰越野车被裹挟在中间。挨着的一辆面包车，后排车窗和主驾车窗同时降下，两个黑黝黝的年轻男人打量着他们。 蒋凡晞有点不舒服，小声说：「老公，靠着你那侧的面包车，两个男人一直瞅着咱们看，怪可怕的。」 唐熠转头看了眼，面包车里的年轻男人朝他们吹了个口哨，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唐熠回头，视线专注看着前路，准备有机会就将车子超过去。 「没事，有我在。」他右手握住蒋凡晞的手，沉声交代，「这几天在这边，要跟紧我，不要一个人行动。看到你觉得怪怪的人，不要去看他们，更不要给他们回应。」 「好。」 这时，前路顺畅了些，唐熠双手重新放回方向盘，左打弯，从一辆反应慢半拍的小货车旁超过去。 车子驶入拥挤破旧的街道。 蒋凡晞左右看着：「这边和我们老家的县级街道差不多，应该也不算太穷吧？」 唐熠专注看着前路，一秒都不敢分神，因为路只有两车道，而且随时有小孩从路边横穿跑过。 「这里算凉山州条件最好的地方，咱们要去的地方还要绕行好几座山。」 「好吧。」 车子继续往前开，很快出了镇，来到一条依旧是两车道，但明显大车很多的路段。 路两旁全是黄色的枯叶和土泥，远处蒙着灰的墨绿山峦层层叠叠，一座又一座，没有尽头。 这是真正的大山！ 蒋凡晞说：「还好是现在政府修了路，要不以前，山里的人想出来，光是爬这些山，得爬多久啊？一个月吗？」 「以前？那这就不是爬山的问题，而是山里可能有野兽，还没出山，可能已经被野兽叼走了。」 蒋凡晞「哎」一声嘆气，又趴到窗边。 「希恩以前就是住在这种山里，在张家口下属一个贫困县，跟这边差不多地势，村落都被四周的大山包围，环境气候很干燥，几乎没什么绿植，一片全都是无法耕种的硬沙土。」 唐熠皱了下眉，应该也是没料到唐希恩的成长环境这么差：「那她是怎么出来的？」 「她是我们张家口的市中考状元，物理化学还满分，张家口一中把她录取了，但是她继父不让她念高中，还把她录取通知书撕了，后来招生办看她没去报导，就找到家里，刚好她继父不在，她妈妈连夜拜託村里拉砖头的拖拉机把她送到镇上，然后她再自己搭大巴到学校报导。」 唐熠：「……」 「他当时多大岁数？」 蒋凡晞回忆几秒：「她和我一样都是91年的，那会儿就是13岁吧。」 唐熠笑着摇摇头，是惊讶，也是佩服。 「13岁的女孩子有这种胆识，註定要混得风生水起。」他总结，「你看她平时说话做事，跟男人没什么两样，很稳，什么都在她的掌控内。」 「她挺独立的，可能是太早离开家的关系。」 「这不单单是独立的关系……」迎面驶来一辆横冲直撞的火车，唐熠方向盘往右打了一下，「她这个人，看似单纯亲和，实则心机深沉，而且很有谋划，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就算没有滕院长，她以后也会爬得很高。」 蒋凡晞不置可否：「是吗？我觉得她还好吧，没你说的这么心机吧。」 「你知道她之前在傅氏集团当了三个月法务总经理，离开的时候，傅氏高层大换血，连阿御他姑姑那种在傅氏做了三十多年的总裁都下台的事情么？」 蒋凡晞摇头：「我不知道啊，她没说过。」说完，惊道：「什么？她把在傅氏做了三十多年的总裁赶出来？天啊，她怎么做到的？」 「不清楚怎么做到的，但能做到阿御他姑、所有高层，以及傅家老爷子都没意见，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蒋凡晞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总结：「是不是哈佛教的？」 唐熠大笑：「哈佛可不会教这些。」 「那……」 蒋凡晞多长了个心眼，扭头看唐熠：「你是不是觉得她特别厉害，觉得我得去跟她学学？」 唐熠立即说：「你保持现在这样的状态就很好，别去学那些，当能人并不见得快乐。」 蒋凡晞轻轻吐气：「好吧，那我就继续保持天真聪慧的状态吧。」 唐熠笑着揉揉她的头髮，口气宠溺：「对，你现在这样就很好，甚至还可以再傻点，傻乎乎的更好玩。」 蒋凡晞一脸「你就忽悠我吧」的表情，鄙视道：「其实你和希恩是一类人啊，是不是你们这种心机深沉的就喜欢我们这种傻白甜？」 唐熠回头睨她一眼：「傻白倒是有，请问甜在哪里？」 蒋凡晞一噎，脸涨得通红，抿唇看向窗外，不自在道：「那得问你啊……」 唐熠弯唇笑着，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迎面来车稀少，他难得放松下来，空出右手握住蒋凡晞放在膝盖上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418 勐虎嗅蔷 418 蒋凡晞不知道车子到底开了多长的距离，只记得一路都在上坡下坡，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开一直开，沿路没有任何可观赏的风景，只有一座又一座的褐绿色大山，她感觉他们一直在原路转悠，好像并没有走出去。 直到傍晚五点多，他们才进了一条像是集市的街道。 街道破旧，两车道的路旁是两排老旧的二层房，楼下做店面，楼上不知做什么，水泥路面斑驳、坑坑洼洼，看上去油乎乎的，站在路边的孩子们穿着款式时髦却脏污一片的童装，一看就是捐赠衣物。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县吗？」蒋凡晞扭头看唐熠，「咱们晚上住这里？」 唐熠专注看着路况，因为不时有孩子横穿马路：「嗯，这是县里，不过咱们不住这里，从这边出去，再走半个小时左右。」 蒋凡晞又趴回窗边，看着眼前这副与自己认知中存在巨大差异的世界。 县街道很短，短到他们说两句话的功夫就走完了。车子出了街道，又重新上山，翻过一阵山，面前是一块大平原，白蓝色屋顶的低矮民房集中在平原中部，虽然四周被山包围，但总归比刚才又黑又挤的小街道观感好。 蒋凡晞正想问「到了没」，忽然听到手机响，回头一看，是唐熠的手机。 她赶紧把塞在水杯架里的手机拿起来，看一眼来电人：「王逸昀，谁啊？」 「王二，你接一下，看他要干嘛。」 「哦。」蒋凡晞把电话接起来，开了免提，「嗨，这是唐熠的手机，他现在在开车不方便接电话。」 电话那头，一阵男男女女的说笑声，她认真听了数十秒，都没听到王二说话，看一眼唐熠，正想按掉，从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囔：「阿熠，在哪儿潇洒呢？」 又是一阵男男女女的闹笑声。 霍桀：「让我猜猜他们去哪个国家腻歪了……是不是日本？」 冯磊：「去的欧洲吧？」 顾四：「应该是南半球的小岛吧？这个季节可以在海边晒日光浴……」 蒋凡晞看向唐熠，按住麦克风部位，压低声音：「你要跟他们说吗？」 唐熠皱眉：「跟他们说我没空。」 「哦。」蒋凡晞把电话举到唇边，「唐熠在开车，不方便讲电话哦。」 王二就问：「你们在哪儿度蜜月呢咋还开上车了？」 蒋凡晞也没多想：「我们在四川。」 电话那头一顿，霍桀匪夷所思道：「四川？去成都哇？」 蒋凡晞：「不是，在凉山州。」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王二：「哈哈哈，这老哥带他老婆去大凉山度蜜月！我去！太别致了这俩人！」 大家在电话那头笑着，冯磊叮嘱唐熠和蒋凡晞注意安全，然后就听到王二一声吼：「磊子！你丫的抢老子手机！看老子不干死你！……」 紧接着一顿咒骂声，接着电话就挂断了。 蒋凡晞一脸黑线，把手机插回水杯架：「他们真的好无聊。」 「公子哥的臭毛病。」 车子下了最后一段山路，往开阔的平原开，依旧是两车道水泥路，看上去挺干净，应该是刚修不久。 车子很快在一排双层楼房下停下。 唐熠抬头透过主驾那侧的车窗看了眼外面，蒋凡晞也看去，就见两位年纪不大的男士下了楼梯迎过来。 唐熠回头看蒋凡晞：「到了，我们下车吧。」 蒋凡晞解开安全带。 唐熠先下车，和那两位男士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绕到副驾帮蒋凡晞开了车门。 「罗俊、林子聪，他们在这边负责助学接洽工作。」唐熠揽着蒋凡晞跟罗、林二人介绍，「我太太，蒋凡晞。」 罗、林颔首：「唐太，您好。」 蒋凡晞也跟他们点头：「你们好，辛苦了！喊我蒋工就可以，大家不要客气。」 唐熠去开后备箱，罗、林二人赶紧跟上，帮他一起把行李箱拿下来，正要去拿其他东西，唐熠说：「这些留着明天上山分给孩子们。」 罗、林二人颔首，一人提一个行李箱：「好的唐先生。」 唐熠揽着蒋凡晞上楼。 二楼有一条长长的单边走廊，一眼望过去，十来个一样的门，对应十来个房间，就跟九十年代教学楼的规格差不多。 唐熠揽着蒋凡晞直直走到底，用指纹开了锁：「咱们这些天就住这里。」 蒋凡晞跟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规格类似单身公寓的房间，和她之前在盛华上班时租的公寓差不多。 进门右侧有个吧檯，左侧是浴室，往里走，双人床、依墙而建的移门衣柜、小套沙发茶几和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 装修简单，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却和三星酒店也没什么差别了。 罗俊和林子聪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唐先生唐太太，我们先去办公室了。」 「好，去忙吧。」唐熠走过去把房门关上，把行李箱拿到衣柜前。 蒋凡晞在浴室转悠一圈出来，又看看吧檯，发现电磁炉、烧水壶都有，可以简单做点饭菜。 她走到小沙发坐下，感受感受沙发的质感，然后又打开电视，发现还是可以联网的网络电视，喜道：「这边有网络，那我晚上可以用电脑。」 唐熠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四件套：「可以，不过你有带电脑吗？」他没印象蒋凡晞行李箱里有电脑。 蒋凡晞随即把双肩包拉过来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又薄又小的银色笔记本，在手上扬了扬：「有啊！我们这种技术宅出门都是随身带电脑的。」 见唐熠要换四件套，她赶紧把电脑又塞回去，跑过去和他一起换。 「不过一月去波士顿找你的时候我就没带电脑，因为我电脑里放了很多跟hanren有关的数据，我怕在海关被查出来，或者去到你那边被警察搜到影响了你。」 唐熠欣慰：「你考虑得很周全。」 「那是。」蒋凡晞美滋滋地左右摇了下脑袋，「我虽然不胆大，但心挺细緻的。正所谓『心有勐虎细嗅蔷薇』咯。」 唐熠正换被套的手一顿，抬眸看过来，好笑道：「勐虎嗅蔷这个词儿你是不是用错了？」 蒋凡晞抬眉：「不是这么用吗？那是……」 唐熠弯唇，声线低了些：「回头我告诉你。」 419 贤惠地想让他补一补 419 换好四件套，唐熠说：「我去和罗俊他们谈点事情，你先洗澡，大概一小时后我来带你出去吃饭。」 舟车劳顿了30个小时，蒋凡晞今晚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并不想出去吃饭，但考虑到唐熠或许需要犒劳这边的办事员，她笑了下，强撑精神：「好啊，那我去洗澡。」 唐熠吻了她一下，带上房门出去。 陌生环境不比家里，蒋凡晞简单沖了个澡，擦上基础护肤和手霜就对付过去了，不像在家里还细緻地给四肢抹上身体乳。 头髮吹到八分干，换上牛仔裤和薄毛衫，见还有半小时，她上网搜了一下大凉山的歷史和现状。 刚好有一部半小时左右的纪录片，她点开来看。 国家这些年对大凉山实行精准扶贫，每年投入巨大人力物力财力，原本贫困的几百万山民如今生存环境很不错，大部分搬迁到政府统一建造的安置小区。 图片上，一个个的安置小区皆都是3层小洋房组成，政府负责建造装修房子，民间组织捐赠家电家具，山民无需支付半分钱，就可按一人35平方的标准分配到安置房。 安置小区整洁有序，有像城市小区一样的物业管理；有活动室供老人们娱乐；卫生站有支援的医生每天坐诊；年轻人在扶贫小组的组织下开展养殖工作；孩子们有学可以上、校舍干净宽敞。 镜头前，老人看上去和善健康、精神面貌很好，年轻人和城市里的人没什么差别…… 正看着，房门开了，唐熠走进来。 「谈完啦？」蒋凡晞扭头看他，「你要洗了澡再出去吗？」看到他手上提着一个袋子，又问：「那是什么？」 「我回来再洗。」唐熠把袋子放到茶几上，「这两三年的帐和这次的请款项目。」 蒋凡晞拿出来翻了翻。 大概是一些修建新校舍、购买课桌椅和教材文具的费用，还有旧校舍的维护费、人工费等，所有加起来，一年要投入几千万。而这次的请款金额700多万，用处是两所小学和一所中学，包括宿舍、食堂，以及一个福利所。都在布拖县。 蒋凡晞不太清楚这个福利所是什么作用，朝浴室方向喊道：「老公，这里面说要建个福利所。」 唐熠站在台盆前，捧水洗了一把脸，用洗脸巾按干脸上的水分，边擦手边走出来：「罗俊他们这两年发现山上还有存在一些孤儿流离失所，所以打算建一个福利所让这些孩子有个容身之所。」 「原来是这样。」 蒋凡晞明白了，将文件又工整放回文件袋里，穿上袜子和外套，挽着唐熠出门。 外头天已全黑，涩涩寒风颳进走廊，蒋凡晞冷得缩了一下脖子。唐熠拉上房门，转身帮她把冲锋衣的帽子戴上，又把拉链拉紧，这才揽着她下楼。 走廊点着昏黄的灯光，院子里空荡荡的，银色奔驰在夜色下发出莹莹冰河色。罗俊和林子聪站在车边候着，穿着严实，却难掩一身魁梧。 蒋凡晞小声说：「小罗和小林看上去不像做文职工作的，反而像拳击选手。」 唐熠笑了下：「是，他俩都会格斗术。」 蒋凡晞意外，还没开口，就听唐熠说：「我十几年前来这边，环境远没现在这么平和，社会矛盾很尖锐，所以当时聘请办事员都要求掌握一定防身术。」 「那他们是不是也负责你来这边的安保工作？」 「嗯。」 …… 银色奔驰越野车走在前头，盘山而上，罗俊和林子聪的黑色牧马人跟在后面。 蒋凡晞扭头看了眼，说：「有俩会格斗术的大块头跟着，还挺有安全感的。」 唐熠视线看着并不明亮的山路，唇角弯了下：「单独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 「你擅长做生意，但不擅长打架嘛。」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 翻过一座山，来到下午那条路面黑乎乎的街道，在一个卖羊肉米粉的店前停下。 唐熠挂手剎，看一眼店招牌，解安全带：「这家羊肉米粉还不错，入冬了，吃点羊肉补补。」 蒋凡晞「嗯」一声，也解安全带：「晚上吃米粉挺清爽的。」 俩人下了车，和罗俊林子聪一起进店。 店不大，就四张快餐桌，光线有点昏暗，环境看上去还算干净，飘在空气里的羊肉味也很香，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店。 墙上贴着价格表，蒋凡晞看到最后一排大字印着——羊鞭200元一斤。 在一众单价不超过50元的菜点里，单价200元的羊鞭透露出一股「我是好东西」的既视感。 蒋凡晞感觉这玩意儿大补，下意识就考虑到唐熠通宵开车、前几天办婚礼又操劳，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会很辛苦，贤惠地想让他补一补，但又不确定会不会上火，于是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功效。 字刚打出来，唐熠就问她：「吃羊肉粉和凉拌羊肉可以吗？」 「可的。」蒋凡晞头没抬，看着手机。 百度说，羊鞭含有大量蛋白质、脂肪和胆固醇都不高，能滋阴补肾、养颜壮阳。 蒋凡晞暗想：还挺适合唐熠，他平时挺注重补充蛋白质。 「再来点羊鞭。」她说完收起手机。 唐熠笑，低声问：「怎么想吃这个？」 「给你吃，网上说含有很多蛋白质。」 站在前头的罗俊和林子聪看过来，脸色尴尬，很快又回过头去，佯装没听到，认真看菜单。 唐熠轻咳一声，深深看一眼蒋凡晞，没说什么，唇角却是弯着的。 他招唿罗俊和林子聪点菜：「两份羊肉粉，两份凉拌羊肉，两份烫青菜，一份拍黄瓜。你俩要吃什么自己点。」 交代完，从冲锋衣口袋里拿出一包酒精纸巾，蒋凡晞赶紧接过去，将他们要坐的桌椅表面都擦拭一遍。 …… 结果上菜的时候，并没见羊鞭的影子。 虽然蒋凡晞也没见过羊鞭，但看着桌上四份羊肉粉和拌羊肉，还有一干青菜，就知道没羊鞭。 她以为最后才上，所以也没多问，边吃边等。 420 每一天都是蜜月 420 羊肉粉味道很地道，滋补的热汤下腹，蒋凡晞餍足，感觉精神和心情也好了许多。 唐熠和罗俊林子聪聊着明天的行程，她听到他们计划着明天要去2个学校，所以早上六点就要出发了。 唐熠：「我每次一来，就要耽误上孩子们半天时间，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学习？毕竟他们基础已经很弱。」 罗俊：「不会的，老师会安排晚上补课，不会影响教学进度。」 唐熠点点头：「那就好。」 蒋凡晞问：「学生们住在学校吗？不然晚上还补课，回家走山路会不会太危险了？」 林子聪：「学校有宿舍和食堂，一些家里比较远的学生平时都住校，周末才回去。」 蒋凡晞放心了。又问：「那住校的话，要交钱吗？比如伙食费和宿舍费。」 林子聪：「不用，都是全免费的，而且针对特别贫困家庭的学生，咱们每个月还发八百至两千元不等的家庭补贴。孤儿学生则由学校负责一切生活费用。」 「真好！」蒋凡晞侧过脸看唐熠，「你这件事真的做得很对！我很支持你！」 唐熠笑了下：「我很开心你能这么想。」 「其实我前几天才跟我爸说，打算以你的名义成立助学基金，既然你已经在做这个事情了，那我回北京就直接把钱转给你，你把钱用在这里吧？」 唐熠想了想，说：「这件事我们回头再商量。」 …… 吃得差不多了，唐熠起身进厨房和老闆说了几句话，蒋凡晞没太听清楚，等他回座，问：「怎么了？」 「我交代点烤串带走，回去咱们喝一杯。」 说到喝酒，蒋凡晞眼睛亮了亮，却又假惺惺地说：「明天要早起哎，回去还喝酒好不好啊？」 唐熠一脸「你就装吧」，没在罗俊林子聪面前拆穿她，转而问：「你们俩吃饱了？还要不要再点些其他的带回去？」 俩年轻人腼腆笑笑。 罗俊说：「吃饱了，我去买单。」 唐熠抬手按住就要起身的人：「我请。我难得过来一趟。」 罗俊没跟他客气，笑着坐下：「谢谢唐先生。」 这时，外带的烤串装好拿过来了，唐熠准备结帐，手在牛仔裤后袋摸了摸，又去摸冲锋衣的口袋。 蒋凡晞就知道他钱包丢车里了，将背在身后的双肩包移到前头，打开，从里头拿出钱包，抽出五张百元大钞递过去。 唐熠接过，起身去买单。 蒋凡晞怕此举有损他在罗俊他们面前的威风，被误会请个客还得老婆掏钱，解释道：「我没管他钱哦，他钱包放车里了，平时我们出门都是他买单。」 俩年轻人憨笑。 …… 回去后，唐熠在吧檯下面找出一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洗完澡出来，开启宵夜模式。 他们情绪松弛地坐在沙发上，电视播放着一部前段时间上映的电影，高脚杯里半杯红酒浓厚醇香。 蒋凡晞躺着，头枕在唐熠大腿上，侧着身子看电影，偶尔张开嘴巴，咬一口唐熠举到她嘴边的烤串。 「这是羊的哪里？肠子吗？还挺脆的。」她睨一眼那肠状烤物，「脆香脆香的。」 「烤羊鞭。」 蒋凡晞一愣，随后捂着脸笑：「啊你怎么还给我吃啊？这个是要给你吃的……」 「滋阴补肾，我补肾你滋阴，一起补。」 唐熠就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后吞下，喉结随着吞咽动作被带得一滑一滑的，很是性感。 蒋凡晞看痴了，咽了咽嗓子，食指指腹触上他白皙干净的脖子，在锋利的喉结部位轻轻摩挲几下，低道：「你喉结真性感。」 「嗯？」唐熠垂下眸子看她，「怎么个性感法？」 蒋凡晞脸一烧，不说话了，扭头去看电影。 电影里的主人翁也在度蜜月，不过人家是在海岛，蒋凡晞玩笑道：「所以咱们的蜜月就是花30个小时自驾来到大凉山，住在像宿舍一样的房间里，吃着羊肉店打包回来的烤串，喝着不知名的红酒。确实挺别致。」 她说完，又抬眸看向唐熠。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唐熠下颌线条干脆利落，五官英俊深邃。他刚洗完澡，头髮黑亮微湿，被白色短t裹着的身体精壮有力，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澈。 他一手举着酒杯，一手圈着她的身子，手掌轻轻握着她的手臂，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着。 「也很有意义不是吗？」 他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低头看蒋凡晞，目光灼灼。过了几秒，低头吻住她，将口里的红酒渡给了她。 「哐当」一声，酒杯掉到地板上。 他柔柔地吻了她一会儿，抱着她起身，将她放到床上…… 迷乱之际，蒋凡晞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只要我们在一起，每一天都是蜜月……」 …… 翌日，天还没大亮，唐熠夫妻就和罗俊林子聪以及另外几位助学办事员一起前往布拖县的补莫乡。 开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国道，又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终于赶在孩子们放学前到了学校。 车子刚进山，蒋凡晞就被震撼了，眼下车子到了山上，她已是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入目是褐色的世界，偶尔点缀在其中的几抹绿色也显得灰濛陈旧。地上全是泥土，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到处可见杂乱的垃圾堆在墙角边，低矮破败的土房子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要倒下来一般；老人妇女蹲坐在路边，孩子们身上穿着脏污、不符时节的衣物，被晒得黝黑通红的脸上污渍斑斑。 「这里差不多是国内最贫困的地方，土囊贫瘠、气候条件差，生存环境很糟糕。」唐熠开着车，专注看着山路，分神告诉蒋凡晞，「但值得庆幸的是，在政府的精准扶贫下，这样的环境逐年递减。或许过个几年我们再过来，这些山民已经集体搬迁到山下去住了。」 蒋凡晞想起昨晚看的那部纪录片，笃定道：「会的！一定会的！」 她趴在车窗边，看着在路边走动的孩子们，见他们瘦小的身上背着重重的框子，被压弯了腰，心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哽咽道：「我虽然没孩子，但真心见不得这些孩子这样……」 她喉腔因为情绪冲击而泛着哽，本能地咽着嗓子想缓解难受。 唐熠空出右手，握住她攥着纸巾的手，紧了紧，与她十指紧扣：「别难过，他们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你会帮助他们的对吗？」 唐熠「嗯」一声：「会的，我们一起帮助他们。」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而小心地前进着，沿路都是令蒋凡晞心碎的画面，她越看越难过，几番垂头擦拭眼泪。 421 目的不是让他们记住我 421 车子在山上一个院子外停下。 白色的院墙，银色的铁门，墙内隐隐透出两个篮球框和一排灰色的屋顶。 唐熠熄火拉手剎，松开安全带，侧过身看着蒋凡晞。 这一路冲击太大，她哭红了双眼，鼻涕在鼻腔里滚动，此时用擦过眼泪的纸巾狠狠擤了两下鼻子，通红的眼睛再度看向窗外。 唐熠抽两张纸巾帮她擦了下眼泪，而后拍拍她的背，柔声说：「到了，先下车吧。」 他下车，先是拉开后排车门，把蒋凡晞的双肩包拿下来，然后才拉开副驾车门让蒋凡晞出来。 罗俊走到紧锁的院门前敲了敲，朝里头喊：「沙玛校长？沙玛校长？」 没回应，他加重力道又敲了几下铁门：「沙玛校长？」 「沙玛校长？沙玛校长？」林子聪也上前喊道，「唐先生来了，麻烦您出来开一下门。」 蒋凡晞下车，抬头看向院子里一座l型的三层楼建筑，随后看向银色院门旁竖着招牌，上头写着「振华076希望小学」。 她吸了吸鼻子，问唐熠：「076是第76所小学的意思吗？」 唐熠点头：「嗯。」 「为什么不是你的名字，而是『振华』呢？」 唐熠看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干净校舍：「助学的目的不是让他们记住我，而是希望『振华』这两个字永远烙在他们心里。」 蒋凡晞傻笑了下：「我好像问了个蠢问题。」 唐熠垂眸看她。 她说：「就像你当初也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你的名字和下落。」 唐熠笑了下：「没什么必要。」 蒋凡晞想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跟他们这些受他资助去海外留学的学生见面，却愿意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来这里看这些孩子，话还没说出口，院门开了。 一位穿着棕色旧棉袄、黒瘦、脸上满是褶子的老人从里头走出来。 唐熠迎上去，伸出右手和老人握上：「沙玛校长，在上课吗？」 老人揉了揉眼睛，忽然红了眼眶，激动道：「唐先生啊，你是唐先生啊。」 唐熠左手覆着老人与自己握着的手，笑道：「我是唐熠，沙玛校长你这几年还好？」 男人白皙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老人枯藁、黑黄细瘦的手，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这是属于两个世界的两双手，可他们此刻却紧握在一起。 「好好，我很好！」眼泪从沙玛校长眼角滑落，「你也好啊？」 唐熠始终保持微笑，温声道：「我很好，今年娶上老婆了。」说着，回头看向蒋凡晞。 蒋凡晞赶紧迎过去，握住沙玛校长另一只手：「沙玛校长您好，我是唐熠的妻子蒋凡晞。」 老人掌心干燥，异常粗糙。 「你好你好。」沙玛校长看着她，一脸欣慰。 一行人进入学校，站在院子里。 唐熠向蒋凡晞介绍：「右侧这一排是一至六年级的班级；左侧是食堂宿舍，楼下食堂，二三楼宿舍。」 此时正好早上第三节课下课，铃声一敲，孩子们笑着从班级里跑出来，看到站在操场上的唐熠等人，愣了几秒，很快又嬉笑着跑回教室，躲在门后偷看他们。 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掩在被山风吹得黝黄的脸上，却是那么灵动。 深山里的孩子没什么机会见到生人，害羞又胆怯。 很快，从二楼三楼又涌下一波年纪稍大一些的孩子，有几位认出唐熠，兴奋地喊着「唐叔叔」，笑着跑到操场，围在唐熠和蒋凡晞身边。 「唐叔叔，你好久没来啦！」男孩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叽叽喳喳说着，「你有三年四个月23天没来啦！」 唐熠笑，俯下身把男孩抱起来：「记得这么清楚？」 男孩害羞地往他脸颊边躲了躲：「因为我每天都在数。」 女孩子围着蒋凡晞，叽叽喳喳地问：「姐姐你好漂亮！姐姐你也是来看我们的吗？」 唐熠单手抱着男孩，另一手揉了揉女孩们的头髮：「她是叔叔的老婆，你们不能喊姐姐，要喊阿姨哦。」 「阿姨好！」 「阿姨你好漂亮！」 「阿姨我好喜欢你……」 孩子们像小麻雀一样，围着蒋凡晞说着笑着。笑容看上去是那么天真淳朴、充满希望，他们好像忘了自己身处这样一个艰难的环境。蒋凡晞情绪被感染，隐隐明白了唐熠那句「他们的下一代只会更好」。 …… 中午在食堂用餐，简单的一荤两素，白米饭和蛋花汤自取，虽然分量不多、也不好吃，但蒋凡晞稍稍算了一下，对十来岁的小孩来说，这一餐的营养是足够的。 餐后还能取一份水果，今天是一个苹果和一个橘子，有时候是其他水果。 蒋凡晞问：「这些食材都是从别的地方载上来的吗？」 罗俊：「是的，咱们有合作的供应商，每天早上九点之前会负责将当天所需物资运送到各个学校。」 「挺好的。」蒋凡晞又问，「那厨师呢？」 「厨房三个人是当地山民，除了准备一天三餐，也帮忙照顾学生、打扫校舍。」 蒋凡晞点点头，没再多问。 罗俊他们一看就是对助学运作很有经验的人，她感觉自己也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吃过午饭，学生原本是要去宿舍午休的，但因为唐熠今天来了，沙玛校长便允许孩子们今天中午不用午休。 大家坐在食堂里聊天。 罗俊他们去奔驰车上把周恆准备好的小零食拿来分发，每一个孩子都获得从北京带来、从未见过的小零食，脸上洋溢着满足幸福的笑。 低年级的学生彼此分享着零食，高年级的学生小心翼翼将零食收起来，像小大人那样与唐熠等人聊天。 他们入学晚，年龄偏大，有的已经十五六岁，身体和思想都进入发育阶段，性格也沉稳许多，不像低年级的小孩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他们拘谨，却又渴望获得语言的能量。 蒋凡晞看出来了，轻声问坐在自己对面一位低着头的女生：「今年几年级了？」 女孩抬起怯生生的脸庞：「六年级了。」 她语速很慢，普通话有刻意矫正的字正腔圆。 蒋凡晞点点头：「想上初中吗？」 女孩犹豫几秒，又低下头：「不想。」 422 将她蒙住一身的被子拉开 422 蒋凡晞意外：「为什么不想继续上初中？」 女孩又抬头看过来，原本叽叽喳喳说笑的其他孩子们也都安静看过来。 女孩怯道：「上大学要很多钱，所以小学毕业就好……可以出去打工挣钱。」 蒋凡晞一阵心酸，缓了缓情绪，说：「只有小学毕业，打工会很辛苦，你们要争取考上大学，将来当医生、当老师、当科学家。」 「哇！我想当医生！」 「我想当老师！」 「我想当科学家！」 孩子们争相在蒋凡晞随口举例的这三个职业里选择各自「喜欢」的，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三个职业面临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工作环境、是否适合自己、需要作出什么样的努力与准备。 蒋凡晞正琢磨着该如何在这有限的几小时时间里给予他们简单却又有效的引导，就听刚才那个女孩子问：「阿姨你上大学了吗？」 蒋凡晞笑着点头：「上了，阿姨在国外上了六年大学。」 孩子们笑着抢问：「阿姨你是医生吗？」 「阿姨你是老师吗？」 「阿姨你是科学家吗？」 蒋凡晞笑，正想跟孩子们介绍自己的职业，一直没说话的唐熠笑道：「阿姨她是工程师。」 「哇？什么是工程师啊？」 「是不是成为工程师，就能像阿姨这么漂亮？」 「那我也要当工程师！」 唐熠从兜里拿出手机：「工程师就是发明东西的人，就好比叔叔这把手机，它就是工程师们研究发明出来的。」 「哇！好神奇！」 「工程师好厉害！会变礼物！」 蒋凡晞失笑。 发觉女孩正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她温柔笑笑：「想问阿姨什么？」 女孩一张脸憋得通红，小声问：「工程师能挣很多钱吗？」 蒋凡晞：「如果是能干的工程师，抢先在其他工程师前面发明出东西，就能挣很多钱，甚至他将来不工作了，还能一直有收入。」 女孩又问：「能挣二十万吗？」 蒋凡晞愣了一秒：「一般是可以的。」她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会对某个金额有概念，多了个心眼，「你需要二十万吗？」 女孩点头：「嗯，我哥哥要娶老婆，需要二十万，我们家没有，所以他老婆就没了，我想赚钱给他娶老婆。」 蒋凡晞：「……」 她扭头看唐熠，看到他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担忧。 学助得了，可某些深入骨髓的陈腐观念却没办法。 蒋凡晞考虑几秒，对女孩说：「哥哥有哥哥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你必须先保证你的人生过好了，你才有力量帮助家人。如果你的人生过不好，你家人也无法从你这边获得帮助，你明白吗？」 她这番话说给现场所有女孩听。 女孩们似懂非懂，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懵懂地看着她。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蒋凡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分析，有点丧气。 唐熠握住她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转而对孩子们说：「二十万不是小数目，但是你们努力考上大学，以后就能挣到很多个二十万。记住了，一定要考上大学！你们如果没考上大学，而是选择嫁人，那么你们以后就挣不到二十万了。」 有个年纪小一些的女孩举手，天真地说：「叔叔不对！我姐姐没考上大学，她不识字，但是她嫁人了，她可以拿到二十万！」 蒋凡晞心中巨震。 虽然知道山区向来有用嫁女儿获得聘金来给儿子讨老婆的传统，但亲耳听到，心里还是异常难受。 那都是一个个鲜活的女孩，她们有灿烂广阔的人生，她们不应该在小小年纪就嫁做人妇，生下一大堆孩子，终生困在这大山里，再也没有出去的希望。 她咬了咬牙，问女孩：「那二十万，有在你姐姐手里吗？」 「没有。」女孩说，「给我哥哥讨老婆了。」 蒋凡晞：「那你觉得你姐姐过得快乐吗？」 女孩思考几秒，渐渐没了笑容，低下头，小声道：「不好，姐夫经常打她，她婆婆也打她，她生了很多孩子，要照顾孩子，要干活，很辛苦。」 于是就有反应很快的女孩说：「那你姐姐嫁人了，自己没拿到钱，还要给人打，不好！」 另一个女孩说：「对！还是上大学好！上学不用被人打！不用带娃娃！还可以赚到很多很多二十万！」 …… 临走前，罗俊交代孩子们，回家不要说起今天中午叔叔阿姨说过的话。 蒋凡晞懂了，默默走开。 在去下一所小学的路上，她始终沉默，心情很压抑，明明一开始看到孩子们的上学环境是很欣慰的。 唐熠边开车，边安抚她：「别想了，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目前对她们来说，有机会受教育、能够吃饱穿暖，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观念上的、环境上的、家庭压力上的，这些需要靠一代代人的努力才能渐渐淡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我知道。」 蒋凡晞看着窗外，嘆气：「但还是觉得难受。这种生而不平等的事情，太无奈，也太无力。」 …… 他们傍晚才赶到第二所小学，和校长学生们聊了一会天就要黑了。罗俊和林子聪担心夜里走这边的山路不安全，且还要开三四个小时赶回办事处，建议入夜前离开。 因为太匆忙，蒋凡晞也没来得及和学生们深聊，但其实不聊也知道这边的女孩子观念也差不多。 她只能交代罗俊他们平时跟校长联络时，让校长多多鼓励孩子们争取考上大学。或许对那些女孩来说，升学可以帮她们躲过一劫，也可以让她们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人生、面对生活。 …… 回到住所已经快十一点，又是一整天的奔波，蒋凡晞又累又难过，洗了澡，钻进被窝躺着。 唐熠跟罗俊他们聊了会儿事情回来，拿衣服准备洗澡，看一眼被子蒙头的某人，问：「睡了？」 从被子里传来瓮瓮一声：「没呢。」 唐熠笑：「行，那我去沖个澡就过来，等我。」 「人家今晚没心情那个，不想等你。」 唐熠拿着衣服准备去浴室：「说说话就好。」 …… 他洗完澡出来，蒋凡晞还躲在被子里。他吹干头髮，把手脚也用吹风机吹暖，这才摸上床，将她蒙住脑袋的被子拉开。 423 豁然开朗 423 蒋凡晞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侧躺着，不知在想什么。 唐熠帮她把被子掖好，转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将明天起床的闹钟上好，这才将那团小可爱捞到怀里，吻了吻她耷拉的眉眼。 「还在想今天的事？」 蒋凡晞把脸埋到他颈窝里，浅浅嘆着气：「哎……我一想到那些女孩将来为了二十万聘金，傻傻走进婚姻就觉得窒息……今天那小姑娘说，她姐姐的丈夫和婆婆会打她姐姐，姐姐生了很多孩子，整天就是在家照顾孩子和干活……这种生活真的太窒息了，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但她也说了，她姐姐不识字。」唐熠说，「未来随着这个地区教育的普及和强力推进，女孩子们学到知识，拥有了离开大山的能力，她们会想办法出去。一旦出去，那便是另一番天地，几乎不太可能再回来把自己困在这山里。所以你也不必过分担心。」 相比蒋凡晞因身为女人而感同身受、生出悲观，他作为一名男性，能客观理性地分析出这个事情未来大致的走向。 可蒋凡晞没他这么乐观。 女孩们天真懵懂的样子，在她眼前逐渐变成表情麻木、目光呆滞，被繁重育儿工作压得提前衰老的妇女。 她是个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的女人，所以她才觉得心疼。 她想鼓励这些女孩子继续接受教育，她希望所有女孩都能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广阔的自由的天地。 「还记得我昨晚说的那件事吗？我想拿一些钱跟你一起做助学公益。」她从唐熠怀里挣出来，躺到他对面，直视着他。 唐熠轻「嗯」一声：「你想投多少钱，我这边直接给就可以，你把钱存起来。」 「不行。」蒋凡晞想都没想，「这是我三年前就决定好的事情，回北京我就去办！」 唐熠拗不过她，抬手揉揉她的头髮：「不要拿太多。」 「我拿五千万出来，在你的助学基金会里单独成立一个帐户，用来奖励希望小学里考上大学的女孩。」 唐熠认真听着：「嗯。」 「比如考上985，奖励五十万；考上211，奖励四十万；考上普通一本，奖励三十万；考上二本，奖励二十万。」蒋凡晞认真道，「就是考上大专，也能奖励十万！」 唐熠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听进去。 蒋凡晞继续说：「一旦他们的父母知道女儿努力念书考上大学，将来不仅有奖金可以拿，大学毕业还能有不错的工作和工资，至少不会再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换取二十万聘金供儿子娶媳妇。因为女儿一旦考上重点大学，那是四五十万的奖金，还意味着毕业后不错的收入。」 唐熠说：「按照你定的金额，五千万很快就会花光。」 蒋凡晞豪气道：「那我再投！反正我不差钱，我在hanren每年都能分很多钱。」 唐熠失笑，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那行吧，你之后如果需要钱跟我说。」 这一刻，蒋凡晞豁然开朗。 不仅因为她能帮上这些女孩逃离厄运，还因为唐熠很支持她。 她心里的大石头落下，整个人都轻松了，重新窝回唐熠怀里，小小声地说：「这是我从hanren卸任后，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了。」 唐熠笑：「你平时那么省，一下子拿五千万出去，会不会心疼？」 「我不是省，也不是抠门，只是没什么心思去追求奢侈品。」她纠正唐熠的错误印象，「而且我这也不叫省，虽然没有其他人花起来那么狠，但钱都用在刀刃上了。」 「我看着还是省。」 见唐熠不信自己，蒋凡晞有点烦躁，从他怀里挣出，下了床，把丢在沙发上的双肩包举起来，指着上头的小锁给他看：「爱马仕的凯莉復古双肩包，不便宜的。」 又把装护肤品的袋子拿到床上，打开，指着里头一堆宝蓝色的瓶瓶罐罐说：「赫莲娜的黑珍珠，这些加起来小两万。」 说完，袋子拉链一拉，认认真真看着唐熠：「还不说家里那些靴子、高跟鞋、手提袋、手錶……我有为自己花钱，真的不省的。」 见她动真，唐熠笑着把化妆袋拿到床头柜上：「喜欢什么就去买，也多给你爸妈买点东西。」 「说到这个，」蒋凡晞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进入和佟玉英的微信对话框，点出几张图片，「我妈这几天忙完婚礼的事情，正在老家到处看房子呢。下午给我发了几张照片，说是看中一套叠墅，一平方五万，一整套下来得小千万，说现场直接刷了一百万定金。」 唐熠皱眉看着照片里并不算好看的样板间：「他们不是已经在北京定居了么？」 蒋凡晞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认为俩老人在北京有房子住，实在没必要跑老家折腾这么一个叠墅，装修费时费力不说，平时也要费心思各种养护。 她解释：「我妈这人本来就好面子，又骄傲，我爸出事后，她觉得我们家一直被亲戚看不起，现在手里有点钱了，想买个豪宅显摆显摆我也是理解的。我之所以会同意，也是觉得老房子太小了，就两个房间一个浴室，而且你看我房间那么挤，才十来平方，将来我们孩子出生了，偶尔想回老家住都不方便。」 她提到孩子，唐熠晃了下神。 片刻后回神，说：「也是。我让周恆这几天去河北一趟，帮你爸妈处理房子的事情。」说着，松开蒋凡晞，翻身就要去拿手机。 蒋凡晞按住他：「你是想让周恆下去付尾款吧？不用了，他们有钱，真的！」 「老人的钱就别动了，房子的钱理应我来出。」 蒋凡晞摇头：「我和你说这些，目的不是让你叫周恆去付尾款，而是告诉你，我想帮助那些孩子的同时，我并没有抠着自己或者父母，我只是在做自己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 唐熠嘆气，已是不知该说什么。 蒋凡晞向来有主见，他只能给建议，动摇不了她的决定。既然这样，那就不多言了。 他重新躺回去，把蒋凡晞按进怀里，手将她垂落在脸颊边的刘海别到耳后，静静看着她。 424 破茧成蝶 424 把事情都说清楚，蒋凡晞心情大好，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小嘴尖尖地往他唇上凑去，点了几下，退回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就这么说定啦！我回北京就把钱转到助学基金的对公帐号里。」 「好，明天我让罗俊把资料给你。」 唐熠转身熄灯。黑暗中，他将蒋凡晞拢入怀里，唇抵在她眉心吻了下：「晚安宝贝。」 「晚安老公。」 …… 唐熠在西南地区一共办了近两百所希望小学，每一所小学都走一趟不现实，所以他这次只带蒋凡晞去了位于凉山州内的小学。距离办事处远的，一天只能去一所，距离稍近一些或者顺路的，一天能走2所，故而这半个月下来，他们前前后后也去了二三十所小学。 比起初到凉山那几天，蒋凡晞越后面心态越好了，看到当地儿童生活质量堪忧，会和唐熠罗俊等人商量帮助孩子们的具体方法，由唐熠评估方法的可行性，可以的话，当场拍板，由罗俊和林子聪去落实。 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效率极高，帮助当地儿童的想法落实下来，心里也好受多了，恢復了正常情绪，不再像初来那几日心情总是压抑着。 …… 他们在凉州呆了半个月，后半月正式开启轻松的蜜月行。 离开凉州后，自驾去了阿坝州、甘孜州和乐山，看遍这些地方所有着名景点，最后一站回到蒋凡晞心心念念的成都。 成都这座城市，蒋凡晞其实来过挺多次，但之前都是为演出而来，行程很紧张，从没好好玩过，这次和唐熠故地重游，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成都的夜生活精彩程度，在国内也算数一数二了，夜店什么的，是这次成都行的重中之重。 唐熠一开始并不高兴她去夜店浪，但一想到她在凉州连续半个月各种焦虑和压抑，便也就由着她去放松了，只是必须带着他这个人形挂件。 …… 五彩雷射灯360度无死角狂扫的livehouse里，台上外籍乐队演绎着迷幻的电子合成乐，年轻男女们在舞池里各种蹦跶、尖叫。 蒋凡晞不仅自己蹦，还拉唐熠一起蹦。 唐熠不好这口，矜持地动了几下，很快就去了二楼卡座，坐在沙发里喝着红酒，视线则紧盯着在舞池里蹦跶的蒋凡晞。 黑压压的舞池里，她仿佛落入凡间的精灵，随着节奏，肢体扭出调皮、鬼灵精怪的节奏。 黑色紧身小脚裤裹着她匀称长直的双腿，裤脚塞进高帮帆布鞋里，身上黑色紧身t恤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曲线，胸前的黑钻点缀物在雷射灯扫射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做旧的蓝色牛仔上衣被她绑在腰间，遮住了那引人遐想的翘臀。 挑染着紫色的羊毛卷随着她身体的律动，跳跃出年轻好看的弧度。 她说对livehouse最大的尊重，一定得烫个特别酷的髮型，于是进来之前，在附近髮型店烫了个一次性的羊毛卷。tony边帮她卷头髮边跟她聊，得知她这是为进livehouse特地做的髮型，狗腿地提出帮她上颜色，在几撮髮丝上喷了紫，还撒了一些亮晶晶的粉。 看到她这幅非主流的打扮，唐熠生出一种时光倒流之感，仿佛又见到n年前在北京星光演出的她。 七年过去了，她容颜未改，依旧像当年那么漂亮精緻，但经歷过这些年的三次创业、结婚成家、丈夫被软禁的冲击，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不羁中带着清傲的蒋凡晞了。 眼神里多了岁月与经歷给予的冷静理智，多了被资本毒打过的警惕，多了决心成为一位好太太的各种考量与隐忍。 她用几年时间去换这些可以在弱肉强食的世界好好生存的技能，经过多年痛苦的挣扎与不懈的努力，终于破茧成蝶。 唐熠看着她这些年一路成长，一路披荆斩棘，看她不眠不休在实验室做项目，为一个结果三天三夜不睡，看到她肩上所有的背负，看到她那七百多个日夜的踽踽独行。 每每想起这些，他都十分心疼。 可这个过程又是一种必然。 一个又一个痛苦艰难的选择，成就了他们今日的相守。 「下面那个紫色捲髮的女孩子，穿黑色t恤，腰上围一件牛仔外套的那个。」 「挺高、身材挺好的那个？」 「对，看上去像个玩咖，一会儿台上那帮人不唱了，要不要下去约一下？……」 隔壁卡座两个年轻男人嬉笑着讨论蒋凡晞。 唐熠回神，看向舞池。 蒋凡晞还在里头蹦跶。 他刚想回头警告隔壁卡座那俩男的，忽然间见蒋凡晞蹲下来，不知道在地上找着什么。 周围正蹦跶的男男女女众多，一不小心极有可能踩到她。 唐熠心一提，手中酒杯往桌上一放，快步下了楼。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走到蒋凡晞面前，她还在地上摸着，他上前，双手按住她的手臂，把人带起来护到怀里。 「你在找什么？」 现场音响效果极好，唐熠几乎是用吼的。 蒋凡晞抬头，看到他，吼回来：「我手机掉了！快帮我找找！」 唐熠想都没想，把人护在怀里，直接带着往二楼卡座走：「一会儿结束了再找！现在人那么多，你蹲在那边找，会被踩踏的！」 「不行，手机里有很重要的资料。」 唐熠没理她，直接把人带到二楼，按在卡座里。 「你那个手机金属表壳的，没那么容易被踩烂，就算烂了，里头的数据也能恢復，不用担心。」 「我怕被人顺走了找都找不到。」蒋凡晞头疼，朝唐熠伸出手，「你手机给我，我现在打个电话试试看。」 唐熠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她。 蒋凡晞用密码解了锁，刚要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忽然有俩男人走过来：「嗨美女，方便加个微信吗？」 她抬头看过去。 掩在羊毛捲髮下的双眼大而明亮，黑白分明，看得主动要求加微信的男孩心潮更加澎湃。 对方咽了咽嗓子，说：「有时间一起出去玩？」 蒋凡晞熄掉手机屏幕，挑眉看着对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你多大了？」 425 叔叔敢吗? 425 男孩反问：「你看我多大？」 蒋凡晞挑眉笑了下，将对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男孩子生得白嫩干净，看上去挺年轻，至多也就25岁。中等身材，穿一条价值小万块的牛仔裤，黑色斜拉链皮衣，从袖口露出一半錶盘的手錶看上去价格不菲，一看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子。 蒋凡晞收回视线，好笑道：「你多大我是不知道，但我老公脾气不太好我是清楚的。」说完，下巴点点坐在对面、拳头已经硬了的唐熠。 男孩看唐熠一眼，笑了：「不能吧？这位叔叔从刚才就一直一个人坐在这里，他抢在我们前面下去把你带上来，你们应该也是刚才才认识的吧？」 「叔叔？」蒋凡晞差点笑喷，站起身，一手叉腰，睨着这位不知死活的男孩子，「你喊他叔叔，那我是他老婆，你得喊我婶婶才是啊。」 男孩一怔，敛去轻狂的笑，声音也低了几分：「你看着挺小啊，这位叔叔怎么可能是你老公？」 蒋凡晞唇角挂着恶趣味的笑：「是吗？你看我多大？」 「不超25。」 这时，唐熠开口了：「25岁的姑娘怎么就不能是叔叔的老婆了？」 他慵懒地坐在復古皮沙发上，眉心微蹙，透着一丝烦躁。 「不是，」男孩瞪大眼睛，「这年头哪有不满25岁的姑娘着急嫁人吶？还是嫁您这样的叔叔。话说叔叔您40了吧？」 唐熠：「……」 他无语，不是因为不敢让人知道自己今年37，而是觉得跟一小屁孩在那儿比划岁数很无聊。 他没耐心墨迹，抬手挥了挥：「一边玩儿去。」 男孩不死心，又问蒋凡晞：「真不约？」 蒋凡晞还没说话，唐熠已经站起身。 他身高直逼一米九，站在层高两米半的二层卡座里，看着就特别巨大、骇人。 男孩本能往后退了一小步，还不死心，拿出手机，再问蒋凡晞：「要不加个微信？」 唐熠走出卡座。 男孩落荒而逃。 蒋凡晞大笑，挽着唐熠在自己这一侧坐下。 俩人身子挨得近，蒋凡晞仰起脸看他，揶揄道：「叔叔您生气啦？」 唐熠睨她，一手搂上她的腰，掐一把她腰间的软肉，脸则凑到她耳边，低低道：「皮了？」 他唿出来的气息滚烫潮湿，蒋凡晞心抖了一下，帆布鞋里的十根脚指头本能地蜷缩起来。 她稍侧了下脸，脸颊从唐熠唇上擦过，最终唇角与他两片柔软的唇紧挨在一起。 唐熠手掌放到她背后，重重吻上她。面对他侵略感十足的吻，她身子本能地往后坠。 台上，乐队唱着情绪化的emo。 那使人为之疯狂的刺激像肾上腺素，缓缓注入蒋凡晞的血管，流遍全身，最后来到大。她发狠咬住唐熠的下唇，手往他风衣领上一扯，让他更贴近自己。 直到血腥味蔓延在口腔，她才笑着放开唐熠，看着他，舌尖舔了舔唇上的淡粉色，神情挑衅。 唐熠失神几秒，回过味来，笑着又欺过去：「今儿想来点不一样的？」 她挑眉笑：「叔叔敢吗？」 「叔叔奉陪到底。」 …… 夜里十一点多，livehouse打电话给唐熠，说手机找到了，让他们有时间过去领。 俩人刚办完正事儿，一身汗躺在床上。 唐熠挂上电话，说：「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拿手机？」 蒋凡晞双腿把他缠得紧紧的，唿吸频率比平时快一些，胸脯也因为刚歷经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而剧烈起伏。 她声音有点哑，唇抵在唐熠耳边，沙沙道：「顺便再买点烧烤和啤酒。」 唐熠笑：「睡前喝啤酒，你不怕明天起来脸肿？」 蒋凡晞退回去，抬手揉了揉脸：「脸肿是不是会很丑？」 「不会。」 蒋凡晞不信，脚趾踢了踢唐熠：「把你手机拿过来。」 唐熠伸手去够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蒋凡晞接过，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当镜子，举高照了会儿，见唐熠也在镜头里，干脆把这一幕收进去。 她一手举着手机，侧过脸去，唇嘟嘟地亲着唐熠的脸颊，又连拍几张。 拍够了，打开手机相册一张张看过去。 「其实叔叔你单看年纪不大，就是跟我同框就显得不那么年轻。」手的动作在一张唐熠蹙着眉心的照片上停下来，「你看，跟老婆拍个照还皱眉。」 「我看上去真的有40？」 蒋凡晞放下手机，侧过脸去瞧他，认认真真的，从头髮一路瞧到腹肌，掀开被子，继续往里头瞧。 瞧完了，手在他胸肌上抓了两把，又去抓腹肌，最后伸进被子里。 唐熠咽了咽嗓子，喉结滚动。 「我感觉你现在的状态，跟我刚认识你那会儿没差。」蒋凡晞从被子里钻出来，重新躺回他身边，侧着脸看他，「岁月在你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真的？」 「真的！」 唐熠又皱眉思索：「既然没差，刚那个傻子怎么直接就问我有没有40？怎么不问是不是30？」 蒋凡晞一噎，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个。 正琢磨着要如何安抚唐熠，使他淡化今晚受到的年龄暴击，就见他下巴点了点她放在桌上的护肤品袋子：「你擦那些东西，是不是能延缓衰老，减少皱纹什么的？」 「嗯，那个系列主打黑珍珠养肤，成分挺天然的。不过我用了一段时间觉得效果也不咋好，打算以后换别的牌子。」 唐熠用指腹摩挲几下她紧緻白皙、肤感极好的皮肤：「那你赶紧换更好的，现在用的那套给我用。」 蒋凡晞一愣，随后笑开：「你傻不傻呀？女士护肤品里面可能含有大量男士不适用的物质，你一大老爷们用，不怕变成娘娘腔啊？」 变娘娘腔比长皱纹还惨，唐熠吸了吸牙齿，说：「那你帮我选适合男人用的。」 蒋凡晞睨着他，玩笑道：「人家都说男的一旦开始注重形象和打扮，那肯定是外头有情况。」 说着，人逼近他，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恶狠狠地问：「说！你这是相中外头哪个小姑娘了？」 426 有被辣到 426 唐熠拨开她的手，掀开被子下床，捡起丢在地上的四角裤穿上，然后是牛仔裤。 男人身高腿长，宽腰窄臀，皮肤白皙紧实，肌肉低调却实在。 蒋凡晞躺在床上，支着脑袋欣赏着，心里又有了念想。 她蹭过去唐熠刚才躺的位置，从被子里伸出腿，用脚指头点了点他的屁股：「你快去快回。」 唐熠回头睨她一眼，好笑道：「出去勾搭小姑娘能快？再怎么的也得一两个小时吧？」 蒋凡晞知道他在介意自己不给他选护肤品，搁平时，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情绪她一般不特别处理，但今儿不同。 她这会儿心痒痒的，一会儿还想再来一次，他带着情绪那可不行。 于是软声软气地安抚：「好啦，我会给你选护肤品的，你快去快回，回来我就给你选好了，昂？」 唐熠套头穿上白色薄毛衫，拿上卡其色风衣和手机，看她一眼，出门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最好是这样，否则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蒋凡晞秒懂，赶紧下床，抱着电脑又回了床上，打开搜索网页，敲下【适合四十岁男人用的护肤品】。 enter键刚要敲下去，想想不对，又返回去把四十岁改成三十七岁。 「都三十七了啊？」她边看帖子边自言自语，「四捨五入也确实四十了。不过我是看不出来，真好奇别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随便拉出几个帖子看，有名的男子护肤品也就那几个牌子，刨去一些国内没专柜的，最后敲定了一套性价比还不错的，直接在线上官网订了寄回家。 过了会儿，唐熠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大大的纸袋，还有一个超市袋。 蒋凡晞把电脑盖上，奔下床就想去看他买了什么。 唐熠看着她没任何遮蔽的身子，皱眉道：「会着凉，赶紧去把衣服穿上。」 蒋凡晞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低喊一声，赶紧去将睡裙套身上。 「护肤品我给你买好了昂，寄回家了，你回去就能用了。」 唐熠唇角弯了弯：「这么快？」 「买东西有什么难的。」 蒋凡晞接过他手上沉甸甸的纸袋，打开，见里头有烧烤、卤物、各种冒菜，还有水粉，开心得跳起来，搂着他的脖子笑：「买的都是我爱吃的！谢谢你啊老公！」 唐熠双臂托住她的屁股，把她抱到浴室，让她坐在台盆边：「洗了手再吃。」 「我手也没脏啊。」 唐熠打开水龙头洗手，汩汩水声仿佛甦醒了血液里某些澎湃。 他落眸看向蒋凡晞纤细柔滑的手，想起这双手刚才在自己身上游走过，轻咳一声，什么都没说，直接抓过她的手来到水龙头下沖洗。洗完了，看一眼蒋凡晞什么都没穿的脚丫子，很自觉地背过身去：「地上凉，我背你出去。」 蒋凡晞一下就扑到他背上，双臂搂着他的脖子，双腿紧紧缠住他的腰。 他本能地用手臂托住她的臀部，把人背到房里，放到沙发上。 …… 蒋凡晞口味其实挺重的，吃香喝辣，唐熠习惯吃清淡营养，重油重盐的川蜀美食他是吃不惯的，但担心蒋凡晞一个人吃这么多重口味的食物要对身体不好，愣是坚持着一起解决掉一大半。 吃完感觉整个胃都在烧，嘴唇也是，烧灼烧灼的。 他于是就想：这嘴里有辣，接吻的时候，对方会被辣到么？ 「宝贝。」 「嗯？」蒋凡晞正仰头，用嘴巴接冒着红辣油的冒鸭肠。 「你说吃辣之后接吻，对方会感觉到辣么？」 蒋凡晞摇头，嘴巴里咀嚼着鸭肠，含煳不清地说：「不知道啊，我没试过。」 话刚落，唐熠已经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抵到沙发扶手上，重重吻上去…… 一阵有滋有味的纠缠过后，唐熠放开她。 她随手拿起啤酒喝一口，好笑地看着他：「怎么样？有被辣到吗？」 「还真有，感觉你的嘴唇比平时温度高。」 蒋凡晞大笑：「你真的很无聊。」 很快，她就发现唐熠这一举只是试探。 她在被他折磨得快崩溃之际低喊求饶：「不行……真不行……我不行了……」 见唐熠没有饶过自己的打算，她气得大骂：「我就知道你这个心机货腹黑！那么好买一堆辣的给我吃……原来你是想干坏事……呜呜呜……」 …… …… 在成都呆了一周，蜜月还有最后一周时间，他们又去重庆玩了两天，然后从湖北、河南一路自驾游回北京。 蒋凡晞总结这次的蜜月行——从压抑、无力到轻松随心，精神倒是豁然开朗了，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 回去的路上，她跟唐熠说：「舅舅当时带你来凉山是对的。」 银色奔驰越野车在高速路上疾驰，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笑问：「所以你这次有什么感悟？」 蒋凡晞傻笑了下：「我有反思自己，发现还是理想重于现实，脑子里想的东西很多，但其实行动力和时间都有限，很多事情没法去做，即使做了，也因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而感到压力很大、很累。」 「嗯。」唐熠认真听着，「比如？」 蒋凡晞嘆气，落眸去看掌心。 离开hanren一年了，因为没进实验室，连指腹的茧都薄了，再过不久，就可以像一般女孩子那么细腻了吧？ 当初和任泫寒一起做晶片，也是逞强的行为，就因为时机不对、能力不够却又硬要做，所以最后被反噬了——唐熠因此被软禁三年，而她也彻底失去了hanren。 「所以啊，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费尽心思也只能暂时拥有，最后都要还回去的。」 「嗯？」唐熠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蒋凡晞回神，对他笑笑：「哦，我的意思是说——做人还是要踏实一些，先把生活过好，先让家人无忧了，再去拼理想。以牺牲家人生活质量为代价的理想，那不叫理想，叫自私、逞强。」 她说得隐晦，但唐熠一下就明白了，空出的右手包裹住她放在腿上的双手：「别想那件事了，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糟糕，我那两三年过得挺好的。」 蒋凡晞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脸颊边，朝他掌心靠去，轻轻摩挲着他温热的掌心肌肤。 「今天15号，还有三周才过年。回北京休息个两天，我想去医院看看。」 —— 哈哈这一章看不明白辣梗的可以关注我围脖，我会在上面简单解释一下【围脖名称：霏倾fei】 427 奔五了还生什么孩子? 427 唐熠侧过脸看蒋凡晞：「哪里不舒服吗？」 他知道她想去查怀孕的事情，但私信地不想她去，才故意这么问。 蒋凡晞嘆气：「去看看怎么还没怀上孩子。」 她看向窗外，眼底是浓浓的愁绪：「我去年1月5日去波士顿和你在一起，除了生理期，我们基本上都有在努力，这已经一年了，还没怀上，绝对不正常了。」 唐熠说：「有的人比较慢，比如子宫后置的话，也比较不好受孕。」 「我上网查过了，我这个年纪，就算子宫后置，半年也该怀上了。」 唐熠没话了。 蒋凡晞一直没怀孕是事实，他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关于上医院查不孕的事情他也跟朋友了解过，一般去了就是各种相关检查来一套，查出原因就开始治疗；查不出，大概会建议做试管。 他俩在一起这些年，蒋凡晞连避孕药都没吃过，更没做过人流，不可能有什么影响生育的炎症，所以上医院检查，很大概率是查不出什么问题的。 那医生可能会建议他们做试管，蒋凡晞着急要孩子，可能会答应。 做试管对女方身体危害太大不说，首先过程就及其辛苦、危险，他不愿意让蒋凡晞去承受这些。 「王大结婚五年才要到孩子，一开始胡同里的老人都劝他们夫妻去检查，他们没去，坚持自然受孕，最后也是怀了。所以咱们就顺其自然，该来都会来的。」 唐熠说完又补充：「王大就是王二的哥哥。」 蒋凡晞愁眉苦脸的：「五年？那到时候你都42，我也37了。高龄产妇会有很多问题的。而且这是人家的五年，也不是咱们的五年，万一到咱们得十年，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你不得奔五啦？」 唐熠笑，视线看着前路：「奔五了还生什么孩子？这不是找折腾么？我说过了，就算没孩子，只有咱俩一起过，那日子也能很好。」 看着广阔的前路，他畅想道：「以后咱俩隔几月就出来自驾游一趟，走遍祖国河山，领略万千壮阔。这种日子不快活么？干嘛非得整个孩子出来折腾？」 「可你年初的时候不是急着今年要孩子吗？干嘛现在又改主意了？」 唐熠一噎，没说话。 年初他还在软禁中，怕这辈子都出不去，怕蒋凡晞最后会离开他，所以想生孩子来维繫住俩人的夫妻关系，其实就是想困住蒋凡晞，因为他知道，一旦有孩子，蒋凡晞就走不了。 当然他现在也乐意要孩子，毕竟是他和蒋凡晞爱的结晶，是自己的血脉，孩子的存在，能给予他们这个家庭最稳固的保证。 可现在不是蒋凡晞不好怀孕么？ 让蒋凡晞承受痛苦做试管，他是真没法接受。所以心态自然是变了。 他琢磨着该怎么跟蒋凡晞解释自己心态的转变，还没想出个好的理由，就又听蒋凡晞说：「而且我要再不怀，我妈、你姥姥你舅妈，会经常提点我的。特别是我妈，咱们刚註册那会儿她就催着我要孩子。」 唐熠回神，冷笑了下：「我在美国那两三年，你妈有没有庆幸还好你当初没要孩子？」 蒋凡晞一噎，讪笑道：「没有啦，哪里会庆幸这种事情啊，你别瞎想。」 说到惹人烦的佟玉英，唐熠也有点烦躁，眉心一拧，说：「要是有人烦你生孩子的事情，你就说是我不生，不管谁都一样。」 蒋凡晞转头看他，见他来了情绪，嘆了嘆气，没说什么。 …… 他们当晚十一点多到的北京，回到阔别一个月的家，蒋凡晞一颗心安定了不少。 虽然走的时候把门窗都关上，但一个月没打扫，家里还是生了灰尘。 本来可以叫物业的保洁来打扫，但家里没人，重要的东西又多，蒋凡晞就没叫了。之前佟玉英在的时候，保洁来家里打扫，她可以看头看尾，倒是给蒋凡晞省了很多事。 蒋凡晞有点想父母了，在衣帽间换家居服的时候，本想拨个视频过去，但一看十二点了，怕打扰老人休息，又没拨了。 她换好衣服出了房间，唐熠正在厨房开天然气的开关。 「家里有点脏，我想打扫一下再洗澡休息，你呢？」 唐熠把橱柜门关上，站起身：「这么晚了，明天再打扫吧？」 他从厨房走出来，一手揽上蒋凡晞的肩膀，把她往房间带：「你先去洗澡，我煮个面，你一会儿吃点再睡。」 「我不困，傍晚在车上睡了几个小时呢。」 「那行吧，吃了面，我们一起打扫。」 「好。」 冰箱里空空如也，出发前一天都清空了，唐熠又下楼去买了点食材，回家的时候，蒋凡晞正在擦客厅的桌子。 他赶紧进厨房煮面。 蒋凡晞喜欢吃豆角焖面，但这会儿没时间和面了，唐熠直接煮挂面，加了西红柿和牛肉，再煎两个荷包蛋盖在上头，倒也营养充沛。 他把面端出去的时候，朝房间方向喊道：「宝贝，出来吃面。」 「哦好。」声音从书房传来。 唐熠摆好餐具，见蒋凡晞还没出来，过去一看，她正在整理书桌上一堆文件，抹布放在一旁。 「这些我一会儿整理，」唐熠走进去，把她带出来，「先出来吃点东西。」 蒋凡晞揉着酸胀的肩膀：「你开了一天车了，吃完你去洗澡休息吧，剩下拖个地板我来就行。」 「让你一个人干活，我在睡大觉，这能行吗？」 蒋凡晞失笑：「正常不是都这样吗？小时候，我妈在干家务，我爸都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在房间捣鼓自己的事情。」 俩人走到餐厅，唐熠进厨房倒了两杯温水出来：「你妈干家务，你爸坐着看，你妈不闹心？」 他把水放到蒋凡晞手边，而后入座。 餐桌上方的灯源将两份番茄牛肉盖面照得令人胃口大开，蒋凡晞将荷包蛋拨到一旁，拿起汤勺喝一口汤。 「闹心啊，她会骂骂咧咧的，还会跟我吐槽，说家里的事我爸什么都不管，只有她一个干活很累。」蒋凡晞笑着看唐熠，「然后我每次都会想，以后找对象绝对不能找我爸这样的甩手掌柜。」 428 睡得像猪一样 428 「不过在我立场，我爸对我是很好的，很疼我。他从没跟我发过脾气，也没骂过我。小时候我想学爵士鼓，我妈不让，说女孩子学那么干什么，要学就学钢琴古筝之类的。但我爸很尊重我，他一个人送我去少年宫学打鼓，每个礼拜都骑摩托车送我去，风雨无阻。」 蒋凡晞边吃面边跟唐熠说起过去的事。 刚好这会儿也想父母，说起来格外享受。 「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其实找我爸这种性格的对象也不错，至少对孩子好，尊重孩子。有的爸爸很不像话的，几乎不陪孩子。」 「是么？」唐熠笑，「那你很幸运啊，找了我，不仅能挣钱、一起分担家务，性格还温柔。」 「是咯，所以我奖励你吧。」蒋凡晞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夹到他碗里，「你多吃点蛋，多补充蛋白质。」 「确定蛋白质是补给我？」 蒋凡晞好笑道：「不是给你补，难不成还是补给我啊？」 话刚落，脑子里一根神经忽然跟某些儿童不宜的画面串联，脸登时就烧起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不许贫嘴！」 …… 俩人吃完热腾腾的面，一起把家里打扫干净，这才相拥着去泡了个澡。 洗完澡，蒋凡晞又把脏衣服都丢进洗衣机洗，缩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 唐熠已经睡着了。 刚还说要等她一起睡的人，这会儿睡得像猪一样。 蒋凡晞笑着给他盖好被子，从他那侧的床头柜上找到灯光遥控，把卧室的光源换成夜灯，然后在他身侧躺下。 傍晚在路上睡了四五个小时，回来又做家务，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蒋凡晞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侧着身子看唐熠。 他穿着白色的圆领t恤，刚洗过的头髮蓬松地散落在额边，双眸紧闭，整个表情都放松了，像单纯无害的大男孩。 「其实不老啊。」蒋凡晞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五指指腹从他额头来到眼尾，最后在线条紧实的下颌骨停下，「皮肤挺紧的，一点皱纹都没有，肌肤状态比我还年轻呢……」 就是眼下的青紫有点明显。 他这一个月都没怎么休息好。前半个月在凉山，每天都要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回到住处，早上天没亮就要起来；后半个月虽然游山玩水，但因为自驾游，都是他负责开车找地儿玩，每天感觉也挺累挺赶的。 蒋凡晞有点心疼，抬起头，吻了下他的眉心，而后又躺回去，侧着脸看他，小小声地说：「你说对了，我找了你真的很幸运。会赚钱、会做家务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始终把我放在第一位……」 说着说着，她眉眼低垂下来，嘆了嘆气：「我知道你说不想要孩子都是违心的……你怕我情绪太紧绷了在安抚我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唠唠叨叨吵到唐熠了，唐熠眉心皱了下，嘟囔了一声「睡觉」，双臂本能地往前伸，将她拉到怀里抱紧。 男人均匀的鼻息声再度传来，蒋凡晞抱紧他的腰，就近吻了下他的喉结：「晚安了老公。」 …… 翌日，蒋凡晞睡到中午才起床。唐熠没在家，冰箱上留了字条，说是早上就去后海了，让她起来给他打电话，他回来接她去后海吃饭。 蒋凡晞边喝水边琢磨着字条上的「后海」到底是唐世明那边还是韩家，如果是唐世明那边，她可能要找个理由不去。 唐世明脾气阴晴不定，见到她指不定还要说什么，没必要去影响自己的心情。 琢磨片刻，实在想不出来，又不想问唐熠，干脆发微信问韩哲。韩哲说没见唐熠过去，她就知道唐熠白天在唐世明那儿，晚上应该会去韩家吃饭。 蒋凡晞简单煮了点麦片和荷包蛋吃，换上衣服，下地库取车。 唐熠大婚前给她买的红色宝马停在他们的双车位上，隔壁的迈巴赫没在，被唐熠开走了。 蒋凡晞开开心心地上了宝马。 宝马在回门那天晚上就又开回来北京，一直停在地库里，她今儿是第一次上手，新鲜感十足。 …… 红色宝马小心翼翼驶入胡同，快开到韩家时，迎面对上从胡同另一侧开过来的黑色迈巴赫。 看着微微皱眉的唐熠，蒋凡晞头皮一紧，心想：糟了，唐熠要猜到我故意不去他爸家。 下一瞬，她油门一踩，车子直接驶过韩家，在黑色迈巴赫面前停下，挂挡拉手剎，然后打开车门下车。 唐熠也下车来，还是皱着眉：「怎么没打电话等我回去接你？」 「哦，我想试试新车嘛。」蒋凡晞侧身指了指身后的珠光红宝马，「很好开！很棒！」 看回唐熠的时候，解释道：「我特地从胡同里进来，是想看看你车子有没有在姥爷这边，有的话，我就进去找你。但是没见你车，我这正要去公公那边呢。」 「我刚从老头那边回来。」唐熠指了指韩家方向，「你把车退回去吧，晚上在姥爷那边吃饭。」 这意思就是不用她去唐世明那边了。 蒋凡晞心中一喜，赶紧钻进车里，小心地把车子倒回去停好。 唐熠下车，过来帮她拉开主驾车门，她开开心心拿上包，挽上他的手臂一起进了花园。 「等吃过晚饭咱们再散步过去跟老头打个招唿，」唐熠关上花园铁门，「玫姨好像给你买到稀有皮的包了。」 蒋凡晞：「……」 该来的还是会来，逃不过啊逃不过。 …… 在韩家吃过晚饭，又陪两位老人和舅舅聊了会儿天，蒋凡晞和唐熠八点多出门，步行去北沿。 一路上，蒋凡晞就觉得心里有点慌。她很清楚不是怕唐世明对她阴阳怪气，那种慌从潜意识里渗出来，说不清为什么。 进了北沿四合院，各种不同角度的艺术照明将院子的氛围烘托得格外好，仿佛进入了一个復古珠宝盒子。 唐熠牵着蒋凡晞进茶室，正吃水果聊天的唐世明和孙玫看过来，均对蒋凡晞投来友善的笑。 蒋凡晞心里还慌着，咽了咽嗓子，声音依旧紧绷：「爸，玫姨，晚上好。」 429 是我不想要孩子 429 古香古色的茶室里，光线明明洒洒，照着一屋子的雕刻艺术品，以及桌上精緻的水果和茶点。 唐世明和孙玫坐在古式移门对面的双人位上，笑呵呵地看着刚落座的蒋凡晞：「蜜月玩得可开心？」 蒋凡晞笑了下：「挺开心的，去了很多地方。」 唐世明于是就说起二十多年前，他和孙玫带着唐熠在北美和加拿大自驾游的经歷，孙玫看上去也挺有兴致，唐熠偶尔也会给个回应。 一家人在那儿回忆往昔，只有蒋凡晞频频走神，因为唐熠以前跟她说过这些了。 正神游，唐世明忽然笑着问了句：「儿媳妇有消息了？」 蒋凡晞回神，看过去：「嗯？」 唐世明说：「过年那会儿在波士顿，就听说你们要孩子，这都一年过去了，可有消息了？」 蒋凡晞心里那块刚落地的大石头瞬间变成无数碎石子，往上回弹，堵住喉咙，使她说不出话。 她暗暗抓了抓唐熠的外套下摆，示意他赶紧说话。 「我们改计划了。」唐熠淡道，「后来不是一直在出庭么？就暂时把要孩子的事情放一边。」 唐世明显然不信，浓眉压了下来，审视的目光往蒋凡晞略微低着的脸上打量几道，严厉道：「唐熠过年就38了！你还不想要孩子，到底在搞什么？」 这是直接把不要孩子的责任都扣到蒋凡晞头上。 巨大的委屈涌上蒋凡晞心头，她咬唇，没吭声。 这时，男人温暖的手握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是我不想要孩子。」 唐熠声音不大，口气很淡，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唐世明勐地拍桌，气得站起身：「什么？！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啊？」吼完，一双赤红的眼睛瞪向蒋凡晞：「是不是你身体有什么毛病？」 蒋凡晞被他这一声大吼吓得手抖了一下。 唐熠感觉到了，眼神一沉，对唐世明这个态度已是相当反感。 他厉色看向唐世明：「我俩身体很健康，没有人有毛病！」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怀不上孩子？」 「我为什么不想要孩子，这个问题得问您才是。」 唐世明一噎，挫败地坐回去。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孙玫起身，笑着走过来牵起蒋凡晞的手：「我托朋友从美国买了个包回来，你会喜欢的，跟我到房里看看？」 蒋凡晞这会儿哪有心情看包，歉意道：「玫姨，下次再看吧。」她怕唐熠和唐世明吵起来。 但孙玫明显想支开她，好让那对话不投机的父子说话，笑着把她拉起来：「包很漂亮，花了好大劲儿才买到的，赶紧进来！」 唐熠也说：「去吧，包拿了咱们就回家了。」 蒋凡晞只好跟孙玫一起去内院。 脚刚跨入内院的门槛，孙玫就小声说道：「老唐年纪大了，着急看小熠有个孩子，说话比较重，瑶瑶你别介意。」 蒋凡晞余恐未消，低道：「他说话太伤人了。」 孙玫嘆气，也不好再劝蒋凡晞什么。 唐世明刚才质问蒋凡晞身体是不是有毛病那句话确实过分。 …… 进了正房衣帽间，孙玫从包柜里取出一个橘红色的盒子，放到表柜上：「来，瑶瑶你打开看看。」 「好。」 蒋凡晞也没客气，直接将硬纸盒的盖子打开。 里头躺着一只哑光的白色鳄鱼皮铂金包，镶了钻的锁扣，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夺目的光。 蒋凡晞小心翼翼抚了下包的面皮。 手感是她从未体验过的特别——掌心触碰到的皮质，仿佛是活的，有温度、有弹性，像在抚摸真正的鳄鱼。 「这个包很贵吧？」她抬头看孙玫，「我不能收的。」 孙玫笑道：「一个包能值几个钱？你就放心收了！以后还有这种成色的，我再给你找。」 蒋凡晞又垂眸看包，越看越喜欢。 「买包的钱都是老唐给的。」孙玫注意着她的脸色，「我只是当个买办而已。」 想用这句话来安抚蒋凡晞刚才在唐世明那边受到的语言中伤。 蒋凡晞听明白了，顿时不乐意收这包了，总感觉有点憋屈。 把人骂了，然后又给一个包，没意思。 她收手，将盒子重新盖上，包往前一推：「玫姨，这个包太贵重了，我真不能收。」 「哎？」孙玫急了，「可已经买回来了，你不要可怎么办啊？」 蒋凡晞笑：「您用啊。」 「我已经有一个一样的了。」 「那卖了吧。」 蒋凡晞转身要走，孙玫赶紧将包盒装进配套的袋子里，提着跟在后头，硬是要往她手里塞。 「瑶瑶！收着！乖！」孙玫急道，「你要不收，老唐会觉得是我不想给你，得骂死我。」 蒋凡晞顿住脚步：「那你把公公的帐号给我，我把包的钱转给他。」 孙玫一愣，随后摇了摇头，失笑：「你这孩子，脾气也是犟！」 …… 蒋凡晞拿到唐世明在国内的帐户，心安理得地把包收了。从内院出去时，刚好碰见从茶室出来的唐熠，她赶紧小跑过去。 唐熠接过她手上的包袋，牵上她的手，跟孙玫打了声招唿，直接揽着她就往大门走。 蒋凡晞回头看一眼还坐在茶室里的唐世明，后者脸色很难看，正气唿唿地跟孙玫囔着什么。 走在回韩家的胡同小巷里，她小声问唐熠：「你跟你爸说了什么？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 「没说什么。」 「不是，」蒋凡晞提醒他，「我跟玫姨出去时，你不是说不要孩子得问他才是。你那句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蒋凡晞：「……」 其实她隐约猜得出唐熠那句话的言外之意，应该是怪唐世明没给他一个健全的家庭，所以导致他不期待亲子关系，或者说没有自信自己能当一个好爸爸，故而不想要孩子。 蒋凡晞不知道唐熠心里是不是真这样想，还是因为唐世明逼他们要孩子，他干脆把理由推回唐世明身上。 不管是什么，这个理由一开口，无疑是往唐世明伤口上撒盐。 事实是他们暂时没法怀孕，可现在把源头推到老人身上，饶是蒋凡晞烦唐世明，也觉得这样不妥。 她有点内疚，可见唐熠不想聊这个话题，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430 主动求结果 430 回到家，唐熠去洗澡，蒋凡晞去阳台收半夜洗好烘好的衣服。 手忙着，心里想的却都是怀孕的事情。 这事儿本来就是她的心病，平时没人施压倒还好，不至于影响情绪，可今晚去了北沿，被唐世明这一番质问，这个问题顿时变成一块大石头，重重落到她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晚上去北沿的路上，整个人莫名心慌，其实就是心里对怀孕这个事情不自信，怕唐世明问起，所以潜意识里产生了恐慌。 不行，不能再等了。 与其在焦虑与紧张中等待自然受孕，还不如主动解决这个问题。 蒋凡晞是工科思维，喜欢主动求结果。 将衣服都折好挂好，她给唐希恩发了条微信，问当时给唐希恩接生的医生能不能看不孕不育。 唐希恩很快回了信息：【怎么回事？是你要看还是？】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羞愧回道：【是我要看……我和唐熠18年就在一块了，当时并没有认真做措施。20年春节註册结婚，到今年我去波士顿找他，我们一直都想要孩子，更是完全没避，而且频率也很高，但就是一次都没中过……然后我例假一直不太准】 18年在一块，指的自然是18年俩人就发生关系了。 她说得委婉，但唐希恩已婚有孩，完全看得明白她在说什么。 微信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蒋凡晞静静等待唐希恩的回应。 「我洗好了，你要洗吗？」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蒋凡晞吓一跳，抬头看去，就见刚洗完澡的唐熠站在自己身后。他腰间围一条浴巾，手上拿着毛巾擦头髮，视线落在她手机上。 她本能地熄了手机屏幕，站起身，不自在地笑了下：「你洗好了啊？那我去洗。」说完，赶紧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和毛巾，带着手机钻进浴室。 门刚关上，手中手机就震了两下，微信进来了。 唐希恩：【苏医生说医院有针对不孕不育的专科，她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去医院，她带你找专家】 看到「不孕不育专科」几个字，蒋凡晞一阵恍惚。 这一刻，她终于真实感受到，不孕不育这件事确实是要发生在她和唐熠的婚姻里了。 在这一刻之前，她还难以感觉到这件事的真实性，一直抱着侥倖心理，觉得自己身体也挺健康，感冒都很少，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和唐熠其中一个人肯定有问题，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怀上。 唐熠作息健康，不烟不酒，保持运动；跟他比起来，蒋凡晞觉得问题可能在自己身上。 她抬手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手在抖，花了比平时慢几倍的时间，给唐希恩发去几句话： 【我回北京了，随时有时间，我配合苏医生和专家的时间】 【这个事情，先不要和别人说】 【我老公我也没让他知道，他不太同意去检查的】 唐希恩很快回了消息，是一个拥抱的系统表情，然后又发来几句话： 【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也别着急，看看医生怎么说，有问题咱就治，没多大事儿】 【那我确定好时间告诉你】 蒋凡晞回了个「谢谢」，熄了手机，心事重重地洗了个澡。 …… 翌日下午，唐希恩给她发来专家门诊的时间，是周五早上的九点，也就是后天，还说要陪她一起去。 蒋凡晞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唐熠。因为不管怎么样，检查完都是要让唐熠知道的。 她有问题，肯定要告诉唐熠；她没问题，那就要让唐熠也去检查。 早晚都要知道。 这会儿唐熠去运动了，蒋凡晞见时间不早，赶紧进厨房准备，等她晚餐做好，唐熠刚好运动完回来。 「你没出门？」唐熠将运动包放到鞋柜上，微俯身换拖鞋，「我以为你下午可能会出去採购。」 「有啊。我去买菜了。」蒋凡晞进厨房，将汤煲拿出来，放在圆形餐桌中央的电磁板上，「你快去洗澡，要吃饭了。」 「好。」 唐熠进房间了，蒋凡晞把晚餐和餐具都摆好，电磁板调成保温模式，这才进房间。 黑色的运动包放在衣帽间的地上，她走过去，将运动包拿起来，拉开拉链。 深色的速干运动服塞在包里，还有运动水杯、毛巾、运动腕带、头戴式mp3和跑步臂包。 蒋凡晞把东西一一拿出来，衣服、毛巾和腕带丢进脏衣篮里，mp3和跑步臂包收进抽屉里，然后又把水杯拿去厨房洗。 她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和当年的佟玉英一模一样，没上班，在家里把丈夫的一切照顾得妥妥帖帖整整齐齐。 她一方面告诉自己，绝不成为佟玉英那样的老妈子，另一方面却又无法控制地去做同样的事情。 水杯洗好放进消毒柜，见唐熠还没洗完澡，她干脆又把厨房收拾了一下。 …… 晚餐是简单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唐熠吃饭的时候不喜欢长篇大论，但蒋凡晞跟他说话，他还是会回应。 「多喝点汤，」蒋凡晞从汤煲里盛一碗萝蔔牛肉汤到唐熠手边，「知道你餐餐要牛肉，但是今天没买到新鲜的牛排，我看牛肉还可以，就买点来煲汤。」 唐熠喝一口，对她笑了下：「好喝，很新鲜。」说完又喝一口。 他喝汤的时候，眼眸微落，英气的眉眼变得亲和。 蒋凡晞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心里盈着满足。 「冬天吃白萝蔔是很好的，对身体好，人家说『冬日萝蔔赛人参』呢。」蒋凡晞提醒，「你多喝点汤，萝蔔也要吃。」 「好。」唐熠放下汤碗，吃一口米饭。 蒋凡晞心里装着事儿，不太吃地下，喝了几口汤，踟躇片刻，还是开口了：「礼拜五上午约了个市立医院的专家门诊，你和我一起去吧？」 唐熠正扒饭的手一顿，不解地看着她：「看什么专家门诊？」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不孕不育专科的。」 431 黎明前的夜 431 唐熠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抵着唇，垂眸想了会儿，说：「这件事，咱们前俩天不是说清楚了么？」 他所谓的说清楚，就是返程那天在车上说的——自然受孕，怀不上就算了。 昨晚之前，蒋凡晞还能勉强同意，但经过昨晚唐世明的一番咆哮，她没法这样自欺欺人了。 「只有咱俩说清楚是不够的，昨天晚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爸那样说话，我心里是很难受的你知道吗？」 想起唐世明昨晚大声问自己是不是身体有毛病，蒋凡晞心头又涌上委屈，眼眶一下就红了，喉头髮紧、哽咽。 「你是他儿子，他说了不中听的，你可以跟他辩论，可我不行……我只能坐那任他说。虽然你帮我说话，但刀子已经插到我心上了……而我也不知道刀子什么时候还会朝我飞过来，每天心理压力都很大……」 她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吸着鼻子，委屈巴巴地控诉：「我要是真的有毛病，他说我，我是能接受的，所以我现在要去确认自己是不是有毛病……这也不行吗？」 眼泪越流越凶，她喉咙和鼻腔都堵得难受，努力咽嗓子，还是透不过气，就像她这两天的心情一样。 唐熠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忽然站起身，转身进了房间。 泪眼模煳中，看到他转身离开的身影，蒋凡晞傻眼了，觉得他肯定是嫌自己烦，更委屈了，捂着脸哭出声。 这是她第二次在唐熠面前因为他们自己的事情哭。 上一次，还是第一次分手时，后来，她再没在他面前哭得如此伤心委屈。 眼下唐熠起身离开的反应，她完完全全没料到，那一刻，心里那座叫做「笃定」的大厦轰然倒塌。 这未来还有几十年，日子还怎么过？难道她还不能哭了？ 蒋凡晞想着想着，委屈变成生气，用力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了把眼泪，恨恨站起身。 身后的椅子被她踢了一脚，「哐当」一声倒地。 她朝房间走去，却在门口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唐熠。 一张湿暖的绵柔巾覆在她脸上。 唐熠后掌撑着她的后背，另一手摊着浸了热水的棉柔巾，帮她擦眼下的泪痕。 原来他刚才默不作声回房间，是去浴室弄热的棉柔巾给她擦脸。 蒋凡晞想起之前感冒，唐熠每次都拿抽纸给她擦，然后就被她教育了几次，后来他每次都会记得用棉柔巾沾湿了热水再给她。 「不哭了。」唐熠牵着她去沙发坐下，把她揽进怀里，「昨晚的事，我已经跟老头说得很清楚了——他再这样跟你说话，我会跟他划清界限。」 蒋凡晞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问：「那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唐熠笑，「他拿我没办法。」 「他拿你没办法，所以就把火撒我身上。」 蒋凡晞说着又气起来，推开唐熠，自己回房了。 唐熠跟进去，说：「你刚才都没吃什么，再出来吃点吧。」 「不吃！没心情！」 蒋凡晞往躺椅上一躺，侧着身子看落地窗外东城的夜景。 「那晚点饿了，跟我说，我做夜宵给你吃。」唐熠走进来了，棉拖与木地板摩擦发出沙沙声。 沙沙声越来越近，最后止于躺椅边。 他在蒋凡晞脚边的地上盘腿坐下，手揉着她的脚板，和她一起望着同一个方向。 「还有三周就过年了，今年咱们回河北过？」绝口不提礼拜五上医院的事情。 蒋凡晞知道他什么意思，闷闷地问：「所以呢，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医院么？」 唐熠失笑。见躲不掉，说：「当然要一起去！」 蒋凡晞心情畅快点了，才回到在哪儿过年的话题：「就还是大年初二去河北吧，毕竟你爸和玫姨不是要过了年才回美国么？大年初一还是去给拜个年吧。」 「他都那样说你了，你还搭理他干嘛？」 蒋凡晞冷笑：「我要不搭理他，你心里也会不舒服，别以为我不知道。」 都是为人子女，她只要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就能体会唐熠的心思，所以她才不会跟唐世明翻脸。一旦翻脸，矛盾会更激烈，唐熠会更难做，在某些时刻，难免心里也会对她有所埋怨，觉得她为什么不能忍让一点。 心里再不喜欢，放在心里就好了，偶尔见个面，做做戏，对大家都好。 「那行，暂时就这么定了。」唐熠起身，跟她一起挤到躺椅上。 他长得高，躺椅就那么点空间，蒋凡晞快被挤下地，只能紧紧抱着他，这正中他下怀，将她紧搂在怀里，时不时亲她一下。 亲着亲着，刚还又气又委屈的某人登时就没脾气了。 …… 蒋凡晞一晚上没睡好，天没亮就醒了。 窗外，黎明前的夜，黑得浓重。 身旁，男人睡得正香。 跟专家约的是九点，八点出门还来得及，眼下还有三个小时，她翻来覆去再睡不着，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片刻，干脆起来准备早餐。 结果早餐准备好，也才六点，天刚蒙蒙亮。 蒋凡晞在客厅坐了会儿，越想越焦虑，只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她去书房打开电脑，上网查了点文献，想先自己了解这个病的机理和治疗效果。 才看了个开头，她就确定自己确实不孕，不需要专家诊断，她对照文献上所提到的几点就能确定。 一般有正常夫妻生活一年以上没怀孕，诊断为不孕症。 现在是一月下旬，距离她去年一月初去波士顿与唐熠团聚，确实超过一年了。 如果这一年他们只是隔三差五，那她倒还能安慰自己运气不好；可这一年，他们除了生理期，几乎都有在努力。卷面都做满了，结果一道题都没答对，卷面分零分，那肯定就是有问题了。 越往下看，蒋凡晞就越不安，太阳穴一根神经突突地跳着。 她已经接受自己不孕的事实，现在祈祷的是——希望是相对性不孕。这样无论身体哪里出问题，治疗一下还有怀孕的机会。 如果是绝对性不孕，那便是先天性的，很难治疗，几乎不可能怀孕。 在最烂的结果面前，一般般烂的结果已经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432 经歷单纯 432 蒋凡晞和唐熠八点五十分到医院，和唐希恩碰了面，直接去产科办公室找苏乔。 进办公室前，蒋凡晞还有点紧张，怕苏乔用异样的眼神看自己和唐熠，结果真正见到苏乔，对方却很亲切自然。 进电梯的时候，还安慰他们：「现在的人压力大，节奏紧张，很多年轻夫妇都有这方面的难题，但大部分经过治疗都能顺利怀孕。」 蒋凡晞笑笑：「嗯，希望是这样。治疗我是不怕的。」说完看一眼唐熠。 唐熠目视电梯楼层变化数，没什么表情，也没发表任何意见，但手却是紧紧牵着蒋凡晞的。 蒋凡晞安心。 一行人出电梯，苏乔和唐希恩走在前头聊着天，蒋凡晞和唐熠跟在后面。 「走廊第二间就是了。」苏乔转身，指着前方说。 蒋凡晞循声望去。 好傢伙，一条走廊黑压压都是人。 都是来看不孕不育的吗？ 他们往人潮里挤去，在各个诊室外等待的人里，年轻人占大部分，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有点一言难尽，倒也不是说多难过，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 蒋凡晞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应该也是这样。 苏乔进去和专家打招唿，很快就出来带他们进去。 门关上，诊室里只剩下专家和助理，还有蒋凡晞夫妻。 专家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戴着红色金属眼镜，看上去很和蔼，还没开始进入问诊阶段，就先安慰他们：「不紧张，有问题咱就治，都有办法的。」 蒋凡晞「嗯」了一声，满心紧张地坐下，将医保卡递上去。 专家插卡，手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移眸看向蒋凡晞和唐熠，问：「一次都没怀过吗？」 蒋凡晞：「没有，一次都没有。」 专家在键盘上打字：「什么时候开始有稳定的夫妻生活？」 蒋凡晞抿唇，也顾不上害羞了，直言：「六年前就有夫妻生活了，但是三年前分开过两年，去年一月份开始又在一起，夫妻生活一直很稳定，几乎每天都有，也没有做任何措施。」 专家打字的手一顿，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他们：「双方身体有什么疾病史？或者夫妻生活期间，有没有正在进行的治疗？有没有在服用哪些药物？」 蒋凡晞摇头：「没有，都没有。」 专家继续打字：「女方有没有妇科炎症？」 蒋凡晞还没说话，唐熠就道：「我们身体都很健康，没有任何妇科炎症，在一起时都是初次，也没有过其他对象。」 蒋凡晞红了脸，低下头。 专家笑了下，说：「既然是这样，那咱们一些不必要的检查就不做了。」 她转而交代助理：「先给女方开个激素六项和b超看看。」 然后和蒋凡晞夫妻解释：「这个激素六项要在结束后的2-4天查，女方月经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这边先让助理帮你们约一下检查。」 蒋凡晞拿出手机看了眼记录生理期的app，说：「今天刚好结束第10天。」 专家对助理说：「那行，给他们预约下个月九号吧。」 助理：「老师，九号是除夕，检验科没上班。」 专家想了想，对蒋凡晞说：「那不然这样吧，我这就不给你们预约时间了，你什么月经结束了，第二天就来医院，直接拿检查单去检验科检查，激素六项和b超都在同一天做，结果当天能出来，拿到了直接拍个照片发给我。」 说完，拿出手机，跟蒋凡晞互相加了微信。 一些列操作弄完，蒋凡晞忽然想起还没跟专家说自己例假有时候不准，便提了一下，专家说到时候以检查结果为准。 专家又交代助理给唐熠开男性方面的检查。这个简单，唐熠没预约时间，打算到时候和蒋凡晞一起做。记下一些注意事项，拿了检查单出了诊室。 站在窗边聊天的苏乔和唐希恩迎上来：「专家怎么说？」 蒋凡晞把手上的检查单给苏乔看：「开了激素六项和b超。」 苏乔翻开大致看一眼，点点头：「嗯，激素六项主要查排卵功能有没有异常，b超看子宫。这两个检查结果如果没有异常，还需要再做输卵管和宫腔镜检查。」 蒋凡晞问：「那专家怎么不一次开了？一起检查，省得到时候还要等。这次做激素六项就得等一个多月。」 发觉她心急，苏乔笑着安抚：「先别着急，专家只让你做这两项肯定有她的原因，应该是从你的情况排除了一些大概率不会有问题的项目。」 唐希恩也说：「是啊，多做检查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听专家的。」 蒋凡晞放下心。 既然今天做不了检查，他们就先回去等。 回去的路上，蒋凡晞怨怼道：「专家问我有没有妇科炎症，说没有就好了呀，你干嘛还说什么都是初次，没有其他对象。还特地强调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唐熠开着车，视线专注看着路况，笑道：「你没看我说完她就没有再问别的了，你不说，一会儿还是会问到。」 「就感觉你说了那个，专家和她那助理都笑了。」 「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笑也是笑咱们经歷单纯。哦，合着要说还有其他p友啊，经歷丰富啊才不笑？」 蒋凡晞也是无语了，扭头看窗外。 过了会儿，又说：「老c男很光荣吗？」 唐熠挑眉：「那是。」 「人家会以为你是**丝找不到女朋友才熬成老c男的。」 唐熠大笑：「有我这样儿的**丝？」 蒋凡晞扭头睨他：「你咋样啊？」 「就俩字——不凡！」 他有心逗蒋凡晞开心，又搞起了不擅长的幽默。 「哪里不凡了？」 「哪里都不凡。」 …… 当天晚上，专家给蒋凡晞髮了微信语音，大概就是安慰她应该没大问题，让她不要太紧张，太过焦虑也会耽误受孕。 权威人士的安抚要比蒋凡晞自己去网上看文献来得有效果，她想，反正还有一两个月才知道结果，干脆就先放松好好过了这个年，一切等检查出来再打算。 这么一想，心情反而好多了。 433 爱意的记录 433 很快到了年关。 蒋凡晞又是打扫屋子又是准备年货，忙得不可开交，除夕那天才稍稍清闲，但也不见多闲，除夕夜回后海韩家围炉，翌日大年初一去唐世明那儿拜年，初二一大早又启程回张家口。 在娘家那几天，也是跟着好面子的佟玉英应酬一帮亲戚，从初二应酬到初五，直到回了北京，才算真正闲下来。 她跟唐熠抱怨：「以前没结婚时，过年不出门，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一结婚，大家都默认你是大人了，你就要懂事就要应酬。不好玩。」 唐熠在吧檯等咖啡，人倚在吧檯边，笑着看她：「但大人有属于大人的自由和快乐。大人在某些对自己很重要的大事上，有绝对的自主权。」 蒋凡晞想想也是，不纠结了。 咖啡煮好了，唐熠端过去，连茶点一起。 落地窗外，春天的北京城脱去寒冬的白，万物復甦、芽新柳绿。 蒋凡晞缩在沙发里，穿着柔软的毛绒家居服，喝着热咖啡，悠哉又惬意。 这样的生活多幸福安逸啊，如果不是还有不孕的遗憾，她的人生可以堪称完美了吧？ 想到三周后还得去医院检查激素六项和b超，蒋凡晞原本愉快的心情一下又压下去了。 她拿出手机，嘆着气打开记录生理期的app，问唐熠：「老公……咱们大概几号从美国回来？我们可能三月初就得去医院了，来得及么？」 他们计划过几天回美国举行婚礼，顺便参加horton成立13周年的年会，但回程的时间还没确定。 唐熠挨过去跟她一起看手机：「一号回来，应该来得及。」 说完，指着每个日期下一排排的心型符号，问：「这是什么？」 蒋凡晞好笑地睨着他：「来，考考你。你说这是什么？」 「每一天都标了，应该不是纪念日。」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仔细瞅着那些心型符号，想找出其中的规律，「难道是你对我爱意的记录？」 「什么叫『爱意的记录』？」 「比方说，你觉得自己今天超爱我，就在上面标一颗心；觉得今天比较不爱我，就不标心？」 蒋凡晞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得人歪倒在沙发上。 唐熠还在琢磨那些心是怎么回事，手指在app上滑了几下翻页，似乎发现了什么，笑着把手机关上，丢到一旁，人朝蒋凡晞扑过去。 「原来是记录那个的？」他把笑得眼泪都要飙出来的蒋凡晞压到身下，「我这才发现我每天都很辛勤耕耘啊。」 窗外，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绵绵密密的，将他们拢在温暖的柔光里。 蒋凡晞未施粉黛的皮肤被蒙上一层薄薄的天然金光，愈加粉嫩剔透，人看上去更温柔了。 唐熠没忍住，低头吻上她。 一阵长长的耳鬓厮磨之后，他唇抵在她耳边，低低问道：「好像快到排卵期了？」 她抿唇点点头：「嗯……」 男人温热潮湿的气息唿洒在她耳畔边：「那我要加油了……」 434 什么锅配什么盖 434 时间一晃到了周末，蒋凡晞随唐熠，还有唐世明夫妇一起回芝加哥。他们要先在芝加哥办一场简单的婚宴，然后过两日再去华盛顿。 唐世明年前就定好了为儿子媳妇举行婚宴的宴会厅，是芝加哥当地最贵的酒店。自助式晚宴简单随意，只宴请唐家在芝加哥当地的亲朋好友、唐熠的高中同学参加。 蒋凡晞直接穿国内婚礼上那套红色的拖尾长礼服裙，做了简单的妆发，大方端庄地挽着唐熠的手臂，陪他一起应酬参加婚礼的宾客。 安家人也来了，再见连情敌都算不上的安琦，蒋凡晞差点没认出来。 曾经美艷性感的华裔电影明星，如今已变成臃肿无神的油腻女性。 蒋凡晞内心一万个问号，忍到婚宴结束，回唐家豪宅的路上才问唐熠：「安琦怎么变成那样了啊？我差点没认出来。」 「嗯？」唐熠正用手机回復朋友们的线上祝福，头没抬，「她怎么样？」 「她以前身材不是很好吗？现在怎么那么胖？看上去有二百斤吧？而且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看到我也没什么反应。」 她将心中的疑问一连串说出来，唐熠边听边点头，手在手机上按着，淡道：「酗酒加xi毒。」 蒋凡晞错愕：「不是吧？她为什么要这样？」 「可能跟离婚有关系。」 「她结婚了？！」 「嗯。」唐熠点点头，手机收起来，笑着看她，「好了，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别再往下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 高傲的黑天鹅跌落神坛这种事儿实在戏剧性，蒋凡晞简直要好奇死了，安琦毕竟曾经跟她对峙过，当时她还真情实感觉得对方是真的高贵。 …… 翌日下午，蒋凡晞和孙玫一起准备下午茶，趁机问起安琦的事情。 孙玫也是个爱聊八卦的人，就跟她一一说开了。 「你和小熠刚註册结婚后不久，安家女儿就嫁人啦！婆家从政的，但是她那个老公毛病很多，诈骗、**，xi毒！后来还把安家女儿带去一起吸，前年闹到离婚，安家女儿就开始酗酒啊，这那啊，这才成那副鬼模样。 「不是吧？」蒋凡晞简直无语了，「怎么好好的去嫁这种垃圾？」 孙玫轻飘飘道：「谁知道呢。」 听出她口气蕴含极大的信息量，蒋凡晞试探：「然后呢？」 孙玫手中的甜点纸重重往垃圾桶里一丢，冷笑道：「老安有时候来找老唐喝茶，话里话外都在埋怨小熠，说如果不是小熠不同意跟他女儿在一块，他女儿也不会变成这样。」 蒋凡晞：？？？ 「那爸怎么说？」 「老唐说——安琦行事冲动，唐熠性子又太内敛，合不来的，勉强结婚，也是要出问题。」 蒋凡晞「哦」一声，将磨好的咖啡端到茶盘里：「那爸说话也挺客气的。」 孙玫笑着看她一眼：「我还没说完呢。」 「嗯？」 「老安那人就是给脸不要脸，老唐都给他面子了，还不顺着下，竟然说——这不刚好互补？安琦这样的孩子就是要唐熠来忍，她后来嫁的那个忍不了她，这不就出事了？」 蒋凡晞：？？？ 安家这脑迴路，有毒吧？ 她气得一把将搅拌棒丢进水槽里：「唐熠凭什么去忍他家的女儿啊？真是很搞笑，唐熠又不是入赘的！」 「可不是吗？老唐当时就发火了，气唿唿地说——我儿子凭什么去忍你女儿？哼！我儿子什么条件什么眼光，你女儿能入得了他的眼？我告诉你，你女儿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蒋凡晞小小声鼓掌：「公公这句『什么锅配什么盖』怼得妙啊！」 孙玫笑：「老唐那人什么嘴啊，他还是给老安面子，要不更难听的话都能说出口。」 蒋凡晞一阵唏嘘。 孙玫说：「我现在终于明白小熠当初为什么要把事情闹大，宁可自己被警察带走，也要用苦肉计让老唐打消和安家联姻的打算。」 「如果不是当初那个事情，公公还是一心想让唐熠跟安琦在一块是吗？」 孙玫点头：「嗯，老唐当时很坚决，就算知道安家女儿是绣花枕头也愿意，其实还是为了小熠，他吧，觉得小熠在美国没有靠山，想拉拢安家来当他的靠山，为以后他跟唐焌的斗争加点筹码和人脉，毕竟唐骏他母舅那边势力不小。」 却没想到唐熠自己争气，大学时期就开始处心积虑且低调地经营自己的金融王国，十年后，不仅吃掉唐焌手头所有股份，最后就连安家和唐世明的股份都被以他为首的horton投资收购。 现在的盛华集团只剩下一个名字，内里的那些东西，早已被唐熠狠狠刮掉一层脏东西，所有和唐焌母舅家有关的人事物，全都在这几年里逐渐清理干净。 开膛手ty要整理这些，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老唐有时候说起这个小儿子，也是很欣慰，」孙玫笑道，「经常说他做了一辈子生意，没见过小熠这种苗子，还说以前一直很担心小熠跟他妈妈一样热衷搞艺术，却没想到小熠成为一个比他更成功、更有手段的商人。」 蒋凡晞回神：「不过唐熠他很辛苦，压力很大的，做他那种工作，很伤脑的。」 孙玫点头：「是啊，所以我也经常劝老唐，没事儿别再烦孩子了，孩子也不容易。」 俩人端着咖啡和茶点出去。 唐熠和唐世明在书房谈事情，进去好一会儿了。 蒋凡晞站在走廊这一侧瞧了眼，见书房门紧闭，返回客厅：「玫姨，他们好像在谈事情，要不您把咖啡和茶点给他们端进去？」 孙玫想了下，说：「要不你端进去，顺便听听他们在谈些什么？」 想起唐世明曾经训斥孙玫和唐焌的妻子，说男人谈事情女人一边去，蒋凡晞本能地抗拒：「公公会不高兴。」 孙玫已经将三杯咖啡和三份茶点挪到一个托盘上，端着就走过来给蒋凡晞，小声说：「不会的。你拿进去，老唐不会生气。我跟你说，你进去就跟小熠坐在一块，听听看他们在谈些什么。」 435 谁还没个事业了? 435 蒋凡晞端着咖啡和茶点，忐忐忑忑地走到书房外，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唐熠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辛苦了。」 蒋凡晞透过半开的门，看一眼里头。唐世明老神在在地坐在古董大班桌后，正抽着雪茄，神色不辩喜怒。 但他的不辨喜怒看上去就已经挺可怕。 蒋凡晞还是没敢进去，正想转身离开，唐熠牵住她的手：「进来坐。」 「嗯？」蒋凡晞不敢确定，又看一眼唐世明，小声问唐熠，「你们谈事儿呢，我进去公公会不高兴吧？」 唐熠笑：「不会，他刚还问怎么没喊你进来。」 「真的？」 虽然对于男人谈事情、女人一边去这种陈腐观念不屑一顾，但大环境如此，家里的大男人又秉持这一套，她也不会去硬碰硬，上赶着要参与他们的事儿。 谁还没个事业了？ 她也有在hanren指点江山的时候。 但唐世明愿意让她一起参与只有他和唐熠两个人的会议，她意外之余，也明白唐世明至少在某些方面是肯定她的。 虽然唐世明的肯定也不值钱，但被公公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蒋凡晞跟在唐熠身后进书房。 唐世明看到她，淡淡笑了下，下巴点点沙发：「坐。」 「好。」蒋凡晞入座，「会不会影响您和唐熠谈事儿？」 唐世明唿出一口雪茄菸雾，眯着眼睛，挺平静地说：「唐熠打算年后全面启动盛华集团旗下所有制造分部的全智能化，他搞金融的，这一块没你专业，你反正现在也还没要到孩子，与其整天在家玩，有时间就多帮帮他，给他把控把控，别再让他被人忽悠着去买那些个破铜烂铁。」 蒋凡晞脸上的笑一瞬间僵住，心想：你这是要人帮忙的态度吗？帮忙就说帮忙，提孩子的事情做什么？ 还说她整天在家玩。蒋凡晞真想回他：我手头也有其他事情在忙的，并没有整天在家玩好吧？ 但这些也只是心里想想，面上还是把话说得很得体：「我这几年都在做人工智慧产品和半导体研发，很久没碰制造行业的事情了，现在要让我把控，我也不一定能行，毕竟技术每年都在更新换代，我四五年时间没接触，落后很多的。」 说话间，余光瞥一眼唐熠。 他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估计也是知道她在故意做戏。 唐世明没看出来她的用意，权当她只是谦虚，手中雪茄往菸灰缸上点了几下，皱眉道：「我叫人分析过你发表过的所有论文，也了解过你之前给程凯他们做的项目，你对智能制造这一块，本事到什么程度，你那些东西能用几年，我都知道，所以你就别跟我搁这儿谦虚了。」 蒋凡晞一噎，没说话。 老头子竟然连她的论文都扒出来研究。 唐熠那么阴、心机那么重，到底遗传谁的，好像有答案了。 「帮唐熠一起把盛华做起来，你也有好处，你这么聪明，应该想得到。」唐世明慢悠悠道，「你那个同学，就是嫁傅家那位，想必在你婚前，就跟你把这桩婚姻能获得的好处都说清楚了吧？」 蒋凡晞皱眉：「并没有，我们从来不聊这些。结婚是因为相爱，不是图对方的财产。」 唐世明笑：「行行，既然相爱，没理由不帮唐熠，不是吗？」 蒋凡晞越听越气，正想反驳，就听唐熠说：「瑶瑶她现在还是fx集团的董事长，虽然平时不在公司坐班，但在家还是要处理工作。平时半导体行业协会有什么活动和项目，她也要出席，没您想像中那么闲，她和玫姨不一样。」 这话一出，蒋凡晞舒服了。 唐世明吸了吸牙齿，倾身向前，快燃尽的雪茄掐灭在菸灰缸里：「那也要把盛华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家里的事能和外头比？」 蒋凡晞觉得跟这老头子说话能被气死，她刚才就不该好奇进来，没听到什么秘密的事情就算了，还惹一身骚。 她有点坐不住，主要还是不想跟唐世明面对面，手揪了揪唐熠腰部的衬衫布料，用眼神告诉他自己想出去。 唐熠按住她的手，摇头。 她只能继续陪着。 唐世明抽完雪茄，站起身，从书柜里拿出几个粗粗的塑料黑管子，看上去像装了图纸。 他眯着眼睛一顿挑，打开其中一个管子，从里头抽出一束卷在一起、颜色有点发黄的纸，摊开在大班桌上。 自己先拿着放大镜在那儿研究了好一会儿，忽然朝蒋凡晞招了招手：「儿媳妇，你过来看看。」 蒋凡晞起身走过去。 是某个工厂的图纸。 她只稍稍略一眼，就知道这个工厂歷史久远，至少有三十年，整个生产制造体系还停留在2.0。 唐熠跟过去一起看。 唐世明说：「这是印尼的厂子，专门做航空配件的，但后来航空配件的单子接的少，所以这个厂子就一直没花钱去改革。唐熠去年谈了一些军机配件的订单，现在是时候把印尼这个厂子整改起来了。」 蒋凡晞抬头看一眼唐熠，用眼神问他：去年咱俩几乎形影不离，你什么时候接了军机订单，我怎么不知道？ 唐熠笑，没说什么。 蒋凡晞落眸看向图纸，思考片刻，说：「如果是做飞机配件，这个工厂要改成无人工厂，从设计图纸，到订设备，设备从德国运抵印尼的海运时间，安装设备，最后调试，至少得一年的时间。」 她顿了几秒，补充：「这一年时间，我至少得有半年时间常驻印尼。」 说完这句话，她去看唐熠的表情。 唐熠眉心拧了下，咬了咬牙，说：「那不然先从北京工厂推进？」 唐世明立马就说：「不行！你跟人谈的订单，交期什么时候，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说着看向蒋凡晞，阴阳怪气道：「怎么？你不想去印尼？」 蒋凡晞：废话？谁好好的家里不待跑印尼待半年？ 但这句话她也只是在心里嚎，面上还是一如既往隐忍，双手挽住唐熠的手臂，抬眸看着他：「我不想和唐熠分开。」 第436章 有galadriel的感觉 436 唐熠唇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垂在身侧的手握住蒋凡晞的，垂眸望着她，眼底都是宠溺：「我也没办法和你分开。」 口气是旁若无人的亲昵。 蒋凡晞红着脸低头，身子往他那侧靠近，手臂紧贴着他的手臂，低声：「我也是。」 「干脆把印尼工厂收了，订单都整合到泰国工厂做。」唐熠说，「泰国环境好，到时候咱们在那边边玩边工作，无所谓待多久。」 「好，都听你的。」 唐世明：？？？ 他气得大囔：「没出息！」 然后气唿唿地坐到身后的大班椅上，一手拿着拐杖指着唐熠：「你跟着去泰国？其他事情不用做了？我是怎么教你的？啊？！就不能留恋儿！女！情！长！」 唐熠慢悠悠看回他，轻哂道：「您觉得我会向您这个失败案例看齐？」 唐世明一噎，不说话了。 …… 芝加哥的婚宴结束后，蒋凡晞和唐熠只逗留两天，便又启程赶往华盛顿。 因为婚宴和周年庆邀请的宾客都是同一批人，唐熠干脆让徐斌把两场宴会整合到同一天，下午是商务午宴，晚上则是他和蒋凡晞的婚宴。 婚宴依旧是自助式晚宴，在horton总部附近的酒店宴会厅举行。 流光溢彩、觥筹交错中，蒋凡晞一手挽着唐熠，一手举着颜色类似红酒的葡萄汁，浅笑盈盈地应酬着宾客。 她今天换了一条新的礼服裙，是唐希恩的婆婆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法国某位顶级礼服设计师的作品，很小众，却足够优雅高级，完全贴合了她个人独特的气质量身打造。 墨蓝色的软纱礼服裙，仿佛第二层皮肤贴在她身上，裙身用细钻镶成一颗颗细小却闪亮的星星，随着裙摆的拖曳，发出璀璨的光芒，裙摆仿佛是整个宇宙。后背深v直接开到后腰，留下一大片雪白的背，在墨蓝色裙摆的衬托下，背上的肌肤白得发光，刺人眼睛。 「你今天穿这条裙子，很不同。」唐熠拥着她，唇抵在她耳廓上，低低笑着。 「是么？」蒋凡晞优雅地喝一口果汁，挑眉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李海妍，「有何不同？」 「有gdriel的感觉。」 gdriel是《指环王》里的精灵女王，是曾经反抗主神、离开阿门洲的诺多精灵的领袖之一。她美得不可方物，拥有强大的力量和无穷的智慧，亦傲慢任性。 唐熠说蒋凡晞有gdriel的感觉，不就是在称赞她不仅美丽高傲，还有智慧和力量么？ 唐熠很少夸人的，能获得他这般褒奖，蒋凡晞得意极了，心情大好，微微侧了侧脸，唇与他的碰触到一起。 他搂着她后腰的手，缓缓上移，扣住她的后脑勺，柔柔地吻上她…… 婚宴因为这一吻被推上**。 …… 当晚，蒋凡晞总算见到景霁之传说中的前妻乐甜。 对方看上去很小很嫩，说是高中生都不为过。她穿一条烟粉色的软纱长裙，身材偏瘦，却白得极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配上微微上挑的杏眼，可爱中透着一丝妩媚，站在景霁之那条老黄瓜身边，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蒋凡晞几次注意到，老黄瓜要去牵小娇妻的手，都被拍开；要搂小娇妻的腰，也被躲开。 老黄瓜看上去一脸无奈、苦闷，往日的高傲与意气风发在小娇妻面前荡然无存，默默喝着酒，看着小娇妻和另一位90后小鲜肉下属相谈甚欢。 蒋凡晞看着景霁之像只落水公鸡一脸挫败垂头丧气，心里偷着乐，低声问唐熠：「我说呢景霁之离了婚还一口一个『我家甜甜』的，原来前妻是『白幼美瘦』啊。」 「什么是『白又美受』？」 「就是——又白、又年轻、又美丽、又瘦瘦的意思。」 唐熠失笑，喝一口红酒，说：「他确实喜欢吃嫩草。」 —— 以下是景霁之与乐甜的番外预热，就发三千字，大家先看看，喜欢或不喜欢都在章评里留言一下，喜欢的人多，糖浆夫妇番外结束就写景甜；大家都不喜欢，就不写啦，全文止步于糖浆夫妇的故事！ 明天继续糖浆的番外！！！ —— 时间拨回三年前……2020年…… 上海的晚高峰，堵车是常态。 乐甜下车已是七点一刻，迟到了十五分钟。虽然并不乐意出来相亲，但她向来守时，一下车便提紧行李袋，直奔电梯。 电梯按键墙上只有三个键，1、87和91。看到87层，乐甜恍惚了几秒才按下91层的按键。 电梯缓缓上升中。 这是上海最高的酒店，地处繁华璀璨的陆家嘴，87层和91层都是餐厅，景致很美，是投资圈人士喜欢来的地方，比如景霁之……他就十分热衷来87层的西餐厅用餐，以至于对上海还相当陌生的乐甜，对这处酒店却十分熟悉。 乐甜收回思绪，看向锃亮电梯墙上的自己—— 蓝色九分牛仔裤、黑色t恤、卡其色风衣、白色帆布鞋，以及手上还提着一个醒目的行李袋。 如果何婕知道她穿成这幅样子出来相亲，怕是要被气到吐血。 不过…… 乐甜觉得自己如果没记错，何婕介绍的那位李先生，似乎就在附近工作，将相亲时间挑在工作日晚上，怕只是下班顺道过来，也不见得有多重视。 思及此，乐甜轻吐一气。 她这阶段并不想认识新的男人，答应前来赴约，不过是给何婕面子。如果对方也无意，那正好可以省去麻烦。 「叮」一声，电梯到91层。乐甜拢了拢垂在身后的长捲髮，拎着行李袋走进餐厅。 靠窗的位置，一位戴金丝框镜、身穿深色西服的男士正低头看手机。乐甜走过去，试探地打了声招唿：「是李先生吗？」 男士闻声抬起头，视线直直投在乐甜脸上，看清楚长相甜美的乐甜，掩在镜片后的眼睛直了一下，笑着站起身：「我是我是，你是乐小姐吧？」说着，十分绅士地绕过来为乐甜拉开椅子：「快请坐。」 …… 李先生话术功底不浅，竟能在一开始的简短交流中嗅出乐甜是个超级影痴、听英美摇滚乐长大，在乐甜的兴趣领域大聊特聊，化解了陌生男女被硬凑堆吃饭的尴尬。 如果不是他后来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上海的房子买在哪里」，乐甜会以为他们或许可以成为影迷朋友。 到底还是出来择偶的。 乐甜拿起餐巾纸轻拭唇角，上挑的眉眼浅浅淡淡地看向李先生：「我在公司附近租了公寓。」 李先生微愣，问：「是没看中合适的房子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有朋友是做地产的。」 乐甜笑了下，收回视线的同时，落落大方道：「不是没看中合适的，而是买不起。」简短的一句话，清楚地表明她的经济状况。 李先生更诧异了，皱着眉头问：「我听说你……」 似乎接下来的话有点难以启齿，他顿了顿：「你是从英国回来的……」 言外之意，能负担得起去英国留学的费用，家底应该不薄，不至于没有付个首付的钱。 乐甜听明白了，没打算隐瞒：「我是在英国待了两年。」 她拿起手边的柠檬水，轻轻摇晃高脚杯，上挑的眉眼冷到极致，唇角却勾着礼貌的微笑：「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死于空难，得益于他们的补偿金，我才能去英国留学。」 她说这番话，态度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完全不像是一个无父无母、需要靠父母死亡抚恤金才能出国留学的孤儿。 李先生尴尬地笑了下，没再多言。 相对无言地吃完甜点，乐甜见时间不早，正想提议要不先走，却不想，李先生似乎比她还着急着走，未问过她，便已经招手让侍应过来买单。 俩人再无交谈，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乐甜拿出手机，打算约车回家，手机刚好进来一条微信，是何婕发来的，问她和李先生的晚餐吃得顺不顺利。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忽然听到站在身后方的李先生兀自念道：「乐小姐，我们都是从小地方出来的，你也理解在大城市扎根有多难。」 乐甜没有在电梯内与人交谈的习惯，便没吭声。 李先生轻哂：「主要还是为了孩子，孩子要上公立学校，至少得有户口，那父母首先就要提前几年在上海落户……」 言外之意，乐甜没有上海户口，经济也一般，那他要实现在大城市扎根的理想，只能找本地姑娘结婚，完成落户。 乐甜听明白了，讽刺地笑了笑。她有一百句话让李先生无地自容，只不过觉得没必要招惹麻烦。 李先生还在絮叨，诉说着大城市的生活有多难，似乎想引起乐甜的共情。乐甜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搭理他。 电梯忽然在此时停下，李先生收起话音。 乐甜抬眸看向楼层数——87层。 应该是有人在87层的西餐厅吃完饭，要搭乘电梯到1层。 乐甜往后退了两步，站到电梯右后方，腾出空间。李先生也跟着退了半步，站到她身旁。 电梯门缓缓从两旁收去，乐甜本能地看向门外，瞥见立在电梯外那抹熟悉高大的身影，唿吸顿时一窒。 男人长得很高，身型挺拔，精壮的身体被剪裁精良的菸灰色手工西服包裹着。不经意间投来的对视，眼神极冷，像刺骨寒风，凉意能钻到人的骨头缝里。 他结束与友人的交谈，转过头来，目光扫到电梯内错愕的乐甜时，率先收起意外，视线在乐甜手上的行李袋上停留一秒，阔步走进电梯。 电梯继续下行，敞亮的空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男人背对乐甜而站，丝毫没有要打招唿的意思。 不过一个月没见，就已经把她当陌生人了。乐甜皱眉看着景霁之宽阔挺直的背影，有点不爽。 「我挺喜欢你的，但咱俩结婚实在不合适，」李先生忽然开口，「原因你也清楚，咱俩在这里都没户口，以后生的孩子也没户口，到那会儿，孩子只能上私立学校，但私立学校费用高啊……我本来是想说，父母没户口也没关系，但彼此收入可观一点，倒也不怕孩子上这个私立……」 许是见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但电梯就那么一点空间，稍微重一些的唿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从人嘴里说出来的话。 乐甜听后烦躁，下意识看向景霁之，视线从他粗硬的发质来到白皙干净的后颈，最后在他线条紧绷的下颌处停住。 凭她对他的了解，不用想也知道，此时的他，脸上一定是挂着极其不屑、讽刺的笑。 「听说斯嘉回国了，」友人忽然问，「她在英国好像混得不错，怎么这会儿回来？」 景霁之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淡淡道：「是吗？我不清楚。」 锃亮的电梯墙上是他刚毅英俊的脸，以及他侧后方，微微变了脸色的乐甜。 时隔多日，再听见梁斯嘉的名字，乐甜以为自己应该不甚在意，可此刻，她心里却仍有点不舒服。 那种感觉很奇怪，像一团浆煳。她试图去分清楚自己对景霁之，对梁斯嘉的情绪，可还没往深了想，她便觉得无聊至极，及时收了思绪。 「咱俩晚上聊得很开心，我看得出你对我印象也不错，结婚的事情不提，咱俩谈谈恋爱也挺好的……」李先生忽然暧昧地笑了下，「异乡男女，互相取暖……」 他说得很隐晦，但乐甜还是听明白了。 饶是她素养再高，从不在电梯里与人聊天说话，但此刻听到这些话也忍不了。正想讽刺李先生一顿，电梯到了一层。 景霁之与友人笑着出了电梯。 见外头有人要进电梯，乐甜懒得再与李先生多话，丢给他一记白眼，也迅速出了电梯。 工作日的酒店大堂人不多，还未走到旋转门，乐甜就发现原本应该跟友人离开的景霁之，此刻正驻足在旋转大门内。 经过他刚才电梯内的视而不见，乐甜这会儿连一个擦身而过都不想有，但心里又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躲这个人而故意龟缩在哪里，又不是欠他的。 她沉了沉气，目不斜视走过去，正想也装作不认识，景霁之却在此时转身看向她。 面无表情，眼神冷淡却又极其锋利，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直直看进乐甜心里。 乐甜心里莫名又起了气，白了他一眼，快步流星朝旋转大门走去，经过他身边时，忽然听到他一声凉意十足的笑：「出来相亲？提着行李袋，这是准备看对眼了就住到人家里去？」 乐甜脚步一顿。 景霁之这副漫不经心又十足讽刺的腔调让她有些恍惚，好像俩人这些日子并未真正分开。 她转头看向景霁之，目光从他西服上那块闷骚的紫红色胸帕一路看到他尖锐的喉结、光滑的下巴、紧抿的唇、高挺的鼻樑，最后在他深邃的眼中定格。 他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脸，一如俩人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夜，她在他如深渊一般的眼中看到的自己。 乐甜快速移开目光，视线随之一落，抬手在景霁之的西服领子上掸了掸，轻轻笑道：「怎么？不然我还得为你守寡？那你倒是来个英年早逝什么的。」 听见她近乎毒辣的回击，景霁之并未动气，反倒是轻笑着劝道：「想认识新男人，可以跟我说，何必出来见这种货色？」 听出他在讽刺自己跟他分开后档次下降，乐甜气得咬紧后槽牙。可他说的又是不争的事实，回想李先生刚才在电梯里的那一番话，乐甜尬得脸都要滴出血。 她愤愤地看着景霁之，正想着要说些尖刻的话回敬他，可看清楚他眼中的嘲弄，忽然觉得俩人这般对峙毫无意义，留下一句「有病」，推开旋转大门，快步离开。 只是刚步出酒店，单薄的身子就被一阵狂风逼得后退两步。她拢了拢身上的秋衣和被风吹乱的长髮，拦下一辆的士。 第437章 心机货的心声 437 三月初，蒋凡晞和唐熠回北京了。 回到北京第二天，她来了例假，赶紧在生理期第二天一早和唐熠前往医院检查。 唐熠先陪她去抽血和做b超，最后他才自己去做男性相关检查。 b超结果一小时后就出来了，激素六项要下午。 蒋凡晞坐在男性科检查室外等唐熠的时候，满心紧张，手机调好了列印b超结果的闹钟，却还频频低头去看时间。 唐熠半小时后出来，面上有些许尴尬，蒋凡晞迎过去，挽上他的手臂，问：「顺利吗？」 唐熠淡淡点头：「嗯。」 「里面是什么样儿的？你怎么弄的？」蒋凡晞隐约知道男的是怎么检查的，但还是好奇唐熠的感受。 走廊里有其他人在走动，唐熠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回去再说。」 「喔。」 俩人进了电梯，唐熠看一眼腕錶，随即按了1层，说：「还有半小时才出结果，先下去吃点东西。」 「好。」 检查激素六项需要抽静脉血，蒋凡晞昨晚8点之后就没吃东西了，这会儿早就饿得手软脚软。 他们在住院大楼一层的咖啡厅吃了点早餐，唐熠早上已经在家吃过，但还是陪蒋凡晞又吃了一次。 早晨十点多，外头阳光很暖，斜斜照着整幢住院大楼。暖阳通过大片的落地玻璃照进咖啡厅，覆在蒋凡晞身上，她穿着宽松的毛衣，浑身暖洋洋的。 看着咖啡杯里热气腾腾的美式，她忽然说：「要不我把咖啡戒了吧？」 唐熠正低头咬一口三明治：「嗯？」 「据说女生喝牛奶比较好。」 唐熠将口中的三明治吞下去，将面前的芝士厚切推到蒋凡晞手边，笑道：「你没喝过量，没关系。」 「我还是戒了吧。」嘴上说戒了，手却很诚实地拿起咖啡杯又喝一口，「以后我也跟你一块和那款生牛乳。」 「好。」唐熠提醒她，「配点芝士，防止钙质流失。」 简单吃过早餐，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回门诊大楼列印b超结果。 看着检查报告缓缓从印表机里推出来，蒋凡晞紧张得唿吸窒住，手用力抓着唐熠的。 唐熠安抚她：「肯定没问题的，不怕。」 报告快完全出来时，唐熠抬手接住，拿出来。 蒋凡晞咽了咽嗓子，目光钉在那张印满黑字的a4纸上。 唐熠落眸，视线直接去最后几行，快速看一遍，递给蒋凡晞：「结果显示子宫一切正常。」 「啊？」蒋凡晞惊喜，「真的吗？」 她把报告单接过去，拉着唐熠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坐下，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 「子宫真的没事哎，我刚才真的好怕。」她眼眶都红了，手上抓着报告单，转身抱住唐熠，「我就怕我子宫有个什么毛病才导致没办法怀孕。」 唐熠笑，手轻拍着她的背：「不会的，你很健康，要相信自己。」 蒋凡晞呜咽：「也有可能是先天性子宫畸形什么的嘛！」 看到检查结果，唐熠也松一口气：「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话说完，他抬手看一眼腕錶，柔声问：「先回去吧？下午我再过来取报告。」 「好。」 俩人去停车场取车，准备回家。 路上，蒋凡晞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得亏我不好怀孕，要不然咱们分手那段时间那么任性，真的很可能中招。」 他们分手前后一年时间，有大半年时间还保持着关系，但每次都是唐熠很突然地去找她，纠纠缠缠着就发生了关系。 一开始是在河北老家的酒店，后来回了北京，唐熠就把他们当初在国贸酒店「赏星」的那个房间包下来，俩人时不时去开房。有时候突然兴起，也会在她的办公室。 数不清有多少次没做措施，或者说几乎都没有，现在想来，如果是正常体质，早就怀孕n次了。 唐熠专注开着车，笑了下，下意识道：「中招不挺好？直接结婚。」 蒋凡晞隐隐觉得他这句话有点不对，细想片刻，回过味来，诧异道：「所以你当时是故意的？故意要让我怀孕？」 唐熠一噎，不说话了。 蒋凡晞总算明白了，没好气地收回目光看向窗外：「你真的很心机！」 唐熠唇角弯了弯：「没点心机怎么把你追回来？」 「我也没你想像中那么傻。」蒋凡晞用眼角睨他，哼道，「你这种想法很不好你知道吗？」 「当时也没是办法。你死活不愿意复合，」唐熠敛笑，「怕你被别的男人追走，怕你喜欢上别的男人，怕因为时间的消耗，你对我最后一点感觉都没有，连恨都不在。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蒋凡晞想起了分手的原因，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她忧伤地看着窗外，低低道：「那你的担心全错了。」 唐熠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嗯？」 「分手的时候，我确实恨你，但同样，也还爱着你。也许对你们男人来说，几个月的恋爱，才刚开始要进入状态，可我当时已经一头扎进去了。如果不是那么爱你，我也不会义无反顾把初次给你，更不会在分手后还跟你发生关系。你别看我在德国待了十年，这方面我一直都很保守。」 她说着说着，唇角耷拉下去了，垂眸看着绞得紧紧的十指。 这个习惯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唐熠余光瞥见了，空出右手覆住她的手，引导她把十指分开，不要再绞着自己。 他拉着她的左手，举到唇边，唇抵着她的手背吻了下，然后放到自己腿上，十指紧扣。 「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他视线专注看着前路，单手把握着方向盘，「所以我们分手后，我老是去找你，我其实也很担心你因此而陷入痛苦，觉得自己不好，分手后还跟我发生关系，可是我又忍不住，实在是太想你，所以这些都是我想赶快复合的原因之一。」 他说着说着，忽然又笑了：「有一句话你说得对，几个月的恋爱，对男人来说，确实是才刚要进入状态。结果你当时一下子要分手，我真的很没办法接受，那种感觉太复杂了。」 第438章 要脸 438 蒋凡晞问：「到底多复杂？」 车子进了小区，下坡驶入地库，光线一下暗下来。 「一开始，心里对你还有强烈的迷恋，觉得很不舍。渐渐的，迷恋被一下抽离的后劲来了，人变得很痛苦，会下意识去想，有一天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做我们曾经一起做的事情，整个人嫉妒得要发狂，那段时间很烦躁，常常是这一刻想大发脾气，下一刻又变得异常痛苦，在嫉妒和不舍的两种情绪中煎熬，开始变得消沉。」 唐熠整个人都被拢在昏暗的光线里，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出他声音很压抑很压抑。 蒋凡晞不知道当时分手，他的状态是这样的，下意识道：「后来见面，我看你挺正常的，就以为你没事，也不在乎。」 这时，车子进入负二层，灯光照进车里，她看清楚唐熠唇角极淡地笑了下，像在自嘲。 「都是装的。人前云淡风轻，人后心如刀割。」 蒋凡晞笑：「干嘛要装？」 「要脸。」 车子倒入车库，唐熠熄火下车。关上主驾车门，拉开副驾，先自己把毛呢大衣穿上，这才拿着蒋凡晞的外套和包下车，背上她的包，去副驾为她拉开车门。 车门一开，他便自然而然地将她的大衣撑开，她一下车，手臂往大衣袖子里一伸，再转个身，衣服就穿好了。 唐熠揽着她，一起朝电梯间走去。 俩人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自动切换到午餐话题。 蒋凡晞问：「你中午还要吃饭吗？要的话我做。」 「不吃了，」唐熠按电梯，「刚才吃了一份三明治，晚上再吃吧，你要累了下午就休息一下，我回来再做晚餐。」 「好。」 回到家，蒋凡晞洗了个澡，然后就窝到床上去了，然而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看看书，看看手机，看看电影。 唐熠在书房处理工作，两点半过来和她打了声招唿要去医院拿报告，她叮嘱他拿到报告第一时间拍照发她看。 这下她更睡不着了，时刻盯着手机。 …… 报告是三点半发过来的，蒋凡晞赶紧下床，去书房将报告列印出来，自己对着一个个数据去查。 直到唐熠回来，她还在查。 「我顺便去找了苏乔，」唐熠进来，在她身旁坐下，手很本能地放到她腿上，轻轻地揉着，「她两份报告都看过，说一切正常。」 蒋凡晞把手中的笔丢开，人往椅背靠去，眼镜拿下来，手捏着山根，嘆气：「我网上查了好一会儿了，数值确实都在正常范围。」 「应该就是咱们比较迟点，你也别太焦虑，咱们再努力努力，可以的，就不信没有中的那一天。」 这番话说出来，他也有点心虚，因为他问苏乔，会不会存在一种两个人都正常，但是却始终无法怀上的例子。 苏乔说会，有极少部分人夫妻是这样，还说最后不行就试管，因为蒋凡晞的排卵功能，他的精子活力都没问题，试管肯定能行。 但这些，他不想告诉蒋凡晞，因为他拒绝做试管。 蒋凡晞没说话，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放空着，不知在想什么。 唐熠静静陪着她。 过了会儿，她忽然扭头看他，问：「要不咱们直接做试管吧？既然咱俩都没啥问题，做试管应该可以吧？」 唐熠：「……」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轻咳一声，坐正身子，牵住蒋凡晞的双手，面对着她，认认真真道：「做试管要很多钱，明明咱俩自己努力就可以的事情，没必要去花那个钱。」 蒋凡晞：？？？ 她皱眉看着他：「要不做试管的钱我出？至多也就几十万吧？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做试管？当然要去国外。」唐熠一本正经，「去国外就不是几十万的事情了。」 「几百万？几百万我也有啊。」 唐熠：「……」 见圆不下去，他一脸不自在地站起身，佯装烦躁：「我肚子饿了，你快去做晚饭。」 蒋凡晞嘆气，倾身向前，拿起丢在桌上的框镜重进戴上，站起身：「晚餐先吃什么？」 「做个披萨吧，我突然想吃披萨。还有意面和牛排。」 「喔。」蒋凡晞将正充电的手机拔下来，「冰箱里没牛排和洋葱了，我去买点吧。」 …… 俩人一起去生鲜超市，蒋凡晞要买冷冻披萨，唐熠还不乐意，说自己要吃新鲜了，于是就买了面粉和做披萨的其他食材回家，回来又一起和面团烤披萨。 等晚餐全做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吃完了，洗澡洗衣服，蒋凡晞缩上床的时候，十一点多了。 唐熠睡沉了，她自己躺在床上静静想了会儿事情，也迷迷煳煳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才想起要给专家发检查结果。 几张报告逐一发过去，蒋凡晞开始进入新一轮的焦虑和期待。 专家到中午才给她发了微信语音，她当时和唐熠正在家里吃午餐，就直接外放打开—— 「你那个报告我看过了啊，子宫和排卵功能都没问题，我看你还是要再做个妇科检查，包括那个宫颈这些都要查一查。妇科有问题就好解决了，如果妇科查了还是没问题，你们就再试一下。再试个半年再来看看……」 接下来，专家开始说一些对受孕有益的小细节，蒋凡晞赶紧踢了踢唐熠的脚：「别光吃，认真听，说注意事项呢！」 唐熠筷子放下来，抽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巴，口里还咀嚼着食物，没说话，看着自己的手机，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专家语音一条一条推过来：「你们俩平时同房啊，要注意#￥%&……」 蒋凡晞大气不敢出一声，红着脸听，见唐熠还在看自己的手机，起身把他手机抽走，没收，低声说：「在说你呢，听没听啊？」 「我平时也是这样做的。」 「你没有！」蒋凡晞坐回去。 这时候，专家说到想要受孕，夫妻双方最好作息要正常，她又踢了唐熠一脚：「会不会是因为你经常熬夜看美股，所以你内分泌紊乱了？」 第439章 唐熠上班 439 唐熠诡辩：「我本来生物钟就是美国时间，在国内晚上工作，白天睡觉，不就是遵循身体的生物钟？怎么可能紊乱？」 蒋凡晞想想好像没毛病，看他一眼，继续看回手机。 语音条讲完了，等了几分钟，专家都没再发过来，想必是说完了。蒋凡晞站起身，手机举在唇边，边小声说话，边往书房方向走去。 唐熠继续吃饭。 过了会儿，蒋凡晞回座，说：「专家让我例假干净的第二天去做妇科检查，大概再过四天吧。」 「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这边刚答应，那边又多嘴说了句：「你有妇科炎症我还能不知道？其实不用查也行。」 蒋凡晞汤勺顿在空气中，想了几秒，又放到碗里，烦躁地看着他：「你是妇科医生啊？你知道什么？！」 「我还真就知道了。」唐熠吃饱了，扯过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着嘴，「你身体什么情况我一清二楚。」 蒋凡晞懒得理他，下巴点点他用完的餐盘和腕：「自己把碗筷收去洗碗机。」 人家吃一顿饭，就一个碗，一双筷子，最多再加支勺子，他唐大少爷吃饭得两个盘子，两个碗，一双筷子，还有一副刀叉。 两个盘子，一个放骨头、一个放牛排；两个碗，一个装汤一个装米饭；筷子和刀叉自然是中西合璧用的。 但他也不是在什么场合都这样，一般在外面吃饭，他对餐具都很随意，在韩家也是，准备什么用什么，但是一回到自己家就不行了，每天都要吃各种肉排，餐刀盘子就一定少不了。 蒋凡晞每次收他这两套餐具都无比烦躁，经常是垒在一起要端到厨房，餐刀从餐盘里滑出去掉到地上了，还得弯腰捡。 反正就是很烦躁，觉得他很麻烦，心情好就替他收，心情不好叫他自己收。 唐熠把自己的餐具收进厨房后出来，回座，喝着柠檬水，边看蒋凡晞吃饭：「我明天得去上班，你要在家里休息还是跟我一起去转转？」 他说的上班，就是到盛华坐班。 制造业组织架构庞冗繁细，人没在那边盯着，容易出些互相包庇、影响生产的事情。 偌大一个工厂，常常分了几派人，唐熠只要在办公室坐着，不用干别的，底下一出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来跟他告状，他几乎是暗中掌握一切。 所以他去那边坐班，时间到了该开会开会，该下车间转转下车间转转，没事就处理horton那边的工作。 这些蒋凡晞都知道，正因为她也在盛华工作过，所以最清楚跟着唐熠去上班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还不如去fx或hanren转转呢。 「我不去！」她笃定道，「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唐熠笑：「老闆娘去视察视察工作不是挺好？」 「有什么好视察的？就一工厂。」 唐熠哈哈大笑，见她吃完了，抽一张餐巾纸帮她把唇角的油光拭去：「那行吧，你什么时候在家觉得无聊了，就自己过去找我。」 「喔。」 …… 嘴上说不去盛华，结果第二天，蒋凡晞比唐熠起得还早，六点就起了，先是去衣帽间帮他配好今天上班要穿的大衣、西服领带，然后再去厨房做了一顿营养丰盛的早餐。 三明治刚做好，听到主卧有动静，知道唐熠起了，她赶紧进去看看。 唐熠站在台盆前刷牙，从镜子里看到她，含煳不清地问了句：「怎么不睡晚一点？」 「你今天上班，我得给你准备早餐啊。」蒋凡晞走进去，站到他身边另一个台盆前，从一旁的壁柜拿下粉红色的情侣电动牙刷，挤牙膏开始刷牙。 唐熠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将浅蓝色电动牙刷沖干净，竖着放在台盆边，俯下身，掬水洗脸。 他先洗好，去衣帽间换衣服，蒋凡晞洗完了，把两支电动牙刷放到壁柜里，一粉一蓝挨在一起。 她从浴室出去时，唐熠正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袖扣，白衬衫领子翻起竖着，宝蓝色暗纹领带松松地挂在脖子上。 她赶紧过去帮他把领带打上，看到他别的是黑钻袖扣，错愕道：「啊？怎么是黑色的？」 唐熠摇头：「不是你拿好放在表柜上的么？」 蒋凡晞拍了拍额头：「我估计是刚起床头晕眼花，把黑色看成蓝色。」说完，走到一旁的衣柜，拉出一个放满袖扣与领带夹的首饰抽屉。 黑色绒布格子里，别着各种造型别致的袖扣，蒋凡晞想都没想，直接取出一对蓝钻袖扣，重新走到唐熠面前，帮他换上。 唐熠失笑：「也不一定非得配套，人家就俩塑料扣子不也挺好？」 「你婚礼后第一天上班，不打扮得精神一点，人家还以为你跟我结了婚，日子越过越邋遢了呢？损的可是我的面子。」 「歪理。」 袖扣戴好，蒋凡晞抬头打量一眼，又抬手捏住领结正了正，这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完美！好啦，出去吃饭！」 唐熠带上西服外套，揽着她去餐厅。 简单吃了早餐，他八点准时出门。 蒋凡晞送他去电梯间，担忧道：「你现在出门，路上可能会堵车，但那边估计都要九点半了。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会不会不好啊？」 唐熠不以为然：「老闆准时准点上班才奇怪吧？」 蒋凡晞傻笑：「也是哦。」 电梯到了，她放开唐熠的手臂：「去吧，开车小心，没事早点回家。」 唐熠笑着跟她挥了挥手，这才按下负二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蒋凡晞转身回家，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她早上把家里收拾了一下，中午去父母那边吃完午饭回来睡了个午觉，傍晚出去生鲜超市买菜回家做晚饭，一天时间倒也充实。 唐熠天没黑就回来了，依他之前那种晚上十点多还得巡视了车间才下班的惯例，这么早回来，是为了陪蒋凡晞。 不过吃了晚餐，他又去书房工作，蒋凡晞没打扰他，把餐厅和厨房收拾好，泡了个澡，自己窝床上看书酝酿睡意。 第440章 还是挺爽的 440 日子就这么简单安稳地过了几天，蒋凡晞例假结束，得再上医院检查。 预约了下午两点半的专家门诊，唐熠本来说中午回来吃饭，然后一点半再跟蒋凡晞一起去医院，但蒋凡晞心情焦虑，不想去医院前还要准备午饭，完了再收拾厨房，干脆早上八点就跟唐熠一起出门上班，中午在外头吃完饭，直接去医院。 这是蒋凡晞时隔五年再到盛华北京分部。 黑色迈巴赫停在大门口，等待电动移门往两边收去。 蒋凡晞望着眼前的一切，感慨道：「一切都没有变，还是我当初离开时的样子。」 唐熠笑了下：「建一个这种规模的工厂至少上亿，一般都要用到整个工业区整体搬迁。所以外观肯定是不会有大变化的，不过里头这些年变化挺大，一些产线都挪地方了，你一会儿可以下来转转。」 「好。」蒋凡晞仍旧是看着前方。 电动移门收起，车子驶入厂区，穿着军大衣款式保安服的保安站在移门边鞠了个躬。 迈巴赫驶入董事长专属车位。 蒋凡晞笑道：「18年1月份，我抱着箱子从这里离开时，怎样都想不到六年后还会回来。」 「缘分这种事情想想也是奇妙。」唐熠熄火挂挡，「我这两天上班，经过你原来的办公室，有几次都恍惚地觉得你还坐在里面。之前你刚辞职也是这样，不过现在比那时候好，因为回家就可以和你在一起。」 几句话说得蒋凡晞心里甜滋滋的，搂着他的手臂，倾身向前，往他脸颊就是一个吻。 俩人下了车，手牵着手进综合楼。 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整个办公楼静悄悄的，一楼大堂除了前台姑娘，就没见半个人，直到进了电梯间，才碰上几位刚从楼上下来、要去车间的生产部主管。 大家跟唐熠打完招唿，看向她：「蒋工，好久不见了。」 蒋凡晞微笑：「你们好，好久不见。」其实她已经不记得这些人了。 大家看到她挽着唐熠，并没露出意外之色，想来她和唐熠结婚的事情也是传到整个公司人尽皆知。 电梯门关上，蒋凡晞抬头看着唐熠帅气矜贵的样子，抿唇偷笑。 唐熠原本目视前方，从电梯门反光墙看到她在偷笑，垂眸看向她，唇角弯了弯：「傻笑什么？」 「就觉得嫁给你，还是挺爽的。」 「爽？」 「唐熠是我老公哎，想起来难道不爽吗？」 无论是「盛华的唐熠」，亦或是「horton的ty」，说出来，都是令人无法忽略的存在。 虽然他一直很洁身自好，安琦那件事之后，身边就再没什么狂蜂浪蝶，但蒋凡晞心里很确定，很多女人、尤其是这幢大楼里的女职员，大部分都会很羡慕她嫁给唐熠。 当然她不认为自己的价值是通过成为唐熠的妻子来体现，甚至她很清楚唐熠身为「蒋凡晞的丈夫」，说出去也是很令人羡慕，但她还是肤浅地喜欢这种因为成为唐熠妻子而被人羡慕的感觉。 说到底她就是崇拜自己的丈夫，觉得唐熠什么都好，就连收穫到的那些很虚无缥缈的艷羡都很俗气地觉得爽。 「是么？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另外一个爽。」唐熠忽然闷笑道。 蒋凡晞回过味来，脸一片烧灼，瞪大眼睛看他：「天啊！你现在竟然也学会说这种油腻腻的话？！」 「我还会说别的……」 唐熠低头，凑近她耳边，笑了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她缩了下脖子，小声笑着。 电梯门忽然往两边收去。 「唐董，早上好……」 一位正要搭电梯到一楼的下属站在电梯外，愣愣地看着电梯内就差没抱在一起的俩人。 蒋凡晞赶紧推开唐熠。 唐熠轻咳一声，面色又恢復对外的冷淡疏离：「早上好。」说完，牵着蒋凡晞出了电梯。 电梯间出来，正对面就是唐熠的办公室，左右两侧则是整个技术部门的公共办公区域。 俩人一路从大厅横穿而过，引来一众技术员的侧目。 五年了，换了大半人，蒋凡晞看着没认识几个。 坐在距离唐熠办公室最近工位的周恆赶紧起身，跟着他们进办公室。 唐熠脱下呢大衣，蒋凡晞赶紧帮他接过，挂到挂衣架上，然后才在沙发上入座。 唐熠坐在距离她不远的大班椅上，正跟周恆交代事情，蒋凡晞烧水准备泡杯热茶给他喝，侧身处理茶具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外头大厅一双双眼睛都往这里投。 她干脆大大方方看过去，跟大家笑了下，还挥了挥手。 大家也沖她笑笑。 茶泡好了，唐熠还在和周恆说事儿，蒋凡晞干巴巴坐在那儿看了会儿手机，忽然觉得颈椎又疼了，不敢再做低头族，赶紧起身动动。 先是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后面就逛到了外头。 瞧见曾经跟在自己手下做了大半年的苏磊坐在最后头的卡位，蒋凡晞笑着走过去，敲敲隔板：「小苏？」 苏磊抬头看过来，惊喜地站起身：「蒋工，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蒋凡晞下巴点了点唐熠的办公室：「我和唐熠中午要去外头吃饭，就跟着他来上班了。」 苏磊挠了挠头髮：「听说您和唐董结婚了，恭喜。」 过了五六年，当年斯文害羞的小男生如今也三十而立了，但看上去还是有点腼腆老实。 蒋凡晞跟他聊了会儿，不好耽误他工作，很快又折回唐熠的办公室。只是人走近了，才发现几位高管都坐在他办公室。 众人坐在小会议长桌上商讨公事，蒋凡晞悄悄推门进去，在沙发区坐下。 「唐董，我看咱们下午还是开个会把这个事情处理一下，把技术部和生产部相关人员都叫上。」 「对对，今天是礼拜五了，下午如果不解决，到礼拜一就更麻烦。」 蒋凡晞心里一个咯噔，下午？下午唐熠得跟她一起去医院啊。 她下意识看向唐熠。 唐熠没说话，右手食指抵着立在桌上的黑色签字笔笔帽，蹙眉思考着。几秒后，淡道：「抱歉，我下午有点私事要处理，不在公司。」 几位高层面面相觑，其中一位说：「要是事情不急，您能不能往后挪挪？」 蒋凡晞都想脱口而出「不然我下午自己去医院」，话没说出口，就听唐熠淡淡道：「挪不了，跟医院那边约好时间了。」 另一位高层大为紧张：「您身体不舒服啊？上医院看的什么科？」 唐熠皱眉：「没有不舒服，就是带我太太去做个体检。」 众人随即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董事长夫人、曾经的技术顾问蒋工。 第441章 离婚?那唐董亏大发了 441 蒋凡晞对众人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唐熠已经推开椅子起身：「好了，这件事你们几位自己开会商讨个解决方案，确定了就去执行，不用再来问我。」 大老闆命令已下，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起身。 一行人出了唐熠办公室，把透明玻璃门带上后，里头唯一的女士，销售总监回头看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的蒋凡晞，毒辣道：「他们不是扯证好几年了么？到现在都没孩子，肯定似是看不孕不育去的！」 技术总监赶紧扯了一把战友的手臂，低声：「别瞎说！被唐董听到，小心被骂！」 销售总监哼笑，不以为意道：「骂什么？骂我散播他老婆不孕不育啊？」 生产总监也劝她：「还是注意点好，小心隔墙有耳。」 众人进了办公室，隔音玻璃门一关上，放肆说开了。 销售总监上次在婚礼上就表现得对蒋凡晞极为不齿，这会儿逮着机会，使劲儿幸灾乐祸：「蒋工要是生不出孩子，唐董肯定会跟她离婚！唐家这么有钱，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下不出蛋的媳妇断了香火？这种名门大家族，讲究的都是几百年的兴盛……」 生产总监打趣道：「离婚？那唐董亏大发了，那可是『蒋凡晞』啊！可不是那种随便丢点钱就能打发的女人。」 销售总监眼睛一瞪，气道：「她再厉害，到底是个女人，还是得为唐董生儿育女！」 物流总监笑道：「也不一定，现在也有女强人或者女明星自己不想生孩子，找人代孕的。蒋工自己搞科研的，观念肯定比一般人超前，兴许就去国外代孕几个也难说。」 销售总监：「哼，我就不信唐家那种家庭能让她代孕！」 …… 人走后，蒋凡晞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裹着黑色长筒靴的长腿交叠，喝一口茶，暖和的茶杯捧在手心，说：「下午不开会没事吗？其实我自己去医院也是可以的。」 唐熠翻开一份文件看，随口回道：「有个产品工艺出了问题。这种事情，直接销售部联繫客户退回，技术部重写工艺，生产部安排加班把成品赶出来，物流给客户补过去就行了。」 「啊？就这？」蒋凡晞意外，「他们部门之间自己开个会处理不就行了？特地拿这种小事来找你，是想刷存在感吧？」 唐熠轻呵一声。 蒋凡晞放下茶杯，朝他走去，把他桌上的黑色马克杯拿到沙发区那儿，倒了大半杯热茶，然后再给他端过去。 她干脆就坐在他面前的客椅上，偶尔看看他签好的文件，偶尔说说话，时间倒也很快，一晃就中午了，说好要下车间逛逛也没能成行。 …… 回到西城，他们在医院附近的餐厅简单吃过午饭，两点出发前往医院。 妇科检查挺简单的，蒋凡晞进专家门诊室，开了检查单，在里头一间小检查室躺了会儿，东西就取好了。 人一出去，唐熠就迎上来了，接过她手中几支试管样的管子，关心道：「好了？会不会难受？」 「不会，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 唐熠低头去看试管上的贴标：「送去2楼检验科，2个小时拿结果，还好，专家下班前还能给她看上报告。」 蒋凡晞「嗯」一声，没说什么。 试管送出去后，她再次进入焦虑的等待。 门诊大楼太压抑，唐熠带她去那天吃早餐的咖啡厅喝咖啡。 咖啡厅放着爵士风格的纯音乐，空气中萦绕这咖啡香，气氛很放松，蒋凡晞情绪稍缓。 「如果这次结果还是一切正常，干脆问问专家能不能给咱们推荐擅长做试管的医院吧？」她口气很平静，「或者她有这方面的熟人就更好了。」 唐熠原本神色还可以，一听，眉心拧上了，想都没想，就说：「试管以后再说吧，专家上次都说咱们再努力个两年看看。」 其实专家说的是半年，他自己偷偷把时间给改长了。 蒋凡晞却没听出来，只顾嘆气，低头喝一口咖啡。 俩人在咖啡厅消磨到四点，还差半小时出报告，蒋凡晞坐不住了，拉着唐熠就要去试试看报告出来了没，结果还真提前好了。 看着一张张a4纸从自助印表机里吐出来，蒋凡晞满心紧张。 唐熠把报告都接住，一页一页翻过去，直奔结果，说：「都是正常的。」 「啊？」蒋凡晞不信，拿过去自己看，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愁地放下，可怜兮兮地看着唐熠，「那又要查其他的了……」 唐熠揽住她的肩膀，手在她手臂上摩挲着：「就听专家的，咱们自己再努力看看。」 「哎。」 蒋凡晞傻坐了会儿，起身，拿着报告去找专家。 专家看完，很干脆地说：「都没问题，现在有两个方案。」 蒋凡晞一喜：「嗯，您说。」 专家扶了扶红色眼镜：「要么你们回去后，按照我那天微信教你们的方法，再试个一年半载的看看，然后这期间呢，也可以配合中医调理一下身子；如果实在是着急，那咱们就查下去，有问题就治，没问题就考虑试管。你们看怎么样？」 蒋凡晞犹豫。 唐熠反应倒是快，立马就说：「我们再回去自己努力一下！」 专家忙着看下一位病人，把报告折起来还给他们，干脆道：「行！有事就微信上联繫我。」 …… 这之后，蒋凡晞开始寻找合适的中医。 唐希恩从傅家爷爷那边问来一位在不孕症治疗方面颇有口碑的中医，蒋凡晞拿到中医馆的地址，赶紧带着唐熠一起去。 老中医给她把过脉，说是肾阴虚，开了一些中药让回家煮着喝，一个月后再来。 于是蒋凡晞那一整个月都在喝中药，一天照早晚两次喝，把家里搞得都是中药味儿，她却颇为开心，因为有了寄託，梦想着中药喝完了能怀上孩子。 一个月后，例假如期到访，不过颜色和量都比之前好多了，蒋凡晞心里遗憾，但也没办法，只能在例假结束后又去开一个月中药回来喝。 就这样一直喝了三个月，例假每个月都来，但是不会再像之前要么有时候很少，有时候又血崩，自从喝中药调理，例假都很稳定正常。 唐熠安慰她，身体有在变好，也许调理好之后就能要到孩子了。 第442章 大老闆被老婆嫌弃不给力 442 七月初，蒋凡晞带hanren谘询的设计师团队和唐熠一起去了泰国，开始了泰国工厂全面智能化的工作。 七月中旬，厂区设计方案一确定，团队即刻联繫apex的人过来共同商讨设备方案； 七月底，设备方案定稿，apex承诺设备一个月后陆续从德国发出，最迟明年1月全部抵泰。 蒋凡晞花了几天时间和工厂几大部门的领导都开了会，最终确定厂区改造方案。 不大的会议室，暗成一片，只有投影仪发出的光线照在对面的白色幕布上。 蒋凡晞人站在幕布旁，手持雷射笔，仰头看着幕布上一张厂区平面图的投影，快速简洁地用英文发言：「10月之前，a产的设备会到达泰国，计划9月1日开始进行a产线的拆除，车间改建时间大概三周，故设备一到工厂就能装上，安装加调试的时间大概两周，预计十月中旬可投产。」 她收起雷射笔，走到一旁，在笔电上敲击几下，开启另一份计划书：「a产有三个月的安全库存，停产一个半月不影响发货。」 说完，抬起头，扶了扶框镜，看向在座所有部门负责人：「各位有没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a产的议题就过了。」 唐熠坐在会议长桌的尊位，也就是屏幕的正对面，她看过去的时候，他正定定地望着她。 蒋凡晞对他笑了下，手放到滑鼠上，已是打算开始下一个议题。 「蒋工。」生产部主任喊了声。 蒋凡晞移眸看过去：「请说。」 「10月中旬，a产只剩下一个半月的安全库存，如果设备到时候有什么问题，需要退回德国返工，这一来二去的又得两个月时间，库存会崩溃。」 蒋凡晞笑了下，视线看回笔电屏幕：「问题不大，apex的设备，质量和技术一向过硬，就算到时候存在什么问题，我应该也能处理，不必再将设备退回去。」 对方一脸存疑，和身旁的物流主任悄声说着什么。 虽说生产进度是生产部的事情，但物流部负责发货，东西做不出来，没法如期交货，压力也是相当大，对生产的事情也要上着心，这会儿一听设备到时候有可能安装后还会有其他问题，最终影响到库存，不免紧张。 「蒋工，这事情可不能说『应该能处理』啊。万一到时候设备安装后无法投产，这边又处理不来，可是会耽误交货的。」 蒋凡晞已经立刻要进行下一个议题了，没法花太多时间跟他们解释太多，情绪也是有些烦躁，但她没表现出来，硬压在心底，但脸上的笑容已经很诚实地收起来了。 「设备的设计稿我已经和设备商那边确认过了，出问题的概率很小，就算到时候设备真出了什么问题，也不会是需要返厂的大问题。」 想到这些人明显不相信她能处理，她又补充一句：「就算我不能处理，也能邀请对方的设计师从德国飞过来协助。」 众人显然还是没法放心，悄声谈论着什么。 蒋凡晞人站回幕布旁，手中雷射灯已经准备好，看一眼还在私下研究的众人，一脸无奈。 「好了，继续下一个议题！」唐熠开口，口气严肃，「有什么意见和想法，等会议结束再聊！」 众人噤声，看回屏幕。 …… 会议结束，天已经黑了。 各部门负责人赶着回产线收尾，很快都收拾东西离开了会议室，只有唐熠和蒋凡晞团队几个人还留着。 蒋凡晞坐在位置上，揉了揉发硬的肩颈，交代团队其他人先回去休息。 唐熠从自己位上走过来，双手放到她肩颈上揉着，轻声说：「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按按。」 蒋凡晞笑：「你说的哦，别又睡得像头猪。」 唐熠这阵子很忙，经常是沾到枕头就秒睡，每次都信誓旦旦说要等她一起睡，跟她说说话，结果她洗完澡洗完衣服上床，唐熠已经睡得很沉了。 「我觉得我们从夫妻关系退回同事关系了。」 原本正捏着肩颈的手一顿，就听唐熠问：「什么？」 蒋凡晞玩笑道：「咱们在北京的时候，晚上有很多相处时间的，现在你一回去洗了澡就睡了，我要和你说点什么，只能等工作的时候，这不是同事是什么？」 唐熠哈哈大笑，说：「哪有同事睡一张床的？」 蒋凡晞歪了歪脖子，让他能捏到位一些：「那就是貌合神离的夫妻呗。」 她一手轻放在桌面上，指尖敲击这桌面，另一手放松地垂在身侧，眉心因为唐熠捏得她太舒服了而微皱着。 「自从来了泰国，咱们就周末才那个，会不会有点少啊？你别忘了咱们还在备孕啊，你这样很不给力……」 「你这么说我有点难过。」 「啊？」蒋凡晞心一紧，抬手按住唐熠的手，不让他揉了，转身看他，「怎么了啊？」 「我感觉自己仿佛生育工具。」唐熠佯装委屈，「工作已经很累了，却还要被你嫌弃不给力，你好像只想着榨干我的身体……」 蒋凡晞失笑，正想跟他解释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忽然听到「哐」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 她和唐熠都扭头看向门口，就见一位刚才参加会议的部门主管慌慌张张地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水杯捡起来。 「抱歉，我东西忘在桌上了。」对方指了指靠门的位置。 唐熠轻咳一声，下巴点了点：「进来吧。」 对方拿了东西很快就走了，还帮他们把门带上。 蒋凡晞抬头看身后黑了一脸的某人，噗嗤笑道：「你惨了，你刚才说的话好像被听到了。最迟24小时，整个工厂都会知道他们大老闆被老婆嫌弃不给力。」 唐熠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本来只想逗你玩，谁知道这么巧。」 蒋凡晞睨他：「对啊，所以说，做人要真诚！不要老想着嘴巴占老婆便宜，你看，被反噬了吧？」 唐熠：「……」 …… 当晚，唐熠好像是想证明给蒋凡晞看，他依然给力，又或者想给自己一点明天面对别人指指点点的底气，回公寓后，做了好久的伏地挺身热身，当晚特别认真、特别投入地对待夫妻恩爱那件事。 第443章 是不是摔倒了? 443 2025年，小年日，蒋凡晞和唐熠从泰国回到北京。 泰国工厂的全面智能化已经做好了，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再常驻泰国。 回到久违的家，蒋凡晞整个人都轻松了。 佟玉英前两日得知他们要回来，已经督促物业的钟点工把房子打扫个干干净净，蒋凡晞趁着过年休息的时间，自己把柜子里一些角角落落再整理一遍，整个家焕然一新。 他们今年不回河北过年了，因为唐世明前两天又从美国回来，打算在北京过年，一直住到二月唐熠回美国参加horton的周年酒会再一起离开北京。 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行程，蒋凡晞感慨这一年年的时间过得真快。 就是肚子还没动静。 「哎……」想到这个，她就嘆气。 还好今年不回老家，要不又要被亲戚们逮着问，那些不怀好意的大概又要暗中揣测，觉得唐熠有无精症生不了孩子才降格娶她，又或者她压根就是同妻。 别问为什么会知道坏亲戚们的坏心眼，蒋凡晞就是知道，本能地知道。 「真希望这辈子都不用再应酬这些人！」蒋凡晞把最后一件男士呢外套挂进衣柜里，大衣与大衣之间的间距拉好，转身整理自己的衣柜。 「你不应酬，人家会以为你过得不好，所以连一年一度的炫耀大会都不出席。」唐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衣帽间的门边。 蒋凡晞没看他，把衣柜里所有挂着的大衣都拿出来放到身后的软凳上、表柜上：「那应酬了他们，他们就不以为我过得很糟糕吗？内心不美好的人，看谁的生活都糟糕！」 「宝贝。」唐熠嘆气，走进衣帽间，帮她一起拿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你这是应激反应。」 蒋凡晞半个身子探进衣柜里，认真擦着里头的边边角角：「能不应激吗？每年都要听到那些话，看到那些眼神。之前没办婚礼就被他们说，今年要轮到被他们说我不孕不育了。」 衣柜内部擦好了，她指挥唐熠：「去吧吹风机拿过来。」 唐熠于是去浴室拿了把无线吹风机出来。 蒋凡晞开到热风档，把刚才用湿布擦过的衣柜吹干。 她手举着吹风机站在那里，说：「反正不管怎么样，今年不用回老家，挺好的。」 「那清明节不是也得回去扫墓？」 一句话，蒋凡晞又萎了。 唐熠笑着安抚她：「没事儿，见就见，有我在，他们要说什么不中听的，我给挡回去。」说着，搂了搂她的身子，转身去衣柜拿干净的衣服准备洗澡。 说是这么说，道理蒋凡晞也都懂，就是心里还是觉得遗憾。 对亲戚的应激反应，说到底还是她在焦虑怀孕的事情。因为自己结婚多年还没有孩子，自己脑补出一场亲戚对她的冷嘲热讽。 吹风机嗡嗡地响着，她发了会儿呆，喊了唐熠一声：「老公……」 「嗯？」 「咱们去年好像就是1月中旬去看的医生，你记得吧？」 唐熠正拿t恤的手一顿，怔了几秒，t恤拿出来，挂在手腕上，「嗯」了一声。 蒋凡晞若有所思道：「专家当时说，让咱们自己再试个一年半载的，还不行，就做试管对吧？」 「没有吧，我不记得她这么说过。」 蒋凡晞笃定：「是这样的，她最后一次是这样说的，我记得！」 唐熠没吭声。 蒋凡晞又说：「我下个月1号该来例假了，如果到时候还是没来，咱们从美国回来后，就准备时间做试管吧？」 唐熠知道躲不过，轻嘆一气，走过来，从身后将蒋凡晞抱住：「之前半年在泰国，频率也不是很稳定，加上当时也挺忙的，状态可能不好，要不咱们再顺延个半年？半年之后如果还没消息，再上医院？」 蒋凡晞想了想，说：「也行，反正今年就这样了。半年后，也还有半年时间可以做试管，说不定能赶上明年过年怀上孩子。」 「是，所以你这半年就放宽心，该吃吃该喝喝，心情好，对受孕也有帮助。」 「也是。」 见人劝通了，唐熠松一口气，吻了她头髮一下，转身帮她把大衣一件件挂进衣柜里，完了才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蒋凡晞还坐在衣帽间的地上，衣柜底下抽屉被拉开，东西都倒在地上整理。 唐熠边擦头髮边走过去，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看到地上满满一盒的验孕棒，诧异道：「买了这么多？」 「反正每个月都要用，就多买点了，已经用掉一盒了。」一盒十二支，她每个月都要测。 把东西都收进抽屉，她手撑着唐熠的大腿站起身：「我去做晚饭。」 唐熠顺势牵住她的手，抬头看着她：「好，你先去，我穿条长裤就过去帮忙。」 …… 2025年的春节，蒋凡晞和唐熠一连几日都待在后海，要么在唐世明那边，要么在韩家，有时候也会去傅家串串门，和唐希恩夫妇喝茶，有时候和唐熠一起去冯磊的酒吧玩，过得挺轻松惬意的。 蒋凡晞越发喜欢胡同热闹的生活，和唐熠商量着，等唐世明夫妇回了美国，他们就搬来小住一阵。 大年初六，唐熠明天要上班了，他们回到自己家。 洗澡的时候，蒋凡晞忽然想起1号该来的例假竟然迟了两天，虽然心里也知道提前往后两三天都是正常的，但心里还是升起了小小的希冀。 她没敢跟唐熠说，怕没怀他会失望，自己拿了验孕棒，悄悄进浴室测。 看着体液迅速往上爬，然后出现一条槓……蒋凡晞的心提到嗓子眼，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再来一条……再来一条……」 两秒……三秒……四秒…… 体液终于爬到第二条红槓的位置，然后迅速浸满试纸…… 第二条粉红色的槓慢慢出现了…… 蒋凡晞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看错，高兴得连连尖叫：「老公！老公！」 很快，浴室门响起了唐熠急切的敲门声。 「怎么了？是不是摔倒了？啊？能开门吗？」 第444章 已婚女性的面子 444 门开，蒋凡晞一下跳到他身上，他双臂结结实实接住她，脸往后退，去观察她的神色。 没哭，还笑眯眯的，唐熠松一口气：「刚才怎么了？我怎么好像听到你在尖叫？」 「我怀孕啦！」蒋凡晞搂着他的脖子，「老公！我们有孩子了！」 唐熠怔住了，几秒后，咧嘴傻笑道：「真的啊？」 「嗯！」蒋凡晞勐点头，「我例假迟了两天，就随便测了一下，谁知道是两条槓！！！」 她说着，就要从他身上跳下来，他本能地更抱紧她，把她抱进浴室。 「怀了孩子不要再这样跳上跳下的，」他温声提醒她，「动作轻一点，不然会吵到我们的宝宝。」 蒋凡晞搂着他的脖子笑：「现在还只是个绿豆大小的受精卵啦，哪里有什么宝宝。」 「就算只有绿豆大，也是我们的宝宝，人家她也会怕吵怕晃的。」 「又不是你怀，你比我还紧张。」 唐熠笑，抬头吻了吻她，而后轻声说：「你紧张一个，我要紧张两个，是你的双倍紧张，你说我容易么？」 蒋凡晞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唐熠把她抱到浴缸边坐下，转身去洗手台，精准地从一个装了黄色液体的一次性杯子旁，找到一个白色的验孕棒。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两条颜色深深的槓。 身后，蒋凡晞笑着提醒他：「验孕棒我没洗，你小心不要碰到湿的地方，因为那是我的尿……哈哈哈……」 他没所谓，拿着验孕棒，转身走到蒋凡晞身旁坐下：「真的是怀了，而且两条槓颜色都很深，强阳性的意思么？代表hcg值比较高？」 蒋凡晞皱眉，一脸懵：「我不知道哎，说明书只说两条槓就是怀了，这还看深浅的吗？」 唐熠一本正经道：「如果一深一浅，就是弱阳性，反之，两条槓都很深，就代表强阳性吧？估计娃还是比较强壮的。」 蒋凡晞捂着嘴巴笑：「看来做了不少功课啊？连这个都知道？」 看到他认认真真看着验孕棒上两条槓，弯唇笑着，再想起他之前对要孩子这件事表现得无所谓的样子，蒋凡晞忽然间就回过味来了。 「老公……」 「嗯？」唐熠头没抬，还在研究验孕棒。 「之前我想做试管，你不同意，是不是怕我太辛苦了？」 唐熠闻言敛笑，将验孕棒放到一旁，转身将她抱住，一手覆着她的后脑勺，吻了吻她的脸颊，低语道：「嗯，做试管对身体创伤很大，我宁可没孩子，都不想你去承受取卵的痛苦和危险。」 蒋凡晞心里软了又软，缱绻道：「谢谢你这么为我着像。」 「你是我爱人，我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 蒋凡晞噗嗤一笑：「『爱人』这称谓好土啊，我爸妈他们那个年代才这么喊。」 「你今天才知道我是土人吗？」 「你真的好土，一点都不像80后，像50后！」稳重踏实得让她特别安心。 …… 蒋凡晞当晚就给苏乔发了消息，说自己例假没来，用验孕棒测出两条槓，问什么时候去医院检查比较好。 苏乔给她发了自己的门诊时间，让她后天带着医保卡和身份证去门诊找她。 刚从泰国回来，又接近年关，北京厂子那边积压了很多事情要处理，唐熠最近都要在那边坐班。 蒋凡晞觉得自己对医院也熟门熟路了，便想着不要在这个关头麻烦唐熠。 「老公，苏乔后天上午有门诊。」她退出微信对话框，缩进被子里，转身抱住唐熠的腰，「我就自己去医院吧？好像就是抽个血查hcg和做b超而已。」 唐熠把笔电盖上，侧过脸看她：「我跟你一块去，医院人多。」 蒋凡晞笑，抬腿撑了撑被子，双腿缠上唐熠的，人也往他怀里窝去：「人多有什么关系，我这么大人了还能被拐卖不成？」 「听话。」唐熠又重新打开笔电。 集团邮箱里有几十封未读邮件，从全世界各个厂子发过来，他每一封都认真看完，然后给出回復。 蒋凡晞也跟他一起看着，看到有些邮件内容压根就不需要汇报唐熠，她嘆气：「你干脆把你的集团邮箱交给周恆吧，让他先过滤一遍，不要什么都自己看自己回復，哪有那么多精力？」 「周恆事情也很多。」 「那就再请一个人！」 唐熠视线看着英文邮件，笑了下：「请个女秘书吗？」 「呵呵？」蒋凡晞冷笑一声，搂着他腰的手，已经暗暗朝他腰侧捏下去，「女秘书？你这辈子都别痴心妄想。」 「不是你说让我多请一个人？」 「请男的啊！徐斌和周恆不都是男的吗？哦，你婚前用男助理，婚后倒是启用了女秘书，那我也太没有面子了。」 唐熠手在键盘上敲击着，边回覆邮件边和蒋凡晞聊天：「我告诉你什么是已婚女性的面子。」 「我洗耳恭听。」 「面子不是丈夫身边一个异性都没有，而是丈夫身边围绕一堆女性，却还忠于妻子。」 蒋凡晞：？？？ 她睨着话里有话的唐熠：「所以呢？你现在是打算身边围绕一堆女性来给我长面子了？」 不等唐熠说话，她警告他：「你别说什么最后还是忠于我，反正我不喜欢看到你身边有女人，一个都不行！」 话说完，她忽然有点迷惑。 跟唐熠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没撂过这种狠话，以前也见过他跟很有魅力的女性谈工作、应酬，但也只是在心里吃味儿，从没这么烦躁地命令过他。 因为她始终相信，会离开的人留不住，会出轨的人防不住，所以对忠诚这回事也看得比较淡。 「我跟你开玩笑，别生气。」唐熠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右手食指和中指在触控板上移动着，左手空出来揽着她，还捏了捏她的脸颊。 蒋凡晞嘆气，抱紧了他的腰，脸往他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低落道：「可能是孕激素的关系，我感觉我情绪有点波动，抱歉。」 唐熠刚打开一封新邮件，在触控板上移动的手指一顿，几秒后，把笔电盖上，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把灯熄了，人躺进被窝里，将蒋凡晞拢到怀里。 房间黑成一片，他寻到她的唇，温温柔柔地吻上她，却克制着不去做那件能令他愉悦的事情。 他只是抱紧了怀里的人，柔声说道：「怀孕是会这样的，没关系，不要太自责，情绪不舒服不要藏在心里，都对我发出来……宝贝，我永远爱你……」 第445章 以为你倒插门 445 翌日，唐熠去上班，蒋凡晞在家休息。 想起唐熠说过验孕棒上两条槓颜色很深，她便上网查了一下，结果没查到槓深代表什么，倒是看到不少说两条槓也不一定真怀孕，有可能是假阳，情绪一下又焦虑起来。 她不敢去烦苏乔，转而给唐熠发微信，把网上那些关于假阳的说辞截图发过去。 唐熠可能在忙，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她回信息： 【老公：刚才在开会】 【老公：那款验孕棒那么贵，谁家假阳这家都不可能假阳，安心】 蒋凡晞赶紧又去验孕棒官网看评论，花了一两个小时刷完上万条评论，没发现有人评论假阳，这才稍稍放心。 她看到脑袋发晕，眼周胀痛，框镜往桌上一丢，背重重往后仰去，闭眼按着太阳穴，轻轻吐气平缓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从玄关传来动静，蒋凡晞缓缓睁开眼睛。 窗外，炽橘色迤逦了天幕。 傍晚了，唐熠回来了。 她赶紧戴上眼镜，把电脑关了，走出书房。 唐熠在鞋柜边换拖鞋，看到她出来，笑了下：「晚上没做饭吗？」 蒋凡晞扁扁嘴巴：「没心情做饭。」 「那咱们晚上出去外面吃？想吃什么？」 唐熠换好拖鞋，把大衣脱下，蒋凡晞上前接住，拿到衣帽间挂起来。 「没什么想吃的，好像没什么食慾，」她说，「而且这种时期吃外面的东西不好吧？对绿豆……不是，对宝宝不好。」 「绿豆？」唐熠哈哈大笑。 他站在穿衣镜前，将西服外套脱下，递给蒋凡晞，抬手摁上领结松了松：「你这是已经给宝宝取好小名儿了？就喊绿豆是吧？」 「我口误啦。怎么能喊『绿豆』？好难听！」 蒋凡晞挂好西服外套，转过身，帮他把领带解下来，卷好放到领带柜里。 「有九个月时间，给宝宝取小名儿这个任务就交给亲妈你了。」 蒋凡晞认真道：「那要不直接想大名吧？小名儿就从大名里拿一个字来用？就比如我，以前大名叫『蒋瑶』，小名就叫『瑶瑶』，挺顺口的。」 唐熠想了想，揽着她离开衣帽间，边走边说：「那得先确定孩子的姓。」 蒋凡晞笑：「当然是姓『唐』啊！这还有什么好确定的？说得好像这个孩子不是你的似的。」 「也不一定要姓『唐』。」 蒋凡晞脚步一顿，抬头看他：「不姓『唐』？你不怕公公抽你？」 「我跟他姓『唐』了还不够？」唐熠烦躁，「孩子跟你姓『蒋』，就这么说定了。」说完，人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食材。 蒋凡晞愣在原地。 回神后，跟着进厨房，走去水槽边，帮忙洗菜。 「为什么这么想？」她扭头看一眼唐熠，又看回手中的青椒，「随父姓不是主流么？当然随母姓也不少，但一般老大都随父姓吧？」 唐熠没吭声，拿出煮面的锅，倒了纯净水进去，把火力开到最大，然后走到她身边，拿出砧板和刀，开始切她洗好的青椒。 他专注看着手中的刀，一下一下快速把青椒切成丝。 这刀法，没个十年练不成。 蒋凡晞收回视线，把洗好的胡萝蔔放到沥水篮：「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本来想让孩子姓『韩』，但想想，一家人三个姓，怕孩子会困惑，所以跟你姓是最合适的。」 「老大随母姓，你不怕别人以为你倒插门哦？」 「倒插门？是入赘的意思么？」唐熠轻哂，「那没事，如果生的是女儿，刚好给女儿做个好榜样。」 捞面的水烧好了，他停下手中的事情，转身走到灶台前，打开满是水蒸气的玻璃锅盖，将意面放进去，滚了两滚，捞起来。 蒋凡晞把虾和鱿鱼卷洗好，放到盘子里，递给他。 他直接就着捞面的滚水，把虾和鱿鱼都丢进去焯了个半熟。 换个锅，开始做意面。 蒋凡晞洗蘑菇，准备一会儿做奶油蘑菇汤。 边洗边笑道：「那我还是希望女儿嫁出去，然后住在我们附近就好。年轻人自己过日子，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互相都清净。就像你也不喜欢跟我爸妈住在一起。」 说着，她已经开始脑补以后女儿要找什么样的对象：「你说要真是生女儿，她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唐熠笑：「当然是喜欢她爸爸那样稳重温柔的男人。」 蒋凡晞摇摇头：「那我不这么想。女孩很多性格随爸爸，如果女儿自己本身就稳重温柔，她肯定会被跟她性格相反的男生吸引。」 唐熠皱眉：「稳重温柔的相反？那不是幼稚暴躁么？」 蒋凡晞：「……」 沉默几秒，俩人都笑了。 蒋凡晞说：「幼稚暴躁？那也太可怕了，不行不行，光想想就觉得恐怖。」 「可不是？」唐熠把两份意面装盘，换了个汤锅，准备做汤。 …… 洗完澡，蒋凡晞拿着平板缩到床上，开始准备给孩子取名。 虽然唐熠嘴上说孩子跟她姓『蒋』，但她并不真的这么认为，还是照着『唐』姓去给孩子准备名字。 她可不想产后还跟唐世明因为孩子的姓起矛盾，唐世明那个人难缠得很，到时候给她整产后抑郁都会。 不能自找麻烦。 …… 查了半天诗经楚辞，都没配到合适的字，蒋凡晞踢了踢唐熠：「到咱们宝宝这一代，你们家是什么字辈？如果按字辈来，我再找一个字就行了。」 唐熠在回覆邮件，「嗯」了一声，手在键盘上快速敲了一阵，才分神看她一眼：「没有，太爷爷是孤儿，因为无父无母所以远渡美国当劳工，在那边只想着挣一口饭活下来，这些什么族谱之类的事情早丢了。」 「这样哦。」蒋凡晞笑，「那你们家是从爷爷辈开始发起来的？」 「也不算发起来。」唐熠口气轻松，并没有因为自家祖上是贫苦劳工出身而觉得没面子。 「因为太爷爷是铁匠，所以爷爷和他的兄弟后来子承父业开了小作坊，到我爸那辈，才将小作坊公司化、集团化。」 「那说到根基，我们家还比较深，至少我们还有族谱，家族也大。」 唐熠笑了下，边打字回覆邮件，边说：「看你爸那么儒雅就知道你们家祖上是书香门第了。」 第446章 她开心我就开心 446 唐家没字辈，然后唐熠还交代要取个中性一点的名字，不希望女儿名字太女性化，且到时候不管生男孩女孩都能用。 这个任务挺难，蒋凡晞拿着平板翻了一晚上诗经楚辞都没找到合适的名字，给孩子取名的新鲜劲儿被这枯燥的找字过程磨灭了，平板往床头柜上一丢，人窝进被子里，嘟囔道：「不找了！看得我眼花！明天让我爸帮忙！」 「可以。」唐熠觉得蒋志存取的名字应该不会差，「就交给你爸。」 他把笔电盖上，掀开被子下床，上了个洗手间又回到床上，把灯熄了，摸黑把蒋凡晞抱到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明早还上医院呢。」 蒋凡晞双腿夹住他的腿，双臂紧紧圈着他的腰，说：「明天要抽血，我明早不能吃饭。」 「好，那你不要起来做早餐了，我到医院再随便吃个三明治。」 「嘻嘻，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睡吧。」他再度吻了吻蒋凡晞的眉眼，「晚安，我爱你。」 屋里开了暖气，肤感舒适，身上的鸭绒被松软，空气里有加湿器喷洒出来的安眠香氛。 唐熠早上七点起床忙到现在，已经很累了，就快睡着，怀里的人儿却不老实地动了动，低低喊了声：「老公……」 「嗯？」 「你以前每次睡前都要亲我嘴巴的。」 唐熠：「……」 「你今天没吻我，我有点疑惑……是对我没感觉了吗？」 唐熠半晌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凡晞还在他怀里不安分地动着，他压抑道：「不是。」 「那你今晚为什么不吻我？」 「……因为我怕忍不住。」他下巴抵着蒋凡晞的头顶，深吸一口气，而后唿出来，那气息滚烫灼热，融进空气里，「这阶段不能做，怕伤到你……」 「好吧，那是我多想了……」 「傻瓜。睡吧。老公永远爱你，永远永远……」 「我也是，永远爱你……」 …… 翌日，蒋凡晞起了个大早，七点半就拽着唐熠出门了。 到诊室外才八点一刻，门诊时间还没开始，他们坐在休息椅上等。十分钟后，苏乔来了，赶紧将他们请到诊室。 蒋凡晞小心翼翼把装在自封袋里的验孕棒拿出来，放到桌上给苏乔看：「例假四天没来了，然后这个是我前天晚上在家测的。」 苏乔看一眼，笑道：「好，医保卡给我，我帮你开个单子，先去做一下检查。」 蒋凡晞递上低保卡。 苏乔插卡，边在键盘上打字，边说：「抽血和b超，确认一下是宫内孕，hcg值和孕囊情况正常就可以，等十二周的时候再来建卡。」 蒋凡晞乖巧点头：「嗯嗯，我空腹来的，可以抽血。」 苏乔把医保卡拔下来还给她，看一眼站在后方的唐熠，笑问：「太太怀孕了，先生开不开心？」 唐熠憨笑，垂眸看着蒋凡晞，一脸宠溺：「她开心我就开心。」 蒋凡晞也笑嘻嘻地看着他。 苏乔笑笑，站起身：「我带你们去检验科。」 蒋凡晞忙说：「不用不用，我们知道怎么走。外面还有病人了，苏医生你先忙。」 「好，那你们小心，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俩人出了诊室，赶紧去检验科抽血。 蒋凡晞很勇敢，不怕针也不怕血，抽了两管子血，没哭也没红眼眶，抽完了，赶紧又拉着唐熠去彩超室。 当冰凉的啫喱和探头压到她小腹处，她忽然一阵紧张，使劲儿仰头望着彩超机屏幕。 但上面一团黑白，她压根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于是问：「大夫，是宫内孕吗？」 大夫笑道：「是的哦，恭喜准妈妈。」 蒋凡晞心中一喜，唇角漾着满足的微笑。 「宝宝看上去还好吗？」 许是发现她在焦虑，大夫安抚道：「宝宝很好很健康，准妈妈要放松心情。」 说完，扯了几张纸巾递给蒋凡晞：「检查好了。」 蒋凡晞把肚皮上的啫喱擦掉，裤子一提，坐起身。 问过大夫什么时候拿报告，她拉开帘子，离开彩超室。 门外，唐熠站在窗边，看到她出来，迎上来，把她扶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 「怎么样？」 蒋凡晞笑：「大夫说宝宝很好。」 唐熠也松一口气，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那现在知道宝宝很好，就不纠结了，好好养胎，好吗？」他把蒋凡晞冰凉的小手拉到自己大衣内，让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腹部，「不要再胡思乱想，除了想着我和宝宝，其他什么事情都不要想。」 「好啦，我知道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说：「咱们搬到北沿的四合院住吧？姥姥照顾过我妈和舅妈的孕期，这方面也比较有经验，咱们再请个营养师，帮你处理孕期的饮食，不能老跟着我吃意面牛排的。」 蒋凡晞心想：与其留在家里面对佟玉英，不如去后海图清净。 佟玉英一旦知道她怀孕，麻烦事儿肯定更多，而且她感觉佟玉英照顾孕妇也不在行。 「好，搬去北沿住！」 …… 半小时后，拿到报告，他们回诊室找苏乔。 苏乔仔细看过报告，笑着说：「情况很好，各种数值都在正常范围。」 蒋凡晞「嗯」一声，迫不及待问：「那需要注意什么吗？」 苏乔看一眼报告单上的年龄，扶了扶眼镜，看向蒋凡晞夫妇：「准妈妈年纪不小了，孕期不要做幅度过大的动作，生活各方面千万小心，不要跑不要跳。再来一个饮食方面要注意，尽量清淡营养。」 说完，椅子一转，看向电脑屏幕，滑鼠点击几下，列印出几页资料递给蒋凡晞：「上面有孕期饮食建议和运动建议，你们可以拿回去参考一下，有什么不明白的打电话给我。」 唐熠跟她道谢，揽着蒋凡晞出诊室。 蒋凡晞低头去看手中的资料，看到最后面几行字写着「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禁止同房」，指给唐熠看：「你看，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行。」 走廊人来人往，唐熠小心护着她，没去看那行字：「我知道。」 蒋凡晞小声问他：「前后半年，你忍得住吗？」 唐熠一噎，半晌没吭声，进了电梯才说：「应该可以吧。」 用的不是肯定句，蒋凡晞笑他：「我就看你到时候忍不忍得住，要不咱们分房睡吧，这样你应该就没问题。」 唐熠想都没想：「那不行！绝对不可能！」 第447章 好像快发动了 447 蒋凡晞夫妇一走，助手随即提醒：「苏医生，您刚才没有为那位孕妇开叶酸片。」 苏乔双手敲打键盘，在个人备忘录里记录蒋凡晞的信息，笑道：「他们等这个孩子等了两年，叶酸片早就给自己安排上了。」 「孕妇没化妆，看上去都那么漂亮，很难想像正儿八经化了妆得有多美。」助手羡慕，「她老公也蛮帅的，看上去好像挺有钱的样子。」 「先生是美籍富商。」苏乔关上备忘录，身子往椅背上靠去，抬手按了下个号，「不过太太自己也很有本事，半导体领域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 助手说：「这对夫妇，跟滕处那对挺像的，男富女强，还都长得特别好看，我又相信爱情了。」 提到傅时御，苏乔笑出声：「那可不一样。今天这位先生比滕处老公稳重多了。你知道滕处老公有多夸张？竟然在彩超室问张大夫他女儿长得美不美？当时滕处才怀孕六周。张大夫被他搞得哭笑不得。」 「看来是很想要女儿啊，我还以为有钱人都喜欢儿子呢……」 门被推开，下一位孕妇进来，苏乔轻咳一声，止住话题。 …… 春天的时候，蒋凡晞怀孕十周，和唐熠一起搬到后海北沿的四合院住。 她吐得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过了十分艰难的一个孕早期。 清明节的时候，她孕十二周，要上医院建卡，且很快就要三十五周岁，沾上高龄产妇的边，不仅她自己不喜欢，唐熠也不让她回老家扫墓。 她就在四合院安心住下来，边养胎，边自学婴儿护理。在家呆腻味了，就上韩家玩，有时候也会去酒吧街散步，去冯磊的酒吧听歌。 唐熠说她老给孩子一个酒吧氛围的胎教，以后孩子长大了也想玩乐队，说完又说，乐队当副业可以，还是希望孩子有一份正经职业。 蒋凡晞笑他终究是沦为了世俗的父亲。 …… 春去夏来，秋归冬立。 十一月初，蒋凡晞预产期快到了，和唐熠搬回公寓住。 唐世明和孙玫从美国回来，陪着一起待产，也迎接唐家第三个孙子。 蒋凡晞孕期一直有在运动，胎位和骨盆条件都很好，她选择了顺产。 佟玉英当年也是顺产，就跟她说，顺产很快，疼个几小时就生出来了，生完立马可以下床，隔天就能熘达，如此更坚定了蒋凡晞顺产的决心。 唐熠十一月一号开始在家工作，陪着蒋凡晞，担心她随时发动要上医院，担心她大腹便便自己在家不安全。 蒋凡晞倒是不怕，还每天挺着大肚子上生超买菜，到商场逛婴儿用品。 家里没特别布置婴儿房，反正主卧够大，直接在双人床旁边放上婴儿床，添置几个放婴儿用品的斗柜在墙边，那一个小角落未来几年就属于宝宝的。 至于宝宝大了，到了该分房的时候，他们打算搬到北沿的四合院定居。四合院房间多，可以收拾出两个房间给宝宝睡觉玩耍。 主要还是考虑到后海街坊邻居孩子多，将来宝宝有玩伴，对成长有好处。 蒋凡晞知道自己就是因为童年都关在家里，与一堆机械小零件为伴，所以儿时才会没朋友，这种习惯直接影响到她成年后的社交，虽然她和陌生人、下属客户之类的应酬完全没问题，但生活上很难与除了丈夫之外的人建立起亲密关系，比如闺蜜和特别好的朋友，她就没有。 而唐熠则不然，从小在胡同长大，不仅有冯磊这位铁哥们，还有傅时御顾炀徐睿这些好友，即使青春期去了美国，在陌生的环境，他还可以交往到井勤和景霁之这两位从少年一直到中年的好友，这正说明了童年那些玩伴给了他社交与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 蒋凡晞不希望孩子再走自己的老路，所以早早就为孩子打算好了，唐熠也是贊同她这些考虑的。 …… 立冬那天，佟玉英炖了大鹅，让蒋凡晞和唐熠过去补冬。 蒋凡晞这两天一直觉得肚皮发紧，知道可能快开动了，心里紧张，没吃多少又和唐熠回了自己家。 洗完澡躺在床上，唐熠照例用胎心监测仪听宝宝的胎心。 「老公，我肚皮好紧，好像快发动了。」蒋凡晞手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耷拉着眉眼，「预产期是明天，可能真的快生了。」 胎心监测仪的探头在她腹部上压了几道，宝宝强有力的心跳声从监测仪外放音响传出。 唐熠温暖干燥的掌心扶着她腰侧，安抚道：「第一胎没那么快，你别担心，咱们这边到医院就半小时。」 蒋凡晞嘆着气点头，给自己安慰：「嗯，如果是先破水的话，我要立刻躺下来，我现在就怕洗澡的时候突然破水，不知道破水的时候身体有没有感觉。」 「安全起见，这几天不要淋浴了，用毛巾擦擦身子就好。」 宝宝胎心正常，唐熠抽出几张纸巾，帮蒋凡晞把肚皮上的啫喱擦干净，高腰孕妇睡裤拉上去，还悉心地整理了一下裤头的松紧。 他把监测仪收到盒子里，出去洗了个手，拿了个保温杯进来，放到蒋凡晞那侧的床头柜上。 他躺到自己位置上，侧躺着身子面对蒋凡晞。 蒋凡晞现在翻个身都费劲，一躺下，肚子就高高顶着，唐熠也不敢把她抱在怀里，怕压着肚子里的孩子，只能侧躺着面对她，薄被下的手，紧紧牵住她的。 「待产包都收好了吗？」蒋凡晞问，「你有没有照着我写的单子再检查一遍？」 「有，检查过了，都准备好了。」 蒋凡晞点点头：「那就好。」 安静几秒，她又喃喃自语道：「不知道我生的时候医院那边有没有单间？上次苏乔说单间比较紧张，不一定有。我不想跟别人住一间……」 唐熠轻抚她的手臂，温柔道：「没事，不担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 话落，他撑起上身，吻了蒋凡晞一下，然后把灯光调到睡眠模式。 他没法把她抱进怀里，只能最大限度地贴近她，侧着身子，紧挨着她：「睡吧，到时候顺产的话，需要很多体力，这两天睡眠一定要充足。」 第448章 你不要怕 448 蒋凡晞乖乖闭上眼睛，却没半点睡意。 她这几天又有点焦虑、烦躁，心里一团乱麻，一天要检查好几次待产包，生怕有遗漏了什么，也怕自己年纪大了生产不顺利。 「老公，你跟月嫂说清楚了吗？我这几天就要生了，让她随时待命啊。」 唐熠低低「嗯」一声：「交代过了，你放心吧。」 「不知道我妈把客卧整理好了没，月嫂一来随时要住的……」 「月嫂要陪着在医院待几天，那时候再整理也来得及。」 「喔……」 「我做月子的时候，你真的不去书房睡吗？到时候宝宝夜里可能会吵哎……」 「没事，宝宝吵的时候我起来带……」 …… 聊着聊着，蒋凡晞迷迷煳煳睡着了，但其实睡不深，孕晚期她睡眠一直都不太好，总是半睡半醒的感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了例假，很多很多，肚子很痛，买不到止疼药和姨妈巾，站在大街上急得团团转。 她捂着肚子，下意识去摇身边的人：「老公……我痛经……你快去帮我买止疼药……」 唐熠惊醒，一下坐起身。 「肚子痛吗？」他手钻进被子里，第一时间去摸蒋凡晞的裤子，看看有没有湿。 裤子是干的，羊水没破。 蒋凡晞闭着眼睛，皱眉哭道：「我痛经，你快去帮我买止疼药……」 唐熠知道她可能是发动了，立马下床，随手捞起丢在床尾凳上的运动长裤套上，然后去衣帽间拿了自己的外套和一件孕妇羽绒外套回房间。 他小心翼翼扶着蒋凡晞坐起来，把外套套到她身上，拉好拉链。 蒋凡晞也精神过来了，皱眉哼唧着「痛」，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 唐熠把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框镜拿过来，帮她戴上：「你刚做梦喊痛经，可能是在开指了。」 蒋凡晞低头去摸肚皮，发烫、紧绷。 这时，一阵新的撕扯感从小腹袭来，她低唿一声：「啊……痛！好像是快生了！」 唐熠已经穿上风衣外套，手机往裤兜一塞，微弯下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走出房间。 他就这么一路抱着蒋凡晞进电梯、上车。 副驾座椅被调成横躺模式，蒋凡晞躺上去，随着阵痛一阵一阵袭来，她脸皱成一团，哼唧着喊痛。 唐熠帮她系好安全带，启动车子，往医院走。 一路上，他先给苏乔打电话，说蒋凡晞可能要生了，让苏乔现在去医院。然后又给周恆打电话，让他去接佟玉英和蒋志存到医院，顺便把衣帽间的待产包也带去医院。 「几点了？」阵痛间歇，蒋凡晞看一眼车窗外，「是不是才半夜？」 唐熠看一眼仪錶盘：「凌晨三点。」 蒋凡晞「哎」一声，双手覆住腹部：「坏宝宝，你怎么这么会选时间？大家都还在……」 话没说完，一阵新的撕扯感再度袭来，她痛得再说不出话，哼哼唧唧喊着痛。 唐熠空出右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车速不断加快：「深唿吸，痛的时候你就深唿吸。」 蒋凡晞痛到整个人要撕裂，根本掌握不了深唿吸的节奏，只能靠哼唧来转移注意力。 红色宝马在深夜的东城街头狂奔，所幸夜里车不多，路上很通畅，平日里要半个多小时不止的车程，今天二十分钟就到了。 唐熠直接把车开到产科楼下，刚下车，穿着便服的苏乔从门内迎出来，急道：「羊水破了吗？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唐熠拉开副驾车门，镇定道：「羊水没破，痛了大概有四十分钟。」 苏乔上前，手往蒋凡晞下身一探，转身对唐熠说：「我先把产妇推到产科，你去把车停好了就上8楼来。」 说着，转身朝站在身后两位年轻的男孩女孩说：「去拉一把轮椅过来！」 「好的苏老师。」 唐熠上半身探进副驾，扯一张纸巾帮蒋凡晞擦去额上的汗，而后吻了吻她痛得紧皱的眉心，柔声说：「苏医生先带你上产科，我去停好车立马就上来，你不要怕。」 蒋凡晞点点头，艰难地说了声「好」。 她一脸惨白，额上不断有汗沁出来。 唐熠又帮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轮椅来了，苏乔说：「先生把太太抱到轮椅上吧。」 唐熠立刻弯腰俯身，小心翼翼把蒋凡晞横抱到轮椅上，吻了下她的眉心，站起身，跟苏乔打了声招唿，很快把车开走。 …… 蒋凡晞被苏乔和助手推着进电梯，阵痛停歇的片刻，她强撑精神，问苏乔：「苏医生你今天值班吗？」 苏乔笑道：「我今天休息，不过我家就在医院旁边，走几步路就到了。」 「耽误你休息了苏医生。」 苏乔眼睛看着电梯层变化数，手安抚地在蒋凡晞肩上按了按，说：「没关系，大家都是自己人，一会儿我帮你接生，你放松。」 苏乔是当时为唐希恩接生的医生，亦是薄胥韬太太南羽的闺蜜；而薄胥韬和唐熠是老同学，关系不错。大家都在一个关系网里面，也难怪唐熠一通电话，苏乔大半夜也赶过来。 有自己人在，蒋凡晞陡然有了安全感，即使腹部那股要将她生生撕裂成对半的钝痛感还在，但情绪不再那么恐慌。 电梯到了8楼，苏乔把蒋凡晞推出去，边厉声交代亦步亦趋跟着的助理：「你俩先去准备一下！产妇马上要进待产室！」 助理们道「是」，拔腿就往走廊深处跑。 一波痛感又袭来，蒋凡晞痛得捂着肚子曲着上身，小声哼唧着。 苏乔推着她，在产科走廊里疾步前行。 很快，她被推进一间十来平方左右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两边是各种检测仪器，旁边还有一张陪护床。 蒋凡晞人被推进去，苏乔帮她把外套脱了，和助理合力把她抬到待产床上。 助理在她手臂和肚子上都绑了各种监测贴，线线连接上产床两旁的仪器，苏乔用听诊器帮她听过体徵，交代了助理几声，很快就离开了待产房。 人刚出去，唐熠就急匆匆进来了。 第449章 坚持着 崩溃着 449 唐熠进来，立马走到待产床边，俯下身去看蒋凡晞，眼里都是紧张与担心。 阵痛再度袭来，蒋凡晞眉心紧皱，低喊：「疼，好疼……」 她对疼痛天然敏感，平时来例假，经血通过宫颈，都要吃止疼药，更何况这时候是整个宫颈在打开。 唐熠也是急得额头一层汗，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自己顾不上擦，先帮蒋凡晞擦。 他第一次面对这种事，看到蒋凡晞那么痛，心疼之余，更多的是手足无措，只能不断帮她擦汗、按摩四肢和肩颈，笨拙地教她深唿吸。 收效甚微，蒋凡晞依旧疼得烦躁。 过了会儿，导乐进来了，要帮蒋凡晞进行一对一的分娩指导。她一上来就扶着蒋凡晞坐起身，温柔地指导她如何调节唿吸。 蒋凡晞照做，疼痛果然缓解许多。 期间，换上白大褂的苏乔进来查看蒋凡晞的情况，唐熠接到周恆的电话，下楼去拿待产包。 很快，佟玉英风风火火地进来了，一进门就尖声问：「怎么样？开几指了？要生了吗？」 苏乔说：「一指半。」 「哎呦！」佟玉英立马奔到待产床另一边，对着蒋凡晞说，「才一指半？那开到十指得多久啊？」 蒋凡晞肚子已经很痛了，听自己妈这么哌燥，人一烦躁，肚子更疼了，难以忍受地喊出声。 佟玉英叫道：「才一指半你就这么疼？那三指之后你怎么办呦？**指不得疼晕过去啦？」 蒋凡晞手登时重重抓上待产床的扶手，垂着脑袋，咬着唇，把呻吟声都吞进肚子里。 导乐为难地看一眼苏乔。 苏乔也知道佟玉英在这里对产妇的情绪没好处，正想把佟玉英支走，唐熠黑着脸开口了：「这边只能留一位家属陪护，要不您先到外头的休息区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我再出去叫您。」 苏乔赶紧说：「是的，只能留下一位家属陪护，其他人先出去吧，不要坏了规矩。」 佟玉英说：「要不我留下来吧，小唐你去外头等，你一个大男人没生过孩子，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唐熠不耐：「我一会儿还要办些手续和签字。」 佟玉英念了句「这什么破规矩」，随即看向蒋凡晞，问：「要不要妈留下来陪你啊？」 蒋凡晞赶紧摇头，虚弱道：「您出去吧，唐熠在这里就行……」 「那好吧，我回去给你熬点鸡汤，顺便把你爸带过来。」 蒋凡晞痛苦地「嗯」了一声。 佟玉英出了待产室，所有人都松一口气。 导乐继续指导蒋凡晞放松情绪，苏乔的助手不知去哪儿推来一颗大大的瑜伽球，导乐引导蒋凡晞坐到球上，跟着指导小心活动身体。 唐熠在一旁护着。 快中午的时候，蒋凡晞开到二指半，苏乔问他们：「可以上无痛了，产妇想无痛分娩吗？」 唐熠问：「打麻药吗？」 苏乔点头：「腰麻，可以有效降低阵痛痛感，开到八指再撤掉。产妇可以在麻醉的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储存体力，为接下来的顺产做准备。」 唐熠还没说话，蒋凡晞就喊道：「不要！我不要打麻药！我要自己生！」 导乐轻声安抚她。 唐熠示意苏乔到外面说话。 「无痛分娩有什么副作用么？」 苏乔说：「有延长第二产程和宫缩乏力的可能，必要时，会同时滴宫缩素促进宫缩、加快第二产程。」 唐熠问：「会不会对产妇和胎儿有不好的影响？」 苏乔笑道：「不会，无痛分娩的技术很成熟了，也经过很多年的临床试验才进行推广，这点你可以放心。」 「好，我了解了。」唐熠看一眼因为新一波阵痛袭来而痛到红了眼眶的蒋凡晞，咬了咬牙，「那就用无痛吧，我太太她比较怕疼。」 话刚说完，就听到蒋凡晞在里头喊：「我不要无痛！我可以坚持下去……不要无痛……」 苏乔见状，笑道：「要不先不上无痛，看看产妇情况怎么样再说。」 唐熠点头：「好，麻烦你了苏医生。」 他进待产房，蒋凡晞还坚持跟着导乐做运动、调整唿吸。 「我可以自己生……真的不用无痛分娩……」话还没说完，又疼得龇牙咧嘴，眉毛都要纠到一块去了。 唐熠心疼，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只能陪在一旁，笨拙地给她加油打气。 …… 过了会儿，佟玉英和蒋志存送鸡汤进来，听说蒋凡晞快开到三指，知道很快要生了，便没回家，在外头的休息区等着。 唐熠交代周恆照顾好俩老人。 可蒋凡晞开到两指半之后却迟迟开不到三指，用了整整半天时间，到傍晚才勉强开到三指，之后阵痛加剧，她痛到狂哭，躺在床上呻吟。 阵痛间歇停止的时候，她累到迷迷煳煳睡着，就那么一分钟，她都能做上一个甜美的梦。 可当下一波阵痛袭来，她又被撕裂感生生痛醒，继续哭着等待阵痛过去。一整天没正经吃东西，头髮因为流了许多汗而乱糟糟、臭烘烘。 她昨晚就睡三个多小时，还是半睡半醒，这会儿早就体力不支，整个人很虚弱，再加上阵痛的摧残，虽然有导乐和唐熠陪着，还是痛到几乎崩溃。 唐熠一直劝她上无痛分娩好好睡一觉，她又不肯，咬牙坚持着、崩溃着。 就这样持续到晚上十一点多，终于开到八指了，苏乔赶紧把人推进产房。 蒋凡晞已经被折磨到两眼发懵，只知道在剧烈的痛感中，有人在按她的肚子，苏乔要她「闭紧齿关」、「嘴巴不要漏气」、「气沉到下面」、「用力逼出来」…… 她照做，可是那将她撕裂了千万遍的痛感早已令她神志不清，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用对方法，只觉得肚子真的很痛很痛，孩子一直出不来，她闭紧嘴巴，下身不断用力，最后再也受不住了，崩溃地大喊出声。 气全从嘴巴跑出去，她感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了，再也没有力气了…… 第450章 长得像爸爸 450 蒋凡晞又痛又累，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没办法把孩子生出来，她好像耗尽了全部的自己却依然没效果。 助产士在用力挤压她的肚子，把她高高的孕肚往下挤，想将孩子挤出来。 泪眼模煳中，她看到苏乔一脸着急地大喊：「用力！再用力！看到宝宝的头了！妈妈加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闭紧齿关，紧咬着牙，把全部的力气都往下运…… 助产士看一眼时间，提醒道：「苏医生，快两点了。」 蒋凡晞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很累很乱，脑子里乱成一团，耳边不停有各种声音出现。 助理说：「苏老师，产妇宫缩乏力，再这么耗下去，婴儿可能会缺氧。」 助产士问：「要不用产钳吧？」 蒋凡晞听到了，她知道产钳是什么，也知道产钳的副作用，可她无力拒绝，她现在只想宝宝快出来，她怕宝宝会缺氧。 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她急得浑身发抖，她拼命暗示自己要镇定，双手勇敢地抓牢产床扶手，双膝往分腿架上用力一压，深吸一口气，闭紧齿关，拼劲全力，把气往下身运去。 因为用力，她整张脸都涨红了，很烧很烫，下唇被咬到出血，耳朵好像听到什么爆裂的声音…… 「哇……」一声婴儿啼哭声响彻手术室。 蒋凡晞只觉肚皮一松，浑身紧绷的神经随之一落，整个人瘫软在产床上。 她泪眼模煳地望着头顶光亮的手术灯，放空着，耳边有个声音在说：终于活过来了…… 生不出孩子的感觉，真像是地狱走了一遭。 苏乔帮宝宝剪好脐带，将宝宝交给一旁的儿保医生，对助手说：「利多卡因。」 蒋凡晞知道要给自己侧切的地方缝针了…… 孩子顺利出生，她终于有时间去感受自己的内心。知道下面被剪了一个口子，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有心酸，有无奈，有失落…… 虽然打了麻药，但还是有针刺的痛感，可跟阵痛比起来，这真的不算什么。 「宝宝还好吗？有没有缺氧？」她平静地问。 苏乔专注帮她缝着伤口，露在口罩上方的眼睛弯了下，说：「宝宝很好，没有缺氧，很健康！」 「那就好……」 只要宝宝好，蒋凡晞觉得自己就能好。 孩子在一旁啼哭，声音洪亮。 蒋凡晞侧过脸去看，却还是模煳一片，她没戴眼镜，六百多度近视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只依稀看得见几位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围在一个小小的台子旁边。 这时，苏乔的助手走到她身边，将她的待产服脱下一边，露出上臂：「你宫缩有点乏力，现在要为你打宫缩素，左右各一针，可能会有点疼。」 蒋凡晞闭眼点头，虚弱道：「好……」 助产士在和苏乔闲聊：「上了年纪顺产，就是这点不好，容易宫缩乏力造成难产……」 苏乔笑道：「早点生孩子肯定是没错的，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二十几岁拼学业拼事业的时候根本顾不上怀孕生子。」 一位儿保女医生嘆气：「可不是，特别是咱们学医的，等工作稳定下来，有那个条件生养孩子，都多大年纪了？体能早追不上了。」 「做女人难啊。」苏乔收了最后一针，又亲自帮蒋凡晞把伤口细细护理了一下。 儿保科医生把整理得干干净净的宝宝抱到蒋凡晞身边，让宝宝的小嘴贴到她脸颊吻了下。 「恭喜平安产下千金，体重3.2公斤，身高51公分。」 蒋凡晞侧过脸去看宝宝，这回她看清楚了。 小人儿脸上皱巴巴的，双眼紧闭，浓密的黑髮和头皮黏在起，粘乎乎的，看上去有点丑。 眼泪从她眼角滑落。 这是她和唐熠的女儿，是他们等了两年的孩子，是他们爱的结晶，是她辛辛苦苦、冒着高龄危险拼尽全力生下来的孩子。 她唇抵着宝宝的额头，亲了宝宝一下。 儿保医生笑着把孩子放在她身边，提醒道：「尽快给宝宝吃母乳喔，这样可以保证之后奶水充足。」 苏乔走过来，低头看了会儿宝宝，笑道：「女儿长得像爸爸。」 蒋凡晞虚弱地笑了下：「真的吗？可是我觉得她好丑，不像她爹也不像我。」 所有人都笑了。 助产士说：「我们接生过那么多宝宝，你家千金颜值可以进前三了。刚出生的宝宝都是皱巴巴的，没有一个白白嫩嫩干干净净的，你家千金这样已经很漂亮啦。」 「这样啊。」蒋凡晞憨笑，「那我就放心了。」 苏乔和助产士帮她整理了一下，很快就把待产床推到观察室。 观察室里有点冷，助产士给她和宝宝盖了被子，苏乔帮她调整好可以让宝宝吃上母乳的躺姿。 「你先在这边休息一下，我去通知你先生进来。」苏乔拍拍她的肩膀，又看了眼宝宝，这才笑着离开观察室。 大半夜的，观察室里没有其他产妇，只有两个护士在值班，有一个过来跟她说，如果想大便就说一声。 宝宝好像已经睡着了，rt含在嘴里，并没有在吸。 蒋凡晞挠了挠宝宝的脚底，小声说：「不要睡了，起来吃nienie，现在可是产后黄金开奶时间喔，你要是偷懒不吃，以后就没得吃啦……」 宝宝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皱了下眉，哼唧两声，又睡着了。 蒋凡晞这才明白苏乔刚才为什么说宝宝像唐熠了。 那皱眉的样子和唐熠一模一样。 矜贵、隐忍、不耐，这三种情绪他们父女俩都能用一个皱眉解决。 她细细打量宝宝。 眉眼、鼻子，都依稀看得出唐熠的影子。 她忍不住将年轻时候的唐熠性转一番，想像唐熠的五官，配上白皙的皮肤、柔和的轮廓…… 是那种很有性格的美，看上去有点冷、有点傲，却又同时拥有很吸引人的媚。 蒋凡晞看着看着就笑了，满心盈满了幸福。 虽然身体很累，却一点睡不着，初为人母的喜悦沖刷了所有辛苦与虚弱。 「觉得怎么样？会难受吗？」唐熠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俯身看着她和宝宝。 蒋凡晞回神，抬起头，对他笑了下：「还好，生得有点久，幸好宝宝很健康。」 话说完，她才发现唐熠眼眶和鼻头都红红的，脸色也有点差。 第451章 451不脏 451 蒋凡晞虚弱笑笑：「我没事儿，宝宝也很好，你不要难过嘛！」 唐熠红着眼睛看她，指腹轻抚上她的眼周，柔声问：「很痛吧？是不是特别用力？」 蒋凡晞憨笑，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哪有人生孩子不痛不用力的？生完就好了呀！」 她眼下皮肤满是红点，眼白也红了大半，像被人重重打了两拳。 这是因为生产时太用力，眼周毛细血管爆破，血液冲进眼睛，染红了眼白。 可想而知她有多痛苦才把孩子生出来。 唐熠硬生生将眼泪咽下去。 他俯身，把蒋凡晞散落在额边的头髮拨到后面，低头，在她光洁饱满的额上吻了吻。 蒋凡晞低唿：「我一天一夜没洗了，好脏的，你别呀……」 「不脏，很干净。」 唐熠又吻了下她的唇，这才转而去看伏在妈妈胸前吸吃奶的女儿。 小人儿闭着眼睛，小嘴尖尖地吸吮着，也不知道吃没吃进去，看上去倒是很努力。 蒋凡晞笑，小声说：「你来之前，她还不吃呢，就含着睡觉，你一来，她吃上了，是有点儿怕你还是怎么回事儿啊？」 唐熠唇角弯了弯：「可能是怕我跟她抢。」 蒋凡晞回过味来，红了脸，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护士，小小声说：「现在有孩子了，不能再讲这种流氓话。」 唐熠看着她，低低笑着：「这是实话，哪里是流氓话。」 「跟我爸妈说了吗？还有你家那边。」 「没有，大半夜的，老人都在休息，明早再通知他们吧。」 蒋凡晞点点头：「也是。月嫂明早过来吗？」 唐熠「嗯」一声，帮她掖好被子：「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操心，好好养身子。」 「我现在肚子好饿……」 「舅妈晚上拿过来的鸡汤和鱼汤我给你热上了，一会儿回病房就有的吃。」 蒋凡晞笑得一脸幸福：「真好。」说完，又想起来：「对了，单人间有吗？」 唐熠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尖：「当然。」 因为苏乔的安排，唐熠得以在观察室里陪她，他们小声说着话，值班护士偶尔投来一眼，没说什么。 期间，苏乔来过几次查看过蒋凡晞的情况，有一次唐熠在外头和她说话，说了挺久，蒋凡晞心想，唐熠应该是在问生产时候的情况。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算难产了，因为生完后，助产士和苏乔说了那句「高龄产妇容易有难产的风险」，所以她判断其实自己的情况就是属于难产，只是苏乔怕影响她的情绪，所以没有和她明说吧。 她嘆着气，低头去看伏在自己胸前的小人儿，无奈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老母亲要是因为生你撒手人寰了，你会被后妈虐待的你知道吗？你老父亲工作那么忙，到时候肯定把你丢给后妈去带……」 「没有后妈。」唐熠走过来，脸色不太好。 蒋凡晞鼓了鼓脸颊，问：「苏医生和你说什么啦？」 唐熠俯身吻了下她的额头：「她说你很勇敢，很伟大。」 「……我那也是没办法。」 唐熠帮她们娘俩把被子掖好，推着产床出了观察室。 没有七嘴八舌的亲戚，也没有急得团团转的老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平静而幸福地进了电梯。 凌晨的产科手术层人不多，甚至因为进入冬天，气氛有些许寒凉，蒋凡晞望着女儿和丈夫，满满的安全感。 …… 回到病房，苏乔带助手过来看了下情况，吩咐了一些事情。 人走后，唐熠把宝宝抱到婴儿床上，然后扶着蒋凡晞半坐着，把热好的鸡汤和鱼汤放到病床的餐板上。 蒋凡晞二十多个小时没好好吃东西，又刚经歷了一场痛苦的生产，早就饿得两眼发晕，很快就把两碗热腾腾的汤给干掉，连带鸡肉鱼肉也不放过。 结果就是很快有尿意，而且是来得特别急的那种。 见唐熠从洗手间洗好餐具出来，她赶紧说：「老公，我想嘘嘘，你扶我下床吧。」 唐熠立马将手中的东西放一边，又进洗手间拿了一个扁扁的长方形塑料脸盆出来：「现在先不要下床，直接在床上尿。」 蒋凡晞张了张嘴，手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那是躺着，尿在里面吗？」 「嗯。」唐熠掀开被子，把面盆垫到她屁股下，而后又被子盖上，「我去准备清洗的东西，你慢慢尿，不急。」 蒋凡晞「哦」一声，就看到他从一旁的袋子里翻出一个粉红色的罐罐去了洗手间，出来后，罐罐拿到恆温水壶那边装水，放到一旁的托盘里。 他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放到床尾。蒋凡晞看到托盘里有几根大头棉签，还有一些小棉签和一管药膏。 「尿好了吗？」 「嗯。」 唐熠把被子掀开，卡在她膝盖上。 她有点不自在，动了动腿，说：「帮我把被子拉好。」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觉得下身有点不舒服，辣辣的。但她没好意思说，想等明天月嫂或者佟玉英来了，再让她们帮自己清理一下。 「得沖洗一下再上药，不然会不舒服。」唐熠拿出两根消毒好的大头棉签，用粉红色的尖嘴罐喷湿。 蒋凡晞下意识就说：「我知道要冲洗，等天亮月嫂或者我妈来了再……」 话没说完，唐熠已是将尖嘴罐里的水滋到了某处。 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把辣辣的感觉都冲掉了，蒋凡晞难为情地别开脸，手揪着被子，咬着唇，小声问：「会不会很丑？」 「不会。」唐熠声音很温柔，「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丑。」 蒋凡晞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心里并没觉得轻松，反而有点堵，四肢都是僵着的。 水沖好了，用干燥的大头棉签吸干水分，唐熠又细细帮她上了药，然后把一次性产妇裤拉好，盖好被子。 蒋凡晞觉得舒服多了，双腿在被子里伸直。 看着唐熠默不作声把装有脏污棉签和水的盘子拿去洗手间清洗，她忽然好感慨。 在某些时候，她也会气唐熠话少、什么都藏心里，可看他这么细緻体贴地照顾自己，又觉得也够了。这个世界没有完美的人，就是她自己都不是完美的，又怎么能要求唐熠完美呢？ 实实在在的体贴、照顾和陪伴，比什么都重要。 第452章 太戳心窝子了 452 「产妇宫缩乏力，第二产程快两小时了孩子还卡在宫口，当时情况挺危险的，要顺转剖也来不及了，只能下产钳……」 「产钳可能会造成产妇产道裂伤，也可能会给孩子造成创伤……」 「还好产妇很勇敢，在最后一刻把孩子娩出……她很用力，所以眼周毛细血管都破了，还好不是超高度近视，要不这种用力程度，视网膜也会有破裂的风险……」 唐熠站在洗手台前，垂眸盯着水槽里浅蓝色的塑料盆发怔，苏乔的话在他脑子里回放。 他知道蒋凡晞生这个孩子不顺利，但没想到情况那么紧急。苏乔走后，他用手机搜了一下「产钳」，想到那么大一个金属夹子差点硬生生刺进蒋凡晞的身体，他心脏就像被剜去一块，鲜血淋漓。 蒋凡晞是高龄产妇，完全可以申请剖腹产，可她打从知道怀孕那一刻起，就十分坚定要顺产，她觉得顺产对孩子好，宁可经歷那么痛苦的顺产也要给孩子一个她觉得好的生产方式，甚至连无痛分娩都不上。 到底是有多用力，眼周的毛细血管才会爆破…… 「嘀嗒」两声，两滴眼泪滴落在浅蓝色的塑料盆里。 唐熠双手抵着台盆边缘，垂着头，整个人仿佛雕塑一动不动，几滴眼泪再度滴落到塑料盆里，滴滴哒哒的声音在不大的卫生间里响动。 「老公。」外头，蒋凡晞在喊他。 「来了！」唐熠俯身，动作极快地掬了一把水往脸上泼，佯装刚洗完脸的样子。 他回到病床边，柔柔地问蒋凡晞：「怎么了？」 「我胸部有点硬，好像是要涨奶了，你快把女儿抱过来，让她再吃点。」 「好。」唐熠走到婴儿床边，慢慢抱起女儿。 小人儿睡得正熟，浑身软软的，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那样小心翼翼。 蒋凡晞微微侧了侧身子，抬起一侧手臂，让孩子侧躺在自己臂弯里。 唐熠在一旁帮忙，直到孩子顺利吃上，这才笑着拉过椅子坐下。 孩子吃了两口又不吃了，蒋凡晞轻声：「挠一下女儿的脚底，让她起来吃饭。」 老父亲说：「要不就让孩子睡吧？她可能也累了。」 「不行，她现在偷懒，错过黄金开奶时间，以后奶水会不够的。」 老父亲又说：「奶水不够就吃奶粉吧，不是多大事儿。」 蒋凡晞觉得多说无益，再次说：「你别打岔，给女儿挠挠脚底。」 唐熠于是把手伸进孩子包被里，用指腹轻轻挠了下孩子的脚底，孩子哼唧一声，眉头皱了下，小嘴巴又动起来。 蒋凡晞推推唐熠的肩膀，下巴点点孩子：「女儿皱眉的样子跟你好像哦。」 老父亲看着孩子傻笑：「那是，我的女儿能不像我吗？」 「你喜欢她吗？」 唐熠「嗯」了一声，移眸看向蒋凡晞：「当然，这是我们的女儿，我肯定会喜欢。」 蒋凡晞落眸看一眼孩子：「你不觉得女儿长得有点丑？」 唐熠这才回过味来，食指点了点蒋凡晞的额头：「合着你是在嫌弃我丑呢？」 先说女儿长得像他，获得他的认同，然后再说女儿丑，这不就是在说他这个老父亲丑么？ 太戳心窝子了。 …… 月嫂要八点才到，蒋凡晞便没敢睡，一直看着孩子，等到月嫂和其他人来了，才在病房稍微休息了一下。 但也只眯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苏乔交代，要多给孩子吃奶，所以她惦记着时间起来给孩子餵奶，没敢睡熟。 九点多的时候，唐世明和孙玫来了，唐熠进房来，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 唐世明好像挺开心的，从客厅传来他爽朗的笑声。 过了会儿，孙玫进来，和她聊了几句，关心了一下她的情况，让她好好休息，便又出去了。想来也是避免打扰产妇。 …… 中午，蒋凡晞吃过午饭，给孩子吃过奶，让佟玉英和月嫂看着孩子，自己则和唐熠去外头走走。 躺着没感觉痛，一下床，一走动，下面被牵扯到，也跟着一阵阵的痛，但为了让子宫里的淤血快点排出，她咬牙坚持着。 唐熠扶着她，俩人一起慢慢散步到电梯间。 那边有一大面的落地玻璃，可以远眺整个西城。 蒋凡晞指了指后海方向，问：「你爸看到是孙女，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他开心，说儿子孙子什么的养腻味了，就想要孙女。」 蒋凡晞笑，同时也松一口气。 她和唐熠是不重男轻女的，男女都好，就担心唐世明会因为她生了女儿而又有意见，或者苛待这个孙女。 现在唐世明开心，那就没人有意见了。 正想着，忽然一阵令她恐惧的痛感从下腹袭来。她用力挽住唐熠的手臂，另一手抚上腹部，痛得弯了身子。 「好痛……子宫在收缩……又阵痛了……」 唐熠赶紧把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回病房：「你放轻松，用导乐教你的方法唿吸。」 走廊上，有其他家属、产妇和护士在走动，大家看到唐熠一脸紧张地把老婆打横抱着，都笑了。 蒋凡晞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捂着肚子，痛得小声哼唧着。 俩人进了病房，佟玉英和月嫂都跟进来，一脸紧张地问：「咋了这是？」 蒋凡晞揪着眉头：「肚子疼，像阵痛。」 月嫂笑：「子宫在收缩恢復，好事儿，疼点儿不打紧，越疼恢復得越好。」 唐熠却已经紧张得一通电话又把苏乔喊过来。 苏乔来了后，检查过蒋凡晞的子宫情况，笑着说：「子宫恢復得挺好的，过了今天就不会痛了，没事儿，多忍着点。」 蒋凡晞听到还要捱半天的痛，顿时就萎了。 …… 当晚，唐熠让佟玉英回家，月嫂在病房外的客厅休息，自己则在病房里陪老婆女儿。 蒋凡晞刚生产完，出汗多，他时不时就要起来拧温毛巾给她擦汗；蒋凡晞每隔两小时要起来给孩子餵一次奶，他就跟着起来帮忙，把孩子从婴儿床抱到蒋凡晞臂弯里，等孩子吃完奶了，再把孩子抱回去。 半夜，蒋凡晞肚子饿了，他起来给她热各种汤汤水水和小米粥，等她吃完了，餐具清洗干净，这才又躺下来休息，但往往只休息不到一小时，又要起来准备给孩子餵奶。 第四天，蒋凡晞可以出院了，他们回到东城的公寓。 第453章 再追个男孩 453 家里没有客卧，唐熠便安排月嫂住在对门，让其白天过来照顾蒋凡晞和孩子，夜里他则自己一个人照顾妻女。 孩子两三个小时就要起来吃奶，有一阵子夜闹特别厉害，他整宿整宿没睡，照顾着孩子，让蒋凡晞可以片段式地休息一下。 有一天，唐希恩夫妇来看蒋凡晞和孩子，傅时御给唐熠传了n多招，教他在孩子夜闹时，给孩子飞机抱；教他怎么给孩子拍嗝、换尿布、哄睡、洗澡、泡奶粉。说得头头是道、事无巨细。 他一听，就知道这又是一位极致奶爸。 人走后，他和蒋凡晞说：「你那位同学，滕处长，把傅家大少爷训练得挺好，育儿经验那是相当丰富。」 女儿在婴儿床里甜睡，蒋凡晞把身侧的婴儿垫巾拿掉，拍了拍：「老公，来躺一会儿。」 唐熠笑着去把房门反锁上，脱掉家居长裤，躺到床上去，把老婆搂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蒋凡晞说：「是特地训练的吗？我以为希恩她老公本来就是那种细心体贴的。」 「大少爷一个，比他家爷爷还牛逼，从来只有别人照顾他的份，哪有他照顾别人的时候。」 「那你呢？」蒋凡晞把脸靠在老公胸膛上，看着落地窗外晴朗的天，笑得眉眼弯弯，「这么会照顾人，也是我训练的成果吗？」 唐熠笑：「那倒不是，就自然而然的想照顾你和女儿，这种事情好像唿吸一样自然。」 镌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落地窗外冬日暖阳照进房里，将房间里的一切拢进去，暖暖的。 蒋凡晞往唐熠怀里拱了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你最近都在家里，没去公司坐班行吗？」 「可以的，有什么急事我再临时过去也行。」 蒋凡晞点点头，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我觉得之前在北沿帮咱们做饭的那个厨师不错，做的东西挺合我胃口的，等月嫂走后，再请她过来帮我们做饭吧？」 唐熠什么都没问，直接说：「好。」 蒋凡晞补充：「要不接下来我一个人带孩子，没时间做饭的。」 唐熠问：「再请个育儿嫂带白天吧？」 「育儿嫂倒是不用，只要有人做饭，我一个人是能带孩子的。」 唐熠考虑片刻，问：「你真的打算就这么在家带孩子吗？」 「是啊。」蒋凡晞抬头看他，「有什么问题吗？」 唐熠摇头：「没有，我就怕你在家带孩子会不开心。」 蒋凡晞笑：「不会的啦，带自己的孩子干嘛要不开心？把孩子好好培养长大，以后省心。我喜欢先苦后甜。」 「好。都听你的。」 蒋凡晞再度往他怀里蹭去，脸埋在他颈间，用力唿吸着，把他身上的气息都吸进肺里，流淌在血液里。 生完孩子，她变得特别依恋唐熠，有时候也会多愁善感，怕唐熠以后离开她们娘俩。孩子的到来，好像把她身上的安全感都抽走了。 她是不怕唐熠离开自己的，主要怕孩子没爹，觉得孩子可怜。理智上清楚唐熠不会做这种事情，可情感上就是莫名担心。 但其实不管产前产后，唐熠每天都和她在一起，他们每个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生活习惯没有丝毫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过夫妻生活了。 虽然知道唐熠不会因此出轨，但她还是觉得俩人之间少了点什么，不再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好像产生了一点点的距离…… 她知道这是孕激素急剧下降的生理因素，她也知道自己多想了，但即使都明白，还是阻挡不了心里小小的失落。 …… 蒋凡晞做了45天的月子，一直到冬至这一天才正式出月。 唐世明在他们当初办婚礼的酒店为孩子办满月宴，宴请一众亲朋好友前来参加。 由于孩子还小，蒋凡晞和父母商量过，决定不回河北老家办满月宴，唐熠干脆直接包车，在孩子满月当天，把蒋家佟家亲戚几十号人从河北载到北京，当晚参加完满月宴，在酒店住一晚，翌日再把这些人送回河北。 女方亲戚看到蒋凡晞顺利生下孩子，且男方家还办了如此隆重盛大的满月宴，总算觉得她这桩婚事妥了，但还有不怀好意的亲戚认为，生的是女儿，蒋凡晞还是地位不稳，等着看她拼儿子呢。 亲戚们和佟玉英嘀嘀咕咕着要劝蒋凡晞赶紧再追个男孩，搞得本就有这个心思的佟玉英更加焦虑，满月宴还没结束，就当着唐家和韩家人的面，说：「出了月子赶紧再要个儿子，两个一起养，省事儿！」 舅妈笑道：「这肚子里的事情可不好说吶，哪能说要儿子就是儿子呢。」 佟玉英说：「可以去香港或者国外测试性别，听说怀孕一两个月抽血就能知道是不是儿子，不是的话，赶紧流了再怀！」 这话说得唐熠面色一黑，手中的筷子重重放下，厉声说：「不可能！」 孙玫说：「儿子女儿都好，没必要为了追儿子堕胎，太伤身体了，而且从迷信的角度来说……也不好。」 说着，看一眼唐世明。 唐世明眉头紧皱，双臂环胸，沉声说：「是啊，别去做这种事情，伤身子，也没多大意义，女儿好好培养，比儿子能干体贴的比比皆是。」 男方家人的态度倒是出乎佟玉英的意料，她很快改了口风，讪笑道：「一男一女凑个『好』字就完美了，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努力拼个儿子出来。」 蒋凡晞已无力吐槽。 佟玉英在唐家和韩家人面前给她掉链子也不是第一回了，她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个话题带来一阵长长的沉默，就在大家想要开启别的话题时，唐熠忽然开口说道：「瑶瑶生妞妞生得很辛苦，我不想她再面对这么危险的事情，所以我们有可能只会要妞妞一个孩子。」 蒋凡晞一愣，转头看向丈夫。 瞧见他一脸认真，她便也知道他决定了。 她没吭声。 之前信誓旦旦说要生两个，但现在就生一个，已经怕了。如果唐熠还想要二胎，她才要担心呢。 她年纪不小了，再加上不好受孕，真要追二胎，说不定追到40岁都不一定能追上，到时候再来一趟辛苦的孕产期之旅，估计要去半条老命。 她可不想折寿，还想活到看妞妞结婚生子呢。 第454章 ty的復刻版 454 整桌子的长辈都沉默了。 唐世明那双精明犀利的眼睛在儿子媳妇脸上转了几道，严肃道：「不用追男孩，不代表着一个女孩就够了。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们多生几个，是男是女都可以，总归多点孩子没坏处。」 似乎是不想蒋志存误会，他看向蒋志存，补充道：「唐熠这孩子事业越做越大，将来全部给妞妞去经营，妞妞太辛苦了，可以的话，多点兄弟姐妹帮衬着，妞妞也会轻松一点。再者家里孩子多，也热闹不是？」 蒋志存看着女儿女婿，说：「这点我还是尊重孩子们的选择。」 唐世明气得瞪了下眼睛，也是觉得这位亲家不给力。 韩家姥姥也说：「是的，这点我和亲家一个意思——尊重孩子们的决定！」 …… 最后满月宴有点不欢而散。 佟玉英想让蒋凡晞追儿子，唐世明虽然不要求二胎要男孩，却提出要多生，能生几个是几个，这点比追儿子更可怕。 虽然倒也不至于为了生孩子的事情跟蒋凡晞撕破脸，但蒋凡晞心里有了负担，主要还是她之前自己也特别想要两个孩子。 因为她自己就是独生女，觉得这一生都太孤独了。 之前蒋志存出事、家里氛围很糟糕时，她没有兄弟姐妹可以商量、互相依靠，在无数个恐惧独孤的夜里，她唯一渴望的就是有个手足。 这种缺失也在一定程度上坚定了她要二胎的决心，只是一胎的孕产期太艰难，让她暂时忘却了这种渴望，今晚唐世明和佟玉英一提起，她不免又重新权衡起生二胎的事情。 回到家，和唐熠一起给女儿洗了澡，她洗完澡给孩子餵奶哄睡，唐熠去洗澡，直到12点，俩人才能稍稍松一口气，一起躺在床上说会儿话。 「不要二胎，你是认真的吗？」她往唐熠怀里窝去，脸枕到他温热的胸膛上。 唐熠一手揽着她，一手快速浏览微信信息。 孩子的满月宴，他们没收礼金没收礼物，朋友们回去后，都从微信给他发来大额转帐。 他逐一退回去。 「嗯，认真的。」唐熠把手机熄了，丢到床头柜上，转身躺到床上，把蒋凡晞搂进怀里，低头吻了她一下。 「一个孩子挺好，」他扭头看了眼婴儿床里酣睡的女儿，「咱俩都是独生，不挺好？」 蒋凡晞嘆气：「真的好吗？你抿心自问一下。」 唐熠和她一样，都是少年时期家逢变故，她相信唐熠在那段时期和她一样迷茫无助。 唐熠知道她在指什么，抱着她说：「现在和以前不同，咱俩都会活得很久，咱俩就是孩子的朋友和亲人，她不会孤单的。等以后她有自己的家庭，有爱她的丈夫，有体贴的孩子，遇到再大的变故，也会有人陪着她走下去。」 蒋凡晞想想也是。 就像她遇到唐熠后，无论发生什么困难，他们都互相陪伴、互相帮助，她从此之后心中踏实，有了主心骨，再也没有了儿时那种彷徨与孤独。 …… 蒋凡晞出了月子，唐熠便回盛华上班，但不像过去早九晚五，经常是半天去，半天在家办公，或者一天去，一天在家；有时候需要到美国或欧洲出差，也都尽量缩短行程。 蒋凡晞则在家安心带妞妞，偶尔fx或者hanren有事情需要她出席，她会跟唐熠调整好时间，让唐熠在家照顾妞妞，她再出门。 夫妻俩跟孩子在一起的时间都非常多，妞妞可以说一天里面有超过三分之二的时间都能跟爸爸妈妈待在一起。 妞妞长得像唐熠，性子也像，从小就特别乖巧懂事，性格也沉稳，不会像一般女孩子叽叽喳喳、软萌撒娇，她会很冷静地把自己要做这个事情的理由告诉你，而且还特别有逻辑，从总到分再到总，每次都搞得唐熠和蒋凡晞没办法再问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妞妞已经把理由都罗列好告诉他们。 唐熠说妞妞这点就是遗传了蒋凡晞的理工思维，蒋凡晞则说妞妞从外到内什么都像唐熠，跟唐熠一样冷静又无趣。 所以每每看到唐希恩家胡搅蛮缠的龙凤胎，蒋凡晞都会特别羡慕，说自己也想要一个任性又可爱的女儿。 妞妞过了三周岁，到了该上幼儿园的时候，蒋凡晞和唐熠搬回后海北沿的四合院住。 他们摒弃一众贵族幼儿园，让妞妞跟胡同里的其他小朋友一起上公立幼儿园。 妞妞跟唐希恩夫妇的大儿子凯凯上同一所幼儿园。凯凯要比妞妞大两岁，因此等到妞妞上中班时，凯凯已经升入一年级。 妞妞从小跟凯凯一起长大，十分粘凯凯，凯凯幼儿园毕业的那一天，她特地穿了漂亮的小裙子，给凯凯送了花，跟凯凯说：「凯凯哥哥，你先去上小学，我过两年我也会去。」 凯凯则小大人一样叮嘱妞妞在幼儿园要好好学习，将来像彼此的妈妈那样为国争光。 一转眼，妞妞升入大班，唐希恩与傅时御的龙凤胎上小班，妞妞成了大姐姐，在幼儿园里，一双龙凤胎每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十分粘着她。 蒋凡晞和唐熠尽心尽力抚养唯一的女儿，唐熠除了必要的工作时间，其余的时间都用来陪伴妻女。 唐熠教妞妞游泳、弹吉他，蒋凡晞则教妞妞爵士鼓；到了六岁，妞妞开始学马术、击剑。有假期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也会出国滑雪、潜水。 妞妞不像其他女孩喜欢钢琴舞蹈这类娴静的项目，她更喜欢需要体力的户外项目。蒋凡晞夫妇宠爱独生女，孩子喜欢什么，就带孩子去学。 整个胡同的解放都说妞妞和唐熠一个模子刻出来，不仅长得像唐熠，性子、兴趣方向也跟小时候的唐熠一模一样。 对此，唐熠那是相当自豪，嘴上说妞妞也有像妈妈，心里则暗爽唯一的女儿是他的復刻版本。 妞妞上小学这一年，盛华集团和傅氏集团合资成立了一家专门生产机器人的公司，唐熠夫妇与傅时御夫妇联繫更紧密，妞妞和傅家三个孙子几乎形影不离。 第455章 男人至死是少年 455 胡同里孩子多，顾炀、王二、冯磊等人这些年都陆续结婚成家，娃们之间年纪相差不大，妞妞有许多玩伴，但她最喜欢的是傅家大孙子凯凯。 妞妞上小学这一年，凯凯上三年级。 彼时，唐希恩已晋升市长，工作愈加忙碌，三个孩子经常放在傅家老宅。 凯凯是位小学霸，妞妞喜欢和他一起学习，周末几乎都要上傅家。 龙凤胎里的哥哥琛儿小妞妞两岁，爱笑爱闹，最喜欢妞妞来他们家，每次妞妞一去，他都要缠着妞妞，偏偏妞妞又一心想跟凯凯一起学习，她越拒绝，琛儿就越闹她缠她，终于有一次，不小心踩到妞妞的凉鞋，害妞妞一个趔趄掉进一旁的鱼池里。幸好当时唐熠就在旁边，赶紧把妞妞捞起来，但妞妞还是受惊加受凉，回家开始发高烧。 唐熠紧张女儿，私下跟蒋凡晞商量：「要不以后少点让妞妞去傅家吧？傅时御那个二儿子实在太闹人了，妞妞每次去都要被他骚扰。」 当时，俩人都守在妞妞房间陪发烧中的妞妞，蒋凡晞怕孩子听到了，食指点点房门，低声：「回房间说吧。」 唐熠转身给妞妞掖好被子，搂着妻子回了房间。 门一关上，蒋凡晞就说：「经过这一次，琛儿应该也会长记性，不会再闹妞妞了，突然不去，妞妞会不开心吧。」 唐熠说：「小孩子没轻没重，下次指不定还要出别的事情，不行，我实在是不放心。」 蒋凡晞嘆气，咬着指头权衡这件事。 她当然也心疼闺女，但又不想妞妞从此去不了她喜欢的凯凯哥哥家。 「要不先看看琛儿的表现吧，昨晚回去估计被父母教训了，看看下次能不能长记性。」 唐熠拗不过，无奈笑笑，转而说：「等妞妞康復了，我得好好跟她说说，以后对这个琛儿敬而远之才是。」 「好啦，先不想这个事了，」蒋凡晞牵着唐熠的手，一起走进衣帽间，「趁妞妞睡着了，咱们也眯个半小时吧，过会儿还要起来给妞妞量体温。」 他们换好睡衣，躺到床上。 唐熠把人往怀里一带，柔声说：「你睡吧，一会儿我起来给妞妞量体温。」说着，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要调闹钟。 蒋凡晞轻轻把他手机抽走，又放回去，侧身躺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明天不上班，」唐熠抬手将她落在额边的刘海拨去后面，低头吻了下她的眉心，「妞妞还在发烧，我得在家陪你们。」 「明天是周一，你不是得开会么？」 「开会没有你们重要。」 「好吧……嗯……」 唐熠的吻，顺着她的眉心往下，落到鼻尖，最后来到软软的唇。 他右肘撑在床上，俯身吻着她。 妞妞还有四个月就七周岁了，唐熠也四十有六，和蒋凡晞还是恩爱如初，夫妻生活甜蜜，保持着两天一次的频率，不多不少，质量很好。 男人干燥温暖的手掌从睡衣下摆钻入，蒋凡晞回过神，按住丈夫的手，断断续续道：「不行……妞妞还烧着呢……今晚别……」 唐熠抵着她的额头，唿吸急重，沉沉说了声「好」。 他把脸埋在她颈窝间，平復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翻回自己位置上躺着。 看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起来给妞妞量体温，他把手机放回去，苦笑了下：「只剩下十分钟了，时间确实不够。」 蒋凡晞红着脸往他怀里窝去，娇嗔道：「奔五了还老不正经……」 唐熠低低笑着：「男人至死是少年。」 「越说你越来劲呢？」 「浑身的劲儿都给你……」 …… 妞妞烧了两天终于退烧，唐熠和蒋凡晞给她哄睡的时候，问她：「以后还想去凯凯家吗？」 妞妞想了会儿，说：「不去了，琛儿不喜欢妞妞，妞妞不能再去打扰。」 唐熠笑道：「琛儿不是不喜欢妞妞，琛儿是想跟妞妞玩，但是没找对方式。」 妞妞问：「如果琛儿想跟妞妞玩，琛儿应该跟妞妞说，妞妞会跟他玩的。」 「琛儿应该是看妞妞和凯凯一起学习，所以不敢说。」唐熠揉了揉女儿的头髮，手中的绘本翻过一页，「但是，也不能琛儿说想跟妞妞玩，妞妞就答应。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提出一起玩的邀约，妞妞首先都要想——是不是真的喜欢跟他们玩？如果不喜欢，得第一时间拒绝，然后迅速离开，知道吗？」 妞妞乖巧道：「妞妞知道了。」 蒋凡晞站在衣柜前，帮妞妞拿明早上学穿的校服，听见父女俩的对话，回头看一眼，笑说：「对，爸爸说的没错，对于不喜欢一起玩的小朋友，妞妞要勇敢拒绝，千万不能因为对方提出邀请就答应。」 唐熠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看出妞妞并不喜欢和琛儿在一块，但是妞妞又说琛儿提出想跟她玩，她会答应，夫妻俩怕女儿发展成讨好型人格，赶紧做思想教育。 妞妞是个柔软善良的女孩，这一点大概是遗传了韩家人的基因，再加上蒋凡晞本身也是单纯柔软的性子，所以在妞妞身上，善良柔软的特质被放大。 不像唐熠，身上一半是韩家人的纯良，一半是唐世明的强硬，中合起来，倒也刚刚好。 夫妻俩对唯一的女儿的性子可谓十分了解，所以在妞妞成长道路上，很是注意引导。 …… 自那之后，妞妞很少去傅家了，有时候想和凯凯玩，唐熠会载着她去枫山接上凯凯，一起带俩孩子去马场骑马或击剑馆练习击剑。 妞妞五年级的时候，凯凯上了初一，课业繁重，周末另外有课程，很少来胡同，从小一起长大的俩孩子就这么日渐疏远。 两年后，妞妞升入初一，凯凯上初三。 青春期的孩子敏感害羞，有时候在学校里碰见了，也只是远远相视一笑，然后各走各路。 妞妞初二这年，凯凯被中科大少年班录取，去了安徽念书，三年后，被送往麻省理工攻读天体物理学。 第456章 妞妞陪你 456 妞妞初二这年，凯凯被中科大少年班录取，去了安徽念书，三年后，被送往麻省理工攻读天体物理学。 去了美国的凯凯，学习似乎很忙碌，只有圣诞假期才会回来几天，但每次回来，都会约妞妞出去喝东西，关心妞妞的学习。 当时妞妞快中考了，她不像凯凯从小在某个学科异常优异，她每个学科都很平均，父母为她规划好的路线是顺利升入重高、考入国内最好的大学、在国内本科毕业后，再到国外继续深造。 凯凯问妞妞：「你想去美国留学吗？」 妞妞说：「没有特别想去美国，欧洲的大学也可以。」 凯凯笑：「哥哥就在美国，你来美国留学，哥哥可以照顾你。」 十四岁的妞妞怔住了，想起父母对她的教育——如果不喜欢，就勇敢拒绝。 她低头喝一口热牛奶，说：「如果我到时候真的去美国留学，也是为了学习和前途去的，不是为了让凯凯哥哥照顾才去的。」 凯凯笑了，点点头：「我知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来美国，我会在美国待十年以上，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国。」 他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妞妞：「嘴巴上有奶渍，擦一下。」 妞妞接过，低头轻拭嘴唇时，眸光黯了一下。 凯凯离开北京去安徽上少年班那时期的低落又捲土重来。 但只有几秒，她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对凯凯扬起灿烂的笑：「我妈妈说，只有一直保持a的目标，才会获得最多的a，所以我的目标一直是a，就算去美国，我也只会去最好的大学，念最棒的专业！」 …… 那一年，琛儿上初一，和妞妞在一所初中，又开始当起妞妞的跟屁虫，成天跟在妞妞后面，逢人就说「这是我的妞」，气得妞妞真的好想打他。 琛儿是傅家三个孩子里最像傅时御的，才十四岁，身高就到了一米八，人长又高又帅，打扮还特别潮，再加上嘴甜，在学校很受女孩子欢迎，才初一，就被封上校草的名头。 妞妞当时念初三，一心扑在学习上，晚熟又低调，每次在学校碰见琛儿她都得掉头走，因为琛儿一看到她，就会大囔：「妞，我的妞！等等我！」 搞得大家都以为她和琛儿早恋。 那时候，妞妞比小时候还讨厌琛儿。 她也曾和父母说起过这件事，唐熠一听琛儿大庭广众喊自己的女儿「我的妞」，气得当场打电话给傅时御，让他好好教育儿子，不能对女孩子如此无礼。 傅时御不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辣他耳朵，俩人就在电话里吵起来，气得唐熠扬言说不合作了，礼拜一就拆公司。 吓得妞妞之后再也不敢跟父母说这种事。 …… 妞妞上高一这一年，傅家发生了件大事。 一百零五岁高寿的傅家老爷子仙逝了。 傅老爷子人缘好，人一走，不仅傅家一家，整条胡同都陷入哀伤。 16岁的妞妞随父母去傅家参加丧礼。父母在跟傅时御夫妇说话，她受不了一屋子黑压压的人和悲伤寂寥的气氛，一个人到院子里透气。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当年摔倒的鱼池旁。 鱼儿在清澈的池水里欢游着，一点都不受气氛的影响。它们不知道，最疼爱它们的主人已经去天上了。 妞妞觉得鱼儿变成孤儿了，她有点难过，绕到假山后，想拿鱼食餵鱼儿。 一个清瘦高大的身影坐在隐蔽处，正低头抹泪。他穿着定制的合体黑色西服、白色衬衫、黑色领带。 男孩侧脸稚嫩，高挺的鼻樑和鼻尖红红的，唇角耷拉着，眼泪一颗一颗砸落到地上。 妞妞轻轻走上前，小声喊道：「琛儿？」 琛儿用纸巾快速擦了下眼睛，纸巾往裤兜里一塞，站起身，对妞妞扬起灿烂的笑：「妞你来了？」 他眼睛红得吓人，眼白几乎全红了，眼眶也有明显的肿胀。 妞妞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抬手抚了抚琛儿的眼眶，小声说：「别难过……有我在呢……」 说这句话时，她想到对她极好的傅太爷爷、想到变成孤儿的金鱼，眼眶湿了。 「你不要难过……」她低头落泪，「我也想傅太爷爷，我们一起努力……没事的……」 下一瞬，男孩单薄却充满力量的怀抱拥住了她。 琛儿抱紧了她，脸埋在她颈间，无声落泪。 外头，琛儿的奶奶在说话：「琛儿呢？这调皮琛儿又跑哪儿去了？太调皮了，都这会儿了还有心情玩……」 琛儿眼泪更凶了。 妞妞小声呜咽着，缓缓抬起手臂抱住了琛儿单薄的身子。 「琛儿不难过，妞妞陪你……」 …… 十八岁那年，妞妞考入清华大学企管系，她决心继承唐熠的事业，因此已经决定从清华毕业后，要到哈佛继续攻读金融硕博学位。 她大三时，琛儿也高考了，成天喊着要当妞妞学弟的人，差了几分没上清华，去了北大。 虽然都在北京，但妞妞一心准备考哈佛，从大一开始就很忙，很少时间跟琛儿碰面，琛儿经常从北大跑到清华找她，每次提着大包小包往女生宿舍楼下一站，都要引起其他女生的尖叫，照片更是经常被po上学校bbs和各种社交网站。 他越这样，妞妞就越烦他，每次他一来，妞妞连食堂都不去了，就躲在宿舍学习，他没办法，在下面站到天黑，只好麻烦同幢楼的女生帮他把东西带上去给妞妞。 有一次，刚好是妞妞的舍友帮的忙，一进门，把大包小包往桌上一放，随即欢快道：「北大的滕凯琛今儿又来啦！让我把东西带上来给妞妞呢！」 舍友们随即围上去：「滕凯琛又拿好东西来啦？妞妞不要，那就便宜咱们啦！」 袋子里有各种各样昂贵的坚果、零食、巧克力，舍友们一样样拿出来摆到桌上，看到最底下一个粉红色的焖烧壶，好奇地拿出来。 「咦，是汤吗？」其中一位舍友把焖烧壶拿到妞妞桌上，「妞妞你快打开看看壶里是什么？」 第457章 你好噁心! 457 妞妞放下笔，把耳机摘下，迟疑几秒，打开粉色的焖烧壶。 两颗硕大的红枣堵住壶口。 「呦，是红枣汤啊！」舍友们笑开了，「滕凯琛竟然知道咱们妞妞今天来例假。」 妞妞脸蹭一下就红了，气得一把盖上壶盖，把焖烧壶推到一旁，拿起手机就给琛儿发语音：「喂！你干嘛给我送这种汤？你好噁心！」 琛儿秒回。 语音的背景音风声很大，刷刷吹着，人可能还没离开清华园。 他笑问：「红枣燕窝牛奶美容养颜的吶！哪里噁心了？」 妞妞咽了咽嗓子，又把焖烧壶打开，把壶口两颗大红枣拨开，露出下面白色的牛奶。 琛儿的语音又过来了：「我爸每天晚上都炖这个给我妈吃，我看我妈一把年纪了还白白嫩嫩的，感觉是好东西，今儿刚好回家，就给你弄点过来。」 「原来不是沖妞妞的例假来的……」舍友们在一旁笑，「误会了误会了。」 妞妞拿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有点内疚自己刚才对琛儿态度太兇了。 纠结半晌，她转而给琛儿发文字消息：【谢谢你的牛奶燕窝，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来个消息】 琛儿：【遵命！看着对话框里那颗可爱的小心心，妞妞甜甜地笑了下。 她把放在水杯里的汤匙拿出来，舀了一口燕窝牛奶吹了吹，然后吃下去。 甜甜的、暖暖的。 …… 妞妞本科毕业的第二年，顺利考入哈佛。 唐熠和蒋凡晞商量着送孩子进哈佛报导之前，先带孩子回纽顿市的家住一阵子，琛儿说自己也立志考哈佛，想跟着去哈佛吸一口仙气。 唐熠就想，傅家二少爷这一跟去，不得让他住在自己家？ 光是想像他闹妞妞的画面，他就想揍这个皮小子，别说让他住到自己家了。 在他的认知里，他们父女俩都烦不着调的琛儿，所以蒋凡晞说起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直接说「不行」。 蒋凡晞没办法，只好转达唐希恩，但不知琛儿怎么磨唐希恩的，唐希恩竟亲自带着孩子上门说了个情。 那一年，唐希恩已贵为总理，总理亲自上门提出请求，唐熠不好不给面子，只好勉为其难让琛儿跟着。 …… 七月份的波士顿，不冷不热，体感很舒适。 一家回到牛顿市的家，蒋凡晞忙着整理行李，唐熠则开车带俩孩子去附近的超市购买晚上做饭的食材。 在车上，琛儿问：「唐叔叔，我算你们的客人吗？」 唐熠「哦」一声，说：「你是不速之客。」 琛儿笑，手往主驾椅背上一抓，脑袋探过去，反问：「可是您不请客人上馆子吃晚餐，竟然要在家里吃？」 唐熠：「……」 坐在副驾的妞妞侧了侧脸，睨他一眼：「你只是跟屁虫，不是客人，哪有人请跟屁虫上馆子的？」 琛儿于是把脸凑到副驾后，嬉皮笑脸道：「也是，我是自己人，自己人就不见外了昂？」 唐熠：「……」 妞妞好奇：「琛儿你竟然会说河北话？」 琛儿自豪：「那是！我妈也是河北人好吧？」 妞妞挠了挠头髮，娇憨道：「对哦，滕阿姨和我妈妈是老乡呢，我都忘了。」 琛儿身子靠回去，因为后排空间不大，他超一米九的身高，只能将两条大长腿敞开着，手随意往大腿上一搭，随意道：「对啊，所以你说咱俩多门当户对啊。老爹都是北京的，老妈都是河北的。」 「呵。」唐熠冷笑了下，「我家妞妞要门当户对也是跟凯凯，跟你这个学渣哪门子的门当户对？」 他移眸看向后视镜，看一眼吊儿郎当的琛儿：「我严重怀疑你根本考不上哈佛。」 琛儿却不恼，笑嘻嘻地说：「所以这不才来哈佛吸仙气嘛！这口气能保佑两年后我被哈佛录取，哈哈哈。」 唐熠：「……」 妞妞：「……」 …… 虽然嘴上说不欢迎琛儿这位不速之客，但唐熠还是买了许多孩子们喜欢吃的好东西，一回家就和蒋凡晞在厨房忙活起来。 傍晚，晚餐终于料理得差不多了，唐熠将楼下后花园和二楼观景露台的两块小方桌拼起来，打算晚上进行户外晚餐。 他去喊琛儿和妞妞出来吃饭时，俩孩子正在音乐房玩。 妞妞打鼓，琛儿弹吉他，正配合着演奏一首他们20后孩子喜欢的流行曲。 落日斜晖将他们拢在暖阳里，他们乘着旋律，笑着望着对方。 唐熠唇角不由自主弯了弯。 他想起了二十几年前，他被法庭宣布无罪释放的那一天，带着蒋凡晞在朋友的琴房飙了一下午乐器。 那时候，他们年轻、赤城、火热、滚烫，眼中只有彼此，他们紧紧相偎，是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伴侣。 …… 「来，琛儿多吃点，不要客气。」蒋凡晞给琛儿夹了一大块部位极好的蓝龙，「你唐熠叔叔知道你喜欢吃蓝龙，特地买给你吃的。」 唐熠看一眼妻子，脸色稍许不自在。 蒋凡晞笑，也给妞妞夹一块龙虾肉最多最嫩的部位，然后龙虾尾端给自己，几乎没什么肉的龙虾头自然是唐熠的。 「蒋阿姨，咱开瓶红酒吧？」琛儿说，「吃龙虾没红酒，不够味儿。」 唐熠立马说：「小孩子喝什么红酒？不许喝！」 琛儿笑：「哪能呢？我21，妞妞23，早成人了，哪还是小孩子？」说完，又道：「前俩天我哥们生日，我们还去磊叔叔酒吧喝酒呢，我老爸都没说什么……」 唐熠：「你爸是你爸，我是我，反正在我们家，没结婚都不能喝酒！」 话刚说完，妞妞就意外道：「前两天？哥们？磊叔叔酒吧？是不是秦贝贝也去了？我看到她发朋友圈了。」 琛儿一噎，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装傻道：「啊？秦贝贝也去了？我不知道啊，没碰到她呢……」 说完不说了，低头啃龙虾。 妞妞皱眉，一脸不高兴。 唐熠把俩孩子的互动都看在眼里。 晚餐结束，和蒋凡晞一起收拾厨房的时候，悄声问：「那什么秦贝贝是谁？妞妞干嘛一听她和琛儿一起上酒吧就不高兴了？」 第458章 当你的童养夫 458 蒋凡晞将沖洗好的水果放到专用砧板上，看一眼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孩子们，转身又去擦料理台：「秦贝贝是龙凤胎妹妹璇儿的同学，听希恩说，那姑娘喜欢凯凯呢。」 唐熠顺势推敲：「所以妞妞是吃秦贝贝的醋了？这么说来——」 他瞪大眼睛，扭头看一眼女儿，压低声音对妻子说：「妞妞对凯凯有意？」 蒋凡晞皱眉：「不会吧，我没感觉她喜欢凯凯。如果喜欢凯凯，一到波士顿就会闹着要去mit找凯凯了，怎么还有心情跟琛儿坐在那边看电视呢？」 「也是。」 「好了，」蒋凡晞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臂，「去把水果切了，端出去给孩子们吃，我先去洗澡了，累死了。」 「好。」唐熠搂着她的腰，吻了下她的鬓髮。 …… 「妞~」 听到琛儿在敲门，妞妞放下书，掀开被子下床。 门外，琛儿手里拿着两个游戏手柄，笑得一脸灿烂：「要不要打游戏？」 「不要！」妞妞转身，坐回床上，继续看书。 琛儿跟进来，把门关上，走到梳妆檯前，屁股往椅子上就是一坐。 他面对着妞妞，直接把游戏手柄丢过去：「黑一局？」 妞妞冷冷抬眸瞥他一眼：「我说了不要！」 琛儿笑了下，后背往梳妆檯沿靠去，一手手肘撑在上头，一手把玩着手上的游戏手柄，说：「你晚上干嘛一听秦贝贝那天也去了酒吧就不高兴？」 妞妞稳稳反问：「我有吗？」 「你没有吗？」琛儿倾身向前，双肘往床尾一撑，定定望着妞妞的眼睛，「是因为我大哥？」 妞妞不说话了，低头继续看书。 琛儿敛笑，坐回去：「那你也知道秦贝贝喜欢我大哥了，我没办法拒绝她啊，万一她跟我大哥告状，说我赶她走，那是会影响我和我大哥之间……」 话没说完，妞妞长腿一踢，直接将手柄踢到他身上。 那手柄往少年腹肌处一撞，疼得他「嗷」一声捂住了腹部，表情痛苦不已。 妞妞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书，从床上下来，直奔琛儿面前。 手抚上琛儿的腹部，急道：「琛儿，你没事儿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喉咙哽咽。 琛儿还在哎哎喊疼，说：「好像伤到重点部位了……嗷……我可能要断子绝孙了……嗷！不行！妞你得负责……」 妞妞这才听出有诈，气得站起身，照着少年坚硬的后背就是一掌。 下一瞬，少年站起身，一下将她抱到怀里，脸埋在少女白嫩清香的颈间，喜滋滋道：「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妞妞气得去推他：「你混蛋！你骗人！」 少年仍是笑：「我不骗人，我的妞怎么会关心我？」 「啊你好噁心！」妞妞气得想从少年怀里挣脱开，「讨厌！你别喊我小名！」 「嗯，我喜欢的姑娘，大名叫唐斯帆。滕凯琛喜欢唐斯帆。」 妞妞：「……」 她想挣扎出琛儿的怀抱，扭动得愈加厉害。 「别再扭了啊。」琛儿声音忽然低沉下去，「扭得我难受……」话落的一瞬间，已是轻轻放开了妞妞。 然后特别不自在地拉了拉身上宽松的印花白t恤，极快速走到门边，说了声「晚安」，关上门走了。 妞妞望着梳妆檯上两把黑色的游戏手柄，无奈摇摇头，起身把房门反锁上。 她看不进去书了，于是熄了灯准备睡觉，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颗心咚咚直跳，震得她双耳全是心跳声，还有琛儿刚才那句「滕凯琛喜欢唐斯帆」。 她不知道琛儿这句话只是单纯表达对儿时玩伴的喜欢，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不确定…… 她想起琛儿刚才问她为什么一听秦贝贝也去了酒吧就不开心，是不是因为凯凯。 她心里很清楚，不是因为凯凯，她生气是因为琛儿竟然带秦贝贝去酒吧参加朋友的生日，没带自己去。 是的，她嫉妒了。 她一直以为胡同这些孩子里，她和琛儿是关系最好的，可当突然出现一个秦贝贝，不管秦贝贝喜欢的是不是凯凯，琛儿带对方参加同学的生日，都令她有一种自己不是琛儿唯一的失落感。 那种感觉有点气，有点委屈，还有点痛…… …… 唐熠和蒋凡晞这趟来美国，除了送妞妞去哈佛报导，还要回芝加哥和孙玫住一周，以及唐熠还得去华盛顿处理点horton的事情，因此在纽顿家中休息两日，一家三口携不速之客琛儿去了哈佛商学院。 这不是妞妞第一次来哈佛。 唐熠夫妇从女儿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年寒暑假都会带女儿去一所世界着名大学游歷，第一站就是哈佛。 后来他们有时候回纽顿度假，唐熠到波士顿探望大学同学，夫妻俩也会带妞妞上哈佛校园玩。 所以这次的哈佛行更像是为了仪式感而来。毕竟妞妞和蒋凡晞一样，严谨惯了，什么都要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号称要来吸仙气的某人就不同了，这次是第一次来哈佛校园，十足的好奇宝宝，一路上看到什么都要问，说得唐熠口干舌燥，再也不想搭理他。 他转而去问妞妞，妞妞就像个小导游一样给他解说，说完了拿手扇风，嘆气到：「哎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反正你又考不上哈佛。」 琛儿急了，说：「我以前是考不上，但现在你考上了，我就是脱九层皮我都得上哈佛！」 说完，又十分得意地说：「你别忘了，我妈可是哈佛的博士，有她带我冲刺，我就不信我进不来了！」 妞妞就笑他了：「考个试还要妈妈帮忙，你可真行！」 这话说得唐熠夫妇也笑了。 「咦~」蒋凡晞忽然想起个事儿，「琛儿你爸妈有没有给你打电话？咱们都离开北京三四天了，你爸妈有打个电话来问问情况么？」 琛儿挠了挠头，憨道：「没，都没给我打呢。」 妞妞哈哈大笑：「叔叔阿姨是不是忘了还有你这个儿子啦？」 一句话说得琛儿耷拉下眼尾，少年脸上天真恣意的笑全都敛去。 家里三个孩子，爷爷奶奶最喜欢凯凯，父母最疼爱璇儿，就他夹中间，没人疼没人爱，连来了美国，全家都没人打个电话关心一下他。 正黯然神伤着，妞妞走上来，挽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前走，柔声安慰道：「没事啦，叔叔阿姨应该是很放心把你交给我们，不是真的把你忘了，别难过了昂。」 见琛儿还伤感着，她有心逗他开心，又说：「那不然你给我爸妈当儿子好了，反正他们没儿子，多个儿子也蛮好的，以后你就当我弟弟啦！」 少年佯装纯良地吸了吸鼻子，把脑袋靠到妞妞肩上，假惺惺地说：「当童养夫么？那行的，回去我就跟我爸妈脱离亲子关系，来你家当你的童养夫。」 妞妞气得打他：「哪有你年纪这么大的童养夫！你好噁心！」 少年跑得飞快，跑几步，见妞妞没跟上，体贴地停下来等她，等她快追上了，再快速跑起来。 看得唐熠夫妇直笑。 蒋凡晞感慨：「年轻真好啊，好后悔大学的时候没谈个恋爱。」 唐熠：？？？ 第459章 我要当你男朋友 459 唐熠一家带琛儿在牛顿市住了一周，随后前往芝加哥探望孙玫。 唐世明十年前在北京去世，孙玫如今独居在西北大学附近的唐家大宅里。 唐熠和蒋凡晞每年圣诞前后会带妞妞来住上几天，陪孙玫过圣诞，国内过春节时，孙玫也会回北京和他们住上一阵子。 唐熠嘴上虽然没喊过孙玫一声「妈」，但确实是以一种给母亲养老的方式对待孙玫，报答孙玫那几年对他的照顾。蒋凡晞和孙玫向来处得不错，从没红过脸，而孙玫也很疼爱妞妞。 一家人带不速之客回到芝加哥唐家大宅。 见到大半年没见的琛儿，孙玫惊喜道：「哎呦，这不是傅家老二吗？又长高了吶？」 琛儿双手提着行李箱，一个自己的，一个妞妞的，挺直了嵴背，自豪道：「这个春天又长了两三公分！」 妞妞仰头看他，笑：「长那么高干嘛？跟个木头桩子似的。」 「那你都175了，我没长个195说不过去。」琛儿一本正经道，「我现在192，还差3厘米，快了。」 妞妞边进屋边翻白眼：「我175关你什么事？」 少年两手提着行李箱，亦步亦趋跟着：「科学研究，伴侣身高差20公分最和谐……」 妞妞顿住脚步，转身照着少年胸膛就是一掌，羞愤得红了脸：「不要脸！」 看得孙玫直笑，问唐熠夫妇：「琛儿和咱们家妞妞在一块了？」 蒋凡晞笑：「没呢，就是孩子瞎闹。」 唐熠神色不悦，看一眼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身影：「不行，我有空得和琛儿他爸说说，琛儿不能老跟咱妞妞这么没轻没重，以后妞妞谈了对象，要误会的。」 孙玫邀请他们入座，开始准备泡茶，笑说：「琛儿和咱家妞妞谈对象也不是不可以嘛。琛儿这孩子开朗，爱说爱笑，我看着妞妞和他在一块可开心了。而且琛儿父母和你们是故交，大家又住得近，将来再成亲家，妞妞还能经常回家住，挺好。」 蒋凡晞笑着点点头，看一眼丈夫：「玫姨说的没错啊，琛儿这孩子我看行。」 「不行！」唐熠想都没想，「琛儿比妞妞还小两岁，幼稚得很，跟他爸一样没轻没重！我倒是觉得凯凯不错，成熟稳重懂事。」 孙玫往白玉瓷杯里斟了花茶，浅紫色的茶液仿佛要渗出剔透的白玉杯。 她看一眼楼梯转角，沉吟片刻，说：「咱家就妞妞一个，这傅家老大老二都是儿子，老大一看就是要留在身边的，老二……将来说不定能跟着妞妞到咱们家。我看着琛儿这孩子合适。」 意思就是让琛儿变相入赘。 蒋凡晞想了想，说：「傅家不一定愿意，他们家男人都挺传统、挺难说话的。」 孙玫笑，轻抿一口花茶，慢条斯理道：「谈婚事的时候，咱们当然不能表露出想让人家小儿子变相入赘的意思，权当正常把妞妞嫁出去。但这婚一旦结了，妞妞想回娘家住，琛儿自然会跟着，这一来二去的，琛儿不就等于在咱家过日子了？」 说着，笑着看一眼唐熠：「当年小熠不也这样？」 唐熠没吭声，暗戳戳琢磨着什么。 蒋凡晞笑着打哈哈：「现在的孩子和我们那个年代不同，有主见得很，就让他们自个儿选择吧，咱们适当给点建议就行，不操心，不操心。」 …… 夫妻俩回到二楼，妞妞和琛儿正在二楼的客厅打游戏，蒋凡晞多看了几眼，回房后，和唐熠说：「本来没觉得妞妞和琛儿有什么可能，刚才玫姨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俩孩子要是在一块了也不是坏事？」 唐熠还是没吭声，默默把行李箱放到床尾凳上打开，把箱子里的衣服逐一拿起来挂到衣柜里。 蒋凡晞知道他在想事儿，就没多话，和他一起整理衣服。 过了会儿，唐熠说：「我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琛儿年纪太小了，才21，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最不稳定，随时有可能对哪个姑娘一见钟情了就移情别恋。」说着，摇摇头：「不行不行，条件再合适也不行。」 蒋凡晞笑：「倒也不至于，我看着琛儿他爸挺专一的，就从遗传和教育的角度来说，琛儿怎么也不像那种多情的孩子。」 「阿御那人闷骚得很，是滕希恩有手段，要不也是要出去浪的。」 …… 过了两天，唐熠带蒋凡晞去拜访高中同学，一开始还带着妞妞和琛儿，俩孩子大约也是跟着他们见一堆叔叔阿姨觉得没劲，闹着不去了，唐熠干脆放他们在家陪孙玫。 孙玫年纪大了，跟俩小孩也玩不起来，妞妞和琛儿待不住家，开始往外跑，但也只是到家附近一些地方玩玩，不会走远。 这一天，他们去渔船码头玩。 七月底的芝加哥有点热，妞妞穿一件浅蓝白格子吊带连衣裙，长度到膝，虽没露出大腿，但白皙纤细的肩胛骨、手臂及匀称白腻的小腿却异常扎眼。 她长得高，身材完全遗传了蒋凡晞的优点，白嫩有料，偏偏又配上一张冷然十足的脸，看上去是又纯又欲，一路走，一路吸引路人的侧目，甚至有人朝她吹口哨，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琛儿走在她身边，急得跳脚，几次要冲进路边的服装店买个大外套给她裹上。 「我可跟你说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千万别穿这种两条线的小裙子上街，在学校也不能穿！」 妞妞手里举着咖啡杯，另一手推了推墨镜，微扬着下巴目不斜视往前走，淡淡道：「说得好像我能听你的似的。」 琛儿一噎，问：「那你怎么样才能听我的？」 妞妞转头，墨镜往下落了几公分，抬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反正怎么样我都不会听你的。」说完，墨镜往上一推，继续吸着咖啡往前走。 琛儿回神，阔步追上去，又问：「那你如果谈男朋友了，听男朋友的不？」 妞妞想了会儿，说：「有选择地听。」 「哦，那就是会听。」琛儿认真道，「那我要当你男朋友。」 第460章 「二胎」都长这么大了 460 妞妞一愣，脚步明显放慢，吸管里的咖啡失去了流动性，暂停了。整个世界，仿佛随着琛儿这句「那我要当你男朋友」而停止转动。 她讷讷地往前走，没吭声。 琛儿追上去，牵住她的手，她本能地甩开，咖啡杯里的液体被她用力吸得滋滋作响，很快就吸完了，发出液体见底的声音。 琛儿再一把牵上，紧紧牵着不放开，唇角弯了弯，说：「还有两年，我不想再等了。」 妞妞皱眉，咬着吸管，低着脑袋，还是没吭声。 琛儿说：「万一我考上哈佛之前，你被人追走了，我会心疼死的，所以你今天一定要答应我！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去，就跟你赖在美国了。」 妞妞终于回过神，顿住脚步，认认真真问他：「你真的能考上哈佛吗？」 「当然！我女朋友在哈佛，我必须也上哈佛！」 「我不是你女朋友！」妞妞把咬得变形的吸管吐掉，「我就当你开玩笑啊，别再说了，我不当你女朋友。」 「为什么？」少年急了，「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当然。」 「为什么？」 「没为什么，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妞妞把话说绝了，甩开琛儿的手，继续往前走。经过一个垃圾箱，随手把咖啡杯丢进「可回收」那一格。 琛儿追上去，再度牵住她的手，这回没让她甩开。 他退而求其次，说：「那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还是要当你的童养夫。」 「哦，那你跟我爸说去吧，他同意就行。」 琛儿：「……」 …… 几天后，唐熠一家前往华盛顿。 他去horton处理工作时，就将妞妞带在身边，让妞妞也跟着学习，带妞妞认识了所有horton的高层和重要客户，琛儿粘着妞妞，自然也跟着。 期间景霁之和妻儿也刚好回华盛顿，见到唐熠多带了琛儿，笑话唐熠半年没见，「二胎」都长这么大了。 「二胎」说的自然是琛儿。 然而这位「二胎」确实是名不虚得，唐熠带着俩孩子一起参加了几个项目会议，琛儿对风投的理解比已经本科毕业的妞妞还要深一些。 唐熠事后跟蒋凡晞说起，百思不得其解：「傅家也没搞过投资，琛儿那孩子是哪里学来的这些？」 蒋凡晞笑道：「希恩她老公不是也有投资一些建筑公司和酒店房地产？琛儿可能是从他爸爸那里听来的。」 唐熠摇头：「不是，这和地产物业那些可不是一回事。」 说完，失笑道：「景霁之竟然还说琛儿看上去更像我们的儿子，妞妞反倒不像，这傢伙估计是老煳涂了。」 蒋凡晞权当丈夫在开玩笑，没当回事。 …… 一个月的美国行很快到了尾声，唐熠夫妇送妞妞到哈佛报导后，很快定了机票要回国，他们要把琛儿一起带回去，琛儿却说九月中旬才开学，想从美国去欧洲找奶奶和妹妹玩。 蒋凡晞和唐希恩沟通过，徵得唐希恩的同意，给琛儿定了和他们同一天时间前往巴黎的机票。 …… 妞妞那边，父母一走，心情开始低落。 之前在清华上学，虽然也住宿，但每周五都会回家，有时候有事白天也会回家一趟，可以说从小到大从未和父母真正分开过。 她这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这么远，一下子很难适应。 哈佛的宿舍是套间，一共四个女生住，除了她，另外三位女生都不是亚裔。她口语好，和舍友交流没问题，但到底不如在国内自在。 能考入哈佛的，不管什么人种，都是自律又刻苦的精英，大家课余时间都在学习，没有人会去真正关心一个并不熟悉的外国同学。 妞妞先前在国内可谓是众星捧月，在家里有父母宠爱，在学校有老师疼爱、有同学关爱，在胡同有玩伴互相陪伴，再加上前阵子，琛儿还在她身边粘着，突然有一天，父母和琛儿都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 她特别想家人、想闺蜜、想同学，想……琛儿。 …… 除了上课和去图书馆，妞妞每天都在自己房间学习，有时候想国内那边的人了，就看看大家的社交软体。 这一天，她登录社交软体，正打算po几张自己在哈佛的照片上去，无意中刷到大学舍友一条新动态。 曾经亲密无间的三位大学舍友，都在去年顺利升入清华的研究生专业继续深造，他们今年是研二，这两天回校，大家在校外的火锅店庆祝，拍下一组照片po到网上。 照片里，火锅蒸腾的白烟和香气仿佛钻出了电脑屏幕，飘进妞妞鼻腔里，她想念学校附近那家火锅，也想念清华园，更想念舍友们。 手指在滑鼠上移动着，照片一张一张往下拉，看到舍友们热热闹闹庆祝开学的照片，她忽然红了眼眶，往事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回放。 五年前，她们初到清华，也是这样庆祝的。 可如今，她孤身在大洋彼岸，离开了所有人。 在异乡的孤独加上回忆的冲击，妞妞趴在桌上大哭。 哭了好久好久，房门被敲响，舍友在门外说：「sivan，下面有人找你。」 妞妞抬起红肿的脸，扯了两张纸巾胡乱擦了下，朝门的方向喊了声：「好的，我知道了。」 她走去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看。 天黑了，下面没有人。 她重新擦了下脸，穿上外套，开了门，问舍友：「找我的人在哪里呢？」 舍友说：「在一楼楼梯口。」 妞妞回房带上手机下楼。 刚下一楼转角，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告诉自己，看错了，琛儿去法国了，怎么可能在这边，肯定是身材跟琛儿很像的亚裔留学生。 她下了最后几节楼梯，与此同时，少年转过身。 依旧是那肆意张扬的笑容，还有身上那件胸前一个s标志的宽松白t、做旧的浅蓝色牛仔裤。 少年站在那里对她笑。 周围人来人往，各种人种都有，可少年就像人群里唯一的光，无比闪耀。 妞妞心中一喜，喊了声：「琛儿？」 少年对她张开双臂，用纯正的北京口音喊道：「我的妞儿~」 第461章 只想嫁给爱情 461 妞妞往前跑去，拥住那束光。 少年结实有力的双臂将她整个身子一托，她被少年抱起来了。 「你昨天不是去法国了吗？」妞妞手抵着他的肩膀，垂眸看他，眼眶微红，「怎么在这里啊？」 少年笑：「昨儿去，今儿又来啦。」 妞妞惊道：「你不是吧？」她无法想像琛儿在两天内往返北美和巴黎。 「昨晚在我奶奶家跟我爸妈视频过了，他们以为我这段时间在法国，这下我能陪你到九月中再回国。」 妞妞愣住了，轻轻搂住他，片刻后，喃喃道：「你是为了再回来陪我才特地跑法国一趟的啊？」 「不这样的话，我爸妈不会让我一个人留在美国的，一定会强迫我跟你爸妈一起回去。」 妞妞要哭了，心底的感动化作一口气，堵住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涨红着眼眶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颈间。 鼻腔里全是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 少年放下她，双手捧上她的脸颊：「眼睛怎么那么肿？哭了？」 妞妞侧了侧脸，躲道：「没……没呢……刚洗脸，眼睛进水了……」 少年重新将她抱进怀里，手摩挲着她的手臂：「肚子饿死了快，我们晚上吃北京火锅吧？我知道中国城有一家特好吃！」 北京火锅？ 妞妞破涕为笑，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上琛儿的，笑道：「好啊，我也想吃火锅呢！」 琛儿手指了指身后校园大门方向：「那现在去？」 「走！」 …… 他们打车去了附近的中国城，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北京火锅，心满意足之余，妞妞说起傍晚刷到舍友的动态，看到她们在吃火锅，自己也馋了。 琛儿故作惊奇：「这么巧吶？」 妞妞耷拉着眼角：「是啊，本来我还很惆怅，感觉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了。大家都聚在一起，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在这边，还好你来了。」 琛儿眼神一下就变柔和了，也不吃东西了，就那样看着她。 「刚看到你站在那里，我都想哭了。」妞妞吸了吸鼻子，弯着眼睛笑，「哎，如果你也在哈佛就好了。」 琛儿敛笑，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妞妞回过神，一惊，抬起头看他，见他一脸认真，下意识就要挣开他的手，但他握得紧紧的，不愿放开。 「唐斯帆。」琛儿定定望着她，不再说话。 妞妞一脸为难，挣不开手，干脆就任由他握着。 她知道琛儿在想什么，但琛儿不说话，她不好说什么。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发酵，好像随着琛儿这次的留下，他们之间会变得不一样…… …… 饱餐了火锅，琛儿送妞妞回学校。 见时间不晚，妞妞说想散步回去。 其实是想和琛儿多待一会儿，她实在是太想念朋友了。 俩人漫步在波士顿夜晚的街头。 「那你晚上住哪里呢？」妞妞问。 琛儿笑：「我在veritas订了个房间，离你那儿走路就十分钟，很近。」 妞妞「哦」一声，心算了下，假设一天房费一千块人民币，那住到九月中旬得两三万的费用，再加上回国的机票费…… 她知道琛儿爸妈对他零花钱管得挺严的。 「你钱够不够？」她抬起头看琛儿，「要不我这边拿点？我爸妈给我留了不少生活费。」 琛儿落眸看她一眼，又看回前路，唇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你这是要养我的节奏？那我拿了你的钱，肉偿吧。」 妞妞：「……」 她抬手，往琛儿结实的后背就是一掌，气道：「不正经！」 琛儿佯装吃痛，手够到后背：「哎呦，痛痛痛！好像把我排骨给打断了！你要负责！」 妞妞懒理他，快步往前走。 前面遇到红灯，她停下来，少年追上，将她半个身子搂进怀里。 「你放心吧，我有钱，」琛儿笑，「要不我前俩天法国白去的吶？」 妞妞抬头白了他一眼：「这么大了还啃老，要脸？」 「这么大了是多大？」 「过了年就二十二了还不大？」 琛儿仍是笑：「是哦，二十二能娶媳妇儿啦！所以唐斯帆你要不要嫁给我？」 一阵风吹过来，吹散琛儿最后一句话，但妞妞却真真切切地听清楚了。 绿灯亮起，琛儿搂着她匆匆过了马路。 她步履凌乱地跟着，整个人怔愣住，不发一言。 「待会儿我给你送回学校就回酒店了啊？」琛儿说，「你回头把这三周的课程表发给我，我以后算准了时间去找你。」 见妞妞不吭声，以为她不乐意，琛儿又问：「要不我还是傍晚去找你？」 妞妞回神，「哦」一声：「我回宿舍给你发课表。」 琛儿捏了捏她圆乎乎的脸颊：「想什么呢你？」 「……没呢。」 俩人迎风前进，晚风将妞妞长发吹起。 琛儿将她大半个身子揽在怀里，忽然敛笑，认认真真喊了声「唐斯帆」。 「嗯？」 「等我本科毕业，咱们就结婚吧？完了之后，我就来波士顿陪你，不管我能不能上哈佛，我都来陪你。」 「啊？」妞妞吓到了，抬起头看他，就见他一脸严肃，好像并不是开玩笑。 「我是真的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妞妞低头，脸颊和耳廓都烧起来。 可她脑子却意外地清醒理智：「你那只是喜欢，不是爱情。我只想嫁给爱情，像我爸妈那样，一辈子恩恩爱爱。」 琛儿不说话了。 …… 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从晚点八点多一直走到九点多，才进哈佛校园。 把妞妞送到宿舍楼下，琛儿说出了这一路盘旋在自己脑海中的几句话：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和你在一起，喜欢到一想到你可能会和别人交往就心痛得无以復加，喜欢到想像我爸疼我妈那样疼你，还有……」 他说到这里，不说了，抿唇，低头看着和妞妞牵在一起的手。 妞妞问：「还有什么？」 他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抱住妞妞，脸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 第462章 细胞在尖叫 462 关上门，妞妞背抵着房门，唿吸还凌乱着，一张脸涨得通红。 手捣着胸口，她快步走到书桌旁，拿起水杯咕噜噜喝下一大口水。 但人还是不能平静。 因为琛儿刚才竟然说——想生属于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是带有性暗示的…… 妞妞知道琛儿想和自己睡觉…… 她脑子里不断浮现自己与琛儿赤诚相见的画面，以至于心跳加快，四肢虚浮，浑身的细胞都在尖叫…… …… 妞妞一晚上没睡，失眠了。 以至于第二天在课堂上昏昏欲睡，一下课，也懒得去吃饭了，回宿舍随便泡了点麦片对付着，便躺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醒来，外头一片暮色。 手机里，有几通来自琛儿的未接来电，还有两条信息，问她下午几点下课。 她没回，现在不想看见琛儿，她怕自己沦陷。 肚子饿得咕咕叫，她起床洗漱了一下，拿上手机下楼，准备去外面吃点东西。刚下一楼转角，就见琛儿人倚在石柱旁，正低头按手机。 她下意识往后退，退到拐角后。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拿起来一看，是琛儿发过来的—— 【我在你宿舍楼下，下来，我带你去吃饭。】 妞妞无奈地嘆了嘆气。琛儿要在这里待上三周，而且还知道她住在哪幢楼，怎么躲呢？ 她收起手机下楼。 琛儿一见她，就笑着迎上来，揽上她的肩膀：「今晚想吃什么？」 「吃饺子？」 「行！再去中国城！」 …… 饿了一天，吃到热腾腾的东北水饺，妞妞整个人都满足了，只是面对琛儿，还有点不自然。 幸好琛儿没再说起要结婚的事情，她也就装傻，当做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见琛儿最近手机异常安静，不再像以前信息响个不停，她随口问了句：「最近好像联繫你的人少了，是因为时差的关系吗？」 琛儿笑：「咱们这个年龄段，时差是问题吗？通宵的一大把。」 「也是。」妞妞低头喝一口汤。 琛儿说：「不想再跟他们瞎玩了，让他们没大事儿别联繫我。」 妞妞眼睛转了下，想到上个月刚到纽顿时，她嫌弃琛儿手机整天响个不停，烦死人。 是因为她那句话琛儿才减少跟狐朋狗友的联繫吗？ 妞妞不确定，她觉得自己的话不一定有那么重要，也许是巧合。 …… 吃好晚饭，琛儿照旧送妞妞回学校。 路过一家冰淇淋店，妞妞停下脚步，琛儿也跟着她停下来。 她指了指橱窗里看上去十分可口的冰淇淋：「我想吃。」 「好。」琛儿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俩人在靠窗的卡座坐下，妞妞点了个加了巧克力和草莓的创意冰淇淋，琛儿则要了个海盐味的单球。 单球冰淇淋浅蓝色，上头撒了几颗细细的海盐，看上去很特别。 妞妞问：「咸的还是甜的？」 琛儿下巴点了点：「你自己吃一口不就知道了？」 妞妞于是用小汤匙挖了一口，放到口里。 香浓的牛奶混了海盐，甜咸甜咸的，很清爽可口。 妞妞顿时腻了自己的那份巧克力草莓冰淇淋，盘子一推，推到琛儿手边：「我要跟你换。」 琛儿笑：「要不再给你点一份我这样的？」 妞妞已经把他的冰淇淋拿到自己跟前：「你吃我的，别浪费了。」 小汤匙再往海盐冰淇淋上挖一口，另一只小汤匙加入了，紧挨着她挖过的地方也跟着挖了一口。 妞妞笑着看琛儿：「讨厌，不要和我抢！」 琛儿也笑，汤匙并没有退缩，反而挨过去，碰了一下她的。 妞妞低唿：「天啊，你汤匙碰到我的了，好噁心，上面有你口水了！」 她越说，琛儿越故意去碰她的汤匙；她越躲，琛儿就越前进…… 直到海盐冰淇淋都快融化了，俩人又开始争夺起那唯一一颗冰淇淋…… 见妞妞就着沾有自己口水的小汤匙吃冰淇淋，少年喉头一紧，不自在地略开目光…… …… 三周后 「我明天回去了，你自己在这边要注意安全，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好不？」少年往后别着的双臂牢牢托着背上的女孩儿，细心叮嘱着。 女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讷讷道：「你在国内，跟你打电话有什么用？你又没办法立刻来救我……」 少年笑了下：「我人没在这儿，但有朋友在这儿。」 他背着女孩走了一段，见女孩没说话，又说：「我一有假期就来找你。」 「圣诞之前，你都没假期了。」 「一放寒假我立马过来。」 女孩笑，双手扯住少年瘦削的脸颊，脸凑近少年耳边，笑说：「又是先去法国打个视频再来波士顿吗？」 女孩声音和气息都软软的，喷洒在少年耳畔间，沿着耳蜗钻进脑仁，渗进衣领，往下爬，痒痒的。 少年耳廓通红得近似透明，身体某处紧绷。 他竭尽全力克制住冲动，双臂将背上的女孩托紧，低低道：「只要能来找你，就去非洲再转机我也愿意。」 「你小心你爸妈抽你……」 「抽我也阻挡不了我来找你的决心……」 …… 三个月后 远远的，妞妞就看到父母站在人群里朝自己挥手，赶紧拉紧行李箱，朝父母飞奔过去。 她扑到妈妈怀里，哭道：「老妈！我好想你！」 唐熠把女儿的行李箱拉到身旁，笑着抱住妻女。 妞妞转而去抱爸爸：「老爸！我好想你！」 一家人开开心心离开机场。 上了车，蒋凡晞说：「其实你都不用特地回来，直接去芝加哥就行了，我和你老爸过两天也要去跟玫姨过年的。」 妞妞正系安全带的手一顿，怔了几秒，不自然地笑了下：「我想姥姥了嘛！而且我都半年没回来了，这次再直接去芝加哥，下一次再回北京又得半年。」 唐熠放好行李箱上了车，启动车子，笑道：「我们知道你想同学和朋友了，所以已经跟玫姨奶奶说好了，推迟几天去芝加哥。」 妞妞惊喜：「好耶！」 这时，手机响了几声。 妞妞心里一动，红着脸打开手机。 不是期待中的那个人发来的，是大学舍友群的消息。 舍友们在讨论今晚七点要去看一部超好看的电影，还艾特她，问她要不要一起。 她有点失落，随手回復了个「好」字。 第463章 我喜欢你 463 收起手机，妞妞看向窗外。 本以为回到离开半年的北京，心情会很好，可实际上却没有。 「滕凯琛最近在忙什么？」她佯装随意地问道。 蒋凡晞反问：「琛儿在上学呀，还能忙什么？你们学生最忙的事情不就是学习吗？」 开车的唐熠笑了下：「那小子，七月跟咱们去哈佛的时候还说自己也要努力考哈佛，结果一回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三不五时吆喝一帮朋友上冯磊酒吧玩儿，每次都赊帐，搞得冯磊每个月都好几笔坏帐。」 蒋凡晞笑：「这琛儿年纪轻轻倒是挺社会，难怪他爸打算把事业给他经营，太能交际了。」 妞妞冷冷一笑。 原来是回来有狐朋狗友玩儿，所以把在美国的她抛到脑后了吧。 「滕凯琛那都是酒肉朋友，吃饭喝酒才碰头，有事儿就作鸟兽散，算哪门子正经交际了。」 夫妻俩相视一眼。 唐熠看回前路，蒋凡晞则转过身看着女儿：「咦，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妞妞看向妈妈：「什么？」 「你以前总是『琛儿琛儿』地喊，今儿怎么喊琛儿的大名啦？」 妞妞一噎，面红耳赤，解释道：「就太久没见了，生疏了呗。」 蒋凡晞笑着回过身，理了理身上的披肩，说：「琛儿后面都没跟你联繫？你俩不是玩得挺好的么？」 妞妞眉眼一下耷拉下去了，垂头看着双手，片刻后转过脸去看窗外。 「他回北京后，一开始还给我打视频，后来电话没了，信息也没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唐熠透过后视镜看一眼女儿：「这情况有多久了？」 「……两三个月了。」 唐熠先是表情凝重了下，然后又笑了，说：「一般这种情况，就是谈女朋友了。」 蒋凡晞看一眼丈夫：「不是吧？我没听希恩提起过呀。」 唐熠笑：「他在学校偷偷谈一个，他家里能知道什么？」 「也是……琛儿长得帅，家里条件还好，他不找女朋友才是稀罕事儿……」 妞妞看着窗外，眼眶红了…… …… 回到家，妞妞没心情跟父母多寒暄，一个人躲进房里，默默收拾好行李，进浴室洗澡。 洗着洗着，她就哭了。 琛儿信誓旦旦说喜欢她的一幕仿佛还在昨天，可事实是，琛儿已经两个多月没联繫她了，她不傻，知道琛儿肯定是回北京后喜欢上别的姑娘了，所以把她忘了。 每年秋季都会有大一新生进校园，大二大三的男生最喜欢去追大一新生里漂亮的姑娘里，琛儿那个人那么会，肯定是遇到一见钟情的姑娘，谈上恋爱了。 妞妞气得打了一下浴缸里的水，水花四溅。 她觉得对琛儿心动的那些瞬间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 …… 电影七点十分开场，妞妞下车时已经七点，生怕迟到，急吼吼地进了商场，搭乘影院直通电梯上五楼。 一出电梯，在外头等着的舍友们都迎上来抱住她。 年轻女孩笑着跳着，说：「妞妞我们想死你啦！」 妞妞和舍友们抱在一起，把心底的惆怅都甩开。 年轻女孩互相搂着过检票，直奔影厅。 一掀开厚重的遮光绒布，看到人不多的厅，妞妞惊讶道：「人好少，今天还是周末呢。」 舍友笑道：「可能这个时候大家都在饭点吧。」 另一位舍友随即把话题带到看完电影要去哪里**的话题上。 大家说说笑笑找到自己的位置，按下椅子坐下来。 妞妞看一眼四周，笑说：「我这位置还挺好啊，最中间。」 舍友们笑而不语。 七点十分一到，影厅昏暗的灯光全暗下来，白色幕布变成黑色的。 妞妞低头找手机，给手机静音。 耳边是浪漫柔和的纯音乐，她心道，科幻片怎么这种配乐？还挺特别。 正想着，手机重新放进包里，抬头看向大屏幕。 屏幕上，缓缓地过着彩色老照片。 女宝宝不到周岁的样子，穿着粉色的小裙子，屁颠屁颠地学走路的样子。宝宝肤色很白，看上去很干净，手臂和双腿像莲藕一样，又嫩又肥，一节一节的好可爱。 照片继续过—— 接下来，女宝宝长大了，身形渐渐瘦了，再看不见儿时肥嘟嘟的模样，唯一不变的是，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依旧，脸上永远挂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纯真漂亮。 妞妞看怔了，明亮的双眼倒映着屏幕上的老照片。 女孩儿长大了，这时，照片里多了一个男孩。男孩长得比女孩要高上一个头，英俊帅气、打扮不俗。 有几张照片是他们的合照，更多的照片是男孩深情款款地望着女孩。 他们一起玩乐器、一起骑马、一起击剑、一起游泳、一起滑雪、一起潜水，把这些年，他们很多在一块玩的样子都收进镜头里。 最后一幕，定格在一张女孩过生日时，男孩吻上女孩脸颊的照片。 那一年，女孩18岁，男孩16岁。 照片下的字幕用粉色的浪漫字体写着——唐斯帆，我喜欢了你21年，和我在一起吧！ 全场响起掌声。 大家都站起身，转身看向坐在影厅中央的女主角。 妞妞这才看清楚，这些人里，有胡同的髮小们，有她从幼儿园到大学的同学，还有琛儿的哥们。 这时，琛儿出现了。 他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西服，手里捧着一束妞妞最喜欢的咖啡时间玫瑰，微笑着拾阶而上。 他走到妞妞面前，捧着花单膝跪下：「唐斯帆，我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吧！」 妞妞脑袋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他。 「答应他！答应他！……」众人起闹。 舍友笑说：「滕凯琛，你个北大学渣，哪来这么大的脸对我们妞妞表白？」 琛儿始终深情地望着妞妞：「也没人规定学渣不能拥有爱情啊。」 妞妞噗嗤一笑，别过脸去。 这人还是老样子，刚装得一本正经，一开口，都露馅了。 下一瞬，放在膝盖上的右手被人牵住了，凉凉的感觉从中指传来。 她落眸看去，就见一枚别致的铂金戒指套在自己中指上。然后，琛儿低头，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粉色玫瑰花瓣漫天而落，落在她和琛儿身上…… 第464章 我可以亲你吗? 464 「唐斯帆……」浪漫的漫天花瓣中，琛儿深深凝望着妞妞，「我爱你。」 这一刻，妞妞终于回过神，琛儿在跟她表白，琛儿说爱她。 可是，她爱琛儿吗？ 她不知道。 她为难地看着琛儿，然后低头去看左手中指那枚好看的戒指，低低道：「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 众人屏气看着。 琛儿笑笑：「唐斯帆，我问你一个问题。」 「好。」 琛儿仍旧单膝跪着：「在过去两个多月我们没联繫的时候，你会不会想我？」 妞妞老老实实点头。 「会不会误会我跟别的姑娘在一起？」 妞妞抿唇，几秒后，点头。 「想到我和别的姑娘在一起，会不会难过？会不会伤心？」 妞妞咬唇，倔强别开目光，过了许久，才红着眼眶点头。 下一瞬，她被少年拥入怀里。 少年怀抱温暖，气息阳光，是她记忆中的感觉，她本能地深吸一口气。 少年半跪着抱她，吻了吻她的鬓髮，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而后再度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笑道：「最后一个问题——喜欢我吻你吗？」 少年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俩人听到。 妞妞红了脸，往他颈窝躲了躲，没否认。 少年小声笑着，说：「傻瓜，这就是爱。」 少年把她打横抱起来，漫天粉色樱花瓣洒下，众人鼓掌尖叫，少年抱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扯着嗓子大喊：「我滕凯琛终于脱单啦！唐斯帆是我女朋友！滕凯琛爱唐斯帆！」 …… 琛儿在楼下包了一家餐厅，请大家吃饭。 他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搂着妞妞，挨桌跟朋友敬酒，整得跟办婚宴似的，妞妞无力吐槽，只能陪他应酬。 他看上去很开心，逢人就说：「我家妞妞，我可是追了二十年吶！终于让我给追到了，皇天不负有心人！」 去到妞妞同学朋友那边，他豪气地说：「你们是我家妞妞的朋友，从此以后也就是我的朋友，有难题尽管来找我！」 众人大笑。 他北大的同学说：「唐斯帆你知道滕凯琛是我们北大的校草吧？」 妞妞知道这帮人要给琛儿抬轿子，故意说：「我不知道啊。」 同学比划着名琛儿，啧啧道：「看看，身高一米九，体重一百五，这五官、这阳光的气质，进娱乐圈直接是顶流！而且最重要的是——滕凯琛可是滕总理的儿子！这条件可是逆天了吶！」 妞妞挑了挑眉：「我唐斯帆找对象不看条件，况且，我自己条件也不差的好吧？」 众人频频点头。 彼时，hanren已是半导体行业的寡头企业之一，世界上最先进的晶片，一定有一枚是蒋凡晞的团队研发出来的，「蒋凡晞」这三个字，成为了科技界无人能撼动的存在。 妞妞身为蒋凡晞的独生女，条件不是不差，而是极好。 妞妞的舍友打趣道：「滕凯琛，高攀的人是你吧？」 琛儿点头赔笑，谦虚道：「是的是的，是我高攀了妞妞。其实……其实我是妞妞的童养夫，以后是要入赘唐家的。」 众人大笑。 …… 热热闹闹的聚会结束了，琛儿送妞妞回家。 一路上，俩人始终牵着手，妞妞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琛儿也傻笑着。 「你前两个月为什么没联繫我呢？」妞妞侧过脸看他，「搞得人心里慌慌的。」 琛儿看着前路，勾唇笑了下：「我每天在你面前晃啊晃的，你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我。」 妞妞刚才就猜到了，但还是有点不开心，说：「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结果就是这么虐我吗？」 「虐你的时候，我何尝不是在自虐。」琛儿敛笑，「如果不是我忍了那两个月，你今晚还是不会答应我。」 「那你也不能为了让我答应你就这样嘛……」妞妞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真的很折磨人，太折磨人了。」 车子忽然急停在停车道。 琛儿挂挡，打了双闪，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妞妞。 妞妞皱眉：「你干嘛突然停车？」 「妞儿……」琛儿看着她，咽了咽嗓子，越靠越近，「我可以亲你吗？」 妞妞一脸问号。 刚才正在说他突然断联的事儿，他怎么有心情亲亲？ 正想拒绝他，他已经靠过来了，温温柔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妞妞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呆住，双唇也好似麻木了，一动不动，就那样微启着。 少年和她一样，唇贴上她的之后，就再也不动了，就那样贴着。 过了好久好久，少年的舌头动了动，好像有章法，好像在用舌尖写着什么字。 妞妞被迫张开嘴巴，眉头微皱。 她屏息着，终于憋不住了，一把推开少年，转过脸去，用力唿吸起来。 少年靠过来，关心道：「会难受是吗？」 妞妞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嗯，有点不舒服，唿吸不过来的感觉。」 少年挠挠头：「我也觉得……」 妞妞用手压了压胸口，坐正身子，唿吸仍然有点重。她怔怔地望着开阔的前路，说：「我是初吻，你也是吗？」 少年红着脸，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也看回前路：「当然！除了你，我不会吻别人的，光是想到那种事情就能吐。」 妞妞笑了：「难怪吻技那么差。但你刚才好像用舌头写字呢？」 少年一噎，许是怕引起误会，小声解释道：「他们说接吻的时候写abcd就对了。」 妞妞大笑。 琛儿抱住她，又想吻她，她抵着他，不乐意。 忽然，一束白光穿过后挡风玻璃照进来。 妞妞眯了迷眼睛，推开琛儿，扭头看向后头。 一辆警车停在后面，两位警察拿着手电筒下车，正朝他们走来。 妞妞一惊：「惨了，是不是在路边停太久违规了啊？」 琛儿倒是镇定，从水杯架上抽出手机，交代一声「你别下车」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站在车前和警察交涉，一开始说着什么，但警察好像不买帐，然后他就拿起手机不知给谁打电话。 第465章 跟姑娘在车上乱来 465 妞妞焦灼地看着正和警察交涉的琛儿，以为这通电话打了应该没事，结果琛儿电话挂上，又回车里拿了驾照。 她紧张道：「要扣分吗？」 琛儿笑：「没事儿，登记一下，罚款200块钱，不扣分。」 妞妞看着他拿着驾照返回去找警察，警察打开驾照，低头拍了张照，然后给了琛儿一张单子，这就放琛儿离开了。 琛儿上车，把驾照丢回手扶箱里。 妞妞急道：「警察说了什么？」 「就说没事不能停应急车道。」琛儿启动车子，suv汇入深夜的茫茫车流中。 …… 一旦确定关系，所有程序都快速拉到腻腻歪歪的进程。 琛儿父母家也不回去了，成天就是住在胡同的四合院，天一亮，早饭都没吃，就赶到妞妞家门口，发信息让她出来，俩人一起去外头找吃的，总归是睁开眼就要看到女朋友。 他们商量好了暂时不告诉父母，等时间长一点、感情稳定一点再跟父母说，因此妞妞每次出门跟琛儿约会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被父母发现。 就这么顺顺利利地过了几天，去芝加哥前一天，一家人正吃饭，唐熠忽然说：「听说琛儿前几天大半夜的，把车停在应急车道，被交警拦了。」 蒋凡晞惊道：「琛儿酒驾啊？」 「不是，没喝酒，说是跟姑娘在车上乱来。」唐熠一脸嫌弃，「听说被他爸揍了一顿，把车子也给没收了。」 妞妞吓得一口饭哽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的，剧烈咳嗽。 蒋凡晞赶紧轻拍女儿的背，给她顺气，一边拍着，一边问唐熠：「姑娘？是琛儿的女朋友？」 「应该是吧，如果不是女朋友，那琛儿也太坏了。」唐熠倒一杯水放到妞妞手边，「来，喝点水。」 回座后，说道：「这小子油嘴滑舌的，估计没少在外头招惹姑娘，以后谁家找了他，谁家倒霉……」 「咳咳咳……」妞妞咳得更厉害了，捂着嘴巴，慌张地看着父母。 唐熠看向女儿，叮嘱道：「妞妞你找男朋友要谨慎点，琛儿这种没个正经的千万不能找。」 妞妞咽了咽嗓子，拿起水杯喝水，没吭声。 …… 明确知道父亲不喜欢琛儿，妞妞和琛儿只能继续地下恋。 圣诞前两天，唐家一家三口飞芝加哥陪孙玫过年，琛儿后脚就去了巴黎，在梁书仪那边吃了个午饭、坑了几万美金零花钱，拍了个证明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巴黎的视频发给父母，下午又赶紧上了去芝加哥的航班。 在他考上哈佛之前，就这么一直以「曲线救国」的方式去美国找妞妞，俩人这段恋爱可谓是甜蜜与惊险相伴，因为有好几次差点被琛儿爸妈发现他其实不在巴黎。 直到两年后，琛儿考上哈佛，终于可以和妞妞整天黏在一起。 他们搬到唐熠当初被软禁的小公寓住，正式同居。他们一起上下学，一起去图书馆，放学了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像小夫妻那样过起了甜甜腻腻的日子。 妞妞感觉纤细，想得多想得深，多忧多虑，俩人住在一起，也和所有情侣一样，甜蜜期过去了，开始进入痛苦的磨合期。 妞妞总能发现琛儿的缺点，好在琛儿性子开阔，每每发现她情绪不对，都会用尽心思开导她，哄她开心，俩人磨合了大半年，总算把日子给磨合妥帖。 琛儿拿到硕士学位时，妞妞拿到博士学位准备回国，为了不分开，琛儿放弃继续攻读博士学位的打算，和妞妞一起回国。 父母都以为是他玩心太大不乐意再学习，其实他是怕和妞妞分开，所以宁可不要学位，也一定要跟妞妞一起回来。 回国之后的俩人，各自接棒父亲的事业。 妞妞随唐熠到盛华集团见习，从最底层的销售员做起；而琛儿高中就跟着傅时御工作，对傅氏集团所有业务几乎了如指掌，一进傅氏，便是总裁。 依旧是地下恋，因为唐熠不满意琛儿，所以妞妞坚持不公开，琛儿是标准的妻奴，对外看着挺有主见挺大男人，私下什么都依妞妞，也不在乎妞妞对外称单身，其实是会引来狂蜂浪蝶的，毕竟长得又高又漂亮，气质比超模还好，还是盛华集团的继承人、蒋凡晞的独生女。 就这么过了七年，三十岁的妞妞和二十八岁的琛儿决定公开恋情。 彼时，妞妞已是盛华集团的常务董事兼财务总裁，在唐熠和蒋凡晞的指导下，将盛华集团经营得有声有色。 决定公开和琛儿的关系，是因为父母开始有意无意地想为她介绍对象，她和琛儿商量过，觉得再隐瞒恋情意义不大，还不如就现在公开，乘着父母对她恨嫁的心情，看是不是会比较能接受琛儿。 傅家那边，则一直以为琛儿是流连花丛、不愿定下来，所以琛儿一说周末要带女朋友回家，傅家四位长辈都高兴坏了，连龙凤胎妹妹璇儿也特地从巴黎飞回来见未来嫂子。 「这个琛儿，还在北大就被交警看到大半夜和姑娘在车上激吻。」 傅家四合院客厅里，璇儿吃着橙子，说：「这都七八年过去了，他肯定换了很多个，从没对外公开过半个，真好奇是哪个小仙女把他拿下的。」 梁书仪笑着提醒孙女：「待会儿琛儿女朋友过来了，璇儿你可别说这些，要不人家女孩子知道了心里要膈应的。」 璇儿冷哼一声：「我是不想看好好的姑娘跳到琛儿这个巨大的火坑里，他如果不是我哥，我一定会提醒人家姑娘的。」 「好了好了，」唐希恩开口，「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琛儿现在愿意定下来，以前的事情就别提了。」 璇儿一脸无语：「老妈你和奶奶都向着琛儿说话，顾四叔年轻时候交往过那么多姑娘，老妈你有时候说起乐蔓姨姨嫁给他，都还有点意难平呢！现在到你自己的崽身上，就变成一码事归一码事啦？」 众人大笑。 傅正邺看向梁书仪，说：「老伴，这就是你一把手带大的孙女，那嘴跟你一样铁齿，还自以为很有正义感。」 一家人都笑起来。 「我回来啦！」院里传来琛儿欢乐的声音。 众人交换眼神，默契结束话题。 第466章 一手调教的弟弟 466 唐希恩夫妇起身，笑着迎出去，看到跟琛儿牵着手的妞妞，都愣住了，嘴边的笑容也僵住。 夫妻俩互看一眼，重新扬起笑，下了台阶，朝一对年轻人走去。 琛儿将妞妞半个身子揽在怀里，自豪道：「老爸老妈，人我带回来了！不用我介绍了吧？」 说完，侧过脸去对妞妞笑，声音一下就放柔了：「老婆，这是你未来公婆。」 唐希恩身子一晃，傅时御及时扶住她。 「你俩登记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对看上去十分般配的小年轻，「在国外註册的吗？」 妞妞赶紧解释：「希恩阿姨、傅叔叔，我们没有註册，只是男女朋友。」 唐希恩放下心来，看一眼老公。 俩人心照不宣，都觉得是琛儿油嘴滑舌把娴静的妞妞给拐了，心情复杂地把一对小年轻迎进屋里。 「啊妞妞！好久不见啦！」璇儿跑过来抱住妞妞，「你今儿怎么过来啦？」 看到大半年没见的髮小，她兴奋过头，全然没注意到妞妞的手是和琛儿牵着的。 梁书仪倒是看到了，笑着打趣道：「璇儿，这位可是你未来大嫂，怎么还妞妞妞妞地喊着？没礼貌！」 「什么啊。」璇儿转身看一眼奶奶，「妞妞怎么可能看得上琛……」 话没说完，就招来琛儿的一指禅弹脑门。 璇儿气急，捂着额头跑去傅时御面前，哭道：「老爸！琛儿他又弹我脑袋！我学习不好都是因为他从小弹我脑袋！琛儿他故意伤害！」 「琛儿！」傅时御严肃脸，刚要教训儿子，见站在一旁的妞妞，话在舌尖转了几道，又咽下去。 他揉着女儿白皙饱满的额头，安抚道：「晚点老爸跟琛儿说，璇儿别哭。」 「好了好了，」唐希恩威严开口，「琛儿今儿带女朋友回家，兄妹恩怨先放一边去，还有客人呢，闹什么？」 琛儿揽着妞妞去客位入座，一坐下，立马开始烧开水。 傅正邺笑说：「茶我泡好了。」 琛儿说：「我老婆喝茶晚上要睡不着，她喜欢喝温开水。」 说着，就从放置茶杯的玻璃器皿里精挑细选了一只最干净的白玉瓷杯，放在手上看半天，大声说：「阿姨杯子没有洗干净！怎么上头还有茶渍？」 小少爷架势十足。 梁书仪说：「这套茶具很多年了，泡茶用的有一点点茶渍不是很正常？」 「正常什么？脏死了！搁谁看见这茶渍不得吐？」 见一向大而化之的二儿子忽然吹毛求疵起来，唐希恩把琛儿手中的茶杯拿过去细细一看：「没有茶渍啊。」 琛儿手指茶杯底部一圈浅黄色：「这不是茶渍是什么？」 说完，大声喊阿姨：「阿姨！给我拿个全新的茶杯过来，没人用过的！」 妞妞拉他的手臂，小声道：「好了，不一定要用全新的，一次性的杯子也行的。」 「那不行，一次性的杯子遇到热水会挥发有害物质，对你身体不好的。」琛儿温声细语的，与刚才嫌弃茶杯有茶渍那恶狠狠的模样截然不同。 唐希恩白了脸，看向丈夫，傅时御也一脸担忧。 回过神的璇儿看着琛儿和妞妞，问：「妞妞，你真的要跟琛儿在一块啊？」 妞妞笑着点点头，看上去有点害羞的样子：「我喜欢琛儿。」 在一家跨国集团担任副董事长、在职场上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琛儿面前，自动切换成娇滴滴的小女生，温柔、害羞、安静。她乖乖地跟在琛儿身侧，每每都是柔柔又眼含崇拜地望着他。 璇儿小心翼翼问道：「妞妞，琛儿他……你知道他过去的事情吗？」 妞妞看一眼琛儿，那一眼颇有内容。 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转，21岁跟我在一起，22岁有肌肤之亲，24岁同居，28岁见家长准备结婚……从没离开过我视线、经我一手调教的弟弟，他那点儿破事我了如指掌。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软软道：「我不知道啊。」 璇儿要崩溃了，感觉发小就是一只单纯的小白兔，要被琛儿这只大尾巴狼吃了呢。 她既担心发小被琛儿伤害，也担心将来万一俩人没成，傅家和唐家的关系也会受影响，也不管这么说会破坏琛儿的幸福了，大胆道：「琛儿他很受女孩子欢迎，你就不在乎他以前交往过别的姑娘吗？」 话刚说完，就招来琛儿一顿质问：「璇儿你瞎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交往过别的姑娘？我跟你嫂子在一起七年了！我俩在我21岁就在一起了！」 璇儿一噎，半晌后瞪大眼睛看着琛儿：「你不是吧你？大学就谈恋爱啊？」 「大学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琛儿笑，「谁像你一把年纪了还没人要。」 「我哪里是没人要？是我看不上他们！」 阿姨拿了新的茶杯过来，琛儿接过，忙着给妞妞倒开水，懒得跟璇儿争辩。 他仔细将茶杯烫过两三遍，这才倒上开水，小心翼翼拿给妞妞，柔声叮嘱：「来，喝点水，小心烫，吹吹再喝。」 「嗯好。」妞妞也是回答得及其温柔。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开水，琛儿就专心致志地看着她，那眼神，就像要把人揉进眼睛里疼一样。 唐希恩看在眼里，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喜的是不着调的琛儿能找到妞妞这样的好女孩，愁的是明知道唐熠看上不琛儿。一想到俩孩子都已经在一起七年、大有奔结婚去的意思，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不愉快。 这双方家长谈孩子结婚，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变化莫测、容易发生龃龉的过程，小则背后互相埋怨、各种看不上，大则当场撕逼吵架。 若是不认识的女方家人，她倒放松了，没那么多顾忌，问题妞妞是唐熠和蒋凡晞的女儿，唐熠看不上琛儿，跟傅时御也经常斗嘴，这婚事可咋谈呦。 …… 大家略尴尬地在客厅喝了茶，移步餐厅用餐。 席间，琛儿又是把妞妞从头伺候到尾，剥虾壳、吹汤凉那都是小事儿，但凡妞妞吃的东西，他能帮忙弄的，绝对不让妞妞自己动手，挑鱼刺啦，抽鸡腿骨啦，就差没帮妞妞嚼软了再餵给她。 看得傅家爷爷奶奶直摇头。 第467章 当老婆奴够累吧? 467 将一对年轻人送出门，傅时御夫妇返回家中。 一路上，俩人脸上没有半点儿子找到好姑娘的笑容，反而愁眉苦脸的。 傅时御说：「这琛儿怎么会和妞妞在一块呢？还七年那么长时间。」 唐希恩想了想：「照这时间推算，应该是七年前，妞妞去哈佛报导，琛儿和他们一块去，那时候确定下来的关系。」 「当时琛儿死活要跟着去，我就该猜到这孩子准是有其他心思，还真是。」傅时御笑着摇摇头，「这孩子太闷骚了，也不知道像谁……」 唐希恩昵一眼丈夫：「你说像谁呢？」 俩人牵着手进客厅，傅正邺和梁书仪亦一脸凝重，璇儿则气唿唿的。 「琛儿配不上妞妞，妞妞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璇儿！」傅正邺一个严厉的眼神飞过来，「姑娘家的，说话不能这么粗俗！」 「我话糙理不糙啊。」 傅时御夫妇入座。 唐希恩说：「唐熠不会同意的，我看这门婚事玄。」 傅正邺冷哼一声，表示他也挺看不上唐家的。 唐希恩懒得理他。 梁书仪喝一口茶，琢磨道：「这唐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对女婿的要求肯定是比较高，我也有点担心琛儿达不到他们家的标准。」 傅正邺眼睛一瞪：「达不到就算了！这世间淑女千千万，也不一定非要他们家！」 唐希恩听着刺耳，笑道：「这关键是孩子喜欢，咱们有什么办法？琛儿那种性子，能谈七年都不换人、守口如瓶，一看就是死心塌地的，你现在不让孩子娶，万一孩子想不开做傻事，咱们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傅正邺不吭声了，虽然他不大相信琛儿那大而化之的性子会为情所困，但唐希恩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他就算心里再不贊同，也不敢沖前头反对。 于是态度一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 另一边，琛儿把妞妞送到北沿四合院门口，妞妞已经要进门去了，他还依依不捨地牵着人家的手，腻腻歪歪地说：「这两年没住在一起，我晚上都睡不好，想赶快结婚，想每天晚上都搂着你睡觉。」 妞妞淡淡看着他：「重点是最后一句吧？搂着我睡觉。」 琛儿一噎，脑子转得飞快，反问：「那你不想窝在我怀里睡觉吗？」 「我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睡呢。」 琛儿：「……」 他有点没安全感。 俩人在波士顿同居了两三年，天天在一起过日子，和夫妻没什么差别，可一回国，随着妞妞住回自己家，他们很少再在一起过夜，这感觉就跟夫妻突然分房睡一样，身心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正想着，忽然一串熟悉的汽车引擎声从远处传来。 是唐熠的车。 琛儿一惊，对妞妞说：「你爸回来了，你赶快进去，我匿了。」说完，身子一窜，往胡同深处跑去。 妞妞笑着收回目光，朝唐熠的车子迎过去。 …… 琛儿双手抄兜，吹着愉悦的口哨回了傅家老宅。 一进客厅，见一家人都在，笑道：「各位都在吶？」说完，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 璇儿问：「琛儿，妞妞他爸妈还不知道你们的事儿吧？」 琛儿口气轻松：「明天我去她家，不就知道了。」 璇儿：「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你们的事情的，你趁早做好心理准备。」 琛儿抓起手边的抱枕就丢过去，说：「不同意就抗争到底啊！」 傅正邺说：「琛儿，爷爷教你，你明儿一去，这女方家要是不同意，你就说……咱们家里也有在给你介绍别的对象，他们如果不同意，你就跟别人耍……」 话还没说完，就招来傅时御一记眼神：「您就别添乱了！还嫌事情不够乱？」 「这哪里是什么添乱？」傅正邺气道，「有竞争才有执行力！」 唐希恩无力摇头，看向小儿子：「琛儿，这样吧，你去了，妞妞爸妈要是明确说不行，你什么都别说，改天爸妈去说。」 琛儿烦躁，抓了抓头髮，站起身：「这事儿不用你们掺和，我自己能搞定！」 「你坐下！」傅正邺吼了一声，「长辈还在说话呢，你要去哪里？！」 「回房睡觉！」 傅正邺冷笑：「当老婆奴够累吧？你看看你刚才那样儿，都伺候到饭桌上了，你也不嫌丢人你！真是丢了傅家列祖列宗的颜面！」 琛儿说：「那我爸对我妈也是这样啊。」 傅正邺怨怼地白一眼儿子，小声念了句：「上樑不正下樑歪！」 无辜被殃及的傅时御轻咳一声，不自在地调整了个坐姿。 …… 「老公……」 「嗯？」 蒋凡晞坐在梳妆檯前，边擦保养品，边透过梳妆镜看坐在床上的丈夫：「你说妞妞的对象，咱们认识吗？她朋友不多，来来去去也就那几位，会不会是其中一位？」 傅时御正用平板看邮件，「嗯」了一声，说道：「那我还真猜不到，这孩子会藏事儿，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 说起孩子爱藏事儿这点，蒋凡晞就嘆气，透过镜子，怨怼地看一眼丈夫：「女儿的性子就是随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放在心里！」 「那性格天生的，也没办法。」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父女俩的！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都不让我省心！」 唐熠笑：「那我们父女俩也没让你多操心嘛。我不烟不酒、不赌不毒不嫖，每天就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女儿就更乖了，自己一路念到博士，从没让咱们操心过学习，在该就业的年纪就业，该找对象的年纪找对象，你上哪儿找我们这么省心的父女？」 蒋凡晞想想也是，抹着手，转而说：「其实玫姨说的有道理，找个愿意入赘的女婿，咱们以后就不用跟女儿分开了……话说我觉得琛儿挺不错的，人家现在也是堂堂的总裁了，而且他爸爸将来是要把事业交给他的……」 话没说完，唐熠就变了脸色，口气硬道：「不行！那孩子乱得很！小小年纪就跟姑娘在车上乱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行！」 见丈夫动了气，蒋凡晞不好再多言。 唐熠本来对琛儿印象就不好，自从几年前出了那件在车上跟姑娘激吻、被交警拦下来的事情，唐熠对他印象就更差了，一提到琛儿，唐熠就自动把人往「渣男」身上套。 第468章 把整个家当都给人搬过去 468 翌日，琛儿起了个大早，洗了个香喷喷的澡，穿上璇儿从法国给他带回来的昂贵手工西服，往身上整了香水，鬍子剃得干干净净，一身清爽地准备上女方家。 这会儿天刚亮，傅正邺要去公园运动，正好从房里出来，和从厢房出来的琛儿碰了头，意外道：「琛儿你今儿咋起这么早？」 琛儿双手整着发侧，说：「我中午要去妞妞家吃饭，早点起来准备。」 傅正邺看一眼手錶：「这才早上七点你就准备好了？就那么惦记唐家那碗饭？这家里是没饭给你吃了还是怎么？」 琛儿丢一颗口香糖进嘴巴，边嚼边往大门走：「我就喜欢吃唐家的饭！」 …… 琛儿出门，去妞妞家门口转了一圈，见唐家大门紧闭，又回了傅家老宅。 他没事儿做，度秒如年地捱到九点，叫阿姨把家里的小仓库打开，去里头掏了两个小时，把家里所有值钱的干货全都整出来，弄了好几袋子，一会儿十一点要提去妞妞家。 往院里搬东西的时候，被刚起床的傅时御看到。 「这第一次去女方家，你就把家里的仓库都掏空了，第二次你不得把整个家当都给人搬过去？」 「哦，您心疼了是吧？」琛儿将袋子又放回地上，「那您合计合计这些多少钱吧，我给您现金还不行？」 「臭小子！」傅时御大骂，「你的钱不是我给的？」 「老爸我有工资的好吧？」 傅时御手指地上几袋价值连城的补品：「你那点工资，一年都买不上这里头一支参！」 「行吧，那您给我装十支参我带走吧，回头给您打工十年都不收钱行了吧？」 傅时御气到差点晕倒。 …… 琛儿双手提着八袋补品喜滋滋地出门了。 从胡同中走到胡同尾，一路上碰到不少街坊，街坊就问了，琛儿你这是要去哪里？琛儿笑眯眯的，啥都不说。因为妞妞交代说父母同意前，先别声张，他听妞妞的。 胡同尾往右拐，再走几步路，就是妞妞家了。 他站在大门口，把两手满满的礼品放到地上，整了整一身西服和头髮，这才按下门铃。 是妞妞来开的门，一见他，就笑着牵上他的手，温温柔柔地说：「进来吧，午饭做好了，我爸妈都等你呢，他们很期待见到你。」 妞妞声音本就甜美，这会儿又刻意温柔，整得原本就开心的琛儿更是如沐春风、心花怒放，对她的爱意更深了。 妞妞帮他提礼品袋，俩人牵着手进了院子。 这是琛儿成年后第一次来唐家的四合院，看着有山有水的奢型四合院，感慨道：「看看你家这山水院子，再看看我家的小破院，啧啧。」 妞妞笑，温温柔柔地问：「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真想今天就搬进来住！」 妞妞红了脸，搂紧他的手臂：「如果咱们结婚了，我想住在我家，你要跟我一起住这里吗？」 琛儿想都没想：「要啊！在波士顿，我就是住你家的公寓嘛！你去哪儿我就跟着你去哪儿住。」 妞妞满意地笑了。 俩人穿过水池和凉亭，远远的，就见唐熠和蒋凡晞坐在沙发上泡茶。 妞妞抬头看一眼琛儿，见他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也不紧张。 她心道，心态好也不错，少了许多烦恼。 上了两节台阶，妞妞喊了声：「爸妈，我们来了。」 正说话的唐熠夫妻看过来，只一秒，唐熠脸上的笑就僵住了，蒋凡晞也很是意外。 琛儿牵着妞妞进门，将手上的礼品袋往茶几前的地上一放，大方道：「唐叔，蒋姨，中午好。」 唐熠没吭声，蒋凡晞赶紧请人入座。 琛儿自来熟地拿起茶杯喝茶：「真是好茶！」 唐熠黑着脸看他，还是不说话。 蒋凡晞尴尬笑笑，问：「琛儿你和我们家妞妞，这是？」 「我和妞妞是男女朋友啊，」琛儿牵着妞妞的手，侧过脸去看她，满目温柔，「我从小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不行！」唐熠口气严肃，「你俩不行！」 蒋凡晞按了按丈夫的手，摇摇头，示意他先别说这些。 她用一种更为婉转的方式，劝道：「谈朋友是可以，一旦发现不合适，千万不能闹到做不成朋友。琛儿你也知道，我和妞妞她爸，和你爸妈几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们希望俩家以后能继续维持这样的友谊……」 她嘴上说琛儿不错，一旦女儿真的和琛儿在一起了，她也和唐熠差不多思路，觉得琛儿这跳脱的性子，还有复杂的交友情况，和妞妞怕是不会长久。 「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早磨合好啦，不存在不合适的情况，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一对了。」 七年？ 琛儿这话一出，瞬间如五雷轰顶，炸得唐熠夫妻半天没缓过来。 …… 傅家那边，正准备开饭。 一家人在餐厅入座。 梁书仪嘆气：「也不知道琛儿在唐家那边顺不顺利，吃上饭了没有……」 傅正邺说：「这都十二点了不吃饭要饿肚子啊？」 梁书仪白他一眼，气道：「这『吃饭』是填饱肚子的意思吗？这『吃饭』代表的是唐家认不认可琛儿！给午饭吃，就是愿意接受！不给午饭吃，就是将来不许他们来往的！」 傅正邺也来了气，说：「琛儿这样怪谁？还不是怪你？琛儿和璇儿都是你带大的！你看看你怎么教育孩子的？啊？」 璇儿无辜被连坐，委屈道：「爷爷你也别这样说嘛！我和琛儿又不是去干啥坏事儿了……」 唐希恩勐翻白眼。 傅正邺这是典型的育儿路上的打劫者。从没带过孩子，可一发现孩子哪里不好，就跳出来指责带孩子的人。 她重重放下筷子，严肃道：「严格来说，琛儿是我生的，我养大的，责任在我，行了吧？！」 她虽已从高位退下，但威严还在，一开口，傅正邺就闭嘴了。 但梁书仪还委屈着，开始控诉自己带大一双龙凤胎孙子有多累，特别是琛儿从小好动，喜欢搞破坏，欺负璇儿，她那些年是多辛苦。这些话说给傅正邺听，也提点提点儿媳媳妇不要忘了她的功劳。 正说着，忽然一个人闯进餐厅。 此人正是一脸气急败坏的琛儿。 傅正邺意外，说：「怎么？唐家不给你饭吃，把你给轰出来了？」 第469章 连脸都不想给 469 琛儿没吭声，往自己平日坐的位置重重一坐，臭着脸喊道：「阿姨！拿碗筷！盛饭！」 傅家人都懂了。 琛儿这是被唐熠给轰出来，连午饭都不让吃，显然是连脸都不想给了。 实惨。 梁书仪见不得一手带大、成天穷开心的乖孙这样，关心道：「琛儿，快给奶奶说说，到底什么个情况？」 琛儿还是不吭声。 唐希恩发话了：「琛儿，回答！」 琛儿这才懒懒地动了动身子，有气无力道：「也没什么情况，就说不同意我和妞妞在一块，然后就让我回来了。」 梁书仪怒而起身，大声问：「让你回来你就回来了啊？！你不会给家里打电话啊？！」 「那我还能让你们过去跟未来丈人撕逼么？这会让妞妞很难做人。」 「啧啧，瞧瞧，」傅正邺手指琛儿，数落妻子，「这就是你一手带大的『男子汉』！」 梁书仪气得拿起手边的水杯就要泼过去，还好璇儿动作快，拦住她。 傅正邺不敢再造次，低头扒饭。 傅时御夫妇也没说话，一家人静静吃着午饭。 …… 另一厢，唐家的气氛也是差到极点。 唐熠那个痛心疾首啊，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又不捨得骂女儿，就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很是烦躁，几次去看乖巧坐在沙发上妞妞，想说什么，又不忍心说出口。 蒋凡晞看着丈夫这样，怕他气坏身子，便率先开口：「妞妞，你考虑清楚了吗？」 妞妞乖巧点头。 蒋凡晞说：「琛儿这孩子，性子比较跳脱，你们这……能合适吗？」 「琛儿他对我很好的。」 说起和琛儿在一起的时光，妞妞一脸幸福：「我还在清华念书时，他就经常煲汤拿去给我喝；记得所有我喜欢的东西；记得所有对我来说重要的日子；我想做什么他都支持我；挣的钱都交给我管；去哪里都跟我报备；每天都会告诉我他一整天都做了什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一定会把我安慰到心情好起来；他还同意……」 妞妞红着脸低下头：「同意将来我们生的孩子随我姓。」 唐熠冷笑：「他这是为了把你骗到手而演的戏！这孩子从小油嘴滑舌的！」 妞妞忍不住为琛儿辩解：「才不是，有谁能一演演七年？」 「七年啊？」蒋凡晞也惊了，看向丈夫，「话说几件事持续不断地做七年，那估计一辈子都能坚持下去了。」 唐熠冷哼一声，别着手，还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依旧烦躁。 「好，你说他对你好，可你想过吗？这种男人他往往最危险，他可以这么对你，也可以这么对别的姑娘！」 妞妞扬起脸看父亲，认真道：「那依爸爸您的逻辑，我该找个对我不好的所以最安全吗？因为对我不好，所以他对别的女人也不会好？」 唐熠一噎，没说话。 蒋凡晞说：「妞妞说的没错啊，又帅又对自己好的干嘛不选，要去选丑的还对自己不好的？」 她本来对妞妞和琛儿真正在一起这件事也不看好，但一听妞妞刚才说琛儿在七年里一直对她这么好，对琛儿又有点改观了。 唐熠则是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午饭也吃不下，早早回房歇着去。 蒋凡晞和妞妞一起吃过午餐，回到房里，见丈夫坐在落地窗边发呆，笑道：「你对琛儿可能有先入为主的偏见，那孩子就是性子活泼了点，不意味着将来就会出轨。」 她进衣帽间洗漱、换了睡衣出来，唐熠还在发呆。她干脆羊绒围巾拿着，也跟他坐到窗边的躺椅上晒太阳。 「这个婚姻和伴侣，谁也没办法打包票它永远不会变。现在看上去很靠得住的男人，也许几年后就变了。现在看上去不是很稳重的男人，也许他会在婚姻里慢慢成长。谁也没办法料定一对夫妻最后的关系走向，但我是相信咱们的女儿可以经营好婚姻。琛儿那种性子，七年都没让她发现出过事儿，将来应该也不会出啥大问题。」 唐熠动了动肩膀，有些疲累地说：「你忘了几年前，琛儿在车上跟别的姑娘乱来，被交警拦下的事情吗？」 蒋凡晞笑：「我刚问过妞妞了，那姑娘就是她。琛儿为了不让咱们知道妞妞当晚和他在车上，宁可背这么多年黑锅、被所有人误会，也不解释那姑娘就是妞妞。可以了，琛儿这孩子很男人。」 唐熠没话了，坚定的心态似乎有所松动。 如果琛儿确实没跟其他姑娘乱来，那倒也不是那么坏。 蒋凡晞趁势给丈夫一顿劝。但唐熠心里还是不痛快，总觉得妞妞值得更好的，但一想到要强行让妞妞分手，也会担心妞妞受了刺激想不开。 毕竟在一起七年了。 七年对一个姑娘意味着什么，他虽然是个大老爷们，但年轻时跟蒋凡晞也痴缠过，也大致能体会妞妞这是铁了心了，不然不会坚持了七年还带回家。 …… 另一厢，回了公寓的傅时御夫妇也在为琛儿与妞妞的事情各种商量。 唐希恩甚至列出一张表格，左侧是唐熠可能对琛儿不满意的点，右侧则是她和傅时御想出来的应对说辞或者方法。 总归是希望过些日子的谈判能有个好结果。 「说真的，妞妞这儿媳妇我是一百个满意，那孩子比咱们家璇儿还乖巧懂事，琛儿能和妞妞在一块，对琛儿的未来、琛儿的家庭，甚至对咱们傅家，也是大有益处的。」 唐希恩边说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见丈夫没坑声，推了推老花镜，笔往丈夫脸颊戳了戳，问：「干嘛不说话呢？嫌我写的字难看啊？」 「不是。」傅时御吸着牙齿思考着，「我在想，这个唐熠就一个女儿，到时候不会看咱们家有俩儿子，要琛儿做上门女婿吧？」 他越想越有可能，笃定道：「我跟唐熠认识了六十多年，他心里打什么算盘我一猜一个准！他到时候如果同意了，准是打算让咱们琛儿去给他当上门女婿！」 第470章 无福消受 470 唐希恩「嗐」一声，在左侧写下「入赘」两个字，还在右边打了个勾，代表这个可行。 傅时御睁大了眼睛，说：「琛儿可是跟你姓啊，你不打算问问老滕？」 「问我爸？那他肯定不乐意，当初他跟你父母爷爷争取琛儿跟我姓可是红过脸的。」 「那你还？……」 「老公，这么说吧。」唐希恩口气认真，「你当年也是为了咱们能顺利结婚，跟一大家子抗争过的，你应该知道，年轻人真要抗争起来，咱们这些老的是拗不过的，干脆不要自寻烦恼，就随他们去，孙子姓啥，这事儿真没那么重要。」 傅时御笑，揉了揉妻子黑亮的及肩短髮：「我看你是还有大儿子所以有恃无恐吧。」 说完，又皱眉思索着，片刻后，得出结论：「我看孙子应该还是会跟琛儿姓滕，唐熠那人对姓氏的执念不深，当初他爸把他要回去，把他用了十几年的姓都改了，他也没意见，因为他知道随父姓，或许能为他带来一些实际的益处。这老傢伙脑子还灵光着，他难道不清楚他外孙姓滕意味着什么？」 唐希恩笑：「唐熠比你还小两个月，你好意思说人是老傢伙？」 「他看着比我显老。」 「你对自己的认识明显不够深刻……」 …… 过了几天，蒋凡晞接到唐希恩的电话，说好些日子没见，想去她家坐坐，叙叙旧。 蒋凡晞不傻，知道唐希恩肯定是为了琛儿和妞妞的事情来的，但她没明着说，只说要叙旧，弄得蒋凡晞也不好拒绝，只能应下，总不能因为孩子们的事情不顾和唐希恩几十年的交情。 唐希恩隔天早上就带傅时御上门了，提了不少礼物，整得蒋凡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唐熠一脸淡然地招唿傅时御坐，沖洗茶具泡茶，就是决口不提俩孩子的事情。 见唐希恩扯一堆有的没的，愣是讲不到重点，傅时御不耐烦了，说道：「其实我们今天来——」 话没说完，被唐熠一句「来，喝茶」给打断。 傅时御黑脸。 唐希恩看一眼丈夫，那气急败坏的模样跟那天被唐家赶出来的琛儿一模一样。 她心疼丈夫儿子。 于是轻拍着坐在自己身旁的蒋凡晞的手背，说：「琛儿那天来，没表现好，让你们生气了，我们夫妻俩在这里给你们道个歉，希望你们不要跟这孩子计较。这孩子性子活跃，口无遮拦，但绝对不是坏孩子，这点你们可以放心。他跟妞妞的事情，可以的话，咱们做长辈的，还是支持一下。」 一番话说得蒋凡晞是又为难又尴尬，怕唐熠说话太重，她赶紧说道：「琛儿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的秉性我们知道，绝对没有认为他是坏孩子的意思。就是我家妞妞性子比较内敛，怕这俩孩子一旦结了婚，没了恋爱时的轻松单纯，生活琐事一压，这是要出矛盾的……」 傅时御就说了：「我家琛儿性子开阔，不记仇不生闷气，嘴甜体贴，配妞妞的内敛，那是极为合适的！要是俩人都内敛，有话都闷心里头，这也不行，误会多了要伤感情的。」 夫妻俩这是轮番来当说客了，愣是要把歪瓜裂枣的琛儿说成贤婿，在傅时御口中，妞妞的内敛仿佛成了缺点，唐熠听着刺耳，手中的杯子往茶盘上重重一放，冷笑道：「性子开阔好啊，分手了也不至于太难过，挺好的，你们就甭操心了，琛儿和我家妞妞一分手，隔天立马又给你们找一儿媳妇人选回来。」 他站起身，意思很明显，要送客了。 傅时御听到他说自己儿子随便，也不是滋味，气唿唿站起身，拉着老婆就往大门口走。 唐希恩回头跟蒋凡晞打了个眼色，意思是改天再聊。 蒋凡晞点点头，跟着出去，把人送出门。 回到客厅，见唐熠正气唿唿沖洗茶具，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劝道：「自古父母都是这样的，觉得自己孩子哪儿哪儿都好，你也别生气了，都是人之常情。而且，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如果他们答应让琛儿入赘，就同意这门婚事么？」 唐熠气道：「无福消受！」 …… 唐希恩夫妇回到傅家老宅。 梁书仪和傅正邺正眼巴巴等消息呢，见儿子媳妇去了不到半小时就回来，就知道肯定是谈崩了。 梁书仪赶紧跑去佛堂给祖先上香，傅正邺则轻飘飘地说：「行了行了，当父母的也上门说过了，女方家不同意也没办法，让琛儿跟女方分了，我给他介绍其他姑娘！看是要金头髮的还是棕头髮的，白皮肤的还是黄皮肤的，什么人种我都能给他介绍。」 唐希恩已是无力吐槽。 傅时御入座，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行了行了，您就别添乱了，别在琛儿面前说这……」 话没说完，客厅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吼：「什么？搞砸了？！」 众人回头一看。 原本应该在傅氏集团上班的琛儿正站在门口，头髮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大中午从公司赶过来。 他火急火燎跑进客厅，一米九五的个子往父母面前一站：「妞妞她爸还是不同意？」 傅时御抬头看儿子，说：「嗯，不太同意，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实在不行就结束吧，要不继续拉扯下去，耽误人家妞妞找对象，妞妞今年也三十了吧？」 不仅让他跟妞妞分手，还提到妞妞要去找别的对象，这话无疑是生生把琛儿身上的肉一片一片撇下来，凌迟着他。 他双手抓头髮，整个人发狂，大吼：「不可能！我死都不会跟妞妞分手！不可能让妞妞去找其他对象！这是要我的命！啊！」 傅正邺被吓一跳，手中茶杯一抖，热茶直接泼到大腿上，被烫得跳起来。 梁书仪听到吼声也赶紧从佛堂跑出来，就见琛儿往门外奔去的身影，急忙追出去：「琛儿啊，琛儿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傅时御夫妇一脸无语，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口。 据他们对儿子的了解，琛儿这是赶紧上唐家跪舔去了。 「罢了，」傅时御握着妻子的手，「咱们也上门说过话了，还不行，就让这孩子自己去折腾吧，兴许他能歪打正着也说不定。」 第471章 羞羞 471 琛儿气哄哄地冲出家门，却也没冲动地立刻去唐家，而是钻进车里，给在上班的妞妞打电话，说自己爸妈今儿去她家了，主要说他俩的事情，但是她爸妈没同意。 一来怕妞妞晚上回家被说，二来也想等妞妞下指令。 妞妞那边可能在忙，匆匆说了句「没事，去就去了，等我下班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 琛儿只能让自己的情绪稳下来，回公司上了半天班，五点不到就出发去顺义区接妞妞。 俩人商量了一晚上，决定就先这么耗着。 反正也告诉家里目前彼此有对象，家里不同意，他们就暂时不结婚，恋爱谈着也挺好，时间一长，双方家长自然要着急，不同意也得同意。 这一耗，又耗了两年。 妞妞三十二，琛儿也三十岁了，俩人依旧是一边工作一边恋爱。 唐熠虽然不同意，但也不会用强硬的手段去强迫妞妞，还是很尊重妞妞，既没有破坏妞妞和琛儿的约会，也不会限制妞妞出门跟琛儿见面，就是偶尔提点一下女儿，择偶要注意考虑哪些问题。 他和蒋凡晞打算的是——感情再热络，这恋爱谈个十年八年的，也该倦了，特别是妞妞和琛儿都属于社会顶层的精英，身边不乏各种优秀的异性，还是很有机会再选择别人的。 谁知道妞妞和琛儿谈了十年，感情反倒越来越好，妞妞每天看上去都很幸福无忧，心情也很平和，从没见过半点哀伤或愁思。三十二岁的成熟女性了，看上去就跟二十二岁的大学生一样漂亮可爱，眼里没有沾染上任何世俗的烦闷。 这不仅仅是稳定的感情带来的精神面貌，这是被幸福给滋养的。 蒋凡晞经常就说，她和唐熠在一起的第十年，早就被生活磨去了各种光，哪里还有女儿这种状态，琛儿对妞妞，肯定是比当年唐熠对她更好。 唐熠年纪也大了，一些事情渐渐想开了，而且考虑到蒋凡晞当年高龄生产遭遇的一切，生怕已经三十二岁的女儿再拖下去也要遭遇怀孕生子上的困难，痛心疾首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接下来的一切就很顺理成章了。 傅家到唐家提亲，下了巨额聘礼，可以说几乎把三分之一的家当都捧来给妞妞了。 一方面是怕没给到位，唐熠要看不起琛儿，将来给琛儿脸色看；另一方面也确实满意妞妞，心甘情愿给妞妞送豪礼。 因为唐熠夫妇就这么一位掌上明珠，在双方家长商定婚事的时候就说好了，妞妞不算出嫁，琛儿也不算娶进门，就是给俩孩子举行婚礼，让俩孩子从两个原生家庭里独立出去，组成自己的新生家庭。 傅时御和唐希恩原本都做好二儿子得入赘的准备了，唐熠这么说，俩人自然是满口同意，但琛儿不干，当场说：「我21岁那年就和妞妞说好了，我是她的童养夫，我要给她当上门女婿！」 却招来唐熠的打脸：「我们不想要！无福消受！」 气得傅时御当场差点胖揍儿子。 …… 唐家和傅家一起在城里最大的酒店，包下五个大宴会厅，席开千桌，给妞妞和琛儿举行盛大隆重的婚宴。 婚后，琛儿和妞妞在俩人位于市中心的婚房住了一阵子，妞妞想家了，琛儿就跟着她回娘家住。 唐熠嘴上说烦琛儿，但俩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倒也融洽起来，一家人其乐融融。 …… 多年以后，胡同街坊看到琛儿在唐家北沿的四合院进进出出，背后还在为他可惜，说傅家条件这么好，怎么能让儿子入赘呢？儿子在女方父母眼皮底下过日子，这得多憋屈呀？傅家随便条件差点的姑娘找一个，娶进家里，就算只能在家带孩子，那也比儿子在媳妇家看人脸色过日子来得强嘛…… 彼时，妞妞已是盛华集团的董事长，手握集团大比例股份；同时亦是半导体行业寡头企业hanren的第二大股东、horton投资的董事长…… 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在工作上雷厉风行，性子却一点也不强势，在家里对琛儿极尽温柔，结婚多年，夫妻感情仍是十分甜蜜。 总归一句话，琛儿在唐家的日子是极为幸福清爽的，既没有时不时喜欢冷嘲热讽乱说话的爷爷，也没有咋咋唿唿的奶奶，更没有动不动就要教训他的父亲。 唐家家风民主自由，唐熠夫妇一般不干涉他们小夫妻的事情，妞妞就更不用说了，温柔善解人意，给予了他作为男人所需要的一切，满足了他对女人的所有幻想。 胡同那些发小这些年也相继结婚成家，好几个的婚姻都是鸡飞狗跳，要么离了婚，要么为了孩子冷漠地坚持着，要么面上相敬如宾私底下各玩各的，最幸福最齐心的一对，就是他和妞妞了。 …… 妞妞在三十七岁这一年，生下和琛儿的第一个孩子，是女儿。 那一年，蒋凡晞七十一岁，唐熠七十六岁，俩人几十年一直很注意保养身体，身子还健朗，在家带起了孙女。 妞妞四十岁这一年，又生下和琛儿的第二个孩子，是儿子。蒋凡晞和唐熠干脆孙子孙女一起带。 …… 春末夏初交接之际，整个世界暖和温润，北沿四合院里，绿植郁郁葱葱，假山、流水、鱼儿一片生机盎然。 孙子孙女光着脚丫在内院的木质栈道上玩耍，蒋凡晞和唐熠在一旁看着，沐浴着阳光。 蒋凡晞把脸靠在丈夫胸膛上，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我循规蹈矩了一辈子，唯一做过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当初放下在国内一切，去美国陪你。」 唐熠双臂圈着她的身子，低头在她花白的发上落下一吻：「我一辈子都在感激你那一次的叛逆。如果不是你当初的勇敢，也没有今天这一切。」 他目光宠溺地望着怀里的妻子：「宝贝……」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蒋凡晞抬起头吻他，「来世，还想和你做夫妻。」 不远处，孙子孙女手捂眼睛，欢笑道：「爷爷奶奶羞羞！羞羞！」 【糖浆番外完结】 第472章 景甜番外【002】 002 入夜后的上海滩，璀璨瑰丽。 车子驶过外滩，绚丽的现代霓虹灯将东方明珠衬得犹如一根仙女棒，带着歷史印迹的租界洋房却有一种沧桑感。 这是一座容易让人迷惘的城市。 手机里，微信语音还在继续播放，何婕声音温柔却处处透着强势，数落乐甜不懂珍惜，多少人要她介绍李先生，她都没介绍，留着给乐甜，乐甜却一下把人李先生给拒了…… 乐甜坐在的士后座，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街边绚丽的灯牌发出的光从她脸上闪过，投下明明灭灭的暗影。 景霁之是上海首富景家的长孙，亦是景氏集团的总裁，甚至坊间有传，他将来肯定是景氏集团的董事长。 只是说出来没人相信，在上海连个房子和户口都没有的乐甜，竟然是景霁之的前妻…… 她已然经歷过景霁之那样的男人，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小地方出来、对婚姻充满算计的相亲对象李先生？ 就如景霁之所言，何必出来见这种货色？ 只是种种理由，都掩于她与景霁之那段为期一年、鲜为人知的婚姻。 除了她的家人，没有人知道她与景霁之结过婚，说出来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大约都只会觉得她有病，竟然幻想自己是景霁之的前妻。景家那是什么高门望族，岂是她一个无父无母、毫无背景的孤儿能进去的…… …… 乐甜下了车，拎着行李袋进入公寓中庭。 她住的地方在单位附近，很现代化的loft公寓。由于地段好，月租相当贵，但相应的装修也很精緻。 她小资惯了，离婚前，和景霁之住在一平三十多万的黄浦湾壹号；离婚后，掏空了存款，也要住环境好的公寓。 进了电梯，乐甜掏出手机给奶奶发了语音：「奶奶，我六点半下飞机。刚吃完晚饭，安全到家了，你和爷爷早点睡，晚安。」 「咻」一声，语音送到一千多公里外的奶奶手机里。 电梯门在此时打开，乐甜收起手机，单手捏着一侧肩胛出了电梯。 今天大半天都在机场与飞机上奔波，晚上又遇到这么一个事儿，她累爆了，此刻只想洗个热水澡，敷个面膜，好好睡一觉。 「滴滴滴……滴滴滴……」指纹锁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乐甜一个激灵，回神般看向门牌，确定是自己的公寓后，再度朝指纹锁印下另一个指腹。 依旧是刺耳的警报声。 她又用密码试了几次，都是同样的情况，正想打电话问房东指纹锁的售后电话，门忽然被人从里头推出。 「找谁呢你？在人家门口乱按什么？」对方推门出来，凶神恶煞地朝乐甜连连囔了几声。 乐甜怔在原地，几秒后再次看向门牌，确定是自己家，下意识就觉得是遭贼了，防备地往后退了几步，拿出手机：「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 她准备报警。 「你是不是有病？跑人家家门口乱按密码还说这是你家？」对方说这话时，已经拿出手机拨打110，倒是比她还快一步。 双方在门口僵持不下，过了一会儿，又从屋子里出来一个贴着面膜的女人，俩人将门口堵住，不让乐甜进门。 十分钟后，警察来了，将三人都带进屋里问话。对方拿出与房东签下的租房合同，乐甜也跑到楼下的车里拿出合同，一对质，才发现是房东将已经租给乐甜的房子再度转租给这一对情侣。 警察那边在联繫房东，乐甜与另外一对租客大眼瞪小眼。虽然都是受害者，但在找到房东解决这个事情之前，谁都想先占有这个房子。 三个人吵起来，被警察喝了几声后，稍稍安静片刻，又吵起来，最后被警察拉开，一起带去了警局。 …… 经过大半个小时的等待，警察告知，房东欠了几十万的网贷后失踪了，暂时找不到人，让乐甜和另一对租客签了字留下联繫资料，说等找到人再通知过来解决。 乐甜情绪激动：「那现在房东跑了，这屋子怎么办？我付了保证金，也预付了一年的房租啊！」 警察：「这屋子现在谁在住？」 另一对租客赶紧说：「我们在住！我们住了一礼拜了！」 警察略带歉意地看向乐甜：「姑娘，这种情况，已经合法占有租赁房屋的一方，在案件未解决前，享有居住权。我建议你找律师起诉，这事儿能快点解决。」 乐甜傻眼，难以置信地问：「那在这个案子解决前，我要住酒店？那我这部分损失，谁来负责？」 警察：「你保存好相关票据，到时候交给律师，法庭会裁判的。」 …… 从警局出来已经半夜，外头刮着大风，乐甜抬头看一眼黑黢黢的天，拢了拢风衣。 无良房东为了伪装房子无人居住的模样，竟将她放在房子里的个人用品全给清走。她现在只剩下身上穿的一套衣服，行李袋里两套秋衣和内衣，一双布鞋，什么都没了。 乐甜欲哭无泪，整个人又丧又累地上了停在警局门口一辆乳白色的宝马mini。 mini是今年生日，景霁之送给她的礼物，她一直开着上下班。离婚的时候，本不想开走，因为当时一心想与景霁之分得干干净净，所以把所有景霁之送的、景霁之花钱买的东西都留下。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景霁之莫名其妙提出要她开走车子才同意离婚，她为了快点跟他分开，便同意了。 …… 乐甜开着车子在街上晃了一会儿，缓了缓心中的郁闷，在单位附近找了一家酒店入住。 临睡前，她开网银看余额，发现存款连一周酒店都住不上，更别说请律师打官司了。 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衰运连天，相亲被景霁之撞见嘲讽一通、掏空存款租的公寓出了问题……有种一辈子的运气都在过去挥霍光了的感觉。 一年前，她和景霁之在纽卡斯尔闪婚时，闺蜜就笑话她，景霁之这样的男人也敢吃，小心无福消受。 现在看来，好像有那么点意味。 她和景霁之离婚后，就没顺心过。 第473章 景甜番外【003】 003 乐甜洁癖严重，没睡衣穿，不敢让皮肤接触到酒店的被子，只好穿上长袖t恤和牛仔裤入睡，本身就认床认枕头的人，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第二天上班迟到了。 何婕坐在她的工位上等她，一见她来，就横眉冷对地问：「昨晚怎么没回我微信？」 说完站起身，双手环胸，目光在乐甜打扮森系的身上打量几道：「小李不挺好的吗？我见过照片，斯文帅气，学歷工作也好，你到底是不满意人家哪里？」 这一说，乐甜忽然想起昨晚在电梯里发生的事，顺带连景霁之对她的讽刺也一併想起来。 乐甜有点恼，转身放包的时候，声音略带情绪：「李先生说，我在上海没房子没户口，不适合他。」 何婕噎住，有点尴尬，反应几秒，说：「说是这样说，但你们俩要是真投缘，房子可以一起打拼……户口嘛，熬个几年，积分到了不就有了？主要还是俩人要互相看对眼……」 这话颇有「房子和户口只是藉口，主要还是乐甜没赢得李先生喜爱」的意思，总归还是将女人视为放在展台上供男人挑选的商品。 乐甜有点不高兴，憋得满脸通红。 另一位年纪比她大一些的同事笑着打圆场：「男女之间靠眼缘，缘分的事情不好说，咱们甜甜长得这么漂亮，还是海归，错过李先生，还会有更好的对象。」 这话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要比乐甜自己说出来更有说服力。 何婕精明的眼风扫过来，又上下扫了乐甜几道，最后拍拍乐甜的肩膀：「行吧，我还会帮你物色对象的，别急。但下次还有没有李先生这么好的条件，那可就不敢保证了。」 乐甜无语，心道：我急什么了？ 何婕走后，同事七嘴八舌八卦起来：「听说何总给甜甜介绍的那男的，在『horton投资』上班，年薪七位数呢。」 乐甜一听，拿在手上的牛奶嘭一声掉到地上。还好是利乐包，要不准得撒她一身。 同事看过来，见没事，又笑着聊开：「这年纪，能混到七位数年薪，其实还不错了。」 乐甜弯腰捡起牛奶。 她咋舌的不是李先生年薪七位数，而是『horton投资』是景霁之早些年和朋友唐熠一起创立的投资公司。俩人会离婚，跟『horton投资』不无关系。 只是她没想到上海这么小，自己和『horton投资』的总裁离婚，却又去跟他的下属相亲？？？ 但从昨晚李先生与景霁之并不相识的样子来看，这位李先生在公司也并非什么说得上话的角色，否则他和景霁之不会互不认识。 投资圈新贵？ 呵，介绍人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 这要是被景霁之知道死活要离婚的她，放弃他这个投资圈巨鳄，去跟投资圈鱼虾相亲，怕是要笑掉大牙了。 …… 下午临时来了一部美商大片，抢着过几日全球同步上映，还没来得及看片，何婕就拿着脚本让大家先翻译出初版。 加班到晚上九点，乐甜才出办公室。一走出单位办公楼，就打了个寒战，又被风雨逼回大厅。她拢了拢身上单薄的风衣，抬头看向黝黑的天幕。 雨下得又大又急，被狂风拍打成斜斜的角度。 乐甜从包里摸出雨伞，大步走到停车场，雨势太大，伞几乎没用，半个身子和布鞋都被雨淋湿。她一上车立刻开了暖气，又拿纸巾擦了好一会儿，人才勉勉强强暖和一些。 说来也怪，她身为北方人，却比南方人要怕冷，每到冬天就手脚冰凉，常常睡到半夜被窝还是冰的，可景霁之却浑身滚烫得像火炉，每次睡觉抱着他，不开暖气都觉得暖和。 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景霁之的怀抱，曾是她所有安全感来源…… 察觉到自己竟然抽风想起景霁之的好，乐甜拍了拍脑门，赶紧启动车子。 窗外疾风骤雨，拍打在车子挡风玻璃上，整座城市陷入无边的黑暗中，又冷又孤独…… …… 回酒店之前，乐甜顺路去了平时常去的商场，打算添几件冬装，要不这马上就要入冬了，房子和被房东清走的物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要回来，只有两件风衣和t恤过冬，怕是要冻死街头。 结果商场逛一圈出来，她只买了一套睡衣，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冬装初上市，一件外套动则大几千，她所有存款加起来，只够买一件外套。可外套买了，酒店的房钱怎么办？ 她也想过让爷爷奶奶把老家的衣服寄过来，可明天寄出，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收到，这三天她首先就熬不过了。 …… 「景太太，好久不见呀，你这阵子出差了吗？」 乐甜刚要进电梯，与正要出电梯的女士打了个照面。 她不记得对方是谁，可对方却直唿她「景太太」，想来可能是楼上或者楼下单位的女主人。 乐甜尴尬地跟对方点了点头：「嗯，回了老家一趟。」 对方笑着招唿了句「有时间喊上景先生一起喝茶」，抱着怀里的比格猎犬出了电梯。 乐甜抿唇进电梯，拿出手机，翻出存放在相册里的二维码，刷码上了楼。电梯缓缓上行，她看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心情急切。 她刚才在地库停车，隔壁车位空空如也，景霁之还没回家。 她寻思着拿好东西得赶快走，不然景霁之待会儿回来，俩人碰了面，她该说什么？ 说自己被人骗租，财物两空？说没钱买冬装过冬，所以要来拿之前离婚时不要的衣服？ 景霁之怕是要嘲到她无地自容。 当时是她主动要求离婚，心里自然不愿让前夫看到自己落魄的样子，这种心情很微妙。 「叮」一声，电梯门开。 乐甜勐然回神，嘆着气走出入户电梯，推开指纹锁的盖板。 食指指腹往下按的时候，在那一瞬间，脑海中忽然出现戏剧性的一幕。 男人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裤、锃亮的皮鞋，女人性感的长裙、火红的成套内衣丢了一路，一直到主卧。 门开，景霁之与陌生女人在床上纠缠…… 第474章 景甜番外【004】 004 乐甜被自己整无语了，超级影痴就是想像力丰富。 指纹锁发出细微的机械转动声，「咔擦」一声，门开，玄关自动亮灯。 乐甜把门关上，脱下脚上的帆布鞋，打开鞋柜想拿客拖，目光被鞋柜上层那双粉色的兔子棉拖擭住。 「都离婚了还留着我的拖鞋干嘛？」她边嘟哝边换上拖鞋，「待会儿我得一起带走，省得还要买新的……」 拖鞋棉质鞋底与原木地板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乐甜走到阳台移门边。 这处可以一览江景的阳台，是这个房子里她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风和日丽时，她会煮上两杯咖啡，两份早餐，和景霁之一起坐在阳台上，边吃早餐边欣赏江景。 日落黄昏时，他们相拥着看夕阳西沉，迤逦的晚霞铺满天际，直至夜落繁星。 疾风骤雨时，倒上一杯红酒，躲在这门后，倾听雨声，写写诗，亦是情调十足的事儿。 雨势越来越大，乐甜驻足片刻，赶紧去衣帽间收拾东西。 衣帽间连着主卧，她故意不去看那张曾经与景霁之一起睡过的大床，直直朝衣帽间走去。 来这里之前，她也想过，都离婚了，或许景霁之已经把她的东西丢了，但想归想，贫困战胜犹豫，她还是来了。 衣帽间里，全尺寸衣橱占据三面墙，珠宝和包柜独立于一面墙，中央是表台和软凳。 当初景霁之送给她的各种奢侈名包、珠宝，都还好好地放在原位，她对这些向来没兴趣，只扫了一眼，没多看，直接走向旁边的衣橱，从底层的抽屉拿出无纺布袋，收拾了几件厚实的毛呢大衣及毛衣裙装进去。 她寻思着，冬天一套衣服可以撑两三天，今天带走的这几套，撑到明年三四月不是问题。那会儿就算房子还没解决，但她有年终奖，过年还能从老家带点春夏装回来，这一年时间的衣服，妥了。 乐甜一扫阴霾，开开心心地背着袋子准备回酒店。在玄关换鞋时，忽然想起应该跟景霁之说一声，要不然他要以为家里遭贼了，便又折回景霁之的书房。 她把他联繫方式都拉黑了，留个字条就挺合适。 「我拿了点衣服走，不是进贼，不用害怕。甜。」 字条写好压在復古笔筒下，乐甜刚要起身，忽然瞥见笔筒旁边的相框。 照片里，泰恩河千禧桥前，景霁之将她拥在怀里，她双臂圈着他的腰，歪着脑袋靠在他胸膛上，对着镜头留下幸福的微笑。 婚姻真是可怕，不过一年，当初的誓言和甜蜜如今都已成为不堪回首、充满讽刺的回忆。 想起往事，乐甜心口窒闷，随手将相框反盖到桌面上。 她走出书房，最后再看这个家一眼，便提着收好的衣服离开。 …… 雨势越来越大，乐甜刚把车开出地库，挡风玻璃又模煳成一片，再加上天色昏暗，雨刮频率已经开到最快，却还是看不清楚前路。 她有点害怕。 三个月前才拿到驾照，且散光严重，隐形眼镜又没法矫正散光，其实不应该在这种天气开车上路的。 车子龟速出了小区，汇入主干道。 乐甜使劲看一眼后视镜。 雨打湿了车窗和后视镜，雾蒙蒙一片。 直觉后面没什么车，她打了方向盘，慢慢从右道变至左道。 忽然，伴随一阵尖锐的急剎声，车身剧烈摇晃了一下，紧接而来「嘭」的一声，乐甜整个人被撞得往前弹了一下，心脏剎那一紧，像被人狠狠捏住。 车子好像被人撞了…… 她吓得脸色煞白，揉着撞到方向盘下方的肋骨坐直身子，转身看向车子的撞击部位。后排车门被撞得变了型，一个陌生的白色车头深深扎进来。 她吓一跳，赶紧解开安全带，顾不上肋骨的疼痛，拿上雨伞下了车。 对方车主也揉着额头下车，一见她，便瞪着眼睛大声质问：「你有没有搞错！怎么开车的？有你这样变道的吗？」 平白被人撞，乐甜也很生气，反问：「那你看到我要变道你还撞上来？」 能在大马路撞上变道前车的后车，属于争分夺秒型车主，车品见性格，十分急躁，这会儿是又气又急，一下冲到乐甜面前，破口大骂。 乐家书香门第，乐甜哪里见过这阵势，傻眼了，拿着伞站在路边被人骂了足足十分钟，满脑子只有维修费用的事。 她现在是穷光蛋，哪里有钱支付维修费，难道要打电话回家跟爷爷奶奶借钱？那样爷爷奶奶会很担心她吧？ 乐甜要哭了。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一桩比一桩难搞。 风雨越来越大，雨将她身上的风衣和长发都打湿了，路边不断有车子从她身边快速飞过，溅起的雨水喷了她满身，她无助又害怕，浑身打着寒颤。 对方车主还在朝她破口大骂。 她顶着恐惧与寒冷，正想问对方车主要怎么处理，忽然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打着左闪灯停到旁边。 乐甜下意识就觉得那是对方车主的帮手，顿时头皮发麻，心里更害怕了，举着伞柄的手用力捏紧。 迈巴赫主驾车门打开，穿着深色大衣的男人撑着伞迅速下了车。 乐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闭了闭眼睛，再看过去，景霁之已经走到她和对方车主之间，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 她抬头看一眼头顶上方的黑色大伞，再看景霁之伟岸的背影，瞬间就安心了。 暖流在心间涌动。 景霁之转头看了眼绞在一起的两辆车：「变道追尾，我们负全责。」 说着，从西服内侧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车子修好后，把帐单扫描件和帐号发到这个邮箱。」 干脆利落，不容置喙。 对方车主接过名片看了眼，又抬眸看向景霁之：「你什么人？给个名片就想算了？万一我车修好了，你们却跑了，我上哪儿找人拿钱去？」 景霁之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出去：「杨策，给保险打个电话，我这边出了点小事故。」 杨策是他在上海的助理。 「我没事。」他转头看一眼乐甜，「是我太太跟人追尾，事故地点就在我家出来右拐那条路上……让他们快点派个人过来！」 第475章 景甜番外【005】 005 乐甜不自在地别开脸。 因为景霁之那句「是我太太跟人追尾。」 这都离婚了，还跟助理说什么「我太太」？应该说「我前妻」才是。 「你们以为叫了保险就没事吗？啊？我车子拉去4s维修，是要耽误时间的……」 对方车主怒火直接对准景霁之：「车子修好了？我被耽误的时间和事儿怎么算？……」 边吼边看向乐甜。 乐甜被骂得缩了缩脖子。 景霁之往对方面前一站，不让他对着乐甜骂。 「你这样吧，误工费和因为车子送修产生的交通费，到时候一起把帐单发到名片上的邮箱，我助理核实过，会给你转帐。」 「要是我帐单发过去，你们不给我转帐我怎么办？啊？」 乐甜听明白了，这人是要趁机讹一笔啊。 她揪了揪景霁之的大衣下摆，小声说：「要不报警吧？」 「我来处理，」景霁之说着，「一手揽上她的肩膀，转身朝迈巴赫走，「你先到车上休息一会儿。」 「喔。」 乐甜被带进副驾坐下，看着景霁之调好暖气，又降下一点点车窗，才又回到事故现场。 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不远处，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风雨中和对方交涉的男人。 不久之前，她还站在那儿被人骂得狗血淋头、纠结没钱支付修车费，可景霁之一出现，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就连这仿佛要吞噬天地的疾风骤雨都不再可怕。 他可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撞见她相亲、讽刺起来一点不留情面，护着她的时候却又那么彻底。 …… 保险来拍了照，签好字，对方车主把车头凹了一半的车开走，而乐甜的mini，则被4s拖走。 景霁之回到车上，看一眼后座那两个从mini车上搬过来的无纺布袋，问：「晚上回去过？」 乐甜一噎，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嗯……我回去拿了几件冬装。」 还以为景霁之会讽刺她，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结果景霁之并没什么反应。 他启动车子：「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乐甜条件反射地报出之前租住的公寓名字，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最近住酒店。她琢磨着该不该告诉景霁之自己被人骗租的事情，可一想就算告诉他也没多大意义，难道还找前夫借钱重新租房子吗？ 当初是她死活要离婚，景霁之也警告过她，离了婚，她的日子不见得能好过，她还逞强地回他「那就走着瞧」，可如今不过离婚一个月，就让景霁之接连撞见两次她无比落魄的模样，再添一次，就更没面子了。 乐甜抬头看向窗外，雨势小了一些，还好酒店就在公寓附近，大不了多走几步路，权当浪漫的雨中漫步吧。 …… 加班一整晚，又出了车祸受到惊吓，乐甜又累又困，人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雨停了，车也停了。 她一个激灵，坐直身子。 做工精良的男士大衣从她身上滑落到膝盖上，淡淡的木质香调充斥着她的鼻腔。她习惯性地把大衣拉起来，拢在手臂上，扭头看去。 景霁之一言不发地坐在主驾位上，目光淡淡地望着车窗外的马路，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到了也不叫醒我？」乐甜摸出手机，看到时间已经半夜，疲惫地拍了拍额头，「我得上去了，明天要上班。」 她转身，把大衣放到后排，拿上自己的包，拢了拢身上的风衣，下车。 景霁之跟着下车，打开后排车门，把两大袋无纺布袋提出来，跟在她身后，进了公寓一层。 乐甜脑子睡得迷迷煳煳的，竟然忘了这处公寓现在已经不是她在住，惯性地从包里拿出门禁卡，直接进了电梯间。 直到电梯门开，她才一个激灵，想起自己目前住在酒店，于是慌慌张张把景霁之手上的袋子接过去，说：「你回去吧，不要送我上去了。」 景霁之顿住脚步，垂眸看她，眼神带着审视：「怎么？」 乐甜嘴硬：「不想让你知道我住在哪里！」 景霁之笑了下：「怕我离了婚还骚扰你？」 乐甜抿唇，目光躲闪。 虽然确定景霁之这种高傲的男人不会做上门骚扰前妻的low事，但乐甜想让他赶紧离开，自己好回酒店休息，只好故意激他：「不然呢？都离婚了还想知道我住在哪里，不是为了骚扰，难道是为了关心？」 景霁之大笑：「你可真有意思。」 电梯门刚好在此时打开，他下巴点点乐甜身后：「进去吧。」 乐甜赶紧钻进电梯，随便按了个楼层，上去等了几分钟又搭电梯下来。 公寓楼门口，黑色迈巴赫不见了，景霁之走了。 乐甜背着两大袋衣服，小跑着出小区，往位于对街的酒店跑去。 …… 进了房间，乐甜把袋子里的冬装都拿出来，一件一件挂到衣架上，刚想拿睡衣去洗澡，门铃响了。 这里是快捷酒店，没有酒店服务，大半夜不可能有服务员来按铃，她多了个心眼，走到门后，检查过门有反锁，安全锁也有落上，这才警惕地瞧向猫眼。 景霁之站在门外。 她吓一跳，往后大退一步，正想装作人没在里头，手机铃声响了。英伦摇滚乐在房间里叫嚣着。 乐甜头皮发麻，蹑手蹑脚走到桌边，把手机关静音。 这下换门铃响。 景霁之在外头说：「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乐甜闭了闭眼，用力摇了几下脑袋。 她已经很累了。 现在凌晨三点多了，她还没洗澡洗头，都不知道忙完能不能睡个三小时。 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她脑袋又疲又麻，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想再跟景霁之扯皮了。 烦躁！太烦躁了！ 她快步走到门后，已是全然顾不上被景霁之发现自己被人骗租会丢面子，三两下接下安全锁，把门拉开。 「你干嘛？！」她皱眉看着景霁之，「你不是回去了吗？」 景霁之眼神冰冷地睨她一眼，随即从她身旁进了房间。 她关上门，转身跟进去。 景霁之狐疑地打量着不大的空间，那架势，仿佛是来抓姦的。 第476章 景甜番外【006】 006 「好好的怎么住酒店？」景霁之转身看她，犀利的眼神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不是租了房子？」 乐甜抬手摸了摸鼻子：「就偶尔想换个环境。」 「说实话！」 乐甜吓一跳，结结巴巴道：「就……就……想住酒店……」 景霁之烦躁：「所以你现在是没地方住？」 乐甜咬唇。 想起所有存款支撑不了几天酒店房钱，反正也被景霁之半拆穿了，她心一横，干脆直接承认自己被人骗租的事情。 「你是傻子吗？」景霁之喝道，「你在警局不会给我打电话？不会叫我去处理？你好好的房子现在被人占了，你还睡得着？」 一晚上的压力与恐惧，随着他这几句咆哮，在乐甜脑中炸开了花。 她又累又委屈，吼道：「房东二次转租又不是我的错！你骂我干嘛？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再找你！」 她眼眶红了，眼泪滚动，恨嗖嗖盯着景霁之。 景霁之皱眉看着她了会儿，声音低下去：「把东西收拾一下，跟我回去！」 「我不要！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回去！」 景霁之咬牙，没理她，直接把她丢在一旁的无纺布袋打开，衣架上的衣服扯下来，全部又塞回袋子里。 乐甜扑上去阻止他：「你是不是有病？！衣服这么塞会皱的！」 「皱了我再给你买新的。」 桌上的化妆品被他像丢垃圾一样丢进袋子里，他把所有乐甜的物品一股脑全部扔进行李袋里。然后东西一提，门卡一拔，直接离开房间。 傻眼的乐甜回过神来，赶紧穿上布鞋追出去。 门口，景霁之已经把她的东西全扔进后备箱里，人打开主驾车门上了车，启动车子。 乐甜跑过去，拍打主驾车窗，在寒风中发着抖吼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车窗降下一半，景霁之冷冷看着她：「上车！我数到3，你不上车，这些东西就别想要了。」 乐甜气得吼了一声「你有病」，却也只能拉开副驾车门上车。 …… 车子往外滩方向疾驰。 下半夜的上海滩，依旧繁华璀璨。 乐甜恨恨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控诉道：「你这个人真的是有病！我没地方住关你屁事？我跟你已经离婚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这叫骚扰你懂吗？」 「那你昨晚回去拿衣服，算不算入室行窃？」他口气又恢復一贯的漫不经心、讽刺意味十足。 乐甜最讨厌他这副腔调，气得转过头，恨嗖嗖盯着他：「我偷你东西了？我拿自己的衣服算什么行窃？」 景霁之笑，视线看着前路，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偷没偷我东西，我一会儿回去得查查看。」 「有病！」 乐甜又把脸扭过去，不理他。 车子沿着弯道进地库，车子一停稳，乐甜随即开了车门下车，车门用力一甩，宣告她现在心情很差。 她也不拿东西，直接闷头朝电梯走。 景霁之去后备箱把她几袋子行李拿了，这才锁上车子走过来。 锃亮的电梯墙映出乐甜臭烘烘的脸色，和景霁之的面无表情。 乐甜白他一眼，侧了侧身子，不想看他，就是反光都不想看。 俩人进了电梯，再没交谈。 一出电梯，乐甜就像火车头一样沖在前面，闷头打开入户大门，俯身将脚上的帆布鞋踢掉，要去拿自己的拖鞋，发现拖鞋昨晚拿衣服的时候被自己顺走了，现在应该还在行李袋里。 可行李袋在景霁之手上，她不想跟他说话，便直接穿了景霁之的拖鞋，直冲主卧，「嘭」一声，用力把房门关上。 主卧门后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浅黄色的光晕将她拢住，眼前一片清明。 还是那个房间，还是那张大床，床品还是她以前买的粉色兔子纯棉款，床上一对双人枕，套着粉色兔子的美容乳胶枕放在她习惯睡的那个位置。 昨晚来拿衣服，她不想触景伤情，所以故意不去看这张床，这会儿一看，一切都没变，仿佛她这段时间每天都睡在这张床上。 可她走一个月了，如果不是发生骗租的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个房子，景霁之干嘛还留着她的枕头？ 真是有病！ 乐甜走进衣帽间，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丢进脏衣篮里，人在衣帽间的软凳上坐了会儿，嘆了嘆气，又起身去开门。 客厅和厨房的灯亮着，她的三袋行李放在沙发上，景霁之在厨房，好像在弄吃的。 她把行李袋都搬进主卧，反锁上门，找出睡衣和内衣，钻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热水洗去满身的疲惫和风尘僕僕，乐甜穿着睡衣，站在台盆前，手往镜子上一按，化妆镜的灯亮了，映出女孩年轻饱满、即使一夜未睡仍透着红粉的脸庞。 到底是年轻，即使什么都不擦，都美得能掐出水来。 乐甜吹干头髮，把长发抓蓬松了，这才心情愉悦地离开浴室，准备赶紧睡个觉。 她掀开被子躺到床上。 躺在昂贵的床垫上，身子被松软的被子包裹，浑身的骨骼和肌肉得到最好的招待，她舒服得喟嘆一声：「哎……好爽呀！」 床头柜上，手机发出电量不足的提示音。 乐甜翻了个身，在自己那一侧的抽屉里找了一番，没找到充电器，人从被子里滚到景霁之那一侧，打开他床头柜的抽屉，想找找看有没有充电器。 目光蓦地被一个方方正正的珠光白纸盒子吸引住。 乐甜咽了咽嗓子，右手手掌紧了紧，天人交战一番，坐起身，拿起纸盒子打开。 几片铝箔包装物掉下来，她数了数，十一个。 记忆无法控制地回到离婚前一周。 那时候，她几乎已经不理景霁之了，一心只想他赶紧签字离婚，他却好像并不当回事，每天日子照过，还想跟她过夫妻生活。 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有时候也会抵挡不住，毕竟睡一张床，被他磨着磨着就顺水推舟了。 最后一次，他们拆了一盒新的用，十二只用去一只，剩下十一只。 乐甜看着散落在被子上的铝箔包装物发怔。 所以离婚后这一个月，景霁之没找过别人是吗？ 第477章 景甜番外【007】 007 「出来吃饭。」景霁之在门外说。 乐甜勐然回神，手忙脚乱将套套塞进盒子里，丢进抽屉。 她朝房门方向喊：「我要睡了！不吃了！」 「不吃也要出来洗碗。」 乐甜：「……」 「这狗男人！」她掀开被子下床，穿上棉拖去开了房门。 景霁之坐在厨房中岛台吃东西，西服外套和领带脱在沙发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淡蓝色衬衫，袖子挽到肘处，看上去斯文又禁慾。 只有乐甜知道，这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傢伙。 她走过去看了眼，狗男人正在吃馄饨。 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汤匙搅了搅瓷碗里十来颗白嫩嫩的馄饨，舀起一颗放入口中。 她又冷又饿，即使是超市的速冻食品也觉得格外好吃，很快就把馄饨吃掉大半。 景霁之在平板上看美股，没跟她说半句话，一碗馄饨吃了一半，拿起平板就起身，走之前，冷淡地说了句：「把碗和锅洗了。」 乐甜瞬间没食慾，汤匙重重往碗里一放，双手抓了抓头髮。 烦躁！ 她不是不想洗碗，就算景霁之没交代，她最后吃完，肯定也会自觉洗碗，她烦躁的是，经过景霁之这么一特地提醒，反倒显得她是个连碗都懒得洗的人。 乐甜坐着气了一会儿，起身把碗筷收了。她洗好碗要回主卧，发现景霁之放在沙发上的西服领带不见了，这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情—— 景霁之晚上要睡哪里？ 这个房子原本是三居室，他们结婚前，景霁之一直一个人住，所以早年装修的时候把另外两个房间分别改成衣帽间和书房，所以是没客卧的…… 意识到景霁之刚才馄饨吃一半拿着平板走了，是去占卧室，乐甜赶紧跑进主卧。 但来不及了。 她站在房间里，听到从衣帽间深处的浴室传出来的水声。 她又气又急，脑子一热，跑进衣帽间，把浴室门拉开，朝里面大吼：「你不能用这个浴室！你去用外面的！」 只是声音被唰唰的水声冲散了。 男人站在花洒下，被热水水汽氤氲成朦胧一片的淋浴门透出他精壮有力的身体。他仰着头，任由花洒落下的热水沖洗全身。 乐甜脸一烧，关上浴室门，回到房间。 她睡意全无，坐在床尾凳上琢磨着一会儿要怎么把景霁之赶出去，并且约法三章，不让他再来卧室。 正想着，传来一声移门推开的声音。 景霁之洗完了。 乐甜如临大敌，绷紧神经，坐直身子。 过了会儿，景霁之擦着头髮从衣帽间走出来，看到她坐在那儿，什么都没说，迳自走到自己平时睡觉的那一侧床边坐下。 男人只穿一件黑色纯棉长裤，上半身裸着，肌肉线条分明的后背微俯，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在里头翻找片刻，找出无线电充放到桌上。 这架势，就是准备晚上在这里睡觉的。 乐甜皱眉睨他，冷声说：「你去书房睡！」 「书房没床。」 「那你睡沙发！」 他笑了下，反问：「怎么不是你睡沙发？」 乐甜一噎，而后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唿唿抱起枕头，就要去外面睡。 刚走出几步，手腕被人扯住。 景霁之一手擦着头髮，一手拉着她，深邃的眼眸微抬，晦暗不清地看着她，没说话。 乐甜气道：「我本来住在酒店好好的，你硬要叫我回来住，结果又让我睡沙发？你是不是男人？」 景霁之笑：「我是不是男人，你难道不清楚？」 乐甜：「……」 她甩开景霁之的手，抱着枕头出房间。去到客厅，才发现没拿被子，又跑回衣帽间拿了一床新的被子。 景霁之看她进进出出的，没什么反应，只是靠在床头擦头髮。 …… 把被子对摺铺在沙发上，乐甜钻进松软、带着淡淡薰衣草香气的鸭绒被里，舒服地伸展了一下四肢。她把被头拉到脖子，用下巴蹭着柔柔软软的物体，心情放松了。 调好闹钟，关好灯，闭眼准备睡觉。 四周安安静静的，她睁开眼帘，瞄一眼开着门的卧室。 灯还亮着，景霁之还没睡。 她心道：他就不累吗？都奔四的人了，一晚没睡还能撑得下去？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精力那么旺盛。 正想着，房里有动静，景霁之出来了。 乐甜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几秒后，沙发忽然一震，她睁眼，就见景霁之坐在自己脚边。 「你干嘛？」她皱眉看他，「我都睡沙发了，你还想怎么样？」 景霁之抬手拨了拨洗得蓬松干净的头髮，声音很淡：「你去房里睡。」 乐甜下意识就觉得景霁之要自己和他睡，揪紧被子：「我不要！」 「想让我抱？」 话刚落，乐甜已经一熘烟从沙发上跳下来，直奔卧室，「砰」一声把房门反锁。 她后背抵着房门，兴奋地手舞足蹈，庆祝自己成功霸占了卧室。 …… 乐甜睡到八点才起来，景霁之还在睡，被子掉了大半在地上，她帮他掖好，赶紧出门打车上班。 今天的工作是继续翻译昨天那部赶着过几日全球同步上映的美商片，还没看片就要先翻译脚本给出px版，时间有点赶，质量可以稍稍迁就时间，但乐甜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管是什么情况，一定要把片子翻译好，因此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 她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才下班，去酒店办了退房，然后打车回景霁之那儿，正想着晚上一个人要吃什么，一开门进去，便听到电视声。 她边换鞋边往客厅张望，见到景霁之坐在沙发上看新闻，问：「你今晚没应酬？」 「没有，」景霁之口气很淡，看着电视，「去做饭。」 乐甜「喔」一声，人走到沙发后，才想起自己已经跟景霁之离婚了，压根没做饭给他吃的义务，他竟然还像以前一样使唤自己，不禁气从中来。 但她没发火，强忍着烦躁，说：「你不会叫外卖？我这么晚才下班，很累了好不好？」 「外卖不干净。」 乐甜懒理他，白他一眼，迳自进了房间。 第478章 景甜番外【008】 008 她气归气，一眨眼，又琢磨着现在住景霁之的房子，是不是也要贡献点什么？要不白住人家的房子好像也说不过去。 煮饭就煮饭了，反正她自己也要吃。 乐甜倒不是不能做饭，就是景霁之的口气实在是讨厌，每次都用命令的口气跟她说话，她一生气，肯定口不择言，肯定想逆反。 她换好家居服，进浴室，打算解个手再出去做饭。 人刚走到马桶前，马桶圈还没盖下去，视线就被马桶沿两滴黄色液体辣到眼睛。 「景霁之！」她看着那两滴令人髮指的液体尖叫道，「你给我进来！」 景霁之很快就来了，倚在门边看她：「什么？」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尖声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滴在外面！不可以滴在外面！！！」 景霁之烦躁：「男的都这样。」 「你以后给我坐着尿！」乐甜凶神恶煞地看着他，「再被我发现你呲一次到这上面……你不是男人！」 她气得不想再看见这个狗男人，从他身旁经过时，用力推了他一下，恶狠狠道：「给我洗干净！」 …… 冰箱里一堆都是速冻食品，乐甜不想再出去买菜，直接下了个面，加了点丸子和冷冻虾仁。 等面滚开的时候，她想起自己和景霁之这一年鸡飞狗跳的婚姻生活—— 去年春天，她还在纽卡斯尔上大学，在写作教授的婚礼上与景霁之相识，霁之是教授丈夫的同学。教授拜託她当景霁之的嚮导，带景霁之游览纽卡斯尔，就一周的时间，他们相爱了，在纽卡斯尔闪婚…… 景霁之每个月都会抽出一周时间去纽卡斯尔陪她，在这一周时间里，他们疯狂释放对对方的思念，很多对方身上的小缺点，都被激情和甜蜜掩盖，她曾一度以为他们能相爱到老。 直到今年夏天，她毕业回国，来上海和景霁之一起生活，本来说好过年期间办婚礼，结果……刚入秋，他们就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无非就是俩人在一起住了三个多月，发现对方身上有太多自己难以忍受的缺点，加上景霁之这人太大男人，总喜欢教训、使唤乐甜，乐甜心里即使憋屈，却也没立刻动离婚的念头，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面要溢出来了。」 乐甜回神，抬起头，见是景霁之，心里一个紧张，手本能的就去拿锅盖。 玻璃锅盖被热气蒸得滚烫无比，连把手都是烫的，乐甜刚拿起锅盖，就被烫得立即松开手，玻璃锅盖应声而落，差点砸到她的脚。 「好烫！」她低唿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下一瞬，手就被人拉住，一下扯到水槽边。 哗啦啦的凉水沖洗着她和景霁之的手。 「你到底在想什么？」景霁之口气严肃，「煮个饭都能把手弄伤了？就你这点生活能力，还好意思一个人出去过？」 乐甜憋屈，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咬着唇没说话。 她手被烫伤了，很疼，可景霁之只顾着训斥她，一点都不关心她是不是会痛。不仅不关心她，还趁机讽刺她生活能力低，没办法照顾自己。 这个男人没有心，也不爱她。 乐甜吸了吸鼻子，眼睛用力往上抬。 她有点伤心，但没哭，因为她已经和景霁之离婚了，等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她就不用再受他的冷嘲热讽。 她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谨小慎微地活着，害怕自己不够好不够优秀而失去景霁之，她不必为了获得景霁之的认同而每日忐忐忑忑，她现在只是借住在他家的陌生人，她不用去理会他的脸色。 思及此，乐甜手一抽，扯过一旁的纸巾擦手，看着景霁之，冷冷道：「面煮好了，你先吃吧，我去处理一下手。」 她去书房找出医药箱，给烫红的部位上了点药，然后回房间，反锁房门，自己一个人坐了会儿。 望着偌大的卧室和衣帽间，还有那些昂贵的鞋包珠宝，她无力地笑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完美的男人啊。 景霁之人前绅士、有礼，待人接物斯文有涵养，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却不知道私底下的他，大男子主义、毒舌**、工作狂、一点都不知道体贴人。 大家在羡慕她拥有过景霁之时，却不知道她也承受了很多来自景霁之的压力和冷情。甚至这一段失败的婚姻，令她对男人和爱情彻底失去信心。 「甜甜，」景霁之在敲门，「出来吃饭。」 乐甜抬手摸了摸眼下的湿意，起身走到门后，隔着门板，说：「你先吃吧，我要先洗个澡。」 …… 她洗完澡出去，景霁之还坐在厨房中岛，正盯着平板里的美股，面前一个空碗。 他看她一眼，说：「我吃好了，你赶紧。」 乐甜没说什么，自己去把面热了，盛着放到中岛，人入座，正想开始吃，就听他说：「4s说你那辆mini得一礼拜才能好，我让杨策把特斯开过来了，你开着去上班吧，省得打车。」 乐甜没说话。 景霁之还盯着平板，又说：「你那个房子的事情，我让律师去跟进了，在事情解决前，你就先住这儿吧。我没什么要求，你少点对我大唿小叫就可以。」 这话乐甜不爱听了，筷子往台面一放，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大唿小叫了？明明都是你在教训我！动不动就像教训小孩子那样教训我！」 景霁之笑，抬眸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回平板：「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小孩子事情没做好，大人教你做事还不乐意？」 乐甜：「……」 她气得双手都打颤，这人却云淡风轻地说着笑。 乐甜怒急攻心，冷笑着反问：「小孩儿？你说我是小孩儿？那跟我上床的您是什么？恋童pi啊？」 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看到景霁之把平板反盖上，人往后靠去，拿后背靠着高脚椅的椅背，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视线，从她脸上来到瘦削的脖子、锁骨，一路往下走，最后又回到她脸上，在她即使不擦口红都粉粉润润的唇上定格住。 第479章 景甜番外【009】 009 那**裸的眼神让人害怕，乐甜咽了咽嗓子，悄悄拢了下披在睡衣外的开襟棉衫。 景霁之挑眉轻笑着，犀利冷情的眼神直直钉在她脸上：「我只是嗜甜，倒不至于恋童。」 乐甜心口一瞌，脸上起了烧灼感，移开视线，闷闷道：「小心得糖尿病你！」 嘴硬着，身体却十分诚实地有了反应。 景霁之这句话，令她想起过去一年多，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夜。 数不清有多少次，景霁之在她耳边低喃：「甜甜，你可真甜……哪里都甜……我会死在你手上……」 她每次都会去咬他，断断续续闷哼着：「没关系，我有『爱的胰岛素』，我给你打一针，你就不会被我甜死了……」 …… 「吃完记得洗碗。」 乐甜回神：「什么？」 景霁之面无表情看着她：「在打什么坏主意？」 乐甜一噎，红着脸：「什么？我哪有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最好。」景霁之站起身，带着平板回房。 乐甜知道他要去洗澡，沖他背影喊：「不准尿在外面！」 …… 收拾好碗筷和厨房，乐甜回衣帽间拿这两天换下来的脏衣服出去洗。 脏衣篮里丢着她的风衣和t恤牛仔裤，还有景霁之的衬衫和内裤，男女衣物混在一起，气息交融。 乐甜拿起一件浅蓝色衬衫，放到鼻下闻了闻。 乌木男香，没有混女人的香水味。 下一瞬，又突然醒悟，嫌恶地将衬衫丢进脏衣篮里。 …… 以前，景霁之要求她，衬衫都要手洗，不能用洗衣机，乐甜每次都要搓到手痛，现在不管了，全部塞进洗衣机，洗衣液一倒，完事儿。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使唤我给你手洗衬衫呢？！矫情的狗男人！……」 她拿着空了的脏衣篮回衣帽间，景霁之刚好从浴室出来，问：「在说谁矫情？」 她白他一眼，没吭声，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拿出来搭配好挂着，去浴室洗脸刷牙。 马桶圈的尿渍没了，但乐甜还是觉得脏，又用酒精湿巾擦了几遍。 …… 翌日，乐甜睡得正香，忽然有人敲房门，她迷迷煳煳摸出手机看时间。 早上七点而已，还不到起床的时间，翻了个身，继续睡。 景霁之在外头说：「起来煮早餐。」 乐甜不想理，拉起杯子蒙住脑袋继续睡。 敲门声还在继续，大有她不起床做早餐就不罢休的意味。 「啊！烦死了！」乐甜烦躁，拉下被子，眼睛盯着房顶放空了会儿，掀被下床。 她刚开门，景霁之就进来了，边往衣帽间走，边脱衣服：「我下去跑几圈，你赶紧做早餐，我八点半要出门。」 「冰箱里不是有鲜牛乳吗？」乐甜左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家里也有麦片，你就不能自己煮点吃？一定要大早上把我叫醒？」 「别废话，快去熬粥。」 乐甜：「……」 她好想现在就给景霁之一巴掌！ 真是受够这种日子了！ 可转念一想，她现在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借住在景霁之家，想想还是算了，熬粥就熬粥吧。 乐甜认命地去了厨房，找出干杯和香菇，洗了米，切了香菇，把所有食材都丢进熬粥的电炖锅里，调好时间，又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 八点闹钟响的时候，她起床，浴室里有水声，景霁之跑步回来在沖澡。 她要洗漱化妆，都需要用到浴室，于是上前敲门：「你快点！我要迟到了！」 淅淅沥沥的沖水声还在继续。 乐甜等不及了，一把将浴室的门打开，冲到台盆前刷牙洗脸。 她其实也尿急的，但不好意思当着前夫的面直接解决，打算憋到景霁之洗完出去了再用马桶。 洗完脸，她开始做基础护肤和化妆，身后传来移门推动的声音。 景霁之洗好澡出来，腰间围一块浴巾，人往乐甜身边一站，用另一个台盆。 镜子是共用的长型化妆镜，乐甜在这一头对镜化妆，目光稍稍一移，就见到了镜子右侧男人**的上半身。 狗男人奔四了，还一身腱子肉。浑身皮肤紧实细腻，肌肉线条精壮而不夸张，特别是那把公狗腰……乐甜知道这腰有多给力。 景霁之随手扯了张纸巾递过来。 乐甜一愣：「干嘛？」 「把口水擦擦。」 「……」 意识到他知道自己在看他的身体，乐甜脸一红，尴尬收回视线，胡乱往上好底妆的脸上盖粉饼。 …… 乐甜喝了点粥垫肚子，去客厅拿包和外套，准备出门上班。 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听到景霁之说：「下班了就早点回来做饭。」 她一下也没想太多，就说：「这两天在赶一部过几天全球同步上映的美商片，大家都在加班，不止是我。」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没义务跟他交代这些：「反正你别管，我们现在只是室友，你管我爱几点回来，饿了自己叫外卖！我又不是你的保姆！」 她穿好鞋子要出门，景霁之走过来，拉开玄关斗柜的抽屉，从里头挑出一把椭圆形的黑色电子钥匙丢进她外套口袋：「开电动车去上班，小心点，别再跟人撞了。」 乐甜看一眼外套口袋里的钥匙，没说什么，开门出去。 地库里，紧挨着迈巴赫的车位，停着一辆大红色的model s，乐甜没多想，掏出电子钥匙开锁，上了车。 新车开不习惯，到单位，已经快九点了，她匆匆从车上下来，跟几位也喜欢迟到的同事碰了面。 「甜甜你又换车啦？」同事眼尖地瞧见了那辆崭新的特斯拉，「前阵子是宝马，今儿是model s，一辆比一辆贵啊。」 乐甜讪笑：「mini前天跟人撞了，找人借的特斯拉。」 她懒得再跟这些人扯，快步往前走。 身后，好事之人小声讨论：「年纪轻轻一身名牌、开百万豪车。」 「家里挺有钱吧？」 「听说父母双亡，家里就爷爷奶奶，去英国留学还是拿的父母空难的赔偿金……」 「也没结婚吧？那这消费能力有点不科学呀……」 第480章 景甜番外【010】 010 前前后后忙了三天，乐甜终于在傍晚把final版交上去，接下来就等过两天片子来了，再对照着润一遍。 难得不用加班，她去商场买了一套运动服，吃了晚饭，就要去小区的健身房运动。 在客厅看新闻的景霁之看她回了家还要出门，就问了：「这么晚了去哪里？」 「健身。」 乐甜换上运动鞋要出门，景霁之也关上电视，手机拿了，鞋子一穿，跟着她挤进电梯。 乐甜白他一眼，按了一楼，而后双手抱臂，抬头看着电梯门上的数字。 「怎么突然想要健身？」景霁之双手抄兜，目光淡淡地看着前方。 乐甜没健身的习惯，就是觉得连续加班，一天超过十二小时都坐在工位上，关节坐到僵硬，所以想去健身房里拉一拉，要不浑身不得劲。但她才不想跟景霁之说这些，于是故意说：「想去健身房认识男人，不行吗？」 景霁之笑：「想认识什么样的男人？跟我说，我帮你介绍。」 乐甜睨他一眼，又看回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温柔、善解人意、知冷知热、讲道理。」 「这不就是我么？」景霁之垂眸看她，「想復婚直接说，我会同意的，不必拐弯抹角。」 乐甜：「……」 她真想问他「要不要脸」，但电梯门开了，便没好气地收起话，率先出了电梯。 迎面遇到一对刚进电梯间的夫妻，女方热情道：「景先生景太太要去运动啊？」 乐甜不记得对方，便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景太太好久没见你了，是出差了还是？」女方笑着看自己老公一眼，「前阵子我先生说碰到你在搬家，我们还以为你不住这儿了。」 乐甜有点尴尬，正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只是借住在这里，景霁之已经抬手揽上她的肩膀，大方笑道：「我太太前阵子回了老家一趟。」 她不自在，动了动右侧手臂，等那对夫妻进了电梯，赶紧一把拨开景霁之的手臂，闷头往前走。 景霁之身高脚长，很快就追上她。 她抬头瞪他：「干嘛不说我们离婚了？」 「有离婚还住在一起的？」 乐甜一噎，也是无话。 …… 乐甜在跑步机上慢跑了四十分钟，去器械区做无氧运动。 她不常健身，一些动作做不到位，该小臂发力，弄成手腕发力，才做一会儿就酸得要命，不得不换器械。 景霁之在旁边举哑铃，手臂上的肌肉一条一条的。 乐甜从他面前走过，心想：操着一身腱子肉的，想勾搭谁呢？ 她记得景霁之今早运动过了，晚上还出来拉练，感觉就是在攒肌肉，想脱了衣服好看。 「骚包！」 乐甜选了两个3公斤的哑铃躺下来，打算练飞鸟。 不知是重量没选对，还是姿势不对，她举了一会儿手腕酸得不行，正想起身，听到有一道年轻的声音说：「后背紧贴椅子，固定住，不要动，靠胸肌和上臂肌发力。」 「啊？」乐甜微抬起脑袋看对方。 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穿着白色运动风衣，皮肤白皙，单眼皮，很干净的韩系帅哥。 他在旁边选好哑铃，走过来，笑说：「我看你刚才一种用手腕和小臂发力，这样练会受伤。」 乐甜扭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臂，有点难为情地笑笑：「好像是哦。」 男孩放下哑铃，俯身，一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按住乐甜的肩胛骨：「我按住的地方不要动，你再试一试这一侧。」 乐甜深吸一气，举起哑铃的同时，配合唿吸。 「感觉好多了。」她惊喜地看向男孩，「那我就一直这么练吗？」 「是的，记住刚才的感觉。」 乐甜对对方笑：「谢谢你。」 男孩大方笑笑：「不客气。」 他重新举起哑铃，走了两步，又折回来问乐甜：「你也住这个小区吗？」 「是啊，你呢？」 「我也是。」 乐甜客气：「都没见过你呢。」 男孩说：「我在国外念书，比较少回来，这是第一次到这个健身房运动。」 乐甜问：「在哪个国家念书呢？」 「英国。」 乐甜惊喜：「这么巧？我今年六月刚从纽卡斯尔回来。」 话刚说完，就见景霁之从旁边走过来，朝男孩伸出手：「你好，我是她先生，感谢你刚才对我太太的指导。」 男孩一怔，刚拿出来的手机又放回兜里，对景霁之尴尬笑笑：「你好。她飞鸟动作不标准，习惯用小臂和手腕发力，你可以给她指导一下。」 景霁之点点头，露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我会的。」 男孩跟乐甜点了点头，去一旁举哑铃了。 乐甜没好气地瞪了景霁之一眼，然后再也不看他，专心练习自己的飞鸟。 …… 俩人在健身房练到九点半才离开，一进电梯，乐甜就气道：「你是失忆了还是痴呆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前夫？」 「我怕你受伤，所以帮你把一切不稳定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乐甜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皱眉看他。 「那男孩子一看就是玩咖，你驾驭不了的。」 乐甜：？？？ 她抬手挥了挥：「我不想跟你这种有病的人说话！」 景霁之却不恼，转而问：「今早开电动车去上班，还适应？」 电梯门开，乐甜率先走出去，开家门的时候，说：「还行吧，我还是比较习惯开mini，车身小，倒车啥的都方便。」 「我再让杨策催催4s。」 门开，俩人一前一后进屋，在玄关换鞋。 「就是单位那些人看我开了新车说这说那的。」乐甜坐在软凳上脱运动鞋和袜子，「背后不知道说我什么了。」 景霁之不屑地笑了下：「百来万的车，犯得着？你们单位那帮人真是少见多怪。」 乐甜嘆气，俯身把自己和景霁之换下来的袜子收了，拿去丢在洗衣房的袜子机里。 …… 她洗好澡出来，去书房喊景霁之：「你快进去洗，我一会儿要睡了，今天有点累。」 景霁之正跟人开视频会议，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懂了，自动关上书房的门。 第481章 景甜番外【011】 011 景霁之在美国有公司，时差关系，经常大晚上的开会，乐甜早已见怪不怪，关上书房的门，回卧室刷电影。 一部将近两个小时的外语片刷完了，景霁之还没回来，她实在困，便想着眯一会儿，等景霁之进来洗了澡，换了衣服，她再起来把门反锁、睡觉。 结果这一眯，直接睡死过去，再醒来，手机闹钟响，八点了。 乐甜迷迷煳煳睁开眼睛，翻出手机打开，照例花五分钟刷朋友圈和微博，看看在自己睡着后，世界上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朋友圈刚打开，一串不合时宜的唿噜声传来。 乐甜抬手在耳边挥了挥，什么都没想，脚本能地往后踢去，踢到男人富有弹性的屁股。 男人闷哼一声，卷了卷被子，翻过身，继续睡，继续打唿噜。 乐甜烦躁，一个翻身，骑到景霁之身上，手往他鼻子捏：「吵死了！再打唿噜滚出去！」 景霁之闭眼睡着，却还知道伸出手，把她的爪子抓开，放到自己怀里：「别吵……」 ？？？ ！！！ 乐甜一个回神，大惊失色，身子连连后退，抬腿踢他：「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睡沙发吗？！！！」 下一瞬，她低头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见睡衣完好，又敏锐地去感受某处是否有异样，答案全部否定，这才长长唿出一口气。 她惨了，自从住回这里，脑子经常断片，好几次忘了自己和景霁之已经离婚了，在某些瞬间，还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 就像刚才，听到唿噜声，她没立刻反应出景霁之不应该出现在这床上，她潜意识里以为他们还是夫妻，所以才会骑到他身上去捏他的鼻子。 景霁之从床底爬起来，黑脸说了声「干什么」，又躺回去，抓起被子盖到身上。 乐甜去推他，要把他推下床：「你昨晚几点进来的？啊？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双手环在胸前，侧身阖眼，像座山一样，岿然不动，任乐甜怎么推都没用。 乐甜气疯了，骑到他腰上，揪他的头髮：「你不要脸！离婚了还爬到我床上！要不要脸？……」 「你现在这样很危险你知道么？」 乐甜一愣，眼睛往下方转了转，意识到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尖叫着从景霁之身上翻下来，逃进洗手间。 …… 周五来了片子，乐甜一整天都在单位看片润稿，终于赶在下班前把终稿交给何婕。 这部片子是国际大制作，赶在全球同步上映前出了颇有质量的终稿，何婕高兴，晚上请大家吃饭。 乐甜本来是不喜欢这种活动的，但一想到回家得面对景霁之，尴尬得很，干脆和大家一起去玩。 同事一起吃饭，说说闲话，聊聊八卦，时间过得飞快，再加上明天周六不用上班，大家没早睡的压力，吃完饭已经十点多，还要去唱k。 乐甜从小喜欢英式摇滚，高高兴兴和同事们一起去。 唱得正开心，景霁之电话打过来了，噼头就问：「在哪？知道现在几点了？」 乐甜最烦他这幅口气，好心情全给败没了，没好气道：「在玩儿！别打电话骚扰我！」说完，把电话挂了，继续k歌。 景霁之电话又拨过来，她按掉，他改发简讯：「限你半小时内回家，不然我只好过去接你。哦对了，车子有定位系统。」 乐甜气得想把特斯拉砸了。 手头的歌还剩一半，她匆匆赶回去。 客厅没人，书房亮着灯，她不想看到景霁之，直接回卧室，把门给反锁了。 看到床上凌乱的被褥，她晃了下神。 早上她出门上班时，景霁之还在睡，不知道几点起来的，反正那人永远不会整理床铺，永远等她整理，还要嫌弃她没整里好。 乐甜放下包，脱了外套，去洗手间洗了下手，回来把床铺拉好，然后去洗澡。 快入冬了，外头很冷，体表温度比平时低，热水沖在身上，有一种令人感动的温暖。 乐甜认真洗着身子，大脑习惯性想事情。 她仔细回想和景霁之住在一起的这三天，其实和之前俩人婚内生活差不多，平淡中各种吵架。 但其实说吵架也不准确，一般都是她生气，用难听的话刺激景霁之，景霁之总是没什么反应，过后对她还是一样，并不会因此对她生嫌隙。 景霁之是个情绪很稳定的男人，在一起这一年多，乐甜没见过他发脾气。 乐甜承认自己是情绪不稳定的那一方。 婚后住到一起，她觉得景霁之有很多令自己难以忍受的地方，但也没真正想过离婚，毕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真正令她痛下决心离婚，是她发现景霁之不爱她，她不想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过一辈子。 「哎，好想睡一觉起来就中彩票，这样就可以买个房子搬出去。」乐甜拿过浴巾擦身子，穿上睡衣，推门出去。 仔仔细细吹干头髮，做了保养，她回到卧室，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 书本刚翻开，房门被敲响，景霁之在外头说：「开门。」 乐甜用力盖上书本，转头看向房门方向：「你要干嘛？」 「不开我拿备用钥匙了。」 乐甜：「……」 她气得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拉开房门。 景霁之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晚上和谁见面了？怎么那么晚？」 「关你屁事？」 「又去相亲了？」 乐甜挑眉，挑衅道：「对啊，去相亲了，怎么样？」 景霁之眉心拧了下，有点烦躁，说：「经过上次，你还没吃到教训？」 「上次那个是极品，不一定所有人是极品，万一我遇到一个真心喜欢我的呢？」 「真心喜欢你的？」景霁之笑了，「从一帮需要靠介绍才能找得着对象的歪瓜裂枣里寻找真爱，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傻？」 乐甜知道他是故意来刺激自己，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握着门把手的手一推，就要关门。 景霁之却在同一时间伸进一只脚，把门顶开，大大方方走进来：「天冷了，我睡沙发不舒服，从今晚开始，我要睡床。」 第482章 景甜番外【012】 012 乐甜一个激灵，赶紧跑到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扑到床中央，要把床都霸占，宣誓主权。 床有两米宽，她人不高，手短腿短，说是霸占，其实就是躺在中间而已。 景霁之也不阻止她，拉过自己的枕头摆好，往自己平时睡的那侧一躺，准备睡觉。 乐甜保持了好一会儿的「大」字型，发现没效果，翻过身，腿踢景霁之：「你给我下去！」 景霁之双手枕在脑后，慢悠悠道：「凭什么？」 「凭我们已经离了婚！」 「这不是理由。」 乐甜知道这人是昨晚睡床给尝到甜头了，所以今晚才会厚着脸皮要进屋睡，但她不允许，她是有原则的人。 她气唿唿跳下床，跑进衣帽间，把景霁之前两天盖的被子找出来，带上自己的美容枕，跑到客厅睡沙发。 原以为景霁之会像第一晚那样，过一会儿就来跟她换，结果她在沙发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景霁之都没出现。 她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沙发可真难受，即使皮质和填充物都很高级，也没法弥补空间侷促的缺点，她翻个身都要小心翼翼，难以想像景霁之那将近一米九的大件身子怎么在上面睡，应该更难受吧？何况他那么大年纪了，睡沙发应该很要命吧？ 乐甜嘆气，也是想不通景霁之为什么要把自己捡回来折腾。 虽然景霁之偶尔开玩笑，说不介意復婚，但她知道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如果真的不想放弃她，就不会做那些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事情了。 …… 乐甜做了个梦。 她在冷飕飕的客厅睡到半夜，景霁之出来把她抱进温暖的卧室，放到暖烘烘的棉被里。她窝在他怀里，冰凉的四肢贪恋地缠在他身上，想把他身上所有暖意都吸走。 他们紧抱在一起，他掀开她的睡裙，吻遍她全身，很温柔很温柔…… …… 乐甜惊醒，手在身上胡乱摸着。 睡裙好好地穿在身上，内裤也在。 她瞪大眼睛看向四周，房里暗成一片，窗帘拉得紧实，从旁边透出来的一点点缝隙看到了白光。 天大亮了。 她长长唿出一口气，在床头柜上摸半天，没摸到手机，人从棉被里滚到床的另一侧，打开復古檯灯，看到上头的时钟显示中午十一点半。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味刚才那个梦。 梦里俩人肌肤相亲的感觉，真实到她此刻回想起，还会双腿打颤，心跳乱了节奏，小腹的暖流一阵盖过一阵。 她和景霁之是有过疯狂的，在纽卡斯尔大学附近的酒店、在美国的公寓、在这个房子这张床上，景霁之曾带给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快乐。 离婚后，在某些夜深人静的夜晚，她也会格外想念那些瞬间，只不过都没今早反应这么强烈。 …… 乐甜胡思乱想了会儿，掀开被子起床，去洗手间洗漱了下，打开房门。 人刚走出两步，就听到一个女人的说话声。 乐甜本能顿住脚步，人往后退去，站在厨房中岛旁边一个装饰雕塑旁。 她没看到那个女人的样子，但听声音，年纪应该不小，可能是景霁之的母亲，或者是景家其他长辈。 「霁之呀，你今年都快四十了，老大不小了呀，该结婚的。我和你爸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没看到你结婚成家，死不瞑目的呀！」 原来是景霁之的妈妈。 乐甜见过照片，是一位看上挺精明美丽的上海富太太。 「那我也不能为了让您和爸死得瞑目就随便找个人结婚啊。」 景母一噎，气道：「你呀！就是这张嘴欠！你说你这样哪家姑娘受得了你呀？」 景霁之笑，不甚在意：「总有受得了的。」 「得得得！别整这些虚的了！妈妈这边有个朋友帮你介绍了个对象的，条件很好的呀！妈看着很喜欢！你抽个时间，晚上出去跟人吃个饭！」 「我晚上有事。」 「有事也得去的！今晚不行就明晚！明晚不行就后晚！」 「……」 「吶你看，女孩子今年刚研究生毕业，24岁，年轻漂亮的！就在咱家那个对口的公立高中教英语！独生女，父母都是大学教授！这种家庭好呀！书香门第！将来你的孩子呀，这个学习肯定能上去的呀！」 「您以为孩子光靠一门英语就能成为学霸？」 「……」 后来母子俩又说了什么，乐甜没再听下去。 猜也知道，景霁之晚上肯定会去相亲的。 因为他就喜欢念英语文学专业的年轻女孩子。 乐甜回房，躺在床上，忽然浑身无力，满心混乱。 真正的离婚，一对夫妻从亲密无间的爱人变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不是在离婚协议上签字的瞬间，而是一方有了新对象。 …… 过了会儿，卧室的门被人从外头推进来。 乐甜闭眼假睡。 门被轻轻关上，然后是棉拖与木地板的摩擦声，接着床垫晃了下，景霁之躺上来了。 然而他并没做什么事情，只是那样躺着，乐甜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许在发呆，也许睡着了。 她维持着装睡的姿势维持得有点辛苦，假装翻了个身，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儿。 景霁之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她翻身，垂眸看过来，刚好跟她掀开的眼缝对上，吓得她又赶紧闭上眼睛。 「醒了？起来做午饭。」 乐甜：「……」 罢了，这种狗男人谁要谁拿去！ 她不伺候了！ …… 景霁之吃过午饭，回房睡了个午觉，傍晚起来，洗了澡，穿了一身正式的西服，还在胸口别了块紫红色的胸帕。 打扮得很风骚。 临走的时候，交代乐甜：「我晚上在外面吃饭，你晚餐自己做点东西吃，别叫外卖，不健康。」 乐甜窝在沙发上看片，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你去哪里？」 「有事和人谈。」 乐甜嗤笑一声，眼睛看着电视，嘴巴却毒辣地嘲讽道：「连出去相亲都不敢承认，没种！」 景霁之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被气笑了，说：「我有没有种，你最清楚不是？」 —— 明天（礼拜四）下午要做胃肠镜，需要全麻，所以礼拜四晚上不更，请假一天，可能礼拜五晚上才更。 第483章 景甜番外【013】 013 傍晚，乐甜刷完一部外语片，肚子饿了，去冰箱找了找，除了一百多块钱一瓶的进口饮用水，整个冰箱几乎是空的，连速冻食品都光了。 景霁之从来不会上生超买食物，以前俩人住在一起，乐甜买菜做饭，离了婚，他直接在外头吃，不在家里开火，结果乐甜一回来住，又天天囔囔着要在家里吃。 「冰箱都没东西，还好意思叫我在家里吃、不要叫外卖？」乐甜气得用力关上冰箱门，转身，叉腰噘嘴想了会儿，回房间，「不让我叫外卖是吗？行！我不叫外卖！我去外面吃！吃最贵最好的！」 她换上红色短裙，白色的丝质衬衫紧紧扎进纤细的裙腰里，露出一双匀称白皙的腿，又从衣帽间的鞋柜里拿出一双很少穿、很贵的红色羊绒尖头细高跟。 她细緻地上了个全妆，长发用捲髮棒烫卷后放下来，戴好首饰，拿上包柜里最贵的那只包，出门了。 …… 乐甜打车去皇朝会，以景霁之的名义，让餐厅经理开了视野最好的包间，点了一大桌昂贵精緻的食物，全都记在景霁之帐上。 可看着这一桌饕餮美食，她反而吃不下。 一个人还是太孤单了，即使身处奢华高级的环境，心情也不怎么愉快。 乐甜边吃着小份的料理，边用手机刷朋友圈，不足五十位好友的朋友圈很快刷到底。 她其实没什么朋友，也没闺蜜发小，离婚之前，她生活中最亲密的伙伴就是景霁之了，可这人……现在在跟另一个女人吃饭呢。 乐甜鬼使神差地点进黑名单，把景霁之的微信放出来，然后再点进他的朋友圈。 离婚那天，她就把他全部联繫方式拉黑，电话是最近住过来才放出去的，微信一直放在黑名单里。 她这会儿也不是想跟他发微信，就是突然想看他离婚后都发了些什么动态。 景霁之的朋友圈没有设置展示时限，可以看到很多内容。 相比于他的合伙人唐熠从不在社交平台发东西，景霁之可谓是很喜欢发朋友圈了，平均三五天就能看他发一次。内容大部分是和行业有关的文章转发，有时候也会发他和朋友或者商业伙伴见面的照片。 乐甜往下拉，拉到去年春天，景霁之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除了他，还有另外两名年轻男女。女生看上去很漂亮大气，坐在景霁之和另一位男生中间，大大方方看着镜头。 那时候，她和景霁之已经在纽卡斯尔结婚了，所以当时看到景霁之发了这么一张照片，她还吃醋了，心里很不痛快，因为照片里的女生气质实在太好，虽然自己也不差，但比起对方，总感觉少了一点自信和底气。 她心里知道，景霁之对照片里的女生肯定有过想法，否则他不会在朋友圈发这张照片，虽然旁边还有一个男生，但从肢体语言看，景霁之和女生的距离更近。 今日又看到这张照片，乐甜不免把景霁之今晚吃饭的对象套进照片女生的脸，越想越郁闷。 离婚后，前任比自己先找到对象，虽然没感情了，但心里还是觉得不爽快。更何况乐甜从小胜负欲就强，就算是前夫，她也不想输。 …… 乐甜因为视奸前夫的朋友圈，闹心不已，再加上喝了点酒，整个人又晕又飘，不想回那个有景霁之气息的家，于是来到家附近的公园。 深秋的上海，风飕飕刮着，她穿着短裙，虽然身上披了一件香奈儿的斜纹软呢外套，但还是觉得冷，凉意直钻心间。 上海这座繁华璀璨的国际大都市对她而言，是个完全陌生、也没有感情的地方。在这里，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心烦的前夫。 她怀念老家的胡同、垂柳、豌豆黄，就连小时候最讨厌的豆汁，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可爱。 还有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 心间一阵酸楚袭来，乐甜哭了。 她想回北京了，即使回去找不到自己热爱的工作，她也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了！ 她冲动拿出手机，打开相机举高，调整好角度，拍下一张美美的自拍照，迅速发到朋友圈，内容就写了三个字：再见了。 这一张照片，是她在跟这座写满她伤心事的城市告别。 乐甜决定周一上班就辞职，然后订机票回北京。 一想通，整个人如沐春风。 酒精放大她的愉悦，脑子里响起她最爱的一首爵士乐，她摇摇晃晃站起来，笑着转过身。 不远处，身穿黑色运动服的男士牵着一只黑白相间的阿拉斯加在熘达，扭头看了她一眼。 「狗狗真可爱啊，回北京我也要养一只。」乐甜迷迷煳煳说着笑着，右腿用力往下一踩，想稳住摇晃的身子站直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往后倒去…… …… 「公司在北京、上海和深圳都有分部，主要业务是投资国内一些新兴科技型公司……」 景霁之正和相亲对象介绍horton投资在国内的业务范围，放在手边的手机振起来。 见是上海本地固话，他接起：「你好，我是景霁之。」 电话那头背景音嘈杂，有个女人说：「是乐甜女士的家人吗？这边是仁济医院急诊部，她刚被送来急救，家人快点过来办手续！」 景霁之怔了两秒，脸色大变，迅速站起身，拿上西服外套立刻离开包间。 「是，我是她丈夫。」他进了电梯，手机换另一侧，另一手用力按了几次b2按键，急道，「她现在什么情况？」 「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家属快过来办手续！」电话被挂上。 …… 「咳咳……」 乐甜被一阵咳嗽憋醒，用力咳了两声。 「你醒了？」好像是景霁之在说话。 她用力抬了抬下巴，皱眉看过去。 景霁之俯身看着她：「想坐起来？我帮你垫枕头。医生说你没事了，留院观察一晚上，没其他问题，明天就能出院。」 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乐甜懵了，一时间不知道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被景霁之扶着坐起身，后背靠在床头，眼前视野变得清明。 意识到自己在医院病房，她转头，错愕地看着景霁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484章 景甜番外【014】 014 景霁之帮她调整身后的枕头，柔声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想不想喝鸡汤？我让我妈熬了拿过来……」 乐甜头皮登时一紧，急道：「不要！不要让你妈过来！我不想看到她！」 景霁之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换上和煦的笑：「好，那不让她过来。我出去叫医生，马上过来。」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过来了，帮乐甜量了血压和其他体徵，说没事，明早可以办出院。 景霁之跟着医生出去，不知道谈些什么，乐甜问帮自己量血压的护士：「请问我是什么问题被送到这里的？」 护士笑道：「你在公园跳湖，呛到水了，被人救上来送到我们医院。」 另一个护士说：「老公那么帅、那么体贴，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跳湖啊。」 俩人推着血压车，小声说笑着走出去—— 「听急诊部的护士说，她老公一过来，听说老婆跳湖，都哭了……」 「看得出男的很爱女的，女的怎么还不知道珍惜要跑去跳湖呢？会不会有抑郁症……」 乐甜懵了。 跳湖？她什么时候跳湖了啊？ …… 护士走后，景霁之随后进来，又开始嘘寒问暖。 乐甜把他支去买粥，自己去了急诊部一趟，刚好遇到参与抢救她的护士，她赶紧问对方：「请问是谁说我跳湖的啊？」 护士说：「就是救你的那人说的，是个年轻男人，他说你在湖边坐了很久，又哭又笑，最后跳下去了。」 「啊？」乐甜更懵了，反应几秒，「有人救我上来是吗？那……那他有留下电话还是其他什么联繫方式吗？」 「登记了电话的名字，你跟我过来。」 …… 「梁先生，136……」 乐甜拿着手机，对照着从护士那边抄过来的电话要给对方拨去。景霁之刚好提着粥进来，她赶紧把电话和字条收起来。 「要给谁打电话？」景霁之把打包好的粥放到病床边的桌上，然后附身扶她，「来，我扶你去洗手间洗手，然后出来吃粥。」 「哦。」 洗了手出来，乐甜坐回床上，景霁之帮她拆饭盒。 看着那四五盒不同口味的粥，乐甜皱眉：「怎么买这么多呢？我又不是大胃口的。」 景霁之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每种都买了点。」 乐甜翻了个白眼：「虽然离婚了，但咱们好歹也当了一年半的夫妻，你连我喜欢鱼片粥都不知道。」 说完，又失笑着摇头：「也难怪我们会走到离婚这一步。」 景霁之没说什么，把餐板拉出来，把鱼片粥放上去，用汤匙舀了一口吹凉，举到她面前。 乐甜皱眉推开，嫌弃道：「你怎么可以吹了再给我吃？上面都沾了你的口气了，这和间接接吻有什么差别？我不吃！」 景霁之耐着性子安抚她：「我没有靠那么近吹，不会沾我的口气，吃吧。」 「不要！」 景霁之只好把手里这一勺粥连汤匙丢了，然后重新拿一副新的餐具，让她自己吃。 …… 吃好粥，已经半夜两点了，乐甜有点困，便侧躺着酝酿睡意。 景霁之在浴室洗澡，隔音不太好，水声哗啦啦地响，乐甜听得烦躁，用脚踢了一下他放在床尾的西服上衣。 景霁之洗完澡出来，看到掉在地上的西装，笑了下，没说什么，弯腰捡起来拍了拍，放到沙发上。 「你不舒服晚上就别洗了，直接睡吧。」他在床尾坐下来，一手拿毛巾擦头髮，一手按着棉被下乐甜的腿。 乐甜没抬眼，又踢了他一下，然后迅速把腿缩回去，说：「你要洗澡不会回你家洗？干嘛一定要在病房里洗澡？」 「我晚上要睡这里，明早办了出院接你一起回家。」 「我不用你接！出院手续我自己也会办！你赶紧回去陪跟你相亲的女人吧！」 景霁之敛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介绍人是我母亲的朋友，所以我出去应酬了一下，不是相亲。」 顿了顿，他补充：「我对其他女人没兴趣。」 「对其他女人没兴趣？」乐甜掀起眼帘，冷冷睨着他，「那你朋友圈里那张照片怎么回事儿？放了一年多你都不捨得删掉？时常拿起来回味是吧？」 「什么照片？」 乐甜打开自己的手机，进入景霁之朋友圈，翻出去年就让她介怀不已的照片，然后把手机丢给他。 景霁之拿起来看了眼，大声笑了。 他指着照片上的蒋凡晞，对乐甜说：「唐熠你知道的吧？我的合伙人，这女的是他老婆，叫蒋凡晞，fx和hanren的负责人，旁边这男的是她的合伙人。他们那次因为公事到上海，我就请他们吃了顿饭，然后拍了张照片留念，因为我挺欣赏这俩年轻人。」 乐甜将信将疑，没说什么，冷着脸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 反而是景霁之拿出自己的手机，笑说：「你要不高兴，我把照片删了就是。」 乐甜懒理他。 这种无关紧要的他才会删，他真正在意的那个人，他是不会去动她的。 意识到又要想起那些伤心事，乐甜觉得无聊透顶，被子一拉，缩进乌龟壳里。 …… 翌日一早，乐甜出院，在家里休息了半天，又想起救自己的那个人。 找出从护士那儿记下的手机号码，她随手在微信上搜了下，果然搜到对方的微信号。 微信头像是一只阿拉斯加。乐甜没多想，直接加，验证信息就写：周六晚上因你而获救的「跳湖」女人。 对方过了半个多小时才通过验证，给她发来两句话： 【你还好吧？】 【不好意思，工作比较忙，没时间去医院探望你】 乐甜知道这只是对方的客套话，她也没想真的让对方来医院探望自己，但当面感谢还是要的，毕竟那么冷的天，跳到冷冰冰的湖里救她上来，也挺不容易的。 【我早上出院了，人没事儿，就是想当面感谢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对方没回了，一直到当天晚上十点多才发来一个陆家嘴某幢商业楼的坐标，并附言：【我明天下午在所里，你可以直接过来，我刚好也有东西要给你】 —— 作者做完检查了，没啥大事儿，就是有胃肠炎，不耽误码字，哈哈。 第485章 景甜番外【015】 015 乐甜上网搜对方发来的地址，是一家位于陆家嘴的律所，难怪对方会说在「所里」。 「跟谁发微信？」 「嗯？」乐甜回神，垂眸看了眼递到自己嘴边的青提，抬手挡了回去。 景霁之干脆把青提丢进自己嘴里，咀嚼几下吞下去，眼睛看着电影，咧嘴笑了几声，扭头看乐甜：「刚跟谁发微信？」 「你不认识。」 乐甜起身回房，把房门反锁。 人刚窝进被子里，景霁之就来敲门了：「我还没洗澡。」 乐甜神烦，却也只能起来开门。 她拿了电脑回床上，开始起草辞职报告。刚敲下几个字就停住了，因为她实在想不出要离开如此热爱的岗位的原因。 寂静的夜里，哗啦啦的水声特别刺耳，景霁之在洗澡。 听到这令人心烦的声音，乐甜一咬牙，在文档上敲下—— 自幼父母双亡，爷爷奶奶年事已高、身体不好，须尽快回老家尽赡养义务…… 她念文学翻译专业，从事电影翻译工作有些年了，笔力了得，洋洋洒洒几百字，诚恳无奈地道出辞职的苦衷。她相信何婕看了这封辞职报告，会尽快让她走。 明早上班就把辞职报告交给何婕，然后下午请假，去陆家嘴见救她的那个男人。 事情一安排好，乐甜安心了，把电脑收起来，准备睡觉。 …… 景霁之洗完澡出来，直接走到床的另一侧坐下，双手拨了拨刚吹得干燥蓬松的头髮，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无线电充准备给手机充电。 乐甜在床的另一侧睨着他。 奔四的人了，那身材还保养得极好，此时身子微俯着，更显得背部宽阔，白色t恤下肌肉廓形清晰。 英俊的脸、高大的身材，再加上昂贵的衣品和配件装点，即使不把他景家长孙和horton投资总裁的身份搬出来，也看得出是个出身不俗的男人。 「是不是有特别多小姑娘喜欢你？」乐甜问。 景霁之正划手机屏幕的手一顿，转过身子，一手撑在床垫上，对她笑了下，反问：「你看我这样的招小姑娘喜欢？」 乐甜一噎，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他这样的，真的特别招小姑娘喜欢，要不她当初也会脑子发热，才认识一周就嫁给他。 长得帅、身材好、衣品好、有钱、会玩，还会开玩笑……小姑娘就喜欢这样的。 初识的那一周，他释放给乐甜看的就是这样优质的一面，可住到一起，她才发现这人——爱使唤人、爱教训人、心机深、宅、不体贴、花心，还老把尿给呲到马桶圈上。 总归这段婚姻、这个人都让乐甜幻灭了。 她摇了摇脑袋，心道：想啥呢？都离婚了，管他招不招小姑娘喜欢，跟你没屁关系！ 「我晚上睡房里，」景霁之收起笑，「行么？」 乐甜回神，激动道：「不行！你睡房里，我就去外面睡沙发！」说着，已经拿着枕头要下床。 「行行行，我出去。」景霁之压着她的肩膀，又把她按回床上，还帮她摆好枕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你别激动，行么？」 乐甜：「……」 等人出去了，她才回过味来。 景霁之这是怕她想不开又去「跳湖」呢。 看来真的以为她昨天掉湖里是故意寻死。 乐甜琢磨着是不是要跟景霁之解释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梦到景霁之抱着她，她后背抵在他温热的胸膛里，又暖又安心…… …… 翌日，乐甜把辞职报告交给何婕，何婕一开始不让她走，后面见她坚决，便跟她商量着再宽限两个月，因为接下来圣诞档和贺岁档有多部外语大片要上映，她现在走人，到时候人手不够要出问题。 乐甜答应了。 中午下班后，她去水果店买了个很贵的果篮，开车去了陆家嘴，根据那位梁先生发来的坐标，找到一家叫「扬天中威」的律所。 律所很大，在一座四五十层楼高写字楼的28-32层，灰白色调的风格，各种打扮精英的律师和客户进进出出，看得出规模不小。 乐甜不知道那位梁先生叫什么名字，直接给前台看他的微信帐号和他们的聊天记录。 前台打电话进去询问，很快就把乐甜带到里头一间大办公室。 「梁par在会议室和客户谈事儿，您稍等，他就来。」 乐甜点点头，把水果篮放到大办公室的茶几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她打量着办公室，心想，原来救她的那个人是这家律所的合伙人。 办公室有两面可以看到外滩和东方明珠塔的落地玻璃墙，乐甜来上海好几个月了，还没在视野如此优异的地方俯瞰过一整个东方明珠广场，不禁好奇地走上前，细细看起来，拿出手机拍照。 「风景不错？」身后传来男人带笑的声音。 乐甜转身，看到一位穿着藏蓝色西服的年轻男人走进来，对方沖她笑了下，说：「乐小姐是吧？请坐。」说完，人走到办公桌后，解开西服一粒扣子，在大班椅上坐下。 「身体没事了吧？」对方看着她，笑说。 乐甜回神，走到办公桌前的客位上坐下，跟对方笑了下：「没事儿了，昨天早上就出院了。」 「没事就好。」 乐甜点头，抿了抿唇，说：「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 对方笑笑，没说什么，掩在镜片后明亮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 气氛忽然有点尴尬，乐甜咽了咽嗓子，客气找着话题：「原来你是律师，你办公室的位置很好。」 对方随机递上一张名片：「有需要可以找我。」 乐甜双手接过，垂眸一看。 原来这人叫梁晏扬。 她扬了扬手上的名片，调皮一笑：「名片我先收起来，但愿没有用到这张名片的机会。」 梁晏扬大笑。 乐甜起身，跟对方鞠了一躬：「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再次感谢！」说完，转身要走。 「乐小姐，」梁晏扬出声，「稍等。」 乐甜回头，就见他从桌下拿出一个藏蓝色的纸盒，放到桌上，推到她面前。 她讶异地看着他：「给我的吗？」 「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第486章 景甜番外【016】 016 看着眼前这个用白色丝带扎出一朵礼花的藏蓝色欧式礼品盒，乐甜又惊又怕。 她和梁晏扬是第一次见面，他竟然准备了东西要给她？ 是什么？ 该不会是什么变态的东西吧？ 她越想越怕，迟迟不敢打开盒子。 梁晏扬应该是看出她的心思，笑道：「别怕，是你的东西。」 「啊？」乐甜更疑惑了。 她踟蹰几秒，打开盒子的盖子。 一堆香槟岁的纸丝中，躺着一只红色羊绒尖头细高跟。 乐甜抬头看向梁晏扬，惊喜道：「这是我的鞋子呀！」 「嗯，那天送你去急诊，发现你鞋子少了一只，我后面又回去湖边找，结果还真被我找到了。」 「天吶！」乐甜看着失而復得的鞋子，差点笑出眼泪，「这双鞋还蛮贵的，我很少穿，发现丢了一只，好心疼的。」 梁晏扬笑着看她，没说话，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惊艷。 …… 乐甜收下鞋子，起身要走，梁晏扬一路把她送到电梯间。 回家途中，她去了生超一趟，买了未来几天要吃的口粮，把冰箱给填满。 现在何婕要她等到贺岁档的片子译制完再走，那她要过年前才能回北京，还有两个多月呢，看来要重新开始买菜做饭了。 房子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感觉很难。不过她也不在乎，反正都要回老家，再也不来上海了，房子拿不拿得回来也所谓了。 乐甜晚上吃意面，刚把面做好，景霁之就回来了，走进厨房看了眼，问：「没做我的份？」 乐甜把意面倒进盘子里，弯腰拉出洗碗机，把锅子放进去：「没有，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外面跟哪个女人吃饭？」 景霁之笑：「你在的时候，我不是每天都回来吃饭么？」 乐甜懒得理他，拿上叉子，端着意面走到厨房中岛台，坐下开始吃。 景霁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边拧边走到她对面坐下，喝一口后，说：「你今天好像也挺早？」 「嗯，我下午没上班。」 「好好的怎么请假了？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去陆家嘴了。」 景霁之一愣：「来陆家嘴了？干嘛来了？」 乐甜用叉子卷着意面，抬眸看他，一双眼睛清澈、无瑕。 「去见男人了？」 景霁之脸色一变：「见什么男人？」 「那天晚上救我的男人。」 景霁之：「……」 他压抑着内心的烦躁：「你去找那个人做什么？你知道人干什么的你就去？要万一是个坏人怎么办？」 「人家是律所的合伙人，哪里是坏人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坏？」 景霁之一噎，抓起手边的水勐灌几口，放回去的时候，因为手掌用力捏住瓶身而溢出一些水在檯面上。 「我是谁你先搞清楚！」他咬牙看着乐甜，「我是你丈夫！」 乐甜冷笑：「丈夫？你也有脸说？有丈夫不支持妻子的事业，反而去支持前女友的？」 景霁之吼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投资什么项目，要经过董事会决策！不是我说投哪个就投哪个！况且，斯嘉手头那个新型材料项目，正是公司这几年想投的方向，就算我不同意，ty也会同意！」 「哐」一声，乐甜把叉子狠狠掷到檯面上。 她双手紧握成拳，一张脸涨得通红，怒视景霁之：「如果不是你一直跟她有私下的联繫，如果不是你把她的项目报给董事会，董事会知道有这么个项目？说到底，你不就是想扶持前女友的事业嘛！」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你看她项目没有资金，赶紧想方设法支持她，让公司给她投资，让她飞黄腾达嘛！你等的就是这一天对吧？她飞黄腾达了，身价涨了，你妈就看得上了，你好跟她复合对吧？！」 「甜甜，你听我……」 「我看好的电影你不投资，你跑去投资前女友的项目！你说你是我丈夫？我看你更像她丈夫！你用心良苦啊！你这个混蛋！」 乐甜说完忽然站起身，拿起檯面上那瓶喝一半的矿泉水，朝景霁之脸上泼去，然后人就跑进了卧室。 她把门反锁上，跑进衣帽间，坐在地上无声大哭。 景霁之在她之前，有一个交往很多年的前女友，是他在哈佛留学时的学妹。 虽然结婚时，他已经和对方分手很多年，但还有对方的联繫方式，甚至电脑里还留着俩人的合照，以及一些之前相恋时拍下的视频。 当时，景霁之的解释是——分手后从没特地去检查过电脑和手机，所以没有删。 这些，成了乐甜心中的一根刺。后面遇到景霁之拒绝投资引进她看好的电影、却主动去投资前女友的项目这两件事，乐甜彻底崩了。 其实，乐甜也能理解新材料项目更有潜力，也理解horton不做娱乐投资业务，但有潜力的项目那么多，景霁之为什么一定要去投资前女友的项目？ 因为这个项目，他们还会不会有接触？会不会旧情復燃？景霁之会不会生出和对方复合的心思？乐甜不知道，但她很清楚，如果不离婚，她会永远带着这根刺、带着这些怀疑过下去，她和景霁之的婚姻早晚有一天也会走到尽头。 也因为这个项目，她看清楚景霁之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一点都不考虑，与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度过余生，她觉得自己好可怜。 …… 乐甜哭累了，直接趴在衣帽间的椅子上睡着。十点多醒来后，洗了澡，才回床上躺着。 睡前刷手机，看到梁晏扬给她发来的消息。 【救命恩人想请你吃一顿饭，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乐甜笑了下，心想这人脸皮挺厚，还自称起救命恩人了。 她回道：【应该是我请你吃饭才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呢？】 救命恩人说：【我周三晚上有时间，你方便？】 【方便的，我闲人一个，下班了就没什么事情忙了】 【那行，我订好餐厅再把坐标发给你】 乐甜给对方发了个「晚安」的表情，退出微信对话框。 她不傻，知道梁晏扬对她有兴趣，用请救命恩人这个理由约她吃饭，令她不好拒绝。 第487章 景甜番外【017】 017 「难得出来喝酒，你一定要像个网瘾少年一样，抱着手机不放？」 梁晏扬熄了手机屏幕，放到手边，举起酒杯轻抿一口救后，笑着看向景霁之：「你这位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喝酒？不用在家陪老婆？」 景霁之喝一口酒，烈酒过喉，吸了吸牙齿，苦涩道：「离婚了。」 梁晏扬意外：「什么时候的事情？」 「个把月了。」 「你出轨了？」 景霁之苦笑，移眸看向窗外。 在三百多米高的空中酒吧喝酒，脚下是整个魔都璀璨空灵的夜色。 这种日子它不香么？当初为什么要脑子发热、冲动结婚？ 景霁之兀自笑着，举着酒杯轻轻摇晃，盯着里头橙黄色的液体。 「她嫁给我的时候，才刚要过22周岁生日。那么小一女孩儿，抱在怀里，软软的、香香的，我是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命都想给她，哪还能有其他心思呢。」 梁晏扬笑，丢一颗坚果到嘴里：「既然这么上头，怎么会闹到离婚？」 「她要离，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 「你就没有挽留？」 景霁之摇头：「没有，我总觉得她会回来。」 梁晏扬无语，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下。 「原来你前妻是净身出户，难怪你没通知我。不过也是，就算你前妻当时主张跟你分割财产，也分不到几块钱。」 「她如果要钱，我当然会给她。」 「结果人家还不要你的臭钱了？」梁晏扬大笑，「这姑娘挺有骨气的嘛。」 「奔着钱的我能娶？」 窗外，入夜后的魔都，仿佛星空倒置，充满迷幻的科技感。 梁晏扬问景霁之：「还想再婚么？」 景霁之浓眉拧了下，思考几秒，摇头：「不想了，实在是怕了。」 「至于么？」 「没有**、没有长久的安宁，整天就是吵吵吵……原本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儿，突然变得歇斯底里，不讲道理，生活像地狱一样。」 梁晏扬咽了咽嗓子：「婚姻中的女人有这么可怕？」 景霁之回过神，与他干杯：「兄弟，远离女人，远离婚姻。」 梁晏扬喝一口酒，放下酒杯，双肘交叠，往桌上一撑，人往前靠去，垂眸看着桌面，笑出一侧浅浅的酒窝，低声：「我最近想追一姑娘。」 景霁之挑眉：「敢情我刚都白说了？」 「她跟你前妻不一样……」梁晏扬笑得像初涉爱河的年轻小伙，害羞、纯情，「人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的；开得起玩笑，而且特别干脆，不墨迹。」 「挺漂亮吧？」 「嗯。」想起人如其名的乐甜，梁晏扬脸上出现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红晕，「特别漂亮，气质很特别，我很喜欢。」 景霁之大笑：「重点是漂亮。」 …… 傍晚吵架，一份意面只吃几口，乐甜就回房了，这会儿夜深，饿到睡不着，她悄悄开了房门，打算去厨房找点吃的。 心里在祈祷，希望景霁之在书房工作，千万不要在客厅看电视。 人走出房门，外头安安静静，只留着厨房中岛台上一盏灯。 景霁之没在家里。 乐甜松一口气之余，不免就想——男女吵架，女人一定是锁房里，男人必然要出去浪。 她更坚定景霁之就是个没有心的渣男。 . 把微波炉里热好的披萨拿出来，乐甜走到中岛坐下，就着温开水吃披萨果腹。 想起傍晚与景霁之在这里发生的争吵，她越想越委屈，啃着又干又硬的披萨，红了眼眶。 为了和景霁之在一起，她把年迈的爷爷奶奶丢在老家，只身一人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什么都没有，只有他，可他却不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离婚真的是离对了！」乐甜恨恨咬下一口披萨，「从这一刻开始，我要涅槃！」 …… 翌日 为了不跟景霁之碰面，乐甜下班后直接在外面吃饭，然后一整晚都在瑜伽会所消磨时间，直到会所关门才回家。 她以前就不怎么练瑜伽，今晚一下练了三个小时，浑身酸疼，好像身子骨被人卸掉，又重新组装一遍。 拖着疲累疼痛的身子进了家门，景霁之在沙发看电视，她没理，换上拖鞋，直接进房间。 梁晏扬发了个坐标过来，是望江阁。 乐甜一阵恍惚，她和景霁之没离婚时，也挺经常去望江阁吃饭的。 …… 周三晚上，乐甜如约来到望江阁。 梁晏扬订的餐厅在二层。 她进去时，梁晏扬已经到了，深色大衣挂在餐厅一角的復古衣架上，人站在外头的小阳台打电话。 乐甜在侍者拉出的復古单人餐椅上入座。 小而别致的空间里瀰漫着温馨和浪漫，八米挑空的穹形屋顶，笼纳着浓浓的復古温情，哥特风格的落地玻璃门外，黄浦江景如梦如画，又仿佛触手可及。 餐桌上摆放着精緻的水晶餐具及新鲜玫瑰，暗红色的薄纱帘轻盈地掩着四周的镜面墙。 这样浪漫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圆弧型餐桌、两张餐椅，及一张双人沙发。 私密到有点暧昧的空间。 乐甜有点不习惯，挺直嵴背、调整坐姿。 后背和肩颈，比昨晚更疼了。 她忍住想锤肩颈的冲动。 「碦啦」一声，復古木门被推进来，梁晏扬把手机收起来，对乐甜笑了下：「来了。」 乐甜「嗯」一声，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轻轻点头，对他甜甜笑了下。 「抱歉，让你久等了。」梁晏扬拉开椅子入座，「明早要开庭，刚和客户确认了点事情。」 「没事儿，我也是刚来。」 侍者进来，呈上厚厚的点菜本。 梁晏扬示意侍者把菜单给乐甜：「看看想吃点什么。」 乐甜要了一份银鳕鱼套餐，问梁晏扬：「梁律师，牛柳套餐你可以吗？」 梁晏扬朝她竖起大拇指：「我就喜欢这里的牛柳套餐，咱俩真有默契！」 「银鳕鱼和澳洲牛柳，谢谢。」乐甜把点菜本还给侍者。 侍者离开，私密安静的空间，气氛忽然尴尬起来。 —— 这文本质还是追妻火葬场。 还有一更。 第488章 景甜番外【018】 018 乐甜没话找话：「今晚出来吃饭，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梁晏扬笑：「不会。工作是做不完的，但饭肯定是一顿不能落下的，对吧？」 乐甜笑笑。 可能是故意挺直了嵴背，保持优雅的坐姿，她后背越来越疼了，从钝痛到针扎似的疼，突然扎一下，疼得她皱了眉。 「你不舒服？」梁晏扬口气紧张，「是不是那天掉湖里磕到哪儿了？」 乐甜抬手捏了捏肩颈，尴尬道：「不是，我昨晚去练瑜伽了，可能是太久没练，有点拉伤。」 「拉伤？」梁晏扬起身，绕到她身后，「我以前喜欢练格斗术，也经常拉伤后背，我帮你看看。」 乐甜刚想拒绝，梁晏扬的拳头已经顶上她后背。 男人手大，握紧成拳，凸出来的指关节顶上酸胀的后背，有章法地换着地方，从浅到深、从轻到重。 疼痛缓解，乐甜迴避地动了动身子，抬头看梁晏扬：「好了，不疼了，谢谢。」 梁晏扬回座，笑道：「你后背肌肉很紧，肩颈有点硬，乳酸沉积不少。平时工作是不是要一直伏案？」 乐甜点头：「一天几乎要坐满八小时。」 「那你练瑜伽是对的，平时也要多做点针对肩颈放松的项目，要不过个几年，肩周炎之类的毛病就要找上门了。」 乐甜笑问：「你不是律师吗？怎么还懂这个？」 「律师也是个亚健康群体，平时让人过来帮忙做肌肉放松，久了也学会点皮毛。」 …… 「听你口音，北方人吧？」梁晏扬切着牛柳，笑着看乐甜。 乐甜小口小口吃着银鳕鱼，闻言，拿餐巾纸擦了下唇角，又喝一口柠檬水，才说：「我北京人，但我平时说话尽量不那么儿化。」 「北京人？」梁晏扬诧异，「据我所知，北京土着一般很少在外地发展。」 乐甜笑了下：「嗯，是的。梁律师你是上海土着吧？」 梁晏扬笑着点头，没说什么。 想起旧事，乐甜玩笑道：「你们上海户口是不是特别难？我前阵子去相亲，因为没上海户口、在上海没房子，被人鄙视了。」 梁晏扬大笑，说：「在上海，外地人首先单身就不能买房。你有房，你就不是单身，那还出来相什么亲？」 「对哦，我当时怎么没想到呢。」 乐甜还真不知道这条政策。 离婚前，她不用买房，自然也就没去关心在上海买房需要什么资格；离婚后，她买不起房，而且也不打算在上海长居，就更不会去关注这类事情。 现在想想，当时那个相亲对象脑子确实也不大好使的样子。 「不过你年纪应该不大，相亲是因为家里催得急？」 乐甜回神：「不是，就是领导喜欢给人介绍，我不好拒绝才去的，其实心里挺抗拒的，因为知道会被嫌弃。」 梁晏扬笑笑：「相亲这种事情，就是所有条件摆到檯面上，互相筛选，在心里给对方打分定价，没什么意思。跟一个只看中你条件的人结合，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倘若有一天，这些条件不在了，对方是不是会翻脸走人？而法律，是很难做到全面保障婚姻关系里弱势的一方。」 乐甜想起了景霁之。 他不在乎她没钱没背景、没上海户口、工作一般、父母双亡、还有年迈的爷爷奶奶要赡养，他当时是真喜欢她的吧？ 可后面……也是闹到离婚收场。 乐甜觉得自己对婚姻、爱情已经失去信心了。 她轻轻嘆气，拿起杯子喝一口水，没说话。 梁晏扬观察她的表情，以为她只是心烦相亲，笑道：「以后你领导如果还给你介绍对象，你就说你有男朋友了，到时候把我名片给她。」 「啊？」乐甜张了张嘴，「这样不好吧？」 「挺好的，反正我单身，偶尔冒充一下你男朋友，不碍事。」 乐甜失笑。 律师就是律师，嘴巴真是厉害。 几句话就表明自己的立场——单身；借抨击相亲，隐晦表明自己不在乎对象的条件。 …… 吃好晚饭，梁晏扬提出到其他地方喝一杯，乐甜拒绝了，因为景霁之已经快打爆她的电话。 梁晏扬送她回家，快到小区时，忽然问她能不能去上次的公园走一走。 乐甜刚好也想跟他解释当晚的事情，便答应了。 …… 立冬了，天冷，公园里人不多，他们走在鹅卵石小径上。 乐甜今天特地穿了上次那双红色羊绒细高跟，想让梁晏扬知道，这双鞋子她真的很喜欢，他没有白回去找。 女孩白皙匀称的双腿，配上质感高级的羊绒细高跟，精緻中透着诱惑。 他们经过那天乐甜落水的湖。 「我那天下水救你，差点也出事。」梁晏扬说。 「啊？」乐甜回神，抬头看他，「你不会游泳吗？」 梁晏扬笑：「会游泳，但你当时挣扎得太厉害，我一靠近你，你就死命抓着我，可能以为我是一根木头，使劲把我往下蹬。」 乐甜捂住嘴巴：「天吶！」 她顿住脚步，人面向梁晏扬，双手合十：「对不起啊梁律师，我当时真的是吓到了，几乎失去意识，不是真的把你当木头，也不是想害你陷入危险。」 梁晏扬大笑。 然后，人向前，轻轻拥住了她，单手轻拍她的后背。 「没关系。」他声音放低柔了，「既然现在咱们认识了，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都跟我说，我帮你想办法。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千万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 话说完，他就放开了乐甜，人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乐甜低着脑袋，抿了抿唇，小声说：「梁律师……其实那天我不是要跳湖……」 接下来这番话让她很是纠结，她不知道该不该对梁晏扬说这么多。 可一想到梁晏扬在那么冷的天，不顾危险下水救她，真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又觉得不应该欺骗他。 「那天，我前夫去跟人相亲……我有点生气，喝了点酒，坐在湖边散心，要走的时候，不小心就掉下去了，我真的不是要跳湖，我也没抑郁症。」 她抬头看梁晏扬，看到了他震惊的双眼。 她说：「是的，我结过一次婚了。」 第489章 景甜番外【019】 019 梁晏扬脸上有一瞬的失望，即使他努力想维持微笑，可真的是笑不出来。 乐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笑笑：「我们走吧。」 她转身，朝公园大门方向走。 梁晏扬追上去，说：「离婚不是什么错事，只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分开了，是正确的事。」 乐甜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 乐甜进家门时，景霁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老男人最近晚上也不工作了，吃完饭就是坐在客厅看电视，仿佛已经提前进入退休状态。 乐甜换上拖鞋，经过客厅时，白他一眼，迅速进了房间。 门刚要关上，被人从外头抵回来。 乐甜就知道是老男人又有指教了，干脆把门打开，大大方方看着他：「怎么？」 「你晚上去哪里了？」 「跟男人出去吃饭了，怎么？」 景霁之闭了闭眼，强压着心底的烦躁，问：「还是那天救你的那个男人？」 乐甜扬了扬下巴：「是。」 景霁之大吼：「人家就是想玩你，你以为人家跟你来真的？」 「你是不是有病？」乐甜吼回去，「你知道什么你就说人家要玩我？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贱？」 趁景霁之不备，她用力把房门关上。 景霁之在门外大吼：「你到时候被人耍了别哭着回来求我！」 乐甜皱眉：「有病！我被人耍了干嘛要回来求你？」 几秒后，她听到外头一声震天响的甩门声。 景霁之摔门出去了。 …… …… 「bowmore可以？」 「什么年份的？」 梁晏扬站在酒柜前，扭头看一眼在沙发上葛优躺的景霁之，失笑：「1957年的。」 景霁之比划了个ok的手势。 梁晏扬把酒拿下来，又拿了两个玻璃方杯，打开吧檯的冰柜，舀出几颗冰块丢进杯里，然后分别倒上半杯洋酒。 他拿着酒走到沙发区，俯身在景霁之面前的桌上放下一杯：「你来的时间刚刚好，要早个半小时，我人还在外面。」 景霁之睨他：「你周三不是不加班么？去哪儿浪了？」 想起乐甜，梁晏扬也是有点苦涩，喝一口酒，说：「她结过婚了。」 景霁之皱眉：「谁？」 「我喜欢的那姑娘，结过婚了。」 景霁之嘆气：「所以呢，你还要继续？」 梁晏扬看过来，问：「你说她为什么不瞒着我，要特地告诉我她结过婚的事实？」 景霁之问：「你跟人表白了么？」 「没有正式表白，不过她应该知道我喜欢她。」 景霁之想了想，说：「那这姑娘也挺实在的，知道你有意思，就跟你坦白她有过婚史，其实也就是告诉你——不介意，你就追，她会答应；介意，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是个脑筋挺清楚的姑娘。」 梁晏扬脸上的苦闷被喜悦取代：「所以如果接下来我追她，她应该会答应？」 景霁之点头。 …… …… 乐甜洗完澡，出去看了眼，景霁之还没回来。 她把他的被子和枕头抱到沙发上，反锁房门，准备睡觉。 睡前刷手机，看到梁晏扬十分钟前给她发来的微信。 【我到家了，朋友刚好过来，一起喝一杯】 【这周六有时间么？有一部很不错的电影，一起看？】 乐甜想了想，回了个表情包过去。 （好呀.jpg） 与其周末一整天在家跟景霁之吵架，还不如出去看场电影。 而且，她觉得梁晏扬人挺好相处的，能交上朋友，也不算坏事。 …… …… 很快到了周六。 梁晏扬买的场次是下午三点，再加上上次去望江阁吃饭是他买的单，乐甜不好意思，于是提出看电影前先一起吃个午饭，她请客。 她起床时就已经十点，景霁之不在家，回景家看老人去了。他平时在外面住，但周末一定会抽出一天时间回去看家人。 乐甜刚到上海那会儿，景霁之也提出让她一起回景家，但她没做好准备，一再拖着，拖到离婚，竟一次也没去过。 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没去成，要不她得白受多少景家人的看轻。 . 乐甜化好妆，打车去大融城。 她和梁晏扬简单吃过午餐，在咖啡厅坐了会儿，不到三点就进了电影院。 她从小喜欢看电影，特别是欧美片，也喜欢电影院的环境。影厅灯光一熄，她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了，这段时间因为和景霁之起了矛盾而紧绷的心情也舒缓不少。 电影是美国片，科幻惊悚题材，恰好是乐甜前阵子翻译的片子。她翻译的时候已经看过一遍，这会儿还是看得津津有味，中途几场比较惊悚的剧情，她紧张到揪紧了衣领。 …… 片长两小时的影片很快就结束了，影厅灯光亮起，大屏幕往上推送电影制作班底名单。 乐甜背好包包站起身，准备随人潮一起离开影厅。 「乐甜？」 「嗯？」她转身看梁晏扬，「怎么了？」 梁晏扬笑：「你是这部片子的翻译？」 「是啊，你怎么知道？」 梁晏扬手指屏幕：「上面写的。我还以为是重名，没想到是真的。」 乐甜扭头看大屏幕，译者的名字已经不见了。 她回头看梁晏扬，笑说：「我一般翻文艺片或爱情片，科幻片翻得少，这部片子本来是安排给另外一位同事翻，但她刚好忙不过来，我就接过来翻了，翻得不好，让你见笑了。」 「不会，翻得很有趣。」 「是吗？谢谢。」乐甜权当他是在客气。 他们随着人潮离开电影院。 回到商场，傍晚五点多，梁晏扬提出一起吃了晚饭再回去。 乐甜答应了，她本来也愁着这会儿回去，要去哪里打发时间。 …… …… 「那我先上去了，梁律师你慢走，谢谢你今天请我看电影、吃晚餐。」 乐甜解开安全带，手放到副驾拉手上，准备下车。 「乐甜……」 「嗯？」乐甜回头，「怎么啦？」 梁晏扬笑着看她：「我喜欢你，不知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乐甜一怔，愣了几秒，傻傻地问：「梁律师，你结过婚吗？」 —— 还有一更（下更有惊喜） 第490章 景甜番外【020】 020 梁晏扬失笑：「没有，我没有过婚史。」 乐甜更懵了：「那你……」 「我说过了，你离婚不是坏事，离开一个不合适的人是好事。当然，这也不应该成为你拥抱幸福的阻力。」 乐甜不断深唿吸，她觉得要说道理，自己肯定是说不过梁晏扬的，心一横，干脆道：「我最迟，春节前就要回北京了，而且不会再来上海了，所以我们……真的不合适。抱歉。」 她转身拉开车门，匆匆下车进小区。 …… 进家门时，景霁之依然在客厅看电视。 乐甜换上拖鞋，看一眼电视，正在播放一档泰国爱情连续剧。 老男人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乐甜翻了个白眼。 真是有病！为了蹲她几点回家，老男人一整晚杵客厅假装看电视。 她进厨房倒了杯水喝，老男人跟进来，开冰箱，装模作样地找东西：「我要煮点东西吃，你要么？」 「我吃饱了。」她把水杯放到水槽里冲过水，放进消毒柜。 老男人佯装不经意：「晚上跟谁出去吃饭了？」 「当然是跟男人出去吃饭了。」 乐甜说完就出了厨房，快到房间时，手腕被追上来的景霁之扯住。下一瞬，人就被他压到墙壁上。 景霁之冷冷看着她：「你是真跟那陆家嘴律师看对眼了？」 乐甜扬了扬下巴，挑衅道：「是！他晚上跟我表白了，说不介意我离过婚，想追求我，怎么样？」 「你是傻子吗？」景霁之赤红着双眼大吼，「人家只是想跟你玩玩，当然不介意你离过婚！但你只是想玩吗？啊？」 乐甜吼回去：「对！我就是想玩玩而已！不行吗？！」 景霁之红着眼睛盯了她一会儿，忽然按住她的双肩，用力吻上她。 她听到扣子掉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接着就是凉意从锁骨和肩胛骨上钻入。 景霁之把她的衣服撕了。 他用力吻她，咬她的唇、脖子、肩胛骨。 乐甜听见他埋在自己颈窝间闷声嘶吼，像困兽那般痛苦：「你想玩，我陪你！没必要去外面找男人！」 ……这是一条散发醋味的分割线…… 身旁，男人睡熟了，发出令人烦躁的鼾声。 乐甜掀被下床，把丢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来，走进衣帽间，全部丢进脏衣篮里。 她拿了干净的睡衣进浴室洗澡，像往常那样清洗身体，并没有因为刚刚跟前夫来了一场不那么愉快的**而哭着搓洗自己的身体。 离婚后，她一度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跟景霁之do i，但真的do了，其实也还好，没那么排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心态。 …… 乐甜抱着被子和枕头去睡沙发，睡前刷手机。 微信里，有两条梁晏扬发来的未读信息， 【安全到家】 【有家叫燕云楼老字号京味馆，京菜做得不错，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乐甜看了眼信息发来的时间，十点半。 那时候，她正在和景霁之do…… 她心里忽然觉得很愧疚，很对不起梁晏扬的喜欢，冲动打下一句话发过去。 【对不起，你不要喜欢我，我是个坏女人，我不值得你喜欢。】 几秒后，梁晏扬的视频请求发过来了。 他守着微信等乐甜回復，看到她回了那样一句失态的话，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立马打了视频过来。 乐甜拒接。 他转而发文字过来：【我现在过去找你】 乐甜闭了闭眼睛，拨了语音过去。 梁晏扬秒接：「我现在出门，五分钟就到你家小区门口，你方便出来吗？」 乐甜低声：「我没事儿，你不要过来，太晚了，我已经要睡了。」 「没事，我走过去就三分钟，很近，你如果不想下来，我再回家就是，当成散步，刚好晚上也吃得挺多的。」 乐甜扁了扁嘴巴，红了眼眶，默默关掉语音，转而发文字过去：【我有点累了，睡了，晚安】 …… 第二天，乐甜是在床上醒来的。 她知道是景霁之半夜把她抱回房里。 已经中午了，可她不想起床，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微信里，梁晏扬发来几条信息和语音通话，她懒得去看，直接整个对话框删掉。 她不会再跟梁晏扬见面了，她不想浪费他的时间和感情。 「咔」一声，有人开门。 乐甜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门开，又关上，然后床垫晃了下，有人躺到床上了。 乐甜感觉到有一股巨大的气息朝自己后背笼来，然后，她就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后背直接抵着对方滚烫的胸膛。 温软的物体抵上她的耳廓，她身体抖了下。 「醒了？」男人低声问着，气息喷洒在她颈间，「中午想在家里吃饭，还是出去外面吃？」 她紧闭双眼，不敢动，也不说话。 男人更靠近一些，然后，就有什么抵上了她的后腰，触感硬硬的。 乐甜心中警铃大作，从景霁之怀中挣脱出来，掀开被子下床，拖鞋都顾不上穿，闷着脑袋一熘烟跑进浴室。 洗漱好出来，景霁之还躺在床上，她故意不去看他。 …… 乐甜一个人在附近逛了下，忽然想起梁晏扬说的那家京味馆，然后她就打车去了，结果在外头等位的时候，竟然遇见也来吃饭的梁晏扬。 「我以为你不来，」梁晏扬惊喜地看着她，「你要来，可以跟我说，我去接你一起过来。」 乐甜尴尬地将长髮夹到耳后。 她出门急，没化妆，没做髮型，直接牛仔裤、薄羽绒外套就来了。 之前和梁晏扬见面，她都是细緻打扮过的，今儿这么粗糙往他面前一站，他该幻灭了吧。 思及此，乐甜反而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也不管髮型凌乱了，大大方方看着他，笑道：「昨天没什么想法，就是刚才出来找吃的，突然想起你说的这家，就想来试试。」 「来得好！」 梁晏扬让餐厅服务员直接给他们准备二人位。 俩人在靠窗的卡座上入座。 点了菜，梁晏扬帮她拆烫餐具，见她心情尚可，问：「昨晚你回去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491章 景甜番外【021】 021 俩人在靠窗的卡座上入座。 点了菜，梁晏扬帮她拆烫餐具，见她心情尚可，问：「昨晚你回去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乐甜正喝水，差点没呛到，转了转眼睛，琢磨着要不要告诉梁晏扬自己目前和景霁之住在一起。 她不是反应特别快的那种人，遇到事儿了，习惯性先想一想后路，才做出决定。 梁晏扬现在已经明确要追求她，连她离过婚都不介意，有点勐，如果她再给人可以追的希望，可却又没打算和对方在一块，那必然要浪费双方的时间和感情。 乐甜垂眸看着手中的水杯，抿了抿唇，说：「我现在还住在前夫的房子里，昨晚回去，发生了点争吵，所以心情不太好。」 梁晏扬秒懂。 他不仅是个成年人，还是个男人。乐甜离婚后，还和前夫住在一起，他们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梁晏扬猜得到。 他有点失望，情绪一扯一扯的，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在胸腔发酵。 似乎是占有欲，似乎又不是，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可想到乐甜如今还和前夫纠缠不清，他内心又止不住的愤懑。 他强压着情绪，问乐甜：「你找不到合适的房子是吗？我这边还有其他空置的房子，你要不介意，先搬过去住？」 「我离婚的时候就搬出去了，当时在单位附近租了个loft。」乐甜简单把自己当初被人骗租的事情提了下，「然后最近暂时藉助在前夫那里，也一边等房子的事情解决。」 梁晏扬当即表示要帮她跟进房子的事情，要了负责这案子的警察的电话。 乐甜有点为难，再次重申：「梁律师，我真的没打算在上海找对象，我过年就要回北京定居了，不来上海了。」 梁晏扬笑：「那我跟你一起去北京发展，怎么样？」 「啊？」乐甜怔了几秒，愣愣道，「可是你的律所在上海啊，你怎么去北京啊？」 「我们在北京也有分所。」 乐甜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不敢去看梁晏扬殷切的目光，害羞地低下头，抿唇看着杯子里还剩一半的白开水。 牛仔裤口袋里，手机一直在震。 不用看也知道，是老男人打来的。 …… 「吃得好饱，我们到别的地方走走？」梁晏扬接过买单的小票，和手机一起收进大衣口袋里，推开餐厅的木门，「去商场逛逛？」 乐甜先出去：「我本来下午是想去书店的。」 梁晏扬笑，指了指停在路边一辆白色路虎揽胜：「好啊，一起去，我车在那边。」 他帮乐甜开了副驾车门，乐甜上车，扣安全带。 车子启动，汇入主干道。 梁晏扬问：「你想去哪个书店？」 乐甜说：「外文书店，你知道在哪里吗？」 梁晏扬皱眉回想几秒：「是福州路那家？」 乐甜意外：「你知道外文书店？」 梁晏扬笑：「学生时代去过几次。」 车子往黄浦区走。 周末，街上很热闹，午后的阳光温柔惬意，穿过玻璃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乐甜把外套脱下来，放到后排座位。 「北京有家差不多的，叫『外研书店』，就在北外，我上大学时经常去。」回想起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她脸上漾着轻松的笑，「每次一回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去外研书店淘几本书回家。」 梁晏扬侧过脸看她一眼，又看回前路：「你大学念的北外？」 乐甜点头：「嗯，我本科在北外。」 「这么巧？」梁晏扬笑说，「我法大的。从法大海淀校区坐603路，30分钟到你们北外。」 乐甜惊喜：「你法大的啊？」 「是。」梁晏扬唇角扬着好看的弧度，「外研书店我也去过几次。也许在平行时空，我们在那里擦身而过过。」 乐甜傻笑，没说什么。 梁晏扬侧过脸看她：「我一直有个疑问，好几年了都没解开。」 「什么？」 「为什么你们北外后街那家大碗茶的奶茶那么大一杯？喝都喝不完。」 乐甜大笑：「哈哈……我觉得他们的奶茶原料肯定很便宜，经常做买一送一的活动，然后每天下午六点后，半小时内都能免费领奶茶……你说利润空间得多大才能这么做活动？」 「原来是这样。」 「那家我就喝过一次，喝了一下午都没喝完，又捨不得扔，就一直勉强自己喝……哈哈……现在想起来还想吐。」 「奶绿最难喝。」 「对对！我买的就是奶绿！好可怕……哈哈……」 温暖的深秋午后，女孩甜甜的笑声充斥在小小的车厢里。 梁晏扬开着车，时不时侧过脸看乐甜：「那你最喜欢哪一家的饮品？」 乐甜想都没想：「我最喜欢drink me家的牛奶奶昔！超好喝的！是他家最贵的饮品，不过很值！」 梁晏扬柔声问：「喜欢喝牛奶吗？」 乐甜点头：「嗯。从小喜欢喝牛奶。」 「难怪你皮肤这么白，」梁晏扬声音低下去，很轻很温柔，「像宝宝。」 乐甜脸一烧，腿心本能地向车门那侧倾斜。 …… 周末的外文书店比平时热闹，家长带着孩子来买儿童外文书籍，活泼的小朋友们沿着復古木梯，从一楼跑上四楼。 乐甜在一楼的书架前驻足，在一摞一摞的原版英文书籍里淘自己喜欢的书。 梁晏扬安静等着她，偶尔去外头接电话，其他时间都站在她身旁看书。 她看得出梁晏扬很忙，几次让他走，她要自己打车回去，都被拒绝，她担心耽误他的工作，简单挑了两本书就拿去结帐。 梁晏扬刚好从外头接了电话进来，看她站在收银台前，连忙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红色的毛爷爷帮她买单。 提着书回到车上，乐甜歉意道：「我今天真的很过意不去。」 梁晏扬把装书的袋子和自己的呢大衣一起放到后排座椅，启动车子：「怎么了？」 乐甜看着他：「你那么忙，我却还耽误你宝贵的时间陪我买书。」 「你的事情比工作重要。」 第492章 景甜番外【022】 022 景霁之从来不会为了乐甜的事情耽误工作，更不可能拿原本要忙于工作的时间陪她耗在书店。 她也曾带景霁之来过外文书店，景霁之每次都很没耐心，催她快点走，叫她回家再网上慢慢选，没必要浪费几小时呆在书店。 …… 为表歉意，乐甜请梁晏扬吃晚饭。 八点多结束晚餐回到家，老男人已经往她手机打了五十多通话。 听到开门声，老男人从厨房走出来，一张脸被醋熏到变色，问：「一整天去哪里了？」 乐甜昨晚吃到亏，所以今晚不刺激他，什么都没说，提着袋子进书房。 老男人跟进去，看到她从袋子里拿出两本书，脸色缓和了下，笑问：「去书店了？」 乐甜「嗯」一声，拉开书桌抽屉，从里头找出一瓶消毒喷雾，开始给书消毒。 「在书店呆了一下午，饿了吧？」老男人走上前，殷勤地帮她捏肩颈，「我做好晚饭了，一会儿吃了再洗澡？」 乐甜抬了抬肩膀，躲掉他的手：「我吃过晚饭了，不吃了。」 「怎么不回家吃？」 「不想做饭。」 老男人又靠过来了，单手搂上她的肩膀，脸凑到她耳边，在她脖颈间深唿吸几道，哑声说：「你不想做饭就别做了，咱们请个擅长做饭的阿姨，白天过来干家务、做饭，晚上就让她回去，不打扰咱们，你看怎么样？」 「随你便。」乐甜把他手拿开，挣出他的怀抱，把书放到一旁的矮柜上通风，人走进卧室。 景霁之跟进去，殷勤道：「浴缸我白天洗过了，你要不要泡个澡？出去一天了也怪累的。」 乐甜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懒得理他，拿了睡衣，把人轰出去。 关上房门，世界安静了。 乐甜这才发现床铺竟然换了一套新的，而且还拉得平平整整。她走进衣帽间一瞧，脏衣篮里的脏衣服也没了。 老男人今天吃错药了？竟然主动干家务？说话还温温柔柔的？ 真是怪事儿。 …… 乐甜洗完澡出来，去书房把下午新买的书拿到卧室，坐在床上看。 景霁之随后进来洗澡。 淅淅唰唰的水声从衣帽间传出来，乐甜听着听着，倒是不烦躁了，就是身体有点异样。 她夹紧了腿，强制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可今天脑子完全不听指令，整个大脑都是昨晚和景霁之doi的画面，身体也随着大脑产生本能的反应。 乐甜快疯了，抱着被子和枕头去客厅。 . 过了一会儿，景霁之洗好了，拨着洗得蓬松干净的头髮走进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双腿盘着，拿起遥控器就开电视。 乐甜专心看书，没搭理他。 他转到国际频道，看一档财经访谈。 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扭头看乐甜，手不知什么时候伸进被子里，正轻轻地揉着她的脚。 「我明晚有个应酬，可能会晚回家，你要跟我一块儿去么？」 乐甜脚一踢，踢中他的手心，很快又缩回去，皱眉说：「不去！」 「那你在家自己做点东西吃？」似乎是看到乐甜一脸烦躁，他又改口，「要不我下午早点下班，回来给你做点东西再出去？」 「随便你。」 景霁之笑：「行，那你明晚记得回家吃饭。」 他又扭头去看了会儿电视，手又开始揉乐甜的脚、摸乐甜的腿，乐甜被他整得神烦，书本一阖，跳下沙发回房。 身后，电视声停了，老男人抱着枕头也跟进来。 乐甜赶紧要关门，没来得及，气得踢了景霁之一脚。 景霁之却不恼，转身，笑嘻嘻关上房门，把枕头丢到床上，一把将乐甜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乐甜挣扎着，推他，踢他：「你给我滚！我不会再和你做！你滚出去！」 「甜甜……」他把她压在身下，吻她，把脸埋在她颈肩，哑着嗓子说，「我爱你……甜甜……我爱你……」 乐甜一震，瞪大了双眼。 这是景霁之第一次对她说爱…… 以前，俩人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他也只肯说「喜欢」，从没说过一句「我爱你」。 乐甜晕头了，直愣愣地看着头顶昏黄暧昧的灯光，越看越晕。 身上，浅粉色的睡衣被褪至腰间，她浑然不觉，迷失在景霁之那句表白里…… …… …… 周一，乐甜刚进办公室，就见同事们挤在一台电脑前看着什么。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脱下大衣和包包，开了电脑，拿着水杯准备去倒水。 「甜甜！甜甜！你快过来看！」 乐甜顿住脚步：「怎么啦？」 「你翻的那部《隐形人》周六刚上映是吧？几个电影论坛都在讨论翻译，大家都不讨论剧情，都讨论翻译呢。」 「不是吧？」乐甜凑过去一起看。 【这是什么宝藏译者！翻得好好！比片子还好看！】 【二刷了，就为了刷翻译……】 【我三刷，真的要被翻译笑岔气了，中间女主反pua男主那部分，全程金句！】 【《疯狂原始人2》和《happiest season》也是这位译者翻的，大家可以追！我已经买票了！】 下面一水的帖子全都在挖乐甜以前翻过的片子，影迷甚至还在豆瓣为乐甜建了一个叫「译者乐甜」的小组，短短两三天时间，小组已经有一万多名成员。 「甜甜你要火了呀！」同事说，「你这样，何婕更不会让你走了。」 「啊？」乐甜难住了，「可我过年前就要回北京了，她不让我走怎么行啊？」 「反正你到时候好好跟她说说。」 「要不甜甜就别回北京了，你现在火了，公司要捧你的，工资那是蹭蹭蹭往上涨，还能自由挑片子……」 「就是，以后在这个圈子稳了，也不用到公司坐班了，自己在家接活都行，钱多还自由……」 乐甜听着，还挺心动。 大家越说越嗨，一副她现在已经能自己出去单干的样子，竟然有人说：「咱们晚上到甜甜家庆祝一下吧？这是喜事儿啊！」 「对啊对啊，晚上到甜甜家吃火锅吧？」 「好啊！我去订火锅！」 乐甜回神，懵道：「啊？晚上要去我家？」 同事说：「对啊，其他人家里都去聚过了，就剩下你啦。」 第493章 景甜番外【023】 023 乐甜倒了杯水回工位，登陆电脑微信，给景霁之发去：【我同事晚上想去家里吃火锅，可以么？】 景霁之秒回：【没问题啊】 乐甜想了想，又敲了几个字过去：【你晚点回来】 景霁之没回了。 她也没多想，权当他是答应了。 …… 五点下班时间一到，同事们高高兴兴地关电脑、穿外套、拿包包，自己开车的去取车，没开车的跟乐甜的车。 红色特斯拉后头跟着两辆车子。门卫见有陌生车辆要进小区，上前来。 特斯拉停车，降下车窗，乐甜对门卫说：「后面是我同事，今晚要上家里玩。」 门卫颔首：「好的景太太。」 乐甜一惊，车窗都来不及升，赶紧松开剎车，踩下油门。车子快速驶入小区。 幸好同事们都在聊天，没注意到门卫对她的称唿。 「甜甜，你家竟然在黄浦湾？你可真厉害啊！」 「啊？」乐甜有点尴尬，讪笑道，「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同事互望一眼，话里有话：「你一小姑娘只身一人来上海奋斗，在这里无亲无故，能住上黄浦湾的房子、开百万沪牌特斯拉，这还不厉害？」 乐甜一愣，傻傻问：「这车要一百万？」 「加上沪牌要的。比你之前那辆mini贵多了。」 「咱们工资才多少钱啊？在上海买房真是够呛……更别说买好车了，想都不敢想……」 「咱那点工资，别说买房买车了，就是租个高档点的小区，这立马就要消费降级……」 「所以才说甜甜厉害嘛。」 乐甜总算听出来了，这帮人话里话外说她被人包养呢。 都知道她没爹妈、爷爷奶奶养大，靠父母当年的空难赔偿金出国留学，这会儿夸她开好车住豪宅能耐，这不是嘲讽她被人包养是什么？ 乐甜不忿，可也没办法，总不能说住的是前夫的房子，开的是前夫的车，那这帮人又要问她什么时候结的婚，为什么要离婚，前夫什么来头。 烦都能把人烦死，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话传到景家那里。 上海虽说是大城市，可谁知道这些人里有没有谁是和景家人认识的，好比何婕介绍给她的那位李先生，不就在景霁之手下工作？ .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入户电梯，直接进入公寓玄关。 乐甜把鞋柜里所有客拖都拿出来，还不够，大家干脆直接穿着袜子进来，有的在客厅休息，有的自来熟地整个屋子参观起来。 「咦，甜甜，谁帮你把晚饭都做好啦？」 乐甜在厨房准备果汁：「晚饭？」 她出来餐桌看了眼。 上头摆着两道炒时蔬，一道清蒸鱼，还有一个盖着盖子的紫砂锅，可能是汤。 乐甜这才想起来，景霁之昨晚说今天下午要回来给她做好晚餐再去应酬。 「这菜还是热的，」同事忽然惊悚起来，「你不是一个人住吗？该不会是进了变态吧？」 「啊？不是不是……」乐甜脑子一转，「是我哥！是我哥做好的！他怕我吃外卖不健康，所以下班先回来帮我做了晚饭，才去加班！」 「你和你哥一起住啊？难怪有男人的拖鞋。」 「阳台上也有男人的衬衫和运动裤。」 乐甜：「……」 她回厨房继续准备果汁和水果，同事们一窝蜂又涌回客厅，有的点火锅，有的点外卖，还有的在屋里瞎转悠。 说和哥哥一起住，乐甜反而安心了，刚才还有点担心同事们看到家里有男性物品会想歪，现在顺理成章把那些当成「她哥」的物品就好。 还好她和景霁之都没乱丢东西的习惯，套套和其他小玩具用完都及时收进抽屉里，没有乱放。 …… 十来号人席地坐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吃火锅，边聊天。 大家畅想着乐甜有一天能从科室走出去，成为独立的电影译者，迅速积攒资源和人脉，带其他同事出圈。 说得乐甜也有些飘飘然了。 她喝了两杯红酒，开始傻笑。 「甜甜……甜甜……」 「嗯？」乐甜烧着一张脸看向同事，迷迷煳煳问，「怎么了？还要什么？我去拿。」 「你哥好像回来了。」同事小声指了指玄关方向。 乐甜看过去，就见景霁之站在那里脱鞋，他找不到自己的棉拖，俯身把皮鞋放进鞋柜，只穿了袜子走进来。 乐甜一惊，酒全醒了，站起身：「你……你肥来了？」 景霁之笑着看她，走过来，伸出手臂，将她揽到怀里，朝众人走去：「你们好，我是甜甜的……」 话没说完，就被浑身紧绷、脑子警醒的乐甜打断：「他是我哥哥！是我哥哥！」 众人笑着站起身，男士跟景霁之握手：「幸会幸会！」 女士们带着仰慕的目光看着景霁之：「甜甜的哥哥好帅哦……你们兄妹俩真是男帅女美！父母也太会生了……」 景霁之揽着乐甜的手，从肩头滑落到后腰，精准地捏上她的屁股肉，带着惩罚意味转了半圈。 乐甜吃痛，吸了吸牙齿，不敢吭声。 「大家先坐，我进去洗个手就出来。」景霁之收回手，笑着看乐甜，「妹妹，洗手液好像没了，你进来帮哥哥拿一下。」 「哦好啊。」 乐甜哭丧着一张脸跟景霁之进房间，人刚进去，景霁之就把房门关上并反锁，而后把她人压到门板上，淡淡看着她。 「你们单位，有人在追你？」 乐甜实诚道：「没有啊。」 男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爬到她腰上，来回轻抚着：「没有？你干嘛说我是你哥哥？」 「那不然……我要说你是我爸吗？」乐甜佯装单纯，「不过也是，咱俩差14岁，男人14岁生娃当爹也不是没有，所以说你是我爸，好像也可。」 景霁之被她气笑了，在她腰间游走的手，从裙摆探入：「你说你傻不傻？你姓『乐』，我姓『景』，不论是哥还是爸，这都很荒谬的好么？」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随母姓嘛。」 景霁之无语，手往门板上一撑，身子压过去，紧紧贴着她，脸靠在她耳边，低声：「气我是有代价的……」 第494章 景甜番外【024】 024 景霁之脱了外套和西服上衣，洗了手，也加入聚餐。 他坐在乐甜身旁，跟众人聊得热络。 这是一位在北美和国内投资圈都游刃有余的大拿，跟乐甜这帮八卦的同事过招，就好像逗小孩儿玩一样，每次一有什么话题对准乐甜，都能被他轻巧挡回去。 唯一一个他没挡回去的话题—— 「上次我们领导给甜甜介绍了一位在陆家嘴投资公司工作的金融精英，这件事甜甜哥哥知道吗？」 景霁之垂眸看一眼乐甜，笑得颇有内容：「我知道啊。当时我和甜甜还有那男的一起下楼，他跟甜甜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同事问：「那人说了什么啊？是不是挺过分的？」 景霁之笑，举起酒杯轻抿一口红酒，右手手臂始终揽着乐甜。 酒杯放下后，他清清淡淡说道：「对方说我家甜甜在上海没房子、没户口，他委屈了。他为了后代着想，他要么得找个上海土着吃人绝户，要么得找个有钱、能在上海买得起房的女人帮他少奋斗三十年。」 他隐去那男的提出要和乐甜当**的事情。 同事惊唿：「天啊。那甜甜哥哥生气了吧当时？」 景霁之垂眸看乐甜：「气啊，能不气？我不让她出去相亲，她非去，去就算了，还被人说到不懂反嘴，我真是气得心肝肺都疼，又捨不得骂，气得好几天没睡好。」 男同事笑，女同事则一脸羡慕。 乐甜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同事说：「不过那男的自己本身工作也不错，可能就是觉得自己条件好，所以才有那股自信吧。」 景霁之挑眉：「哦？对方在什么单位？」 「听说是『horton投资』的高管，年薪三位数的那种。」 「『horton投资』啊？」景霁之淡笑着落眸，揽着乐甜肩头的手稍稍用了力，「妹妹，原来你上次相亲的对象是horton的高管？你怎么没跟哥哥说呢？我竟然不知道我底下有这么蠢的高管。」 乐甜脑袋已经要低到地板上去了。 众人听出来，忙问：「所以甜甜哥哥也是horton的？」 景霁之笑：「是，很巧是不是？」 众人好奇他在horton担任什么职位，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在那边互相交换眼神。 景霁之看在眼里，淡淡笑道：「大家如果对horton投资有兴趣，可以上我们国内官网看看。」 正在看手机的同事一听，立马去搜，直奔horton企业文化那一页。 …… 十点半，吃饱喝足的众人起身离开。 乐甜和景霁之把人送进电梯，电梯门一关，众人就七嘴八舌说开了。 「乐甜的哥哥叫『景霁之』，是『horton投资』大中华地区的总裁啊？」 「不是吧，兄妹俩怎么一个姓『乐』，一个姓『景』啊？」 「那人不是她哥！是她男人！你们都没看出来吧？」 「啊？怎么回事儿快说说！」 「他们家就一个书房一个卧室。书房里没床也没沙发，你说兄妹俩可能住在一套只有一个卧室的房子里吗？一看就是那种关系。」 已经有好事者搜到景霁之的个人百科。 「景霁之是景家长孙啊，就城里那个首富景家。」 「不是吧？那……那甜甜这是被景家长孙包养了？」 「肯定不是恋爱关系了，如果俩人正经恋爱，甜甜当初怎么会出去相亲呢……」 「天啊……难怪要骗我们说那是她哥哥了……」 「我说呢，她无父无母一女孩儿，开豪车住豪宅，浑身上下全都是名牌……果然还是不干净……」 …… 景霁之把电磁炉和鸳鸯锅收进厨房，拿了厨房的垃圾桶出来，跟乐甜一起收拾一桌子的东西。 乐甜酒醒了不少，开始心神不宁：「你说他们会不会根本不相信我们是兄妹？」 景霁之垂眸睨她：「傻子才相信。不说别的，就单说你北方口音，我上海口音，这算哪门子兄妹？被人口贩子拆开几十年又重逢的兄妹么？」 「呜！」乐甜把手上的一次性厨房湿巾丢掉，后悔到捂头，「那他们会怎么想啊？」 景霁之笑：「还能怎么想？大概就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吧。」 「啊！不要！」乐甜要疯了，使劲儿摇头，「我不要！我不要跟你当男女朋友！」 景霁之点了点她的额头，不悦道：「跟男**丝相亲你都不嫌丢人，我当你男朋友丢你人了？」 「什么啊！」乐甜把手从脸上放下来，气唿唿看着景霁之，「相亲那个是被逼的，又不是我自己乐意去的！」 「反正咱俩照计划过年举行婚礼，到时候请你那些同事，不管是哥是男朋友，总归最后都是丈夫。」 乐甜面无表情看着他：「所以你是故意的对吧？故意让他们去horton官网查，知道你是景霁之，知道咱俩不可能是兄妹？」 景霁之笑：「本来就不可能是兄妹，你要编，也不编个像样点的，编个bug满满的，能怨谁？」 「就怨你！」乐甜忽然跪坐起身，扑倒景霁之身上，把他扑倒了，骑到他腰上，掐他，捏他，锤他，「就怨你！如果不是你这么早回来，也不会有这些事儿！你这个坏蛋！」 她穿着短裙，人骑在他腰上，他受不住，一个翻身，把她压到身下，眼神深不见底地盯着她：「怕你傻乎乎的被人算计、被人欺负，回来护着你，还不行了？」 乐甜气唿唿推他，挣扎着要起身，他快速吻了她一下，才放开她。 俩人继续收拾，边收边吵嘴，一直忙到凌晨才去洗澡。 接连两天和景霁之doi，乐甜今天特别注意、特别克制，洗完澡，赶紧抱着被子和枕头去沙发，为了防止景霁之跟出来磨她，她关上所有灯，假装已经睡熟。 然而，景霁之洗完澡还是出来了，轻轻把她抱进房里。 身体接触到舒服的床垫，乐甜却浑身紧绷，眼睛闭得紧紧的，担心景霁之又兽性大发，趁她睡着又要做。 结果，景霁之只是把她抱在怀里，温热的胸膛顶着她的后背，双腿缠着她冷冰冰的下身，把热量传给她。 乐甜被他暖得好舒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和景霁之在户外花园举行婚礼。 婚礼现场用各种美好的鲜花布置而成，爷爷奶奶从北京赶过来参加她的婚礼，还有同事们，她终于有机会跟他们澄清，她的车房和身上的名牌，并不是来路不明的东西，是景霁之送给她的…… 景霁之是她的丈夫。 第495章 景甜番外【025】 025 翌日，去上班的路上，乐甜心中忐忑，胡思乱想，几次又差点跟人剐蹭到。 所幸到了单位，昨晚去过家里的同事并没多说什么。 中午，梁晏扬约她明晚一起吃饭，说是房子的事情有消息了。 乐甜赶紧应下。 她没跟景霁之说有律师在帮自己跟进房子的事情，打算着如果回北京之前可以拿回房子，就算住的时间不长，她也要搬出去，然后从此跟景霁之一别两宽。 . 终于到了周三，傍晚一下班，乐甜立刻开车前往跟梁晏扬约好的餐厅。 她进包间时，梁晏扬还没到。 小小的和风包间温馨雅致，侍应倒了茶，推上门离开。 乐甜脱下大衣，坐到榻榻米上，包和大衣放在身侧。 喝一口温热的玄米茶，刚打开手机，景霁之的电话就进来了。 乐甜有点烦躁，手机拿到耳边：「嗯。」 「在哪？」 「和朋……同事一起吃日料。」 电话那头，景霁之笑了下：「咱们好像是挺久没吃日料了，想吃了是吧？那行，吃完早点回家，我晚上刚好也有个应酬，会早点回去的。」 「好。」 乐甜挂掉电话，轻吐一口气。 差点说漏嘴。 如果她刚才说和朋友一起吃饭，景霁之肯定会猜到她是和梁晏扬一起，因为他知道她在上海根本没朋友。 手机震了下，来信息了。 乐甜回神，进入微信。 景霁之发了两个字过来—— 【想你】 乐甜一愣，反应几秒，唇角扬起甜甜的弧度。 她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发怔。 景霁之这几天的变化她也感觉到了。 好像是周六晚上第一次doi了后，他整个人就变乖巧了。 之前还像只恶毒的疯狗，日常尖酸刻薄、阴阳怪气、冷冷淡淡，那天晚上doi了两次，隔天先是主动做家务，说话温温柔柔的，还主动给她做晚饭。 疯狗变成顺毛小乖乖。 真是狗男人！ 和风移门被推开：「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梁晏扬进来，脱下身上的呢大衣挂到衣架上。 乐甜回神，收起手机，抬头对他笑了下：「没事儿，我也是刚到。」 梁晏扬入座，给自己倒一杯茶，又往乐甜杯子里添满茶水：「怎么样，这两天忙不忙？」 乐甜笑：「还行，就那样，没加班就视为不忙。」 「是这样没错，我倒是周一周二连加两天班。」梁晏扬喝一口热茶，「我周一去见了你那个案子的警察，拿到一些线索，现在那个房东人已经找到了。」 乐甜意外：「不是说跑外地去了吗？」 「跑去澳门赌博了。」 「天吶，那……那现在人找到了，房子？」 梁晏扬放下茶杯，笑说：「你和他签约在前，房子会继续租给你，至于你之后那对租户，他们要自己跟房东解决，这个和咱们没关系。」 乐甜喜道：「太好了！谢谢你啊梁律师！」 她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再次感谢，赶紧给梁晏扬添茶：「你帮我处理房子的事情耽误了不少时间，律师费我会照付的。」 梁晏扬笑：「咱们是朋友，给朋友帮忙还收钱？那我要遭天打雷噼的。」 乐甜大笑：「那今晚我请吃饭？」 「成交！」 …… 回去的路上，梁晏扬接了个电话后，和乐甜说：「那对租户明天就会搬出去，你晚上回家可以准备收拾行李搬家了。」 乐甜想了想，说：「明天是周四，我干脆周末再搬好了，也得找人去打扫一下。」 对车灯光照过来，梁晏扬脸色稍变。 考虑半晌，他说：「如果你前夫阻止你搬家，你打我电话，我和他谈。」 乐甜尴尬点头：「好。」 而后看向窗外。 她知道，到时候又免不了一场争吵。 …… …… 黑色迈巴赫出了隧道，驶入復兴东路。 景霁之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开车的助理接了个电话，看一眼后视镜，低声：「景总，华尔道夫来了回復，宴会厅到时候可以给到您和乐小姐的婚礼。」 景霁之淡淡「嗯」一声，没抬眼，继续闭目养神：「联繫婚礼策划去现场看看，叫他们多出几个方案，到时候拿给我太太选。」 「好的景总。」 车子驶入紫霞路，景霁之抬眼，拿上放在一旁的大衣，准备下车。 对车忽然停下，在小区门口对着迈巴赫叭了两声。 「景总，是梁律师。」助理说。 「停车。」 迈巴赫停下，景霁之降下车窗，与梁晏扬碰了面：「你来找我？」 梁晏扬笑：「送朋友回家，你这才下班？」 「嗯，晚上有个应酬，刚结束。」 「喝一杯？」 景霁之看一眼腕錶，八点半，不算晚，朝梁晏扬比了个ok的手势，吩咐助理开车跟着梁晏扬的林肯。 …… 「你有朋友住在我家那个小区，我怎么不知道？」景霁之把大衣放到身旁的沙发背靠上，入座后，双腿交叠，理着腕间的袖口。 「认识不久。」梁晏扬招唿侍应过来点单，问景霁之，「喝点什么？」 「红酒就行。」 梁晏扬点了一瓶drc。 景霁之想起了什么，说：「不知道burgundy那边还有多少drc，我准备搭点到时候办婚礼的时候用。」 梁晏扬意外：「什么时候办婚礼？不是才离婚？」 「和好了。」景霁之笑了下，「过年办婚礼，我也就那会儿才有空。」 「恭喜啊兄弟。」 「你呢？住我家小区那位刚认识不久的朋友，是姑娘吧？」 侍应端酒过来，十几万一支的红酒放到桌上。 梁晏扬帮景霁之倒了半杯，自己倒了半杯，轻抿一口，入喉后，吸着牙齿，惆怅道：「她和前夫好像还没整理清楚，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都这样了你还喜欢呢？」 「嗯，就是喜欢，像中邪了一样。」梁晏扬揉着山根，口气无奈，「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景霁之轻抿一口红酒，轻晃着酒杯，淡笑道：「你如果只是玩玩，那随意；你要是认真的，那最好考虑清楚。离过婚的，比谈过十个八个的都复杂。」 —— doi就是***的意思，大家知道的哈。 第496章 景甜番外【026】 026 「我知道。」梁晏扬低头苦笑，「我虽然不打离婚官司，但也知道结过婚意味着什么。」 景霁之若有所思喝着酒。 抛开显赫的背景不谈，梁晏扬不到三十五岁，就已是一家大型律所的合伙人，入行至今，从未有过败绩，是扬天中威的招牌，在上海律政圈声名赫赫，身边不乏优秀女性。 这条件，无论如何都没必要去执着一个离过婚的女人。 景霁之越发好奇，放下酒杯，双肘往膝盖上一撑，倾身上前，低声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离过婚都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她很安静、很单纯，和她在一起，很放松很舒服，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和平与安宁。」 梁晏扬脸上有极细微的求而不得的苦涩，虽然他尽量装得淡然，但还是叫认识他多年的景霁之看出来。 景霁之笑：「世道浮躁得很，还能有这么岁月静好的姑娘？」 梁晏扬点头：「嗯，她能在书店待一下午，就为了找几本自己喜欢的书。」 「作家？」 「翻译。」梁晏扬补充，「翻译电影字幕的。」 景霁之瞳仁一缩。 离过婚、电影字幕翻译、安静单纯，住在黄浦湾。 他想起乐甜之前说过，那个人是个律师、在陆家嘴有律所、不介意她离过婚。 一种不祥的预感缠上心头。 景霁之拿起酒杯，仰头喝光杯里剩下的红酒，脸涨得通红，看向梁晏扬：「有没有那姑娘的照片？我看看。」 他声音已是毫无情绪，细听之下，是隐忍的、一触即发的愤怒。 梁晏扬拿出手机，进入相册，大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手机递过来。 景霁之只稍看一眼，就认出照片里的人是乐甜。 她穿着上周日出门时那身衣服，手里捧着一本书，站在外文书店的书架前正认真看着。 原来她上周日和梁晏扬在一起。 在和他**之后，隔天又出门和梁晏扬见面…… 景霁之咬紧后槽牙，用力捏着手中空了的杯子。 「上周日，我陪她去书店，偷拍了这张照片。」梁晏扬把手机收回去，把远景照片放大，指腹摩挲着照片里乐甜模煳却清丽的侧脸。 他看得出神，全然没发觉景霁之已是彻底变了脸色。 「你们现在到什么程度了？」景霁之赤红着一双眼，盯着他。 梁晏扬收起手机，苦笑：「她拒绝过我一次，我还在追。」 「亲过？」 梁晏扬摇头：「没有，我倒是想。」 景霁之松了松手，把酒杯放回桌上。 他咬着牙站起身，一张脸已是黑到彻底：「我先回去了，改天有时间再出来喝酒。」 …… …… 乐甜一整晚都在衣帽间整理衣服。 她这次要把所有衣服都带走，不管是景霁之送给她的，还是她自己买的，她全部要带走。要不，景霁之的下一任也是会无情地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全扔掉。与其这样，还不如她自己带走。 把一些这几天不穿的衣服整理到无纺布袋里，行李箱拿出来擦干净，周六再把这几天穿的衣服放进去。 周五联繫钟点工去打扫一下，周日应该就能搬进去了。 乐甜想得出身，没察觉到家里进了人。 「你在做什么？」男人声音阴沉沉的。 乐甜吓一跳，转过身，见是景霁之，又转回来继续整理衣服：「房东找到了，我租的房子可以拿回来了，我打算周末搬回去。」 「你确定？」 「确定啊。」乐甜觉得他今晚有点奇怪，停下手头的事情，站起身看他，「倒是你，之前说让公司的律师帮我跟进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房东躲在澳门，你以为你这个涉案金额几万块的案子，能达到把人引渡回来的条件？」 乐甜错愕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房东在澳门，却一点都没想帮我解决，所以我的房子才会一直没消息？」 她总算明白了，景霁之压根就不想她搬走。 「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她气得眼眶发红，「你就是为了跟我上床，所以把我带回来，房子的事情说要帮我跟进，其实根本没有！」 景霁之咬牙：「我是你丈夫，我想跟你上床，有什么不对？」 乐甜大吼：「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你不再是我丈夫！我也不是你妻子！」 她在衣帽间里暴走，把几袋装好的衣服扛到客厅，然后又回来收拾其他东西，把所有日用品，睡衣全部塞进行李箱。 景霁之漠然地看着她，在行李箱扣上的那一刻，问：「想搬出去，然后呢？和梁晏扬住到一块去？」 乐甜一怔，抬起头，愣愣看着他。 她记得自己没跟他提过梁晏扬的名字，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找人跟踪我？」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景霁之面前，满脸失望，「你找私家侦探跟踪我？」 景霁之眼神很冷，是她从未见过的冷。 「我问你，你上周日，跟他在一起？」 「对！」 景霁之笑了，口气嘲讽：「我倒是好奇了，你前一晚才跟我**，隔天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和他见面，待一整天的？」 乐甜一噎：「我……」 她慌了，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分开吧。」景霁之转过身，「你不用搬出去，这个房子给你，我另外找地方。」 失望到极致，情绪反而上不来了。 乐甜看着他离开房间，才转过身，手紧紧抓着表柜边缘，才不至于跌坐到地上。 她死咬着下唇，与全身发抖的神经对抗。 如她所愿，景霁之放手了，可她为什么觉得心那么痛。 她揪着衣领，喉头哽咽，却哭不出来。 …… 乐甜洗了澡出来，衣帽间里那床被子不见了，床上只剩下一个枕头。 她打开房门看了眼，客厅有暗淡的灯光。 景霁之很自觉去睡沙发了。 她关上房门，在床边坐了会儿，转身看着景霁之常睡的那个位置，心情复杂。 每天晚上都要熘进来睡的人，今天主动睡外面，是铁了心要分开吧？ 第497章 景甜番外【027】 027 漆黑静谧的卧室里，手机被反盖在床头柜上，发出小小的震响声。 乐甜睡得沉，良久之后才呓语着翻了个身，手够上床头柜，摸到手机，迷迷煳煳滑下接听键：「谁啊？」 几秒后，她惊坐起身，眼泪从眼眶里滚落，掀开被子下床，边哭边对电话那头说：「奶奶您别急！爷爷会没事儿的！我这就回去！我马上回去！」 手机丢到床上，她踉踉跄跄跑进浴室，胡乱洗了一把脸，牙都没刷，又跑回衣帽间，套上昨天那身衣服，包背上，行李箱拉着就奔出房间。 动静有点大，躺在沙发上睡觉的景霁之惊醒，看一眼外头黑乎乎的天，哑声问：「大半夜的你要去哪里？」 乐甜边穿鞋边哭：「我爷爷进医院了……我要回北京……」 景霁之立马掀开被子下了沙发，拖鞋都顾不上穿，快步走上前，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人半蹲在她面前，沉声说：「你别急，我马上联繫最早一趟航班，我跟你一起回去。」 乐甜捂着脸哭：「医生下了病危通知……爷爷好像快不行了……呜呜呜……」 她双脚一边穿着鞋，一边光着。 景霁之红了眼眶，轻拍她的手臂：「不会的，爷爷身体那么好，不会有事的，你别急，我们天一亮就回去。」 他把另一只短靴和袜子拿过来，帮乐甜穿上：「我去联繫机票，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别急，等我。」 乐甜哭着点头，眼泪连成线，掉落在腿上。 景霁之心中不舍，想抱她，可想起几小时前已决定分开，生生抑下那份冲动，拿着手机起身。 他没敢离开客厅，就站在厨房中岛台边上打电话，边跟电话那头的人沟通着，边看着乐甜。 …… …… …… 「节哀。」 「陈教授，请节哀。」 「节哀，陈教授。」 「……」 「各位，请这边。」 景霁之穿一身黑，黑西服、黑衬衫，手臂绑着白色孝带，带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离开灵堂。 有人问：「年轻人是乐教授的？」 景霁之没多想：「我是乐教授的孙婿。」 「孙婿，」那人看一眼站在灵堂边，小脸素白的乐甜，「没听说乐教授的孙女结婚了啊？」 景霁之：「甜甜今年五月毕业，本来打算过年办婚礼。」 众人恍然大悟，拍拍景霁之的肩膀：「辛苦你了年轻人。」 . 灵堂放着哀乐，气氛悲恸。 乐甜扶着奶奶，站在灵堂边。两天两夜未睡，眼下青紫一片；哭了一整天的双眼，肿得像核桃。 她流干了眼泪，此刻虚弱而呆滞地站着。 堂姑堂婶们在旁小声念叨： 「大伯这是走也走得不安心吶……儿子媳妇那么早就没了，连一手带大的孙女的婚礼都没来得及瞧上一眼，人就走了……哎……」 「甜甜也是不懂事，这都扯证一年多了，也不赶紧办个婚礼，兴许大伯看到婚礼，就不会这么早走了……」 「要懂事，就不应该抛下两个老人自己跑去上海享受……医生都说了，大伯如果抢救及时，不一定会走……」 「留下老太太一个人……哎……真是可怜吶……」 乐甜再也绷不住了，捂着脸哭。 景霁之送完一波客人，刚好进来，赶紧上前，把她揽到一边，低声安慰。 亲戚们看着这边，低声交头接耳： 「男方条件好，不怪甜甜要跟去上海……」 「不就有点钱？问题是大了甜甜一轮不止……真没必要找岁数这么大的……」 「甜甜四十的时候，男方都要做六十大寿啦！……」 景霁之听到了，一个眼神过去，亲戚们顿时噤若寒蝉。 他揽着乐甜回到灵堂边，这时恰好又有几位乐甜爷爷的老同事过来，他赶紧上前招唿。 …… 入冬后的北京，极冷。灵堂里有暖，但乐甜还是浑身冰凉，那寒意是从五脏六腑渗出来的。 入夜后，前来弔唁的宾客散去，堂表亲们帮了一天忙，也都各自回家，灵堂烛光摇曳、孝条飘荡，气氛很是悲伤。 乐甜和奶奶坐在蒲团上，折一种明天要和爷爷一起走的金纸船。 景霁之在外头打电话，联繫朋友帮忙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一块合适的墓地。 「他们说现在墓地很紧张，又贵，长安园的一个要二三十万，让咱们把爷爷的骨灰埋到河北，说是那边便宜，一个墓地才一万多……」 奶奶口中的「他们」，自然是爷爷兄弟的子女们。 这些亲戚只有逢年过节才聚一聚，老人走的走，病的病，其实后代感情已经很淡了，特别是乐甜父母很早就不在了，他们家和亲戚感情更是疏离。 乐甜停下手中的动作，手放到奶奶手背上，素白、干燥的唇艰难地动了动：「james去联繫了，他在北京有朋友，您别担心，他会办好的。」 奶奶点点头，抬手抹泪：「还好有霁之在……要不剩下咱俩……可怎么办吶？」 乐甜心里哀恸加倍。 奶奶先是白髮人送黑人，把年轻的独子和儿媳妇送走，现在又把老伴送走，她心里应该很彷徨、很孤独吧。 乐甜落泪，转身抱住奶奶，哭道：「没事的奶奶，还有我呢，我在，我会一直陪着您，您别难过……」 「甜甜……奶奶不是怕没人陪，奶奶是怕以后走了，剩下你一个人吶……你和霁之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乐甜大哭。 她没有勇气告诉奶奶，她其实已经和景霁之离婚了。 …… 夜深了，乐甜怕奶奶身体受不住，扶老人到隔间休息，自己一个人守夜。 金纸船折了整整一箱，她指尖发僵，停下来休息。 她坐在蒲团上，望着灵照上慈眉善目的老人，心里又一阵难过。 六岁那年，父母空难去世，爷爷奶奶把她抚养长大，其实她对父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所有关于亲情的记忆，都是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对她来说，比父母还重要。 可昨天凌晨，爷爷走了，她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第498章 景甜番外【028】 028 乐甜哭到要断气，整个胸腔都是麻的，她揪着衣领，捶打自己的胸膛，眼泪鼻涕横飞，咒骂自己：「你是个混蛋！你该死！你怎么不去死……」 景霁之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抓住她的手，不让她捶打自己。 「好了，别这样。」两天两夜没睡，景霁之脸色也很差，嗓子沙哑。 乐甜别过脸去，无声流泪。 景霁之在她身旁的蒲团坐下，双手往膝盖上一放，看一眼她倔强的侧脸，说：「墓地找好了，在长安园公墓。爷爷的后事一办好，我就回上海，就算不想看到我，也请你暂时忍耐几天。」 …… …… 守足三天夜，第四天中午，老人的遗体被推入火化间，乐甜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任由景霁之搀扶着。 骨灰暂时寄存在寺庙，等过几日墓地做好了，再让老人入土为安。 乐甜和奶奶回到家中。 奶奶精神还算不错；守了三天夜的乐甜和景霁之神色都很差，乐甜长了几颗痘、脸色惨白；景霁之看上去老了几岁，脸颊都有些凹陷下去。 奶奶知道俩年轻人不容易，一回家就打起精神收拾乐甜的房间，要让俩年轻人好好休息。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一个书房，乐甜不想跟景霁之住一块，第一晚便住到奶奶房里，说是要陪奶奶说话，老人家怕年轻人分开睡影响感情，第二晚便不让她过去了。 乐甜只好厚着脸皮回景霁之的房间。 她抱着枕头进去时，景霁之半躺在床上看笔电，看到她进来，淡淡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看回电脑。 看着房间中央那张一米五宽、景霁之一躺就占去三分之二的小床，乐甜转身打开衣柜，拿出一条旧棉被铺到地上，再拿一条毯子，准备这几天就打地铺。 景霁之肯定是看到她在做什么了，但他毫无反应，只顾看电脑。 乐甜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心里很乱，乱到她觉得自己不要开口才是最安全的。她不想在这种时期和景霁之吵架。 地铺打好了，她把手机拿去书桌上插着充电，人小心翼翼躺进棉被里，毯子拉好，准备睡觉。 床头灯刚好打在她脸上，她有点不舒服，翻过身去，紧闭双眼。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景霁之合上电脑，开了房门出去，不了多久，隔壁浴室传来沖水声。再然后，就是房门关上，人躺到床垫上的轻微摇晃声。 床头灯熄了，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乐甜紧绷的身体放松许多。 她揪着被头，毫无睡意，蒙着一层水汽的眼睛，在漆黑的环境里发出明亮的光。 床上，似乎也很安静，静到她能听到景霁之均匀的鼻息声。 他是睡着了吗？ 这么好睡…… 乐甜翻了个身，平躺着，身体摆成大字型，微微嘆了嘆气。 爷爷不在了，她未来一定要回北京照顾奶奶，上海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如果说之前，对于离开上海这件事，她还有犹豫，那现在，她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也好，这样她就不用再捨不得景霁之了。 一切已成定局。 无论是对她失望透顶、主动说「分开吧」的景霁之，还是需要她的奶奶…… 她没有理由不离开上海，没有理由再留恋。 想到要真正离开景霁之，她心里还是涌起一阵阵酸楚，想哭。 景霁之……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教会她男女之事的那个人，是让她体会爱恨情仇、也享受爱情甜蜜的男人，她曾以为他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她有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和他一起完成，说不难过，是假的。 乐甜没忍住，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抹，吸了吸鼻子。 「还没睡？」 漆黑安静的环境里，男人声音里的沙哑特别明显。 乐甜闷闷「嗯」了声，抱紧被子，闭上眼睛。 「他知不知道你回北京了？」 乐甜睁开眼睛：「……谁？」 「那个律师。」 乐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梁晏扬：「我应该告诉他我回北京了吗？」 景霁之嗤笑一声：「连行踪都不说，算什么喜欢？」 周围暗成一片，乐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光听口气，也知道此刻他脸上肯定是挂着极其讽刺的笑。 乐甜心情本就不好，又被他这番刺激，刚止住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 「我没有喜欢他，有好几次见面都是巧合，我一次也没约过他……」 她用手背胡乱抹一把眼泪，眼睛倔强地盯着墙角的某一点。 之前，她和景霁之的关系，就像这熄了灯的房间，黑成一片，可只要人还在房里，就还能拥抱，就还能感受对方；可现在房间的门开了，他们都要离开这个房间。 有些话，今晚如果不说，可能再没机会了。 「我知道你不信，但我除了你之外，没喜欢过别的人，就算是和你离了婚，也从没想过要去认识别的男人，出去相亲是因为不想得罪领导，跟梁律师接触是因为他救了我……我……」 她说着说着，越发委屈，抓起被子蒙住脑袋，无声流泪。 这些话，本不想对景霁之说，不想让他觉得她在对他示弱。可现在，比起自尊心，她好像更怕他带着这个误会离开，怕彼此心中那段美好的回忆受到污染。 这一次，是真的要分开。 从此，他在上海，她在北京，连街角的偶遇都不太可能，更别说还有在一起好好说话的机会。 这一刻，她是真的体会到不舍。 她不敢哭出声，被子蒙着脑袋，死死咬着下唇，无声流泪。 突然，身子一轻，连人带被子被抱起来，放到床上。 被子被拉下来。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气息越靠越近。 男人干燥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将她眼下的泪痕抚去，身子压下来了，软软的唇，抵到她唇上。 她大脑一片空白，忽然想起自己还在孝期，用力推开景霁之：「不行……现在不行……」 可景霁之却只放过她的唇，身体还压着她的，脸埋在她颈间，哑声问：「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就别走了，行不行？」 第499章 景甜番外【029】 029 乐甜一怔，双眼空空地望着天花板，机械划地问：「你真的以为我离开你，是为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不……」 「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乐甜已经推开他，背过身去。她双臂圈着身体，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脆弱、傲娇的猫咪。 景霁之靠过来，从背后抱住她，大手圈着她纤细的手腕，在她肩头落下一吻，低低道：「抱歉，是我误会了，别生气。」 「你好像觉得我很浪荡，没男人不行……」 「不是的甜甜，」景霁之紧张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 乐甜没吭声。 景霁之缓了缓情绪，长长嘆了一口气：「我怕你嫌弃我岁数大，而且之前咱们老是吵架。梁晏扬他……他比我年轻，脾气又好……」 「你也知道自己岁数大、脾气差？」 「甜甜……」景霁之又压过来了，不敢吻她的唇，就在她脸颊边摩挲着，低低说着，「我会改的……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 随着他这句话，白色的天花板，仿佛落下了细碎明亮的星星。 乐甜怔怔望着，唇角漾起甜甜的微笑。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臂，本能地抱住了景霁之。 景霁之明白了，重重吻了她脸颊一下，人从她身上翻下来，躺到旁边的位置，然后把她拉到怀里。 男人温热干燥的大手，将她垂在额边的碎发全拨到脑后，温软的唇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温温柔柔地吻了一下。 她把脸埋到他颈窝里，小声说：「你说你爱我，可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 「比如？」 「你会吼我，有时候会故意说一些难听的话伤我的心。」 「抱歉，是我脾气太差了，我一定改！」 「明知道我不喜欢做饭，还老是要我做饭给你吃……」 景霁之闷笑，说：「因为我喜欢吃你做的饭，每次吃，我都会在心里说——嗯，吃老婆做的饭，听老婆说的话。」 乐甜诧异：「真的假的？」 「真的。」景霁之吻她的鼻尖。 乐甜重新窝回他怀里，咬唇纠结半晌，讷讷道：「你还跟梁斯嘉联繫……你电脑里有她的照片和视频……我不喜欢！」 原本温柔摩挲着她手臂的动作顿住了，沉默半晌，景霁之翻身打开檯灯，把床头柜上的笔电拿下来，地给她：「没有她的照片和视频了，不信你自己找一下。」 乐甜跟着坐起身，试探地看着景霁之，见他神色坦然，这才接过电脑。 这台电脑很新，不是以前那台旧的。 乐甜问：「你换电脑了？」 景霁之点头：「你不高兴我电脑里有她的照片，我也懒得一张一张去找去删，干脆直接把旧电脑销毁，重新买一台干干净净的。」 乐甜有点爽，笑着打开笔电。 「密码呢？」她抬着微红的眼睛看向景霁之。 景霁之笑：「咱们的结婚纪念日。」 乐甜抿唇笑了下，小心翼翼敲下八个数字，系统跳转进桌面。 桌面背景，是她的照片。 那是一张春天拍下的照片。她站在纽卡斯尔一处爬满了红蔷的围栏前，眉眼温柔地望着美丽的蔷薇花。 那时候，她刚和景霁之认识，她带景霁之游纽卡斯尔，完全不知道他一路上拍了许多自己的照片。 乐甜有点害羞，不敢看景霁之，讷讷道：「那时候我们还不熟，为什么要拍我的照片呢？」 「不熟吗？」景霁之盯着她瞧，「可是我那时候，已经被你深深吸引。」 昏黄的灯光下，她小脸微红，眼眶还红着，湿湿的，看上去像一只可怜的、害羞的小动物。 景霁之真是爱惨了这样软软的她，好想把她抱进怀里揉一揉。 乐甜正认真检查着电脑。 她把电脑所有可能放图片和视频的文件夹都检查了一边，没发现属于梁斯嘉的东西，反而发现好多自己的照片，还有她和景霁之的合影。 「甜甜……」景霁之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我们再回纽卡斯尔一次吧？我们回去拍婚纱照，度蜜月。」 乐甜没吭声，闷声把电脑合上，还给他。 她心里还有一根刺。 景霁之如今还因为工作的关系，与梁斯嘉有接触。就算照片销毁了，可梁斯嘉一个大活人在那里，她时不时与景霁之见面，这是最令乐甜不舒服的。 景霁之都知道，他打开电脑，调出一份文件给乐甜看： 「这是horton的股本明细，ty占股最多，排在他后面的是其他股东。horton每年的分红，几乎都落入他们这帮人的口袋里，他们的钱只会越来越多。我没ty在股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我只能靠做项目获利。」 他看着乐甜：「我不是想利用工作的机会和梁斯嘉联繫，我只是想挣钱，她的新材料如果能被horton全球垄断，那获利是很可怕的。我得赚钱，我得为了你，为了咱们子子孙孙积累最厚实的资本。甜甜，你能明白我的用心吗？」 乐甜愣愣看着他，反应几秒后，摇头：「你已经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那么在乎钱？」 景霁之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对财富的执着，他觉得乐甜不会理解，她太清心寡欲了。 他把电脑合上：「梁斯嘉团队那个新材料，同时有其他团队在研发，我全部都盯着，如果是别人先研发出来，那么我找的就是别人，而不是她。所以你之前说，我为了扶持她、为了利用工作之便跟她见面才投资她的项目，是完全不正确的。如今她对我而言，只剩下利益，再无其他意义。」 他说这番话时，一脸无情，乐甜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他了。 她忽然有点害怕，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梁斯嘉。 她往后挪了挪身子，视线在床铺上无措地扫视着，抬手搓着手臂：「有一天，我对你来说，也会只剩下利益吗？」 景霁之毫不犹豫：「你不会，永远不会，因为你不一样。」 他牵上她的手，把人带到怀里：「甜甜，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将来我孩子的妈妈，是我的爱人、亲人，是我心灵休憩的港湾，是我的命……」 第500章 景甜番外【030】 030 说完这番话，景霁之咽了咽辣乎乎的嗓子，老脸滚烫。 今晚，他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男人不易」。 心灵休憩的港湾，我的命…… 这种原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肉麻话，为了哄乐甜开心，他说了，还说得格外认真。 乐甜果真很开心，抱着他，软软道：「你为什么到今天才说？你早跟我说这些，我们就不会离婚了。」 景霁之抬手抹了一把脸，嗓子眼还辣辣的，老脸依旧烧得慌。 深唿吸一记，他厚着脸皮说：「男人的爱都放在心里，你不要用耳朵听，要用眼睛看，用心感受。」 还好乐甜现在抱着他，脸埋在他颈窝，否则一定能看到他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的老脸。 「可是平时也没见你多爱我啊……」乐甜讷讷道，「老是让我给你做饭，还喜欢管着我，三不五时说混帐话气我。」 「爱你才喜欢吃你做的饭，爱你才喜欢管你，爱你才喜欢逗你。我要是下班不回家吃你做的饭，去别的女人那里吃饭，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乐甜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肩膀：「意味着你出轨了啊。」 「那不就是了？」 「好吧。」 乐甜被他说服，心结全解开了，高高兴兴躺回床上。 景霁之熄了灯，拉好被子盖在她身上，挨着她躺下。 俩人白天都睡得晚，这会儿没什么睡意，便抱着说话。 他们离婚前就已经冷战一两个月，算上离婚后分开那个月，俩人至少有三个月没好好说话，今晚这一和解，就很有说话的**。 乐甜年纪小，其实好好和她解释，好好哄她几句，她会听的，并不会钻牛角尖。 这么简单的道理，老男人到今天才懂，如果早这么做，说不定这会儿宝宝都怀上了。 「你说你爱我，可上次我要离婚，你最后也是答应了。」 景霁之一噎，没敢说「因为你最后肯定得回来，我就不费那个劲儿哄你」，更不愿承认，是梁晏扬的出现，导致他危机感大爆发，提前把乐甜追回来。 他思考几秒，面不改色道：「那时候吵得太厉害，就想暂时分开一阵子，将来才能更好的在一起。」 乐甜抱紧了他，脸在他胸膛撒娇地蹭啊蹭的：「那咱们现在这样算和好了吗？」 「当然，」景霁之笑，享受软玉温香在怀的满足，「回上海就復婚。」 乐甜一顿，半晌后，从他怀中挣出，躺回自己的位置。 他靠过去，吻她脸颊一下，轻声问：「怎么了？」 乐甜揪着被子，闷闷道：「我不跟你回上海了，我得在北京照顾奶奶。」 「把奶奶接到上海吧？咱们换个大房子，和奶奶一起住。」 乐甜前一秒还愁眉苦脸，这下翻过身看着景霁之，喜道：「真的吗？可你不是不喜欢跟老人一起住吗？」 景霁之是不喜欢，他连自己的父母看着都烦，何况是乐甜的奶奶。可为了哄乐甜回去，他只能一起承担对乐甜奶奶的赡养责任。 「你喜欢和奶奶一起住吗？」他在试探乐甜，如果乐甜说不喜欢，想二人世界，那他会顺势建议让奶奶住在附近，请个保姆照顾。 总之跟老人分开住的主意，不能是他先开口，否则惹得乐甜不开心，俩人好不容易修復起来的感情又要生出嫌隙。 他在心里祈祷，希望乐甜能说出「不喜欢」。 「我喜欢啊！」乐甜抱着他，脸颊靠在他胸膛，「我最喜欢和奶奶在一起了，如果奶奶能和咱们一起住，那我在上海会过得更开心的。」 景霁之：「……」 他强颜欢笑：「你喜欢我就喜欢，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咱们一起去劝奶奶跟咱们回上海。」 「好呀！」 乐甜抱着他，开始回忆小时候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光，说的都是一些琐事小事，景霁之听着没劲，想睡觉，但乐甜在说，他只能强撑着精神听，时不时给她回应，当一个忠诚的倾听者。 一直到天灰濛濛亮，乐甜自己讲到累了睡着了，他给她盖好被子，这才抱着她一起睡去。 …… …… 翌日，乐甜和景霁之一起去跟奶奶商量去上海养老的事情，本来乐甜还担心奶奶会拒绝，那她和景霁之只能暂时分开，却不想，奶奶满口答应，说自己也想换个环境生活。 「奶奶，」乐甜看一眼景霁之，「我和james商量过了，我们打算换个大一点的房子，到时候您就和我们一起住。james他工作忙，我在上海也没什么朋友，咱俩刚好可以作伴。」 景霁之在旁听着，捏一把汗，在心里祈祷奶奶主动提出单住。 虽然他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 奶奶笑着看一眼孙婿，问道：「那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几个房间？」 乐甜说：「本来有三个房间，但一个做了衣帽间，一个做了书房，就只剩下一个卧室。」 奶奶笑道：「那这个一居室我住不是刚好？」 景霁之面色不变，心里其实乐开了花，觉得老人家真的是助攻。 「甜甜，奶奶和爷爷前些年买了个二居室，本来是打算你如果找个没房子的对象，那房子就给你们住，那现在你嫁到上海，奶奶就把那个房子卖了，钱给你和霁之去换大房子，然后你们现在住的一居室给我住，你们看怎么样？」 乐甜还没说话，景霁之赶紧道：「奶奶，不用不用，我和甜甜有其他房子，现在住的一居室，本来也是给甜甜的，您不用卖房子，北京的房子就留着，兴许以后用得上。」 奶奶没说话，笑着看他，一副「我早就看穿你小子」的样子。 整得景霁之一阵紧张，临时组织措辞：「比方说，以后我和甜甜的孩子要回北京上学，那咱们就从上海搬回北京，还得需要这个房子，您说是吧？」 奶奶一个拍手，爽快道：「行！那北京的房子就留着，反正以后都是留给孩子！」 景霁之憨笑，内心雀跃：成了成了，不用跟老人住，太棒了。 正暗爽，乐甜忽然说了声「不行」，口气笃定。 景霁之：「……」 —— 明天（礼拜六）有事请假一天，晚上12点过就不更了哦，礼拜天晚上11点多才更。 第501章 景甜番外【031】 031 景霁之面上憨笑，内心雀跃：成了成了，不用跟老人住，太棒了。 正暗爽，乐甜忽然说了声「不行」，口气笃定。 景霁之无语，抬手揉太阳穴。 乐甜说：「另外一个房子在浦东，我们现在住的一居室在浦西，俩房子距离十几公里呢，就算打车也要大半小时。如果让奶奶自己住在浦西，我们搬去浦东，那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意思其实是——如果老人家突发急病，而她过去需要大半小时，有可能会耽误了大事儿。但因为爷爷才走没几天，而且又是突发急病，她怕说了，要引起老太太的担忧，所以就没明说。 她原以为景霁之那个人精知道她在说什么，结果人精只是沉默。 乐甜不太高兴地推了推景霁之的手臂：「你说话啊！你也真是的，俩房子，一个东一个西，买的时候怎么想的？」 景霁之无奈：「我当时也不知道奶奶要去上海跟咱们住啊。」 其实是当初压根没打算把乐甜的爷爷奶奶接过去住，买房子的时候当然不会考虑到这一层了。 他跟乐甜结婚时，也知道乐家的情况，当时就想，俩老人还能互相照顾的时候，就让俩老人自己生活在北京，等到不行了，该请保姆请保姆，该送养老院送养老院。 怎么可能带着老人一起生活啊……多耽误事儿啊…… 当然这些心思不能叫乐甜知道了。 「那结婚之前你就知道我只有爷爷奶奶两位亲人，最后肯定是要把他们接到身边照顾的啊。」 见乐甜不高兴，怕带老婆回上海的事情又有什么差池，景霁之赶紧说：「回头我让人去找找看咱们现在住的这个小区还有没有房子，那咱们也不用搬了，就让奶奶跟咱们住一个小区就行。」 乐甜这才开心起来，挽着他的手臂说：「那你快去问，现在就去打电话。」 「好。」景霁之拿着手机进了房间。 老太太回头看一眼孙婿离开的身影，看到门关上了，这才对孙女说：「甜甜，你脾气也要收一点，太急躁、太霸道了，时间长了，男人要受不了的。」 乐甜委屈：「我没有啊。」 奶奶嘆气，劝道：「家是要有温情的，要让家庭成员觉得放松，如果家庭氛围充满了紧张、焦虑，任何一个人待在这家里头，都要出问题的。小则闹情绪病，大则家散。」 乐甜笑，双手撑在沙发上，小脚丫晃啊晃的：「james不会的，他昨晚才刚和我说我是他的命呢。如果我真的让他觉得不舒服了，那之前我们离婚，他就不会再回来追我，肯定找别的女人去了，可他并没有。」 「什么？」老太太扬声，差点站起身，「你们离婚了？」 景霁之刚好从房里出来，听到了，吓得脸一白，快步上前来，赶在乐甜说话之前解释：「没有，没有的奶奶，就是之前有点矛盾。」 他用眼神示意乐甜不要乱说话，乐甜乖乖闭上嘴，吐了吐舌头。 老太太一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刚说漏嘴的话是真的。从小养到大的孙女，一个眼神，她就能知道孩子在想什么。 「怎么回事儿？」老太太拢了拢身上的开襟毛衫，身子往沙发后背靠去，双手放在扶手上，掩在镜片背后的眼神，犀利地打量着俩年轻人，「甜甜你说。」 老太太退休前，是外交学院的教授，搞了一辈子学术，从来不与妯娌、市井阿姨一块说人八卦，闲暇时就喜欢看看书、写写文章。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不意味着不懂俗事。 孙女孙婿离婚这事儿，必须得深究。 如果是孙女刁蛮任性、冲动离婚，那她会好好教育；如果是景霁之的错误导致的离婚，那她怎么样都不会同意乐甜回上海。 乐甜嗫嚅着，悄悄看一眼景霁之。 老太太见状，果断起身：「甜甜你跟我进来！」 声音已是染上严厉。 乐甜「喔」一声，再看一眼景霁之。 景霁之嘆气，拍拍她的手。 她这就跟着老太太进去了。 门关上，老太太在窗边的双人藤椅上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甜甜，坐。」 乐甜小心入座，那表情，仿佛要接受刑讯。 老太太看着她，问：「你和霁之，现在是已经离婚了？还是离过婚，又復婚了？」 乐甜老实道：「两个月前离了，最近打算復婚。」 老太太气得手哆嗦了一下，本想问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没跟家里说，但转念一想，也知道孩子是怕老人担心，便就作罢，转而问：「是你要离，还是他要离？」 乐甜低下头，左手抠着右手指甲缝里一根新长出来的倒刺：「我……」 「什么原因？」 乐甜揪着眉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说：「就我去上海跟他一起住之后，经常吵架，因为生活琐事。」 「然后呢？」 「三个月前，有一部我想翻译的电影没有被国内院线引进，我就希望他投资这部电影，他不愿意，说不想公私不分……后来……后来我发现他竟然去投资前女友的项目，我很失望，就提了离婚。」 老太太问：「他和前女友分手多久？为的什么原因分手你知道吗？」 乐甜回想着，在脑子里组织之前当「侦探」到处收集来的线索：「好像是james他妈不同意。」 说起景霁之和前女友的事情，乐甜一肚子郁闷：「james是被甩的那一方。女方是哈佛大学的生物学博士，我看过照片，很漂亮，又高又美艷，这种人肯定也挺骄傲的，被james他妈一反对，就不想要james了吧……所以james才会一直念念不忘，一有机会就给对方投资……」 她说着说着，那股委屈劲儿又翻上心头，瘪了瘪嘴，耷拉着眼角，说：「其实我决定离婚，不是因为james投资了对方的项目，而是我通过这件事知道james心里始终有一个人，就觉得很难过，才会想说要不然就分开吧。我想要我的丈夫心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一点点都不能有别人。」 第502章 景甜番外【032】 032 老太太嘆了嘆气，轻拍着孙女的手背，沉吟道：「除了刚才说的那些，霁之还有做过什么令你怀疑的事情吗？」 乐甜吸了吸鼻子：「那倒没有。他不应酬的时候，下班了就回家，很少非工作时间出门，手机里也没什么可疑的东西。没离婚的时候，他每次应酬，我都会发视频过去搞突击，倒也正常。离婚后，我有一次在餐厅碰到他，看他也是跟男性朋友在一起……」 说到离婚后那次在电梯里的尴尬偶遇，乐甜脑子闪过一道惊雷：「对了！他前女友回国了！好像就在国内！」 当时，景霁之的朋友跟他说——「听说斯嘉回国了。她在英国好像混得不错，怎么这会儿回来？」 对！梁斯嘉现在在国内！ 意识到情敌可能就在身边，乐甜坐不住了，一个起身，就要出去质问景霁之。 「你给我坐下！」老太太厉声道。 乐甜气唿唿又坐下。 老太太看着她，频频摇头：「前女友在国内，你冲出去做什么？跟霁之吵架？」 「不是，我得问他，梁斯嘉现在在哪个城市！如果是上海，那……那……」 如果梁斯嘉就在上海，那景霁之会和她见面吗？ 乐甜不知道，虽然景霁之昨晚口口声声说梁斯嘉现在之于他，只剩下利用价值。 可……可他们毕竟在一起过…… 乐甜痛苦，手抓脑袋。 老太太说：「男人想瞒着你，你以为你问得出什么结果？不仅问不出，还可能会被干扰判断。」 「那……」乐甜求助地看着老太太，「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老太太嘆气，轻拍着孙女的手背：「甜甜，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好的男人，只有相对不错的男人，永远不要把全部感情、把自己的未来和一生赌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一定要永远保持自我和独立，无时无刻都做着任何人离开你、你都能好好过下去的准备！」 乐甜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老太太摇头：「这么说吧，你在决定是否跟一个男人步入婚姻的时候，先问自己三个问题。」 「什么？」 「你和他在一起快乐吗？他是否能提供让你开心面对生活、乐观面对未来的情绪？」 乐甜似懂非懂。 老太太解释：「如果一个男人在情绪上消耗你，干扰你、阻挠你上升，令你丧失对未来、对生活的信心，这种男人他就是个坑！千万千万不能往里跳！」 乐甜懂了，脸色难看，她觉得景霁之好像有几点是符合的。 老太太嘆气，摇了摇头，说：「你先把这点想明白了，如果这点霁之都不能符合，其他两点我也没必要说了。」 说着，就要起身去开门。 乐甜忙拉住老太太：「奶奶，等一下。」 老太太转身：「嗯？」 「那您说，我因为他前女友的事情伤神、难过，失去跟他在一起的动力和对未来的信心，但是不影响工作，这算他在情绪上消耗我吗？」 第503章 景甜番外【033】 033 老太太双手搭在身前，挺直了嵴背，抬了抬眼镜：「你指的是什么事情？」 乐甜脱口而出：「就我看到他电脑里有几年前和对方一起拍的照片。」 「确定是以前拍的？」 乐甜点头：「确定。」 老太太静静看着她：「那是你自己生事。三十多岁的男人有过经歷很正常，你揪着不放，不是人家在消耗你，而是你自己消耗你自己。」 乐甜身子往后一靠，后背靠在书柜上，嘆气：「道理我也明白，可是心里就是难受……」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臂：「回上海先别急着復婚，之后再说。」 「那奶奶您和我们一起去上海吗？」 「当然！」 乐甜开心地抱着老太太：「那就好，您和我一起去上海定居，就算我和他最后还是分开，那我也不怕了。」 她傲娇道：「有您在的地方就有家，我在上海有家，就算离婚了、分手了也不怕，再找就是了。」 而且她也不用离开热爱的工作了。 一老一少喜笑颜开出了书房，坐在客厅忐忑不安、等待召见的景霁之闻声看过来，见老太太脸色不错，这才松一口气。 老太太一进厨房，他赶紧把乐甜拉到房里。 「怎么样？你招了？」 乐甜眼睛转了下：「没有啊，没招什么，就是跟奶奶聊了下去上海定居的事情。」 景霁之狐疑：「真的？」 乐甜挺了挺胸膛：「当然是真的！」 景霁之放心了，拉着她去床上坐下：「我跟你说啊，咱们那幢没房子了，隔壁幢倒是有，有个建面190多平方的三居室，你看行的话，我让杨策赶紧去定下来。」 「三居室吗？可以的，收拾出一个书房，还有俩房间呢，咱们有时候可以过去住。」 景霁之心想：你过去住就可以，我就不必了。 但没敢说，就讪笑两声，拿出手机，打电话交代助理赶紧去把房子定下来。 …… …… 一周后，爷爷入土为安，乐甜和景霁之把旧居收拾一番，带着老太太回了上海。 新买的房子是开发商精装好的，前任业主几年前买来养金丝雀，结果疫情期间公司破产，就把金丝雀赶走，卖房套现。 金丝雀一个人住，房子倒是保养得不错，乐甜便只叫物业的钟点工来深度清洁一下，就和老太太搬进去了。 头一晚，她和老太太一起住，景霁之自己回家住；第二晚，她让景霁之一起过来住几天，景霁之来吃过晚饭，说半夜要和美国公司那边开会，怕吵到老太太，又走了。 乐甜知道他不习惯、也不喜欢在外头住，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她还在孝期，也不想和景霁之睡一起，景霁之前两天已经有点忍不住了。 奔四的老男人了，一点都不懂得节制。 乐甜以为景霁之应该不会再来，至多就是打电话叫她回去，便在老太太那边安心住下，结果才第三天，景霁之又来了。 吃过晚饭，乐甜催他要回去赶紧回去，要不天要晚了，结果人家说，要住下。 乐甜意外，房门关上，问他：「你晚上不是得……」 话还没完，景霁之就先抱住了她：「……开会吗？」 她在家就穿一件薄薄的毛衣，牛仔裤。毛衣材质弹润，把她细细的腰箍得紧紧的。那细腰往上往下，无不令景霁之神往。 他抱住乐甜，把她抵在门后，脸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想你了……开不下去会……这两天你没在家，我睡不踏实……」 乐甜红着脸推了他一下：「别这样，我还在孝期呢。」 「得多久呢……」 「四十九天。」 原本还在她身上蹭着的景霁之忽然浑身顿住，双手按住她的肩胛骨，抬起头看她：「那……那咱们过年还能不能办婚礼了？」 「对了，我刚好要和你说这事儿呢。」乐甜挽着他去床尾凳上坐下，「奶奶说咱们最好过了三年再办婚礼。爷爷刚走，我又立马举行婚礼，不合适。」 「三年？」景霁之双手抹了一把脸，「我过年都三十七了，再过三年，四十了啊。」 乐甜笑：「三年后，我才二十六呢，反正我不急。」 景霁之：「……」 他拿手搓脸，边搓边想办法。 「哎你别再搓了呀！」乐甜把他手抓下来，「我下午刚扫过地儿，你把脸上的皮屑闭口什么的都搓地上了。」 景霁之：「……」 他嘆了会儿气，转身看着乐甜：「那你真的想三年后再举行婚礼么？」 乐甜点头。 他皱眉想了会儿：「不能举行婚礼，那换证可以吧？把离婚证换成结婚证。」 「既然三年后才举行婚礼，也不急着换证，要办婚礼的时候再换也行。」 景霁之这就明白了。 老太太肯定是知道他们离婚了，背后教乐甜先不要跟他復婚，刚好就借着三年守孝期不宜办婚礼这事儿。 看来老太太是不放心他。 …… 景霁之一晚上都在琢磨要怎么让老太太和乐甜放下戒心这事儿。 睡前，给他灵光一闪想出了个办法。 「那行，三年后再扯证办婚礼，不过我家里着急，你看我妈上次都叫我去相亲了，不管怎么说，你先跟我回去见见家人？」 乐甜在刷手机，景霁之人贴在她身后。 她回头睨他一眼，又看回手机：「见家长可以，但是不能订婚哦。」 「嗯，我会跟他们说咱们还在互相了解阶段。」 说起要去景家见家长，乐甜也怪紧张的。 梁斯嘉那种高材生都入不了景霁之他妈的眼，她这样的……怕根本不可能过得了关。 未来暗淡啊……可又必须过这一关。 「那万一你家人不满意我怎么办？你要跟我分手吗？」 景霁之躺回去，双臂枕在脑后，两条长腿交叠着，笑了下：「带你回去，不是要让他们满意，而是通知他们。」 乐甜想起某些电视剧里，婆婆不满意未来儿媳妇，就以死相逼，要儿子跟女朋友分手，儿子自然不会做这种蠢事，但架不住老母亲要死要活，也是被整得心态很差，最后恋爱也是谈不成。 她知道景霁之这老男人叛逆得很，不会被家人摆布，但……但万一他妈以死相逼，那他心情也不好受吧？ 第504章 景甜番外【034】 034 「那你都不在乎你家人的感受吗？」 景霁之不甚在意道：「他们的感受不重要，我又不跟他们过日子。我自己的日子，我的感受最重要。」 得，是正处在叛逆期的中年老男人没错了。 乐甜关上手机，翻过身看他：「如果是我，我就做不到。」 景霁之手里把玩着她的长髮，垂眸睨她：「那我问你，你不自私，你在乎家人朋友的心情，你做每个决定之前都优先考虑别人，你感觉好么？」 乐甜揪着被子想了一会儿，说：「有时候会觉得束手束脚，也有很多无奈的时候。但生活么，就是这样，别人在乎我们，我们在乎别人，如果每个人都只考虑自己，那这个世界要变成一个大冰窖吧？」 她说话的时候，景霁之就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看她，原本把玩着她长发的手，已经挪到后腰，手往下压了一下，俩人的身体就紧贴着。 他身上只穿一条四角内裤，浑身暖烘烘的，乐甜腹部和他紧贴着，也感染到了暖意。 他看着乐甜笑，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世界是大冰窖没关系，只要相爱的人彼此温暖，就可以。」 乐甜顺势窝进他怀里，娇嗔道：「歪理。」 「你什么时候上班？」 「下周一。」 「那这周六和我回家？」 乐甜反应几秒：「那就是后天了呀？今天周四了。」 「嗯，后天中午之前，咱们起床了就过去。」 见乐甜闷着脑袋不吭声，景霁之又说：「没事，不紧张，就过去吃顿便饭。午饭吃好，坐一会儿，咱们就回来。」 他之前其实不想太早让乐甜去景家。 他自己都差不多要与景家剥离关系，更没必要让乐甜太早去融入。 乐甜心思单纯，太复杂的环境会让她不舒服。 可现在老太太让乐甜三年后再跟他復婚，他怕这三年里再出什么问题，导致乐甜又有跟他分开的想法，所以这才想早点带她回去，至少见过父母，能让她在冲动分手的时候多一层顾虑。 再者，家里也不会再烦他找对象。要不三年时间，他妈能给他安排一百五十个次相亲。 正想着，脸颊忽然一阵扯痛。 乐甜在扯他的脸皮。 景霁之回神，本能地紧了紧胳膊，把乐甜抱得更紧：「嗯？」 「我说，我现在不是只能穿深色衣服么？你说我去你家，穿得一身沉闷沉闷的，会不会不好呀？」 景霁之想都没想：「不会，你穿深色很好看，很有气质。」 「你以前不是说我穿红色和白色最好看吗？」 景霁之：「……」 他装傻：「有吗？那再加一个，你穿红色、白色和黑色都最好看！」 乐甜知道他在敷衍自己，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算了，那我尽量配点白色吧，不要一身黑。」 「嗯。」 她给手机关静音，准备睡觉，手机忽然震了几下，有微信进来，点开，是梁晏扬发来的信息。 【回上海了吗？】 【房子的钥匙在我这边，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我拿钥匙去给你，你需要钥匙才能免密进入】 乐甜正打算回消息过去，手机忽然被人抽走。 她翻过身，就见景霁之拿着她手机一顿狂按，她赶紧凑过去，要把手机拿回来，景霁之一个闪身，挪到床边，继续在手机上打着字。 她急道：「你干嘛，别乱发呀！」 景霁之根本不听，继续往手机一顿打字。 乐甜扑上去，人骑到他腰上，跟他抢手机。 他左闪右闪，直到字打完了，都发过去了，这才把手机还给她。 乐甜赶紧进入和梁晏扬的对话框，然后就看到景霁之刚才发过去的一串。 【上海？回是回了，但是那房子我不要了，因为我跟我爱人复合了，我们现在一起住在黄浦湾，打算过阵子就復婚，办婚礼。我们现在过得很幸福，请你不要打扰我，谢谢！】 乐甜：？？？ 她赶紧撤回，但已经超过时间，撤不回了。 「你干嘛跟他发这些啊！」她气得去锤景霁之的胸膛，「人家会以为我有病！」 景霁之也不反抗，就躺平任骑、任锤。 「有病的是他！」他咬牙，「都知道你结婚了还追？要脸吗？」 说起梁晏扬的夺妻之恨，他到现在还恨得牙痒痒，从那晚之后，再没和梁晏扬联繫过。 乐甜人还骑在他腰上，边打字边说：「我和他认识的时候，都离婚了好吧？是离婚！」 景霁之哼笑：「等我哪天有空了，看我怎么给他打脸！」 乐甜消息发完，从他身上翻下来：「人家又没得罪你，你至于么？」 「就至于了！自古以来，夺妻之仇不共戴天好么？」 乐甜懒理他，手机一静音，把檯灯熄了，准备睡觉。 景霁之在床上窸窸窣窣一阵造作，躺下后，来拉她的手。她以为他想腻歪，正想甩开，大拇指指腹忽然感觉到一阵手机触控回馈。 然后，景霁之的手就抽回去了，再然后，他脸上起了白光。 「又看我手机！」乐甜扑过去，要夺手机，景霁之不给她，依旧左闪右闪躲避着，直接进入她和梁晏扬的微信对话框。 在他刚才那句发完后，乐甜又补充了几句。 【梁律师，对不起啊（大哭.jpg）刚才那几句话不是我发的，是我老公发的，对不起对不起！】 【房子我会抽时间去处理的，我再跟你约时间！】 【谢谢你啊！】 景霁之大笑，手机关上，丢给乐甜。 傻丫头真是天真。 梁晏扬看到她那几句解释，更伤心了好么？ 乐甜撤销手机指纹密码，重新设置了一个巨复杂的密码，数字+大写字母+小写字母+标点符号。 设好了，这才放心把手机放回去。 她拉好被子，闭眼准备睡觉。 景霁之挨过来，在她身边蹭着，她背过身，不想理他。 他自己蹭了一会儿，没劲了，就来抱着她，跟她说话。 「别再跟梁晏扬见面了，可以么？」 乐甜闭着眼睛，说：「我本来也没想跟他见面，每次要么有事儿，要么巧合碰到。」 她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睛，翻过身去看景霁之：「不过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梁律师，你们认识？」 第505章 景甜番外【035】 035 景霁之放开乐甜，躺回自己的位置，双臂往脑下一枕，淡淡说道：「上海就这点大，我认识个律师不是挺正常？」 「不是，」乐甜补充，「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救我的那个人是梁律师？」 景霁之开始烦躁了：「反正我就知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 「你找人跟踪我呢？」 「我有那么闲？」 「要不你怎么知道的？你说啊。」 景霁之嘲讽地笑了下：「你以为黄浦湾里头还住着第二个翻译？你也不想想，你们这行一个月能挣几个钱？除了你，有哪个翻译是住得起黄浦湾的？」 乐甜一噎，脸飞速涨红，气得捶了他肩膀一下：「会不会好好说话了你？」 「想我好好说话就别提梁晏扬。」 见老男人突然变严肃，乐甜知道再闹下去，老男人就要翻脸了，便收起话题，翻过身去，把被子卷了一卷。 景霁之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捲走大半，他也没啥反应，就躺在自己的位置上，既没靠过来，也没多言。 提到梁晏扬他就来气。 睡觉！ …… 翌日，乐甜起床时，景霁之已经走了。 以往他早上要出门，都会亲亲她、跟她说一声再走。今儿悄无声息去上班，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乐甜有心哄他高兴，便和老太太一起去了趟菜市场，买了几样景霁之爱吃的菜，做了爱心午饭，大中午的开车送去陆家嘴。 horton上海分部位于陆家嘴环路北侧，在邻近东方明珠和正大广场的某幢大厦内。乐甜之前来过一次，认得路，在地库停好车，直接乘电梯上二十五层。 景霁之的办公室在二十八层，但是外部公共电梯只能到二十五层，要上二十八层找景霁之，得先在前台登记、报备，获得允许后，再从horton写字楼内部的电梯上去。 乐甜出了电梯，直接朝前台走去。 「你好，我找james，请帮我跟他秘书报备一下。」 穿着正式套裙、妆容精緻的前台起身，态度友好地问：「女士您好，请问您跟景总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临时过来的。」 前台俯身，手放在键盘上：「好的，请问您的姓名和电话是？」 「乐甜，136xxxxxxxx。」 前台登记好，手臂指了指侧方一间会客室：「已经帮您报备给杨助了，麻烦您在会客室稍等。」 乐甜说了声「谢谢」，拎着装有午餐的手提袋，转身往会客室走。 「乐……乐小姐？」 听到有人叫自己，乐甜回头。 是个戴金丝框镜，穿得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 乐甜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心想，可能是以前来horton的时候见过。 「你？」对方迎过来，看了眼四周，确定除了前台外再无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你怎么找这儿过来了？你这样突然找上门，会造成我的困扰的。」 乐甜懵了，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对方扯着手臂，拉到会客室里。 门一关上，对方恢復正常声调：「你想通了？」 乐甜还懵着：「什么？」 对方有点烦躁，眉头拧着，抬手看一眼腕錶，冷冷淡淡道：「我只有三分钟时间，赶紧说完你赶紧走。」 乐甜：？？？ 对方扶了扶金丝框镜，双手往西裤口袋一插，居高临下睨着她：「你这阵子没找着其他合适的对象吧？但是我告诉你啊，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说过了，我要么得找上海土着，要么得找个收入高、能在上海买房、能支付孩子上国际学校费用的对象。」 乐甜：！！！ 她想起来了，这是之前跟她相过亲的李先生！ 是那个嫌弃她没上海户口、在上海没房，还问她要不要和他当情人的垃圾！ 当时对方在电梯里说这些，还被景霁之给听到了，然后景霁之就讽刺了她一番。 回想起那次的屈辱，乐甜气得把手上的袋子重重往会议桌上一放，扬起下巴看着对方，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上海土着或收入高的女性，看不看得上你呢？」 李先生眼睛一瞪，许是没料到斯文寡言的乐甜敢这么呛他，脸色很是意外，反应半晌，情绪上来了，气哄哄道：「之前有上海土着、有年薪千万的女的倒追我，我没同意呢，因为我是一个看重感情的人！」 乐甜：「……」 见她无语，以为她是紧张到不知该说什么，李先生冷笑了下，抬手扶了扶金丝框镜，下巴又扬高一个度：「你不也是想倒追我？要不你干嘛找到我单位？」 乐甜被气笑了，正想叫他滚，忽然就看到透明玻璃门不知何时被推半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儿。 那人穿着深色三件套西服，推门进来，手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半点声响。 乐甜脸色一变，没吭声。 「乐小姐，我再跟你重申一遍。要结婚，咱俩是真没可能，你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对象。但如果是处处，还是可以的，毕竟我还是挺喜欢你的。你乖点，让我满意了，以后我即使结婚了，也不会跟你断了的。」 乐甜觉得自己没必要开口了。 因为景霁之已经走过来，人站在会议长桌边，手在桌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 李先生一听，转过身去。 看到景霁之，立马鞠了个躬，狗腿地笑道：「景总，景总您好！您找我有事儿吗？」 景霁之看一眼乐甜，收回目光的同时，拉开身旁的转椅坐下。 他后背往椅背靠去，双腿交叠，冷冷看着站在眼前的年轻人：「你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做什么？」 老闆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神色严肃，看上去有点不太高兴，弄得李先生心里一阵忐忑，噎了几秒才说：「我叫李勇杰，风控部的，在这里……有个朋友来找我，我出来跟她说几句话……」 景霁之移眸看向乐甜：「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李勇杰以为在问自己，正要开口，就听乐甜说：「他不是我朋友。」 第506章 景甜番外【036】 036 乐甜拎着袋子，走到景霁之身旁，拉开椅子坐下：「我早上和奶奶一起去菜市场了，买了新鲜的牛排，给你做了焖小排和鱼汤，特地送来给你吃的。你还没吃午饭吧？」 景霁之这才换上笑脸。 他侧过脸看乐甜，声音带着感情和温柔：「还没吃，我正常是下班后再工作个二十分钟，再和杨策一块去附近餐厅吃午餐。」 乐甜笑：「那我时间掐得挺准时的。」 「早上几点起床的？我出门时，你还在睡。」 「九点就起来啦！吃过早餐我就开始给你准备午饭呢。」 景霁之摸摸她的头髮：「真乖。」 站在一旁的李勇杰这才听明白，惊得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乐甜和景霁之。 所以乐甜这是当了景霁之的小三，或者小四小五？ 呵呵，有点姿色的穷女，果然没底线！ 心里起了对乐甜的鄙夷，没藏好，冷笑了下，被景霁之瞧见了。 男人原本散发着温情的眼神骤然一冷，厉声说：「出去！」 李勇杰回神，看清楚景霁之是对着自己说这句话，摸了摸鼻子，灰熘熘地出了会客室。 乐甜扭头看去，直到门关上，这才转头看向景霁之：「这人就是上次跟我相亲的那个，你记得吗？」 景霁之「嗯」一声，拎起放在桌上的午餐袋，起身：「走，上我办公室。」 乐甜挽着他的手臂，开开心心地出了会客室，从内部电梯直升二十八层。 「你说刚才那个人脑子是不是坏了？」乐甜说，「一边说自己要找上海土着、要找年入千万的女人，一边又说有土着和女富豪追他，但他没答应，因为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景霁之不屑地笑了下：「会耍小聪明，脑子应该没坏，就是看你傻乎乎的忽悠你，激起你的胜负欲，好赶紧中了他的道。」 乐甜轻哼一声：「我又不傻，干嘛要这种货色？」 说完，搂紧景霁之，扬起脸对他甜甜笑着：「我前夫可是景霁之哎，经歷过你，我怎么可能看得上其他男人？」 景霁之大笑。 精神上有被爽到。 电梯门开，俩人笑着出了电梯。 杨策迎上来，看到乐甜，跟她点了下头：「景太，您过来了。」 「杨助，好久不见了。」乐甜笑，「我带了午餐，景总要和我一块吃，中午你要自己出去吃饭了。」 「好的景太。」 景霁之朝杨策招了招手：「你进来。」 杨策便跟着进去。 门关上，景霁之走到大班桌后，解开西服一颗扣子，在大班椅上入座：「风投部有个叫李永杰的，上班时间聊私事，把他开了。」 坐在沙发区摆弄午餐的乐甜一愣，抬头看过来：「要把那个男的开除了？」 景霁之没说什么，下巴点点办公室门：「去吧。」 杨策颔首，带上门出去。 乐甜上前来，在景霁之对面坐下：「不是，万一那个人对公司很重要呢？你一下就把他开了，万一影响了公司怎么办？」 景霁之不甚在意地笑了下：「一个连老闆都不知道他存在的小员工，能有多重要？」 「那万一他手上有项目呢？」 「他领导能撑着，不碍事。」 「好吧。」 乐甜返回沙发区，把午餐都摆到茶几上，看了眼腕錶，朝景霁之招了招手：「老公，快十二点了，过来吃饭吧。」 「好。」 景霁之随手带上马克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到乐甜手边，挨着她坐下：「你喝点水再吃饭。」 「好呀！」乐甜拿起杯子喝下一大口，然后把杯子递到景霁之唇边，「你也喝一口。」 景霁之正帮她盛汤，手没法拿杯子，脸便微微侧了下，就着她刚喝过的地方喝一口。 「好了。」 乐甜把杯子收回去，放在手边。 「牛小排看上去不错。」景霁之夹一块到她饭里，「你也吃。」 「是奶奶教我焖的，你试试看，喜欢的话，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好。」景霁之喝一口汤，「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住？」 乐甜咬着牛排，含煳道：「距离四十九天还有三十几天呢。」 景霁之：「……」 他想说他不想在老太太那儿住上一个多月，也不想和乐甜分开一个多月，可一想这毕竟是乐甜爷爷的孝期，算了。 …… 另一边，被老闆抛弃的杨策只好和其他同事一起到外头拼餐，刚好搭人事经理的车，便顺道通知对方解聘李勇杰的事情。 人事部经理甚感意外：「李勇杰犯了什么事情要把他解聘？」 杨策说：「景总最反对上班时间摸鱼，李勇杰上班时间出来跟人聊天，景总肯定是不要这人了。」 人事部经理吸了吸牙齿：「那就没办法了……行！我下午就通知他。是在哪里跟人聊天？我得去把那段监控记录留存当证据，要不准得扯皮。」 「会客室。」 …… 吃完午饭回公司，人事经理把李勇杰喊进去谈话。 他没说是老闆要求开人，就说是自己例行巡查监控记录的时候，发现李勇杰十一点多在会客室跟人聊天，违反公司规定，要给予解聘处理。 锅自己背了，尽量把老闆从这个事情里摘干净。 但李勇杰可不是傻瓜，一听就知道是乐甜跟景霁之告状，所以景霁之才会找了个这个拙劣的理由把他开了。 年轻人血气方刚，咽不下这口气，刚从人事经理办公室出来，立马就跑到二十八层，不顾杨策的劝阻，要进去跟景霁之理论。 景霁之当时刚好有客人，透过透明玻璃墙看到外头的李勇杰，人已经起身走到大班桌旁，准备打电话叫人上来把李勇杰拖走。但转念一想，这事儿如果没在horton内部好好处理，李勇杰可能会去找乐甜的领导理论。 景霁之担心影响乐甜的工作，只好先让杨策稳住李勇杰。 …… 临下班前，终于把客人送走，他打内线让杨策把李勇杰带进来。 视野极佳的大办公室里，一整面的落地玻璃窗外，东方明珠立在黄昏霞光里，暖金色迤逦了整个办公室。 景霁之脱下西服外套，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繁华璀璨的陆家嘴，抬手摁上领结松了松领带，疲惫地吐了一口气。 这一天天的，已经忙成狗了，还要处理跟前妻相亲对象的矛盾…… 第507章 景甜番外【037】 037 「叩叩叩……」 听见敲门声，景霁之重新拉紧领带，转过身，面无表情看一眼站在门外的李勇杰和杨策，走到单人沙发位坐下：「进来。」 杨策推门进来，李勇杰紧随其后。 景霁之示意杨策先出去。 杨策带上门离开。 等了一下午，李勇杰火气下去了不少，这会儿再看到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下景霁之和自己，顿时生出一阵紧张。 「坐。」 景霁之没看他，下巴点了点对面的位置，后背完全往椅背靠去，双腿交叠着，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十足十的大老闆派势，李勇杰小心翼翼入座，目光警惕。 景霁之脸色很淡，看不出喜怒：「有什么事，说吧。」 李勇杰组织了一番措辞，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是因为姓乐的跟您说了什么，您才想开除我，那您就被耍了，被姓乐那女的耍了！」 他不敢一下说太多，边说边观察景霁之的反应。 见景霁之没什么情绪，看上去心情挺平和，他胆子越发大起来：「您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么？她之前求她领导给她介绍对象相亲……就是我……我俩见面聊了一次后，我感觉不太合适，就跟她说真不行，可是您知道她说什么？」 「嗯？说什么了？」 「她说不合适不结婚也行，就跟我当……当情人！还说异乡男女、互相取暖来着！我当场就义正言辞拒绝她了！可她不死心吶！您看，今儿又找到公司来了！我怕她死搅蛮缠，被客户看到不好，所以才去会客室劝了她一下。」 景霁之嘲讽地笑了下：「也就是说，你工作时间出去闲聊，完完全全是为了公司名誉着想？」 李勇杰赶紧点头：「是的！」 话说完，才突然回过神来。 景霁之听到自己的小三曾经表示愿意跟另一个男人当情人，这都没什么情绪？ 怪事儿啊！ 李勇杰警惕地看着景霁之，正想再补刀，就见景霁之快速敛去脸上的笑意，眉心深深拧着，整个人透出一股烦躁。 他心里一个咯噔。 「说完了？」景霁之一张脸全黑了。 李勇杰咽了咽嗓子：「完……完了。」 「异乡男女互相取暖这句话，不是你说的么？」景霁之搁在扶手上的右手，五指一收一放，像是随时要挥出拳头，「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 李勇杰一惊：「啊？」 「柏悦酒店的电梯里。」 李勇杰肯定是记得这句话是自己说的，这句话他跟不少姑娘说过，但眼下得把脏水都泼到乐甜身上才行。 他狡辩道：「不是！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 景霁之打断他，耐着性子说：「2020年10月x日，晚上七点，你和乐甜在柏悦酒店91层的『世纪100』相亲吃饭。八点四十分，你们搭电梯下楼，你跟她说你必须得找上海土着或年收入可观的女性组成家庭的现实原因，还说自己喜欢她，暗示她可以跟你发展其他关系。如果我没记错，乐甜在电梯里丝毫没搭理你，全程都是你在一顿哌哌叫。」 李勇杰噎住，错愕地看着景霁之。 他当然不会忘记自己那天在电梯里跟乐甜说过的话，毕竟乐甜是他相过的这些姑娘里，颜值气质最令他心动的一个。 可景霁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就算乐甜事后跟他告状，也不至于记得这么细节啊。 「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些？」他急道，「是乐甜告诉您的？我跟您说，她就是个没有底线的……」 「那天我就在电梯里。」 李勇杰：「……」 他本能回想，想确认景霁之那天是不是真的在电梯里。 如果是，那他要转变口风；如果不是，只是吓唬他，那他就死咬着是乐甜下贱。 那天他们搭乘的那趟电梯，后来好像又进来两个男人，那俩男的全程背对着他们，他也没去注意看那俩男的到底长啥样，是不是景霁之。 况且他那时候刚到horton入职，还没机会见过景霁之真人，只是在公司内部的宣传海报上见过景霁之跟某些大佬客户的合影，但也没细看，就略了那么一眼。所以就算景霁之当晚真的在电梯里，脱离了公司这个环境，他还真认不出这人就是horton大中华地区的总裁。 李勇杰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给紧张的。 事态发展超出预料，景霁之好像比想像中更袒护乐甜。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勇杰心绪散乱，心一横，威胁道：「您作为horton的总裁，为了帮自己的情人报私仇，把无过错的下属开除。这件事，如果我捅到董事长那边，您以为您摘得干净？」 景霁之听言，笑了下，那笑意很冷很淡，不达眼底，轻飘飘丢出三个字：「请随意。」 他起身，下巴点了点李勇杰身后的门：「你可以走了。但是我要告诉你，出了这个办公室，你最好把这件事忘了，别再去纠缠乐甜，也别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如果做不到，我会让你从此在这一行消失。」 李勇杰先是一愣，而后愤然地瞪着他。巨大的怒气令他紧握双拳，紧紧咬着后槽牙。 杨策赶紧进来，将他请出去。 门关上，景霁之转身走到落地窗前，一手摁上领结松了松，一手撑着落地玻璃，俯瞰脚下入夜后繁华璀璨的陆家嘴金融中心。 最近烦心事一通接着一通，没完没了了还。 …… 电梯下行中，杨策带李勇杰去人事部办理解聘手续。 李勇杰收起脸上的戾气，恢復道貌岸然的模样，神情清高地理着袖扣，心里却在阴恻恻盘算着要怎么整乐甜。 景霁之他整不动，捏死她一个下贱的小三还不能了？ 而且这件事，他不能自己动手，最好是借别人的手……把那个害他丢了工作的下贱女人整到名声发臭，从此在上海混不下去！ 他用余光打量一眼杨策，闲聊般问起：「景总不是结婚了么？他太太也在上海？怎么从不见来公司？」 第508章 景甜番外【038】 038 李勇杰余光打量一眼杨策，闲聊般问起：「景总不是结婚了么？他太太也在上海？怎么从不见来公司？」 杨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景太在上海，今天中午刚来过公司。」 「什么？」李勇杰意外，侧过脸看杨策，「景总太太中午来了？在哪里？怎么没瞧见？」 杨策笑了下，没拿正眼瞧他，口气嘲讽：「景太中午在景总办公室用餐，你没瞧见不是挺正常？你以为四楼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 李勇杰脑子一轰，半天没回过神。 他想起中午在会客室，乐甜就是提着午餐来的，还跟景霁之说中午给他焖了什么鬼。 那……那乐甜就是…… 他没法相信。 乐甜那穷酸女怎么可能是景霁之的老婆？ 何况景霁之都多大岁数了？他老婆没四十也得三十五了啊。 电梯门开，杨策迳自出去。 李勇杰回神，追上去，压低声音问：「景太……景太她姓什么？」 杨策瞧他一眼，那一眼带着警告意味：「姓『乐』，就是你中午在会客室见到的那位。」 李勇杰：「……」 …… …… 见景霁之喜欢吃自己做的焖小排，乐甜从horton出去后，又去了一趟生超，买了两根羊排，打算晚上继续做焖小排。 于是，景霁之晚上去老太太那儿吃饭，桌上又有一道新鲜的焖小排。 他没动筷子，皱眉问：「这小排是中午剩下的？」他不吃隔顿菜，如果是中午剩下的，那就不对小排动筷子了。 乐甜盛一碗汤放到他手边：「不是中午剩下的，是傍晚我重新做的，不过是羊排，不是牛排。」 「是么？」景霁之夹起一块羊小排咬了口，「羊排给你做到一点羊肉味都没有。」 乐甜给老太太和自己盛好汤，挨着他坐下，嫌弃道：「羊肉那膻味儿我受不了，故意做到没膻味儿的。」 景霁之笑：「那还叫什么羊肉？羊肉吃的就是膻味。」 他果真吃完一块就不吃了。 乐甜气道：「那我以后不买羊肉了啊？」 「嗯，就别买了，你也做不好。我想吃，去外头吃就行。」 这话，乐甜听着不是滋味，筷子往桌上一放，阴阳怪气道：「哦，家里没有的，你就去外面吃啊？」 「不然？」 「你就不能家里没有的，你也不吃吗？！就一定要去外面吃吗？你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嘴上说难过，口气却是凶神恶煞。 景霁之：「……」 几秒后他回过味来，笑着放下筷子，喝一口水，扯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唇角，侧过脸，凑在乐甜耳边，压低声音：「当然我说的只是食物……至于女人嘛，肯定还是得自己的老婆好，有感情、有归属感。」 乐甜红了脸，手肘拐了下他的腹部，嗔道：「吃你的！话那么多！」 景霁之笑着看一眼还在厨房忙活、压根就注意不到这边的老太太，手揽上乐甜的肩膀，将人揽到怀里，又道：「你放心吧，我这辈子剩下的日子就只吃你，你到时候别嫌我岁数大就行。」 乐甜登时就想起老男人在床上那些恶趣味，脸一烧，憋得通红，推开他，不自在地坐正身子。 景霁之笑着重新拿起筷子，认真吃饭。 倒是乐甜自己又想聊天了：「哎对了，你真的把那个李什么开除了吗？」 景霁之嘴里啃着羊排，点点头。 「那人估计觉得特委屈吧？我感觉他脾气不太好的样子，而且素质也不怎么样。」 景霁之口里的羊肉咽下去，说：「特别不服气，跑上来跟我一顿理论。」 乐甜讶异：「说什么了呀他？」 「没说什么，就说自己没错，不应该开除他，还威胁要把事情捅到ty那边。」 「啊？」乐甜放下筷子，饭吃不下去了，担心地看着景霁之，「那……那ty会不会怪你啊？说你乱开除人什么的？」 景霁之笑，端起碗扒一口饭，咽下后，才说：「都以为ty那么闲么？还兼职当起行政了？」 他笑着夹一筷子青菜放到乐甜碗里：「多吃点青菜，你不是老囔囔维生素c能美白？」 见乐甜还揪着眉毛，他笑着宽慰她：「你就放心吧！ty不管这些，他除了自己手上的部门和几个大项目会管，其他事情压根就不过问。国内这些分部，他去都没去过。再说了，李勇杰他从什么途径把事情捅到ty那儿？他是有ty的联繫方式还是怎么着？」 乐甜说：「那兴许人家有呢？要不他哪里敢这么说？」 景霁之大笑，揉了揉她的头髮，转过身去，拿起筷子准备继续吃饭：「你礼拜一去上班，万一当时介绍你相亲的那领导有什么龃龉，你把我名片给她，叫她来跟我谈。」 乐甜嘆气，闷着嗓子说：「你也觉得李勇杰会跟我领导告状对吗？」 「不一定会，我警告过他，这人但凡还想在国内、还想在这行混下去，应该懂得要闭嘴。」 「希望是这样吧。」 …… 洗完澡，乐甜把浴室打扫了一下才回房间。 景霁之半躺在床头看电脑，看到她进来，把笔电合上，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躺下。」 「等会儿。」乐甜走到梳妆檯前坐下，脑袋还包着干发帽，往自己脸上抹保养品。 景霁之于是又把电脑打开，继续回覆邮件。 乐甜边擦保养品，边从镜子里看他：「你有那么忙吗？每天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其他时间都在看电脑呢。」 景霁之看着屏幕，手在笔电触控板上移动着，随口道：「事情越来越多了，巴不得在脑子里装个晶片，吃饭洗澡也在脑子里处理工作。」 「ty也这么忙吗？」 「也差不多，干我们这一行，想赚钱，都闲不下来。」 乐甜笑，併拢右手四指，往脸颊揉保养品：「难怪你们都三十好几才找对象，这是忙到没时间找女朋友？」 「我还好，至少是跨行业找老婆；ty更绝了，直接往下属里挑，边谈情边工作，分秒不浪费。」 乐甜想起上次在景霁之朋友圈看到照片，羡慕道：「他老婆真漂亮，看上去很大气的感觉，还是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是吧？他眼光挺好的。」 景霁之还看着电脑，笑了下：「你看人倒是挺准。蒋凡晞性格挺大方，不是扭捏的那种姑娘，就是格局小了点。话说ty原本对婚姻是没任何期待的，如果不是蒋凡晞出现，我估计他能打一辈子光棍。」 乐甜擦好保养品了，干发帽扯下来，说了声「给我擦头髮」。 景霁之赶紧合上电脑，坐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擦头髮、吹头髮。 她从镜子里看着景霁之，话里有话地问：「如果我没出现，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对象？」 第509章 景甜番外【039】 039 乐甜从镜子里看着景霁之，话里有话地问：「如果我没出现，你打算找什么样的对象？」 景霁之手忽然就一顿，几秒后，才又重新帮乐甜擦起头髮：「……没想过。」 乐甜皱眉，瞅着镜子里的他瞧：「怎么可能没想过？你又不是十六岁的青少年，没到法定结婚年纪所以不用想。你可是三十六岁的老头子哎，你不想，身边的人都会提醒你要想的好吧？」 景霁之：「……」 他没敢说认识乐甜之前，理想中的结婚对象是蒋凡晞那样的。 能力、智商超高的工作狂，生活中却又不失率直与纯真，偶尔还会使点叛逆的小性子，最重要的是——漂亮。 可以说，蒋凡晞身上集中了所有女性的优点。 他起先不知道蒋凡晞是唐熠前女友时，也曾对蒋凡晞有过短暂的心动，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展开攻势，就被唐熠警告没事不要跟蒋凡晞见面。 那他就知道唐熠喜欢蒋凡晞了。 他再心动，也不会混到去跟好兄弟抢女人，所以后来也就不想那些事。 直到半年后，他去纽卡斯尔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在婚宴上，对新娘的学生乐甜一见钟情。 同学看出来了，便让妻子做了一回媒，让乐甜带他游纽卡斯尔。俩人朝夕相处了一周，单纯的乐甜深深喜欢上他，他也迷恋年轻漂亮、性子活泼的乐甜。 他们在纽卡斯尔的圣尼古拉斯大教堂，在神父的见证下，简单举行了一场只有他们俩人的婚礼。 那时的乐甜，单纯、漂亮、开朗、可爱、没心没肺，崇拜他，尊敬他，对他言听计从。 他知道乐甜父母双亡，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两位老人是北京着名高校的退休教授。乐家书香门第、背景清白，乐甜本人更是毫无感情经歷，这样白纸一样的年轻姑娘，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 他这人的择偶标准其实特别宽泛，只要是漂亮、背景简单、让他感觉好的姑娘，他都不排斥。所以他既可以跟梁斯嘉那种贫穷却上进的姑娘谈恋爱，也可以对蒋凡晞那种天才型的工作狂心动，更能对软萌娇小、不谙世事的乐甜一见钟情。 但为什么他决定和乐甜结婚？ 大概还是因为那七天的朝夕相处。 除了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他似乎也跟女人一样分泌出了孕激素，当时疯狂想跟乐甜上床，想跟乐甜生孩子，但乐甜又特别保守，说没结婚不能发生关系，他心一横，干脆先在国外把婚结了。 与其跟家里介绍的那些所谓门当户对、他却没半点感觉的女人结婚，还不如跟单纯可爱、与他情投意合的乐甜结婚。 最起码，和乐甜在一起，他有回到二十出头的感觉，他仿佛也沾染到乐甜的年轻与活力。 可老天大概是要收他。 他这人最讨厌女人腻腻歪歪、事情一堆。之前被他甩掉的女人，无一不是因为事儿、作。 但和乐甜结了婚，他才知道，过去被他判定为事精的前女友们，都比不上乐甜的一半作。 刚结婚那会儿，乐甜频频查他的电脑、手机。几十个g的文件夹她能看一宿，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翻出几张梁斯嘉的照片，和他哭闹多天；能因为他在朋友圈发了一张跟蒋凡晞的合影而半个月对他不理不睬；能因为他递梁斯嘉的项目给公司投资而跟他离婚。 这世上恐怕再没比乐甜更作的姑娘。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在国外闪婚，假如只是恋爱的话，现在恐怕早分了。 可既然结了婚，他就一定要负责到底。饶是乐甜搬离了俩人的家，甚至还去跟其他男人相亲，他都没想过要真正放开她，除了已经有感情，他也不允许乐甜成为其他男人的「妻子」。 …… 「在想什么呢你？」 景霁之迅速回神，看向镜子里一脸生气的乐甜：「啊？怎么了？」 「吹个头髮你都能走神，差点把我头髮吹焦了！」 景霁之赶紧放下吹风机，十指插入乐甜发中，帮她松了松髮根。 乐甜狐疑地看着镜子里的他：「怎么？想起你心中的理想型了？」 「没有……哪能呢？我没理想型，真的！」 乐甜哼一声，扭过脸去：「别以为我不知道！」 他笑，凑到她耳边，吮了下她的耳垂，低低道：「你知道什么？嗯？」 「你的理想型是梁斯嘉！」 景霁之：「……」 他放开乐甜，脸色换上严肃：「别瞎说！我要想和她结婚，我还能和她分手？」 他起身，靠回床头，重新打开电脑。 乐甜站起身，走到他跟前，一手叉腰，居高临下睨着他：「不想和她结婚，你能跟她在一起那么多年？」 他笑：「我要想跟她结婚，能让她等那么多年？」 「那你干嘛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 「因为她省事省心，不用我操心，懂么？」景霁之抬起头看乐甜，「而且也没多少年好么？」 「三年还不多？我们才一年半都已经这么多爱恨情仇了，你跟她三年，我能想像你们当初是爱得多深沉了！」 景霁之抬手捏了捏山根，把电脑盖上，坐起身，拉上乐甜的手腕，把她往床上带：「睡吧，明天不是要去我家吗？别太晚起来了。」 乐甜这才想起正事，一惊一乍地走开了，去打开衣柜选衣服。 她挑了一件黑色圆领毛呢掐腰大衣，再拿出一件白色领子、黑色裙身的毛线连衣裙，双手拿着，交替比划着名给景霁之看：「你看我明天穿这套可以吗？」 景霁之没细看，随口说：「可以啊，很好看。」 乐甜喜滋滋转身，把裙子和大衣挂到衣架上，又找出一双黑色连裤袜，最后把围巾、胸针和首饰都挑好，这才上床和景霁之窝在一起。 景霁之熄灯，身子落下去，把乐甜往怀里一拉，唇凑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暖唿唿的双腿夹着她还略冰凉的双脚，把暖意传给她，柔声跟她说：「明天跟我回家，你就是景家认定的儿媳妇了，别再瞎想。我纵然以前跟别的姑娘谈过，但我带回家、想结婚的只有你，想一起生儿育女、想一辈子的也只有你，明白么？」 第510章 景甜番外【040】 040 乐甜点点脑袋，往他颈间窝了窝，软软道：「我知道啦。」 她去掰他的手指头玩，开始天马行空：「你说以后咱们生的孩子，就叫景乐乐吧？不管男女，都能取这名儿。」 「可以啊。」 「不对，你家是大家族，肯定有字辈的吧？」 景霁之不甚在意地笑了下：「是有字辈，那又怎么样？我的小孩，我想喊什么喊什么，谁都别想有意见。」 「那……那跟我姓乐？」 「你给我生二胎，我就让二宝跟你姓。」 「……」 …… 翌日，乐甜天刚亮就起床洗澡、吹头髮。 吹风机唿唿唿的声音把景霁之闹醒，他撑起上身，看一眼时间，揉着眼睛看乐甜坐在梳妆檯前忙碌的身影：「这才几点你就起了？」 乐甜一手抓髮型，一手拿吹风机，从镜子里看他：「快八点了，你也起来吧，洗个澡再出门。」 景霁之长长唿出一口气，又躺下去。过了会儿，乐甜头髮吹好，听见他又开始打唿了。 乐甜心想：不是说人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吗？老男人睡眠咋还这么好？倒头就睡，睡得还香，睡眠情况比她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好多了。 …… 老男人就这么一直睡，睡到乐甜已经换好衣服、化好妆才起来，火速洗了个战斗澡，外出服一换，二十分钟而已，就能出门了。 他们开车，从浦西去长宁。 今儿天气好，风和日丽、阳光和煦，乐甜心情不错，一路上趴在车窗边看街景。 「这里看上去有点陌生，我是不是没来过？」她指着不远处一条小店聚集的街道，新奇道，「那里是步行街吗？好像有很多人在逛街，似乎还有咖啡店！」 车子正等绿灯，景霁之循着她手指方向看一眼，又看回前路，笑道：「前段时间弄了个什么『art愚园』，一些小店就开起来了，有点网红一条街的意思。」 「那我们下午去逛逛呀？」 景霁之皱眉，烦躁道：「有什么好逛的？都卖一些质量不好的小玩意儿，买那些垃圾干嘛？」 乐甜嘆气，坐正身子。 她也不说话，就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气氛忽然安静下来，景霁之扭头瞥她一眼，知道不高兴了，这才讪笑着哄道：「好了好了，吃完午饭，我陪你来逛逛。」 乐甜这才开心起来，搂着他的手臂：「好呀！我看好像还有不少好吃的，咱们晚上就在这边吃饭得了。」 「……行啊。」 绿灯起，车子继续前行。 途经不少名人故居、两边栽种了法桐的街道。 乐甜仿佛误入老上海电影，一路看着，感慨道：「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具有上海风情的老洋房、街边充满文艺气息的特色小店，真是一条有故事的马路。」 景霁之笑：「不就一条破马路，还给你瞧出故事来了？」 乐甜正色道：「我能想像老上海时期，这条马路上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景霁之空出一只手揉她的头髮，笑她小傻瓜。 过了会儿，车子在一条洋房居多、人车较少的街道停下。 乐甜回神，坐正身子，看一眼四周。 米棕色围墙，两扇古铜色的欧式铁门，门边绿色门牌上印着「愚园路xxx号」。 乐甜心里一阵紧张，咽了咽嗓子，问：「到了吗？」 「嗯。」 乐甜于是又扭头去打量眼前这幢建筑物。 米棕色相间的围墙看上去挺质朴的，古铜色欧式大铁门也很低调。 她就怕景家是那种富丽堂皇的环境，家里有个大花园，还有僕人，所有人都一副高高在上、难以亲近的模样。 眼下看这门庭，她感觉景家应该是蛮低调的那种家族。 市井小民心里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景霁之从扶手箱里翻出一个小小的遥控器，对着大门就是一顿按，然后铁门就自动开了。 他把遥控器丢回扶手箱，车子驶入门内。 然后，乐甜就发现自己刚才下的结论太蠢了。 质朴低调的大门内，是别有洞天呀！ 景家真的有大花园，而且是那种一眼望不到边的程度，有两三个穿着灰色制服的园艺工，拿着工具，在绿色的草坪上修剪浇水。 乐甜讷讷地问了句：「你家是养了一支足球队吗？」 「什么？」景霁之把车子开到花园角落的停车棚停下，「我们家没人踢足球。」 「那花园的草坪这么大呢？」 他听明白了，笑了下：「地儿大，也没想再建房子，就只好搞些绿化了。」 车子熄火，他转身够着放在后座的大衣和乐甜的手提袋，递给她：「咱们下车吧。」 他先下车，穿好呢大衣，走去打开后备箱，从里头提了几袋礼品和一个果篮下来。 见乐甜还没下车，他绕到副驾给她开了车门，朝她伸出手：「天冷，赶紧进屋烤火。」 乐甜牵着他的手，扭扭捏捏下了车。 俩人沿着草坪边的曲迳往花园深处走。 园内有几颗大樟树，一看就是百年款，除了樟树成林，还有假山、亭子、苗圃。 往里走了半公里不止，终于看到掩映在樟树林中的三层洋房。 坡屋顶、红平瓦、壁炉烟囱、鹅卵石墙面、平瓦陡坡屋面。洋房南侧有阳台和落地长窗，东侧及北侧有门可以进入屋内。 乐甜和景霁之走到东侧门廊下，屋内匆匆迎出来一位穿着暗色旗袍和枣红色开襟毛衣的中年妇人，对方梳着简单大方的髮髻，一见景霁之，随即热情道：「哎呦大少爷回来啦？」 说完，扭头朝屋内喊：「老夫人、大太太，霁之少爷回来啦！」 景霁之紧了紧和乐甜牵着的手，带着她一起走上门廊，进入屋内。 入目即是老上海风浓厚的客厅，深杏色壁纸、红棕色家具、棕色復古皮沙发、米黄色的灯、杏粉色的落地窗帘。门窗、屋樑全用上与家具同色的木材做框，就连地板和楼梯扶手都是原木的。 乐甜在沙发上入座，惊讶地看着这处只在民国电视剧上才能见到的屋子。 她在英国念书时，喜欢到处去看老式建筑，对老建筑有一定了解，一眼就瞧出景家这处宅子必须有百年歷史。 能在繁华的闹市区里，拥有这么一处闹中取静、岁月痕迹浓郁的宅子，景家果真是上海的old money家族。 第511章 景甜番外【041】 041 景霁之说：「刚才那人是朱嫂，我妈当姑娘时的使唤丫头，跟着她一起嫁进景家。前些年帮着我妈一起照顾我，后来我上大学离开家，她就帮忙照顾家里的老人。」 乐甜小声笑道：「我仿佛进了民国电视剧片场，连使唤丫头都出来了，那你这位大少爷有没有自己的丫头呀？」 景霁之大笑，抬手颳了下她的鼻樑：「有呢，就在上头房间养着给我通房呢，待会儿带你上去见个面？」 乐甜气得拧他的大腿。 俩人旁若无人地笑着，老式旋转木梯传来一阵阵沉稳的脚步声。 乐甜推开景霁之，坐正身子。 两位白髮老人，在朱嫂和另一位同样穿着旗袍、款式面料却要比朱嫂那身精緻不少的中年女士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下着楼梯。 景霁之低声：「爷爷奶奶来了，另外一个是我妈。」 乐甜认得出未来婆婆，景霁之曾经给她看过照片。 林清媚皮肤很白，黑亮的头髮烫到及肩卷，妆容精緻，穿着旗袍的身材婀娜多姿，一点都不像迈入六十岁段的老人，真人要比照片更年轻有气质，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是滋润的上海富太太。 景霁之起身，乐甜也赶紧跟着站起身。 霁之立刻就上前去，阔步上了几节楼梯，从朱嫂手中接过老爷子的手臂，扶着下了楼梯。 一老一少有说有笑，他们离客厅有一段距离，乐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看到除景霁之之外四个人，都瞧着自己。 老太太和老爷子笑呵呵的，一脸慈祥，就是朱嫂和景霁之的妈，看上去没什么笑容，好像不太待见她。 乐甜头皮一紧，心想：糟了，景霁之的妈估计会是个麻烦。 她添了几分紧张，身体也侷促起来，站在那儿，不知该笑还是该说话，只能不断咽着嗓子缓解紧张的情绪。 一行人下了楼梯，朝客厅走来。 他们离乐甜越来越近，乐甜也更看清楚林清媚和朱嫂那张臭脸。 她更紧张了。 「甜甜。」景霁之忽然唤了她一声。 她回神，扬起笑。 景霁之介绍：「这是爷爷，这是奶奶，那是我妈。」 乐甜上前去，跟三位长辈逐一问好：「爷爷、奶奶、阿姨，你们好，我是乐甜，很高兴见到你们。」 两位老人笑呵呵地看着她：「好好，甜甜你也好，快请坐。」 乐甜保持微笑，但没立刻入座，等三位长辈和景霁之都坐下了，她才挨着景霁之在双人沙发位上坐下。 老太太看上去年纪挺大，人却很精神，满头银丝梳得工工整整，插一玉簪，身上穿着印有暗纹的深紫色袄子，脚上一双皮毛一体的小皮鞋擦得干净油亮。 老人的皮肤很白皙，眼神清澈，唇红齿白，仿佛那种保养得极好的欧洲贵族老太太。不知是日晒太少，还是本身就有西方血统。 她从袄子袋里摸出两个红包，微微颤颤站起身，塞到乐甜手里：「甜甜，爷爷奶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红包你拿着，自己去买点喜欢的东西。」 乐甜一惊，忙站起身，客气回推：「谢谢爷爷奶奶，但是我不能收。」 老太太力气不小，把红包连带她的手又抵回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也不再跟她客气，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乐甜尴尬地看一眼景霁之，景霁之拉了拉她的手，笑说：「爷爷奶奶给你的，你赶紧收起来，你不要，我可要了啊。」 两位老人一阵笑，拍着孙子的手臂：「就你调皮！」 乐甜也跟着笑，无意间瞥见坐在对面的林清媚一张严肃脸，笑容立马就僵住了。 她对林清媚重新扬起笑，对方却还是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乐甜心中发憷，移开目光，回座。 老太太说：「今儿霁之要带女朋友回家吃饭，我已经和他们都说好了，今儿中午大家必须都回来！得和霁之的女朋友见个面才行！」 景霁之小声跟乐甜补充：「我爸有个朋友来上海，他早上去跟对方碰个面。两个叔叔已经分家出去了，住在其他地方，不过周六中午都会回来吃饭。」 乐甜听明白了，点点头。 就是一会儿还会有几号人来参观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爷子问：「听甜甜口音，不是本地人？」 景霁之替她回答：「她北京人，在北京出生和长大，在北京上大学，后来去英国读研，今年五月刚毕业。」 「今年六月才毕业？」林清媚终于说话了，惊讶道，「那还不到二十五岁？」 乐甜看过去，就见对方皱着眉心，一脸诧异又看不上自己的样子。 景霁之点头：「嗯，甜甜是九七年的。」 林清媚更意外了：「那跟你差了一轮不止呀？」 景霁之笑着看乐甜：「差十四岁。」 两位老人互望一眼，没说什么，表情也是相当意外。 他们以为乐甜就是长得显小，少说应该也有二十五以上，倒没想到才二十出头。 孙子前两天突然打电话回来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吃饭，但也没说清楚女方是什么情况，大家就都以为他应该也是找个年龄差在十岁以内的姑娘结婚，毕竟组成家庭是一辈子的事，这年纪相差太多，首先俩人就不好处，有代沟不是？ 景霁之他妈又阴阳怪气地问：「那敢情乐小姐大学没毕业呢就跟我们家霁之谈上了？」 乐甜一愣，不知该怎么说，求助地看着景霁之。 景霁之也烦躁，相当不客气地回过去：「甜甜今年六月从英国回上海工作，我俩才在一块的，哪来的没毕业就在一起了？」 他口气比平时重，听得出已经很不耐烦。 而且他也没打算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和乐甜认识一周就闪婚，这帮老古董不仅不会理解，还会觉得乐甜随便，所以说今年才在一起是最安全的说辞。 老太太看一眼儿媳，出声打圆场：「清媚，现在大学生都谈恋爱的呀，更何况研究生毕业了。甜甜是念书早吧？所以二十三就研究生毕业了？」 第512章 景甜番外【042】 042 乐甜点头：「嗯，我上小学跳过两级，所以十六岁就上大学了。」 爷爷笑道：「还是个学霸！」 林清媚冷笑了下，依旧一脸看不上。 乐甜在心里嘆气，知道自己将来要跟景霁之復婚办婚礼，这位大妈估计是要折腾她的。 这么恶俗的情节，怎么就发生在她身上了呢？ 就不能来一个对她友好点的婆婆？ 佣人端了花茶和茶点过来，大家便暂时结束了话题，安静品茶。 一杯茶的时间过去，老太太优雅地将瓷杯放到茶几上，双手交叠置于大腿上，又柔声问：「那甜甜家里头现在还有些什么人吶？」 乐甜放下茶杯，用纸巾拭了下唇角，笑道：「家里还有奶奶。」 老太太意外：「就剩下一位奶奶了？」 乐甜点头：「嗯，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空难去世，是爷爷奶奶把我养大的，爷爷上个月月底又去世了，现在奶奶和我一起生活在上海。」 老太太「哎呦」一声，怜悯道：「也是可怜吶。」 乐甜抿唇笑：「还好。」 老爷子问：「那父母生前是做什么的？」 乐甜答道：「爸爸生前是北大医学部的副教授，妈妈是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爷爷和奶奶是北京外交学院的教授。」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对乐甜的背景颇为满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清媚又开始阴阳怪气了：「这家里头长辈都是知识分子，那乐小姐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哪个大学毕业的？」 乐甜刚想开口，就听景霁之口速飞快地说：「甜甜本科北外，研究生newcastle university，现在是上影译制片翻译部的翻译。」 林清媚没听明白：「什么？」 景霁之：「反正国外这些大学，除了哈佛，其他的说了您也不懂。」 林清媚气道：「你这个臭小子，欺负你妈没出国念过书是吧？」 怕孙子和儿媳吵架，老太太又出来打圆场了，笑着看向儿媳：「翻译挺不错的呀，清媚你之前不是说女孩子学外语是极好的，以后孙子能在家多学一门语言？」 林清媚登时就说：「对对，之前霁之和一位高中英语老师相亲过，我说的就是那位……」 话没说完，就被景霁之粗暴打断：「停停停！上次那个不是相亲，是您违背我的意志擅自跟人定下吃饭的时间，我去帮您赔礼道歉而已。」 他说完，低头在乐甜耳边小声解释：「我没跟人相亲，那次就是去跟人家说明白而已，不然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的。」 乐甜脸上没了笑意，暗暗把他推开。 当时他们还没和好，景霁之即使去相亲都是正常的，她不会因此跟他闹，但心里肯定是会有点不舒服的。 她性子直来直往，不高兴就摆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林清媚瞧见了，说得愈加厉害：「一样都是学外语，但这个搞教学和搞翻译不是一回事的呀。将来要想孩子其他语言学得好，这妈妈肯定要搞教学才会更有经验的呀！」 乐甜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心里不舒服，但也没办法。 景霁之维护她，就当场跟林清媚呛起来：「您这么喜欢搞教学的？那您当年怎么没找个奥数教练把您的孩子给训练到北大去呢？您干嘛找我爸那种生意人？」 林清媚被噎得满脸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气得起了身。 朱嫂便跟着她出去了。 乐甜偷瞄一眼，好像是去厨房了。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和老爷子看上去也有点尴尬，笑着喝茶，并没多安慰被林清媚阴阳怪气的乐甜。 倒是乐甜有点担心，小声问景霁之：「你刚才那样说你妈，有没有关系啊？」 「她故意的，不说她说谁？」 「那也不能当面这样说……多不好啊……」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狗吠声。 乐甜循声望去，就见一位穿着黑色皮草、烫着茶色大捲髮、手上挽着一只红色爱马仕铂金包的年轻女人，牵着一只阿拉斯加进门来。 乐甜觉得那只狗有点眼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堂妹，景莉。」景霁之在她耳边低语，「刻薄狂妄的一人，别理她。」 「哦。」 乐甜眼睛看着那只狗，越发觉得眼熟。 「朱嫂！朱嫂！」景莉人还没进客厅，已经开始囔囔着喊人。 朱嫂忙从厨房钻出来，搭上笑脸，小碎步朝景莉跑去：「哎，景莉小姐来啦？欢迎欢迎。」 景莉根本不拿睁眼瞧她，狗圈直接递过去：「带caesar去洗个澡！」 朱嫂面上一黑，迅速白了景莉一眼，却又在下一秒笑着接过狗圈：「好的景莉小姐。」 这时，又有一个穿着皮衣和牛仔裤的年轻男生进门来，同样囔囔着「朱嫂」。 朱嫂人刚拉着狗要从旁边的侧门出去，听到声音又拉着狗回来，依旧一副谄媚的模样：「哎呦霁聪少爷也来啦？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给我泡一杯美式，快！」 「好咧霁聪少爷，您先进屋坐，马上就好。」 于是朱嫂一边拉着狗，一边去给少爷泡咖啡了。 乐甜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深宅大院的丫鬟不好做啊。 景莉和景霁聪进客厅来，俩人都同时看到乐甜。 景霁聪笑着走过来，屁股往老爷子身旁一坐，笑道：「呦，这位就是大哥的女朋友吶？」 乐甜沖他笑了下。 景莉则一脸冷淡地在林清媚刚才坐的位置坐下，兀自拿出手机摆弄，没拿正眼瞧乐甜。 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丫头呢。乐甜心想。 「美女贵姓啊？」 乐甜回神，正要回答，就听景霁之一声严肃喝道：「叫大嫂！」 景霁聪便乖乖喊了声「大嫂」。 乐甜笑道：「我叫『乐甜』，音乐的『乐』，甘甜的『甜』。」 景霁聪拍手：「好名字啊大嫂！真是人如其名！人比……」 景霁之一个眼神过去，小伙子笑着闭上嘴，往沙发上一摊，手机拿出来。 老爷子拍拍小孙子的背：「你小子坐没坐样，一来就玩手机！」 景霁聪扬了扬也不知道跟谁发消息的微信对话框：「我正跟人谈生意呢！一单几个亿的生意！您可别小瞧了我！」 乐甜心想：好傢伙，看不出来还是个做生意的，倒像是个开网吧的。 第513章 景甜番外【043】 043 众人说说笑笑，过了会儿，林清媚从厨房出来，看到霸占了自己位置的景莉，脸上闪过几秒厌烦，但很快就换上笑脸，走过来，轻声细语道：「小莉和霁聪过来了呀？大人呢？」 她扭头看一眼门口：「爸爸妈妈有一起过来吗？」 景霁聪说道：「不知道那俩老的起床了没，我昨晚没回家睡，刚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说着，打了个哈欠，眼泪给崩出来了一点，活像个犯了毒瘾的瘾君子。 景莉眼睛粘在手机上，头没抬，也没吭声。 乐甜坐在一旁看着，心里不太喜欢这家人。 景家除了一对老人还算客气外，目前出现的这些人都不怎么样，也难怪景霁之要在外面住。 朱嫂咖啡端上来，顺带连狗也一起拉过来，狗看到乐甜，朝她吠了两声，然后就温顺地趴在地上，小声呜咽着。 这么一看，刚才像是在跟乐甜打招唿。 「哎我说大姐，你没事干嘛老带晏扬哥的狗上咱家？」说话的是景霁聪，「你这是舔人没舔着，改去舔狗了是吧？你难道就没听过一句话，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景莉怒了，抽出垫在后腰的抱枕，朝他砸去。 乐甜终于想起梁晏扬也有一只阿拉斯加，她落水那晚，梁晏扬就是在公园遛狗才凑巧救了她。 难怪那狗刚一进门，她就觉得眼熟。 她好奇梁晏扬和景莉的关系，凑到景霁之耳边，小声问：「你堂妹帮梁律师养狗？你们家跟梁家是不是挺熟的？」 景霁之侧过脸看她一眼，眼神禁忌，没吭声。 林清媚挨着景莉坐下，笑道：「梁家小少爷听说一直没找女朋友，要不我去跟梁太太说说，替咱们小莉牵个线？」 老太太看着孙女，笑说：「小莉和梁家老么从小一块长大，男方要是有意思，早几年就跟小莉谈了，不用等到三十好几了才让人去牵线。这种事，男方没那意思就算啦，咱们小莉又不是找不到对象。」 乐甜听明白了。 景莉和梁晏扬青梅竹马，且还暗恋梁晏扬，但梁晏扬没那个意思。 想起梁晏扬对自己的表白，乐甜一阵尴尬。 怎么会这么巧…… 难怪景霁之知道她和梁晏扬见面要发疯了。 这要是以后万一梁晏扬和景莉真结了婚，那…… 乐甜不敢想。 …… 十一点多，景霁之他爸才出现，风尘僕僕地进门来。 大家都在闲聊，只有乐甜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因此她是第一个注意到景霁之他爸进门的。 为什么她会一下知道那位是公公，因为景霁之老早给她看过照片，她有记住人长什么样子。 景霁之他爸快七十了，看上去还相当年轻挺拔，和穿着旗袍、身材玲珑有致的林清媚倒是般配。 今儿许是因为出门会友，他没穿正式西服，在白衬衫外面套了件几何线条设计的开襟毛衫，进门来，就先将深色呢大衣脱下，挂到客厅边的原木挂衣架上。 他微笑着进客厅来，没发出半点声响。 乐甜眼睛与他一对，愣了几秒，害羞地沖他笑了下。 这时，众人才发现景家当家的回来了。 林清媚忙起身，朝老公迎过去，亲亲密密地挽上老公的手臂。 景莉自动起身，坐到老太太身边去。 林清媚挽着老公在乐甜和景霁之对面坐下。 「这位就是霁之的对象吧？」他微笑看着乐甜，「你好，我是景霁之的爸爸，我叫景恪森。」 「叔叔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景恪森笑道：「有位朋友中午就要离开上海，我前几天忙，一直没机会和对方见上面，今早赶紧去见一见，抱歉，回来晚了。」 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很斯文，说话声调适中，因为声音好听，口气又带着善意，让人听了莫名觉得舒服。 乐甜受宠若惊道：「不会的，您回来得刚刚好，我们也才到没多久。」 景恪森笑笑，转而去跟老爷子老太太说话。 乐甜观察了未来公公一会儿，凑到景霁之耳边，小声说：「你跟你爸长得好像哦，连气质和说话的风格都很像。」 景霁之笑，压低声音：「我爸帅吧？他年轻时候很多姑娘追的，和我妈结婚后，还三不五时有小姑娘闹着要当他的三儿呢。」 乐甜：「……」 她想收回自己刚才那句话，景霁之这嘴，跟他爸一点不像，太损了。 一行人聊到快十二点，景霁之的二叔三叔两家才姗姗来迟，一来就囔囔着要开饭。 林清媚便带着朱嫂去准备午餐，景霁聪和景莉扶着俩老人移步餐厅，乐甜想去洗手间，景霁之便带她上楼去。 二楼是起居空间，红棕色木地板、深棕色皮质家具，与一楼风格一致的老上海风。 乐甜跟着景霁之进了二楼客厅旁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足有四五十平方，墨绿色的復古皮质高箱床、皮沙发和贵妃椅、民国风的书架和办公桌，就连吊灯都是復古款。 「这是你的闺房啊？」乐甜咋舌，「好老派啊。」 景霁之抬头看自己曾经的睡房：「这个房子没重装过，一直是哪里坏了修哪里，没有真正去大装修，所以很多东西都是以前留下来的。」 乐甜左右瞧着，问：「那通房丫头呢？你不是说养在上面？」 景霁之笑：「你还当真啊？」 乐甜轻哼一声，进了一旁的浴室。 她坐在马桶上时，景霁之就在一旁洗手，瞧着镜子里自己的帅脸。 乐甜边尿尿边观察环境，说：「房子是老了点，但是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平时很用心在保养。」 「我妈平时没啥事儿，就是指挥家里一帮佣人打扫这打扫那的，她有洁癖，倒是适合做这种事儿。」 「有洁癖啊？那她会说你爸把尿给呲到马桶圈上吗？」 景霁之不说话了。 乐甜咯咯直笑：「看来你们是遗传啊。」 「男人都这样。」 乐甜「切」一声：「谁说的？人家国外很多男的都是坐着尿的好吧？那样就不会呲出去了。」 第514章 景甜番外【044】 044 「不行！我还是觉得那姑娘太小了，跟霁之差了整整十四岁，这日子没法过的呀！看上去娇滴滴的，一点都不像能承担责任的样子！平时估计只会给霁之添麻烦，霁之工作那么忙，还得再养个小女孩，那像什么话……」 「大嫂你当年嫁给我哥，好像也才二十二吧？我们也觉得你娇滴滴，只会给大哥添麻烦的样子。」 「那我能和她一样吗？我嫁给你大哥第二年就生了霁之，之后一直在抚养霁之的过程中自我成长……这些年，我没把家里料理好吗？每次你们来，都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公公婆婆我也从没怠慢过……哦还有，你大哥如果不是有在我后方照顾着家庭，他能心无旁骛去工作？……」 「那你怎么知道人小姑娘做不到？」 「我……」 乐甜嘆气，晃了晃和景霁之牵着的手。 俩人原本要进餐厅了，是她听到景家人在聊自己，执意要停下来听。 景霁之低头在她耳边小声说：「每次周六二叔三叔两家人过来，我妈都会发神经，她说那些话，不是针对你，主要是愤慨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没被承认，借你年纪小发牢骚而已。」 乐甜还是难受：「可她说我太小了，没法跟你过日子。」 「日子是我过的，我说的算，你别理她。咱们结婚后又不跟他们住，管他们说什么。」 乐甜嘆气：「行吧。」 景霁之紧了紧俩人牵着的手，给乐甜无声的支持和肯定，大声轻咳一声，牵着乐甜进餐厅。 正叽里哌啦说话的众人登时闭上嘴。 景霁之帮乐甜拉出餐椅，等她入座后，这才自己坐下。 视线扫一圈众人，带着警告意味，笑笑说道：「我今天带甜甜回来，是通知大家，我俩会结婚，她到时候就是你们的孙媳妇、儿媳妇、侄媳妇、大嫂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没人能撼动，所以不用背后开小会，开了也白开，说一堆废话而已。」 这番话是说给林清媚听的，因为就她一个人跳脚着反对景霁之找乐甜。 二叔三叔两家人讪笑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景恪森则抱着双臂，拧着眉头想着什么事情，却也没训斥出言不逊的儿子。 老爷子老太太挺尴尬的，时不时看一眼乐甜，又时不时看看林清媚。 林清媚也拧着一对精緻细挑的眉，一脸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 一顿饭吃得乐甜心里不是滋味，餐后稍稍尝了下甜点，就暗示景霁之早点走。 景霁之自己也待得烦躁，跟长辈们打了声招唿，就带着乐甜走了。 他们开车到步行街附近停下，然后牵着手在一堆网红店扎堆的街上逛了起来。 「反正情况就是这样了——我爸和爷爷奶奶向来不干涉我的决定，虽然我妈爱管，但我不让她管，她也就没办法。所以你就放宽心，最差也就这样。」 乐甜闷道：「话不是这样说，不管是谁，都会希望得到伴侣家人的认可和喜爱。」 景霁之反问：「那你奶奶也不是特别满意我，我也没怎么着啊？如果要去在意这些，那跟谁都别结了，打光棍最自在了。」 「而且，」他落眸看着乐甜，「爷爷奶奶和我爸都挺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乐甜一喜，扬着一双小鹿一样的大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当然，不喜欢你干嘛给你红包？而且……」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乐甜顿下脚步，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而且什么？」 「而且我爸刚发了微信给我——」景霁之拿出手机，进入和景恪森的微信对话框。 乐甜凑过去看，就见景恪森十分钟前发来两条长长的消息给景霁之： 【儿子，甜甜这姑娘的情况我跟爷爷奶奶了解过了，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她是个好姑娘。你们年龄差大，你以后要多让着点，男子汉心胸要宽阔，做错了该道歉要道歉，该哄要哄，平时要贴心点，多关注关爱另一半，一个美满的家庭，是所有男人成功的必备要素！切记！】 【你妈妈那边，我会多劝着她，你就放宽心，问题不大。也叮嘱甜甜放宽心，代我跟她说，我对她印象很好！】 乐甜双手捂上烧灼的脸颊，长长唿出一口气：「你爸好好啊，说的每一句话都好暖。」 景霁之收起手机，重新揽上她的肩膀往前走，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我家一共也就五口人，四口人站你这边，你还担心什么？」 乐甜笑着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我现在不担心啦！」 …… 这边刚放下心，翌日，她就接到林清媚的电话。 林清媚在电话里说，想跟她见个面，约她在愚园路一家咖啡店见。 景霁之当时刚好回他们之前住的公寓去了，乐甜电话拿在手上，没得求助，牙一咬，干脆应下。 她穿了身简单休闲的衣服出门，打车去昨天逛过的那条街，找到林清媚说的咖啡店。 午后，暖暖的阳光斜斜打在咖啡店的白窗子上。 坐在窗边的林清媚穿着精緻的法式套裙，头上还戴一顶同色系的礼帽，帽沿下红唇精緻妩媚。 乐甜从她面前走过去，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打扮一下再来。 她推开咖啡厅厚重的木门进去，走到林清媚面前，对她点了点头：「阿姨您好，我来了。」 礼帽下的红唇一启：「坐。」 乐甜入座。 林清媚说：「我给你点了杯拿铁，你可以吧？」 「……可以的，谢谢阿姨。」 乐甜心想：林清媚是喜欢安排一切的性格啊，那估计以后要插入他们的婚姻生活。 她暗暗嘆一口气，也没办法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侍应端了拿铁上来，乐甜捧在手心暖了会儿，才小心翼翼轻啜一口。 女孩儿年轻的肌肤粉嫩无瑕疵，即使不化妆，都嫩白得能掐出水，令人羡慕嫉妒，一条奶渍沾在粉嫩的唇上，女人看了都心动，更何况是自己儿子那种快到不惑之年的大叔。 林清媚闭了闭眼，戴着小羊皮手套的手伸进一旁的小坤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沿着桌面，推到乐甜面前。 乐甜一愣，放下杯子：「阿姨，这是？」 林清媚笑道：「阿姨就不拐弯抹角了。乐小姐你还年轻，实在没必要找霁之年纪这么大的。」 女人精明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乐甜：「我相信你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时间，也受够他的脾气了吧？也许你觉得他脾气臭没关系，那是因为你们还在蜜恋期。你跟他谈上个一年半载的，体验过了，就没必要继续执着下去了，外头大把大把的年轻小鲜肉让你选。这是阿姨提前给你的分手礼物，卡里的钱，足够让你在上海找个不错的对象了。」 第515章 景甜番外【045】 045 乐甜懵懵地看着林清媚，等她说完了，落眸看向自己手边的红包。 什么都没想，伸出手，打开红包。 一张金色的银行卡掉出来，乐甜拿上手，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定是一张借记卡。 她抬眸看向林清媚：「卡的密码是？」 林清媚一愣，许是没料到她问得这么直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下，说：「你手机号后六位。」 「哦。」乐甜把卡塞进去，红包就放在手边，也没推还过去给林清媚。 她喝着拿铁，眼睛盯着红包，在心里捋了捋。 林清媚拿钱诱惑她离开景霁之，还说她可以找年轻小鲜肉，没必要栽在臭脾气的老男人身上。 为了逼儿子对象离开儿子，连亲儿子都黑，还是不是人啊。 乐甜在想，该怎么跟林清媚说清楚呢。 如果她把卡退回去，林清媚会以为她嫌少、想要更多，说不定下次还会再整出一张新卡给她；如果她把卡收了，那林清媚会以为她拿了钱就要离开景霁之，到时候时间一到，她没离开，林清媚也会找她。 乐甜琢磨了会儿，放下咖啡杯，把红包收进包里。 林清媚见状，得意而又不屑地笑了下，拿起咖啡杯。 「阿姨，卡我就先收了，不过我会拿回去给james。」乐甜口气寻常，「再由他还给您。」 林清媚一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噎住嗓子，上不去下不来的，卡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瞪大眼睛看着乐甜，半晌后，努力把咖啡咽下去，气急败坏道：「你这是要故意破坏我和儿子的关系？」 乐甜笑了下：「当然不是。我不会说这是您给我的分手礼物，我会说这是您给我的见面礼，但是太贵重，我不敢收，所以委託他还给您。」 林清媚白皙细嫩、涂着大红色甲油的双手撑到桌上，低吼道：「你以为他猜不到吗？」 「那我会跟他解释的啊。」 林清媚气得脸都变了形，眼睛愤愤盯着窗外好一会儿，又回过头看乐甜。 她冷笑着说：「你可真是太傻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离间我和儿子的关系？儿子是我生的我养的，他跟我的牵绊是最深的！你算什么？你就算嫁给他，也只是一个随时能被换掉的女人而已！」 「寻常人是这么想没错，亲子关系大过天，父母最重要。但您儿子就不是寻常人，您难道不了解他？」 林清媚一噎：「你什么意思？」 乐甜淡笑：「您儿子比任何人都贪心都利己。他知道父母跑不了，他就是娶了父母最不满意的对象，父母都是他的父母，这一点任谁都无法改变。但是他想要的女人则不同，正因为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随时能走，他随时会失去我。我和您，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取捨的选择，所以只要我没犯原则性错误，他一定会牢牢抓住我，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属于他的。虽然我从小的教育告诉我不能被任何人物化，但是你我都知道这很难，因为现实世界就是如此，因为男人就是如此。」 她一下说太多，林清媚没听全，更没反应过来。 几十年一直在操持家事、脑子已经被最大程度碎片化的富太太，哪里能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反应过来乐甜所表达的逻辑关系。 但乐甜的结论，与她心底的不安不谋而合。 她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她自己最清楚。 精緻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人他不可能会因为父母的反对而拒绝自己想要的女人、改变自己想要的生活。 老头老太和景恪森就是因为太了解景霁之的性子，所以都依着他，其实她作为母亲又何尝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可正因为所有人都顺着他，看他选一条不容易走的路，她作为母亲，才要顶着压力试一试。 林清媚一个回神，想起自己今天约乐甜出来的目的，精明的眉眼睨过去，强装镇定道：「就算如你所说，我儿子对你死活不放手，好，你们结婚了，那婚后呢？你有没有想过，面对我这个不满意你的婆婆，你真的能过得舒心？你以为我儿子真的能为了你跟我切割掉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那肯定不会老死不相往来，不过我们也不和你住，大部分时间还是能舒心的。生活嘛，偶尔有点不舒心挺正常的，没有谁的生活一定是一帆风顺。饶是您这么能干的人，叔叔那么宠您，您还不是每周六要受二叔三叔两家人的气？」 乐甜提到景恪森两个弟弟，林清媚气得脸色都变了。 「那两家人是真不像话！」她气得直磨牙，「在公司一点贡献都没有，每年光靠股份就要分走大半钱，那可是我老公辛辛苦苦赚的！老头子老太太疼爱小儿子，不拿大儿子当回事，偏心！所以这俩家人才蹬鼻子上脸！每周六来家里蹭吃蹭喝，把家里当免费饭店，每次他们晚上走了，我和朱嫂都要收拾上大半天！这就算了，还看不起人！还有霁聪和景莉，扶不起的阿斗，却死死惦记着属于霁之的财产！」 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堆，总结下来就是——景霁之两个叔叔在公司不干正事儿光拿钱就算了，还觊觎属于景霁之的财产，应该也是看景霁之自己在外头单干，以为景霁之不在乎，所以才生出贪慾。 乐甜安慰林清媚：「阿姨您就放心吧，james不会让人动他一毛钱的。他看着不上心，其实暗中盯着呢。而且james他不是一个人，他背后有一整个的投资集团，对股权股份的把握，多少人在给他出谋划策，您真的以为二叔三叔能抢走他的东西？」 林清媚啐道：「就怕俩老的煳涂了！老头子有时候也念叨，说霁之自己生意做那么大，不差钱，不差人脉不差能力，霁聪和景莉要差得多，想多给他们点财产，让他们以后衣食无忧！我呸！」 老爷子的心态乐甜是明白的，就是看景霁聪和景莉没出息，怕以后坐吃山空，所以想把盘子给他们整大点，让他们后半辈子甚至下一代依旧风光体面。 第516章 景甜番外【046】 046 为子孙好的出发点是没错，但对于景霁之来说，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虽然我不差钱，但不意味着你就能把我的东西拿去给别人。 难怪景霁之不喜欢待在景家了。 心里肯定也是有委屈的，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包里手机震了几下，乐甜拿出手机看了眼。 梁晏扬给她发了微信，问她什么时候拿钥匙。 她看一眼窗外，天色还早，干脆就今天。要不明天上班了又没时间了。 她收起手机，喝一口拿铁，对林清媚说：「阿姨，您就不要再阻挠我和james了，如果我们不合适，不用您开口，我们也会分开；如果我们合适，对彼此都好，那您应该高兴才是。这年头恋爱分手都很正常，但是当父母的反对就很少见了。james是您的儿子，您了解他，他那人还能被我坑了或者欺负了？反过来差不多。」 林清媚眼睛转了几道，反应过来，得意道：「那倒是，那可是我儿子，有谁能坑得了他……」 乐甜于是把红包拿出来递迴去：「刚才我是跟您开玩笑的，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james，卡您收好，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了。」 她朝林清媚郑重鞠了一躬，背上包离开咖啡厅。从窗外走过时，看到林清媚看她的脸色已经不像昨天那么厌烦了。 她不知道林清媚是否就接受她，但她很确定的是，她不会因为林清媚的反对跟景霁之分手，要她分手，除非景霁之不再在乎她、不再爱她。 …… 咖啡厅出来，乐甜给梁晏扬打了个电话，本来也没那么确定梁晏扬这会儿一定有时间，不想梁晏扬就在长宁区。 俩人约好在一家蛋糕店碰面。 梁晏扬人还没来，乐甜看店里蛋糕不错，买了一个四寸奶提，准备带回去晚上当甜品。 店员刚帮她打包好，梁晏扬人就来了。 一见她，就热情笑道：「好久不见。」 她接过店员递来的手提袋，沖梁晏扬笑了下：「不好意思，休息日还麻烦你出来。」 梁晏扬笑：「休息日本来就应该出来，这哪里是麻烦，简直是特别节目。」 乐甜觉得他接下来可能会提出晚上一起吃饭甚至去看电影什么的，头皮不由得一紧，提着蛋糕在一旁坐下。 梁晏扬入座，递出两根指纹锁的备用钥匙：「你用这个钥匙可以开门进去，可以改密码。」 乐甜接过，放进包里，点点头：「好。房子的事情麻烦你了，那个费用……」 「举手之劳，不收费。」 「那……」乐甜一时间没了主意。 「请我吃饭就可以。」 乐甜灵机一动：「好啊，也叫上我老公行不行？他知道你帮了我很多忙，也知道你救了我，一直想感谢你来着。」 梁晏扬笑容不自在：「行啊。」 乐甜起身：「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约。」 「好，我送你。」 乐甜自己开车，没让梁晏扬送。 回到家停好车，她看时间还早，就去超市买了点日用品和晚上做饭需要的食物。 提着满满两大袋子东西进婚房时，客厅里没人，她把东西归类放好，走到卧室，也没人，最后在书房找到正跟人打电话的景霁之。 景霁之看她一眼，表情相当凝重，却没示意她要迴避，她便进去跟着听了会儿。 好像是有谁在美国被逮捕了，他和horton的高层、律师正在开语音会议。 乐甜看着天色不早，再看他一脸焦虑的样子，感觉今晚是没法回她娘家吃饭睡觉了，她干脆直接用傍晚在生超买的食物做了晚餐。 晚餐做好，她回书房。 景霁之一脸凝重地坐在办公椅上想事情。 「出什么事情了吗？」她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是谁被逮捕了？」 景霁之回神，声音很低很疲惫，却还勉强扬起笑：「你来了？今天一整天去哪里玩了？」 乐甜甜甜笑了下：「你妈约我吃咖啡呢。」 景霁之皱眉。 她笑：「你放心啦，我们就是随便聊聊天，没什么的。」 景霁之嘆气，抬手搓了搓脸：「我明天要回美国，ty被抓进去了，七号是保释听证会，我得回去一起想办法。」 乐甜大惊：「ty犯了什么事被抓了？在哪里被抓的？」 景霁之嘆息着摇摇头：「以美国公司的名义，帮蒋凡晞偷偷进口光刻机，被美国政府逮捕，很严重，如果罪名成立，估计要牢底坐穿。」 「天吶！」 此时快要入夜，窗外的天，将暗未暗，灰沉沉一片，山雨欲来之感，有令人窒息的沉重。 这比完全入夜还叫人压抑。 乐甜起身开了灯：「那……那律师有办法吗？」 景霁之摇头：「暂时没什么办法，主要也是还没开庭，一切都还不明朗，过几天跟检方聊过，可能就会知道是什么情势了。」 他不再多说，起身，揽着乐甜出了书房。 看到中岛台摆放着晚餐，低头看乐甜：「你晚上留下来吧？咱俩好久没有单独吃饭、做点私事了。」 乐甜知道他心情不好，也考虑到他明天回美国，再回来不知何时，便应下了。 她给老太太打了电话，安心住下。 俩人吃着简单营养的晚餐，说着家长里短，景霁之的脸色和紧绷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一些。 乐甜瞧他焦虑，便没说要他一起请梁晏扬吃饭的事情。 他好兄弟都出事了，他哪还有心情跟她一起应付梁晏扬。 …… 晚上俩人一起泡澡。 乐甜起初还担心景霁之这阵素太多天，可能会忍不住，不想他却只是疲惫地靠在浴缸的按摩角里，闭眼休息。 乐甜窝在他怀里，往他身上拨着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 「ty被抓了，那他老婆呢？有跟他一起去美国吗？」 「没有……蒋凡晞和合伙人现在正在研发ai晶片，她这种情况别说出国了，离开北京都危险，肯定是没法跟着。」 「哎……」乐甜嘆气，「那她肯定很难过。」 「我要没猜错，她这会儿估计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喝酒、哭……再几天，就该上医院。她这人你要说她坚强，她有时候也挺脆弱的，特别是在跟ty有关的事情上。」 「那肯定的，深爱的老公被抓了啊，搁谁都脆弱啊。你要被抓了，我肯定也不行了。」 景霁之凝重了一晚上的神色，这才会心笑了下：「我还以为我被抓了，你会赶紧改嫁。」 知道他在故意调侃自己，乐甜也反击：「那不行，你被抓了，我还不能继承你的财产，我得等你去世了继承了你的财产我才能改嫁。」 景霁之大笑，爽朗的笑声迴荡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 「那你是不知道我身体素质有多好，活个九十九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你八十五了，改嫁谁？」 518 景甜番外【047】 047 翌日是周一，乐甜之前请了半个月丧假，工作积压了一堆，没法再请假送景霁之去机场。 她一连五天都在加班，忙到水都没时间喝，终于完成两部贺岁档电影的翻译。 景霁之那边也一样忙，通常会在美国时间早上十点拨空给她打个电话，然后再工作。 然而也只能说几句，没法说多，因为唐熠虽然被保释出来，但被软禁在家里，不得外出，不得与外界联繫，很多工作都移交给景霁之，所以景霁之更忙了。 乐甜也理解，安心忙自己的事情。 她本来想跟何婕说不辞职了，但看到单位已经在招人替代她，同事也都当她年前就会走，她想想要不还是走吧，过年期间先休息一阵，也看看有没有机会自己接电影在家翻译。 现在唐熠出事，景霁之待在美国的时间要比在上海多，她也不适合再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最好还是自己出来单干，到时候方便陪景霁之国外国内两头跑。 总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儿。 日子一晃到了圣诞前周，景霁之说公司24号放假，所以他23号才回国。 俩人分开大半个月，乐甜想他想得狠，心里正期待着他能回来陪自己过圣诞。 得知景霁之23号回来，她赶紧开始布置家里。圣诞树、彩灯彩带，她还给自己和景霁之都准备了红色毛衣、圣诞帽和麋鹿角。 她从小接触西方文化，喜欢西方电影，长大后又去英国留学，因此对西方节日特别有感觉。但景霁之则不同，他喜欢过中国传统节日，所以变成美国人过节放假时，他回国；国内过节，他也回国。 不过他虽然无感，但也不会阻止乐甜过外国节日，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有代沟，却还能生活到一块的原因。 有代沟没关系，多点包容和谦让就好了。 彩灯挂好，乐甜起身，把插头插到地插上，刚想按下开关测试效果，手机响了。 打开一看，是梁晏扬的微信。 【上次好像有人答应要请我吃饭，结果让我饿着肚子等了大半个月】 乐甜这才想起来，月初答应要请梁晏扬吃饭，感谢他帮自己处理房子的事情，结果因为景霁之临时赴美，她也把这件事情忘了。 现在景霁之圣诞节要回来两天，他到时候应该只想在家好好休息，不会想跟她一起去应酬梁晏扬。 乐甜心一横，直接跟梁晏扬说，周六中午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 上次跟林清媚吃完咖啡再跟梁晏扬见面，她钥匙拿了就走，并没跟梁晏扬说太多，心里始终觉得梁晏扬一定还有很多疑问想跟她求证，比如她是不是真的跟前夫复合了，比如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可能了？ 乐甜觉得干脆趁这次把话一次性说清楚。 但想是这么想，真正到了礼拜五晚上，她又生出了紧张，怕明天说不清楚，反而令彼此尴尬。 她给远在英国的闺蜜打电话，说起因为一次落水而认识梁晏扬的事情。 闺蜜从头到尾听完了，交代道：「时间太赶巧了，对方可能会觉得你是因为和前夫和好了才甩他的，有的男的没气度接受这种失败，会变态的，所以安全起见，你明天吃完饭千万千万不能让对方送你回家！」 乐甜本能地解释：「我之前也没打算和他怎么样啊，就抱着在上海没朋友，多交一个朋友的心态，我又没吊着他。那现在是因为james不喜欢我和异性见面，我才要避嫌的嘛……」 这话说完，她自己长长嘆了一口气，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放空，心里想： 为什么景霁之不让她跟某位异性见面，她就不能见呢？难道她还没交朋友的自由了？她不喜欢景霁之跟梁斯嘉见面，那他们为了工作的事情不是也见了？ 太不公平了。 闺蜜在电话里说：「可男人不这么想。他们觉得你愿意和他们出去吃饭，就是不排斥跟他们发展，你们就是有可能。」 「那之前几次吃饭要么是有事情要么是巧合，就没一次是为了发展而吃饭。」 「反正你明天注意安全。」 「好烦！」 乐甜突然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抓了抓头髮，拉过被子蒙住脑袋。 闺蜜问她：「你和景霁之现在怎么样了？真的打算三年后再復婚吗？就不怕夜长梦多？」 乐甜更烦了，闷道：「那有什么办法嘛。我爷爷刚去世，我就办婚礼，真的不好。」 「先把婚復了，三年后再办婚礼。」 「我奶奶说不急。」 闺蜜一时无话，半晌后，若有所思道：「也是，你们现在一復婚，景霁之肯定急着要孩子，他都奔四了。可过早要孩子，对你来说肯定不是好事。」 他们是大学同学，当初一起到纽卡斯尔大学留学，闺蜜拿到硕士学位后继续攻读博士课程，而乐甜因为与景霁之闪婚，研究生一毕业就回国工作。 想想回国这半年，她除了翻译出二十几部电影，她还做成了什么？大量时间都耗在跟景霁之的爱恨情仇上了。 没生孩子、离了婚，尚且都能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更别说多出一个需要耗费掉她大量精力的宝宝了…… …… 翌日，乐甜十一点十分才出门，她和梁晏扬约好十一点半在小区附近的老码头吃东南亚菜。 她到餐厅时，梁晏扬已经到了，站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和一位身材高挑婀娜、披着长捲髮的女士说话。 他看到乐甜，笑着跟她点点头，继续跟对方说话，但没说几句，就绕道位上帮乐甜拉开了椅子。 乐甜一路走过去，心里就在想：那女的身材真好，她一个女人都看得兴奋了，更何况是男的。梁晏扬应该去追这种姑娘才是，不说别的，带出去有面子，在家看赏心悦目。 她走过去，正想也和梁晏扬的朋友打个招唿，对方正巧这时候回过头。 她脚步登时一顿，懵了几秒后，差点骂出声。 那女的竟然是梁斯嘉！ －－－－－－题外话－－－－－－ 还有一更 519 景甜番外【048】 048 梁斯嘉脸上化着精悍利落的妆容，穿着一身黑色掐腰毛呢连衣裙、尖头细高跟。这一身打扮衬得她腰细胸大屁股圆的，再把妩媚的长捲髮放下来，活脱脱一个惹人犯罪的厉害角色。 乐甜低头看了看自己。 为了让梁晏扬觉得她其实也蛮寡淡的，她今天特地穿了十分普通的一身出来——白色长羽绒、黑色毛衣加蓝色牛仔裤，脚上还有一双笨重的深灰色雪地靴。 在打扮精緻、身材高挑的梁斯嘉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又土又丑的鸭子。 如果她知道今天会碰见梁斯嘉，她一定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化妆打扮！ 乐甜拢了拢拉链打开的羽绒服，闷着脑袋往前走。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梁晏扬笑笑：「没有，我也是刚到。」他为乐甜拉开椅子：「请坐。」 梁斯嘉还站着，出于礼貌，乐甜没有立刻入座。 「遇到了个朋友，聊了几句。」梁晏扬解释。 乐甜点点头，对梁斯嘉笑了下：「你好。」 梁斯嘉也跟她点了下头：「你好。」然后看向梁晏扬：「那梁律我就先过去了，有时间再约，我最近都会在上海。」 这句话叫乐甜听进心里。 梁斯嘉最近会在上海，她记住了。 人走后，乐甜入座，看一眼梁斯嘉款款离去的婀娜身姿，内心五味陈杂。 今天见到梁斯嘉真人，才发现她远比照片惊艷。 照片是几年前拍的，那时候梁斯嘉还是一个朴素的留学生，没有化妆，没有烫髮，或绑着简单的马尾，或把黑长直放下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美得像道光，乐甜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照片，都感觉被光晃到了眼睛。 今天的梁斯嘉，上着精緻的妆容，穿着能绝对凸显身材优点的高级套装，不仅美，还添了几分妖冶妩媚。 平心而论，梁斯嘉和景霁之，外型真的是很登对了。 「吃点什么？」梁晏扬问。 乐甜没回头，依旧看着梁斯嘉，驴头不对马嘴地问了句：「她是谁？」 梁晏扬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朋友。」 「怎么认识的？认识很久了吗？」 「认识好几年了，她之前和我另一位朋友在一起过，所以间接就认识了。」 「她和你那位朋友，现在还见面？」 察觉到诡异的沉默，乐甜回神，看向梁晏扬，就见他正笑着看自己。 乐甜讪笑：「哦，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大美女的生活。你知道我脑子天马行空的嘛。」 梁晏扬哈哈大笑，把点菜的平板递给她：「你先点菜，一会儿我和你慢慢说。」 「哦好。」 偶遇情敌，乐甜哪还有心情吃东西，随便点了个印尼炒饭和冬阴功海鲜汤，就把平板递迴给梁晏扬。 梁晏扬食慾好像不错，把招牌菜都点了。 俩人吃着饭，见他好像忘了要跟自己慢慢说梁斯嘉的事情，乐甜佯装不经意提醒道：「所以刚那位女生和你朋友还见面呢？」 「哦那个，」梁晏扬放下勺子，喝一口水，说，「他们现在一起做项目，免不了要见面。她刚还说这次来上海，本来打算跟我那位朋友见面，结果朋友回美国了，没见上。」 说的是景霁之没错了。 乐甜眸光一敛，拿着叉子的手指不断收紧：「都分手了干嘛还特地见面？」 「他们属于外部因素导致的分手，不是感情出问题分手，刚好我朋友前阵子离婚了，所以他们也许有复合的意思。」 乐甜：「……」 她感觉自己心脏好像裂了一道口子，拿着叉子的手哆嗦起来。 她抬起左手按住右手手腕，命令自己要冷静。 她强装镇定，看一眼不远处独自用餐的梁斯嘉，问梁晏扬：「是离婚的朋友想复合，还是那位女生想复合？」 「这我就不清楚了。」 乐甜神色复杂地盯着梁斯嘉。 她中午一个人在这里用餐，很有可能就住在附近的酒店。 这家餐厅在黄浦湾附近，梁斯嘉选择也住在这块，用心不言而喻。 原来风暴已经形成，并且慢慢移动至她和景霁之的生活，今天之前，她却还天真地觉得自己和景霁之之后会顺顺利利。 …… 一顿饭吃得乐甜差点消化不良，但她还坚持着，只为从梁晏扬口中套出更多梁斯嘉和景霁之的前情往事。 「当时朋友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女方负气提出分手，以为男方会挽回，结果并没有，闹分手就变成了真分手。女方后来去了英国，男方在美国，俩人算是彻底结束。」 景霁之当年和梁斯嘉分手的内因，梁晏扬也不得而知，只是辗转从景莉那边听说林清媚和景恪森都不满意梁斯嘉，由林清媚出面跟梁斯嘉谈。而景霁之那边的说法是，觉得梁斯嘉变了，闹分手，要他去哄，他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心情，干脆就此分手。 所以结合两方的说法，梁晏扬理出一个脉络。 乐甜听明白了，也对上了。 景霁之还是那个景霁之，当初她闹离婚，他都没挽回，更何况是梁斯嘉闹分手。离婚他都无所谓了，还分手呢。 可…… 她当初拿梁晏扬刺激他，他好像是有「挽回」她的，虽然用的是渣男手法。直到她要搬出去，他才放弃。 如果不是遇到爷爷过世，他们一起回北京奔丧，有了一次坦诚的谈话机会，她和景霁之或许也会就此分开吧。 毕竟景霁之是一个不低头也不挽回的大男人。 …… 结束和梁晏扬的午餐，乐甜心情更复杂了。 梁斯嘉的出现，戳到她痛处了。 她不仅发现自己哪儿哪儿都比不上樑斯嘉，还重新纠结起景霁之和梁斯嘉分手时，到底是真的不爱了还是还爱着只是不愿低头所以才分手。 她上网，疯狂搜梁斯嘉的消息，去梁斯嘉和景霁之的社交平台翻个底朝天，想找出答案说服自己。 可景霁之社交平台几乎不发任何跟生活有关的东西，她根本翻不出什么。而梁斯嘉那边，倒是有很多耐人寻味的内容。 －－－－－－题外话－－－－－－ 明天见 520 景甜番外【049】 049 比如景霁之每年生日那天，梁斯嘉零点一过，一定会发一条内容为「祝你生日快乐，过得比我开心」的微博；也会在一些平平无奇的日子里，发一些思念某人的内容。 这些文字，不管主角是不是景霁之，在乐甜眼里全都成了扎心的针。 唯一令她欣慰的是，景霁之对梁斯嘉写的这些茶言茶语从未有过回復，也未关注过梁斯嘉，或者说很早就取关了。 可乐甜还是焦虑，给景霁之打了电话，却忘了美国那边是凌晨，景霁之已经睡了。 「怎么了？」景霁之接了电话，睡音很重，还有点被半夜吵醒的不悦。 乐甜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想你了。」 电话那头，景霁之笑了下，然后就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他应该是掀开被子，靠在床头，开了灯。乐甜跟他隔着一整个太平洋，都知道他此时一定是以这种姿势，半眯着眼睛跟自己讲电话。 这就是夫妻，对他生活中大部分习惯了如指掌。 乐甜藏不住话，本想跟他说今天碰到梁斯嘉了，但转念一想，这么说，要牵出她跟梁晏扬见面的事情，生生又把话给忍下去。 电话那头，景霁之打了个哈欠：「还有事么？没有的话，我去睡了，忙了一天，累死了。」 乐甜嘆气：「那你去睡吧，晚安。」 电话挂上，她把脸埋进曲起的腿间。 电脑画面停留在梁斯嘉的微博上。 她刚刚又发了一条微博，没有文字内容，只有一个系统表情的心和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远景陆家嘴，看那角度，她应该是在外滩某个户外咖啡屋取的景。 乐甜近乎神经质地想——梁斯嘉这是又在想念景霁之？因为她知道景霁之工作的地方就在照片里某幢大楼内？ 乐甜快被自己搞疯了，这事儿又不能跟景霁之说，无人倾吐，只得给闺蜜打电话。 英国那边早晨七点多，闺蜜已经起床了，正在吃早餐，准备八点多出门上课。 听乐甜近乎絮叨又崩溃地说了一通后，安抚道：「也不一定写的就是景霁之，也许单纯喜欢陆家嘴。」 「可她跟james的朋友说，这次来上海，本来要和james见面，只是因为james突然去了美国，才没见成。天知道他们见了面会说些什么……james看她那么美，心里难道都没什么想法吗？」 闺蜜大笑，嘴里啃着三明治，囫囵道：「到底多美？照片发张我瞧瞧。」 乐甜就坐在电脑前，立马从梁斯嘉微博相册里截图了一张最新自拍发过去。 闺蜜在电话里说：「甭管对方美不美吧，你要坚信你也不差，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是景霁之跪在纽卡斯尔大街上求婚的女人，你是他带回家见家长的女人，真犯不着为一个n年前的过气前任耿耿于怀。说真的，男人这把年纪了，追求的肯定不是情情爱爱。」 乐甜揪着眉头：「可他只要想起对方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也不能接受。」 闺蜜打趣道：「你干脆把他抓到精神病院去电击，做成部分记忆缺失算了。」说完，又道：「我看到照片了。」 乐甜来了精神：「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骨架太大了，看着有点糙。而且骨相不好。现在是年纪没到，脸上有肉包着，看不出明显的硬伤。过几年，脸上皮肤松弛、胶原蛋白流失，她那脸骨挂不住肉，什么法令纹啊，泪沟啊，颧骨啊，全都会跑出来，一下就会老得很快。」 闺蜜现在在修导演课程，对人物美学有一定研究，乐甜深信不疑，心情好了些。 她发了一张自己洗完澡的素颜自拍过去：「那你看看我，也给我评价评价。」 「遵命啊景太太，小的这就细细去看。」 乐甜捂着嘴巴笑，内心暖暖的：「我好想回英国看你，好想回去和你一起念书。」 闺蜜毫不留情拆穿她：「你得了吧你，当初为了个认识一礼拜的老男人把我抛弃了，现在好意思说想我？滚你个渣女……」 「我要努力赚钱，以后投资你导的电影！然后还要亲自翻译你拍的电影！」 俩人隔着电话线笑作一团，乐甜原本郁闷的心情畅快不少。 闺蜜在那头点评她的长相：「你骨相比你老公的过气前女友好呢。你脸骨小，轮廓精緻，而且你不是那种肉多的长相，皮肤几乎是很紧緻地贴在脸骨上，以后即使年纪上去了，胶原蛋白流失，也不会下垂得太厉害，因为你本来就不是靠肉撑起来的脸，而是靠骨头。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说的就是你这种。」 乐甜听完，喜滋滋地反馈：「james也说我脸长得好，还说以后生个女儿，希望长得像我。」 「那不然你以为阅女无数、腰缠万贯的景老闆，单到三十六，却一周跟你闪婚，不是图你年轻漂亮？」 「当时以为他是觉得我性格开朗、活泼可爱……」 「景太太对自己误会挺大。」 笑过一阵，乐甜嘆息着说：「我确实不能再作了，再作下去，他应该会厌烦我。我觉得我这次有进步，都见到梁斯嘉了我也没对james发疯，搁以前，我这会儿估计已经离家出走了。」 「嗯，是有进步，但是还得继续修炼。」 「修炼什么呢？」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修炼到一点也不在乎那个过气前女友。」 「哎，再给我一点时间吧。」乐甜看一眼时间，「你是不是快到点去上课了？那我不吵你了，你下课后不忙给我打电话吧。」 电话挂上，她踟蹰几秒，退出梁斯嘉的微博，内心已是决定不再去看这些东西。 刚想着也退出电脑微信，看到对话框里梁晏扬的头像，突然想起中午一起吃饭，她光顾着问梁斯嘉和景霁之的事情，都没让梁晏扬有谈他们自己事情的机会。 她有种梁晏扬还要跟她约饭的预感，思考几秒，给梁晏扬发去几句道别的话，直接删除了好友。 521 景甜番外【050】 050 乐甜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被老太太喊起来吃晚饭时，发现自己浑身没劲儿，似乎要感冒，老太太念叨着她不运动，所以抵抗力不好，她吃完饭，赶紧拿上瑜伽服去瑜伽会所。 上次来，还是景霁之出去相亲，她喝闷酒，结果失足掉进湖里那会儿。因为在冰冷的湖里扑通没多久就晕过去，她这一切归咎为自己体能太差，所以心血来潮一连操了几天瑜伽，然后……然后就再也没来过。 瑜伽教练看到她，一脸写着「那个玩票的又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跟人笑笑，背着运动包钻进了更衣室。 第一节课是普拉提，大家在瑜伽垫上动作很大地甩来甩去，乐甜也跟着动作练，太累了，第二节课的五分钟冥想，她直接睡着了。 瑜伽课的音乐轻柔放松，乐甜就这么盘腿坐在那里打盹，后来还是教练下来提醒她，她才醒来，勉强又跟着练了会儿。 …… 结束前，又有一段十分钟的冥想，乐甜又睡着了，直到打扫卫生的阿姨进来开窗通风，她才被冷醒。 一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赶紧进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回家。 「嗨，这么巧？」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好像有人在说话。 乐甜别说在这里没朋友，在整个上海都没女性朋友，她不觉得是谁在跟自己打招唿，便就没理。 「又见面了。」这声音就飘在她耳边。 她本能地转头去看，就见同样也穿着瑜伽服的梁斯嘉站在自己面前。 乐甜倒吸一口凉气，双眼因为太过震惊而圆睁着。 梁斯嘉大大方方笑说：「你是梁律的朋友？我没认错人吧？」 乐甜回过神，警惕地「嗯」了一声。 梁斯嘉对她笑笑，转身开了自己的储物柜，从里头拿出衣服，边说：「没想到这么巧，一天之内竟然两次偶遇。」 乐甜没吭声。 她今天中午还能基于礼帽而对梁斯嘉微笑，可下午看到她微博上发的那些东西，对这个女人笑不出来了。 这可能是一个想来抢走她男人的狐狸精，需要给脸吗？ 梁斯嘉自顾自地说：「我要在上海住一段时间，所以就想找个地方锻鍊，这边刚好距离我住的地方近，就来了。」 乐甜不想跟她多言，却又忍不住好奇，想问她要在上海住多久。 她转过身去，眼睁睁看着梁斯嘉当她的面，脱下一整套瑜伽服，只穿内衣站在那儿摆弄连衣裙。 不得不说，梁斯嘉身材是真的好。 她穿着性感的黑色蕾丝胸衣和同系列低腰三角裤，皮肤白皙、凹凸有致，一双长腿匀称笔直，性感得不可方物。 这副身体，景霁之也见过了吧。 分开后，他还会怀念吗？ 乐甜心脏忽然有点不舒服，匆忙打开储物柜，拿出里头的保温杯喝下一大口温水，一手撑在柜门上，这才缓过来。 梁斯嘉已经穿好连衣裙，这会儿正坐着穿丝袜。 透肉黑丝从她白皙纤细的小腿一路往上抻，把那白腻的皮肉往里收，乐甜余光看着，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看见这一幕，肯定要石更了。 「你来上海出差？」乐甜把保温杯收进柜子里，然后一件件拿出衣服，「要在上海待多久？」 梁斯嘉低头穿丝袜，笑说：「我来找一个人，不算出差。如果有结果，也许会考虑在上海定居，如果没结果……」 她失笑着摇摇头：「希望不会没结果。」 乐甜脑袋一轰，强忍着想上前扇她巴掌的冲动，镇定道：「找喜欢的人？」 「嗯。找我初恋男友。」 乐甜把衣服都拿出来，用力关上柜门，转身看狐狸精：「初恋？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吧？也许对方已经结婚了呢？」 梁斯嘉丝袜抻好了，站起身，小心翼翼拉到腰上，把整个臀部都包裹着，然后才放下裙摆。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乐甜：「我知道他离婚了，所以我想挽回。」 她从柜子里拿出高跟长靴穿上，运动包一提，跟乐甜颔了首：「我先走了，改天见。」 门关上，乐甜气得用力踢了一下地板。 回家的路上，她始终紧握着手机，几次冲动想打给景霁之，都在最后关头控制住自己。 因为她知道打跨洋电话就为闹这件事，景霁之会厌烦的，他现在在那边忙到焦头烂额，她没关心他就算了，还因为猜忌打电话去干扰他…… …… 三天后，景霁之回来了。 乐甜一下班就赶回来，结果推开卧室的门，就听见他震天响的鼾声。 行李袋丢在衣帽间的地上，脏衣篮里丢着不知什么时候换下来的外出服。 乐甜忍着烦躁，帮他把衣服洗好晒好，行李袋里的东西也拿出来归到所属的位置，这才去做晚餐。 她一边生气景霁之没有等她回来，跟她说会儿话、一起吃了晚餐再去倒时差，一边又想，景霁之回来就像猪一样睡着，总比一回来就赶紧去见梁斯嘉的强。 这么一想，她心情又好点了。 她决定景霁之在上海的这两天，她都要住在婚房里，防止景霁之偷熘出去跟梁斯嘉见面。 三菜一汤做好，乐甜去喊景霁之起床。 她趴在床边，摇了摇他侧躺的身子：「起来吃饭了。」 景霁之没什么反应，继续打鼾。 乐甜说：「不吃的话，那我自己吃了啊？你半夜起来，只能吃微波炉热的。」 她站起身，正想出去，忽然见到景霁之丢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好像是有信息进来了。 思考几秒，她拿过手机，用密码进入主页。 微信图标显示有未读信息，她点进去，看到置顶的自己的微信下面，有一个暱称叫s+的人发来一条消息。 【james，回上海了吗?我这几天就在上海，住在xxx酒店】 就在乐甜看的时候，s+又发来一个坐标。 那是一家就在附近的五星级度假酒店的坐标。 再然后，又发来一个四位数数字。 梁斯嘉要邀请景霁之去她的房间！ 乐甜脑子一炸，终于是无法控制自己，手机往墙角一摔，一声闷响。 她俯身，把景霁之身上的被子抽调，把房里所有灯光打开，朝景霁之大吼：「你给我起来！」 522 景甜番外【051】 051 景霁之翻个身，蜷缩着身子，继续睡。 乐甜上前扯他的耳朵：「起来！」 他终于动了动眼睫，烦躁道：「我30个小时没睡，你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行？」 因为梁斯嘉的出现而痛苦隐忍了四五天的乐甜，此时已趋于崩溃，就像发现景霁之投资梁斯嘉项目那晚上那样崩溃。 岁月静好时的那些理解、包容与信任，在发现梁斯嘉给景霁之发了酒店房间号后，全都崩塌破碎了。 她此刻只想要一个解脱，她再也不要活在梁斯嘉的阴影里。 她希望今晚就跟景霁之把话说清楚，如果景霁之选择继续和梁斯嘉见面，那她就退出成全他们；如果景霁之选择了她，那他必须在今晚和梁斯嘉切割干净！ 她要非黑即白！她要绝对的忠诚！ 「景霁之，你给我起来！……起来啊……起来……」她去拉景霁之的手臂，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景霁之睁开眼睛，一下坐起身，一脸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准备要见梁斯嘉的？」 景霁之一愣，脸不自在地侧了侧，看着墙角某一点，半晌后，低低道：「嗯，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跟她谈谈，有可能还要带她一起去美国一趟。」 「不准去！不准见她！」乐甜尖叫，双手紧握成拳，恶狠狠道，「你如果和她见面，和她一起去美国，我们就真的分手！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跑到墙角，把刚被她砸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丢回景霁之身上：「现在就给ty打电话！这个项目不做了！」 景霁之一阵无语，把手机重新丢回床头柜上，用力闭了闭眼，没说话。 他眉心紧皱，看上去很烦躁。 乐甜尖声叫道：「打啊！」 景霁之耐着性子解释：「现在联繫不上ty。」 「那你看公司现在谁主事跟谁说！你今晚不和她切割干净！我们就分！」 「你闹够了没？！」景霁之忍无可忍，吼了一声，动作迅速下床，进了衣帽间。 乐甜站在原地，唇角耷拉下来，眼泪在眼眶里翻滚。 景霁之没有变。 他和之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即使知道怎样做她就能有安全感，可他并不愿意为了让她好过而去做些什么。 他在逃避，他心里并不愿意和梁斯嘉切割干净，他口口声声说只是在利用梁斯嘉，可即使是利用，她不开心，他也无法停止这种所谓的「利用」。 他因为「利用」，要不断和梁斯嘉见面，梁斯嘉以为他们还有可能，都已经追到家门口，给他发酒店房号了。 景霁之是何等敏锐深思的人，他难道就感觉不出梁斯嘉想跟他旧情復炽吗？ 「我出去跟朋友喝酒，」景霁之穿戴好一身，从衣帽间走出来，「你早点睡。」 乐甜垂着脑袋，没抬头看他，双拳依旧紧握，声音低落道：「不要去。」 景霁之淡淡看着她，没说什么。 几秒后，她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 她站在原地，死死咬着下唇，在眼眶里滚动许久的眼泪，无声落下。 …… 「fly me to the moon……and let me y among the stars……let me see what spring is like on jupiter and mars……」 老上海风装潢风格的酒店房间里，留声机放着小野丽莎的《fly me to the moon》，在慵懒的爵士曲中，身材高挑曼妙的女人正独自优雅起舞。 她穿着的裸色长裙，材质又薄又软，仿佛第二层皮肤，紧贴在身体上，丰满的ru房、纤细的腰肢、翘挺的臀一览无余，惹人遐想。 随着腰肢的扭动，身体某些部位一颤一颤的，远看，仿若一丝不挂在那儿翩翩起舞。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她停下动作，将散落在身后的长髮拢到一侧肩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走去开了门。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门外，景霁之臭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身子倚在门框边，双手环在胸前，故意挺直了上身，原本就丰满的ru房更加傲人，唇角漾着妩媚的笑：「james，好久不见，要进来么？」 「让开！」 景霁之口气很差，配上他那张臭脸倒是很和谐。 梁斯嘉并不恼，笑着侧开身子。 男人阔步进入房间，直接在沙发入座，右手搭上沙发扶手，双腿交叠，冷冷看着后进来的女人。 「你上周六遇着我太太两次，是故意安排的？」 梁斯嘉惊讶：「谁是你太太？你结婚了？」 「装什么傻？」景霁之咬牙，「你不知道乐甜是我太太？」 「哦，是吗？原来跟梁晏扬约会的那个女人是你老婆啊。」 她故意加重「约会」二字，边说边笑着走去吧檯，倒了两杯酒走过来，身体动作幅度带动胸前的颤动，一对豪ru刺人眼目。 她挨着景霁之坐下，递一杯洋酒给他：「来，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景霁之挡开。 她耸耸肩，把他那杯酒放到茶几上，自己轻抿一口手中的酒。 「好不容易离婚了，干嘛那么想不开还混在一起呢？」她挪动了下身子，朝景霁之挨得更近一些，「你说你都知道她什么滋味了，难道就不想趁这次机会换别的试试？」 这话叫景霁之听着浑身不适，垂眸睨她一眼，笑着讽刺道：「就算要换人，也轮不到你。」 梁斯嘉却好似没听见，喝一口酒，继续装疯卖傻：「你前妻有什么特别的？干巴巴、瘦瘦小小一只，看上去脾气也挺沖，而且似乎不太会做人的样子呢……她能陪你应酬么？能给你事业带来什么帮助么？」 景霁之冷笑反问：「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擅长招待男人，跟什么样的男人都能应付得来特别能耐了？能耐到敢跑到我太太面前装疯卖傻？」 几句话戳中梁斯嘉的心窝子。 她变了脸色，将杯中所剩的酒全干了，脸上很快起了红，酒杯丢到地毯上，人朝景霁之又挨近一些，双ru几乎是紧贴着他的上臂。 她仰着脸看景霁之，双眼透着隐晦的**：「你前妻第一次给你的？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当拓荒者？看着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在你的调教下，变成一个与你习惯完全贴合的工具，很有成就感？」 523 景甜番外【052】 052 半杯烈酒加冰块，全泼到梁斯嘉脸上，然后，酒杯被用力砸到墙角，落到地上，碎成一地玻璃渣。 梁斯嘉惊得身子往后一退，张开嘴巴用力唿吸着，酒液顺着她的头髮、额头往下滴，全都落在她胸前的深沟里。 她颧骨被冰块砸红了，狼狈地看着景霁之。 景霁之扯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警告你，如果再出现在我太太面前一次，我会搞死你这个项目！」 她回神，大笑：「你不会的！这个项目能给你带来多少利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试试。」景霁之转身。 身后，传来梁斯嘉近乎失控的的吼声：「景霁之！你就是个低级的男人！你这种人，没有格局！走不远的！……」 景霁之没搭理，甩门离开。 … 从梁斯嘉那里出来，他发现自己不想回家，他不知道该怎么证明给乐甜看。 乐甜想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可他很难做到。 梁斯嘉的项目已经启动，公司很重视这个项目，斥巨资在北美建立研究所和厂房，ty甚至动员了一位科大研究新材料的教授加入。 horton之前十几年一直做金融，发展迅勐有一部分是时运的关系，但运气不可能一直在，就如2020年，世界动盪，未来格局将发生剧变，许多行业会受波及。唐熠和其他股东很早就有转领域的打算，其中新能源新材料开发是最有前景的项目之一，也是horton转型的方向之一。 所以这个项目，现在已经不是景霁之能做主的项目。 乐甜要他跟公司喊停这个项目，唐熠和其他股东会把他踢出horton…… 景霁之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窗外，陆家嘴金融中心无比璀璨，仿佛倒置的星际。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就连这处向来只有男人喜欢光临的空中酒吧也到处装饰了圣诞树、彩带和礼物盒。 圣诞节是乐甜最喜欢的节日之一，景霁之突然想起自己还没给她准备礼物。 前阵子因为唐熠的案子和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睡觉都是奢侈，哪还有时间和心思去准备礼物。 可眼下，乐甜正生气，是该买点什么哄哄她。 要买点什么呢？ 景霁之打开手机，上了一个北美奢侈品论坛，打算看看里面的带货博主都在推荐些什么。 看了一圈，不外乎都是限量版包包、首饰、化妆品、3c产品之类，景霁之看到一条坠子是麋鹿角、镶了蓝钻的项鍊还挺好看，直接下单了。 乐甜喜欢圣诞元素的一切小饰品，麋鹿角项鍊她会喜欢的…… 继续喝酒。 酒精上头，景霁之思绪变得有点拥堵。 他想起梁斯嘉刚才说他——低级、没有格局、走不远。 他能不能走得远，他不知道，盖棺定论的东西，得到死的那天才知道自己这一生走到什么程度。但他知道，剩下的漫漫人生路，一定是和乐甜携手的。 就算没有乐甜，也不会是梁斯嘉。 梁斯嘉这个女人，虽然极度上进，但她用错了方法，以至于走了歪路。 当年林清媚拿着钱要她分手，她把钱收了，开始冷暴力跟他闹分手，还找了特别委屈无辜的理由，说他不会哄她，没时间陪她。 俩人分手后，她转身就嫁给自己的导师，获得美国绿卡的同时也拿到博士学位。 无缝连接，必然是之前就暧昧已久，或者说早已经出轨。 之后，她那个年长她三十岁的美国丈夫又出轨其他女学生，她带着刚露出雏形的研究项目去了英国，又跟几位英国学术界的老男人打得火热，在他们的帮助下，她的研究终于出了成果。然后她带着这个成果回国了，找上门，问他要不要…… 某些方面，他们是一类人，爱钱、重视利益，但不同的是，他有底线，梁斯嘉大概没有。 用身体上位、谋利，实在是下下策。 身体脏了，灵魂真的还能干净吗？ 这些陈年往事他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对他、对梁斯嘉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在乐甜误会他还想着梁斯嘉的时候，他也没把这些事情抖出来以证明自己如今对梁斯嘉只有不屑。 他向来不在背后说前任是非。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了。 …… 景霁之回到家，乐甜已经睡了。 厨房中岛台上放着她做的晚餐，客厅里圣诞树彩灯发着光。 他把晚餐热了一下，稍稍吃了点，洗了澡，窝上床去，把乐甜抱到怀里。 … 乐甜其实没睡着，她背对门躺着，虽然双眼紧闭，但一直警醒地注意着景霁之回来了没。 她不知道景霁之是真的去喝酒了，还是去找梁斯嘉了，她要等他回来，闻闻他身上有没有酒味，看看他想不想过夫妻生活。 如果他晚上去找梁斯嘉，如果他们做了什么，那他回来，一定对她没兴趣了。 他们分开了三周，再加上之前半个月孝期他们不能同房，他们已经有超过一个月时间没做，景霁之肯定是很想的。 景霁之从后面把她抱在怀里，她趁势翻过身，他的吻就落下来了。 她闻到他唿吸中强冽的酒气，瞬间安心。 他真的有去喝酒。 他动手脱她的睡衣，她没有反抗，温顺地配合着他…… …… 乐甜用蠢笨的方法验证景霁之没有身体出轨，她决定给景霁之最后一次机会。 俩人都闭口不提那晚的争吵，一起过了平安夜。 景霁之看上去像是不记得那天晚上的矛盾，还给她买了礼物，是一条麋鹿角蓝钻项鍊，她很喜欢，戴上后就没取下来过。 … 圣诞节那晚，他们在家吃饭，布置得温馨浪漫的婚房里，他们静静吃着西餐，气氛因为前晚的争吵还有些尴尬，睡都没有多说话。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景霁之这两天都没出门，一直在家里，乐甜庆幸自己那天晚上没有冲动离家出走。 「我明天中午的航班回华盛顿，这次去，大概要过年前才回来。」景霁之口气很淡，切着牛排，并没看乐甜。 524 景甜番外【053】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053 乐甜拿着餐刀的手一紧，指关节泛白。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一个人去，还是和梁斯嘉？」 景霁之一时没说话，停下切牛排的动作，拿起酒杯抿一口红酒，酒杯放下的同时，移眸看向她：「和杨策。」 「梁斯嘉不去了？」 「嗯。」 乐甜稍稍安心，心想，景霁之赶紧回美国也好，至少梁斯嘉跑出国缠着他的机率不高。 她扬起笑：「我二月份开始就不用上班了，到时候我想去美国陪你，你看怎么样？」 景霁之笑了下：「我求之不得。不过……」 乐甜紧张，生怕他不让自己跟着去美国：「不过什么？」 「不过老太太怎么办？」 乐甜松一口气：「奶奶目前还能照顾自己，等她需要人照顾，到时候如果我在美国，我们就把她接过去，你看怎么样？」 「好。」 「嗯。」 乐甜没再多言，低头切火鸡腿。 景霁之这两天话不多，对她也有点冷淡，她其实感觉得出来。 如果他们就此分手，她也就无所谓他的态度；可正因为现在并没有要分手，俩人还得一起生活下去，奔着復婚去、奔着一辈子，所以她会格外敏感地去关注他的情绪、对自己的态度。 大吵之后，景霁之对她冷淡，她不由得就会反思——自己是不是不该为了梁斯嘉的事情和他吵，以后如果还遇到这样的问题，如果还想过日子，她是不是就该忍气吞声？ 她知道自己这种情绪是不对的，而引起她这种情绪的景霁之的态度更不对，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也担心在大吵过后持续升级战火会伤感情。 … 平静地吃完晚餐，景霁之说自己来收拾，让乐甜去洗澡，乐甜就回房了。 她拿了睡衣进浴室，刚关上门，手机进了一通电话。 是一个深圳移动号码打过来的。 她前几天刚在淘宝上买圣诞装饰品，以为是淘宝客服打来求好评的电话，于是接起：「你好？」 「乐小姐你好啊。」对方的声音很特别，隔着电话，都能叫乐甜听出一丝妩媚的味道。 一个魅惑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她咽了咽嗓子，问：「你是哪位？」 「我是梁斯嘉，知道我吗？」 乐甜大骇，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梁斯嘉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 「james昨晚来找我，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他前妻，真的是太巧了，没想到上海这么大，这样都能一天内遇见你两次。」 乐甜身子一抖，差点没站稳，另一手重重按着洗漱台。 「你胡说！」她本能地反驳，「james昨晚出去和朋友喝酒了，怎么可能去找你？」 「哦呵呵，他跟你说他出去跟朋友喝酒吗？那就按他说的算咯。」 乐甜气炸了，气到无语，几秒后，巨大的委屈席捲而来，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梁斯嘉在电话那头说：「我明天中午和james一起去美国，等我们回来，有机会一起吃饭哦，拜拜。」 通话被切断。 …… 「今天怎么洗那么久？」景霁之站在衣柜前拿找睡衣，听到浴室门开的声音，说道。 乐甜吸了吸鼻子：「哦，我把浴室沖洗了一下。」 她按着干发帽，呆呆地走到化妆檯前坐下，找出吹风机，准备吹头髮。 景霁之拿了睡衣，准备进浴室：「那我进去洗了。」 「james……」 他回头：「怎么？」 乐甜从梳妆镜里望着他，眼眶通红：「你明天能不能不去美国？」 景霁之原本还平和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变得烦躁，声音也冷硬几分：「不行。」 见乐甜耷拉着唇角垂下眼睛，他嘆气：「我是为工作去的，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别再闹了。」 浴室门关上，眼泪从乐甜眼角滑落。 她哭着吹干头髮，早早躲上床装睡。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景霁之。 … 乐甜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跟单位请假了一天。 景霁之见她上班时间到了还没起床，终于是挨到她身边关心地问了句：「上班时间到了，不起来吗？」 她背对着他，拉了拉被子盖住脑袋：「昨晚没睡好，请假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睡下就好。」 景霁之不太放心，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让她过会儿过来照顾乐甜，给乐甜做饭，顺便带乐甜过去她那边住。 九点半，他电话响了，他说了句「知道了，这就下去」，乐甜就知道他要去机场了。 她听见景霁之走进衣帽间，过了会儿又出来，再然后，脚步声消失在床边，她的被子被拉下来。 景霁之半跪在床边，把她散落在额前的头髮都拨到后面去，吻了下她的眉心，轻声说：「我去机场了，你在这边好好照顾自己，别乱跑，有事给我打电话。」 她闭了闭眼睛，点头。 「书房的保险柜里有现金，没钱了自己拿。」冷淡了她三天的景霁之，在离别这一刻，终于释放出温柔，「我前阵子往你工行的帐户转了些钱，有大笔开支，你就转帐。喜欢什么就去买，别瞎想，我来赚钱给你买买买。」 「好。」 「我走了，你好好睡一觉，老太太一会儿回过来。」 「好，你去吧。」 乐甜重新拉起被子蒙住脑袋，直到房门关上，她才掀开被子，飞快下了床。 …… 「师傅，你开快点！追上一辆黑色迈巴赫，车牌号是沪a59188！」 乐甜双手撰住的士车副驾椅背，人倾身向前，目光焦急地锁着前方，不断催促的士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里瞧她一眼，用东北口音问：「小姑娘，你要跟的这车车主，是个大富豪吧？」 乐甜心神不宁，没心思闲聊，随口「嗯」了声。 司机笑道：「在上海，这沪a车牌可不好拿吶，而且还是59188这种车牌号儿……你这是要去抓小三？还是你……」 还是你就是小三？ 他及时止住了后半句。 乐甜听出来了，气道：「我不是小三！你看我长这样，像是需要做小三吗？！」 司机师傅大笑：「姑娘你挺幽默。」 乐甜忙着看前方密密麻麻的车，没空搭理他，一双眼睛都快钉到挡风玻璃上了。 525 景甜番外【054】 054 的士司机车技肯定要比景霁之的司机强，下了高架桥，立马就追上了景霁之的迈巴赫。 乐甜第一次搞跟踪，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生怕景霁之后脑勺长了眼睛，看到她在后面的车里，赶紧戴上墨镜，往下拉了拉鸭舌帽。 这是她给景霁之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景霁之真的跟梁斯嘉一起去美国，那他们就彻底结束了。 红灯换绿灯，车流缓慢前行，的士紧跟着迈巴赫。 乐甜躲在副驾座椅后，交代司机：「师傅，别跟丢了。」 司机笑：「好咧！没问题！」 前往机场的道路很多的士车，乐甜这辆紧紧咬着景霁之的迈巴赫，并没引起景霁之司机的注意，很顺利跟着他们到了机场。 她看到景霁之和杨策下了车，各自提着一个行李袋，进了国外出发厅。她戴好墨镜和鸭舌帽，隔着人群跟了进去。 景霁之和杨策在自动值机处列印好登机牌，直接过去安检，乐甜一路小心翼翼跟着，躲在人群里远远观望，直到他们过了安检，身影消失在航站楼里，这才转过身。 其实她也知道，这么跟过来没什么意义，兴许梁斯嘉已经先进去候机了，又或者梁斯嘉会晚点，总归他们真的一起去美国，她跟到这里也不一定能确认些什么。 可她没有其他方法了，就当她是来自欺欺人的吧。 现在确实只见到景霁之和杨策一起进安检，就当他说的都是真的吧，再给俩人的感情一次机会吧。 乐甜胡思乱想、步履匆忙地往出发厅大门走，准备回家。 忽然，斜前方闪过一抹十分具有侵略性的身影。她回头看去，就见一个和梁斯嘉背影很像的女人，拖着一个lv行李箱，匆匆朝安检口走去。 她本能地返回去，跟着对方。 在安检口，她终于看到对方的侧脸，是梁斯嘉没错了…… …… …… 最后一个行李箱整理好，拉到大门边，乐甜把家里的水电和天然气都关了，鞋子换上，打开大门。 门外正打算按铃的人一愣，在她身边的行李箱上打量一眼，意外道：「这是要去哪里？」 时隔一个月再见景霁之他妈，乐甜错愕之余，亦倍感不自在：「回我奶奶那边。」 林清媚看一眼黑乎乎的家里：「霁之呢？」 「他回美国了，过年才回来。」 林清媚点点头，再看乐甜一眼，自来熟地进了家门，把所有灯都打开。 乐甜深吸一气，把行李箱拉回到玄关贴墙而放，跟在林清媚身后进了家里。 她去厨房泡了一壶花茶端出来，在客厅坐下。 林清媚在里头打量了一圈走出来：「你和霁之吵架了？」 乐甜抿唇点头。 林清媚在她斜对面坐下，说：「怎么了这是？家里都同意了你们，你们倒是自己窝里反了呀？」 乐甜没吭声。 林清媚没好气地打量着她，又说：「你倒是说话呀！那天跟我对呛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呀？」 想起自己那天和林清媚吃咖啡，还言之凿凿地称景霁之不会放弃自己，乐甜此时感觉脸上一阵火辣。 她没好意思再提那些自我打脸的话，便就只能不吭声。 林清媚瞧她半天放不出一个屁，不耐烦地问：「是不是梁斯嘉那个女人和霁之见面了？」 乐甜一惊，抬头看过去。 林清媚一脸「我就知道」，用上海话骂了句乐甜听不懂的，随后气愤道：「那个女人现在倒是长本事了呀！当年拿了我两千万，前几天约我吃咖啡，说要连本带利还我三千万，因为她要跟霁之复合，她不欠我什么，没拿过我什么。呵，真是不要脸、自欺欺人！」 乐甜瞠目结舌地看着林清媚。 她实在没想到梁斯嘉胆子那么大，敢找上景家人。 林清媚拿起手中的花茶杯，比划了个泼的动作，兇悍道：「被我泼了一脸咖啡才滚蛋！」 乐甜看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竟然觉得有点爽。 她傻乎乎地问：「梁斯嘉现在好像混得不错，能帮上james的事业，您对她还不满意吗？」 林清媚气道：「我儿子不用人帮！就算需要人帮，也轮不到她一个破鞋来帮！」 「破鞋？」 「那女人当年和霁之交往，还跟学校里其他白人来往，有小年轻，还有老头子……这些我都是调查过的呀，要不我干嘛反对她和霁之？」林清媚冷哼，「这种女人骨子里不老实的呀，品行太烂了呀！我们景家不会要这种人的！」 乐甜：「……」 这些她是真不清楚。 景霁之从没跟她提过，她道听途说来的，都是说梁斯嘉因为景家不同意，自尊心太强所以决绝地离开景霁之，倒没想到是真收了林清媚的钱，而且同时还跟其他男人来往。 所以景霁之当初是不仅被甩，而且还可能戴了绿帽，所以这也是他到如今还对梁斯嘉念念不忘的原因吗？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乐甜不知道，也不想去求证了。 林清媚在一旁说：「儿子是我生的，他想什么我都知道的呀！他不会再跟那个女人在一块了呀，你别担心。而且，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呀，干嘛非得去找那个破鞋呀？那个破鞋就是在他身上碰了壁，这才找上我和你的呀！你如果就这么和霁之分手，那就是中了她的道！她心里该多得意呀？」 这些话对乐甜通通没用。 她和景霁之之间的问题，本质不是梁斯嘉的介入，而是景霁之一如既往不愿意为了她而改变。梁斯嘉的出现只是激化了这个一直存在的矛盾而已。 就算今天他们不因为梁斯嘉而分手，日后，他们也会因为这个主要矛盾衍生出来的其他事件而分手。 既然早晚都要分，干脆现在痛痛快快结束。 乐甜没心情再应付林清媚了，站起身，郑重朝林清媚鞠了一躬，礼貌道：「谢谢阿姨您今天和我说这些，谢谢您的好意，我还赶着去奶奶那边，我先走了。」 林清媚没说什么。 她看着谦逊有礼的乐甜，想起前些时候，梁斯嘉高傲地将一张卡丢在自己面前、那不可一世的可笑模样，心里倒是觉得乐甜其实蛮招人喜欢的。 526 景甜番外【055】 055 林清媚嘆气，放低了声调，劝道：「有什么事情，等霁之回来，你俩坐下来好好谈，别动不动就分手。」 「如果能谈，就不会分手了。他需要一个大度、能睁只眼闭只眼的妻子，我不是，我较真、我小气，所以没办法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说完这番话，她转身朝玄关走去，换上鞋子，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 乐甜回北京有半个月了，这段时间简直快乐似神仙，每天都有饭局，每天都能见到老同学和朋友，吃着记忆中熟悉的食物，和大家唠嗑唠嗑，感觉心中所有郁结都消解了。 她一回北京，就把上海的号码给换了，微信里，一些该拉黑的人也拉黑了，生活很清静、很自在。 前两天，她在中影的面试通过了，年后正式去上班，担任翻译室的翻译，专门翻译央六和央八的外国电影电视剧。 回北京，奶奶也有机会跟老朋友老邻居见面，老太太看上去心情也很好。 挺好的，乐甜对新生活很满意。 … 「哎我真的有点后悔进外交部……好羡慕甜甜。」在外交部担任翻译的高中同学秦珺说，「每天就是翻译各种公文、领导的发言，真的很无趣你们知道吗?」 同学大笑：「我们有看新闻的，知道知道。」 秦珺看着乐甜：「真的好羡慕。」 乐甜也笑：「你可是公务员哎，我这种译制片翻译有啥好羡慕的，出去相亲还被嫌弃呢。」 秦珺嘆气：「你以为我们公务员出去相亲就很快乐吗？对方都是奔我们工作来的，想到这种事情也很噁心。」 同学朝她丢了一根青菜：「秦珺你凡尔赛了啊。」 秦珺笑着抓了抓头髮，看向乐甜：「甜甜，你们翻译电影，是不是经常能翻译到很好玩的词儿？而且这些词儿还是你们译者可以自己决定的？」 乐甜点头：「现在电影市场的受众很多是年轻人，我们翻译的时候就要注意趣味性和能引起年轻人共鸣。比如dick或penis，就不能一本正经翻译成器官名词儿……要翻成老二啦、**啦这些。」 同学爆笑。 乐甜也笑，喝一口酒，正打算再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翻译电影过程中遇到的趣事，微信进了一通语音。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初中同学拨过来的，赶紧拿着手机出去外头接。 「甜甜，你认不认识一位叫梁晏扬的律师？」 乐甜回想几秒，眼前飘过梁晏扬亲切友好的样子：「认识啊，怎么了？」 同学说：「他是高我好几届的学长，突然在校友群里找到我，说是你跟一起案子有关系，希望你加他微信，他要把情况跟你说说。」 「什么？」乐甜咽了咽嗓子，「什么案子啊？」 「不知道呢，你加他微信看看怎么回事儿吧？微信名片我现在推给你。」 「好谢谢。」 挂上语音，乐甜立刻就收到同学推过来的微信名片。 是梁晏扬没错。 她犹豫几秒，发了加好友的请求过去。 秒通过。 然后，梁晏扬的语音就打过来了。 乐甜有点紧张，毕竟是她之前单方面删除人家好友。 「你好？」 「乐甜？」 「嗯，我是乐甜。」 梁晏扬笑了下，说：「你稍等我一下，我回办公室和你说。」 「哦。」 几秒的安静后，梁晏扬温润的声音重新出现在听筒里。 「是这样的，我这边接到一个案子，对方声称丢失家中大量贵重的名表、袖扣、项鍊戒指等一系列价值高达上亿的物品，他现在希望你立刻回上海配合调查。」 乐甜皱眉，一下就知道这是景霁之搞的鬼。 她心里登时起了火，对梁晏扬说道：「你不用理他，那个人是我前夫，我现在和他分手了，那些东西是我带走的，就当他补偿我的精神损失！」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梁晏扬笑道：「我没想到你是james是前妻。」 乐甜抬头，深唿吸一记：「对，我就是他那个还没来得及举行婚礼就被他伤害到远走他乡的倒霉前妻！什么？他现在是要告我？他怎么那么贱？你叫他直接报警！我等警察上门扣我！」 她把语音切掉，气得连连拍了几下胸口，这才重新返回包厢。 同学见她脸色不对，关心道：「怎么了甜甜？」 乐甜入座，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清酒，一饮而下。 她不胜酒力，很快就感觉脑子有点发晕，再加上情绪催化，当场气道：「我在上海跟一个渣男分手了，临走的时候，把他的手錶和袖扣什么的一起带走，他现在找了律师，说我顺他东西呢。」 同学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有的人站乐甜，跟她一起同仇敌忾：「那男的怎么那么渣？跟他谈了一场，分手的时候给点分手礼怎么了？你还在他身上耗费了青春呢！」 学法律的同学则关心起那些物品的价值。 乐甜红着脸冷笑道：「渣男律师说那些东西值上亿，我信他个狗屁！几块旧手錶、几对袖扣和几条项鍊价值上亿？驴我呢？」 同学咋舌，互望一眼。 大家帮她一起分析：「那甜甜你看那人的收入像是能有这购买力吗？如果不像，那肯定是故意找茬的，别理。」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管东西价值多少钱，还回去比较好。」 乐甜仔细回想了一下搬家那天，把景霁之表柜和首饰柜扫荡一空的情景。 她当时整个人都陷入被出轨的巨大委屈中，再也不想像第一次那么傻，净身出户便宜了景霁之，想最大限度弥补自己，所以把景霁之表柜里所有手錶，首饰柜里所有袖扣和项鍊手镯什么的全都装进行李箱，打算过年房间有时间全都放到二手平台去卖，套点现金将来出国读博用。 她当时觉得，自己和景霁之在一起两年，生生把未婚搞成已婚，也跟他睡了又睡，在这段感情里伤神不已，也浪费了大量时间，以至于她现在要重新准备申请读博的手续，比当时直接在学校升博麻烦多了。 而且他们离婚时，她是净身出户，根本没跟他切割俩人婚姻存续期间的财产收入，什么都没拿，自以为很有骨气地走了，结果后面发生了那么狼狈的事情她都无力熬过去。 种种这些，乐甜觉得自己拿他几只表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527 景甜番外【056】 056 而且他们离婚时，她净身出户，根本没跟他切割俩人婚姻存续期间的收入，除了一台三十多万的宝马，什么都没要，结果后面发生了骗租的意外，她一点风险承受能力都没有。 她在这段婚姻里损失惨重，拿景霁之几块表便宜他了好吗？ 要不，她认真起来，请律师跟他分割婚后财产，景霁之少说得给她几十亿。 可当初从俩人的婚房出来，乐甜却再也没打开过那个装满景霁之手錶和饰品的行李箱，一回北京，她就把行李箱塞进床底，看都没看，更比说去卖了。 所以那些东西到底值多少钱，她心里也没个准数。 乐甜回神，怔怔道：「他很有钱的，应该买得起很贵的手錶。」 同学们一听，一致认为她要赶紧把东西退回去。 说得乐甜越发没底，一回家，立马把床底的行李箱拉出来。 不看不知道，一打开吓一跳。 不是几块手錶，塞满大半个24寸行李箱的表盒数了一数，足足有二十余块。 扫荡的那天，她光顾着难过，压根没细数…… 她一个个表盒拿出来，摆在床上，琢磨了会儿，按一只表五十万的价格去估，怎么也估不到一个亿，撑死一千来万。 她觉得景霁之在驴自己。 边骂边拿出手机上奢侈品app查了下。 这一查…… 好傢伙！！！ 景霁之每块表都上百万，最贵的有含税逼近千万的，所以他说自己丢了上亿的东西，其实也没错…… 看着这些变得烫手的表，乐甜有点恼。 这下可真成小偷了。 偏偏梁晏扬还在这时发来微信。 【因为涉案金额过高，建议还是尽快带着物品归还并进行和解，否则会很麻烦。】 乐甜一边骂景霁之贱，一边订机票。 表盒全数又扫进行李箱，她去隔壁房间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唿，赶紧上了闹钟睡下。 明天一早的飞机去上海。 … 翌日中午，乐甜拖着一箱子奢侈品出现在黄浦湾。 正要进电梯，遇见住在楼下单位的邻居夫妻。 「景太太，好久不见了呀！」邻居太太热情地挽着她的手臂，「你这是去哪里出差回来了还是？」 乐甜有点尴尬，悄悄抽出手臂：「我回老家了。」 这对夫妻老是那么热情，话说她和他们也没什么交情。 「回北京了呀？难怪那么久没见你。」邻居太太笑得小小的眼睛弯成一条缝，「景先生昨天从美国回来，你今天就从北京回来和他团聚，你们真是恩爱！真羡慕呀！」 乐甜：「……」 她佯装赶时间看一眼腕錶，邻居先生意会，很快就把自己的太太拉走了。 乐甜长长唿出一口气，刷码进电梯。 入户电梯直达门口，她把行李箱拉出来，打开指纹锁进玄关。 看到鞋柜旁那双44码的男士皮鞋，她才想起来，自己不应该直接开门进来。 老男人该自恋地以为她现在还自由出入这个家是想回来呢。 「回来了？」 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戏嚯。 乐甜回神，本能地看向声音来源方向。 景霁之穿着白t和灰色家居裤，从卧室外的长廊慢慢踱步到客厅，笑着看她。 他头髮长了一些，三七分拨到一旁，拨出了自然优雅的纹理。 一个多月没见，他还是老样子。 雅痞雅痞的感觉。 看到他，乐甜心跳本能变快，唿吸也急促了一些。 「你一声不响走了就算了，还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顺走，这是要告诉我什么叫『人财两失』？」 一说这个，乐甜就来气，抬脚往行李箱上一踢，那行李箱就滑到了景霁之脚边。 「我2019年3月跟你结婚，2020年9月离婚，你这一年半的收入，有我的一半！我当时没跟你算，净身出户，这次只是拿了你几块表走，你不觉得自己捡到大便宜了？」 景霁之笑着在沙发上坐下：「你可以提出和我分割婚内财产，但你不能一声不响把我的表全拿走，有些是绝版，买不到了。」 「这不是来还你了？」 乐甜上前，把行李箱打开，二十几个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表盒子哗啦啦一股脑全倒到地板上。 景霁之闭了闭眼睛，心肝那个疼。 「你别欺人太甚啊！」乐甜把另外的袖扣啊、男士项鍊和手镯也一併倒出来，像倒垃圾那样，「我跟你结婚一年半，从未婚变成离异，从少女变成少妇，从少妇变成怨妇，我得到什么好处了？被你吼被你教育，还要跟你睡，到头来，拿你几块破表，你要找律师告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贱的！」 她越说越生气，挥手把地板上所有东西全都拍开，有些在脚边的，还用脚踢开。 景霁之看着，是疼得心在滴血，可为了保持不甚在意的人设，又要佯装无所谓。 「那要照你的逻辑，我也从未婚变成离异，从少年变成男人。而且，我也被你睡了不是？你要说吼，好像是你吼我比较多。」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你贱不贱吶？」乐甜随手抓起手边一个表盒朝他砸过去，「你跟我结婚的时候，你都奔四的老黄瓜了，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少年？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像少年了？我平时照顾你的自尊心，不忍心在你面前嫌弃你老，结果你摆不正自己的定位了啊？」 景霁之接住表盒，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笑说：「男人至死是少年。」 乐甜比划了个呕吐的表情，食指指向他裆处：「你有没有问过你的dick？」 听出她在讽刺自己x能力也老了，景霁之脸色一变，从沙发上站起身，阔步走到她身后，将她拦腰抱起，直接往卧室走。 乐甜尖叫：「你发什么神经！我不跟你这条老黄瓜睡觉！你给我滚！」 她踢他，锤他，最后仍逃脱不了被他丢到婚床上的命运。 她不放弃反抗，继续踢他，吼道：「你滚！不要用你骯脏的dick碰我！我怕得病！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滚蛋！给老娘滚蛋！」 景霁之压住她，吻不由分说就落了下来。 528 景甜番外【057】 057 景霁之压住她，吻不由分说就落了下来。 他超过一米八五的身高，常年健身操出来的一身肌肉，把身高不足一米六五，体重九十斤的乐甜压在身下，简直是大象压小鸡，乐甜这只咕咕被他压得动惮不得，只能用毒辣的话持续不断地攻击他。 「你别碰我！你脏死了！你去跟梁斯嘉那个女人交叉感染完了又要来祸害我！你今天敢碰我，我就告你强姦！你这个强姦犯！你给我滚……」 景霁之身体一顿，背往上弓了弓，终于是停下所有动作。 他脸埋到乐甜颈窝去，带着压抑和烦躁，闷声说：「我认识你之后，就没碰过其他女人，一个都没有！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信你我就是傻逼！」乐甜气到极致，低头咬他的肩膀。 他闷哼一声，忍着痛，任她发泄。 「你要说傻逼，连续被你甩了两次，每次都一心一意等着你回来的我也挺傻逼的。」 乐甜咬累了，自己松开嘴，一脚把景霁之踢开，景霁之也不再强压着她，顺势就躺到平时她睡的那侧，揉着被她要出两道深深齿痕的肩膀。 乐甜跳下床，转过身去，反手从毛衣后摆探入，去扣刚被景霁之解掉的胸衣扣子。 毛衣和打底衣因此往上捲起，露出她后腰纤细诱人的曲线和肤色。 景霁之眸光沉了沉，下了床，从后面将她拥入怀里，低头吻她的耳廓，柔声说：「甜甜，回来吧，咱们之前不是很幸福吗？」 乐甜手肘往后一撞，顶上他的腹部：「滚！」 景霁之不放，依旧抱着她，垂眸看她：「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一声不响回了北京，还把我各种拉黑？圣诞后，我回美国那会儿，不是还好好的吗？」 「是，本来是好好的，直到你对我撒谎。我亲眼看到梁斯嘉和你们一起去了美国！」乐甜不想给他狡辩的机会，气不带喘地说，「但这不是我想和你分开的最主要原因。我已经受够你不愿为我改变的臭毛病！你既然觉得事业更重要，那你就和你的事业过去吧！」 她扣好内衣，把毛衣和打底衣拉好，用力挣开景霁之的怀抱，转过身恨恨看着他。 「你说你上次往我工行转了多少钱？」 景霁之回想几秒：「你没收到银行的信息？」 「没有弄简讯通知服务。」 景霁之：「……」 他笑，眼底都是宠溺：「你到底在想什么？一个多月都不开电子银行瞧瞧余额的？把我的表都带走，也没去卖，你说你那么辛苦弄回去干什么？」 乐甜理直气壮：「忘了不行啊？」 她最近工资够花，就一直用工资卡，压根就没去关心其他卡有多少余额，自然不知道景霁之给她转了多少钱，她只有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才会想去规划财务。 这些景霁之都知道，他只不过是想多跟她说说话，所以才故意问这问那。 傻丫头生性单纯，虽然恨他气他，但还是会有问必答。 他笑问：「突然问我给你转了多少钱要做什么？」 乐甜扬了扬下巴：「既然那些破表你要拿走，那你给我转的钱我就不退给你了！我要花掉！」 「你想买什么跟我说，我带你去买。」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乐甜眼睛转了转，警惕地看着他，犹豫几秒，诚实道：「我想申请nfts的导演课程。」 「national film and television school？」 「嗯。」 景霁之半晌没说话，相当意外。 「好好的怎么想学导演？你不是喜欢翻译电影么？」 乐甜轻哼：「翻译只是其一，我还喜欢写作，大学时也拍过微电影参加比赛并获得优秀奖。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从没花过心思去深入了解我。当初如果不是因为和你结婚，我会直接硕升博。」 景霁之没话了，自知理亏。 乐甜把他拉黑的这一个多月，他虽然在美国没有及时赶回来，却有好好反思他们的婚姻生活。 自从和唐熠一起创立horton，他的生活大概只剩下生存和工作。在满足生存所需的各种活动后，其他时间一心扑在工作上，确实是不够关心乐甜，也没有好好去理解她、去思考她想要的是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几年时间没有好好看过一部电影，打开电视只看新闻，还是乐甜和他离婚后又住回家里那段时间，他每天晚上为了等她回家一起吃饭，才会坐在客厅看个一两小时的电视。 俩人和好后，他晚上又钻进书房工作。常常他深夜工作结束，乐甜已经睡了。所以俩人婚后的沟通交流其实也很有限。 但在之前，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 婚结了，接下来就是生娃，边赚钱边把娃养大，一家人整整齐齐和和睦睦。 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而且他身体健康、不烟不赌不嫖不出轨，口袋里银子一大把，生活没有任何问题，任何保障都是最充分的，乐甜应该觉得很幸福很稳定才是啊。 这日子挺好不是？ 直到他前阵子去了一趟波士顿看唐熠。 俩人喝喝酒，唠唠嗑，听唐熠回忆和蒋凡晞婚后的生活，他才恍然发觉，他和乐甜的生活看似稳定幸福，其实死气沉沉。 「我到英国读博需要钱，所以我会用你转给我的那些钱去念书，反正我只是和你说一声，并不是徵求你的同意，毕竟，我和你离婚时，什么都没跟你算，这点钱你也别跟我计较了。」 景霁之回神：「你想学导演，可以来美国，美国有很多着名的电影学院。」 乐甜不傻，才不会被他绕进去。 他的大本营就在美国，她再去美国念书，那后面还得和他牵扯不清。而且她喜欢英国，她也想去那边和闺蜜团聚。 「不了，我已经决定了，拜拜。」 乐甜转身就走。 景霁之跟着她：「要去哪里？」 「回北京了，我订了下午三点的机票，这会儿去机场刚好。」 说这话时，她本能的以为景霁之会说跟她一起回去。 「行吧，那你注意安全。」景霁之说，「以后还是朋友吧？」 529 景甜番外【058】 058 乐甜脸色微微一变，失落从心底翻上心头。 这是很本能的反应。 虽然她并不会同意景霁之跟着她回北京，但她心里就觉得，景霁之应该表现出想跟着她的意思，她才会爽。 结果……景霁之竟然问她——以后还是朋友吧？ 分手还能坦然做朋友等于没爱过。 「我不缺朋友。」 乐甜没回头去看景霁之，直接推开门进了电梯。 … 电梯下行，看着不断变化中的楼层数，乐甜眼睛湿了。 虽然早就想结束，但到真正结束的这一刻，还是会难过。 因为是真的爱过景霁之。 之前她几次闹分手，景霁之从没答应过，一边哄着她，一边任她喊着分，俩人还是在一起，可这次，他问「以后还是朋友吧」，那就意味着他也接受了结束。 并且是很坦然、很轻松的接受。 其实他们每一次分手，她看似主动，其实景霁之才是主动的那一方。 只要景霁之不同意分手，就一定分不了；但景霁之同意了，肯定就是真的分了。 乐甜有点难受。 她不是不想分，也不是后悔分开，而是被这与预想中南辕北辙的事态发展给弄得措手不及、情绪复杂。 她觉得景霁之如果因此而恨她，她反而好受一些，因为他情绪越大，则代表他在这段感情里投入越多。 可现在…… 不过没关系，都结束了。 她才23周岁，她的人生路还长着，她会有灿烂的未来，也会有一个真正懂她、爱她的男人携手一生。 …… 乐甜三点上飞机，五点半就出了机场，回到家，还能赶上奶奶热乎乎的晚饭。 在从小生活到大的家里吃着奶奶烧的菜，她彷徨了一天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老太太话里有话地说：「我以为你会在上海住个几天再回来。」 乐甜喝着鱼汤，笑：「才不！」 她知道老太太什么意思，大概还是觉得她和景霁之能床头吵架床尾和。但她不愿意再这样了，过去无数次这样，事实证明毫无用处。 「奶奶……」 老太太笑着看向她：「嗯？奶奶听着。」 「我和james今天说清楚了，我们是真的结束了，而我也想要开始新生活了，以后咱们生活里就没有这个人了。」 她决心和景霁之分开的原因，老太太很清楚，也很支持她，所以她这么说，老太太就懂了。 「别光喝汤，多吃点鱼肉。」老太太舀了一大块鱼肉到她碗里，「鱼肉有营养，对皮肤好，还不会发胖。我的甜甜以后还得找对象呢，得保持美貌。」 乐甜笑：「那倒是！您说以后我找……」 话没说完，家里门铃响了。乐甜放下碗，看向大门，站起身：「这么晚了谁啊？」 他们住在外院的教职工小区里，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爷爷奶奶的老同事一般也不会在晚上拜访，她的同学朋友更不会直接来家里。 老太太也放下碗筷，转身看去，说：「会不会是邻居来借什么东西？」 他们对门住的也是外院的退休教授，孩子们长大都搬出去了，老夫妻俩自己住，平时靠自行车出行，有时候油盐酱醋突然用完了，天黑不好出门，也会过来借点，刚好这会儿又是晚饭时间。 「可能是。」 乐甜走过去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外的景霁之，条件反射地又把门给关上。 老太太问：「谁啊？」 她后背挡着门板，一颗心慌乱不已，红着脸没吭声。 老太太这就知道了，起身从餐厅走出来，拍拍她的肩膀：「甜甜你进屋去，我来跟他说。」 乐甜讷讷「哦」了声，回房关上房门。 隔着门板，她听到外头景霁之说话的声音，但是听不太清楚他和老太太具体说了些什么。 她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到景霁之和老太太坐在客厅说话。俩人脸色看上去都挺平和的，好像并没说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乐甜偷听了一会儿，实在是听不到什么，干脆关上房门做自己的事情。 她唇角微微上扬了，可她自己一点都没发觉。 … 「甜甜，开门，是奶奶。」 乐甜赶紧起来开门。 门外，就老太太一个人：「james走了，你出来吃饭吧。」 乐甜急忙问：「他去哪里了？连夜回上海了？」 老太太笑：「都分开了还关心人家的事情做什么？」 乐甜不说话了。 重新坐回餐桌，她已无心用餐，吃不了几口，又问老太太：「他有说去哪里么？」 老太太笑着看她一眼：「说是这几天要在北京办点事儿，晚些时候再回上海，应该住酒店吧。」 「您都跟他说什么了？」 老太太放下碗筷，双手交叠在身前，认认真真看着乐甜：「甜甜，你告诉奶奶，你真的捨得和james分开吗？」 乐甜想都没想：「嗯。」 「说实话。」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乐甜不说话了。 她肯定是捨不得的。 她有太多第一次是和他一起完成，甚至如今看到他还会心跳加快、怦然心动。 可她有多爱他，就伤得有多深。 爱和伤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可是，她也爱自己，她知道及时止损的重要性。 所以分手无关不爱，只是因为这段感情消耗她太多，对这个男人的失望已经到了她难以负荷的程度。 她看着老太太，笃定道：「人生有舍才有得，即使不舍，但放弃他，我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我愿意！我不悔！」 老太太点点头：「那就行了，安心准备去英国读博的申请。」 …… 自那之后，景霁之再没出现。 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小区里张灯结彩，很有过年的气氛。 乐甜不喜欢走亲戚，家里只有她和老太太两个人，想着怪冷清的，便拾掇着老太太一起去阿那亚度假。 老太太也懒得应付家里那帮亲戚，俩人一拍即合，决定大年初一吃过午饭，就从北京站乘坐d32前往北戴河。 结果那天一早，景霁之就提着礼品上门了。 是乐甜去开的门，看到他，没好气地问：「你来干嘛？」 「新年好。」景霁之笑着看一眼她身后，「来给老太太拜年，在家吧？」 530 景甜番外【059】 059 「不在！您请回吧！」 乐甜立刻就要关门。 老太太刚好从厨房出来，景霁之赶紧喊了声：「奶奶，新年快乐！我来给您拜年了！」 老太太看到半关的门和站在门后的乐甜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笑着走过来，拍拍乐甜的手臂。 乐甜意会，转身回房。 她坐在书桌前，双腿止不住打斗，心跳飞快，脸也烧烧的，甚至感觉体温都跟着变高了。 景霁之说来拜年，其实是来看她的对吗？她刚才对他那样的口气，会不会太兇了？要不要出去跟他说几句话？ 乐甜胡思乱世着，直到房门被敲响，才回过神。 她看着那扇小小的房门，心想，是景霁之吗？ 如果是他，她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该说些什么？ 犹豫片刻，她走到门后，调整了一下表情，才打开房门。 门外，是老太太。 乐甜视线立马就飘到客厅。 老太太捕捉到她的反应，笑道：「人走了！别瞧了！」 乐甜垮下肩膀，转身返回房里。 老太太跟进来，慢悠悠道：「他来北京给朋友的家人拜年，不是专程为了咱跑一趟的，你就别多想了。」 乐甜闷道：「我知道了。」 老太太在窗边的小沙发坐下，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终究是不忍心，说：「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奶奶那天晚上和他说了什么？」 乐甜不好意思承认，便就没吭声。 「我跟他说——你们这次就这样分开，别再联繫了，几年后，等甜甜成熟了，能适应婚姻生活了，你如果觉得自己还爱她，你再回来追她。」 乐甜听完，长长嘆了一口气。 「james过了今年生日，都三十八了，让他再等个几年，他哪里等得了……估计过几个月就得再婚。」 老太太笑：「那你和他分开就是对的。以后，会有一个更合适的人出现。」 「可是我还会像爱james那样爱那个人吗？」 …… …… …… 「相依为命的母亲为了把她从夜场带回学校，在路上遇到交通事故死了，女主黑化了……注意，这里她完成了人格的第一次转变！她的心态其实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她也没什么想要的了，她就想为母亲报仇！所以在男主企图用爱感化她，说服她放下仇恨共赴正常生活时，她拒绝了！男主为此跟她分手，她也不回头。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人，在母亲倒地的那一刻，她已经一无所有……」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闺蜜暂停录音，双眼充满期待地看着乐甜：「你看这样合理吗？」 乐甜咬着笔，看着拍纸本上几个零星的单词，沉吟道：「所以你的女主因为母亲死了所以不再相信爱情？」 闺蜜一愣，反应几秒：「也不是说不相信爱情，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去爱吧，你看她从小没有爸爸，青春期妈妈又死了，她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一个男性相处，所以这就间接导致她拒绝爱情。」 见乐甜皱眉，她补充道：「就好比你，从小父母就不在了，生活中父亲角色的缺失，导致你成年后很难跟男性建立亲密关系，以至于英年早婚后，婚姻生活处处触礁？」 乐甜自嘲地笑了下：「好像是呢。所以才会爱上我前夫那种爹味十足的老男人，大概还是缺爱吧。」 时过境迁，她如今已能坦然面对和景霁之那段鸡飞狗跳的婚姻。 「我们这种成长过程中有情感缺失的孩子，如果贸然进入一段亲密关系，要么保持距离，游离在外；要么过度投入，把对方视为自己的专属品。所以当时即使前夫一再跟我保证，和前女友已经毫无关系，我也没法真正放下心。」 闺蜜说：「绿茶婊那事儿你真的是误会景霁之了。如果景霁之和她有什么，也不至于后面闹得那么大。」 她所说的闹得那么大，大概就是景霁之用不好的手段把梁斯嘉踢出她自己的项目，为此达到无需再与梁斯嘉共事、却又能把项目留在horton的目的。结果被早有防备留下证据的梁斯嘉告上法庭，horton因此损失巨大，不管是利益上，还是在业内的名声。 景霁之因此差点被踢出horton，虽然后面唐熠保住了他，但他却永远不能再碰北美的业务，并且因为这个案子导致的公司的损失全由他一个人承担。 这些事情，是乐甜到英国读博的一年后，才从当地的财经报刊上看到的消息。 由于梁斯嘉在英国学术界小有名气，和horton的那场官司持续了一年，英国的媒体就跟踪了一年，能披露的都披露了，不能披露的，也在网上小范围传播开。 因此乐甜才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知道景霁之是为了做给自己看，说心里没触动是假的，但他们都已经分开两年了，她早已适应没有他的日子，所以知道这些新闻，也只是默默放在心里。 「哎我还得去开剧本研讨会，我先走了啊。」闺蜜收拾资料，「你自己再坐会儿就得了，别太晚，最近天儿太冷了，小心感冒。」 乐甜笑着看她：「好，你去吧，别担心我。我等你回家吃饭。」 「我要吃油焖大虾！」 乐甜抬着脸，闺蜜趁势低头吻了下她的脸颊，然后抱着资料，飞快出了咖啡厅。 乐甜低头去看自己的剧本。 她还有半年就能拿到博士学位，但前提是毕业作品能过考核，所以她这半年时间都准备用来筹备自己的电影。 闺蜜去年毕业，如今是一家电影公司的助理导演，她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日子过得简单而安逸。 而这家藏在纽大附近街角的咖啡厅，则是她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之一。 当年…… 她带景霁之游纽卡斯尔的那一周，也带他来过这里。 她还记得景霁之喜欢espresso，说很香，回甘悠长。她每次都笑话他老头子，连咖啡都喝最无趣的。 很巧的是，这时，点单台那儿，就站着一位黑髮年轻男性，他点的就是espresso。 那人挺高的，大衣衣领上露出来的一截皮肤是小麦色的，配上浓密的黑髮，看上去像亚裔。 531 景甜番外【060】 060 看背影，是个帅气、有气质的亚裔，适合当明星呢。 乐甜拿起咖啡杯，抿一口breve，边观察对方，越发觉得他适合当自己毕业作品的男主角。 虽然她只看到他的背影，但就是那个背影，让她感觉对上了。 十分想打造好自己第一部电影的乐甜鼓起勇气，拿着手机朝点单台走去。 对方应该是点了外带，站在那儿等。 他穿着一条普鲁士蓝直筒牛仔裤，深灰色长款呢大衣，驼色反羊绒休闲皮鞋，浑身上下一点多余的单品都没有，全都是最基础的款。 应该是帅哥，非帅哥亚裔不会这么穿。 乐甜吸了吸气，捏紧手机，走上前，往对方身侧一站，扬起可爱的笑脸：「嗨你好，我是纽大导演系博二的学生，我……」 对方偏过脸看过来，那张熟悉的脸庞猝不及防撞入乐甜眼中，她震惊得后半句话说不出口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景霁之皱眉瞧着她，几秒后，嘲讽道：「这是想跟男的搭讪？结果搭到自己的前夫？」 两年不见，他说话一如既往刺耳。 乐甜往后退了一步，气闷地偏过脸看向别处：「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为了你来的吧？」 乐甜一噎，看过来，气道：「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要点老脸行吗？」 景霁之却不恼，笑了下，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咖啡，转身面向着乐甜：「来旅游。」 这时，一拨等着取咖啡的年轻人挤过来，他下意识揽了乐甜一下，拿着咖啡的右手指了指窗边的位置：「你坐那儿？走，过去聊聊。」 乐甜狐疑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坐那儿？你跟踪我？」 他大笑，手稍稍一用力，揽着她往前面走，边走边说：「我认得你的电脑。你挺念旧，一台电脑用了三四年都没换。」 「我电脑里又没放其他男人的照片视频，有必要换？」 听出她在讽刺自己电脑不干净所以需要换，景霁之失笑：「但我也从没查过你电脑不是？」 乐甜哼道：「查就查，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我可没这嗜好。」 俩人斗着嘴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 乐甜收拾桌上的资料准备回公寓，景霁之则静静喝着咖啡。 真的就面对面坐下来，反而不知道要和对方说些什么，怪尴尬的。 乐甜加快收东西的速度，她只想快点走。 景霁之悠哉悠哉喝着咖啡，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反正他这人，向来是——反正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 乐甜就觉得老男人还是活久了，脸皮比城墙厚。 老男人开口了：「这两年在英国过得怎么样？开心吗？」 乐甜把笔都收进笔袋里，用力拉上拉练，没看他：「当然，你看我像过得不开心的样子吗？」 老男人笑：「有心思跟男人搭讪，看着应该不错。」 乐甜气道：「我哪里跟男人搭讪了？」 「哦，你刚过来跟我说话，不是为了搭讪，是为了叙旧吗？」 乐甜一噎，气唿唿看着景霁之。 该怎么回答呢？ 说不是叙旧，那确实就是搭讪了。要说不是搭讪，那怎么解释她主动找他攀谈？ 走的什么运，第一次主动跟异性打招唿，对方竟然是讨厌的前夫。 乐甜懒得再搭理他，把东西都收进包里，起身离开了位置。 咖啡厅厚重的木门一推出去，刺骨寒意扑面而来。乐甜把围巾围好，双手插进牛角大衣口袋里，顶着寒风往前走。 正闷头走路，忽然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把她后背整个拢了进去。男人手放在她肩头，揽着她往前走。 她知道老男人不要脸的毛病又犯了，从大衣口袋里伸出右手，手肘往景霁之腹部拐了拐，低吼道：「滚！」 「你可别忘了，你来英国留学的费用是我给的，本来我是不想管你这些事，但我发现你在这里，好像忙着认识异性，似乎并没有好好学习的态度，所以我得检查一下你这两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我不能让钱白花不是？」 乐甜：「……」 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我刚才真不是要去搭讪男人，我最近在为毕业作品找男主，刚只是觉得你背影挺贴合人物的，所以上去碰碰运气。」 景霁之勾唇：「哦是吗？既然这样，那我来当你作品的男主好了，你不用再去找别人了。咱们自己人，片酬什么的都好谈，你请别人多贵啊。」 乐甜回过味，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我们这个纯属支持学生的公益活动，没有片酬。」 「没片酬也没事，我免费让你拍……」 乐甜忽然感觉耳朵热热的，扬起脸一看，就见景霁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脸凑到她脸颊边，很近很近，近到她能看到他鬓角下方连着的胡茬印子。 她心里一嗑，红了脸，立马又低下头去。 景霁之低声在她耳边说：「怎么拍都行……看你要室外拍还是室内拍……而且，我不排斥拍床戏的……」 置身于零度左右的空气里，乐甜浑身又冷又僵，以至于对身体深处忽然出现的暖流很是敏感。 靠！ 景霁之在给她传递某种暗示，然后她竟然很不争气的有了反应。 好丢人…… 乐甜顿住脚步，恶狠狠看着始作俑者，骂道：「你下流！你下贱！」 景霁之一脸无辜：「我哪里下流了？」 「你说什么拍床戏，你这是在对我性骚扰你知道吗？！」 景霁之挑眉，目光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那眼神看得乐甜及其不舒服，插在大衣口袋里的双手往小腹部位一移，很下意识的动作。 她和景霁之有过无数次的亲密行为，她觉得景霁之的双眼可以透过层层布料看到她衣服底下是什么，她不想让他看！ 她转身，闷头往前跑。 景霁之阔步跟着，一路跟到她宿舍楼下。 她拿电子钥匙进楼，景霁之把门禁门一顶，不让她关门。 她隔着门朝他吼：「你回去！不让你上去！」 景霁之笑：「我可是你的男主，你确定咱们不用坐下来好好研讨一下剧本？而且，金主爸爸也想检查检查你这俩年来的学习情况。」 —— 这是12月27日（周日）的更新，然后周日晚上11点多就不更了哦，因为我周日有事情一整天不能码字，故12月28日（周一）的更新就在当天晚上，其实就是等于周天一天都不能更新，周一白天也不更。 532 景甜番外【061】 061 乐甜食指比了比景霁之的胸膛：「哪门子的金主爸爸？要点脸行么？咱俩离婚这事儿，你占了多大便宜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景霁之笑而不语。 傻丫头不知道他是没工资的，所有因股份和投资产生的收益都属他个人财产，严格来说，他们离婚，她不仅分不到钱，他还能向她要回之前送她的礼物。所以他们离婚，她只能净身出户。 当然这些并不是针对乐甜，在他还没认识乐甜、在他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娶谁的时候，就设置好的。 「我是占便宜了，」景霁之下巴点点她身后的电梯，「上去商量商量怎么补偿你？」 这话在乐甜听来，就跟「圣诞老爷爷来给你送礼物了，快把门打开」差不多。 众所周知，圣诞老爷爷日虚拟人物，大部分扮圣诞老爷爷敲门派礼物的男人，都是想入室做坏事。 乐甜才没那么傻。 她趁景霁之不备，用力把铁门一顶，这就给关上了。 她朝景霁之比了个鬼脸，转身进电梯。 进了厨房准备晚饭才发现，刚顾着跟景霁之扯皮，都忘了去超市买虾了。 晚上想做油焖大虾呢。 乐甜打开冰箱冷冻柜一通翻找，没找到任何冰冻虾，只好穿上外套，钱包拿着，又下楼去。 门禁一开，就见景霁之倚在保安室边上和保安攀谈，乐甜白他一眼，匆匆出了公寓大门。 刚下几阶楼梯，景霁之就跟上来了：「去哪里？」 「买菜！」 「方便晚上多添一双筷子？」 乐甜回头，没好气看他一眼：「你说呢？」 「要我说，肯定是方便啊。」 乐甜无语了。 她不再搭理景霁之，闷头往前走。 天色渐暗，今天本就是阴天，天黑得比平时快，气温也骤降。 乐甜出门急，忘记带手套，手即使插在大衣口袋里，仍然冻得没知觉。一进超市大门，赶紧把手拿出来，搓了又搓，捂着用嘴吹气。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刚吹一半，还没暖和呢，就被景霁之拉过去，不由分说往她手上套上一双大得离奇的羊皮手套。手套里有绒，还有人类体温。 暖是暖了，但乐甜觉得尴尬，甩了甩手：「把你刚戴过的手套给我戴，这是想跟我间接牵手？」 话刚落，右手被景霁之摘下手套的左手牵上了。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坏笑：「戴着个手套牵手，这不是隔靴搔痒么？你知道我最讨厌各种套，还是皮肤对皮肤舒服。」 乐甜：「……」 这贱男人又在暗戳戳开车！ 真是越来越油腻！ 噁心！ 乐甜用力甩开手，把手套摘下来丢给他，闷头往冷冻区走。 这个生超很小，大部分是冷冻食品，且类型不多。找不到平时吃的那款，乐甜站在冷柜前，望着几款新出的冷冻虾陷入纠结。 「南美白对虾不错，」景霁之拿起一个白蓝相间的包装袋看一眼，递过来，「**冷冻虾，应该还行。」 乐甜觉得那包虾至少七八十只，每只都有她手掌那么大。 她和闺蜜都不是大胃口，一个人至多吃个两只就差不多了，买这么一大包虾，家里冷冻柜放不下。 她直接推开：「给点有建设性的建议好么？这么一大包，我们就两个人，你觉得吃得完？」 「这不还有我么？」 乐甜：「……」 她没理景霁之，从冷柜里拿了另一包小包的虾，左看右看，都觉得小了点，做油焖大虾不合适，忍不住又去看景霁之拿的那款，看着是要更好一些。 景霁之笑：「别墨迹了，这种要好点，我不骗你。」 见乐甜还犹豫着没下手，他直接拿一包丢进她推车里，揽着她往前走：「你晚上请我吃饭，这包虾我帮你消灭半包。剩下一半，我明天再来吃。」 「想的倒是挺美。」乐甜当然不会傻到为了消灭一包虾，就让前夫进屋去，「吃不完我不会送给邻居？或者干脆扔了？」 「浪费粮食可耻。」 见过他有浪费食物的乐甜无语了，推着推车快步往自动收银台走。刚把购物袋和虾刷码好准备装袋，忽然听到「滴」一声。 她扭头看去，就见景霁之拿着手机，直接刷码结帐了。 她赶紧把他手机挡掉，但已经来不及了，显示扣费成功。 「哎你干嘛呀？」乐甜低头打开钱包，抽出三十英镑的纸币塞给景霁之，「钱你拿着！」 景霁之又把钱塞回她包里，笑着提上虾，揽着她往大门口走：「咱们一块出门，什么时候让你付过钱了？」 乐甜没吭声。 景霁之这人，其他地方不好，但在金钱方面还是相当大方的，从来都是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定期往她卡里汇钱，老太太之前在上海住的那套房子，房款也是从她帐户出去的。 彻底分手后，她查过工资卡以外的借记卡，才发现结婚一年多来，景霁之每个月都给她汇不少钱，就是他们离婚后的那一个月，他也还在往她工行卡汇钱，只不过银行卡的简讯通知服务过期了，所以每次钱汇进来，她都不知道，也一直以为那张卡里没什么钱。 当时发现自己卡里有那么多钱，她还有点小开心，毕竟婚姻没了，有钱也好啊。 她毕业后想拍电影，没钱肯定会很难的，所以这些钱她也从没想过要还给景霁之。 「我可先跟你说好了啊，毕业作品的男主角，你只能直接用我。请别的男的来演戏，建议你死了这条心。」 乐甜回神，看向景霁之：「我看着你的脸，没法带入我作品的男主。」 景霁之哂笑：「下午跟我搭讪的时候，不是还说我跟你男主的感觉很贴合？」 乐甜噎了几秒，气道：「反正我不想拍你！」 「为什么？」 她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看到你的老脸就讨厌！」 「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朝夕相对，每晚看着、亲着我这张老脸，也没见你说讨厌啊。」 乐甜觉得景霁之就是故意来给自己添堵的，字字句句都在讽刺她，都在故意提到过去的夫妻之实。 533 景甜番外【062】 062 她把他手中的袋子抢回去，自己揣好了，又白他一眼：「你是有多恨我，所以要故意跑来英国噁心我？」 景霁之笑，依旧是那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你这话要让别人听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闲，故意跑半个地球来噁心你。」 「不然呢？」 「当然是因为想你所以才不远千里跑一趟。」 乐甜一噎，不吭声了。 渐渐的，脸颊烧起来，心跳飞快，一下一下在她胸腔内震盪着。 这反应很本能，几乎是在景霁之说到「想你」二字就迸发出来。 可理智又告诉她，离婚后、两年来从没联繫过的前夫，突然因为想她而跑一趟英国寻人，这事儿有多诡异。 「想念」这种事情，不是一瞬间的爆发，而是长期的、积累的过程。 她就觉得景霁之这么烦人，要么是想捉弄她，要么是想来跟她要钱，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除了这两个理由，她想不到其他的了。 「梁斯嘉告horton那件事，我知道了。」 景霁之一愣，随后又云淡风气地笑了下：「是么？你有什么想法？」 乐甜兀自问自己关心的事情：「horton让你承担所有损失，你是赔了个倾家荡产了？」 「所以？」 「所以你特地跑英国一趟，是想找我要回之前汇给我的钱？」 虽然那些钱和景霁之的个人财产比起来九牛一毛，但如果景霁之真的把钱都赔光了的话，在她这边的这些钱，还真的能应付一些时日。 如果他省点，一些不必要花的不花，从此低调生活，可以不愁吃穿的。 景霁之大笑，正想解释—— 「大甜！大甜！」 有人在喊乐甜。 他们都同时回过头去看。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是乐甜的闺蜜兼室友，戴着个白色的毛线帽，穿着白色的长羽绒、红色围巾。夜色里，活脱脱一尊北国雪人。 她跑上来，看清楚景霁之的脸，惊道：「啊这不是景先生吗？」 景霁之收起笑，颔了下首：「是，我是景霁之。」 「景先生这是来英国……？」 闺蜜问完，挑眉看了眼乐甜。 乐甜一脸尴尬，拉了拉闺蜜的手，正想跟她说「晚点再说」，就听景霁之大大方方道：「来看甜甜。当时老太太让我们先分开，暂时不要打扰甜甜念书，我知道她快毕业了，所以过来看看她。可以的话，希望她毕业后我们还能在一起。」 他口气认认真真，一点玩笑意味都没有。 闺蜜做了个「哇」的口型，再看一眼乐甜，说：「那景先生这是等了我们家大甜两年多啦？」 景霁之点头：「嗯。」 「没再婚？」 「没有。」 「有没有交往过其他女人？」 「没有。」景霁之轻咳一声，看着乐甜，欲言又止。 乐甜也有点意外，怔怔望着他。 如果是这样，刚才干嘛一见面就跟她贫？一开始把话说清楚也不至于这样啊。 「来来来，景先生千里迢迢来一趟，快上去喝杯热茶，这天儿太冷了。」 闺蜜把景霁之请上楼了。 乐甜闷着脑袋跟在后面，一进屋就钻进厨房做晚饭。 她时不时回头，隔着厨房移门的玻璃，看到景霁之一进门就到处看看，手还去拉拽窗户的开关，看是不是严实，然后也检查了大门。 最后，就进了她房间，不知道在干嘛。 乐甜食物处理一半，手上脏兮兮的，一时走不开，要不然真想过去把自己房门反锁了。 个老男人进姑娘闺房，要不要脸？ 还好她房里没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正想着，闺蜜进来帮忙，她念了句：「你干嘛让他上来？我刚才为了不让他上楼来费了多大劲儿你知道么？」 闺蜜胯部歪了下，顶了一下她的，小声说：「人家为了你来的，差不多得了。」 「他那张嘴你也信？」 「我听着没啥bug啊。你奶奶下令让人家等，人家就真的乖乖等了你两年多，一次也没打扰，没娶没找的，就为了等你毕业。如果真的想花心，两年时间，孩子都能办周岁宴了。」 乐甜：「……」。 闺蜜继续道：「我虽然是你闺蜜，但这事儿我得客观，以旁观者的角度帮你分析！」 乐甜菜洗好了，连着滤水篮一起拿起来，把水滤掉，放到砧板边：「去切菜。」 闺蜜就边切菜边和她说：「咱们都是普通人，家里普通、父母普通，来英国留学听上去是好听，但咱们自己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当然我也不是说咱们这条件就该凑合，我的意思是，正因为没有显赫的背景，景霁之还执着于你，除了爱情，那真的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 「那他图我年轻图我漂亮啊。」 「要说年轻漂亮，和00后真没法比。」闺蜜笑，把切好的洋葱放到盘子里，胯部又撞了下乐甜的，压低了声音，「你前夫年纪虽然有点大，但看上去真不是糟老头子，还是很年轻很帅的啊。家里又有钱，他自己名校毕业，也有赚钱的能力。说真的，他这样的要出去找姑娘，真不难。不说他自己找，他家里就能给他物色到不错的对象结婚。可实际上呢？人离婚了还等你，一等就是两三年，是因为找不着对象吗？当然不是了，是因为认定你了。这年头，已婚的富豪都要闹离婚，离了婚的不想找新的？」 乐甜不吭声了。 她就快26岁了，虽然每一天都在保养皮肤，但25岁是女人的分水岭这句话真的没错，她发现自己现在一熬夜，就脸色蜡黄，各种长痘，皮肤也没有以前那么水灵了。 真不敢想像再过个几年会是什么样。 闺蜜说的都没错，她无父无母，就一个奶奶，家里也没什么钱，她没什么东西能让景霁之图的。 要说年轻漂亮，他们纠缠了四五年，闹啊吵啊，景霁之早烦了，真没必要回来找她，趁这个机会，重新找个年轻乖巧听话的姑娘不是很可吗？ 干嘛回来找她？ 乐甜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把水槽里处理好的十几只冻虾放到盘子里。 闺蜜瞥一眼，笑问：「咱俩一吃就吃四只，你多做了十只，这是打算留前夫下来吃饭嘛。而且怕他吃不饱，一下子做十只大虾，你也不怕把人给吃撑了。」 「他胃口大，肉食海鲜能吃很多的，十只没问题。」乐甜又拿出一个盘子，把其中四只虾单独挑出来，「对了，他喜欢吃白灼，我另外给他做吧。」 534 景甜番外【063】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063 「啧啧啧……」闺蜜睨着她娴熟的动作，「以前没少做饭给景霁之吃吧？」 「几乎每天都要做晚饭，他不喜欢在外面吃，就喜欢在家里简简单单吃个干净有营养的晚餐，然后继续工作。」 乐甜说这番话时，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反感。 谁曾想她当时有多讨厌做饭。 闺蜜道：「我说呢，你毕业回去时，还什么都不会做。一年后回来，竟然也有自己的拿手菜了。原来都是景霁之给训练出来的。」 乐甜嘆气，这一声嘆，充满对那段生活的无力。 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就算再爱对方，有几个喜欢一下班就回家做晚饭？一双原本细嫩的手被迫摸各种肉类、鱼类、蔬菜，浪漫香气被各种腥味替代，擦了一层又一层的手霜也弥补不回来。 那阶段的她，喜欢的是一下班，就和心爱的人吃遍上海所有美食、感受上海所有大小餐厅的氛围，她希望每一个夜晚都是轻松和浪漫的。 可这种日子，景霁之他大约是年轻时候尝试过了，所以他不大愿意再来一遍，他只希望下班可以待在家里；他注重养生和营养均衡，所以他希望自己的妻子能每天做晚饭给他吃。 乐甜觉得自己再年长个十岁，大概就能跟上景霁之的生活节奏。 她转身把洗好的虾拿过来，倒进沸水里：「不说了，反正我现在好不容易走出来，就不要再让我进去了。」 「行，不复合也没事儿，就是也没必要当仇人，人大老远来一趟，怎么说也是带着想你的心意，别闹太僵了。」 乐甜没吭声。 她跟景霁之这种状态也不是一天两天，以前吵架冷战完了就是恶言相向。 老太太说她脾气不好、骄纵，但她不那么认为，她跟别人不会这样的，都是因为景霁之惹到她，她才炸毛的。 如果说一味忍耐才算脾气好、贤惠，那她宁可被人说脾气差、骄纵。 闺蜜看她那样儿，就知道待会儿还得战，嘆了嘆气，也不好多劝。 俩人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三份简单的晚餐做好了。 乐甜和闺蜜那两份都是油焖虾加简单的蔬菜水果沙拉；景霁之那份，有白灼虾、煎牛排和鸡茸汤，做得要比乐甜自己吃的用心多了。 她们把晚餐端到客厅时，景霁之还在房里。乐甜走到门口，推开虚掩的门。 景霁之坐在她的电脑椅上，后背靠着椅背，仰头睡着了，一本摊翻开一半的书盖在胸膛上。 乐甜带上门，悄悄走进去，把他胸膛上那本书拿下来，正想喊他起来吃晚餐，忽然就不忍心了。 昏黄的檯灯照在他脸上，眼下青色明显，看上去似乎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既然这么累，跑纽卡斯尔干什么呢？这时间，好好在家睡大觉多好？ 乐甜在床边坐下来，静静看着他。 看着这张无数个夜晚耳鬓厮磨时望着的脸庞，她到如今还会心动，会本能地想起俩人亲密时的种种。 她目光沿着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樑，一路往下，来到锐利的喉结。 她曾经任性地在他喉结上吮出一颗大草莓，逼得他连续穿了好几天高领毛衫，当时她还有点生气，觉得他是想在外面伪单身，所以不敢让人看到他脖子上有草莓。她为此难受了好几天，还觉得他们总有一天要散伙，因为景霁之有一颗不安分的心。 现在想想，其实她也不愿意脖子带着一颗草莓出门，然而她是怕别人知道她有伴侣吗？不是，纯粹觉得不雅、失礼。 还有很多当初觉得景霁之不安分的细节，都在他们真正分开、她学会换位思考后，一一释怀。 正想着，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乐甜人就跌落到景霁之怀里。 她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出他的怀抱，就只能趴在他胸膛上。 他眼带浅浅笑意看着她：「看了我多久？」 乐甜没好意思，侧了侧脸：「才没有！我刚进来而已！」 「傻瓜，你以为我真睡呢？」 乐甜一惊，错愕地看着他。 他大笑：「哈哈，吓你的，我真睡着了。刚下飞机就来看你了，有点累。」 他分开双腿，把乐甜紧紧夹在自己腿间，双臂则牢牢锁着她。 乐甜动弹不得，手抵着他的胸膛，避免跟他太过亲近，眼睛盯着墙角：「你跑来看我干什么？分就分干净点，不要再这样。」 「我可从来没同意过分手……」 景霁之脸凑过来了，鼻尖和嘴唇，在她脸颊上摩挲着，轻轻的，声音也格外温柔：「老太太发话了，我只能等，不然还能怎样？」 乐甜负气道：「你干嘛要等？你找别人去啊，你又不是找不到别的女人？梁斯嘉，李斯嘉，各种斯嘉！」 「因为我爱你，只要你。」 话落，他的吻，就沿着乐甜唇角，在她不经意间，轻轻吮上她的唇。 乐甜身体哆嗦了一下，竟是无力抗拒这种亲密。 她手揪着景霁之毛衣下摆，紧紧闭着眼睛，任由景霁之在她唇上辗转吸吮。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被带着坐上景霁之的大腿，他两腿夹着她的小腿，手则紧紧搂着她的腰。 他吻完她的唇，又沿着唇角一路往下，去吮她的下巴，耳畔。 乐甜忽然回神，用力推开景霁之。 混乱中，她站起身，背过身去，一张脸滚烫潮红，竭力唿吸着。 她努力去清晰自己的思路，却发现大脑一片混沌，之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在问她——你真的想过回以前那种生活吗？ 她闭眼，奋力摇头：「我不想和好，不想！我确定我不想！」 景霁之站起身，平静看着她：「好，那我们暂时不谈这件事。」 她心情这才放松一些，手抓住桌沿，微低着脸，说：「你吃完晚饭就回去吧，早点回去，别呆在这里了。」 景霁之笑：「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早点回去。」 「什么？」 「让我拍你的毕业作品，拍好了，我就回去，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535 景甜番外【064】 064 乐甜为什么死活不让景霁之当自己毕业作品的男主？因为主角原型就是她和景霁之。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故事讲述了缺爱的孤儿女主，在遇到给予她「温厚」之情的男主后，一头扎进了这美丽的泡泡里，俩人在异国他乡闪婚。当激情褪去，美丽的泡泡被生活尖锐的角刺破，他们的婚姻也分崩离析。 作品主要在探索缺爱型人格该如何与自己和解，与伴侣和解，进入爱情与婚姻后，又该做出什么样的融入。 电影是女主视角，如果让景霁之演男主，甚至他只要看到剧本，就能知道在他们这些年的纠缠里，乐甜所有内心活动。 乐甜不愿让他知道这些。 她自己都嫌弃真实的自己，更没办法接受景霁之的窥察。 … 「那如果我不让你拍呢？你就不回去了吗？就一直呆在纽卡斯尔？然后以后继续和我作对？」 景霁之大笑，揉了揉她的头髮：「瞎想什么呢？什么叫以后继续和你作对？我是你的敌人么？」 乐甜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不然『我都依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景霁之敛笑，无奈地看着她，「以后，你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你就过你的生活，我不会打扰你，但会一直等你。」 乐甜诧异，从这番话里听出了卑微。 但景霁之绝对不是这种人！ 估计就是哄她心软。 「如果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也不打扰我，然后继续等我吗？」 景霁之皱眉，吸了吸牙齿，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阴恻恻地说：「咱俩原配夫妻，感情都那么脆弱，你以为你再婚了就能情比金坚？只怕是要更脆弱。」 「那依你的意思，我这辈子都别想再婚了？」 「最好还是原配。」 乐甜无语，转身出了房间。 景霁之跟出去，说：「那就这么敲定了，我来演你毕业作品的男主。」 坐在客厅等他们出来吃饭的闺蜜一听，贊同道：「好事儿啊！大甜那个男主找了半年多了都没找着。男主设定是身高腿长的亚裔大帅比，在纽卡斯尔太难找到这样的男人了。我们同学介绍了几位美国亚裔模特，帅是帅，就是太贵了，而且他们还有其他工作，每次往返英美，机票钱和酒店钱都要大甜自己出呢。」 乐甜使劲儿给闺蜜使眼色，没效果。 景霁之看她一眼，和煦道：「我这阵子没有其他工作，可以完全配合你的拍摄计划，机票钱和酒店钱我自己出，零片酬友情出演。」 闺蜜无声鼓掌。 乐甜揪着眉头思考。 其实她也知道找景霁之是最合适的，有很多场景都是他们之前去过的地方，甚至大部分对白，都是他们当初亲口说过的话，景霁之本色演出，没有比他更适合的演员了。 用他，作品肯定是会成功的，那她拿到博士学位也没问题了。 可是用他，他就会看到她在这段感情里的剖白，好丢脸的…… … 景霁之走后，乐甜和闺蜜商量了一晚上。 她决定修改剧本，然后让景霁之出演男主角，而她自己则演女主角，摄影师由闺蜜担任。 电影上半部分的室外取景都在纽卡斯尔几大景点，这些景点通常免费；下半部分，男女主进入婚姻后的生活，就在郊外租个别墅，密集地拍上几天就行了。 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乐甜花了几天时间重新修改剧本，在人物设定和故事背景上做了改动和添加，倒也是无巧不成书，使得这部电影的矛盾冲突感更充足。 … 「我要离婚！」 吼出这四个字，叶绵绷不住了，在眼里打转了一晚上的眼泪，汹涌而出。 然而宁谦之只是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她。 如果说几秒前，对于离婚这件事，叶绵还有丝丝不确定，可这一刻，在看到宁谦之那漠然冷酷的模样，她突然变得无比笃定。 「我要离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她再度朝宁谦之吼出声，「明天晚上我要看到离婚协议！你如果不把协议准备好！我就去法院起诉离婚！」 吼完，她哭着沖回房间，反锁上房门。 「cut！」 房门打开，乐甜笑着从房里出来，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擦脸，边擦边往摄像机走：「怎么样？可以一遍过吗？」 「没问题！」闺蜜把屏幕转了个角度，「你自己看看！非常好！情绪特别到位！特别饱满！原型自己演就是不一样……」 景霁之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问：「那我演得怎么样？能过吗？」 乐甜看他一眼，那一眼也是相当无语了。 她站起身，走到一旁，对闺蜜说：「倒回去给他看看！」 「好嘞！」 画面一转，从叶绵开始歇斯底里那里放。 景霁之看完了，疑惑道：「我当时是这样的吗？听到你要离婚，我都没什么反应？」 乐甜垂眸睨他：「你这是年纪大了健忘症犯了？」 景霁之讪笑。 掌机的闺蜜问：「所以为什么当时大甜要离婚，你竟然是这种态度？你不想离，你得挽回啊！」 景霁之没吭声。 他不敢说是因为当时觉得乐甜无法离开他，最后还是会回来，所以就不费那个劲儿，而且当时也觉得乐甜是在无理取闹，就想真离教训教训她。 但在剧本里，乐甜作为编剧与原型，自己的解读却是——他厌倦了她，所以即使她要离婚，他也无动于衷。 乐甜把他的「厌倦」归咎为俩人闪婚的感情基础不扎实，新鲜感一过，他就腻了；以及她自己缺爱、占有欲太强，所以他烦了。 景霁之想了想，问：「最为男主原型，我可以提个看法么？」 见乐甜没反对，他掏出台本，指着这一段剧情，说：「这里，我不是因为对你新鲜感没了，也不是你占有欲太强我烦了，而是……而是当时工作特别忙，压力特别大，回家真的是没心思再处理这些事情，就觉得你脾气一过这事儿就算了，我当时以为咱们可以一辈子的，从没想过会有离婚这一天。」 说法还是比较委婉了。 乐甜肯定不知道他当时真实的心理，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那我晚上回去改一下剧本，试着剪一下，不行的话，明天这一场再补拍。」 536 景甜番外【065】 065 景霁之趁机提出晚上一起改剧本，还有其他地方要和乐甜说，要帮她完善剧本。 乐甜一心想让作品更丰满，没多想，直接答应。 闺蜜在一旁偷笑。 傻丫头就是太单纯了，怎么敌得过经验丰富的老男人啊，早晚还是得被带回去结婚。 … 「这里，」景霁之指着台本上用记号笔标记的地方，「宁谦之跪在大街上，举着戒指和叶绵求婚，不是为了跟她上床。」 乐甜咬着笔帽看他：「那宁谦之是出于什么心态和刚认识一周的叶绵求婚？」 「我承认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决定结婚，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肯定起了作用，但是……」 景霁之不说话了，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乐甜，脸不断往她跟前凑。乐甜往后躲，后背已经完全抵住椅背，景霁之还凑过来，她只好用膝盖顶住他的腹部。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帐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说话！」 景霁之眼眸下移，看着她微翘粉嫩的唇：「当时的想法是——就这么一辈子……永远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乐甜用笔敲了下他的脑袋，嘲讽道：「那你也挺傻白甜的。你当时知道我是什么人？就这么冲动一辈子，不觉得太冒险了吗？万一我是一个贪财还**的女人呢？」 景霁之笑：「你以为我三十几年白活的？」 「很多七老八十的大爷睿智了一辈子，晚年还被骗呢，你以为你三十多就比人家人生经验丰富了？」 「那如果是被你骗，我甘之如饴。」 景霁之又挨过来了，手掰着她的膝盖，使劲儿就是要往她身上贴。 乐甜人瘦瘦小小，敌不过他一个身高超一米八五、身材壮硕的狗男人的力气，脚刚想下地熘开，他唇已经凑过来，柔柔地覆在她唇上。 「唔……」乐甜本能地挣扎。 「我看台本里，有吻戏？嗯？」景霁之鼻尖在她脸颊边摩挲着，「怎么？你本来还想着跟其他男人演吻戏呢？」 乐甜闭着眼睛，敏锐地感受着来自耳垂上软软的湿濡感。 她心神分散，已无法去想其他说辞刺激景霁之，只能本能地回答他：「本来要找表演系的学妹……不是我演……」 「所以是因为我演了男主，你才自己演女主的？」 「嗯……」 景霁之满意了，最后吻了下她的耳廓，把她揉进怀里。 … 在别墅拍了三天，算是把婚后生活部分都拍好。 第四天，他们到波罗的海艺术中心取景。 这是景霁之和乐甜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其实算不上约会，当时乐甜受教授之託，充当导游，带景霁之游纽卡斯尔。 纽卡斯尔这座北英格兰城市，其实没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 第一天，乐甜只能带景霁之逛逛波罗的海艺术中心，晚上去圣盖茨黑德音乐厅听音乐。 她从小接触英国文化，听英美音乐长大，聊起这些是很轻松的，倒没想到景霁之一个生意人，对现代艺术领域也有了解，俩人很是能聊到一块去。 「我记得那天，她回宿舍后，脸上挂着笑，跟我说，好久没这么痛快，父母离开后，她再也没这么开心过。」 景霁之吸一口咖啡，眼神宠溺地望着站在不远处正认真用摄像机取角度的乐甜，说：「我那天一直在逗她笑，活了三十多年，从没在一天内说过这么多话。」 闺蜜也看着乐甜，笑问：「为什么要逗她笑？」 景霁之沉默几秒，脸上的笑意敛去：「没有为什么，就是本能的想那么做，想讨好她，想看她开心，想她喜欢和我在一起。」 … 乐甜和景霁之认识的第二天，带他去了圣詹姆斯公园看足球赛。 她对球赛什么的不感冒，这个安排完全是为了取悦景霁之，但来之前，她也稍稍了解了一下英格兰足球联赛。 那天，他们去的时候，刚好有纽卡斯尔主场对曼城的比赛。 「我是曼城球迷，当时对甜甜这个安排很惊喜，球赛也看得很痛快。甜甜她对足球不感冒，我其实看得出来，但她还是保持很好的状态陪我看完整场球赛。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女孩子性格真好，懂得为对方着想，也能理解和陪伴。」 景霁之以前也带其他女友看过球赛，但那些姑娘要么中途离场，要么像木头人一样坐着，要么全程抱着手机。 乐甜是第一个不喜欢足球、却还能全神贯注陪他看完、甚至能跟他稍稍聊一些跟足球有关的事情的姑娘。 … 「宁谦之当时就想像，如果将来和叶绵一起生活，她一定会在他看球赛的时候陪他一起看。他很期待那种生活。」 乐甜扶了扶框镜，把剧本上一大段文字删去，换上景霁之说的。 她眼睛看着笔电屏幕，边打字边问：「可叶绵回到上海，他们住在一起三个多月，宁谦之好像一次都没看过球赛？」 「当时每天晚上下班，就想赶快回家和你**，哪还有心思看球赛？」 乐甜：「……」 她没想到实在不知道该带景霁之去哪里、所以带他去看球赛的无心之举，他会因此有所触动。因为一场球赛，他有了跟一个女人生活的想法。 … 叶绵和宁谦之认识的第三天，她实在是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玩，干脆带他到自己学校。 红砖外墙、传统尖顶的建筑构成了纽大延伸至市区的校园，仿佛误入哈利波特的魔法学校。 「你们学校的建筑风格和royal holloway倒是有点像。」 「纽大差远了。」叶绵笑说，「founder’s building是世界上最为壮观的大学建筑物之一，经常成为影视剧的取景地，像《downton abbey》、《age of ultron》就在那里取景。它因为造型高贵典雅、气势宏伟而被冠以各式各样的雅称，比如什么「南英格兰最热情奔放的建筑物」、「汤玛斯·哈洛威的梦幻皇宫」等等。」 宁谦之意外地看着她：「你不仅喜欢电影，对建筑也有了解？」 叶绵吐了吐舌头：「其实电影里有很多知识。」 宁谦之点点头，背着手，继续往前走。他步伐很慢，好让叶绵跟着。 女孩子瘦瘦小小的，腿不是特别长，怕是走不了多快。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一部完整的电影了。」他说。 叶绵问：「为什么呢？工作很忙吗？」 「嗯，工作很忙。」他笑得无奈，「这次，如果不是你答应带我玩纽卡斯尔，婚宴结束后，我第二天就会返回美国继续工作。」 「这样哦。也不能一直工作不休息，要注意劳逸结合哦。」叶绵傻傻地说，「以后你来英国，还是可以来找我哦，我带你其他地方玩。纽卡斯尔真的没什么好玩的。」 原本正漫步走着的男人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垂眸看着她，唇角扬着好看的弧度：「你以后还想和我见面吗？」 537 景甜番外【066】 066 「cut！」 随着摄影一声令下，女主兼导演的乐甜，立马走到摄像机后：「怎么样？刚才那条能不能一次过？」 闺蜜笑：「我看着没问题，你自己看下。」 乐甜于是认真看起来。 闺蜜看一眼还站在原地的景霁之，手肘拐了拐乐甜，下巴点点景霁之：「你前夫还傻站着呢，这么入戏？」 乐甜抬眸瞟一眼，又低头去看摄像机。 闺蜜小声问：「他当时那样问你，回答他了么？」 「没呢，」乐甜说，「他在美国，我在英国。他在上海，我在北京。见个锤子面哦。」 闺蜜笑，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男人这么问，就是在试探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真喜欢就大大方方表白，**丝才搞试探。」 「你当时喜欢上他了？」 乐甜沉默几秒，说：「有好感。」 … 当晚，叶绵带宁谦之去中国城吃饭。 被熟悉的烟火气包裹，叶绵整个人都放松了，面对宁谦之，也不再那么拘谨。 为了迁就宁谦之，叶绵提出吃上海菜，宁谦之却说自己想吃北京菜。 一块肥腻香甜的粉蒸肉入口，幸福感在叶绵心间迸发。她心情大好，给宁谦之夹了一大块粉蒸肉：「来，你试试，很好吃的。」 宁谦之看一眼餐盘，脸色不太好，筷子迟迟没动。 叶绵问：「怎么啦？很好吃的，你试试看。」 她一时忘记用公筷，直接用自己的筷子夹起粉蒸肉，举到宁谦之唇边：「真的，我不骗你。」 宁谦之落眸，看的却不是粉蒸肉，而是夹着粉蒸肉那双沾有叶绵口水的不锈钢筷子。 张开嘴，含了下去。 叶绵笑着把筷子收回来，又夹一块粉蒸肉吃。 她不知道筷子已经沾有宁谦之的口水。 … 「cut！」 乐甜放下筷子，扯一张纸巾擦嘴唇上因为吃粉蒸肉而沾上的油渍，起身去看刚才拍下的画面。 景霁之也放下筷子站起身，跟过去，窝在她身旁，问：「你连我们第一次吃饭，吃的粉蒸肉你也记得？」 乐甜眼睛盯着摄像机屏幕：「我只是记忆力比较好，毕竟年轻。」 「那你知道当时我吃到了你的筷子不？」 乐甜眼神顿了下，缓缓转过脸看他：「你故意的？」 景霁之装傻：「没有啊，我看你都不介意用自己的筷子夹肉给我吃，那我肯定也不能介意啊，这样显得我不男人。」 「算了，」乐甜挥了挥手，「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 景霁之笑，低声说：「反正你后来也没少吃我口水。」 乐甜：「……」 … 中国城的晚餐这一场结束后，本来是要收工的，明天再去metro centre拍购物戏。但男主原型强烈要求再增加一场他回酒店后的剧情。 这一场戏就在景霁之如今下榻的酒店房间拍。 由于只拍男主角个人，乐甜不用出境，她便自己掌机，让闺蜜到下面的餐厅吃点夜宵。 她带着摄像机，和景霁之一起进了酒店电梯。 「你这一场打算拍什么？你得先跟我说说。」 景霁之抬眸望着电梯门上变化的楼层数，笑得不怀好意：「拍我个人的沐浴戏。」 乐甜抬头看他，眉心蹙着：「你洗澡，跟这部电影有什么关系？」 「一会你就知道了。」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点币！ 进了房间，景霁之把门窗都关好，窗帘拉好，开始脱衣服。 乐甜赶紧喊停：「你先跟我说这场戏你打算怎么拍，作用是什么。如果是拍完还得剪掉的，我就不拍了！」 景霁之浑身脱到只剩下一条四角裤，走过来，站在乐甜面前，垂眸看着她。 乐甜尴尬得低下头，目光刚好对上令人羞耻的某物，赶紧又移开。 狗男人有反应了！ 他是泰迪吗？随时随地发情！ 「那天送你回了宿舍，我回酒店后，边洗澡，边自己纾解了……想着你……」 景霁之往前进一步，乐甜连忙后退，很快，后背抵到墙上。 男人的手掌，撑到墙上，脸靠近她，与她鼻尖对鼻尖：「你这个剧本，有bug。男人想跟一个女人结婚，即使认识的时间很短，他也一定是对她有强烈**的。在其他条件也合适的情况下，这股本能的原始的**，就成为了他最大的驱动力。」 这与乐甜想像中的爱情背道而驰。 她愤而抬起头，倔强地看着景霁之：「那你就是见色起意，精虫上脑了嘛！」 景霁之没有笑，目光很沉静：「**不可耻，我不认为我对你有**，这件事有什么错。这恰巧说明你很有魅力，而我懂得你这份魅力。」 「冠冕堂皇！」 乐甜推开他，把装摄像机的包打开：「要拍赶紧进去！过时不候！」 景霁之笑着往浴室走，回头看她一眼：「好好拍，如果最后要剪掉，也不要销毁，当个纪念，想我的时候就拿起来看。」 乐甜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 乐甜背着摄影机出了电梯，闺蜜刚好走过来，手上提着两袋打包的食物：「怎么样？拍好了吗？都拍的啥？」 乐甜没吭声，说：「就拍他辗转难眠的画面。」 闺蜜笑：「不知道还以为拍青春成长片呢。」 俩人步出酒店，闺蜜提了提手中打包的食物：「一会儿回去，你先洗澡，我把东西热一下，完了咱俩一起吃，边吃边剪片子。」 「啊？」 乐甜回神：「今晚就不剪了，明天还要大早起来呢，早点休息。」 「行吧，不剪我肯定是更高兴的啦。」 … 吃过夜宵，乐甜早早回房。 她把今天拍的片子都导到电脑上，滑鼠点了几下，晚上在景霁之房间拍的那部分就被剪出来，独立放在另一个文件夹里。 她望着那个十多分钟的小片段失神，片刻后，滑鼠移过去，双击两下，把片段打开—— 氤氲的淋浴间里，透过朦胧的玻璃隔断门，隐隐约约可见男人高大壮硕的身体。 他一手撑在墙上，仰着头。 热水从头顶花洒落下，洒在他脸上、身上。 他表情痛苦，却又似乎有一丝愉悦掺杂其中…… 538 景甜番外【067】 067 认识的第四天，乐甜实在不知道应该带景霁之去哪个主题地方玩，只能硬着头皮带他在纽卡斯尔的市中心逛。 也是那几天，乐甜深深喜欢上景霁之。 「我也说不清楚当时到底喜欢他什么。就觉得这个男人很绅士，言谈也很幽默，跟他相处，让人很舒服，每天晚上一分开，我就会开始想他，期待第二天的见面。我觉得那就是喜欢。」 乐甜和闺蜜坐在电脑前，一起剪这两天拍的片子。 闺蜜笑，手指着屏幕里景霁之高大帅气的身影：「他看上去确实不错啊，你喜欢他也挺正常。后来觉得幻灭，还是因为太年轻了，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一生活到一起，看到他那些缺点，你就受不了了，你觉得他要完美。」 乐甜嘆气：「如果我再婚，应该会试着去包容理解对方的缺点。但原则不会变，就是对方心里必须只有我一个。」 「你觉得景霁之心里还有别人？」 乐甜摇头：「他嘴上说没有，心里想的事情谁知道呢？」 「那你怎么确定下一个，心里只有你？景霁之这种离了婚还赶不走，在别人早已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年纪，花上两三年时间等你，而且这一等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人也等了。还是个生意人呢，怎么说也不会做亏本的生意，但人就是把时间砸你身上了。」 乐甜不说话了。 她心里没底，所以一到关键地方就不吭声。 继续剪片子。 … 叶绵和宁谦之认识的第六天，去了metro centre。 metro centre是英国最大的室内购物中心，宁谦之还有一天就要回美国，他说想送叶绵一个礼物，感谢叶绵这一周带他游纽卡斯尔。 叶绵有点难为情，虽说自己确实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陪宁谦之，但她并不觉得这样就该收宁谦之的礼物，所以一开始并不愿意真的去挑选礼物。 他们在购物中心呆了一天，一起吃了午餐，下午看了一场电影，在咖啡厅聊了两三个小时，一直到天黑，一起吃过晚餐，宁谦之才送她回宿舍。 宿舍楼下，路灯将他们拢在昏昏黄黄的光影里。 宁谦之双手抄在大衣口袋里，垂眸看着比自己矮上一个头不止的叶绵。 叶绵眼睫低垂，害羞地看着地上。 和以往各自转身离开不同，这一次，谁也没有主动要离开的意思。 宁谦之笑着看叶绵：「明天是最后一天，由我来安排行程可以吗？」 叶绵抬头，一双大眼睛明亮清澈，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着宁谦之的笑脸：「啊？这怎么行？你是客人，要我招待你才是。」 「你陪了我六天，换我陪你一天。」 「……那我们要去哪里？」 「秘密。」 「好吧。」叶绵红着脸笑，手指了指身后，「那……那我进去了？」 宁谦之笑着看她，没说话。 叶绵跟他挥了挥手：「那我……那我进去了？」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她没注意到自己重复了两遍，眼底不舍和期待暗涌。 宁谦之仍是不说话，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红着脸抿了抿唇，转过身去。 「叶绵……」 「啊？」叶绵刚想转身，手却被宁谦之拉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脸更红了。 宁谦之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转过身。 她低着脸，不敢看他。 男人气息渐近，宁谦之侧低着头，鼻尖触碰到她的脸颊，摩挲半晌，见她没反对，唇吻上她的脸颊。 那吻顺着脸颊来到唇角，最后柔柔地覆在她唇上。 这是叶绵的初吻，她傻愣愣地站着，浑身僵硬地仰着脸，手紧紧揪着宁谦之的大衣，她一动不动，连唿吸都停滞了，仿佛一个木头人，任由宁谦之吻着她。 可她却知道闭眼睛，宁谦之吻上她的那一刻，她就本能地闭上双眼。 她闭着气，过了漫长的几十秒后，绷不住了，皱着眉，痛苦地「唔」出声，却仍大气不敢喘。 宁谦之笑着放开她，把她抱进怀里，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使她的脸紧贴他的胸膛，另一手搂着她的腰。 男人温热的唇，在她耳廓上吻了下。 长长的、暧昧的沉默后，她听到宁谦之哑声说：「绵绵，我喜欢你。」 她没说话，双手垂在身侧，烧灼的脸往宁谦之颈窝间埋得更深了。 宁谦之低低的笑声在她耳边震盪，她听到他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也喜欢我喔？」 她红着脸「嗯」了一声，很小一声，不知道宁谦之听到了没。 宁谦之又开始吻她。 这一回，他的吻变得急切了，不復刚才的克制绅士。 叶绵有点害怕，手抵上他的胸膛，他意会，停止了吻，抱着她，唿吸粗重。 「晚上去我那边？」 叶绵脑子一轰，再单纯，也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谦之想和她睡觉。 他只是说了喜欢她，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他就想和她睡觉。 叶绵难以接受，甚至是失望的。 她骨子里传统，无法接受才认识一周不到的时间就上床，她虽然也喜欢宁谦之，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她用力推开宁谦之，眼睛盯着他脚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宁谦之上前一步，重新牵上她的手：「绵绵，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不是……」叶绵小声，「我不想现在就跟你上床……我不要……」 宁谦之愣了下，笑着重新把她搂进怀里：「傻瓜，谁说去我那边就是要上床了？你难道不想多了解我一些？我后天就要离开英国了，我希望我们能有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叶绵闷道：「那我们可以线上聊嘛。」 她忘了宁谦之是忙到连一部电影都没时间看完的人，压根不可能抱着手机聊线上。 宁谦之笑了下，又吻了下她的耳廓：「好，我回去后就给你发消息。你进去吧，我回去了。」 … 乐甜左手在键盘上按下ctrl + x，画面在叶绵转过身，一脸茫然的这一瞬间定格。 闺蜜笑说：「你竟然叫一个在美国开投资公司的人跟你网恋？也亏得是景霁之喜欢你，要不估计当晚回酒店就把你删了吧？还求婚呢。」 539 景甜番外【068】 068 乐甜手在键盘上敲击着各种快捷键，把剪出来的片子拼到正片里：「感情是需要花时间、花心思的，不能因为他是霸总，我就得牺牲个人情感需求，成为一具任由他唿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玩具不是？什么都配合他，那我的感受呢？」 「那倒没错。」闺蜜丢一颗坚果到嘴里，边看乐甜剪片子，边问，「还有两场就结束了吧？一天能拍完不？」 「那得看男主角配不配合了，他要到时候又想改剧本，一天时间肯定不够的。」 闺蜜点点头，继续瞌坚果，镜片上倒映着屏幕上、乐甜和景霁之这几天演的剧情。 脑子忽然灵光一闪，说：「我觉得不对劲儿。」 「什么？」 闺蜜坐起身，看着乐甜：「你说教授当初为什么要让你陪景霁之游纽卡斯尔？咱们班又不是没男生，叫个男生陪不是更恰当？再不济，也找我啊？咱俩当时不是一起去参加教授的婚礼么？」 乐甜敲击键盘快捷键的手没停：「可能是教授当时刚好看到我了吧。」 闺蜜摇头，继续丢坚果到嘴里，思考着。 「嘎嘣」一声，她忽然用力拍了下大腿：「我知道了！景霁之那傢伙估计是一早就看上你，所以故意让教授安排你带他玩！为的就是这一天！」 她手指电脑屏幕，画面刚好在叶绵和宁谦之接吻的画面上：「为的就是泡你！」 乐甜失笑：「我不认为他会对我一见钟情，他前女友比我漂亮多了，他要一见钟情，至少应该是前女友那种美貌程度的吧。」 「明天我来问问他！」 乐甜没放在心上，剪到一个画面，推了推闺蜜的手臂：「你看这个场景，剪到这边合适？」 「你倒回去我看看。」 那是一个乐甜自己单人出演的剧情，就在当初宿舍楼的楼道里取景。 宁谦之说了喜欢叶绵，却没问她能不能当自己女朋友，导致叶绵心情很乱。 她一个人站在黑黑的楼道里发呆，努力理着要如何面对宁谦之的情绪。 手机一次次打开，都没收到来自宁谦之的信息。 手机发出的白光，在黑成一片的环境里闪现，仿佛一簇簇小火苗，燃起，又熄灭。 「我觉得可以啊！这一段很有寓意。」闺蜜说，「光，明明灭灭的，就如你一开始就缺失的安全感，这是导致最后你们婚姻解体的原因。这个拍法正好暗示了结局。」 乐甜把这一段剪到正片里。 闺蜜看着，又问：「所以那晚上，你在楼道里都想了些什么？」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乐甜沉默，半晌后，苦涩道：「怕他第二天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怕他觉得我难搞放弃了我。我当时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他就这么离开英国，然后我们的关系，就止于一句『我喜欢你』，还有那晚上的吻。把这一切当成南柯一梦，呵呵。」 「所以第二天，他跟你求婚，你才一下就答应了？」 乐甜点头：「是的。我当时的心情，就跟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有一天突然中了千万英镑大奖一样。感觉像在做梦。」 闺蜜问：「你当时就没考虑过景霁之这人合不合适？」 乐甜苦笑：「james是教授夫妻的同学、上海人、哈佛的金融硕士、horton的ceo、未婚无孩无女友、人干净精神、绅士体贴……种种这些，都符合我对另一半的要求。我没有再遇到比他条件更合适的人了。当时就只是想，这人有赚钱能力，性格也不错，怎么样都能把日子过好的。」 「你啊，关于择偶和婚姻，就是受你爷爷奶奶太多影响了。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婚姻和过日子，大约就等于吃饱穿暖不出轨。可我们这一代人不同，我们有更大的愿景，不仅仅是日子要过好，自己也要舒心，要能实现自己。老人他们不会告诉你，一旦进入婚姻，你就要进行自我阉割，先去掉一部分的自己，才能融入婚姻生活。你说你都已经不是完整的自己了，你还谈何自我实现呢？」 乐甜嘆气：「是的，这些都是要自己经歷过婚姻才能明白，但已经太迟了。 …… 叶绵和宁谦之认识的第七天，宁谦之带她去了纽卡斯尔城堡。 对纽卡斯尔并不熟的宁谦之却对城堡很熟悉，带着叶绵直接去黑大门拿票，上了城堡屋顶。 叶绵俯瞰莱恩河畔，心情快意。 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想像自己正拥抱着风。 「叶绵……」 「嗯？」她睁开眼睛转过身，就见宁谦之手上拿着一个类似首饰盒的宝蓝色盒子。 她抬眸看向宁谦之：「这是？」 宁谦之把首饰盒打开。 宝蓝色的绒布里，插着一枚钻石戒指。 他取出戒指，把首饰盒塞进大衣口袋里，然后执起叶绵的手，将戒指轻轻套在她左手无名指前端。 叶绵大气不敢喘，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叶绵，我们结婚吧？如果你答应我，戒指会戴上你的无名指；如果你不答应，戒指会戴到你的中指。总之，这个戒指我今天是一定要戴到你手上。」 「cut！」 乐甜迅速抽回手，走到摄像机后查看刚才拍下的画面。 闺蜜走过来，看看景霁之手上的戒指，笑道：「这戒指你收起来吧，大甜她不要了，刚好趁这次机会还给你。」 景霁之看一眼乐甜，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戒盒，把戒指好好放进去，又收起来。 「跟大甜认识那会儿，你不是第一次来纽卡斯尔吧？」她问这句话，目光敏锐地观察着景霁之。 景霁之回神，看她一眼，哂笑道：「确实不是第一次来，那又怎么样？」 「所以你是在我们教授的婚礼上就对大甜见色起意，所以故意让大甜带你玩？」 景霁之大笑：「纠正你一下，不是见色起意，是一见倾心……」 他敛笑，再度看向乐甜，目光变得柔和、充满温度：「一见倾心，念念不忘……」 他永远忘不了，初见乐甜时，那脱缰野马般的心跳。 他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青葱岁月，很纯粹地喜欢上了一个很可爱的姑娘。 —— 这番外比我预计的要长，今天写不到大结局，所以还会继续更几天。但一号二号想请假，三号才復更。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健康平安！ 540 景甜番外【069】 069 不远处，乐甜把摄像机关上，装进包里，喊道：「下一场在圣尼古拉斯教堂，大家准备一下，好了这就过去。」 景霁之问：「就拍一次啊？」 闺蜜笑说：「原型亲自上阵，拍得很好很自然啊，一遍过。」 景霁之没说什么，几步走到乐甜身边，接过她手中重重的摄像机包背到肩上，低声问：「我又跟你求了一次婚，感觉怎么样？」 乐甜先是皱眉，然后抬眸看他一眼，那一眼也是相当无语了。 见她不悦，景霁之讨好道：「我觉得好像是不太慎重，要不等电影拍完了，我再跟你求一次？不不，求两次！去北京！去上海！开那种求婚派对，让你同学朋友都来参加……」 「好了。」乐甜停下脚步，「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拍这个电影，纯粹觉得它还算是个不错的故事，绝对不是为了回忆当初的。」 她说完，抬腿继续往前走，下了城堡石阶。 景霁之跟在后面，说：「但我有反思，我知道自己没做好，所以现在想弥补。」 「不用弥补，都过去了。这部电影也算是我对过去的一个告别，拍完了，就彻底结束了。」 乐甜快步走出城堡大门，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景霁之老老实实坐到后排。 看着乐甜倔强的背影，他说：「等这电影拍完了，咱俩最后谈一次，好好谈一次。怎么样？如果谈完了，你还是不想复合，那我不会再打扰你。」 「好。」 …… 庄严的教堂里，叶绵穿着白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块简单的白纱，在神父的祝福和见证下，与宁谦之互相给对方戴上戒指。 画面在这一瞬间定格。 乐甜把这几天的片子剪好，接到别墅婚姻戏的前边去。 现在，景霁之参与的部分就拍好了，接下来还要拍几场叶绵与宁谦之彻底分开后，独自成长的剧情。这一部分不需要景霁之参与，且时间线在夏天，所以乐甜打算五月份再拍。 她自己把剪接好的部分完完整整看了一遍，还算满意，打算退出资料盘时，看到另外一个命名为【私】的文件夹。 那是她那天晚上，在景霁之下榻的酒店为他拍的沐浴戏。 犹豫几秒，乐甜打开了片子。 氤氲着水汽的淋浴房玻璃门、男人精壮的身影、充满荷尔蒙的喘息声……如同一股湿润的春潮，把她卷进那天的回忆里。 … 「哗」一声，浴室移门被推开。 景霁之阔步走出来。 乐甜怔愣片刻，刚按下摄像机暂停键，机子就被他拿起来，放到一边去。 他双手插到她腋下，一下把她整个人提起来，放到洗漱台上。 她还惊魂未定，唇已被他覆上。 他站在她面前，一手撑着台盆沿，一手扣着她的后背，俯着身子吻她。 他浑身都是湿的，水珠沿着他细腻紧绷的皮肤往下淌，淌到乐甜大腿上，在牛仔裤大腿部位晕开一片水渍。 乐甜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情动，仰着脸，本能地回吻景霁之。 暧昧的因子在潮湿的空气里漂浮，覆在她周身，从她身上每一个毛孔渗入，转化为热意，在身体深处涌动。 她大脑已被**控制，手蠢蠢欲动地放到景霁之腰上，缓缓下移…… 她也想要他…… 就在她意乱情迷之际，一阵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瞬间惊醒，推开景霁之。 景霁之又靠过来，重新抱住她，她双手抵在他胸膛上：「不行……我得下去了……」 他仿佛没听见似的，疯狂吻着她的脖子。 「你手机响……」 「不用管。」 铃音大作，乐甜根本无法投入，满心的缱绻被烦躁取代，一个用力，把景霁之彻底推开。 她跳下洗漱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拿起摄影机，快步离开浴室。 经过客厅的斗柜时，看到手机还在响，她瞥了一眼。 手机屏幕上赫然闪着两个字——斯嘉。 看到这阴魂不散的名字，乐甜原本就碎成一地的心，直接成灰。 她把摄像机装到袋子里，背好，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发了会儿呆，乐甜退出文件夹，把电脑关了，起身走进浴室，准备洗脸刷牙睡觉。 镜灯一打开，看到镜子里眼睫湿润的自己，她才恍然发觉刚才竟然流泪了。 倒是没有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绝望得好似活不下去的心情，只是觉得有点难过……有点难过…… 为自己差点再次错信景霁之感到难过。 …… …… （翌日） 「吃点什么？」景霁之为乐甜拉开餐椅，「这里生蚝佷不错，我们来点？」 「我都可以。」 乐甜入座，打开餐巾铺到腿上，动作和她的表情一样随意。 景霁之今早突然说中午一起吃个饭、谈一谈，她想着早晚得面对，就来了。 服务员过来点菜，景霁之点的全是她爱吃的，就连她喜欢的酱料配比也都一一点好。 乐甜抬眸，眼神淡淡地瞧着他。 他细节处总是做得那么好，所以她这个细节控当初才会义无反顾扎进去。 她有时候也告诉自己，景霁之有把她放心上，才会把她的小习惯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对他失望的时候，她又全盘否定了这一切。 「ty最近打算换抗辩策略，我明天得去一趟波士顿，等他那边事情结束了，我再来英国陪你。」 乐甜回神：「你不用来英国了。你昨天说，如果我还是不答应复合，你不会再打扰我。」 景霁之脸色一变。 过了几秒，他按住乐甜放在桌上的手，说：「甜甜……」 可只是喊出她的名字，他就开始嘆气，好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从在结婚申请书上签了字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想过和你分开，想的都是要怎么过好咱们这一辈子。我爱你，这些年一刻都没变过，我知道你也还爱我，可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 乐甜抽回手，冷冷看着他，笑道：「你既然不想分开，为什么又要一直做我讨厌的事情？我讨厌你跟梁斯嘉见面，你就一定要跟她一起去美国！我讨厌你们联繫，你就一定还要存她的号码！还要跟她联繫？！你有没有尊重过我？你有没有哪怕一刻真正去考虑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541 景甜番外【070】 070 景霁之无奈地看乐甜：「你想要的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知道，我也一直有做到，只是你不相信。」 乐甜冷笑：「你扪心自问一下，你所做的这一切，能叫我相信么？」 景霁之闭了闭眼睛，无力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叫你那么没安全感？」 想起两年多前，那叫自己心如刀割的画面，乐甜整个人止不住颤抖，情绪起伏激烈，眼眶通红。 她放在桌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在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都过去了，勇敢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我们分开前最后一个圣诞，我接到梁斯嘉的电话，说你们要一起去美国，我问你跟谁一起去，你说就跟杨策两个人。结果第二天，我亲眼看到梁斯嘉进了跟你一样的安检口。所以你当时撒谎了，你欺骗我。我已经懒得去想你们在美国共事的那些时日，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我……」景霁之噎了几秒，重新开口，「甜甜，她当时去美国，是去处理她的事情，我并没有跟她多接触，更不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这些解释，他已记不清说了多少次，知道乐甜不会相信，他干脆不再说这个话题，转而问：「你这么坚决想和我分开，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和梁斯嘉真的没有什么，可我们却分开了，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乐甜不说话了，垂下眸子。 景霁之看着她，轻声说：「甜甜，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原本可以很幸福，为什么要让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破坏了这份幸福呢？」 「她不是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你前女友，你心里还惦记着她……她是我们婚姻里的阴影。」 「我没有惦记她！」 景霁之气得脸都变了色，咬牙看了眼别处，又移眸看向乐甜，气道：「我如果惦记她，当初就不会跟她分手！我如果惦记她，知道她恢復单身，我第一时间跟她复合！我如果惦记她，在她几次送上门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收了她！我如果跟她有什么，你以为她拿不出一堆证据丢到你面前？」 乐甜拧着眉心看他：「什么证据？」 景霁之差点被气笑：「我如果和她有什么，是不是要一起进出酒店？你以为她为了刺激你，不会找人拍照？她为了证明我和她有什么，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之所以拿不出那些东西，唯一的原因只能是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乐甜没吭声，盯着他瞧，把他说的这些捋了一遍。 梁斯嘉确实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一直以来都只是给景霁之打电话，发微信，还有打电话告诉她，他们会一起去美国。 如果他们有上床，梁斯嘉应该会像那些逼宫的女明星那样，偷拍个景霁之事后睡着的照片，或者干脆在房里装个监控，拍下他们上床的全过程？ 这样不就一招毙命，直接把她一振出局吗？ 但阴影太重，乐甜不想就这么原谅景霁之、以后依然承受来自梁斯嘉的刺激。 她下巴点了点景霁之放在手边的手机：「那你怎么解释那天晚上她打电话给你？你都被她搞到不能沾北美地区的业务了，你还留着她的电话，还和她联繫，这又是为什么？」 这问题和「为什么分手后不把她照片删了」一个性质。 景霁之头疼，抬手耙了耙头髮，说：「我每天忙到看一小时电影的时间都没有，真没那些心思去想哪里哪里有她的号码、照片，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你这么忙，为什么还要来英国浪费时间？」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o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景霁之看到乐甜给的台阶了，赶紧顺势下。 他放柔了语气，说：「陪你，怎么能是浪费时间？你是最重要的，没什么比得上你。你的事情必须放在第一位。」 乐甜淡淡瞧着他。 考虑半晌，问：「所以你是一定要复合对吗？」 景霁之想都没想：「当然！」 乐甜点点头，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说：「这样吧，你帮我约一下樑斯嘉，我跟她聊聊，没问题的话，咱们就复合。」 景霁之：「……」 前任现任见面私聊那可还行？ 这事儿不用想都知道，那绝对是不可以的！ 梁斯嘉会刺激到乐甜更恨他。到时候别说复合了，老死不相往来都有可能。 可转念一想，如果他不让乐甜和梁斯嘉谈，那以乐甜的思路，肯定要以为他和梁斯嘉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不让她俩见面。 这也不好。 干脆让她俩见个面得了，梁斯嘉说了什么中伤他，后续再解释吧。 景霁之牙一咬：「行！」 乐甜于是下巴点了点他手边：「现在就打电话。」 景霁之倒也爽快，手机打开，在最近通话页面滑了好几下，才找到梁斯嘉的号码打过去。 乐甜注意到这细节，知道他们应该没有每天通话，否则最近通话页面也不至于要滑到那么下面才能找到梁斯嘉的来电记录。 她提醒景霁之：「开免提。」 景霁之这就把要举到耳边的手机又放到桌面上，按了免提。 这边刚按，那边电话就接通了。 「嗨，james？」 听到电话里，梁斯嘉兴奋又故作娇柔的声音，乐甜手上起了起皮疙瘩。 「在哪里？」景霁之声音听上去很冷淡，「见个面。」 「我就在英国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你来纽卡斯尔，尽快！到了给我打电话，就这样。」 景霁之把电话挂了，手机丢到桌上。 他拿起水杯，一口气喝光一整杯柠檬水。 乐甜心情不错，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丢过去。 景霁之抽出一张，擦了擦唇角，抬眸看过来，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俩见面的时候，得让我跟着。」 他口气有点严肃，乐甜知道他不高兴。 如果是以前，她又要开始纠结，害怕他不高兴，害怕他不再喜欢自己；现在，她才懒得管他的情绪，不高兴就不高兴去吧。 「行啊。」乐甜笑，「你也想加入我们的谈话？」 「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542 景甜番外【071】 071 乐甜和景霁之结束午饭，刚回到宿舍不久，就接到景霁之的电话，说梁斯嘉人已经到纽卡斯尔，可以的话，晚上他要过来接乐甜过去跟梁斯嘉见面。 乐甜觉得梁斯嘉这速度也是绝，估计是一接到电话就出发了。 她在电话里调侃景霁之：「我敢打赌，她肯定是穿了性感内衣过来的。以为是要来跟你开房呢。」 「别淘气！」 「行吧，你到点就来接我。」 挂上电话，乐甜重新投入工作，以为景霁之至少得傍晚才过来，因为说的是晚上才和梁斯嘉见面，结果她剧本刚写了几个字，景霁之就来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乐甜把人放进来后，回房继续写剧本。 景霁之跟着她进房间，在她书桌旁坐下，拿起桌角木刺猬造型的笔筒把玩着。 那个笔筒很有意思，刺猬圆润的身子挖了许多个小凹槽，笔插进去，笔尖就成了刺猬的刺。 景霁之把笔一根根拔出来，然后再插进去，连续重复几次，玩得乐此不疲：「这个笔筒挺好玩的，买一个送我。」 乐甜眼睛看着电脑屏幕，手在键盘上敲击着：「你要放在哪里用？」 「办公室。」 「合适么？」 「当然合适。逢人就说，这是我老婆送我的。」 乐甜纠正道：「是前妻！」 景霁之笑，把笔筒放回去，拉了下椅子，坐得离乐甜近了些，轻咳一声后，压低声音问：「那天我洗澡那场戏，可以用么？」 「不能。」 其实那部分稍微剪一下，放到电影里是很合适的。 既能体现俩人的结合是因为激情，所以才导致后面激情褪去后的一地鸡毛；又能给剧情增加一定的视觉刺激。 国外的婚恋电影，这种步数是很行得通的。 于情于理，那场景霁之的沐浴戏都值得加入。 但乐甜不打算这么做。 她不想别人看景霁之的身体，就是隔着模煳的玻璃淋浴门、只看到一个廓形都不行。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没敢往深了去想，就是很本能的把那段给摘出来。 「其实我觉得那段放到电影里挺合适的。」景霁之后背往椅背靠去，双腿随意交叠着，把玩着手机，「我看的电影虽然不多，但我对艺术的嗅觉是很灵敏的。你听我的，放到正片里，不会错！」 乐甜不想再聊这个话题，转而问：「梁斯嘉从哪里过来的？这么快就到了？」 「伦敦。估计是搭最近一趟航班过来。」 乐甜「啧」了声，余光睨一眼景霁之：「她是魔怔了？你都那样搞她了，她还送上门？」 景霁之抬手点了下她的脑袋：「说话文明点！亏你还博士在读呢，说话那么脏？」 「哪儿脏了呀？」 乐甜正有气没地儿撒，键盘一推，转过身看景霁之：「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哪儿脏了？！」 景霁之轻咳一声：「说什么『搞』？难听好么？」 「哦，那我换个说法。」乐甜转了转眼睛，说，「你都那样nèng她了，她还送上门？」 景霁之：「……」 他按住乐甜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向电脑：「你还是安静干活吧，少说话。」 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暗爽。 乐甜对他态度的变化，他明显感觉到了。 在这之前，还一板一眼不跟他好好说话，这会儿愿意调侃开玩笑，那说明心里不那么气他了。 乐甜真讨厌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开玩笑。 … 乐甜忙了会儿，中途休息时，发现天快暗了，干脆把电脑关上，起身打开衣柜找衣服。 景霁之瞧见了，问：「你要洗了澡再出去？」 「嗯。」 景霁之笑：「不用打扮得太隆重，我在呢。」 「我没打算隆重打扮，您多虑了。」 乐甜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雾霾蓝的薄毛衣丢到床上，然后是浅色系的内衣裤，还有一条简简单单的藏青色牛仔裤。 景霁之讪笑：「我确实是多虑了。」 乐甜没理他，拿着衣服直接去了浴室。 她慢悠悠洗了个澡，把头髮也洗了，包着湿漉漉的头髮回房间时，景霁之正站在窗边讲电话，看到她进来，立马把电话挂了。 她白他一眼，没吭声，迳自走到梳妆檯前坐下，往脸上拍护肤品。 景霁之尴尬笑了下，说：「你好了咱们就出发，她已经到了。」 乐甜没说话，慢条斯理擦着护肤品，然后又上了一层淡妆。 景霁之在旁等着，忍不住提醒：「差不多就好了，不用化得太细緻。」 乐甜眉梢一挑，从镜子里看他：「怎么？怕旧情人等太久吶？」 景霁之脸色变了变，看得出在控制脾气：「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迟到本来就不好。」 乐甜手上的眼线笔登时一丢：「那我就不去了呗，你赶紧去吧，别让人等久了，天气怪冷的不是？」 景霁之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走过来，拉了把椅子，在她身后坐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没事，你慢慢来，不急，就让她等着吧。」 说完，把眼线笔拿起来，双手奉到乐甜面前，讨好道：「来，继续画，画仔细点。」 乐甜「哼」一声，接过眼线笔，继续仔仔细细描着。 平时十分钟就能上好的妆，她故意弄了半个小时，景霁之那脸色已是相当差，强忍着不敢发脾气而已。 婚后刚住一起那会儿，每次出门，景霁之都没耐心等她化妆，虽然离了婚也没耐心，但总归不敢叽叽歪歪了。 所以啊，为什么要结婚看男人脸色呢？ 乐甜把散粉盒盖上，开始吹头髮，仔仔细细地吹造型，吹了半个小时才好；然后又去换衣服，穿鞋子，挑选和衣服搭配的包包。 这一番忙完，已经快八点了，梁斯嘉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乐甜心情有点好，难得对景霁之露出甜甜的笑：「我好了，走吧。」 景霁之脸色不好，回了声「好」，走到她身边，手已经要揽上她的肩，她却主动挽上他的手臂。 这一挽，景霁之臭了两个小时的脸才由阴转晴。 … 半个小时后，乐甜再度见到梁斯嘉。 时隔两年多再见，梁斯嘉还是那么艷丽，在人群里还是那么扎眼，乐甜刚进餐厅，一眼就见到了坐在窗边的她。 543 景甜番外【072】 072 梁斯嘉穿一件正红色的吊带紧身连衣裙，棕色皮草要掉不掉地挂在一侧肩膀上，露出纤细白皙的肩头，以及深深的乳沟。 看到和景霁之一起走过来的乐甜，大惊失色地站起身，皮草披肩从身后滑到椅子上都浑然不觉。 「james……」她错愕地看着景霁之，「为什么……为什么是……」 景霁之为乐甜拉开椅子：「甜甜想和你一起吃顿饭，我帮着约的。你坐吧。」 见她没动，景霁之抬眸瞥过去，声音比前一刻冷了不少：「还站着干什么？」 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坐下，很快对景霁之展露出讨好的笑：「james你要吃点什么？我帮你点。」 景霁之没搭理她，接过侍应递过来的菜单，翻开，放到乐甜面前，和乐甜一起看：「来，甜甜，看看吃点什么。」 乐甜食指点了点菜单里一份简餐：「我想吃这个，你呢？」 「我吃和你一样的。」 景霁之笑着把餐单合上，递给侍应，把自己和乐甜要的晚餐点好，问都没问梁斯嘉要吃点什么。 梁斯嘉满脸的失望藏不住，即使她努力装得毫不在乎，还是叫乐甜看出她当下很受刺激。 乐甜趁她情绪上头，猝不及防地问：「2020年的圣诞节，你给打了个电话，你还记得吗？」 梁斯嘉快速看了眼景霁之。 她没料到乐甜会拉着景霁之来和她对质。 下意识就想否认，还没说话，就见乐甜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到餐桌中央：「需不需要我把当时你那通电话的录音放出来让你回忆回忆？」 ……有录音。 梁斯嘉知道不用否认了，笑着抬了抬精緻的眉眼，望向景霁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怎么？」 乐甜把手机收起来：「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当时一起去美国做什么。」 这个问题，如果是在她和梁斯嘉单独在一块的时候问，梁斯嘉肯定会故意添油加醋刺激她，现在景霁之在，梁斯嘉或许会有隐瞒，但至少不敢说瞎话。 「去美国当然是去工作的，要不然你以为是度蜜月呢？」 梁斯嘉说这话时，一手手肘撑着桌面，含情脉脉地望着景霁之，桌下，脚把高跟鞋踢掉，脚趾从景霁之西裤裤管里钻了进去，一下一下地挑逗景霁之的小腿。 景霁之一记严厉的眼风飞过去，眼神禁令，腿同时往乐甜那侧挪了挪。 乐甜并不知桌底下发生的这一切，还斯斯文文和梁斯嘉说着话。 「你们那次去美国，是一起工作的？」她强调，「你和james当时在一起工作？」 梁斯嘉笑了下，故意不回答，下巴点了点景霁之：「这种问题你问james嘛，他希望让你知道什么，他就会告诉你什么。」 在景霁之面前，她肯定是撒不了谎的，那就用心理战术，让乐甜怀疑她受景霁之威胁，不能说实话，乐甜就会继续怀疑景霁之。只要他们之间一直有猜忌，这日子就过不好。 这些乐甜都明白，笑了下，小声对景霁之说：「你先去外头的酒吧喝杯酒，让我和梁小姐单独说几句话。」 「我在这里会影响你么？」 「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她说，你迴避一下吧。」 景霁之点头，看一眼梁斯嘉，起身离开位置。 人走后，乐甜看向梁斯嘉：「你说吧，我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james，你可以大胆说。」 梁斯嘉脸上笑意尽收，已是懒得再在乐甜面前装大方，恨恨看一眼与餐厅隔着一堵落地玻璃墙的空中花园。 景霁之坐在吧檯边喝酒。 颀长精壮的身姿，即使丢在金髮碧眼、体型高大的英国男人堆里，也丝毫不逊色。 她真的是太后悔了，当初就不该跟景霁之分手！ 「如果我们那时候没分手，现在应该已经结婚很多年了。」她痴痴地望着景霁之的身影，「我和james是彼此的初恋，初恋对一个男人影响有多深，你应该知道吧？」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乐甜摇头：「我看着不是那么回事儿。如果初恋对他有你所说的影响，他会照着你的风格去找后面的对象，或者说干脆和你复合，可结果呢？」 梁斯嘉一噎，脸色难看，低声吼道：「他不和我复合，是因为已经和你结婚了！他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他不会主动去抛弃一个女人！」 乐甜笑：「可我们三年前就离婚了，不存在他抛不抛弃我。就像当初你主动和他分手，之后你恢復单身，他不愿意跟你复合，难道这也符合你所说的『他不会主动去抛弃一个女人』？」 梁斯嘉被她噎得无话，半晌后，咬牙挤出一句话：「那是因为你们结过婚！他不想再换人而已！」 乐甜觉得梁斯嘉逻辑真的很感人。 她似乎是想告诉乐甜——景霁之爱的始终是她这位「初恋」，不与「初恋」复合，只不过是受累于婚姻关系的禁锢。 「梁小姐，你是不是想说——我只是拥有过一张纸的前妻，而你才是拥有他爱情、他最深爱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 乐甜大笑，笑得讽刺。 梁斯嘉真的是魔怔了，她觉得没什么必要再说下去。 从头到尾都是梁斯嘉这个可怜的、过气的前任在自导自演，景霁之和她分明没什么，她自己在那边虚张声势罢了。 乐甜觉得自己今天也是无聊，不过没关系，知道这个女人黔驴技穷也可以了，以后她再放什么厥词，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乐甜拿出钱包，抽出几张纸币压到杯下，拿着包和大衣站起身，垂眸睨一眼梁斯嘉：「这顿饭我请客，你好好吃，我们就先走了。」 「急什么？」 乐甜脚步一顿。 梁斯嘉笑着拉了拉身上的皮草披肩，挑着精緻的眉眼看着乐甜：「哦对了，有个事情忘记跟你说了。」 乐甜耸耸肩：「长话短说吧。」 「我和james分手后，才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当时也没和他说，我自己去打掉了。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现在应该十来岁了。」 乐甜脑子一炸，提着手袋柄的五指收紧。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能中了这个女人的道。 于是转过身，俯睨着梁斯嘉，冷笑道：「这样啊？那你当时是刚打了胎，隔天就去跟你前夫过性生活吗？」 她说这句话时，视线瞟了眼梁斯嘉微凸的小腹：「小月子都没做吧？难怪现在小腹那么大，啧啧啧……刚流过产的地方，又被美国老男人捅了的滋味如何？」 544 景甜番外【073】 073 气氛静默几秒，梁斯嘉勐然站起身，手上一杯水，全数泼到乐甜脸上，尖声问：「你在说什么？！」 乐甜丝毫不骇，只是冷笑了下，慢悠悠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擦了下脸上的水。 「听说你跟james分手后，不出几天就嫁给了个五十多的美国老男人？那你这是一边人流，一边跟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过夫妻生活啊。啧啧啧，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梁斯嘉被她刺激到双眼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能喷出血，瞧见桌上还有两杯水，拿起其中一杯，又要去泼过去。 只是那水还没泼出来，手腕就被人用力扼住。 景霁之厉色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她说……」 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被乐甜打断：「james，梁小姐说跟你分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瞒着你把孩子打了。这孩子如果生下来，现在估计都十来岁会打酱油了。」 景霁之扼住梁斯嘉手腕的手劲更重了一些，咬着牙，压低了声音：「你发什么神经？我什么时候跟你有过孩子？」 梁斯嘉别过脸去，不再吭声。 景霁之狠狠甩开她的手，随手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下手，这才揽着乐甜离开餐厅。 一路上，俩人都没说话，脸色难看得各不一样。 直到上了车，共处私密空间，景霁之才轻声解释：「我和她分手前，horton刚好在上海筹备子公司，我和她有大半年以上的时间没在一起，不可能分手后突然蹦出一个孩子。」 乐甜嘆气：「我知道她是故意撒谎刺激我的。」 她默默拉上安全带系好。 车子驶离餐厅停车场，来到一个十字路口。 往左，回乐甜的宿舍；往右，去景霁之下榻的酒店。 景霁之看一眼乐甜，问：「晚上去我那儿？」 乐甜回神，视线看向前方，犹豫几秒，摇头：「不了，我有点累，你送我回去吧，我想早点休息。」 景霁之空出左手，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那晚上我陪你？」 乐甜扭头看窗外，没说什么，算是默认。 闺蜜这两天去外地拍摄了，没在家里，倒也方便景霁之在这里过夜。 回到宿舍，乐甜直接进房间，放包包、脱大衣，把长发盘成丸子头。 她没搭理景霁之，拿着睡衣就进了浴室，担心景霁之会闯进来，还把浴室门给反锁了。 卸了妆、摘了隐形眼镜、沖了个热水澡，弄好这些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情。 景霁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两碗飘着白雾的食物。 乐甜回房间戴了框镜，走过来看了眼。 是两碗下了鸡蛋和虾的海鲜面条。 她笑了下，拉了块圆凳坐下，低头深深闻了下面条，说：「难得看你下厨。」 景霁之也笑：「以后我会经常下厨做饭给你和孩子吃。」 乐甜搅动面条的筷子一顿，没抬头：「我刚才想了下，我可以跟你和好，但是復婚的事，以后再说吧。」 景霁之脸上的笑一僵，沉默几秒，说了个「好」字。 他放下工作，大老远跑一趟英国，陪着乐甜又是拍电影又是见前任的，就是想着能早点定下来。他岁数不小了，早该结婚成家了，可谁叫他偏偏爱上暂时还不想定下来的乐甜。 他其实也知道，错过了乐甜对爱情最憧憬、最天真的二十出头的阶段，以后的她，随着在事业上获得的成就，随着她的逐渐成熟、对生活的透彻理解，会越来越不想要婚姻。 可有什么办法呢？要他放弃乐甜，他做不到。 … 吃完面，景霁之去洗碗，乐甜洗漱好，敷了片面膜，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说：「你晚上睡沙发吧？反正你也没衣服洗澡，就穿着那一身睡沙发得了。」 「我车上有放换洗衣服。」 得，这是想跟她睡一块的意思呢。 乐甜没说什么，转身回房。 她躺在床上看电影，听到景霁之在外头走来走去，后来就听到了浴室传来的哗哗水声。 身体深处，好像也随着那水声涌出了阵阵热流。 和景霁之分开的这两三年，有时候身体也会本能地想起他，但都靠着对他的恨意生生逼退了。 现在误会都解开，曾经被压抑住的那些**，仿佛开闸洪水，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完蛋了，看来今晚要做坏事了。 乐甜正想着，房门忽然被打开。 她用余光看去，客厅黑灯瞎火的，景霁之一手拿着擦头髮的毛巾，一手关上房门。 她赶紧闭上眼睛，假装已经睡了，耳朵却是敏锐地关注着景霁之在做什么。 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景霁之好像在翻找什么，过了会儿，投影就被关上了，房里光线一下暗了不少。 昏黄暧昧的环境，浑身的肾上腺素都在欢舞。 身后床垫颤了两下，景霁之摸上床，把侧躺着的她抱进怀里，双腿缠着她的。 男人干燥温热的手，从她睡衣下摆钻进去，唇吻了下她的眉心。 她趁势翻过身去，佯装毫无意识，往他怀里拱了拱，脸埋在他颈窝间…… …… ……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十一个月后） 「你说你和那小子没什么，但媒体不这么想！你看看都写了些什么？我的脸要被你丢光了！」 景霁之把一本国内娱乐杂志丢到乐甜怀里，气得咬牙切齿：「你要是再这么不知道轻重，我不会再继续投资你的电影！」 开车的杨策看了眼后视镜，自觉把后排挡板升上去。 乐甜收回看着华盛顿街景的目光，单手拿起景霁之丢到自己身上的杂志，慢条斯理翻开—— 「电影圈95后美女导演，似倾心顶流纪言，手把手教其演戏……」 标题下，配了一张她给纪言指导剧情的照片。 她为了让纪言演得更自然，亲自上阵代替女主和他对戏，因此有些动作是显得亲近了点。 「说我倾心纪言也没错啊，纪言是我亲自挑的男主，我不倾心他倾心谁？」乐甜把杂志一扔，又看回窗外。 今天是唐熠和蒋凡晞的婚礼，她本来人在国内就忙得焦头烂额，景霁之一通电话就要她来华盛顿陪他一起参加婚礼，把她行程都给打乱了。 她心里正不痛快呢，景霁之还一见面就跟她兴师问罪，这不是找骂么？ 545 景甜番外【074】 074 「james，我们现在只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合适随时可以拜拜。你要是觉得我的绯闻让你受不了，丢你人了，分了就是，别这样对我乱发脾气、影响我情绪。」 乐甜口气很淡，景霁之心里却莫名发虚，干干咽了几嗓子，声音低下去：「甜甜，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总跟人传绯闻，对你自己也不好。」 「是对你不好吧？丢你脸了不是？」乐甜冷笑，「你不就是怕人家觉得你头上长绿草嘛。我的事业没有你的面子重要咯，你景总的面子大过天，我乐甜什么都不算。」 她这话说得有点重了，景霁之一噎，没敢再多说话，狗狗地牵上她的手，转而夸道：「你今天穿这条裙子很漂亮，比新娘子还漂亮！」 她今天穿一件烟粉色的软纱长裙，材质柔软，紧紧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软纱上若隐若现的小星点，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晶莹剔透。 她还有半年就过28周岁生日，看上去却像18岁的高中生那样粉嫩。 景霁之和她坐在一起，像她小叔。 … 车子到了酒店门口，景霁之下车，为乐甜打开车门，让乐甜搭着自己的手背下车后，手臂一曲，乐甜却不去挽，双手提着自己的裙摆，兀自往宴会厅走去。 她下巴微抬着，雪颈修长，姿态如天鹅优雅。 景霁之阔步追上，搂上她的腰，但很快被拍开。 乐甜白他一眼，低声说：「既然嫌我丢你的脸，那你就滚远点！」 景霁之无奈，稍稍举了下双手表示自己投降了：「好，我不碰你，别生气了。」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宴会厅，不远处，蒋凡晞挽着唐熠，正和宾客们说话。 景霁之去牵乐甜的手：「走，去和ty他们打个招唿。」 乐甜甩开他的手：「你去你的，我一会儿自己会过去。」 景霁之无奈作罢，只得继续跟着乐甜。 他刚转身取了两杯香槟酒，就见乐甜和一个年轻男人聊上了。 他赶紧走过去，站到他们中间，把香槟酒递给乐甜，皮笑肉不笑道：「在聊什么呢？」 乐甜喝着酒，没理他。 年轻男人颔首喊了声「james」，说：「我们刚好在聊《the shawshank redemption》，乐小姐说，她曾经为这部电影翻译了另一个版本，我很好奇。」 景霁之虚伪地笑笑，手搂上乐甜的腰，刚要说话，乐甜一个躲闪，站到一边去。 他脸色变了变，对年轻男人说：「我太太以前是电影字幕翻译师，2020年那一年国内的外语院线片，大部分是她翻译的。」 重点不是介绍乐甜曾经的工作，而是那三个字——我太太。 对方意外地看向乐甜，很快找了个藉口离开。 乐甜无语，把酒杯里的香槟一口干了，正想警告景霁之不要瞎说，唐熠夫妻走过来了。 蒋凡晞和她拥抱了下，说：「乐甜你好，我是蒋凡晞，感谢你和james来参加我和ty的婚礼。」 唐熠也来和她握手：「感谢。」 蒋凡晞挽着她的手臂，夸道：「甜甜你的裙子好漂亮，我好喜欢，去哪里买的，方不方便告诉我？」 边说，边挽着她往宴会厅深处的休息室走。 乐甜客气道：「这是一位设计师同学送给我的，你如果喜欢，我把她ins推给你，你看下有没有喜欢的设计，有的话，我跟她说。」 蒋凡晞笑：「好，我进去拿个手机，咱们互相加个微信。」 俩人进了休息室，互相加了微信，这就坐在里头聊起来。 蒋凡晞说：「去年春节，james去波士顿看ty，和我们一起吃了饭，三句不离『我家甜甜怎么样怎么样』，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们结婚了。」 乐甜尴尬：「去年春节已经离婚一年多了，而且当时也是分开的，我在英国，他在国内。」 蒋凡晞笑：「分开了还惦记着你，可见有多放不下你。」 乐甜嘆气：「放不下也没用啊，性格合不来，就刚才来的路上还吵架了。」 「一开始磨合是这样的，我和ty谈的时候也是经常有矛盾，经常误会彼此，期间也分过手、老死不相往来过。但结婚后，心态就变了——每次要闹矛盾，心里就想『哎这人是我对象啊，要过一辈子的，我还是忍忍吧，给他个机会进步』，慢慢的从扯证到现在，也过了三年。」 乐甜摇头：「可是我不想忍，我觉得『忍』这个字眼真的好残忍，为什么要我忍？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做好一点？他都多大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要让我忍的事情？……我会这样想。」 蒋凡晞瞭然了，尴尬笑了下：「也是，我二十几岁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我有点后悔刚才和你说那些，其实人到了某些阶段，心态和思想都会发生转变，没关系的，交给时间。」 俩人回到宴会厅，景霁之和唐熠，正和几位horton的高管说话，她们便又站着喝了点酒。 乐甜边喝酒边回想蒋凡晞刚才说的话，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 在最容易产生矛盾的阶段保持独立的关系，其实对她和景霁之都好。 因为只是男女朋友，所以景霁之对她不会有诸多对妻子的要求，景霁之也许会吃醋，目前这个阶段，他至多也只能吃吃醋。 但如果他们復婚了，她会立刻回到为景霁之洗衣做饭、生儿育女的生活中去。她做这些倒是没关系，毕竟她爱景霁之，可往往是这样带有奉献色彩的行为，才最容易滋生对方自以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心态。 蒋凡晞和唐熠走到舞台中央了，在绝美的灯光和音乐下，互相拥吻，婚礼在这一刻达到**。 人潮里，景霁之搂紧乐甜的腰，低头吻了她脸颊一下，柔声说：「这样简简单单的婚礼还挺温馨的，我们什么时候也办一场？」 乐甜视线看着舞台中央一对幸福的新人，拿起酒杯轻抿一口香槟，精緻的唇角一侧勾起：「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不比结婚的时候幸福吗？」 「除了幸福，我还想当你老公，不想永远只当你男朋友。」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那你继续努力吧，哪一天我觉得你合格了，你就能升级了。」 「我会加油的！」 【景甜番外完结】 546 糖浆彩蛋剧场【全文完】 （一） 2005年，日本大坂，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决赛现场。 第三赛段的搜救项目中，几台身涂红色油漆，头盔和背部均有黄色五角星的小小机器人，在模拟灾难的崎岖环境中，循着一条多变的路线，快速而精准地确定受害者所在的位置，最终第一时间成功搜救出受害者。 现场掌声雷动。 十几秒后，有另外两队其他国家的机器人，分别在第二、第三时间搜救出其他受害者。 主持人在台上激昂宣布：「第八届青少年机器人世界盃冠军得主出现了！他们就是来自中国代表队的蒋凡晞、王骏、任泫寒、柳睿轩……」 获奖的三个国家代表队成员上台领奖。 赛事主席为他们颁发奖盃、戴上奖牌。 三面不同国家的国旗冉冉升起，现场奏起《义勇军进行曲》。 观众台上，井勤拿着单反，咔咔拍下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 他跟着冠军台上几位青少年一起红了眼眶，边拍照，边吸着鼻腔里的鼻涕。 「擦擦。」 有人递了一包纸巾过来，他又咔咔连拍几张照片，这才放下单反，接过纸巾，抽出两张，用力擤了下鼻涕。 纸巾揉成一团塞进工装裤口袋里，他看一眼来人：「你怎么才来？比赛都结束了。」 对方入座，看向领奖台上二十来位不同肤色和发色的青少年。 「中国队是冠军。」他笑得欣慰，「六个男孩，一个女孩。」 井勤从背包里扯出一份皱巴巴的资料丢给他：「我去跟他们教练打听过了，女孩是队长，负责机器人机身的设计、制作装配和传感协调；程序是副队长，也就是站在她身旁那个男孩子设计的。这俩孩子很不错，是这次比赛的主力军。」 男人点点头，看着奖台上泪流满面看着国旗的女孩，若有所思道：「你去和他们教练谈谈，看看这几个孩子愿不愿意去国外留学，愿意的话，尽快把他们送出去。特别是那个女孩。」 见他并不看资料，井勤又塞回包里，举起相机，继续咔咔拍照。 「这可是咱们国家第一次在科技类的国际赛事上夺冠吶。那女孩不得了，得载入史册的。」 男人看着台上几位少年，没说话。 井勤继续说：「不过我听说那女孩家庭条件比较困难，你如果确定要资助她，就全资助，要不只负责学费，她那样的家庭也负担不起在国外的生活费。」 男人淡道：「那就全资助。你在核算她生活费的时候，适当多算点。女孩子平时也需要买买裙子、化妆品什么的。」 「行。」 … 颁奖环节结束，少年们互相拥抱、道别。 人潮渐散。 井勤收起相机，背好包站起身：「我得去跟他们教练谈谈，你一起去不？」 男人摇头：「不了，我还有点事，先回酒店。」 「得嘞，晚点我回去再跟你汇报情况。」 俩人跟着行走缓慢的人潮，往观众席出口走去。 男人双手抄兜，侧过脸去看颁奖台。 女孩穿着黄色的队服，左侧肩胛骨下贴着一面小小的国旗。她有点婴儿肥，粉白粉白的脸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通红。 男人知道，她哭，不是因为个人获奖，而是他们为国家带来了荣耀。 （二） 2006年冬，德国亚琛。 漫天大雪中，一辆黑色斯巴鲁suv在亚琛工大校园门口停下。 坐在副驾的唐熠从怀里掏出一个粉色信封，抽出里头的信，展开，低声念道：「france，机械工程。」 景霁之挂挡，将后排窗户降下一条缝。寒意钻进车内，他吸了吸牙齿，双手放到暖风口取暖。 「亚琛那么多学生，你就知道一个英文名和专业，怎么找？」他侧过脸看一眼唐熠，又看回挡风玻璃外的狂风骤雪，「你给井勤打个电话，叫他把那学生喊出来大门口跟你见见不就得了？咱们就在车上等。」 这天气下车去找人，要被冻死在雪地里。 他觉得唐熠疯了，为了跟一个资助的学生见面，特地从卢森堡开两三小时车过来就算了，还要在这么冷的大雪天下车去找人。 「在车上等我。」唐熠留下这句话，开了车门下车。 积雪很厚，他一脚踩下去，雪没过了腿脖子。 大概因为下暴雪，校园里没什么人，远远看去，只有两三位学生在校园里行走。 唐熠看到一位亚裔男学生，快步上前，用英文问对方：「嗨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位就读机械工程系，叫france的同学吗？」 男学生止步，想了会儿，问：「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 男学生摇摇头：「好像没有。」 唐熠说了声「谢谢」，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位穿着长羽绒服、身材微胖的亚裔女生从他身旁走过，他回过头去看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 问了一圈无果，唐熠回到车上。 景霁之递毛巾给他擦身上的雪，笑说：「就跟你说了问不到你不信，那现在要打电话给井勤？」 唐熠把身上的雪花都扫掉：「不用了，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说。」 景霁之启动车子。 暴雪天，车速很慢，他小心翼翼观察着路况。 平时开惯快车的人，这会儿龟速前进，心情有点烦躁，碎碎念起来：「我说你非得在这种天气来回跑三百多公里，就为了见一见那学生？还是个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gay，这么恶劣的天气也要来见见小情人……」 唐熠把怀里的信拿出来。 粉红色的信封就夹在他食指和中指间，他轻哂：「资助了那么多学生，就『他』给我写过信，总觉得这孩子重情重义，而且特别聪明，没我的地址，知道把信寄给井勤，井勤会转交给我。那我最近既然在德国，就来看看这孩子过得怎么样。人家关心我，我也得关心人家不是？」 景霁之失笑：「你这思想，就跟我爷爷他们那个年代的老傢伙似的，人今天送咱一颗蒜，明儿咱必须回两根葱过去……」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唐熠笑笑，没说什么。 窗外，漫天暴雪。 德国的冬天很冷很冷，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吃饱穿暖…… 【全文完】 546 糖浆彩蛋剧场【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