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男爵开始》 第1章 老师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现在是自由提问时间。”站在讲台上的青年收起书本，目光扫视一圈，语气温和说道。 “老师，您说太阳光能被分解成不同颜色，这是真的吗？” 一道音量不大，但澄澈清脆的声音从后排传来，顺着那方向望去，是一双充满求知欲的湛蓝色眼眸。 她叫萝拉。 尽管成长在这个海岸小镇，但她的学习能力在学院第一期里确是首屈一指。 所有对这个世界来说陌生、打破常规、难以理解的知识，经过详细讲解后，大部分她都能很快领会，甚至举一反三，以此提出新的问题。 放在地球上，妥妥的学霸一枚。 对于她的提问，西蒙·莫雷诺笑着点点头，“当然，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它是纯的，没有其他颜色。” “老师，我不明白，阳光看起来确实是纯粹的无色光，您怎么知道它能分解成不同的颜色？” 这也是教室里大部分学生的疑问。 尽管眼前的‘老师’在过往一个多月里，已经在课堂上多次展示了超出他们认知的现象，一次次打破他们一直以来的固有观念。但在没有亲眼见证前，还是难以让人相信。 对任何事物保持质疑，也是‘老师’教会他们的品质之一。 “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 对此西蒙早有准备。 许多自然现象及其理论，光凭语言本就难以描述。 想要证明这一点，通过一个简单的小实验展示出来，无疑更具有说服力。 一块反光板，一卷中间有孔的黑色帘布，一块三棱镜，这些都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实验器材。 反光板材质没什么要求，颜色浅即可。 黑色帘布则是为了获得一束范围有限的太阳光。 由于这个世界烧制的玻璃颜色不纯，为了避免对实验结果产生影响，现在他手上的这块，是在新建成的简陋实验室里，花费几天时间才烧制出来近乎纯色的玻璃。 这个实验他已经提前做过，事实证明，即便异世界的阳光，也遵循同样的物理定律。 “太阳光确实是纯色的，这并没有错，但与此同时，它也可以分解为其他颜色。”西蒙将窗户盖上黑色帘布，从孔洞中照射出一束较为显眼的阳光，并用反光板接住。 “你们注意看。” 在布置完成后，他将三棱镜放置于光线路径上。 顿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经过折射后，原本看起来纯白无色的太阳光，竟被分解成七种颜色，并在反光板上形成一道清晰的彩色光谱。 “每一种颜色的光，都拥有不同性质，使它们在通过三棱镜折射后，全部分离开来。”西蒙将三棱镜拿开，又重新放回原位，让大家更清晰观察整个过程，“所有颜色混合在一起，却又成为无色的太阳光。” “……” 所有人都被这一切惊呆了。 棱镜分光实验很经典，使人们对颜色的解释摆脱了主观视觉印象，走上与客观量度相联系的科学轨道。这一实验开创了光谱学研究，光谱分析成为光学和物质结构研究的主要手段。它与双缝干涉、自由落体、钟摆实验等相同，都是由最简单的仪器和设备，发现最根本、最纯粹的科学概念。 这些经典实验就犹如历史丰碑，扫开人们长久的困惑和含糊，开辟了对自然界的崭新认识。 用之为异世界的学生们带来科学启蒙，再合适不过。 “老师，既然七种颜色能组成白光，那么其中两种、三种或者更多种颜色混合，会得到什么颜色呢？”在其他同学仍惊叹于眼前的神奇现象时，萝拉突然开口问道。 这种反应速度，完全将其他学生比了下去。 只是眼前没有相应实验条件，西蒙也无法告诉她正确答案。当然，他可以直接将三基色三原色说出来，但却剥夺了学生们探索科学的乐趣。 至于更深层次的减色法和加色法原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只知道与颜料、彩电和印刷等场合有关。 “萝拉这个问题问的很好，太阳光分解并非特例，相反，这个实验能为我们研究光学提供基本思路。”西蒙并非专业老师，但对兴趣教学很认同，“保持对自然界的好奇和探索，我相信你们依靠自己也能找出正确答案。” 即便亲眼见证分光实验的神奇，大部分学生仍有些茫然，但看着包括萝拉在内，少数几名学生沉思的样子，已经让西蒙达到预期目的。 日复一日播下种子，总会有收获的时候不是么。 继续回答了几个简单问题，西蒙便结束教学，收起书本走出教室。 刚到门口，旁边教室门同时打开，一道偏胖的身影走了出来。 “啊，是男爵大人，您也是刚上完课吗？” 说话的是学院唯一一名数学老师霍纳，这家伙原本是途经小镇的天鹅港建筑师，作为这个世界极少数拥有基本数学知识的‘工程师’，被他以《数学基础》引诱……咳咳，吸引下来，并为了获得传说中的《中等数学》，而光荣的成为了黑石领学院一名数学老师。 下一节课，正是他的数学课。 学院第一期共分成两个班，数学和王国语是基础课，每天都有安排。 西蒙本人，只负责《自然科学》的教学。 作为黑石领男爵领主，客串学院老师，除了这门课无人可以替代以外，他也希望由自己，为领民们带来科学启蒙。 当然，由于这只是他的工作之一，这门课程每个班每周也就一两节而已。 “霍纳先生，辛苦了，最近上课还顺利吗？”西蒙温和笑道。 “托您的福，再也没有比这里更适合我的工作了，在领悟《数学基础》时，通过教学的形式讲解，对我也有很大帮助。”霍纳肢体语言很丰富，兴奋溢于言表，似乎很享受老师这个新身份。 在稍稍沉寂下来时，他眼底深处，却是止不住的惊叹。 无论是神奇的阿拉伯数字，九九乘法表，简洁的加减乘除符号……还是函数，坐标系，勾股定理等等。 无一不让他沉醉其中。 原来数学也可以这般简洁，也许只有神灵才能建立起如此完美的体系。看起来简单的工具符号，却可以令他对数学的学习和运用，瞬间高效起来。原本以前纷繁复杂的建筑计算，用这些符号列出寥寥几行算式，几乎眨眼间就可得出答案。 而这，仅仅是《数学基础》中的一小部分内容。 虽然知道不应该好高骛远，但他还是忍不住搓了搓肥腻的双手，厚着脸皮道：“大人，您曾允诺过的《中等数学》可否让我提前看看？” 西蒙有些头疼，只能板了板脸，“霍纳先生，我希望你还能记得雇佣契约的第三条款。” “当然记得。”霍纳闻言顿时认真道，“获得《中等数学》的前提是，教学期满三年，或将《数学基础》全部领悟并通过测试，以上二者满足其一即可。” 下一刻他却嘿嘿笑了笑，腆着脸道：“您说过的，保持对未知事物的好奇，是人类前进的动力。” “我有说过吗？”西蒙叹了口气，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些，尽量不要把太过超前的理念向他灌输了。 他上学时学习成绩不错，却不意味着那些知识点多年以后还能记得清清楚楚。编写一本《数学基础》几乎花费了他近半的空闲时间，以及还能清晰记忆起的大部分数学知识点，《中等数学》压根还没排上计划，现在自然拿不出来。 第2章 人口普查 好不容易以契约条款糊弄过去，回到城堡后，屁股还没坐热，他的首席顾问兼小镇政务官古斯曼便抱着一叠卷宗匆匆走了进来。 “大人，您要求开展的人口……普查已经结束，这是统计结果。”还是不太习惯这拗口的词句，首席顾问一边汇报，一边将手上的卷宗递了过去。 西蒙顿时来了精神，接过卷宗细细翻看起来。 发展一个领地千头万绪，自从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以来，他每天基本都忙得脚不沾地，连重要性比较靠前的人口普查工作，都直到现在才算完成。 作为一名领主，已经算是失职。 翻开卷宗，一行行书写整齐的文字和数据呈现在眼前。 说起来，上次费尽心力在市政厅普及基础公文写作，并让他们去上霍纳的课程，这些工作总算没有白费。至少以他的眼光来看，手上这份卷宗也算足够简洁明了，不再似以前那般冗长、繁杂。 整个黑石镇，一共613户、2314人。 城堡这边，管家、亲卫和仆人共20人，新建的卫队50人，包括领主西蒙在内，一共71人。 所以黑石镇总人口，一共是2385人。 绝大部分都从事种植业，也就是务农。除去被他雇佣的工人外，手工业者只有一百多人，经营着小镇上的裁缝铺、铁匠铺、木匠铺、面包铺、杂货铺等。 其中，处于7-15岁年龄段的有210人，被西蒙称为‘适龄学员’。 托这个世界贵族制度的福，作为黑石领男爵领主，领地的一切都归他所有，并且拥有完全处置权。 所以，领主的威望一般都是很高的。 领主开办学院并承诺毕业后分配工作，即便大多数家庭缺乏劳力，学院第一期仍旧招收到66名学员，大大超出了西蒙的预料。 教学计划稳步推进，只待收获成果。 但在其他方面，许多计划中的项目，却面临着越来越巨大的人力缺口。 人口短缺问题看似不难解决，但想要不引起外人注意，悄无声息之间进行，却极难。 一时间，他的眉头不自觉紧锁起来。 …… 当西蒙低头思索着下步计划时，古斯曼却略微出神。 自从去年继任男爵以来，西蒙在领民心中的印象，用‘平平无奇’四个字来形容最为贴切。 整日享受贵族生活，领地一应事务交给市政厅，兴致上来时关注一下，其他时间基本不闻不问。 这无可厚非，贵族们常态如此。 但自三个月前那一日后，变化……逐渐开始出现了。 当时男爵大病一场，昏迷不醒，在这个医药匮乏的时代，几乎可以宣判死刑。可就在他已经准备上报王都时，男爵却毫无征兆的醒了过来。 自那以后，虽然对方掩饰的极好，但他作为男爵的心腹之一，早就察觉出了变化。 渐渐地，男爵对领地事务关注越来越多，并且提出了许许多多奇思妙想。那些想法也许在其他人看来与常识相悖，但男爵每一次都充满信心，并且不断用事实证明其正确性。 就比如手上的卷宗，包含整个小镇各方面信息的文字，只需几十页薄薄的纸张，便可记录完全。换作以前，记载这些信息的厚皮纸，完全能将他的办公桌堆满。 虽然对外宣称是炼金大师的最新作品，制造极难，材料珍贵……但古斯曼作为参与者之一却很清楚，制作过程极为简单，并且原料都是树皮、桑皮、麻皮等常见之物，材料成本极低。 仅此一项，就为小镇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而这，仅仅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男爵的思想理念也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这并非贬低，而是一种赞美与钦佩。 ‘谁是推动世界向前的人？’ 古斯曼现在还深深记得，在当初自己费解于用有限的金币开办学院，而非用在要紧的地方，比如购买粮食、翻修码头、扩大种植时，男爵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贵族’，但男爵却反驳了他。 ——是贤者。 确切的说，是拥有知识的人。 ‘知识是人类文明进步的阶梯。’ ‘知识传承犹如攀登，只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不断前进，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 那番话令他印象深刻，几乎瞬间冲破了他脑海中一直以来的固有观念。比起那些保守、顽固、热衷于数金币的贵族们，古斯曼觉得这才是领主应有的风范。 与以前完全不同，如今的男爵不似一般贵族那般恪守常规，而是对打破平淡充满期待。 这种变化很缓慢，但却真实存在。 这时，男爵已经看完卷宗，略带疲惫的声音传来，“招募铁匠的计划还顺利吗？” “很遗憾，我们去天鹅港的人一无所获，铁匠们听说是到男爵领工作，都纷纷拒绝。我们给的报酬并不低，但他们在天鹅港不愁订单，没人愿意前往乡下。”古斯曼回过神，摊了摊手说道。 西蒙有些诧异。 他没想到，在以打造兵器闻名的铁岭王国内，竟然连几个铁匠都招募不到。 对小镇来说，铁匠数量是极为关键的一环。 自从成功配置出标准黑火药后，打造热武器，也就是‘燧发枪’的计划便早早提上日程。可并未出乎预料的是，这个世界的金属冶炼和加工能力实在太贫乏，即便一颗小小的钉子，都需要铁匠们一锤锤敲打出来。 火枪对金属加工能力要求极高，为了保证发射时的安全，延长使用寿命，西蒙要求每一个零件都需要反复捶打成型。 一个熟手铁匠，两个月也未必能打造出一副燧发枪零件。 这还是不考虑残次品的情况。 揉了揉眉心，他有些懊恼道：“先前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大城先不考虑，把人派到周边的小城镇去，总会有生活不如意的铁匠愿意来碰碰运气。” 说完顿了顿，然后补充了一句，“另外，可以承诺报酬加倍。” “大人……” 听到要加钱，仿佛对这两个字格外敏感，古斯曼顿时抗议道，“小镇的财务状况很糟糕，我们不能再加了。” 在首席顾问眼里，这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当初第一批白纸售出收获巨大利润，西蒙提出建立一支卫队，从选人环节便参与其中，无论是制定训练方案，修建训练场地，打造训练器械，还是士兵们的伙食和薪水，全程都由男爵亲自负责。 最终的结果却是…… 仅仅满编五十名士兵的卫队，支出竟占到了小镇总开支的三成，直接导致其他方面捉襟见肘，整个市政厅都因此愁眉不展了很长一段时间。 “您的教学计划、造纸工坊、火药工坊、炉窑区、日常支出、城堡……都需要大量金币！”首席顾问扳着手指念着一项项支出，然后苦口婆心道，“在收入方面，除了可怜的税收，就只有白纸利润这一项大额收益。” “白纸利润这么高，已经不够了？” “是啊，真的不够了。如果只招募几名铁匠还能满足，但您的要求是至少50名……”首席顾问顿足道，“您还计划翻新小镇，翻修码头，扩大炉窑区，新建工坊，这都需要钱啊！” 古斯曼有些心酸，作为一个小镇市政厅主官，掌管着几乎相当于一座中等城镇的日常收入，手里却没有余钱。 这一切，都是因为吞金大户太多了。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男爵领，每月开支竟高达上千金币，这完全是足以让一位大贵族破产的数字。 想想三个月以前。 那时小镇收入几乎仅有税收，但大额支出却仅有城堡日常消耗一项，市政厅每年还能有少许结余。 收入少，支出也少。 至少不用为钱而发愁。 但现在…… 或许，这就是男爵曾经说过的，幸福的烦恼。 “如果，能增加白纸产量……”古斯曼小心翼翼提议道。 但话还没说完，西蒙就摆手打断。 “暂时以稳妥为主，可以把招募铁匠的报酬再提高两成，先看看情况再说。”他摇了摇头，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并非没有出现过，但每一次都掐灭在苗头。 即便对所有买家宣称，白纸产量低、成本高、是炼金大师的作品，再加上尽可能的隐秘出售，但难保不被人眼红，暗地里可能早就有眼线潜入小镇。 这个世界的贵族虽然保守顽固，但对金币却情有独钟。 如果消息不小心暴露出去，黑石领拥有廉价制造白纸的方法，就犹如小儿持金于闹市。 绝不能因为贪图利润而成为众矢之的。 事实上，在没有充足的武力护卫前，西蒙原本不打算出售白纸这种容易惹人眼红的商品，但没有钱，就无法快速建立强大的武力，两者是一个死循环。 最后只能决定在尽量保密的前提下，用白纸的利润为黑石领发展壮大开路。 当然，如果世界和平，没有外部压力，做个整日吃喝玩乐的贵族也挺好，谁不愿意享乐无忧？ 但事与愿违，这个世界…… 并不太平！ 第3章 男爵的秘密 城堡后花园。 新建的简陋实验室里，西蒙正在做着实验前的准备工作。 在他面前，依次摆放着九个烧杯，三根玻璃棒，三个酒精灯，三块纱布，一台简易天平。 烧杯颜色很纯，都是由不久前才烧制出来的近无色玻璃制成。 九个烧杯里，其中三个都是植物油，重量相同，分别提取自三种不同的植物，标签为1至3号油脂样品。 另外三个烧杯里，则是相同重量的烧碱结晶。 油脂来源广泛，很容易获得，烧碱的来源则颇为曲折。 在这个化学工业几乎为零的世界，为了制备出‘三酸两碱’中的烧碱，光是寻找合格的天然碱就花去一个月时间。 天然碱主要成分是水合碳酸氢钠，加热可分解为碳酸钠、二氧化碳和水，再溶水过滤，就能得到较为纯净的碳酸钠溶液。 至于另一种原料熟石灰就简单许多，先高温烧制石灰石得到生石灰，再溶水得到沉淀物即可。 碳酸钠溶液与熟石灰共热得到氢氧化钠溶液，再经过一系列提纯步骤，便可以析出烧碱结晶。 最后三个烧杯里是相同重量的食盐，用作反应结束后的盐析。 光看实验药品很容易知道，这是准备做皂化反应实验，也就是油脂与氢氧化钠混合反应，生成高级脂肪酸的钠盐和甘油。 并且是三组对比。 这个实验西蒙准备已久，也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在自然界中，植物油主要成分基本相同，都是甘油三酯，也就是甘油和3个脂肪酸化合而成的化合物，只是在不同植物中，主要成分的含量有区别。 实验第一个目的是为了得出，在三种油脂样品中，哪一种与烧碱反应的目标产物最多，并以此来决定今后清洁品工坊的原材料来源。 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获得反应的副产物——甘油。 甘油也叫丙三醇。 是一种无色、透明、无臭、粘稠的液体。 在造纸、化妆品、制革、照相、印刷、金属加工、电工材料和橡胶等工业中都有着广泛用途。 重要的是，它也是制造无烟火药和烈性乍药的重要原料。 使用黑火药的燧发枪没有技术难度，只难在枪管加工上，但发射速率、威力、射程和精度都太低，如果无法大批量制造，只能用以应对小规模战斗。 未雨绸缪。 想要更强大的热武器，必须早早开始准备。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想要制造接近现代威力的枪械，自然无法一蹴而就。 现在，也只是踏出第一步。 “但愿今年霜风的秋猎，来的更晚一些……” 带着对未来的少许不确定，西蒙看着眼前已经准备好的实验台，开始集中精力，按照实验预设条件，努力凝神。 恍惚间。 在他面前，光线似乎扭曲起来。 眼前的一切变得幻化。 画面中，他略显虚幻的身影出现，分别将三个烧杯里的烧碱加入1至3号植物油样品中，均以酒精灯加热，并用玻璃棒均匀搅拌。 整个反应过程并不长。 油脂层逐渐减少，直到液体不出现分层，皂化反应宣告完成。 再将食盐加入，液体上方逐渐出现固体，这便是析出的高级脂肪酸钠。 接着用纱布过滤，用天平对目标产物进行称重。 实验结果为：1号大于2号大于3号样品。 再恍惚间。 扭曲的光线散开，眼前一切恢复正常。 实验台上，一切材料器具都完完整整摆放着，并未移动分毫。 如果说有什么消耗掉的，那就是西蒙的体力和精力，虚幻画面的范围越大、持续时间越长，消耗也就越大。 并且，需要前置条件满足，才能开始。 所有实验过程，都在刚才虚幻画面中，完整并无人工误差的演示了一遍，最终轻松得到了想要的实验结果。 神奇的地方在于，这样的模拟过程与真实情况毫无区别。 不对，有一个区别。 虚幻画面中的实验，完全没有丝毫失误。 在真实实验中，可能出现诸如药品加入时间不同、玻璃棒搅拌速度不同、称量不准确等人工误差。 但在虚幻画面中，这一切都被完全消除。 一般来说，只需要一份材料，就可以一次次的进行完美实验。 对于一些危险实验，也能避免因人为失误带来的事故。 当然，最核心的地方在于，他可以用一份材料，通过改变参与反应的原料种类和重量，不断模拟实验，在没有任何材料消耗的前提下，寻找到生成目标产物的最佳原材料种类和最佳配比。 比如黑火药。 即便知道‘一硫、二硝、三木炭’，但这只是理论比例。 在这个世界，主要成分分别为硫磺、硝酸钾的材料很广泛，但就如植物油一般，产地来源不同，主要成分的含量却有区别。 通过这个能力，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寻找到了配置黑火药的最佳材料来源和最佳配比。 如此配置出来的黑火药，燃烧速度最快、威力也最强。 无论是用在燧发枪上，还是直接制成火药包，都能得到现阶段最好的结果。 在未来，当一切前提条件满足时，利用虚幻画面，他还可以不断实验，得到诸如香水、合金钢等等的最佳配比，寻找青霉素的制取方法，发现微生物的最佳培养模式，以及最合理的工业流程。 显而易见。 在化学、医学、生物学，乃至是工程学上，都有着广泛用途。 思绪回转。 皂化反应的虚幻实验已经结束，并得到满意结果。 西蒙解除刚才的状态，猛地喘了几口气，抹了抹额头间的细汗，歇息了一会儿，才将所有材料器具收了起来。 下次，下下次……都可以接着用。 做完这一切，他的目光落到了1号油脂样品上。 “反应产物最多，那么，1号植物油就是制取肥皂的原料了……” 打开旁边的原材料记录，翻到产地那一行。 1号植物油样品：破碎群岛，油棕树。 “油棕树，油棕树……难道1号样品是棕榈油？” 难怪一直对油棕树感觉颇为熟悉，原来它产出的植物油便是大名鼎鼎的棕榈油，地球上的三大植物油之一。 第4章 武器测试 领主卫队训练场。 趁着训练间隙，雷诺·梅斯维尔翻开上衣口袋，郑重其事的拿出一本线装书册。 封皮上写着：《黑石领卫队训练手册》。 翻开第一页，只有三行字。 ‘战争的目的，是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胜利。’ ‘战争是一门艺术，它总是充满奇迹，它的胜负并非军队纸面力量的比较，而取决于决策者智慧的较量。’ ‘战争形式多种多样，进攻、防御、迂回机动、穿插、佯动、偷袭、围攻、声东击西……可以无所不用。’ 当初看到的第一眼，雷诺便被深深震撼住了。 竟然有人能够将战争二字，描述得如此清晰，让他有种醍醐灌顶之感。仅仅三句话，却仿佛包含了一切，更是为他打开了一扇广阔的大门。 在大门背后，是超越时代的思想。 再看现在的主流，极度崇尚个人勇武，交战双方往往以骑士冲锋作为唯一制胜法宝。 在这之前，一般伴随着临时征召的农夫、民兵乃至雇佣兵们先消耗一通，再由精锐骑士们收尾。 这种战斗模式，毫无艺术可言。 雷诺甚至觉得，与街头混混斗殴无甚差别。 “据说这本手册是男爵大人所传，难道他是战争之神转世？”越是研读手册，雷诺对编写者的敬意也越深。 上面三句，只是前言。 后面的内容，同样被他奉为经典。 第一部分‘体能训练’虽说让他们吃尽苦头，但却在短短时间内，将一些从平民中选出来的士兵们熔成一个整体，并且令行禁止。 看似简单，想做到却很难。 第二部分：战术训练。 例如第一章：伪装。 单单一个‘伪装’，这里面便分为多个部分。 天然伪装、穿着伪装、植物伪装、遮障伪装、烟幕伪装、假目标伪装、灯火伪装……每个部分都有详细介绍和具体训练方法，都贴近实际。 后面还有地形地物识别、方位判定、距离测量、目标观察、信号和暗号、夜间战斗、进攻战术动作、防御战术动作等等章节，几乎将关于战斗的一切内容，都以文字的形式清晰呈现出来。 撇开晦涩的遣词造句，这完全就是一部战争宝典。 在战士手中，它就是圣经。 若能得到编写者，也就是男爵大人亲自传授，自己或许能将其领悟透彻，雷诺想。 当他准备翻开第二页时，带领他们训练的领主亲卫库斯·沃尔特突然拍手喊道：“所有人都站起来，男爵大人来了！” 和其他人一样，雷诺如同条件反射般，很快站到队列上，所有人排成一条直线。 远远就看到男爵一行人从大门处走了过来。 他余光注意到，其中一人抱着几根奇形怪状的长棍……或许用长棍来形容并不合适，更类似于拐棍，在其中一端有小小的弧度。 接着他看到，男爵大人似乎和库斯教官说了几句，然后就见到后者从他们中指了几个人，并示意他们出列。 其中一人，正是自己。 虽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但越是接近男爵大人，雷诺心中越是激动，如同正在接近心中的圣经。 在他们几人站定后，每人都被分发了一把拐棍，呃……不对，按照男爵大人的说法，这是‘火枪’，又是奇怪的词句。只是这把火枪，难道能喷出火焰？听说一些大城市炼金师配置的炼金粉末，能烧出五颜六色的焰火，缤纷艳丽，绚烂多姿，大贵族们经常用来作为宴会的点缀。 作为混迹于温饱线的平民，他自然没见过，也很难想象把金币浪费在观赏火焰上面，贵族们的世界他不懂，但若说一根简陋的铁管子能喷出火焰，他是不怎么相信的。 当几人拿到火枪后，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男爵大人竟然亲自指导他们使用！ 清理枪管，装填黑色粉末，装填铅弹，瞄准靶心……一件制式重甲。 男爵大人一边做示范，一边为他们讲解，当对方说到扣动扳机后，刚才装填的铅弹将会飞射出去并打穿重甲时，雷诺甚至觉得对方是在异想天开。 在战场上，只有利矛、重弩、甚至是战锤才能洞穿重甲，一般刀剑的劈砍，几乎只能留下印记。 若非对方是战争宝典的编写者，他甚至以为面前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心中很纠结。 虽说是尊敬的男爵大人亲自指导，但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几乎是机械般地按照对方的要求照做。 直到最后，扣动扳机。 “砰！” 随着一声刺耳的爆鸣，伴随着眼前突然爆发的焰火和缓缓散开的烟雾，雷诺霎时清醒过来。 天哪！ 他立即收回刚才的看法，这根形状奇特的火枪，真的能喷出火焰。 更重要的是，随着烟雾散去，他极佳的目力清晰看到，在那件刀剑难伤的重甲上，出现了一个手指大小的孔洞。 重甲，真的被洞穿了！ 雷诺咽了口唾沫，只觉得手中的火枪有千钧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难道这是神的兵器？ 持着手上这把火枪，即便铁岭王国最强大的神选骑士站在面前，他都有自信能将其打败。 血肉之躯，如何能比得过钢铁？ “射击得很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当他沉浸在对火枪的震撼中久久无法自拔时，男爵大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善意的笑容看着他说道。 “雷……雷诺，男爵大人！” 火枪的强大威力让他更加确信，男爵大人就是战争之神转世。 此时对方亲自与他交谈，让他激动到近乎颤抖。 “听我的亲卫库斯说，你在卫队里表现最好，鉴于你对新武器掌握迅速，我准备将火枪队队长一职交给你，有信心做好吗？” 什么？我没听错吧，男爵大人竟然让我担任队长！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雷诺几乎要跳起来。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机会，一个距离男爵大人更近的机会，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并大声回应道：“有信心，大人。” 男爵满意地点点头。 刚获得提拔的喜悦还未散去，雷诺忽然想到男爵带来的新武器，也就是火枪只有三支，远远不足以装备整个卫队。 想到这里，他小心翼翼开口道：“大人，我们只有三支火枪……” “这玩意产能不足，不过我已经让市政厅加紧招募工匠，但就目前来说，想要做到人手一支，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男爵耸耸肩，略显无奈。 产能……不足？应该是打造很困难的意思。 也对，既然是模仿神灵的武器，怎么可能要多少有多少。 试验完新武器，男爵临走前，还留下一句，“对了，稍后我会把新版训练手册分发给你们，里面将添加射击训练的内容。” 第5章 秋猎 火枪测试的结果，让西蒙还算满意。 至少没有炸膛。 小镇铁匠铺努力了两个月的成果，总算没有白费。 不过想要得到完整的测试结果，还需通过卫队长期使用来综合评判。 往后，只需要大力招募铁匠，将火枪产量提升上来，装备更多的士兵，就足以为小镇带来强大的武力。 “只是手工打造还是太慢了，零件废品率太高……”西蒙叹了口气，“想要批量生产，就需要功率稳定的蒸汽机以及合格的钻头，前者还好说，只需等到炼铁炉建立起来，就能通过模具浇铸零件组装出来，但后者的话，想要可堪一用的工具钢，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画面上了。” 算来算去，想要大批量生产火枪，完全就是一个系统性的大工程。 在下一次‘秋猎’到来前，自己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一目标。 即便古斯曼招募到大量铁匠，纯手工打造效率太低，单单满足编制仅50人的卫队所需，就非一朝一夕之事。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自从魂穿过来，已经过去足足三个月时间，他之所以这么拼命发展领地，原因就在于，这个世界并不太平。 在大陆上，共有四大王国。 南方是三大人类王国，北方是异魔王国。 不错，异魔。 一种完全不同于人类的高等智慧生物，成年体身高近丈，皮肤偏暗红，总体上与地球传说中的恶魔相似。 当然，异魔们并没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也没有超自然的奇幻之力，只是一种生物，但单纯战斗力却远强于普通人类，一般只有神选骑士才能与之相抗衡。 据说人类和异魔并非这个世界的原住民，都是从同一个地方而来，面对着相同的威胁，所以双方算是准盟友关系。 两个种族大体还算和平，但就铁岭王国来说，用内忧外患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在内部，国王病重，大权旁落。 王国一应事务基本由贵族院首席，也就是首相梅森·霍克公爵全权处理。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梅森根本就是个野心家，他从未将王国的未来放在心上，而是一门心思结党营私，借用手中权力不断壮大自己的力量。 在外部，更大的危机则来自于对铁岭虎视眈眈的邻国，位于南方的霜风王国。 在每年丰收的季节，也就是秋季，大批霜风贵族都会带领骑士从海上入侵，利用舰队和骑士的机动性，大范围劫掠各个领地。 霜风贵族们称之为……秋猎。 原本对方国力就更加强大，加上漫长的海岸线令铁岭对秋猎完全无从防守，在年复一年消耗下，两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如此继续下去，国之危矣。 在如此内忧外患之下，铁岭贵族们对发展壮大领地自然是兴致缺缺，再富有也可能是为他人做嫁衣。 当‘秋猎’来临时，卷起所有财物往乡下一躲，等到结束时再回到城堡，仍然是潇洒滋润的贵族。 至于平民如何，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对于这样的情况，西蒙只有叹息。 他不是国王，也非王室成员，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改变现状。他能做的，只有利用头脑中超越时代的知识，尽可能迅速的发展壮大领地，令其不至于成为敌人的韭菜，一年割一茬。 这是为自己的安危负责，也是为自己的领民们负责。 …… 抛开脑海中的杂念，西蒙准备开始做一件持续了三个月之久的事情。 那就是……锻炼虚幻画面。 自从察觉到这个能力开始，他就发现，虚幻画面并非一层不变。 通过锻炼，它的持续时间、覆盖范围，是可以缓慢增长的。只是这种变化很轻微，若非持之以恒，极难发现。 最开始，持续时间不到半个时辰，范围也只有身体四周两米多一点。 到了现在，两个指标都增加了10%左右。 当然，在锻炼过程中，他也并非什么都不做。 因为并非真实，所以每一次，他都在对自己进行实验。 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原本就一直在试图寻找这种力量的来源。他能感受到，虚幻画面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来源于自身。 最明显的证据是，每次使用完，他都会感觉到巨大的体力和精力消耗。 至少某种程度上的能量守恒。 基于此，他早前曾做出一个大胆的假设…… 因为魂穿，或者因为其他因素，他的身体发生某种未知异变，与普通人产生了差别，所导致的结果就是，出现某种类似于异能的能力。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过多种实验。 比如解剖自己，比如服用剧毒，比如触摸火焰，比如……以此来寻找异变来源。 当然，都是在虚幻画面中。 虽说没有得到确切结果，但所有线索都显示着，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具有活力。而持续时间和覆盖范围增加的10%则预示着，这种活力，是可以增强的。 可惜受限于当前条件，无法做进一步研究。 最有希望帮助他找到真正答案的装置，非显微镜莫属，可惜他对如何打磨合格的镜片一窍不通，只能暂时搁浅。 深吸口气，集中精神。 恍惚间。 虚幻画面开始出现，并保持在最大范围。 画面中，他虚幻的身体出现，直接踏进装满水的大木桶中，并完全沉入进去。 在他旁边，放置着一个水滴装置。 每一滴，接近一秒。 “滴答，滴答，滴答……” 心中默默计数，静静等待。 直到第301滴水落下—— “噗。” 耳边好似响起气泡破灭的声音，虚幻画面瞬间溃散，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正常。 “又增加了一个水滴时间。” 饶是他已经实验过多次，脸上仍流露出少许惊喜。 他并未刻意锻炼，虚幻画面也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所以闭气时间增加，最大的可能就是与身体素质增加有关。 一般普通人闭气时间在一两分钟，也就是120个水滴时间左右。 人类闭气记录超过20分钟，但与他毫无关系。 他只知道，因为发生在身体上的某种异变，令他打破了自身的极限。 第6章 造纸工坊 铁岭王国国土形状呈长条形，东西两侧分别为无尽海和坠龙山脉，北方与异魔王国接壤，南方与霜风王国毗邻。 黑石领位于南境，往南是宫廷舰队基地天鹅港，往北则进入中部王都地区。 在小镇边缘位置，有一个守卫森严的小院，四周都以丈高的围墙遮掩起来，大门口由卫队把守，除了男爵本人以外，只有负责工坊生产的主管能够随意出入。 这里，就是小镇的摇钱树——造纸工坊。 一大清早，蒙斯克将所有流程细致检查一遍，特别是见到浸泡中的原料已经充分吸水后，下达了开始造纸的指令。 “将原料全部捣成碎料，都仔细点！” 几个学徒闻声将池子内吸满水的树皮、麻皮、桑皮等原料捞起，并挥舞榔头捶打起来。 蒙斯克在旁边看着，思绪却回到了改变他命运那一日。 当时，他正忍受着异味，将一块发霉的羊皮制作成羊皮纸。 石灰水浸泡，脱去羊毛，再将两面刮薄、拉伸、干燥、打磨，最终成纸。 他的动作很熟练，手法也很老道，比起一些大城市的纸匠也不遑多让。 考虑到小镇羊皮纸需求少，原本他打算，在秋猎前移居到天鹅港去。虽然大城市不缺工匠，竞争也会很激烈，但总好过待在小镇，一眼看不到希望。 但命运总是那么不可思议。 就在他下定决心时，此地领主，他只远远见过一面的男爵大人，竟然亲自找上门来。 “你就是纸匠蒙斯克？我想要雇用你。” 这是男爵的原话。 他完全处于一脸懵的状态。 男爵大人竟然要雇佣他？专门为对方造羊皮纸么？ 蒙斯克摇摇头，甩开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拒绝却找不到理由。斥责对方胡闹？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被丢进海里喂鱼。 贵族对自己的领民拥有生杀大权，即便没有过错，只需签发一道手令，就足以判罚有罪。 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当他应承下来后，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首先，他被要求签订一份雇佣契约。 条款他看的很仔细，前面的都比较常规，比如规定了雇主、期限、报酬等等。 但当他看到其中一条时，却有些迷糊了。 ‘男爵将白纸的制造工艺传授给纸匠，纸匠需担任造纸工坊主管，全权负责生产白纸，并承担保守秘密的义务。’ 为对方造纸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原本就是一个纸匠，但……白纸，是什么纸？ 或许是某种厚皮纸的叫法，蒙斯克想。 但接下来见到的，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签订完契约后，男爵将他带到现在这个小院，并亲自示范了一遍‘白纸’的制造流程。 当最终成品，也就是薄如发丝的白纸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经过了大吃一惊、难以置信、瞠目结舌、目瞪口呆、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叹为观止的曲折心路历程。 神灵在上，蒙斯克看向西蒙的目光完全变了，从心中厌恶的贵族，变成了发明造纸术的贤者。 除了传说中身负绝世智慧的贤者，谁还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工艺？ 他从头看到尾，那些原料都是树皮等常见之物，并且随处可见。但经过一系列处理，竟然能制造出那般精美、轻薄的纸张来。 自己引以为傲的羊皮纸手艺，与白纸相比简直低微到尘埃里。 想到这里，他心底顿时产生了对男爵顶礼膜拜的冲动。 除了对贤者的尊敬外，男爵大人无私将造纸术倾囊相授，足以让他执弟子之礼。 “大人，原料已经全部捣碎了。”这时，学徒的声音将他飘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把碎料煮烂，直到煮成纸浆，注意火候！” 回到工作上后，蒙斯克精力前所未有的集中，监督着每一个细节，力求制作出最好的白纸。 煮碎料的目的，是使原料中的纤维分散。 待纸浆冷却后，再用平板式的竹帘把纸浆捞起，过滤水分，成为纸膜。 捞好的纸膜一张张叠好，用木板压紧，上置重石，将水压出。最终把压到半干的纸膜贴在炉火边上烘干，揭下即为成品纸张。 造白纸的技术含量并不高，流程其实很简单，难在如何把握各项工序的时机。另外，工匠的手艺对成品也有很大影响。 即便当初男爵为他演示了几遍，轮到他亲自操作时，碎料处理差、捞不出纸膜、纸膜粘粘等等问题都接连出现。好在他本就有制作羊皮纸的底子，足够细心，男爵也耐心指点，最终几天就熟练掌握造纸术，并从男爵手中接过工坊，成为了这里的负责人。 成品纸张出来后，就剩下最后一道环节——检验。 第一个是看外观，均匀度、尘埃、斑点、砂粒、透光点、孔眼、裂口等。 上述各个方面，都会直接影响纸张质量和书写效果。 就是否均匀而言，主要是指植物纤维在纸张分布的均匀程度。均匀度好的纸张厚薄相等，没有云彩花和孔隙等情况。相反，均匀度差的纸张薄厚不匀、明暗不一、吸墨量不匀，书写起来极不顺畅。 尘埃则是指纸面上颜色有显著差别的细小脏点，黄点子、黑点和杂色点等。特定大小范围内，这样的尘埃越多，纸张的质量越差。 其余斑点、砂粒、透光点等等，也都是相同道理。 当初单单理解这些拗口的术语，蒙斯克就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在如今他已能熟练判断一张纸的质量，并根据出现的问题，针对性的调整流程工艺。 作为一名工匠，精益求精是最基本的追求，他也不例外。 他还记得，男爵大人曾说过，这种品质被称为‘工匠精神’。蒙斯克虽然不太习惯这种词句读法，但莫名却觉得很认同。 现在拿在手上的这张纸，根据一系列检验，已经完全达到了男爵大人的标准，均匀度良好、尘埃量极少、其他指标也接近于无。 这般精美的白纸，放在以前，他是完全不敢想象，但神奇的是，现在却由自己手中一步步制作出来。 鼻尖掠过白纸的草木香味，蒙斯克嘴角不自觉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第7章 萝拉(上) 因为临近海岸，黑石镇在夏秋交替时，季风期已经慢慢过去，整日都能享受到温暖阳光和柔和海风，一如萝拉的心情，温暖中带着淡淡的轻快。 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时不时有人向她打招呼——在这个并不大的学院里，她在其他学生们心中就是最厉害的学霸，也是老师们眼里最优秀的学生。 “早上好，萝拉。” “你昨天的作业做完了吗？” “嘿，萝拉，能不能帮我讲一讲这道题？” 最后一句，是她的同桌，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妮娜在问。 “嗯，给我看看。”她点点头，已经习惯了为对方讲题，示意对方把作业本拿过来。 闻言，妮娜飞快将作业本翻开，指着其中一道算术题。 “喏，就是这道题，太难了，我怎么都解不出来。” 上面的题目是，从1加起，再加2，加3，加4，……一直加到100。 “我加了一晚上，却总是半途出错，头都快晕了。”妮娜嘟囔着，抓了抓金黄色的头发，带着几粒雀斑的脸上布满了沮丧，“霍纳老师为什么会出这么无聊的题目，啊，我讨厌数学。” 萝拉听着好朋友的抱怨，心中暗自一笑。 刚看到这道题时，她也愣了好一会，这样的题目除了浪费时间折腾人还有什么作用？ 就在她刚准备抱怨时，却仿佛想到了什么，顿时眼前一亮。 也许，可以这样求解。 “妮娜，你依次相加的方法很麻烦，不仅慢还容易出错。”她边说边写，“你看，我们可以将首尾两个数相加，1与100、2与99、3与98……每一对的和都是101，而100以内这样的数共有50对，101乘以50等于5050，答案轻易就算出来了。” 妮娜看着演算过程，怔了好一会后，眼中涌现出不可思议的光芒，惊叹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你真是天才，竟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解法！” 能够帮助旁人，萝拉心中也有些欣喜。 而且，在解答完这道题后，她心中已经隐隐生出一些想法，或许这个算法规律可以推广到更广阔的领域。 就在她心中思索时，数学老师霍纳已经走进了教室。 上课时间到了。 霍纳没有直接讲新知识，而是叫大家翻开昨天的‘家庭作业’。 前面的题都很简单，只要平时认真听课，大部分人都能做出来，所以大家都显得很轻松。 但当霍纳讲到后面的计算题时，许多人不得不集中精神，生怕漏掉一个细节。显然，这些题目的难度，已经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寻求老师的讲解了。 一直到最后一题，也就是计算1加到100时，霍纳却突然停了下来。 脸上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仿佛看到学生们答题时的痛苦和煎熬，他清了清喉咙，“这道题，有谁算出答案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教室诡异的一片安静，就连平日里最积极回答问题的几名学生都压低了脑袋，唯恐被老师点名作答。 昨晚的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他们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二遍了。 “没有吗？” 霍纳目光扫视一圈，再次发问。 早就跃跃欲试的妮娜在看到同桌鼓励的眼神后，再也忍不住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几乎是跳了起来兴奋道：“老师，我知道，我知道怎么解答，只要按次序把首尾数字相加，再乘以50就能得出准确答案！” “完全正确。” 霍纳点点头，目光在掠过她旁边的萝拉后，心中了然。 萝拉能够解出来，并未出乎他的预料。 当然，还是那般不喜欢出风头。 他笑了笑，接着将详细的解题步骤演算一遍，最终收获了整个教室的惊叹声。 看着许多平日里对数学感到枯燥的学生，渐渐出流露出感兴趣的眼神，霍纳准备趁机扩展一下。 “咳咳，这个解法很奇妙，或许你们会认为是一个巧合，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它还能运用到更广阔的地方……” 听闻此言，大家都作认真倾听状。 为人师表的成就感让霍纳精神大振，他一边在黑板上书写，一边引导道：“你们看，如果一组数并不连续，而是从第二项起，每一项与前一项的差都相等，那么它们加起来的和，就可以用一个简单公式来表示……” 大部分学生听得一脸懵，极少数若有所思。 萝拉愣了一下，接着美目便大放光芒。 是了，这不正是她想象中的情形吗？ 她飞快抓起鹅毛笔，在作业本上快速书写起来，在短短时间内，她就将霍纳口中的简单公式推导了出来。 甚至于，她还顺便将这组数的项，扩展到了无限个。 站在讲台上，教室里的景象尽收眼底，不出所料，萝拉永远是第一个解答出来的。 这然他心中升起了考验之心。 轻咳两声，见大家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再度提出一种情况，“除了等差数组外，我们还可以进行扩展，比如……一组不连续的数字，从第二项起，每一项与前一项的比值都相等，那么它们加起来的和，其实也可以用一个简单公式来表示。” 原本还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中的学生们，顿时有种崩溃的感觉。 似乎，这个更难了？ 这道题目一出，整个教室恍若响起一片哀嚎之声。 即便刚才几个若有所思的学生，这下也完全被难住了。 就算是萝拉，也在冥思苦想中无法下笔。 ‘这才对嘛。’霍纳感觉精神得到极大的满足，‘想当初，自己在领悟这类神奇的公式时，也是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中间还多次请教男爵大人。’ 欣赏着教室里各种各样的表情，霍纳敲了敲桌子，准备大展身手，将刚才两个问题一并讲解时。 “老师，我解出来了。” 一道音量不大，但澄澈清脆的声音从后排传来，顺着那方向望去，是一双明亮的湛蓝色眼眸。 是萝拉。 “你……解出来了？”霍纳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轻微颤抖。 “是的，老师。” 第8章 萝拉(下) 当整节课结束时，霍纳心中还盘旋着萝拉在黑板上书写公式的那一幕。 他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略显瘦弱的小姑娘，竟然短短时间内，在没有人指点的情况下，独自将《数学基础》中难度颇高的‘等差数列’和‘等比数列’求和公式推导了出来。 唯有天才二字才可形容。 他有些沮丧的发现，如果自己不加快学习的脚步，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对方超越。 ‘不行，我是老师，如果被自己的学生超过去，以后还怎么面对其他学生，还怎么面对男爵大人？更别说再次讨要《中等数学》了。’ 霍纳下定决心，必须尽快将《数学基础》全部领悟并通过男爵大人的测试，到那时，他就能获得进阶秘籍《中等数学》，进而习得更高深的数学知识。 只有那样，他才有把握不被萝拉超过。 想到这里，平日里下课去酒馆喝两杯的心情也没有了，连返回住处的脚步也更快了些。 萝拉不知道，自己少有主动回答问题的表现，竟然让老师有了危机感。 数学课结束后，紧接着是王国语。 即便在很多人看来是最枯燥的课程，她也听得津津有味。 对出身平民家庭的孩子来说，得到学习的机会很难得，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她从不浪费每一节课的时间。 包括男爵大人的课程，那些知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作用，或许有些人觉得应该学习贵族礼仪、交际乃至骑士课程，但直觉告诉她，这才是最本质的东西。 心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学得越多越好。 她记得，当初为了鼓励他们，男爵大人曾说过一句话。 ‘知识可以改变命运。’ 在听到这句话时，她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刻苦学习，丝毫不敢懈怠的努力，就像是得到了认同一般。 不仅这一句，还有许多男爵大人说过的话，都让她印象深刻。 那种丝毫不受思想束缚、冲破固有观念的想法，总让她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终于，下课时间到了。 “嘿，萝拉，我们一起去踢毽子吧。”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妮娜便迫不及待跳起来，拉着她的手邀请道。 走出教室，不远处是一片宽阔的草地。 大家都在进行‘课间活动’。 嗯，这是男爵大人授意的，也就是在两节课之间，学生们下课后可以进行自由活动。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教会大家许多活动方法和好玩的游戏。 比如，跳绳、踢毽子、甩呼啦圈…… 还有抢板凳、坐地起身、老鹰捉小鸡等等。 在短暂的演示过后，所有人第一时间就爱上了这些运动和游戏。 相比学院外的同龄人，他们的生活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丰富多姿。 而这一切，都是男爵大人为他们带来的。 课间活动时间一般是一刻钟。 在平时，几乎所有人都会踩着最后时间才走进教室，但这一次，连最不好学的波比，也都早早在座位上坐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几天的王国语和数学课我都快烦死了，终于又能见到男爵大人了，还是他的课最有趣。”妮娜小声嘀咕着，声音中却带着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兴奋。 萝拉会心一笑。 同桌的心情，只是所有人的一个缩影。 当然，也包括她。 这并非虚言，也非吹捧。 在他们心中，男爵原本就是博学的大贤者。 每一次男爵大人上课，听着对方讲解天马行空的知识，看着那些新鲜奇妙的实验，都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体验。 可惜的是，作为老师的同时，他也是黑石领领主，平时太忙，课程也很少，这让他们更加珍惜每一次机会。 几乎是在众人望眼欲穿中，男爵夹着课本终于出现了。 随之他开始讲课。 在这时候，即便平时最调皮，上课喜欢交头接耳的几个也一副乖乖学生模样，认真听讲。 萝拉早已沉浸在对方所描述的奇妙世界里。 从上次讲述的光线，到无所不在的空气，构成万物的分子原子，再到生命的基本单元细胞…… 若非声音出自男爵大人，她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某人在胡言乱语。 最初她也曾屡次质疑，但随着一个个事实摆在眼前，这样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她对男爵的话，也越加深信不疑。 每一次听完男爵讲课，她都仿佛感觉，自己距离全知全能的贤者更近了一些。 更让她惊奇的是，在某一次与霍纳老师探讨题目时，不经意间得知，连那些繁杂难懂的数学，都是男爵大人所传授。 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并没有影响萝拉认真听讲。 整个教室里，或许她是唯一一个，能大致跟上老师节奏的学生。 课到半程，男爵停顿了下来。 ‘要做实验了。’萝拉立即眼前一亮。 这已经是对方上课的惯例了，每节课必然做一个小实验，一是用以验证某些所讲的知识理论，让他们更直观了解，二是吸引他们学习的兴趣。 萝拉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依次拿出一盏酒精灯，一块中间有小孔的薄板，一块白色反光板。 三者放置在一条直线上。 随即，男爵大人点燃了酒精灯。 反光板上，并没有出现上次那样，像彩虹一般的光彩。 大家有些失望，以为实验失败了，就在一些同学忍不住窃窃私语时，萝拉却敏锐的注意到…… 反光板上的焰火，是倒立的。 为什么会这样？ 她感觉到，自己的常识被颠覆了。 其他后知后觉的同学们，在男爵提醒后，也纷纷注意到了这一点。 然后，他们的表情，与上次见到太阳光分解时，如出一辙。 难以置信！ 男爵大人不愧是博学者，总是为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眼巴巴的看着讲台上的那个人，准备听他讲解时。 对方却直接把问题抛了出来，“这个实验叫做小孔成像，火焰为什么是倒立的？像的大小和哪些因素有关？像的清晰程度和哪些因素有关？这三个字问题，就作为你们的课后习题，下节课上课时，我再来给你们解答。” “现在，下课！” 第9章 工厂 在皂化反应原料确定后，西蒙就把筹备肥皂厂提上了日程。 天然碱来源广泛，一些碱湖和固体碱矿都有产出，早在半个月前，他就已经找到了原料来源，并与几个天然碱商人建立起长期合作关系。 另一种原料熟石灰，在炉窑区石灰石煅烧炉里，也可以通过不断产出的生石灰加水制成。 而最后一种原料植物油，在前日实验后，他也已经派出人手，通过天鹅港的商船前往群岛采购。在实验原材料记录上，来自群岛的植物油就是棕榈油，并且在各个岛上油棕树都广泛存在，完全不用担心原料不够的问题。相反，只要经过一次交易后，岛民们便会意识到，那些随处可见的油棕树能为他们带来金币，想来只要黑石领的采购人员现身，棕榈油便会自动送上门来。 建造工厂的位置在炉窑区旁边，与火药工坊相邻，这里是规划中的工业区，厂房早在寻找材料前就已搭设完成，为了节省时间，整体采用木质结构，只有地面是以砖窑烧制的火砖铺设而成。 下一步，便是修建生产线。 西蒙设计的这个肥皂生产线，首先是一个加热天然碱的炉子。 有些类似于锅炉，在炉子侧面安装着一个巨大的木质风箱，为燃烧提供足够的空气，在蒸汽机科技树没有点开之前，风箱的动力暂时只能由畜力代替。 设计成锅炉的样式，是为了能最大化利用燃料热量。 在加热炉上，则是一口大锅。 在加工时，将天然碱倒入锅里搅拌加热，分解为碳酸钠、二氧化碳和水。 后两者是气体，将前者溶水、过滤，则可得到较为纯净的碳酸钠溶液。 在加热炉旁边是另一个反应车间，第一步得到的碳酸钠溶液与石灰水按比例共热，在充分搅拌反应的情况下，生成的碳酸钙逐渐沉淀，通过一系列澄清、过滤、提纯处理，最终得到较为纯净的烧碱溶液。 最后一步，烧碱溶液与棕榈油按最佳比例混合，在皂化反应锅中加热，即能加快反应速度生成最终的产品高级脂肪酸盐和甘油。 前者是肥皂的主要成分，后者，则是他梦寐以求的原料之一。 皂化反应结束后，将得到的粘稠皂基装入特定磨具，凝固后就是肥皂。 肥皂碱性较大，去污能力强，一般适合清洗衣物和油污较大的物品。 至于用来清洁身体的香皂，只需添加香料、油脂、降低碱性即可。 每一个加工步骤，都经过虚幻画面测试，添加原料配比、加热温度、搅拌速率等等，都尽可能找到最完美的数据。 可以说，这套生产线建成后，将是现阶段最合理的。 为了生产顺利，他还为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操作规范，专门用来指导工人生产。 一旦工厂开动起来，只需原料供应不断，就可源源不断产出划时代的清洁产品。 可以预见到，这里，将会成为黑石领又一棵摇钱树。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将首席顾问召进了办公室。 “大人，您要求招募铁匠的事情有眉目了。”还没进门，古斯曼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我们去铁锤城的人回来说，当地铁匠会经营不善，一些铁匠的生计陷入困境，我们的人在试探接触后，其中几人已经表达出了接受雇佣的意向。”领主交代的事情有了进展，首席顾问显得有些兴奋，“接下来只要加大力度，应该能比较轻松招到数十名铁匠。” “很好，这件事由你全权负责，最后将结果汇报给我即可。”西蒙点点头，对方的办事能力他是信得过的，接着示意他坐下，“我找你来并非是为了询问铁匠的事情，而是有一个新项目，需要招募工人和采购大宗原料。” “新……项目？您请说。”古斯曼立刻警惕起来，有种金库又要见底的不祥预感。 “放心，这一次是好事。”西蒙笑道，“我此前跟你提过专门用来清洁的产品，现在已经有眉目了，前期准备基本上已经完成，现在需要建立工厂。” “您是说……肥皂？” 古斯曼搜寻了一下记忆，半晌才总算想了起来。 没办法，男爵大人总会有数不清的奇思妙想，他自然不可能每一个都记得住。若非后来他每一次都在记事本上写下来，如今不一定还有印象。 “不仅是肥皂，建成后的工厂还可以产出香皂。”西蒙解释道，“前者可以用来清洗衣物、清洁污渍，后者则可以用来清洁身体，两者效果远非柴灰、皂角等可比。等到成品出来，我会召集一些人现场试用，借此打开销路。” “您说的……肥皂和香皂，真有如此神奇？”首席顾问迟疑道，“金库如今并不充裕，建造一座工坊，呃……工厂，需要花费大量金币，招募工人同样如此。”他摊摊手，希望男爵能注意到其中的风险，“如果短时间内不能从中获益，领地正常运作将会受到影响。” 他的担忧并非毫无缘由。 任何一种新事物能否被大众接受，都需要时间来证明。即便那些被称为贤者的炼金大师，新作品出来后，也只有极少数能在上层贵族中受到欢迎。 尽管对方信心满满，在没有亲眼见证前，他也始终心中没底。 “当然。”男爵语气异常肯定，“这两种商品，将会比白纸更加赚钱。”为了打消对方的忧虑，他又补充道，“如果领地真的出现运转困难，那就把我城堡金库里的金币全部填进去。” “城堡金库？那怎么行……”古斯曼瞪大了眼睛。 “就这么定了，城堡只为我一人服务，并不需要那么多金币。”还没等他说完，西蒙就打断道，“相反，把所有金币投入进去，才能体现出其价值。”他地强调道，“即便花掉也并不等于消失，只要用在正确的地方，所得到的收益将远远超过放在金库里。” “……”首席顾问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对方说的话无懈可击，以至于他心中都不自觉发出赞叹声。 这番话与上次的贤者之说如出一辙，对他脑海中长久以来的固有观念形成强烈冲击。 …… 望着古斯曼告退离去的身影，西蒙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对方的观念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此道仍然任重道远。 事实上作为领主，他可以直接以命令的形式吩咐对方执行，但让手下认同，令其更加具有主观能动性，却是最有效的沟通方式。 不过无论如何，肥皂厂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接下来就是招募工人、采购原料、建厂等一系列事宜。 等到成品出来后，就可以着手宣传及销售。 以如今的条件，白纸、肥皂香皂，两者基本上是现阶段比较容易生产出来的。短时间内，其他计划中的项目，条件都还远不够成熟。 这个时代消费能力有限，白纸基本上都是贵族在购买，需求量并不比如想象中那般大。由此预计，即便肥皂香皂极有魅力，最终能由此得到的收益也不会太多。 就如首席顾问担忧的那样，想要改变人们长久以来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第10章 海港守护 天鹅港，侯爵府后花园。 长桌上摆满了香味扑鼻的食物，两旁坐着天鹅港地区颇有名望的贵族，侍从们穿梭于厨房和后花园，细致周到的为每一名贵族服务。 伴随着淡淡的弦乐声，贵族们一边享用着美食，摇晃着葡萄酒杯，一边却讨论着与众人休戚相关的话题——霜风秋猎。 “霜风那群恶心的苍蝇又要来了。”海港守护卡门·斯科特侯爵坐在首位，环视在座的各位贵族同僚，他们的领地都在天鹅港地区，“去年数十名贵族领地遭到了洗劫，城堡被搜刮一空，你们说，今年我们该如何应对？” “还能如何，我的财物早就转移到了乡下，城堡里已经空无一物。”最先开口的是翡翠家的拉斐尔·奎克伯爵，在天鹅港贵族中颇有威望，他摊摊手道，“在我的领地，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没错，等到那帮苍蝇滚回霜风，我们再回到领地，不会失去哪怕一枚金币！” “难道学梅林爵士那个蠢货，死也不放弃自己的领民？” 旁边贵族们一阵哄笑。 所有人漫不经心的谈笑着，完全没有秋猎到来前的紧迫感，仿佛在谈论与自身毫不相关的事情。 秋猎时躲到乡下隐秘地点，已经成为大家约定俗成的应对方法，对他们来说，只要自身安危无虞，等到秋猎结束再回到领地，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 事实上直接躲到天鹅港才是最安全的选择，但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家底完全暴露在另一个强大贵族面前呢？ 特别是作为保守的贵族，更不会如此。 这次聚会与其说是讨论如何应对秋猎，不如说是相互交流如何更好地躲避霜风骑士团的锋芒，要知道，在往年并非没有被找出来的倒霉蛋。 在秋猎前他们所要做的，一是藏好财物，二是藏好自己。 仅此而已。 至于那帮平民……被抢光又如何？ “梅林·莫雷诺为守护领地而战死，被陛下追封为世袭男爵，理当得到应有的尊敬。”卡门提醒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霜风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能把他们赶回去。” “赶回去？您是在开玩笑吗？” “霜风是臭虫，可却是带着可怖獠牙的臭虫，比我们强太多了。” “恕我直言，如果与对方硬碰硬，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难道为了一群泥腿子，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 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卡门心中暗暗摇头，一群胆小鬼。 原本对劝说这帮废物鼓起勇气抵抗就不抱什么希望，但他们的懦弱程度却屡次刷新上限。 即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 铁岭王国所有贵族都由国王分封，均是贵族院的一员，互相之间并不存在统属关系，与‘我的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完全不同，在制度上更加先进。 只有担任具体职位的贵族之间，才具有上下级关系。 其他贵族，只需忠于国王。 即便卡门身为侯爵，天鹅港守护，也无法命令哪怕一名男爵。 想要靠嘴炮忽悠这群贵族上钩，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想到这里，他顿时兴趣缺缺起来。 ‘今年的秋猎，看样子是没什么惊喜了……’ 事实上，贵族们也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只当他是在照顾身为海港守护的面子罢了。 谈完秋猎的事情，大家也都渐渐活泛开来，开始聊着各种天南海北的趣闻。 “嘿，你们听说了吗，铁锤城铁匠会快要破产了，有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 “听说是因为经营不善……” “经营不善？”有人嗤笑道，“是因为他们用劣质铁锭作原料，打造的兵器一碰就断，名声完全臭了。” “蠢货，铁岭最不缺的就是铁匠，一个个都在研究如何打造质量更好的铁器，他们这么做，完全就是自断生路！” “谁知道呢。”最开始挑起话题的那人耸耸肩，“还有更离谱的，我听说有人去铁锤城招募铁匠，竟然找到那群人身上去了。” “招一群名声败坏的铁匠，难道是嫌金币太多了花不完，还是想做悲天悯人的慈善家？”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嘲讽之意表露无疑。 贵族们一个个都是守财奴，永远只会觉得自己的金库少一枚金币，而不会认为多了哪怕半枚金币。 名气越大的铁匠，所打造的兵器盔甲乃至各式铁器，价格也就越贵。而名声越差的铁匠，打造出来的铁器或许连卖都卖不出去。 后者招募越多，亏得越多。 作为精明的贵族，绝不会做亏本买卖。 “说到金币，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最近市面上出现的白纸大家都知道吧？”原本笑得最大声的那人接过话题，一边说一边比划，“我发誓从来没见过如此轻薄精美的纸张，听说是某位炼金大师的作品，只是传闻成本极高。” “你说的是像头发丝那般薄的白纸？我买来试过，书写起来确实很顺畅。” “就是太贵了，炼金大师的作品一如既往的贵。如果成本能和厚皮纸差不多，我敢保证，拥有一座造纸工坊赚的金币绝对比我的领地还多！” “花宝贵的金币去买只能写一次的白纸？难道厚皮纸不能用？那完全是在浪费金币！” “炼金师们自负贤者，整天神神叨叨，却搞不出几种像样的东西。”有人嗤笑，“白纸确实是好东西，但却无法取代厚皮纸，没有普及条件。” 谁都知道，想要成为一种成功的畅销品，必须具备两个基本要素。 一个是成本合理，二是价格亲民。 否则，只能作为小范围的奢侈品。 在他们看来，白纸与彩色烟火差不多，都只有贵族们图一时新鲜才会买。 至于传闻成本很高他们倒是没怎么怀疑，炼金师们整天胡乱鼓捣，所用的原料许多都价格不凡，听说还有头脑发热的炼金师用黄金、宝石作原料，简直与疯癫无异。 卡门在讨论完秋猎后就没再说话，只是摇着红酒杯，静静地听着众人议论。 近期出现的白纸他当然知道，比厚皮纸好用不知多少倍，与在座不同的是，他早就开始了行动。 ‘飞狐斯利？但愿你能给我带回好消息。’ 他轻轻笑了笑，虽然只是随手布置，但接受雇佣的家伙本事不凡，说不定会给他一个惊喜。 第11章 水泥和火砖 炉窑区，第一批水泥正在烧制。 水泥全称粉状水硬性无机胶凝材料，品种很多，一般加水搅拌后成浆体，能在空气或水中硬化，并能把砂、石等材料牢固地胶结在一起，就能称之为水泥。 受限于时代条件，水泥窑是普通立窑，人工加料和人工卸料，烧制的是也普通的硅酸盐水泥，也就是俗称的波特兰水泥。 原料比较简单，石灰石、粘土、铁矿石及煤等，大部分都要进行破碎。其中石灰石是生产水泥用料最大的原料，开采后的粒度较大，硬度较高，因此石灰石的破碎会占据较大的工作量。 在原料的存、取过程中，最好能实现原料的初步均化，也就是降低物料的化学成分波动振幅，使物料的化学成分尽可能一致。因此在原料和燃料被送进来后，工人们会按照特定质量比进行搭配均化，并存放于原料堆棚。 最佳的质量比，早就由西蒙通过虚幻画面试验出来。 水泥烧制过程中，还要确保生料稳定入窑，这是稳定熟料烧成的前提，所以生料的均化起着稳定入窑生料成分的关卡作用，极为重要。 烧出的熟料经卸料管、输送带送至熟料破碎处进行破碎，最终就可得到普通硅酸盐水泥。 至于在窑内一系列预热分解、物料分散、气固分离等措施，也都通过虚幻画面调整到最佳工艺流程，由此烧制出来的水泥，在胶结时间、强度、体积安定性、水化热、稠度等方面，都做到了现阶段的一个极限。 当然，刚出窑的水泥并不会立即使用，而是放置在堆场一段时间，确保水泥安定性良好。安定性不合格的水泥水化热高，会造成混凝土膨胀、开裂。这种情况多是由于熟料中游离氧化钙偏高造成的，水泥中的游离钙在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后能自行消解，因此水泥在存放一段时间后，能降低游离钙含量。 水泥对一个领地的作用自不用赘述。 就当下来说，主要用于修建碉堡和塔楼。 往后等到产量上来，西蒙还计划用来修缮港口、翻新小镇、扩大炉窑区、新建工坊等等。 当然，要实现上面这些，都少不了另外一种重要的建筑材料——火砖。 火砖坚固结实，一般呈朱红色，在修筑房屋时，用水泥浆堆砌，并在墙面抹上水泥浆，如此建成的房屋稳固且耐风化。 火砖的制取也很简单。 以特殊黏土与水混合成泥，再用砖模制作成砖坯，将砖坯晾干后装窑烧制，控制好烧制温度和时间，最终出窑的就是普通火砖，也叫做耐火砖。 制作过程中每一个步骤都会影响到火砖的质量，西蒙也是通过多次虚幻画面模拟，才最终找到合适的工艺流程。 需要注意的是，所选用的黏土中石灰石含量要尽可能低。 否则在烧结砖块时，高温会使石灰石变成生石灰，即氧化钙。砖块中氧化钙遇水时，会生成氢氧化钙，导致砖块体积膨胀，整体散开，丧失火砖应有的性能。火砖中含生石灰过多，必然会对建筑的结构稳定性造成影响。 以合适的黏土作原料，再加上虚幻画面模拟的优良工艺，如此烧制成的火砖正好与水泥搭配，成为小镇目前最合适的两种建筑材料。 在这之上，还有进阶的钢筋混凝土。 不过那玩意一般用于建造高层建筑和大跨度桥梁，目前在小镇还没有用到的可能。而且所用到的钢筋也不是工业基础基本为零的小镇能承担的，短时间内完全不用考虑。 以较为原始的条件，产出品质优良的水泥和火砖，足以让人震撼，但霍纳的关注点显然在另一个方面。 “男爵大人，这就是您说的……流水线？”他略显呆滞地问。 水泥和火砖都是建筑材料，他作为小镇唯一的建筑师，呃……不对，现在已经是首席建筑师，自然一早就跟着西蒙来了。 两种材料的整个烧制过程，他都全程目睹。 这种流程看起来很舒服，他甚至觉得，就像本该如此一样。 先说后者火砖。 事实上，这个世界的建筑，一般使用石匠们敲打出来的条石砌成，每块条石由于形状规则，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比如大型宫殿，或者是城墙，修个十几年都不稀奇。 在普通房屋修建中，也有少部分会使用砖块，毕竟烧砖没什么技术含量，与眼前的砖窑烧制原理也差不多，只是因为没有优秀的工艺流程，得到的成品大部分质量较差。 至于水泥，根据男爵大人的说法，那是一种强力胶凝材料，能将条石或者砖块牢牢凝结在一起，完全不是现在常用的黄黏土、糯米石灰浆等可比。 只是现在还不能立即见识到，霍纳倒是没怎么惊讶。 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流畅的工艺。 从黏土开始，一直到火砖出窑。 从石灰石开始，一直到水泥出窑。 每一个工人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只需一直重复即可，当所有人都成为工厂运转的一员时，一切都呈现出一种标准化的和谐状态。 “呃……准确的说应该叫做工厂化生产，还没达到流水线的程度。”西蒙摊手道，“这里面的一切都是人工作业，事实上效率并不高，真正的工厂流水线会更加高效。” “那么，如何才能做到真正的流水线呢？”太多拗口的词汇，霍纳算是比较习惯男爵的说话方式，但也好一会才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 “真正的流水线……”男爵突然顿了顿，然后才说道，“那就需要一种源动力了。” “源动力？”又是一个新词，霍纳继续追问，“那是什么？” 可这次男爵却并未回答他，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刚出炉的火砖和水泥上。 炉窑区这边，水泥窑和砖窑生产已经步入正轨，但西蒙一直心心念念的炼铁高炉却一直没有踪影。 与前两者不同，后者‘技术含量’更高，因为预设条件不充足，单单如何搭建较为高效的高炉，就不是虚幻画面可以模拟出来的。 在这件事上，站在旁边的首席建筑师也帮不上忙。 专业不一样。 但炼铁这个项目又是必须要开展的。 这关系到后续一系列计划的进行，光靠购买铁锭只能用来打造一些小物件，无法满足一些大型装置的打造需求。 比如火炮，比如蒸汽机…… 前者是战争之神，后者则是梦寐以求的源动力！ 第12章 飞狐斯利 离开天鹅港后，‘飞狐’斯利跟着一支商队从海岸一路向北。 中间经过两个破败小镇，入眼所见的景象，和繁华的海港城市完全不能相比，甚至连海港周围的乡下都比不上。 这很正常。 年复一年的秋猎行动，铁岭越靠近海岸线的领地，越是重灾区。 发展基本停滞乃至倒退且不说，连领民也都跑的跑死的死，大多只剩下大猫小猫两三只，自然看起来一副破败景象。 天鹅港则不同，作为铁岭南境最大的港口城市，除却是宫廷舰队主基地之一外，单单城市人口就超过两万，防卫力量极其强大。在非战争时期，安全极有保障，只要有点钱财的平民，都愿意定居天鹅港，繁荣也就理所当然。 作为天鹅港地下世界小有名气的‘飞狐’，凭借一手祖传攀墙术，斯利的生活极其滋润。 与他打交道最多的，并非他的同僚们，而是贵族。 很讽刺不是么，斯利暗暗摇头。 平日里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看起来品德高尚的贵族，暗地里却做着许多见不得光之事。 除了刚入行时有些惊讶，这些年他早已习惯。 对他来说，只要付出金币就是他的雇主，而不会管对方是谁。 那一日，侯爵府上的管家突然找到他，那家伙虽然戴着兜帽蒙着面罩，但狡猾的斯利一眼就认出了他。 ‘贵族虚伪，贵族的狗腿子也虚伪。’ 看在闪闪发光的金币的份上，他痛快地接受了对方的雇佣。 可紧接着对方的要求却让他有些傻眼。 寻找白纸来源，一百金币。 完整白纸造纸术，追加一千金币。 白纸他当然知道，在地下世界讨生活，消息灵通是最基本的 但…… 神灵在上！ 斯利发誓，这绝对是他接到过最大的一笔买卖。 一千枚金币，对个人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完全足够他在港口买一套大院子，雇佣一大群仆人，即便自此金盆洗手，也能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生。 他当时眼睛就红了，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绝对会把完整的白纸造纸术找到交给对方。 直到侯爵管家满意离去，过了许久，他才逐渐从一千金币的强大吸引力中挣脱出来。作为一名老手艺人，他并不傻，能够让嗜钱如命的贵族下如此血本，对方所求绝不简单。 但眼睁睁看着一千金币摆在面前无动于衷，却又不是他的风格。 在接下任务后，他立刻马不停蹄的利用关系网，四处打探关于白纸的消息，用金币开路，抽丝剥茧，顺藤摸瓜…… 最终，他将目标锁定。 穿过两个破败小镇后，不远处一个面积不大的镇子映入眼帘。 黑石镇到了。 还没进入小镇，斯利就察觉到了不同。 按理来说，作为海岸边的领地，势必常年被南边的苍蝇光顾，破败、冷清、死寂，才是合适的形容。 但这里…… 竟一片生机勃勃。 对，就是生机勃勃，就如同完全没有经历过秋猎一般。 小镇上行人熙熙攘攘，镇民们面带笑容，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一片繁华和谐景象。 很难想象，这一幕竟然出现在一个海岸领地内。 他去过铁岭大部分地方，但即便是王都周边的小镇，或许面积更大，但也绝无可能比眼前的黑石镇更富有活力。 不过随即他就摇摇头，‘领地发展的再好也没用，没有强大武力守护，等到南边那帮苍蝇扑过来，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 想到这里，他忽然开始同情起那些镇民来。 他很想告诉对方，现在的一切都是假象，尽早带着财物撤离到内陆去，撤离到大城市去，才是保全自身安危的最佳手段。但一想想自己身上的任务和身份，就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继续往前。 在接近小镇时，他又见到了难以理解的一幕。 “那是什么？” 在前方，去往小镇的大道上，一群衣着统一的卫兵们，正在开挖……沟渠？ 约莫大半个成年人身高，一跨步宽，看起来与沟渠类似。 但……附近没有溪流，也没有农田，挖沟渠干什么？ 而且，这里是从南进入小镇的道路，沟渠也会影响通行。就比如他所处的商队，在发现前方的异样后，就慢慢停了下来。 好在其中一段沟渠上铺设有厚木板，商队马车才顺利通过。 如果说挖沟渠让他不解，那么，在道路两旁正在修建的……迷你城堡，他只能如此形容，一种用砖石砌成，整体呈圆形，看起来特别坚固，四周有许多小孔的奇怪建筑。 那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倒是最后一种东西，他终于认得。 三根圆木呈三角形，两侧分别交错缠绕一根根单端尖头圆木，圆头向下尖头向上放置，很明显是一种简单实用的拒马桩。 不过……拒马桩？ 难道新任黑石领主准备学他的父亲梅林爵士，想要死守领地？就凭借拒马桩，还有那些奇怪的沟渠和迷你城堡，阻挡强大的霜风骑士？ 简直异想天开！ 斯利暗暗摇头，将心中胡乱的想法甩开，无论对方如何决定，都与他无关，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来到了白纸来源地，只要能找到造纸工坊，并将制造工序记录下来交给侯爵府管家，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随着商队抵达小镇，交易也随即开始。 看着一袋袋粮食从商队马车上搬走，斯利忍不住暗暗吐槽，在秋猎前囤积粮食，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趁着交易时间，他开始在附近闲逛起来。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商人，当然，是用金币与商队头领谈妥的。 小镇并不大，粮食还没搬下去一半，他就全部逛完。目标工坊也很轻松的确定下来，也就是那个被严密守卫的小院。 因为从里面飘出来的草木香味，与白纸如出一辙。 等到商队交易完，天色已经渐暗，所有人只能在小镇住下。 夜晚时分，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来到造纸工坊院外，轻巧的爬上了围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来到围墙上，借着淡淡的月光，造纸工坊的建筑尽收眼底。 在院内空地上，堆放着一些类似于树皮的东西，只是光线太暗，看不太清晰。 但随即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院内仅有的两间平房上，很明显，那里面必定藏着造纸术的秘密。 想到一千金币在向自己招手，斯利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同样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的从围墙上落下，慢慢地一步步摸了过去。 可就在他刚踏出一步时，脚下却感觉到少许阻挡。 “叮叮当当——” 在这寂静的夜里，随着一阵铃铛声响起，斯利顿时脸色一白。 完了！ 对方行动很迅速，如同知道他的位置一般，很快就把他包围了起来。 第13章 防御 黑石领城堡靠近海岸，在周围地势最高，东面不远处是高达数十米的海边岩石峭壁，南边是一个小型的破旧港口，西南方向数百米就是小镇所在，往北则是一片丘陵地带。 城堡建在这里，除了视野开阔以外，也是考虑到此地易守难攻，在安全上更有保障。 前世许多人为了一套房子没日没夜辛苦工作，用数十年的时间还贷，比如他自己。但在这里，却直接拥有一栋完全属于自己的城堡。 用地球上的话来说，这座城堡主建筑就是一栋三层独栋海景别墅带后花园和大露台，露台上视野开阔，向东是一望无际的无尽海，向西南可以将小镇一览无余。 临近秋季，海岸地区的天气风和日丽、天高云淡，夏日的飓风暴雨已基本不再出现，站在城堡露台上，西蒙能一眼看到极远处，视线完全不受阻挡。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开始规划小镇防御。 排除北部丘陵车马难行，霜风骑士进入小镇无非来自三个方向。 一是从海上。 原本对方就是从海上入侵，并且每年登陆地点都不同，这也是铁岭难以防守的原因之一。 即便黑石镇港口又小又破，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第二则是从南部或者西部进入小镇。 这两个方向，基本都是对方深入内陆劫掠结束，准备从黑石镇港口撤退，或者顺路洗劫。 如此一来，他就需要在这三个方向布置防御工事。 考虑到这个时代骑士是主战兵力，拒马桩这种既简单又实用的东西，自然多多益善。 另外，卫队战斗模式并非近身厮杀，而是主要使用燧发枪射击，只要提高战士们的生存环境，就能延长射击时间。 那么壕沟、碉堡这两种久经检验的工事，就成为首选。 站在露台上，基本能将进度尽收眼底。 视线中。 有烟尘弥漫的炉窑区，有正在建设的肥皂厂，也有正在逐渐完善的防御工事…… 直到背后响起脚步声，西蒙才缓缓收回目光。 “审问结果已经出来了，此人名叫斯利，自称在天鹅港地下世界小有名气，潜入小镇完全是受人雇佣。至于雇佣他的人……来自海港侯爵府。” 说话者叫巴特·迪福，是原身父亲梅林爵士的亲卫，当初为守护小镇而失去一臂，后来成为城堡管家，也是西蒙最为信任的人之一。 听闻对方所言，男爵转过身来面带诧异。 “海港守护卡门侯爵？” 他没想到，白纸销售已经做得足够隐秘，却还是这么快就引来了不怀好意的窥视。好在早前布置的一些简单实用的防盗装置派上了用场，比如丝线铃铛，将潜入者及时抓住，否则造纸工坊的秘密很可能就此泄露出去。 如今秋猎即将到来，想必对方不会有什么行动。 等到秋猎结束，领地也将具备足够保护小镇的力量。 但巴特却不这么想，他试图劝说西蒙，“男爵大人，死守小镇原本就不可行，老爷那般强大当初却因此而战死，现在除了秋猎我们还要防备海港侯爵，真的太危险了。” 对他来说，说出放弃小镇这样的话很艰难，毕竟，他也曾用生命守护过。 但跟随老爷一路走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西蒙同样陷入危险之中，莫雷诺家族的血脉不能就此断绝。 想必老爷也会原谅他这么做。 “即便您真的不愿离开，我希望能从天鹅港或者铁锤城招募一批雇佣兵，他们善于战斗，总比卫队那些才训练一个多月的民兵更强。”巴特见西蒙无动于衷，再度低声劝道。 “雇佣兵？我从没想过招募佣兵来守卫小镇。”西蒙摇摇头，确实，只要有金币雇佣兵想招多少有多少，但他们完全没有忠诚可言。顺风顺水的战斗还行，只要伤亡稍大，往往溃败的比谁都迅速。 他花大力气培养的卫队虽然还稍显稚嫩，但兵员完全来自于镇民，他们的亲人朋友都居住在小镇，对这里比谁都更有感情。 当危险来临时，他们也会为了小镇而全力战斗。 一个为了钱，一个却为了守护。 在层次上，就完全不同。 “另外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有黑粉武器火枪。”西蒙笑了笑，“只要数量上来，足以赋予卫队强大的战斗力。” “可我们面对的敌人，也很强大。” 巴特也见识过火枪的威力，黑色粉末燃烧冲击下，一颗小小的铅丸竟能轻易洞穿盔甲，最初他也一度将之奉为神灵武器，但后来逐渐摸清火枪的性能后，才知道那玩意击发慢，装填复杂，命中率低……而骑士并非死物，在全力冲锋之下，也许铅丸还没发射出去，对方就已冲到了近前。 只要近身，面对全副武装的骑士，卫队士兵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说，对方骑士团中还有神选骑士。 “强大是相对的，巴特大叔，如果遇到危险我们就逃离，领地永远不会强大起来，这是父亲拼死守护的领地，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再次被践踏。”西蒙知道管家的意思，但他如此自信，除了招募铁匠顺利，火枪产量将会逐渐上升以外，还有其他原因，“况且，除了火枪以外，我们还掌握着一种秘密武器，只要使用得当，必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秘密武器？” 巴特一脸好奇，作为管家，他对小镇的一切比首席顾问还更清楚，但却从来没见到过。 西蒙神秘一笑，却没为对方解开疑惑。 “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并非他有意卖关子，而是……那玩意制作简单，以至于他现在还没开始动手，所以手上并没有现成的。 再加上是消耗品，也不可能演示给对方看。 “好吧，但愿能有作用。”管家耸耸肩，接着转过话题，“那斯利……您准备怎么处理？” “既然他自称在天鹅港地下世界小有名气，想必知道很多隐秘，说不定对我们防备侯爵有些用处……”西蒙打了个哈欠，“先关着吧。” 他并非嗜杀之人，却也不是慈悲圣母。 在对方没将心中的秘密全部交代出来之前，地牢才是唯一的归宿。 第14章 炉匠(上) 踏进黑石镇市政厅，默里·查尔斯有些忐忑。 原本他身上的光环很耀眼，铁锤城铁匠大师之一，在打造铁制兵器和工具方面有丰富经验，名下学徒数十，在铁锤城久负盛名。 但随着铁匠会使用劣质原料的事情曝光，再耀眼的履历也都成为历史。 即便罪魁祸首是协会高层，与他毫无关系。 但……铁匠会名声已经臭了。 令他最终下定决心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在丑闻曝光后，为了拯救濒临倒闭的铁匠会，协会高层们竟然私自将积压的兵器偷运到霜风贩卖！ 神灵在上，那与背叛王国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们忘了一次次秋猎给铁岭人带来的痛苦吗？ 他默里绝不会与对方同流合污！ 对协会高层的不满早已溢满胸腔，愤然之下，默里当天即带着名下所有学徒离开，脱离为之工作了数十年的铁锤城铁匠会，准备自行经营铁匠铺。 他觉得，以自己以往积累的名气，即便脱离协会，也能逐渐站稳脚跟，并凭借精湛的技艺，重新得到人们的尊敬。 但结果却是，他太乐观了。 铁匠会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当地贵族即便从其他城镇购买铁器，也不愿意使用任何出自铁匠会成员之手的兵器和工具。 即便他已经宣布脱离，也仍被认为是铁匠会的一员。 铁匠会不好过，但好歹还能通过与霜风暗地里交易续命，但他默里和手下的学徒们，却面临着即将破产的危机。 就在这万般绝望之下，转机忽然出现了。 一名自称来自黑石领的使者，在铁锤城大肆招募铁匠，正好那段时间是铁匠会人人喊打的时候，因此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名不见经传的黑石领主，竟然想要雇佣名声败坏的铁匠！ 许多人公开嘲讽、咒骂。 默里也极为不解，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搞什么骗人的把戏。 可时间不等人，如果再找不到出路，接不到订单，铁匠铺只能面临倒闭的结果，他与学徒们将会失去经济来源。最终他只能带着心中的怀疑，开始与对方接触，并做好了接受一份严苛雇佣契约的准备。 出乎他预料的是，事情的结果，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仔细研究了雇佣契约的每一条款。 可契约不仅不苛刻，反而……怎么说呢，默里觉得，应该只能用平等来形容。 不错，就是平等。 平等二字几乎贯穿契约全文。 比如雇主付出酬金，被雇佣者为雇主工作。 比如雇主不得强制要求被雇佣者完成超出能力范围的工作，被雇佣者也有权拒绝。 比如在雇佣期间，被雇佣者如果在工作过程中受伤，雇主应当免费提供医疗。 甚至还规定了，如果被雇佣者认为自己的能力提升，能承担更重要的工作，可以向雇主申请，并得到更高额的酬金。 还有许多其他条款，几乎事无巨细，将雇主、被雇佣者的权利和义务，全都清晰明了的进行了约束。 除了工作内容‘按照图纸要求，为黑石领打造合格零件’这一条让他有些奇怪以外，其他条款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不，甚至可以说是条件太好了，与那些一个金币恨不得掰成两半的吝啬贵族形成了鲜明对比。 到最后，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使者更是承诺会预付一部分雇佣酬金，以便帮他解决燃眉之急。 这也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带着最后一丝不确定，他最终签署了契约。 契约签署完毕后，对方行动很迅速。 很快，他们就在使者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海岸地区的黑石领。 谁能想到，在年复一年秋猎肆虐的情况下，铁岭海岸竟然还存在着这样一座繁华的小镇。若是在以前，他或许会因为好奇打听打听，但现在，他心中记挂着的只有那份契约。 只有真正开始工作，他才会感到心中安稳。 在这之前，其他所有事情都并非他关心的。 进入小镇后，原本以为会有人为他们派发任务，可就在他准备询问对方需要打造什么零件，什么时候开始时，对方却将他们带到了市政厅，并给每人发了一张纸，让他们按照要求填写。 听对方说，叫做……个人信息登记？ 可还没等他仔细看纸上的内容，他就被那轻薄、精致的纸张吸引住了。 ‘竟然是炼金白纸！’ 他曾见到过，甚至还用来书写过，一眼就认了出来。 据说是炼金大师的作品，价格高昂，大部分贵族都无法作为常用书写纸张，而是用于重要文书。 但…… 刚才那位市政厅官员分发数十张炼金白纸，脸上却毫无变化，如同在对待常见之物。 难道那位黑石领主已经财大气粗到这等程度了？ 他发觉，自从与黑石领接触以来，所经历的事情一件件都在打破他的固有思维。 强调平等的契约，繁华的海岸小镇，被视作寻常之物的炼金白纸……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他感到匪夷所思。 摇摇头，默里决定暂且将脑海中混乱的思绪拨开，先把手头上……对方称之为‘登记表’的文书填写了再说。 他扫了一眼。 从上到下，分别是姓名、性别、年龄…… 除了构词有些奇怪，表格基本上清晰明了，也都是基础信息。 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一一填了上去。 直到最后一格：工作能力及特长。 看到这里，默里心中充满自信。 他当即将自己掌握的精湛技艺、丰富的铁匠经验、打造过的各种有名的兵器写出来，特别还隐晦暗示掌握着几种使兵器更加锋利的方法。 从头到尾写下来，几乎将空格填满 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才能让雇主更加重视。 写完后，他见后面还有点空隙，想了想，最后加了一句：同时也是一名炉匠大师。 表格交上去后，默里原本觉得，总算要开始工作了。 可再次出乎他预料的事情发生了，一个似乎是市政厅领头的官员急匆匆跑了出来，并在使者的引导下直接来到他面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他一脸莫名，“你就是默里·查尔斯，那名……炉匠大师？” 第15章 炉匠(下) 在接到首席顾问遣人传来的消息后，刚从炉窑区回到城堡的西蒙，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从铁锤城招来的这批铁匠里，竟然有一名炉匠！ 三个月以来，因为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建设领地上，再加上能接触到的范围和层次有限，他对这个世界的情况只能算是有个大致概念。 只有身处的铁岭王国，才算是比较了解。 比如，铁岭境内多铁矿，铁匠行业比较发达，打造出来的兵器也都较为精良。 在群岛地区、海峡以南的黄金海岸，乃至于坠龙山脉西侧的人类第一王国辉银，铁岭打造的兵器都极受欢迎。 这样的结果就是，铁匠在铁岭境内地位比较高，一般大中型城镇都有铁匠会，即便和贵族不能相比，也基本上衣食无忧，普遍高出平民一个档次。 当初派人在天鹅港招募铁匠碰壁，也就是这个原因，极少有铁匠从大城镇前往小地方，除非技艺差或者混不下去。 除了铁匠以外，还有个相关的职业叫做炉匠。 铁匠擅长打造兵器，炉匠则是擅长搭建高炉，冶炼钢铁。 有意思的是，铁匠地位很高，为铁匠们提供原料的炉匠却并非如此。 在这个世界，人们只会关注打造出精品武器的铁匠是谁，而不会关心他打造武器的铁锭来自哪位炉匠搭建的高炉冶炼出来的。 事实上，在工业化的现代，大小机械厂数之不尽，炼铁厂却不多。 开发石油天然气的企业就那几家，但使用石油和天然气的，却千家万户。 在大部分行业，上游原材料企业的数量，一般都比下游企业更多一些。 更别说，在这个工业化为零的时代，由于钢铁消耗量极少，一个炼铁高炉的产量，也许就能满足小半个王国的需要。 在铁岭，只有王都地区才有一些炼铁高炉，生产的铁锭完全足够全国所需。 历史普遍都是，在钢铁被发现以后，冶炼技术在极长时间段内都没什么进步，反而因为铁匠们一直研究如何打造更锋利、耐用、坚硬的兵器，反倒是出现了一些颇有名气的神兵利器。 大家都认为，铁匠才是高级人才，而炉匠，只是会搭炉子的苦力罢了。炉子搭的再好，难道能直接冶炼出神兵利器来？ 无论如何，只有通过铁匠的手，才能出产优良的兵器。 在这个世界，炉匠数量少，且不被重视。 但在西蒙眼里，他们却才是真正的高级人才。 而铁匠，即便技艺再高超，也只是一名手工艺者。 或许其中一些铁匠，在长年累月的从业过程中，摸索出了一些使兵器更加锋利耐用的方法，比如在打造时掺杂某种不知名的粉末，或者使用特殊的淬火方式，但那些对实现工业化几乎没有任何帮助。 只有会搭建高炉，冶炼出钢铁的炉匠，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除了可以利用虚幻画面优化高炉，使其效率更高、产出的钢铁质量更好以外，他还能凭借脑海中的知识，引导对方设计出更加高效的冶炼方式。 可以说，一名炉匠或许对别人无关紧要，但对西蒙来说，却是重中之重，关系到领地未来的一系列发展计划。 正当西蒙期待着第一次会面时，他心心念念的那名炉匠大师，却有些发懵。 ‘为什么第一句话是先问自己的炉匠身份，而不是他铁匠大师的耀眼履历？’ 难道对方要搭建炼铁高炉？ 可按照契约，他的工作是打造零件。 再说了，王都地区铁锭多得是，价格也不高，谁会花大价钱搭建炼铁高炉？就算搭出来了，炼出来的钢铁一个小镇能用得完？ 眼见对方有些出神，首席顾问再度问了一遍，“你就是默里·查尔斯，那名炉匠大师？” “呃……是，是的。” “跟我去一趟城堡，此地领主，我们的男爵大人要见你。” 男爵大人要见我？ 若在之前对方说这话，他必定认为对方是震惊于他的履历，但在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后，他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了。 一路上默里左思右想，也无法找到合理的解释。 考虑到对方是自己的雇主，同时也是一名贵族，他只能暗暗决定，等会即便对方要求再离谱，他也会尽最大努力满足。 说实话，他并不愿意与贵族打交道。 大部分贵族都傲慢、愚昧、无知、自大、贪婪……几乎所有的负面形容词都能找到与之吻合的贵族。 在铁匠会的时候，因为铁匠大师的身份，他还能勉强平等面对，但现在的话，他只能祈祷自己的雇主是个善良的家伙了。 在被首席顾问带进城堡时，他的思绪一直有些飘忽，在鞠躬行礼时也有些心神不宁，连同男爵大人几句问候的话语也只是简单应答过去。 最终，直到男爵大人说出正题，他才清醒了不少。 “既然默里大师是一名炉匠，我希望能与你重新签订契约，雇佣你为小镇的首席炉匠，为黑石领搭建炼铁高炉。在待遇方面，作为首席炉匠，你不仅会得到单独住房，得到的酬金也将会翻倍，后续视工作业绩还能增加。” 竟然真的是！ 后面的待遇他完全没听进去，他只听到，男爵大人竟真的要搭建炼铁高炉！ 难道他不知道搭建炼铁高炉需要一大笔金币吗？无论他是为了好玩还是想以此具备生产铁锭的能力，这都不是个好主意。且不说搭建高炉的材料、炼铁的矿石和燃料来源等等，单说这笔金币……小小的黑石领能拿得出来吗？ 这可是一个大工程！ 即便看在对方是自己雇主的份上，他也要尽可能打消对方这个念头。 他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男爵大人，黑石领一无铁矿，二无木炭，也没有搭建高炉的耐火砖，这些都需要从大城镇运来，整个工期也长，所耗费的金币必定极多，再加上秋猎马上就要到来，您看……” 贵族对金币情有独钟，这么说，或许对方会重新考虑这个想法。 可默里没想到的是，在听完他的‘肺腑之言’后，对方却笑了起来，“默里先生，你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 他刚准备说什么，对方摆摆手制止了他，“我将会满足你的一切条件，而你需要做的，就是为我们搭建高炉。” 第16章 霜风使者 天鹅港是铁岭南境最大的港口，商贸发达，往来船只极多，是南境与王都地区和北境最大的贸易港口，除此之外，更是铁岭与群岛地区、黄金海岸的主要贸易港口。 铁岭兵器一般都是从这里运往海外。 也是因此，宫廷舰队常年驻扎于此，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航线，另外一方面，也是防备霜风的大规模入侵。 这些年来王室一直大力发展舰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将霜风彻底拦截于海上，可惜事实却是，双方数量差距太大，宫廷舰队所能发挥的作用极为有限，每年被对方俘虏的舰船倒是不少。 在秋猎时，只能实施骚扰战术给对方造成一些麻烦，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撕破防线，在沿岸各个地点登陆，进而在各大领地肆虐。 临近秋猎。 港口内放眼望去一片冷清，往常熙熙攘攘的船只早已不见踪影，剩下的也都在匆匆忙忙的准备撤离，唯恐跑得慢了遭到波及。 他们大部分都是撤到北方，一是因为秋猎主要针对南境和王都地区，另外则是在北境有通往内陆的河流，可以暂时避难。 铁岭国土呈长条形，近海运输占据主要地位。 这样的结果就是，黑石领所需的原材料，大部分都是通过海运从天鹅港获得，如今几乎所有船主都撤往北方避难，一些生产所需原料供应已经受到了影响。在国内的原料可以临时变更为陆路运输，即便时间更长一些，总好过没有，但如棕榈油这种来自海外的原料，在秋猎时也就断了来源。 正是预见到这一点，趁着秋猎前这段时间，黑石领几乎雇佣了所有能找到的船主，运输回大量棕榈油储备。只要撑过这个秋天，海运恢复正常，原料供应也将恢复。 这次的事情其实也给西蒙提了个醒，领地的原料供应几乎都是通过天鹅港来进行，有被卡脖子的风险。黑石镇原本就临海，也有一个破旧的小型港口，只要稍加修缮，再买几艘海船，或者雇佣船匠造船，都能脱离这种被掣肘的现状，直接与王国北部沿岸、群岛地区乃至黄金海岸建立贸易联系。 这绝对是一举数得的事情。 若非秋猎到来，港口以及海船的事情，早已被提上了日程。 …… 此时天鹅港内，一艘没有悬挂旗帜的双桅帆船悄然驶入进来，停靠在侯爵府专用码头。 霜风使者雷克斯·诺兰踏出船舱，浑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中，目光扫过周围清冷的港口，以及最后一批准备撤离的船主，嘴角带着淡淡的嘲弄，“铁岭真的越来越没落了，秋猎还没开始就一片风声鹤唳，只知道躲，却不知最终躲无可躲时，会是个什么场面。” “这不正是我们所希望的么，铁岭早就该消失了……”又有一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他压了压兜帽的帽沿，“这里的贵族一个个自私自利，眼里只有金币，上层充斥着享乐，平民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整个王国一盘散沙，只有并入伟大的霜风才能获得救赎。” “可父亲却迟迟无法下定决心。”雷克斯说道，他年龄并不大，在两人中却隐隐为首，“我们有强大的舰队，数量庞大的骑士团，早就已经具备碾压的力量，希尔，你说他还在顾忌什么？” “公爵大人……或许有他的考虑。”后者耸耸肩，没有接话。 对方是公爵之子，有背后议论的资格，他只是灰狼家一个小小的子爵，还没有这个胆量——尽管他在心里隐隐认同对方的说法。 秋猎行动已经持续了近十年，事实上越到后面，随着铁岭贵族们越来越精明，藏得越来越隐秘，所能得到的收获已经很少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取消，他觉得，一方面是上面认为蚊子再小也是肉，同时也能壮大己方削弱对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持续给铁岭压力，令对方疲于应付，而非将精力放在发展壮大自身上面。 说白了，就是持续放血，令对方越来越虚弱。 事实证明这样做卓有成效。 每到秋季，天鹅港乃至整个沿岸地区失去活力就很能说明问题。 即便在其他季节，沿岸地区的领地也大都是一片萧条，这里的领主们也都不会把金币投入到领地中，只会漠不关心。只有在接近坠龙山脉的地区，才算是比较正常。 “考虑什么？难倒他在害怕辉银？”雷克斯明显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他越说越激动，“有坠龙山脉阻隔，他们再强大，难道还能将手伸到铁岭来？只要开始行动，就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我们！” “或许是因为，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而且协约也规定，任何人或者势力不得挑起大陆战争。” “共同的敌人？可笑！”雷克斯嗤之以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生活的安安稳稳，谁知道那是不是辉银和异魔编造出来的谎言，借此压制其他声音？大陆就这么大，霜风想要崛起，必然要踩着陈旧的规则上位，战争也就不可避免，父亲应该知道这一点，他终究要面对那一天的，再往后拖又有什么意义？” 希尔没说话，但也知道这是事实。 当国王的意志已经决定，战争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只是公爵大人似乎还有顾虑，以至于迟迟没有行动。 公然挑战协约无异于直接走到辉银和异魔的对立面，究竟会产生什么后果，也是未知。 在王室诺兰家族中，主张早日解决铁岭的声音一直是主流，国王陛下也越来越没有耐心，公爵大人想要坚持温水煮青蛙的策略，已经越来越难。 “啊，雷克斯大人，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正有些出神时，希尔刚好瞥见了一行人正向他们这里走来，根据事前的约定，对方持着一面特殊旗帜，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雷克斯点点头，不再提及刚才的话题，似乎也知道，一切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招呼了一声，“走吧，去见见这位明智的侯爵。” 第17章 冶炼基础 默里终究还是重新签署了一份契约。 原本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既然对方执意如此，他也只能选择接受。 就当做陪对方胡闹好了。 等到对方发现原料难运，花钱如流水，秋猎威胁日趋临近的情况下，想必会停下来的。到时候，他也将重新回到老本行——铁匠。 可当他接手工程之后，他才明白，当初男爵说的‘一切条件都不是问题’是什么意思了。 在炉窑区，这里已经专门划出一片空地，作为炼钢厂的范围，相应的工人也已经配套齐全，甚至在旁边堆场里，他还看到了堆成小山一样的铁矿石、木炭等材料。 至于搭建炉体的耐火砖，据市政厅派给他的助手说，在炉窑区另一边，就有专门的砖窑，从里面烧制出来的火砖，坚实耐用，质量比条石还要好。 在工程开始后，但凡有什么需求，只要向上申请，都能很快得到满足。 默里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感觉。 他众所周知的身份是一名铁匠大师，也一直引以为豪，但在进入铁锤城铁匠会之前，却是一名炉匠出身，只是因为不受重视，即便在此道颇有天赋，后来也改行学习铁匠技艺。 后来随着自身铁匠技艺越来越精湛，名声逐渐响亮，甚至得到大师的名号，他也渐渐将炉匠身份抛至脑后。再加上铁锤城几乎不产铁锭，没有搭建高炉的需求，他的这一手能力也就毫无用武之地，若非在市政厅被要求进行信息登记，他的这一重身份也不会被知道。 看着高炉工程迅速开展起来，默里的思绪不由回到了昨日。 当时在城堡里，对于他提出的问题，男爵大人并未直接解释打消他的顾虑，反而在重新签订契约后，拉着他畅谈许久。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对方在说。 本以为贵族说不出什么大道理，甚至他以为对方会吹嘘自己的财富、领地、所谓的功绩等等，一向对此比较排斥的他，碍于雇主的脸面，只能静静听着。 但随后他就发现了不同。 对方叙事说话极有条理，逻辑清晰，许多想法初闻觉得异想天开，但仔细推敲，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 渐渐地，他不知不觉认真起来，逐渐沉浸到对方的话语里，并尝试着与对方探讨起来。 一番话下来，他感觉自己的思想似乎都受到了一次洗礼，在此过程中，他心中涌现出许多奇妙想法，一些想法甚至能直接应用到高炉上，令其具备更高的效率。 这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而且除此以外，还有几句话令他记忆深刻。 比如—— ‘一名炉匠，胜过千名铁匠。’ ‘炉匠靠脑力，铁匠靠体力。’ ‘铁匠耗时费力、千锤百炼成钢，只能得到一件成品。’ ‘炉匠改良高炉，熔炼高品质的钢，能直接浇灌成型万件成品！’ …… 这些话对他来说极具冲击力。 谁能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海岸男爵，竟有如此打破常规的想法。 或许在外人看来离经叛道，但默里觉得，对方所说的一切，都隐隐与事实不谋而合。 临走前，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男爵大人或许知道他的想法，在送他出城堡前，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本厚厚的册子丢给了他。 每一页都是……炼金白纸。 封面上只有四个字：冶炼基础。 几个字普普通通，并不难理解，但却如同有种奇异的魔力，将他深深吸引。 当晚回到住所后，他就迫不及待拿出来，郑重翻开。 第一章，铁的冶炼。 这部分基本就占到了整本册子的大半内容，将冶铁分成三个步骤讲述。 翻开第一步，就是筑炉。 这部分讲的内容是如何砌筑高炉，他本身就是一名炉匠大师，在筑炉方面造诣很高，这部分他看的很快，但在最后面简单介绍了几种炼炉的形式，却让他有种眼界大开的感觉。 比如转炉，上面解释是一种可以倾动的圆筒状吹氧炼钢容器，炉体圆筒形，架在一个水平轴架上，可以转动的炼炉。 比如平炉，则是一种可以任何配比的铁水和废钢为金属炉料，配备有蓄热式的炼钢火焰炉。 甚至上面还有一种电炉，只是后面的描述他完全不能理解，只能放弃。 往下翻，则是第二步，材料预处理。 这部分重新回到了他的专业上来。 一般来说，铁矿石在进炉冶炼前，都需要进行破碎、过筛、混匀等步骤，确保进炉的原料是细小的颗粒状，否则会对熔炼的效率和成品质量产生影响。 他所掌握的技艺，与册子上的描述几乎一般无二。 但到了石灰石这一项，就有些不同了。 炉匠们都知道，在冶炼铁矿石时，需要同时按经验比例加入一种重要的辅料——石灰石。但对于石灰石的作用，为何要加石灰石却一无所知。 在这个步骤里，直接将上面的问题清晰解答了出来。 在冶铁过程中，加入石灰石能起到助溶剂的作用。因为石灰石主要成分是碳酸钙，在高温下会分解为石灰和二氧化碳。石灰即氧化钙，可以和矿石中的碳、硅、磷等杂质反应生成钙盐，并形成炉渣。 除了一些生造词难以理解外，大致意思默里还是看懂了，但也仅此而已。 继续往下翻，则是第三步，熔炼。 同前两个步骤一样，前面部分基本与他所掌握的相差不大，只是更加系统一些。 大致流程是，木炭从高炉顶部装填，直到填满，然后点火并鼓风，等炉温达到一定程度开始熔炼。熔炼过程可能会长达数小时乃至数天，而鼓风的工作一刻不能停歇，所以需要一组工人轮流进行。另一组工人则往炉顶添加原料粉和木炭，每当炉内的木炭烧尽，上层木炭下落，工人就在顶部添加一层新炭，并铺上一层原料粉。 这个过程一直重复直到熔炼完成。 看到这里，默里都完全能理解。 但从下面开始，一切就都变得不同了。 炉内反应： 石灰石受热分解为石灰和二氧化碳。 石灰和碳反应生成电石和一氧化碳。 氧化铁在高温下被一氧化碳还原为铁，释放出二氧化碳。 氧化铁在高温下被碳还原为铁，释放出二氧化碳。 石灰和杂质二氧化硅反应生成偏硅酸钙。 石灰和杂质磷的氧化物反应生成磷酸钙。 …… 看似混乱无序的炉内变化，却似乎被上面的几行文字，清晰描述出来。 默里完全无法理解，难道男爵大人能看清一团火焰的高炉内部，将所有发生的变化了如指掌？ 神灵转世也不过如此吧。 他不知道，也注定得不到解答。 等到一天的工作结束回到住处，略显疲惫但精神不减的默里，继续拿出那本《冶炼基础》参悟起来，遇到难以理解的词句就勾勒出来，以此标记。 “既然是男爵大人所著，想必这些问题都能从他那里得到解答。”默里想，“记得男爵大人说过，在此之上还有《中级冶炼》，不知道是何等精妙的内容……”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工程步入正轨，就找时间请教男爵。 第18章 图纸和宣传 西蒙自是不知道，刚被他按照惯例扔出的一本‘基础书籍’牢牢吸引住的某人，已经有向首席建筑师靠拢的趋势。此时的他，还在为将一位优秀人才拉进‘黑石工业团队’而沾沾自喜。 事实上，因为工科出身，平时也喜欢看杂七杂八的书籍，虽然都涉猎不深，但对冶铁算是有个基本的了解，才能将《冶炼基础》写出来。如果对方真的要看什么《中级冶炼》，就算是搜肠刮肚，他也是编不出来的。脑袋里本来就没有，总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 相比之下，首席建筑师念念不忘的《中级数学》还算有点眉目。 不过无论如何，因为意外招来的一名炉匠，原本以为短期内无法实现的冶铁炼钢计划，现在已经按部就班的开展起来了。 而且得益于前期未雨绸缪储备材料，不至于等到需要时，才火急火燎的四处采购，那样耗时慢不说，因为临近秋猎的关系，运输也将变得困难起来，说不定即便有炉匠在手，也只能干瞪眼。 需要说明的是，正在搭建的炼铁高炉并非这个时代的‘标准高炉’，而是经过西蒙与默里两人商讨后的改良版本。而且在高炉完工后，还会进行一连串的测试，包括但不限于助熔剂添加比例、各原料添加时机、鼓风速率等等，在虚幻画面的辅助下，尽可能推演出最佳的工艺流程。 当然，如此冶炼出来的产品只能称之为生铁，想要得到质量优良的钢材，还需要一些处理步骤。 这并非难题，在《冶炼基础》上，已经记载了几种可行的方案。 在预期可以获得炼钢突破的情况下，西蒙不得不开始进行一项重要的工作，那就是绘制蒸汽机图纸。 没错，就是蒸汽机，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源动力。 蒸汽机原理很简单。 广义上来说，只要利用高温蒸汽做功的机器都算是。 在历史上，成熟的蒸汽机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了一系列进化历程，才最终成为动力之源。 最初的塞维利机，简单粗暴，只有锅炉和工作容器，通过加热锅炉使蒸汽充满工作容器，再关闭气孔冷凝形成局部真空来抽水，因此也被命名为‘矿山之友’。 纽可门机则经过优化，将抽水机构和提供动力的蒸汽机完全分开，并设计了气缸活塞和相连的冷凝机构，不仅提高了效率还减少了燃料消耗。 最后，则是瓦特机。 瓦特机最重要的改进，就是冷凝机构和气缸的分离。 在纽可门机中，每次气缸循环都有约四分之三的蒸汽热量被浪费，而且每次循环都向气缸内喷入冷水，导致机器不能连续工作。 瓦特单独设计了一个冷凝装置，使气缸的温度不用降到常温再重新加热，这样热机效率提高了三倍。 这并非终止，在此基础上，后来又出现了行星齿轮机构，使蒸汽机输出的不再是往复运动而是旋转运动，为其成为动力机奠定了基础。还有离心式调速器，保证了蒸汽机转速的平稳性，稳定输出功率。 西蒙现在画的，正是瓦特改良后的最终版本。 带分离式冷凝器、行星齿轮机构、离心式调速器的蒸汽机。 正当他埋头苦干时，管家巴特敲门走了进来，“男爵大人，造纸工坊的蒙斯克来了，正在会客厅。” 西蒙点点头，只能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起身离开办公室。 蒙斯克现在来找他，应该是交代的事情有了眉目。 当初肥皂厂开建后，因为手头实在是没有足够信任的人，再加上造纸工坊已经步入正轨，短期内也没有增产的打算，不需要时时盯着，他索性把纸匠拉过来负责肥皂厂。肥皂生产流程很简单，有他亲自指导蒙斯克理解起来很快，里面的工人也都经过培训，还有虚幻画面推演的最佳工艺，纸匠并不用操心太多。本来按照西蒙的计划，蒙斯克就是未来黑石工业团队中的轻工负责人，也算是提前上任。 在将肥皂厂的事情交给对方后，他就为宣传这种新产品而头疼。 就如同当初首席顾问所说的，想要改变人们长久以来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再加上这个时代消费能力有限，想要短短时间内打开销路，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本来最初是计划召集一些镇民，当着他们的面现场试用，当他们见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自然愿意买来用用。 后来觉得这样宣传效果实在太差，范围也太局限，干脆一拍脑袋，把以前看到过的洗衣粉广告套路拿来使用，做一回文抄公。当然，其中也有一些改变，比如在形式上，就是将广告用戏剧的方式演绎出来。 而这个任务，自然也就落到了他钦点的轻工负责人，纸蒙斯克匠身上。 对方现在来找他，想必是此事有了结果。 当他踏入会客厅见到蒙斯克后，果然不出所料，纸匠立马汇报道，“男爵大人，‘演员’已经找好了，按照您给的……剧本，经过几次排练，已经能熟练表演出来了。” “很好。”西蒙顿时来了精神，拍拍对方的肩膀，“只要等邀请的商人们到来，就可以开始了。” “大人……”纸匠迟疑了下说道，“这个……广告，真的有用吗？” 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开始，他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在他的认知里，商人宣传自己的商品，只需要大声吆喝就行了，只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自然会有人来买。 可男爵却并不认同，甚至专门为此编了一个戏剧，还让他把周围城镇的商人们邀请过来，想要以此来宣传肥皂的效果。 用贵族们喜欢的戏剧来宣传一种商品，这绝对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完全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即便这件事全程都是他在负责，排练的戏剧也确实有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但究竟能否起到效果，他心中完全没底。 原本想在男爵这里得到肯定的答案，可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却摊摊手，“我也不确定。” 看着纸匠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西蒙笑了笑，“在结果没有出来前，下任何结论都是毫无意义的。”接着他耸耸肩，“你只需明白，我们这么做，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就行了。” 第19章 广告(上) 钢钉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很奇妙。 作为一名本本分分的铁匠学徒，虽然在港口剧院当过杂工，见到过那些在舞台上受到贵族们追捧的明星演员，也曾做梦都想成为其中一员，但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天赋。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站在舞台上表演戏剧。 事情的起源很简单，领主大人指派蒙斯克为宣传新产品排练一出戏剧，后者从来没有做这种事情的经验，只能求助市政厅。首席顾问得知是男爵的授意，立刻在找出人口普查记录，在两千多小镇镇民中，找到了曾经在港口剧院工作过的他。 按照首席顾问的说法，钢钉是小镇与戏剧最接近的人。 当蒙斯克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并且因为演员是两人，扮演一对夫妻，蒙斯克索性叫他拉上自己的妻子一同上台。 神灵在上，他只是在港口剧院当过杂工而已，而芭芭拉只是个家庭主妇。 哪懂得什么表演？ 站在台上，或许连台词都说不连贯吧？ 可对方许诺，只要表演完，他和芭芭拉都将获得五枚金币的酬劳，这个数目完全足够一般的平民家庭数月生活所需。 在听到五枚金币这几个字时，芭芭拉早已双眼放光，还没等他回复就一口答应了，完全没给他反驳的机会。想到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再加上这个条件他本就无法拒绝，最终算是默认了。 于是接下来，一场全由新人编排、表演并实施的戏剧，就这样开始了。 剧本由西蒙编写，但基本上只有一排排干巴巴的对话，其他环境烘托、内心表演、舞台置景等完全没有，一切都需要蒙斯克等人从头开始。 再加上时间有限，最终在戏剧开始前一天，市政厅才搭好剧场。 说是剧场，其实很简陋。 就是在小镇外围一片夯实的硬土地上修起一圈半圆形的阶梯，中间搭起一个台子，再加上一块挡住后台的木板，构成的一个简易露天剧场。 到了表演当天，远远看到剧场那边人头攒动，即便早已排练过多次，心里也已将台词背的滚瓜烂熟，钢钉仍然压制不住心中的紧张情绪。要知道，他可从来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戏剧。倒是旁边的妻子芭芭拉显得很兴奋，似乎很有表演欲。 “放轻松，小伙子，你只要按照排练表演就行了。”旁边纸匠看他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你们表演的并非常规戏剧，只是一场‘广告’，不需要专业的表演和技巧，我相信你。” “嗯。”仿佛对方的鼓励起到了效果，钢钉定了定心神，紧张情绪有所减缓。 看在五枚金币的份上。 在走上后台准备时，他能看到，剧场阶梯上已经坐满了人，听说都是市政厅从周围城镇邀请来的商人，但他在其中看到了一些熟面孔，显然除了商人们以外，还有闻风而来看热闹的镇民。 天哪，想到要在熟人面前表演戏剧，钢钉心中就感到一阵羞耻。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等会一定不能出错，否则必定会成为小镇的笑柄。 此时他突然有些后悔被金币迷昏了眼睛，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只能豁出去了。 西蒙并没有来，陪在商人们中间的，是首席顾问古斯曼。 对于自家男爵大人时不时难以理解的行为，他早已见怪不怪，虽说这一次是为了宣传被称之为‘肥皂’的新产品，但这种做法，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戏剧他并不陌生，但凡在一些大城市，如天鹅港、王都等，都有大型剧院。 这个时代娱乐活动本就不多，戏剧正是其中极重要的组成部分，一些有名气的明星角色、戏剧家，更是让贵族们趋之若鹜，有些甚至是大贵族、王室的座上宾。 但那是由完整的剧场、专业的演员、优秀的剧本、精良的舞台布置、服装乃至音乐共同构成的，如此演出的戏剧，才能调动起观众的浓烈情绪。 但……临时拼凑起来的新人、新剧、简陋场地，能做到这一点吗？ 如果不能调动起商人们的情绪，又如何让他们甘愿购买，甚至向外宣传？ 古斯曼并不看好。 正在这时，戏剧开始了。 “夜晚，一身酒气的男主人回到家里，简陋的房屋，气氛很压抑……” 随着旁白响起，钢钉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身形歪歪扭扭的走上舞台。 “我回来了。” 他一上场，台下与他相熟的人顿时将他认了出来。 “那不是钢钉吗？” “他怎么会在台上，打铁他会，表演戏剧他也会我可不信！” “哈哈，兴许是上台凑热闹的吧！” “我敢打赌，他很快就会出丑了。” “难怪我说那女人很熟悉，原来是钢钉的老婆芭芭拉……” 他们原本就是来看热闹的，没想到看到了平日里熟悉的人在台上表演，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原则，纷纷在台下起哄，几个好事者还吹起了口哨。 钢钉自然听到了耳边传来的议论声，这让他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再度紧张起来。 好在芭芭拉似乎没受到影响，在他台词说完后，立刻蹭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的说道：“哼，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不是说在铁匠铺忙么，可我怎么看到你在酒馆里和一个女人喝酒，你说，她是谁！” “怎么可能，你认错人了吧，我怎么可能会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别跟我装糊涂，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芭芭拉不依不饶。 “行了行了，不就是跟女人喝酒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芭芭拉非常生气，一边骂对方，一边上前与之扭打起来。 钢钉怒了，一把推开她，可没想到她没站稳，头刚好撞在了床沿上，并且倒地不起。钢钉看她没反应，走过去推了推她，却没想到芭芭拉直接软到在他身上，头上鲜血直流。殷红的血映在他的白衣服上，宛如一朵娇艳的花。 第一幕到这里结束。 第20章 广告(下) 第一幕结束后，台下的观众都没什么感觉，倒是坐在阶梯上的商人们觉得这种场景似曾熟悉，能找到一丝丝的代入感。 原本他们是被邀请来观看一种新产品效果演示的，对方信誓旦旦的宣称有神奇的效果，本着商人的好奇心大都应约而来，却没想到被带到这里看一出简陋的戏剧，剧情还如此简单，基本上很难让人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如果单纯从戏剧角度来说，这完全是失败的。 好在演员们想要表现的场景他们都看懂了，并没有发生意外状况。 没让他们多想，台上简单用幕布遮挡了一下，一切准备就绪后，旁白再次响起。 “漆黑的夜晚，男主人在路上疯狂的跑着，后面飘来一个披头散发，面容灰白，头上还不住流着血的女人……” 幕布再次拉开时，芭芭拉已经头发披散着，脸上摸着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头发上还滴着与之前相同的不知名血液，轻飘飘的走到钢钉身前，钢钉顿时吓得尖叫摔倒，坐在地上连连后退，面容惨白，豆大汗珠从额头滑下。 “哈哈哈——” 台下顿时一片大笑声。 并非是嘲笑，而是钢钉将惧怕二字表演的极为传神，以至于像是真的一样。 只有钢钉自己才知道，这并非他的表演天赋，而是本来就有些……惧内，这段算是本色出演了，只是没想到起到了这么好的效果。 “你……你，不要过，不要过来……”他坐在地上声音颤抖着，连连后退。 “亲爱的，地下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亲爱的，你衣服脏了，你看红红的一片，多像我头上的血啊。来，我帮你脱下来，洗了吧……” 说完，她将修长、惨白的手，伸向了钢钉。 “啊，不要！” 第二幕到这里结束，幕布重新将舞台遮掩起来。 旁白适时重新响起。 “男主人发现，原来这是一个梦，可接连几夜，他都梦到了妻子来找自己，胆颤心惊，害怕的不敢入睡。” 这时候，台下众人渐渐看出味来，觉得挺有意思，都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 “这一夜，依旧是漆黑的夜晚，男主人惊恐的趴在地上……” 幕布重新拉开，钢钉趴在地上，声音充满乞求：“我求你了，你……你，你不要来找我了好不好，我已经烧钱给你了，你怎么还不放过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可是你的衣服脏了，我是你老婆，我要照顾你，要帮你洗衣服。”芭芭拉装作思考了一会说。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洗，我自己洗。” “好吧，你洗吧，可是如果你洗不干净，我还是要来找你的，哈哈哈哈哈……” 令钢钉惊恐的声音逐渐远去。 他急急忙忙的脱下衣服，找到洗衣池使劲揉搓起来，可他搓了半天，那片污渍像是印在上面一样，始终都洗不干净。他害怕了，找来一些草木灰、皂角一遍又一遍的洗，但是到最后，那片污渍依旧顽固的在上面。他非常害怕，同时开始自己的内心独白。 ‘为什么以前她洗衣服那么干净，我怎么就是洗不干净呢？完了完了，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时候，观众们的好奇心也被调动了起来，不知不觉带入了进去。 终于到了晚上，芭芭拉来了。 “亲爱的，衣服洗干净了吗？”她还是那副模样，凑到钢钉身旁。 “没，没有……可是我，我已经尽力了，已经洗了很多遍，可是怎么都洗不干净，求求你放过我吧！”钢钉的声音充满绝望。 “既然你没有洗干净，那么就跟我走吧，我帮你洗。”芭芭拉的手伸向钢钉。 “不要，我不要跟你走。”钢钉一边往后缩，一边发出灵魂拷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洗不干净？我不甘心！” 芭芭拉哈哈大笑，笑声在安静的剧场里显得有些异常的恐怖，她用低哑的声音说：“因为，你没用肥皂洗衣服。” 接着她如同变魔术般，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包装好的肥皂，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也是西蒙设计的广告词。 “肥皂，污渍的敌人，衣服的朋友。” 台词说完，幕布拉起，戏剧结束。 台下一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戏剧还能这么演？ 大部分商人都看过戏剧，在他们的认知中，戏剧一般都是取材于日常生活、奇妙故事，经过艺术加工，由专业的剧场呈现出来。 比如西蒙知道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仲夏夜之梦》，这个世界的戏剧也基本类似，大致分为喜剧和悲剧，许多都穿插着爱情故事。 但……从没见过这种形式的戏剧。 将恐怖故事和商品宣传融合在一起，谁能想到如此奇妙的点子。 而且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原本他们就逐渐带入进去，不知不觉也在疑问，为什么男主人洗不干净衣服，特别是在恐怖氛围的环绕下，更加激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当最终谜底揭晓时，所带来的深刻印象，必将重重的印在他们脑海里。 单就广告来说，是成功的。 原本这出戏剧的目的，就是让大家记住‘肥皂’。 “肥皂是什么？” “难道那就是黑石领宣称的新商品？” “真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等到台上陆续撤场时，商人们开始讨论起来，不知不觉，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首席顾问身上，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说实话，古斯曼也被这意外的效果震惊到了。 虽然戏剧很短、也很简陋，但结果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大家不要急，很快你们就能亲眼看到了。”他清了清喉咙，将众人安抚下来，他是知道流程的，接下来，就是实际效果展示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宣传的再好，如果拿出来的东西不行，也是没有意义的。 但他早已亲自体验过肥皂的效果，此刻信心十足。 没等多久，在舞台清理干净后，沾着各类污渍的衣服、水盆、肥皂等道具一一备齐，纸匠蒙斯克才走上台来，开始为大家演示。 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无论哪种污渍，基本上抹上肥皂搓几下，很快就干净了。 一些人按捺不住好奇心，直接跑上去亲自试验，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几个双眼发亮的商人甚至立刻下了订单。 看着舞台上热火朝天的情景，首席顾问的目光不由回望了一眼城堡方向，目光中充满着复杂情绪。 “男爵大人，真的不一样了……” 肥皂所造成的轰动一直持续了好几天，主要是因为在肥皂演示完毕后，蒙斯克还表示，除了可以清洗衣物的肥皂外，黑石领还有一种专门清洗身体，能令人洗完浑身清爽、香味扑鼻的商品，叫做香皂。 后者带来的轰动效应更甚前者。 考虑到这两种商品主要面向平民阶层，所以定价并不高，本着薄利多销的原则，肥皂厂得到的订单一直排到了下一年。 如此一来，肥皂厂的收益必定能超过造纸工坊，具体能达到什么程度，还是要看这个世界对新商品的接受程度了。毕竟对徘徊在温饱线的平民们来说，即便肥皂香皂再好，却并非必需品。 看着又一棵摇钱树诞生，古斯曼终于算是喘了口气。 最近，男爵一连番大动作，新建肥皂厂、扩大炉窑区、搭建炼铁高炉，乃至修建防御设施等等，几乎要将市政厅和城堡的金库掏空。如果再没有新的收入，恐怕等不到秋猎到来，领地就要破产了。 随着肥皂厂投产，再加上这一次成功的宣传，总算是让他回了一大口血，短期内想必是不用再为金币而发愁了。 第21章 求救信 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艾登·菲利普却感觉不到丝毫安全感，只觉得周围如同有一双双邪恶的眼睛在注视着他，充斥着深深的恶意。 在平民们看来，王室仍旧牢牢掌握着整个王国，作为铁岭王子、王位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他，必定光环加身，受到所有人的尊敬，享受着无上的荣光。 但自从菲利普二世病重以来，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在外人看来或许仍旧是一个强大王国的铁岭，内里已经千疮百孔，面临着随时都可能倾覆的危机。 他不甘心。 他决心改变这一切！ 但在整个王都地区，无论是以前口口宣称忠于铁岭、忠于国王的大臣们，还是曾对自己百般巴结、阿谀奉承的贵族们，如今都仿佛鸵鸟一般，任由一切滑向不可见底的深渊，无动于衷。 现在唯一能拯救王国，拯救王室的，唯有石堡公爵。 在地理上，铁岭被分为三大部分。 北境，南境，以及中部的王都地区。 北境与异魔王国接壤，因为协约的存在，再加上人类与异魔之间算是准盟友关系，并没有重兵防守。 南境则不一样，因为铁岭霜风两国之间早已势同水火，边界的石堡要塞集中了铁岭大部分兵力，专门用于防御霜风，而在此地驻守的正是石堡公爵。 可以说，石堡公爵手里基本掌握了铁岭超过一半的兵力。 能执掌如此关键位置，自然是王室最信任的人之一，在此时此刻，艾登唯一的希望，只能落在石堡公爵身上。 王宫正在被逐渐渗透，恶意如同绞索越来越紧，如果他再不行动，等待他的，将是窒息的命运。 趁现在还能看到希望，他决定全力一搏。 即便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后果是，本就孱弱的铁岭将发生内战，王都地区或许将生灵涂炭，霜风可能因此而大举入侵……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召集石堡公爵大军，将王都所有背叛者清洗干净，恢复王室往日荣光。 坐在书桌前沉默许久，他才拿起纸和笔，开始起草信件，落笔写下一个称呼：“致英勇、忠诚的石堡公爵……” 直到蜡烛都换过一根，他才将信件写完，在检查无误后，他将信纸塞进信封，蜡油封口，并盖上了他的私人印章。 说起来，信纸还是来源于南境的炼金白纸，每一张都轻薄、精美，超出羊皮纸不知多少，最近才在贵族圈里流传，也不知是哪位炼金大师的作品。若是在以前，他说不定会好奇的想要见见对方，可现在完全没有其他心思。 收起信封，他走到门边轻声说了句，“进来。” 门外顿时走进来一名亲卫，是他最后可以信任的心腹。 “将这封信交到石堡公爵手里，今天晚上立刻出城，避开公爵的眼线，中途不要耽搁。” “是，殿下！” 在这之前王子已经有所交代，他也知道自己的任务。 满怀希望的看着亲卫走出宫殿，艾登闭上眼睛，如此，自己终于要承担起身为王子的责任，要为这个国家舍身一搏了。 ‘公爵阁下，王室的底蕴非你所能想象，当你败亡之时，我会亲自将你押上断头台，让你知道背叛者的下场。到时候，或许你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吧……’艾登无不恶意的想。 …… 宫殿外，亲卫带着信件，悄然离开了王宫，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奇怪的是，他却并没有按照王子的吩咐星夜出城，而是……直接把对方视作救命稻草的求救信，送到了艾登恨之入骨的梅森公爵府里。 王子视作心腹的亲卫，已然投入了对手的怀抱。 可惜的是，王子本人却一无所知。 当助手拿着信件敲响公爵的房门，将此事汇报后，公爵却并未感到意外。自从手段越来越明显以来，这样的事情早就是可以预见的。 “念。”他吩咐道。 助手点点头，拆开信封，按照公爵的吩咐，将信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致英勇、忠诚的石堡公爵。” “还依稀记得，一年前你回王都述职时，与父亲相谈甚欢，当时你们意气风发，共同谋划着王国的未来。这一年来，王国在父亲励精图治下，国力日渐雄厚，我们都期望着有一天，能彻底摆脱霜风的泥潭。” “可谁都没想到，我伟大的父亲，却在王国最需要他的日子里，一病不起。我们想尽了办法，却无法让父亲痊愈，反而病情愈加严重。” “整个王室陷入悲痛之中，在这个本该同心协力共渡难关的时刻，可恶的野心家出现了。作为贵族院首席、王国首相的梅森·霍克，不仅没有履行职责，反而趁此机会结党营私，利用手中权力不断壮大自身力量。” “如今，王都的形势正在日益恶化。” “大臣们都已不再可靠，梅森和他的党羽控制了王宫，并不断渗透整个王都。王室成员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连进出王宫都已经变得越来越难。” “梅森的所作所为，已完全抛弃了忠诚与荣耀，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王国的未来将一片灰暗。现在唯一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你，石堡公爵阁下。” “这是一封求救信！” “王室，已经危在旦夕。” 听完信件内容。 梅森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就在助手准备提醒时，他才突然笑了起来，“求救信？真想不到，我们懦弱的王子殿下竟然行动起来了，真是让人意外啊！” 说完他敲了敲桌子，思忖了一会，“弗朗西斯那家伙确实有些威胁，可他如果带兵离开石堡，霜风的大军立刻就会占领整个南境。如果要在王室与王国之间选一个，那家伙绝对不会选王室。” “这是为什么？”助手一脸茫然。 梅森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反而说起了与此事并不相关的事情，“说起来，霜风的秋猎行动快开始了吧？” “啊，是的。”助手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回道，“听说今年领头的是‘霜风雄鹰’之子，不过那家伙风评可不好，性格也有些自大，今年贵族们恐怕不太好过了。” 公爵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第22章 炼金师 时间一天天过去，炼铁高炉也在逐渐成型。 这段时间西蒙基本上三天两头就往工业区跑，勤劳的完全不像一名养尊处优的贵族，反倒像是为了生活没日没夜奔波的平民。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疲惫的感觉，反而觉得精力十足，身体中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要知道在以前，他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宅男，稍微干个重活都气喘吁吁。两相比较之下，他更能体会到身体中那种异乎寻常的变化。 有男爵大人做表率，再加上待遇优厚，后勤保障到位，搭建高炉的工人们也都干劲十足。 这种超乎寻常的效率，是默里完全没有想象到的。 在这个时代，无论在哪个贵族领地，如果要计划开展一个工程，光是做决定就要很久，更别说在这之后的拨付金币、准备材料、人员招募……等到所有准备就绪后，工程进度也会慢的令人发指。究其原因，要么是中途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要么是贵族剥削太厉害，导致工人们毫无干劲，效率极其低下。 当最终经历各种困难完工后，可别以为这么就结束了，或许仅仅一次暴雨，就会令之前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这样的情况，并非个例。 单在默里的印象里，就多次听说过，甚至还亲眼见到过。 当然，这段时间以来，工程效率高的不像话只是其中之一。 随着对小镇越来越了解，让他感到惊讶、震惊、难以置信的事情比比皆是。 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他敢保证，绝对没有人能想象到，在一个小小的男爵领内，竟然有这么多神奇的东西。 现在看来，或许当初被迫离开铁匠会，并不是一个令人无奈的选择。 而以上这些，都比不上男爵大人的博学让他印象深刻。 趁着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将《冶炼基础》上一些难以理解的问题提出来请教男爵。 比如有一句话，他就看不明白。 ‘由不同元素组成的纯净物是化合物，由同种元素组成的纯净物是单质。冶铁的过程，就是将铁的化合物，通过各种化学反应变成铁单质的过程。’ 虽然后面也提示了，炉内反应就是变化的过程，可他完全看不懂那些炼金公式，也就无从理解。 在他的认知中，铁本来就是以本身的形态存在于铁矿石中，只是因为被太多杂质包裹而无法直接利用，冶铁便是将其提炼出来的过程。 就如同在金矿、银矿中，金银都是本就存在于矿石中，炼矿的过程就是为了将其提炼出来，变成纯粹的金和银。 可为何在《冶铁基础》中，却说铁是和其他元素组成了化合物？ 不同的元素，难道还能结合在一起？ 他曾听王都的炼金大师说过，万事万物都是各种元素组成，但元素是单独存在的，即便融合在一起，只是性质有所变化，却不会因此而成为另一种元素。在这过程中，元素或许会消失，但只要找到方法，终究可以重新提来出来。就比如铁是铁，银是银，金是金，不可能铁和银结合起来，就成为另一种元素。相反，只要有足够高的温度，将铁和银结合起来的金属融化，就能将两者重新分离开来。 这便是元素不变说，也是一条炼金定律。 但化合物的说法，却与定律相悖。 当他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时，男爵笑了笑，解释道：“铁与金银不同，后两者在矿石中本就以单质存在居多，提炼的过程并没有元素组成方面的变化，但铁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默里连忙追问。 西蒙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光靠嘴皮子没有说服力。本着眼见为实的精神，他决定让自己的首席炉匠，提前接触一些‘化学’知识。 在默里疑惑的目光下，西蒙将他带到城堡，一路来到了实验室。 “这里是……炼金工坊？”看着满屋子的瓶瓶罐罐，默里在自己有限的认知中，找到了似曾相识的解释。 “炼金工坊？”西蒙转头看了他一眼，“算是吧。” 与化学这个行业最接近的，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的炼金师了。 在实验室建好后，他也曾想雇佣一些炼金师为自己干活，但在这个世界，炼金师们都是贤者，比铁匠这种干力气活的高了不止一个层次。当初连招募铁匠都困难重重，炼金师们更加不可能到黑石领这个小地方来，他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况且，那些炼金师即便有些化学常识，但事实上他们的思想都已经根深蒂固，其中大部分都与事实相悖，光是转变思想接受现代化学那一套就很难，就更别提在此基础上为自己出力了。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还不如从无到有花大力气培养。 比如黑石领学院。 这些从头开始培养的学生，更加容易接受新知识。从他们当中，也更容易培养出自己需要的人才。 在西蒙准备实验材料时，默里在一边看着。 他完全没有想到，尽管在心中已经屡次将男爵的形象拔高了，但还是一再超出了他的想象。 男爵大人，竟然还是一名炼金师！ 神灵也没有如此博学吧？ 一位本该养尊处优的贵族，却是真正的大贤者。 他觉得，即便说出去，可能也没有人会相信……除非像他这样，亲眼见证这一切。 西蒙并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给对方普及一点化学常识，炉匠却将他当成了一名炼金师。在准备好实验材料后，他把对方招呼到实验台前面来。 实验材料很简单，一瓶稀硝酸，一枚银币，一小块生铁。 所涉及的化学反应很简单，一般的高中生都会做。 银币放入稀硝酸中反应，生成硝酸银，一氧化氮和水。再将生铁块放入硝酸银溶液中，由于铁的还原性大于银，所以会与硝酸银反应，析出银单质。 亲眼见证整个反应过程，解释起来就容易了。 “如你所见，在这个反应过程中，一种元素变成了另一种元素，即铁变成了银。”西蒙指着铁块上逐渐析出的白银，“元素不变说，也就不攻自破。” 默里愣了半天，才算是回过神来。 竟然……是真的！ 炼金定律，就这么被男爵大人推翻了。 “这……为什么会这样？” 西蒙拍拍他的肩膀，并没有解释什么，亲眼见到自己一直以来信仰的真理破碎，与世界观崩塌无异。在这个时候，炉匠最需要的是静一静。 “在这本书上，你可以寻得答案。” 顺便，他将最近完本的《化学基础》丢给了对方。 第23章 落难商船 作为一名工科狗，与图纸打交道再正常不过。想当初，在大学逃课成为家常便饭时，每一节的机械制图课也一节没落下，基本功还算是比较扎实。 在完成蒸汽机图纸后，西蒙便开始绘制几种常用的机床和切削刀具图纸。 相比事到临头才开始，他更喜欢提前做好准备。 等到高炉投产，就能开始着手打造计划中的机器设备。相比之下，现在正在生产的炉窑、工坊等，都远算不上工业化的开端，充其量只能算是手工作坊。 有蒸汽机为各类生产设备提供动力，脱离手工生产，才算是初步实现工业化。 这对黑石领的意义在于，他可以用工业化的方式，批量生产武器，让这个不起眼的小领地，不仅拥有自保的力量，甚至于拥有完全终结秋猎的资本。 而且，铁岭内部出现的隐忧，也让他不得不加快进度。 绘图时精神比较集中，办公室里非常安静，耳边只有笔纸摩擦的声音。 正当他完成其中一张时，管家巴特刚好推门走了进来。 “首席顾问遣人来报，港口外出现一艘风帆船求救，请您过去一趟。” 西蒙一愣，难道是知道自己缺船，主动送上门来的？不对，现在临近秋猎，南方的船主们基本都撤离了，这艘出现在黑石领外海的船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没再多想，招呼管家一声，叫上几名亲卫，当即前往港口。 还没到港口，远远就看到海面上飘着一艘巨大的三桅帆船，奇怪的是，船上的桅杆光秃秃的，还有烧焦的痕迹，船帆不翼而飞。在两侧有一些水手划着船桨，只是相对于庞大的海船来说，这点力道太小，整艘船动得极为缓慢。 “大人，我刚才派人乘小艇上去问了，船上的人说他们遭遇海盗，船帆被海盗射出的火箭烧了，请求在我们这里停靠休整。”古斯曼见到他后，立即把基本情况向他汇报。 “海盗？他们是从远海来的？” 大陆近海是各大王国舰队巡视范围，没有海盗生存的土壤，一般与海盗这两个字相关联的，大部分都是群岛以及黄金海岸地区。 那些地方没有统一的政权，只有一些城邦存在，就算有舰队力量也相对弱小，对贸易航线控制比较弱，算是海盗比较活跃的地区。 “看样子像是黄金海岸来的，每年在秋猎前，他们都会派船队到天鹅港大规模采购粮食、铁器、布匹、香料……毕竟，整个秋天都要停航了。”首席顾问摸了摸胡须，“秋猎时大陆近海一片混乱，在遇到商船的时候，霜风的宫廷舰队或许不会介意客串一把海盗。” 在两人闲聊时，海面上的帆船也在努力靠岸，等到庞大的船身贴上码头时，木质栈桥一阵吱嘎作响，看的西蒙直皱眉头。这破码头，改造计划早该提上日程了。 风帆船靠岸后，一群人陆续走了下来。 领头的似乎已经知道他是此地领主，径直向他走了过来行礼，“尊敬的黑石男爵大人，我是来自黄金海岸逐日港的贸易顾问弗莱德，向您致意。” 逐日港…… 黄金海岸西蒙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是一片沿岸绿洲城邦的统称。 其中最大的城邦，就是逐日港。 事实上，几百年前黄金海岸并没有人类生存，自从三大王国建立后，一些冒险者、放逐者、罪犯、受贵族迫害者度过大陆以南的海峡，在那里扎根下来，依靠沿岸的绿洲逐渐形成一个个城市。 由于每个绿洲都不大，资源比较贫乏，最初时那些人过得很艰难。 好在后来在更南部的赤脊荒漠里陆续发现金矿、宝石矿藏，再加上海岸人重视贸易，才算是逐渐发展起来，这也是黄金海岸这个名称的由来。 现在的黄金海岸，已经是探险者、淘金者、海盗和商人的天堂。各个城邦都比较自由，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也没有贵族制度，与三大王国完全不同。 “听说你们遇到了海盗？”西蒙问。 大陆人一般很少听到海盗的传闻，他对此有些好奇，而且在他远期的规划中，群岛地区和黄金海岸也是重要的贸易对象。 “是的，大人。”弗莱德点点头，双目中闪过一丝愤怒，“船队原本行动隐秘，却在前往天鹅港的路上正好遭遇海盗船队，所有商船只能四散奔逃，我们打败了跳上船的海盗，也摆脱了对方的追击……可风帆却被他们射出的火焰箭矢烧毁了，于是一路飘到了这里。” “真是个不幸的故事……那么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如你所见，黑石镇只有一个破旧码头，可没有你们需要的修船厂。”西蒙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 没有风帆就等于失去动力，船只也就没办法航行，再加上他刚才观察一番，对方的船除了风帆被烧毁以外，船上的桅杆、甲板也有部分烧毁。如此看来，他们短时间内注定是无法离开了。 “我们计划派人去天鹅港购买修船材料……”弗莱德说着抚胸行了一礼，目光中带着希冀，“希望大人允许我们在此地短暂停留，直到修好这艘船，逐日港必将对您感激不尽。” “当然可以。”西蒙笑着点头表示应允。 原本就计划拓展与黄金海岸的贸易关系，如今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他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弗莱德本人是逐日港的贸易顾问，向他直接推销黑石领的商品，算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感谢您的仁慈。”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视作潜在客户，弗莱德松了一口气，他身边的一群人也都轻松下来。 在黄金海岸逐日港势大，但在几大王国境内，他们只是普通商人。特别是在这种落难的时候，如果遇到脾性怪异的贵族，处境将极为尴尬。 好在眼前的贵族似乎很好说话，这对他们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趁此机会，西蒙接着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比如黄金海岸的基本情况，都一一得到了详细的回答。在此过程中，西蒙还暗示自家领地有几种畅销商品，希望能与逐日港建立起贸易关系。对方本就有求于人，顿时连连答应在安顿下来后详谈。 第24章 海岸明珠 妮可拉·菲林穿着宽大轻薄的衣袍，带着兜帽，在人群里看着西蒙离开。 作为土生土长的黄金海岸人，她在以前从未到过大陆王国，对贵族的印象都来自于商人、淘金者，他们对其的评价都是傲慢、愚昧、无知、自大……基本没有一个是正面的。 如果以海岸人的价值观来看，还应该加上没有冒险精神，沉迷享乐，安于现状等等。 可当她见到西蒙时，对方英俊的外表、风雅的谈吐、和善的笑容……都与她印象中的贵族完全不同。 她感觉，自己的认知似乎出现了偏差。 “妮可拉小姐，我们走吧。”弗莱德走过来低声道，“西蒙男爵已经为我们安排了住处，在黑石领的招待所……呃，就是旅店的意思，可以住下所有船员。” “贵族……都是这样的么？”她没有立刻动身，反而如此问了一句。 “什么？” “他看起来和传闻中的贵族并不相同。” “也许吧。”弗莱德耸耸肩，“贵族也有仁慈的，或许我们遇到的这位就是。” “我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妮可拉想了想，却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算了，走吧，但愿环境不要太差，要是能洗个澡就好了，这段时间在船上可太难受了。” 弗莱德没说话，对此并不乐观。 黑石领毕竟只是一个小领地，不比天鹅港那种大城市，可以预见的是，除了领主城堡外，其他地方环境必定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他们预定的终点是天鹅港，商队在那里有一栋两层小楼，配套设施都比较齐全。可谁也没想到会半途遭遇海盗，沦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在落难的时候，自然无法苛求居住环境。 留下几名水手守船之后，一群人在市政厅官员的引导下，来到小镇边缘的一栋三层小楼，中间是楼梯，两侧是房间，类似于宿舍，将建筑空间最大化用于居住。整栋建筑的风格极为简洁，完全没有花里胡哨的设计，初看起来倒是颇为新颖。 当初在将霍纳拉入伙之后，西蒙便提出建造一栋类似于酒店的建筑，专门用来为过往的商人、旅者提供住处，也算是首席建筑师试手之作，这便是黑石领招待所的由来。 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分配好房间，考虑到霜风发动的秋猎即将开始，商船必须在此之前修好出海，弗莱德立刻着手安排采购物资修船事宜。当然，这些事情用不着妮可拉操心，她一路随着楼梯走到第三层，她的房间便在这里，也是其中最大的一间。 推门进去，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完全比不上自家城堡，与天鹅港的住处也没法比。但一眼扫过去，房间里面生活用具倒是一应俱全，内部简约设计也让她有种新颖的感觉。特别是窗户比较大，透光很好，一眼向外望去，更是可以将海面一览无余。 淡淡腥咸的海风吹拂，不同于海岸地区的酷热，临近秋季这里显得有些凉爽。 最重要的是，房间里还有单独的浴室，里面有装满清水的大桶。 妮可拉顿时眼睛一亮。 海船上条件很差，此前极少远航的她，早就无法忍受。 迫不及待解下宽大的衣袍，显露出曼妙的身影，此时夏季还未结束，衣袍下只穿着清凉薄衫。她年纪并不大，皮肤与一般海岸人略显粗糙不同，反而比大陆王国的女子更加细腻，除此之外，胸前不堪重负的衣衫倒是有些醒目。 来到浴室，让她感到意外的是，除了水桶之外，显眼位置摆放了一块类似油脂的东西，散发着独特的清香味，旁边还有一张卡片，上面贴心的写着如何使用。 “是某种香料么……” 贵族们用香料沐浴很常见。 特别是海岸地区常年温度较高，更加容易出汗，几天不清洗浑身就会散发异味，用香料沐浴可以将其掩盖。在与大陆王国的大宗贸易里，采购回去的香料大部分都消耗在了这方面。 在这里见到类似的东西，妮可拉对此并未感到意外。 只是眼前的东西从未见过，让她有些好奇，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一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倒是卡片上的文字说明，回答了她的疑惑。 ‘香皂：清除皮肤表面污垢、分泌物、油脂或细菌，清洁身体。’ 前面的词句有些难以理解，好在最后四个字已经清晰明了点出了香皂的作用。 “看起来像是皂角做的，难道是在皂角里添加了香料？”她轻轻闻了一下，“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嗯……味道也远非香料能比，商人们或许会很感兴趣。” 事实上香料并不好闻，只是大多数人觉得，相比之下用总比不用要好。 与其他人相比，她的优势在于身上自然散发淡淡香味，不至于一出汗就有异味，即便如此，几天不洗澡也难以忍受。 好奇心驱使下，她决定试用看看效果，如果效果好，正好可以采购一些带回去。 等到一切结束…… 妮可拉完全惊呆了！ 香皂的效果，简直让她难以置信！ 平民们的常态是，几个月难得洗一次澡，贵族则更加注重生活品质，对于个人卫生还是比较注意的。她作为逐日港城主之女，海岸的明珠，这方面自然比一般贵族更加严苛。 即便如此，当她使用过香皂后，也感觉自己如同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种浑身清爽、通透的感觉，无与伦比！ 她感觉，自己身上哪怕最深层的污垢，都仿佛被全部洗净。 对她来说，这绝对是从未有过的奇妙体验。 连同自己的皮肤，她感觉都更白皙、更细腻了。 可以想象一下，夏季一个月不洗澡，全身异味难以忍受、皮肤污垢几乎能将人糊住，等到这时再一次性将其全部洗去，会是何等的畅快。 妮可拉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此时再回头看那块不起眼的……香皂，她已经完全挪不开目光。 而且，这东西对女人的吸引力，绝对是…… 超级加倍！ 第25章 加到一千 这一夜，妮可拉睡得很香，甚至比在自己家城堡里盖着天鹅绒被更香。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迎着柔和的清晨日光，她总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商队遭遇海盗的惊慌，一路上逃亡的疲惫，漂流到此地的不安，都如同在昨日的沐浴中被一同洗去。 趁着这个劲头，她决定出去走走。 不知为何，这个看起来平凡的小镇，在她面前宛如蒙着一层面纱，有种神秘的感觉。 作为海岸明珠，与所有海岸人相同，或许身体里就存在着冒险因子，对于未知的好奇心，远比沉闷、守旧的大陆人更加强烈。 穿好衣服，没有通知其他人，她悄然离开了招待所，在小镇闲逛起来。 可转了两条街区，也没发现什么让她奇怪的地方。 或许这么说不太准确，比如镇民们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就不像是长期遭受霜风的蹂躏，特别是他们脸上流露出的笑容，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妮可拉回忆了下，在家乡海岸，她只在渔民丰收时见到过。 小镇并不大，一转眼，已经快要走到了尽头。 远处浓烟弥漫的地方，正是工业区，旁边还有一些不知用途的厂房，妮可拉觉得，或许里面就藏着让她好奇的秘密。 正准备过去看看，小镇尽头一栋矮房前，一名面前摆着桌子坐着小板凳的少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走进一些她才发现，那桌子上摆着两本薄薄的书册。 对方刚翻过一页，那薄如蝉翼的纸张，瞬间让她瞪大了眼睛。 “这是……炼金白纸！” 她刚好认得。 在出发前，逐日港前一批商队刚从天鹅港返回，除了海岸急需的大宗货物外，还带回了这种白纸，据说是铁岭一位炼金大师的得意作品，只是因为成本太高，很少在市面上流通。 当初第一次见到时，她还为之震撼了许久。 她想象不出，竟然有人能将纸张做到如此之轻薄、精美。 为此，她从商队要了几张，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以便在记录重要的信息时使用。 可现在，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视作珍宝的炼金白纸，竟然在一个平民面前，摆了两本以之做成的书册！ 什么时候炼金白纸如此廉价了？ “姐姐，你也会数学吗？” 就在她感到有些恍惚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事实上，妮娜早就注意到她了。 一个长相出众，穿着打扮也与周围人有些差异的女人，突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数学课本和习题册看，如果不是对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恶意，她都要喊人了。 “啊……呃，是的，你是说算术吗？”妮可拉回过神来，离得近了，她也看到对方的书册上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倒是与算术有些相似。 “是数学。”妮娜纠正道，并把自己的数学书册递了过去，“你看，课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妮可拉耸耸肩，没有反驳，也并未关注书册里记载的算术知识，反而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炼金白纸上，想要确认是否与自己收藏的相同。 算术本就是商人必备技能，作为海岸明珠，她在这方面从小便极有天赋。特别是心算能力，更是无人能出其右，连曾经教她的算术老师，都被她轻易超越。 她并不认为，一个小姑娘学习的算术有什么难度。 相比之下，对一名合格的商人来说，摸清楚这些炼金白纸书册的来源，显然更为重要。 如果因为特殊原因，炼金白纸在大陆王国已经变得廉价，那么她正好可以大批量买一些带回去，就如同香皂一样，肯定能在海岸地区大赚一笔。 眼看对方完全没有看书，反而似乎对书册本身感兴趣，妮娜撇了撇嘴，心中有些气愤。 虽然还没学多久，连乘法表也背不全，甚至经常为数学感到头疼，但与其他同学一样，她对自己所学的东西感到极为自豪。当有人对此感到不屑一顾时，小姑娘决定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虽然，对方或许并不是有意的。 “姐姐，我有一道题不会，你能帮帮我吗？” “哦？你说说看。”妮可拉闻言暂时将目光收了回来，笑着说道，小姑娘一脸诚恳的讨教，她自然不会拒绝。 “嗯……这道题目是，从1加起，再加2，加3，加4，……一直加到1000，最终的结果是多少？”说完问题，妮娜抬起头，一脸憧憬的看着她。 “这个简单，加起来是……”刚准备心算出来，妮可拉陡然加大了音量，“什么！一直加到一千？” 这是什么问题，一千个数字，即便她心算能力再出众，也不可能一下子算出来。 “对啊，题目就是这样的。”妮娜一脸无辜，接着似乎有些沮丧，“难道您也算不出来吗……” “当然不是。”妮可拉断然否认，“你等等，我马上给你答案。”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有如此无聊的题目，但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她只能自己吞下苦果。 当下她快速在心中算起来，凭借不俗的心算能力，前面还比较容易，数字也小，加起来比较快，可越到后面，随着数字增大，加过的数字数量增多，妮可拉感到越来越吃力。 ‘加到161等于13420，加到162等于13582，加到163等于13765，加到164……不对，是13745，天呐到底是13765还是13745！’妮可拉眼睛通红，痛苦的抓了抓头发。 她的心算能力已经够出众了，平常人最多加几十个数字就很了不起，但她硬生生加到了一百多个。 可相比较于一千个数字，她感到有些绝望。 ‘啊啊啊，这到底是是什么题目啊！’ 妮娜在一旁偷笑，脸上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对方的状态和她当初完全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当初自己能用笔一个个加，而且是加到一百，对方却是在心算，更是加到一千，难度不知大了多少倍。 最终，妮可拉放弃了，她双眼通红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像是输光了的赌徒，“告诉我，这是谁出的题目，我敢发誓，谁都不可能得出答案，除非是神灵！” 第26章 桅杆与真理 面对对方的质问，妮娜丝毫不慌。 原本她只是想捉弄对方，现在已经达到了目的，她也不介意让对方开开眼……妮娜一直觉得，自己在学院所学，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深奥的贤者之学。 “喏，课本上都有呢。” 她直接翻开书册，指着其中一章说道。 妮可拉有些狐疑的看了小姑娘一眼，然后才将目光落到了书册的内容上，在这之前，由于被炼金白纸吸引她完全没有在意。 “等差数列……这是什么？” 章节名就让她看不懂，好在下面接着就有说明。 “一组数从第二项起，每一项与它前一项的差都等于一个常数，这组数就叫做等差数列，而这个常数就叫做等差数列的公差。” “等差数列的神奇之处在于，它的任意项以及它们的和，都能用一个简单公式来表示。” 妮可拉反应很快，立刻就想到刚才一加到一千的问题。 按照这个定义，一到一千这组数，不正是等差数列么……难道也能用公式求解出来？ 迫不及待继续往下看，可上面的符号都没见过，她只能请教小姑娘。 妮娜心中暗喜。 在学院里，她的数学绝对是排名最靠后的几个，往往都是她请教别人的份，现在居然能反过来，她自然乐意至极。 “这是1，这是2，……这是乘号，这是除号……，n是任意项的意思……” 好歹认真学习过，一些最基本的数学知识，她还是能轻易讲出来的。 “这这这……” 只听到一半，妮可拉就瞪大了眼睛，原本她就觉得这些符号有种异常的美感，现在将含义理解后，用之将算式表达出来，她只觉得简直太简洁、太方便了！ 她立刻就意识到，这种体系对算术这门学问的巨大价值。 小姑娘还在讲解，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 最终，当妮娜一口气说完，妮可拉也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海岸明珠的算术底子很不错，在将数学基本的符号、定义、定理了解清楚后，许多刚才看不懂的地方都豁然开朗。 比如等差数列，结合书册上的求和公式，她甚至在脑海中已经心算出了一加到一千的总和。 “是500500！” 妮可拉脱口而出。 “一加到一千的总和是500500！” 妮娜张大了嘴巴，天才都这么厉害的么…… 她感到有些沮丧，原本觉得对方不懂数学，以为能表现表现自己的博学，没想到转眼间就被远远甩到了身后。 这让她想到了自家同桌，萝拉。 她忽然发觉，有些东西，真的是要靠天赋的。 这边妮娜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旁边妮可拉却神采飞扬，仿佛发现了一座金矿，双眼放光的翻着书册，如同见到了世间最神奇的东西，完全停不下来。 直到看到后面的函数，坐标系等比较难以理解的部分，她才渐渐挣脱出来。 “这本书册是哪里来的？”她迫不及待想得到一本，以便回去继续研究。 “唔，这是我们学院老师发的呀……”妮娜有些无精打采，她想了想道，“我听说，是男爵大人编写的。” 黑石领主？ 又是他！ 那个不像贵族的贵族？ 从香皂，到炼金白纸，到数学……这个小镇到底还隐藏着哪些秘密？ 妮可拉越来越感兴趣了。 旁边妮娜想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服气。 既然数学不行，那就试试其他的。 想到这里，她重新打起精神，笑着伸出白嫩小手，“姐姐，我叫妮娜，你数学真厉害，可以认识一下吗？” “妮可拉·菲林。” “你不是铁岭人？”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妮可拉有些诧异。 海岸人与大陆王国最大的区别，就是皮肤会粗糙一些、更黑一些，其他都基本一样。 原本海岸人的起源，就来自大陆王国的探险者、流放者，只是海岸地区常年气温较高，在适应环境的过程中，渐渐变得与大陆人有些不同。 但她却是特例之一，并不能通过外表看出与大陆人的区别。 “因为，嗯……铁岭很少很少见到你这样的。”小姑娘指了指对方因为弯着腰，而显得异常突出的某个部位。 “呃……”妮可拉不好意思笑了笑，整了整衣衫。 “妮可拉姐姐，既然你是海岸人，是不是经常远航？我听人说，黄金海岸商人很多，经常来大陆王国交易的。”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铁岭，不过，海船倒是经常坐。”妮可拉并未隐瞒，耸耸肩道，“你可能不知道，在海岸城邦之间，大多是通过船只往来。”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笑，“这一点，倒是与你们铁岭有些相似。” “乘船出海肯定很好玩吧！”妮娜憧憬道，“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看看海上的风景。” “海上的风景？”妮可拉摇摇头，“我敢保证，你肯定会失望的，除了第一次会有新鲜感，最无聊的就是坐船了。” “可男爵大人给我们出了一道题目，就和海船有关。” “哦？说说看。”一听与男爵有关，妮可拉顿时来了精神，“或许我可以为你解答。” 闻言，妮娜如同才反应过来一般，眼睛一亮，一拍小脑袋，“哎呀，我差点忘了，这个问题可以问姐姐你呀！” 妮可拉点点头，示意对方说。 “是这样的，男爵大人的问题是，当海面上出现一艘海船时，为什么每次都先看到桅杆？” 妮可拉愣了一下。 她正准备说，难道不是本来就是这样的么，可转念一想，却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是啊，为什么每次都是先看到桅杆，为什么不是先看到甲板、船身，或者说一眼看到整艘船？ 被海水挡住了，所以看不到下方？ 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因为即便是海面风平浪静时，同样如此。 除非，海面并非是平的…… 摇摇头，妮可拉又觉得不可能，这与常识相悖。 在静止时，水面是最平的平面，这是贤者们所公认的真理。 可如果海面是平的，必然是一眼看到整艘船，而非先看到桅杆！ 在这一刻，妮可拉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认同的坚不可摧的真理，似乎隐隐出现了裂纹！ 第27章 球 并未注意到小姑娘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妮可拉是带着满心困惑离开的。 尽管一路上不停思考，可直到回到招待所，她也没能想出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为什么？ 这个看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却将她死死地难住了。 这让她很受打击。 从小她就是天才，无论学什么，都是一点就会，即便在很多人看来繁杂的算术，她也在短短时间内达到超出老师的程度。 她被称为海岸的明珠，并非单单因为外貌，更多的，其实是一直以来的表现太过耀眼。 但在今天，诸多光环加身的她，却受困于一个看似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 终于，她放弃了。 求助于人并不可耻。 相较于绞尽脑汁而不可得，请教问题的提出者，才是最直接的方式。 正好四处找她的弗莱德见她回来，立刻走上前来，“妮可拉小姐，男爵阁下召见，希望我们去城堡做客，顺便商讨双方的贸易问题。” 后者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两人一路步行来到位于小镇北面临海的城堡，卫兵似乎得到过通知，见到两人立即引领他们进入城堡内部。 来到会客厅时，男爵已然在座。 “欢迎两位，请坐。” 西蒙招呼两人入座，接着便有侍从端上餐点。烧烤至金黄冒油的烤鸭，冒着热气的羊肉汤，奶油面包，精致的甜点……作为一名贵族，在吃这方面，他从不亏待自己。 对坐两人显然有些惊讶于男爵谈事前先吃饭的风格，弗莱德倒是没说什么，船上的生活条件自然与陆地上不能比，这些天来他早就渴望吃上一顿丰盛的餐点。 在遇见妮娜前，妮可拉或许也是如此。 但现在，海岸明珠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方面，在两人正准备用餐时，她略显突兀的问道，“您能告诉我，为何是先看到桅杆吗？” “什么？”男爵一时没反应过来。 “妮娜说，这是您出的题目。”海岸明珠微微低着头，自顾自说道，“当海面上出现一艘船时，每次都是先看到桅杆，但真理告诉我，水面是最平的，所以我们应该一眼看到整艘船，事实与真理出现了差别。”说到这里，她终于抬起头，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她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迫不及待想要从男爵这里得到答案。 “呃……” 弄清楚缘由后，西蒙有些哭笑不得。 他开办学院，教会学生跨越时代的知识，可不是用来炫耀的。看来下次上课，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对于由此为对方带来的困惑，他自然要负责解答。 不过考虑到对方没有经历过系统性的教育，接受新知识比较困难，他只能试着用尽可能简单易懂的语言描述。 目光扫过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的贸易顾问，最终落在海岸明珠明媚的脸上，他清了清喉咙说道，“首先，我们需要明确一点，那就是，水面并非是平的。” “可……” “所谓的真理是错的。”男爵斩钉截铁道，“无论是一杯水的水面，湖面，乃至海面，都并非完全平的。区别只在于，杯中水和湖面单凭肉眼看不出来，海面却能看出来，而先看到桅杆就是证明，因为桅杆以下都被海面挡住了。”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接受男爵的说法，那么新问题也随之而来——水面为什么不是平的？ 虽说因为桅杆问题，真理在这一刻变得摇摇欲坠，可如果单单以这一点否定真理，同样难以让人接受。 除非，以另一个更加坚不可摧的真理代替。 男爵并未让她失望，紧接着说出的话，如同在她耳边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 “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本就是一个球体。只要在足够远的地方看，你将看到，所有陆地、所有海面，都在这颗巨大的球体上！” “不可能！”妮可拉大声反驳。 如果说海面不是平的，这一点还能通过桅杆问题证实，那么男爵紧接着丢出的这个说法，在她看来，完全就是毫无根据。 这也与贤者们‘天圆地方’的共识背道而驰。 对方再厉害，难道还能超出所有贤者的智慧？ 或许是没有预料到对方反应如此激烈，男爵愣了一下，接着耸耸肩，“可这是事实。”然后他继续解释，“事实上，这和站得高看得远是一个道理，如果地面是平的，无论站多高，能看到的距离应该都不会有差别。” “当然，还有其他实例能佐证这一点，比如无论哪个方向的地平线都是弧线，比如在正午同一时刻，不同地点的光线夹角是不同的……” “可，可……” 海岸明珠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内心一直有个声音告诉她，对方说的是正确的。 可如果就此认同，无疑是站在了古往今来贤者们的对立面。 所有贤者公认的真理，会是错的么…… 妮可拉有些迷茫了。 贸易顾问听的云里雾里，完全不清楚两人在争论什么，直到男爵说出，所有人生活的世界都在一颗巨大的球体上时，他虽然也不怎么相信，但却不知为何却鬼使神差的问了句，“那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呢？” “也是一颗颗球体。”男爵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赞许，“你的反应很快，弗莱德先生。”他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它们的位置一直在变化，这也是为何会有白天和黑夜，月升月落，星轨变化。” “呃……” 弗莱德张了张嘴，不知怎么接话，虽然他并不怎么认同球体的说法，但能感觉对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这时妮可拉终于抬起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您能给我一本数学书册吗？”她比划了一下，“就是妮娜手里的那种，她说是您编写的。” 西蒙笑着点点头，“当然。” 不仅如此，他还把《自然基础》一并给了对方，除了作为些许补偿之外，还是为了交好来自海岸的明珠。在他的计划里，本就期待与海岸地区达成长期的贸易联系，而对方的身份，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说起来，为对方造成困扰，他至少要负一半责任。 教会学生超越时代的知识本没有错，只是应该要做好防扩散的准备，否则，以后这样的情况必然还会发生。 …… 经过一番水面和球体的辩论，眼前丰盛的餐点看起来也没那么可口了……至少没有手上的两本书册让来自海岸的明珠着迷。 看出对方的心思已不在此地，西蒙只能匆匆结束宴席，与贸易顾问约定下次继续商谈后，就目送两人离去。 他邀请两人前来，本已做好了准备签订一笔大单的准备——这一点在他看来是很有希望的，特别是香皂，在海岸地区绝对很有市场。 可让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是，事情的发展竟然如此戏剧性。 不过好在对方一时半会不会离开，不至于泡了汤。 第28章 议事 巨大的宫殿内，主位空缺。 在王座左边，坐着的是贵族院首席，王国首相，红砂城公爵梅森·霍克。 自从国王病重，作为王国二号人物，梅森顺理成章摄理政务，今日只不过是一场例行会议。 与往日不同的是，在王座右边，艾登王子赫然缺席。 王都此时的形势大家都心知肚明，梅森的野心也昭然若揭。在此前，每日廷议王子都会到场，作为储君旁听，即便两人暗地里早已势同水火，明面上仍保持着一片祥和。 虽然王子坐在那，如同傀儡。 如今直接不现身，是否代表着，王子已经撕开了表面上的假象，准备与公爵摊牌了呢？ 自从察觉到这一点，大殿内不少大臣就开始窃窃私语。 公爵在上位，将大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甚至一些议论的声音都收入耳中，可从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与往常一般无二。 “开始议事吧。” 淡漠的声音传开，议论声也逐渐平息。 在王都地区，此时公爵的威势极强，至少在大殿内，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即便王子不在场，整个宫殿似乎完全由公爵做主，可在这一刻，大家都选择性忽视了这一点，没人提起。 “首席大人，根据我们安插在暴风港的眼线回报，今年霜风的秋猎舰队已经组建完毕，随时可能启程。”一名贵族大臣汇报道。 “诸位有何对策？” 宫殿内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一时沉默无言。 一直以来，贵族们对秋猎的态度都是，不管不顾。 霜风的行动讲求的是破坏、掠夺、效率，对平民们绝对是天大的灾祸，但对他们这些大贵族来说，暂时都无关痛痒。 只要被剥削的平民还在，就影响不大。 当然，这一切最主要的原因都是因为双方国力差距摆在那里，与其硬碰硬损失惨重，不如让对方尝点甜头，好过全搭进去。 即便他们知道，这只是慢性死亡。 随着双方差距越来越大，终有一天，铁岭将不复存在。 但在一切没有到来之前，他们仍然可以享受高高在上的贵族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贵族们都极为短视。 就像鸵鸟一样，在没有影响到自身利益之前，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甚至他们还想着，就算有一天铁岭会被霜风吞并，他们只要宣誓效忠新国王，照样能维持奢靡的贵族生活。 似乎是预料到无人应答，公爵视线在一名早已投入自己麾下的贵族大臣身上停留了一瞬，后者立即会心出声道：“首席大人，一味的躲避并非良策，我建议今年所有贵族联合起来，集合精锐力量设下陷阱，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 “哦？说说看。” 看公爵的意思，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年年秋猎，早年霜风的舰队还会隐秘登陆，可随着我们常年避战，近几年对方早就大摇大摆占领港口登陆，甚至连行动路线都不再刻意隐藏。”说到这里，大臣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只要我们提前布置，绝对能一举击败霜风精锐，如果我们获得胜利，荼毒铁岭近十年的秋猎，或许会就此结束！” 说到最后，他挥了挥拳头，意志高昂，“而我们的名字，必将被永远传颂！” 公爵赞许的点点头，看起来很是心动。 可那大臣刚说完，立刻就有贵族大臣反驳。 “不妥不妥，霜风强势，此举无异于与之宣战，若对方大举入侵，王国危矣。” “是啊，每年他们派过来秋猎的骑士毕竟只是一小部分，就算全部消灭，对霜风来说也不会伤筋动骨。” “若是对方报复，谁来阻挡？” “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我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 “对啊，万一我们败了，那后果……” 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暗地里倒向公爵的贵族们主张联合起来，与对方一战。其他贵族则激烈反对，认为这会激怒对方，在双方巨大差距下，会有灭国之危，而且能否战胜对方也是两说。 公爵看在眼里，并没有出声打断。 原本他对此就不抱希望。 想要让短视的贵族拼命，绝对是世间最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他也只是稍作试探。 此时他虽说已经掌握了一个巨大的势力网，对王都地区渗透很深，但贵族们根深蒂固，他们的基业都在各自领地，对他的计划始终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 如果能利用霜风削弱再好不过，即便不可行，也无伤大雅。 事实上，殿内的大臣，基本都是由贵族当值。 比如内政大臣就是铁锤城侯爵，财务大臣是铁环城侯爵，法务大臣则是雄心城伯爵…… 贵族制度下，每一块领地基本都由领主全权负责，与私人小国没什么区别，这也造成王国的行政体系没什么存在感，这一点从各个重要职务都由贵族们‘兼职’就可以看出来。 即便作为贵族院首席，并摄理王国政务，他距离期望中完全掌控王都地区的目标，也还有着极大的距离。 王室这边，除了宫廷骑士团这支最后的力量之外，基本都已被渗透。如果不是还有所顾忌，随时都可以吞下。 至于贵族们，已经有一部分倒向自己，剩下的要么与王室还有联系，要么就底蕴很深，有极强的私人武装。 相较来说，后者才算对他有些威胁。 心中盘算着这些，他轻咳一声，制止了大殿中的嘈杂声，“诸位大可不必担心报复，石堡要塞坚如磐石，弗朗西斯公爵也会将一切外敌拒之于外，我们所需要的，仅仅是背水一战的勇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另外，秋猎并不会很快结束，你们也有时间考虑，不必立刻作出决定。” 等他的话说完，除了己方的大臣纷纷附和，表示愿意与霜风一战外，刚才反对的大臣仍旧默不作声。 梅森有些无奈，对于这些油盐不进的贵族大臣，他暂时也没什么办法。 好在，因为贵族自私自利，他们也几乎不可能联合在一起来反对自己。等到真正动手的时候，稍稍利用分化之法，想必就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第29章 条件 第二天。 当西蒙正准备再度邀请妮可拉两人时，正好城堡守卫来报，对方正在大门外，希望能与他继续商谈。 当再次见到海岸明珠时，对方脸上的迷茫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双眼中带着一种明亮的光芒。这种光芒很难形容，如果非要说，西蒙觉得，那种电视剧里智者大彻大悟的的时候，或许就是这种光芒。 那两本书册或许起到了作用，西蒙想。 双方分宾主坐下，贸易顾问首先开口：“男爵阁下，我代表逐日港，希望能与您建立起稳定的贸易联系。” “乐意至极。”男爵微微一笑，直接点头同意。 事实上，在将香皂放在招待所时，他就早有预料。 只要对方体验过，就无法拒绝。 特别是相对于海岸地区的气候来说，香皂的吸引力绝对更大。 弗莱德心中一喜，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确实早已被香皂的效果所折服，他也相信，只要带回海岸，绝对能卖出翻几倍的价格。当然，他也知道，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作为一个合格的贸易顾问，他必须要尽力与对方达成一个对己方有利的条件。 这是商人之间的谈判。 虽然对方看起来并不像善于此道的样子，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来到自己的老本行，弗莱德决定单刀直入，“我需要香皂，越多越好。” “你的眼光很好。”西蒙笑了笑，“香皂绝对是黑石领最受欢迎的商品。”接着他摊了摊手，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可惜的是，受限于原料，我们的产量并不高，而且……” “而且什么？”弗莱德问。 “你知道的，霜风的秋猎即将开始，这将会直接切断至关重要的一种原料供应。”说到这里，他露出为难的神色，“所以我能给你提供的，并不会太多。” 听到这里，弗莱德也顾不得商人谈判的准则了，略显急切道：“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需要的原料是什么吗？”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唐突，他急忙澄清，“我并非有意问这个问题，但如果是因为秋猎影响，或许我们有办法为您解决。” “对啊！”如同才反应过来一般，男爵一拍脑袋，“我记得，你们从海岸过来，是要经过破碎群岛的吧？” 对方点点头，“我们需要在群岛的港口停留补给。” 男爵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我说的原料，正是来自于破碎群岛。”他并未遮遮掩掩，直接说道，“是一种植物油，产自油棕树，群岛人应该都知道是什么。”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贸易顾问顿时喜不自胜，“既然如此……我们为您提供原料，您为我们提供香皂，如何？” “当然。”西蒙点点头，“不过除了棕榈油之外，还有一种原料产量也不高，而且并非受限于原料数量，一时半会也很难解决。” “还有一种原料，那是什么？”对方好奇道。 “大概是……一种炼金物品吧。” “炼金物品？”贸易顾问傻眼了，任谁都知道，只要与炼金沾边的东西，都贵到了天上去。现在还没有到谈价格那一步，如果香皂的价格太贵，他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吃下多少了。 “并非购自炼金大师。”男爵看出他的担忧，顿时安抚道，“是由领地自产，并且原料都很便宜。” “这样就好。”对方擦了擦额头细汗，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接着他好奇道，“您的领地还供养了炼金师？” “并没有。”男爵笑着摇摇头，“我设计的生产线就能出产。” 贸易顾问怔了怔，就连一直没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翻看书册的海岸明珠都投来诧异的眼神，那目光仿佛在说，这怎么可能？ 一个本该养尊处优的贵族，竟然连炼金也会？ 他们也想过，可能对方是在说谎，可……有必要么？ 当然没有。 这样一来，西蒙在两人心中的神秘感更甚了。 特别是海岸明珠，对他的好奇心，几乎要溢满胸腔！ 昨天在获得《数学基础》和《自然基础》后，她几乎没有停顿过，一直看到了午夜，直到困意难挡时，才沉沉睡去。 两本书册中所记载的知识，如同为她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在其中，许多以往看似简单的问题，都有明确答案。 比如，万事万物都由一种叫做‘原子’的粒子组成，不同的原子组合，就成了各种各样的事物。 比如，空气是由多种气体组成，人类呼吸所需要的叫做氧气，燃烧所消耗的，也是氧气。相反，人类所呼出的气体中，最主要的是二氧化碳，燃烧所产生的，也有二氧化碳。 比如，组成生命最基本的单元叫做细胞，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都是由无数的细胞组成…… 这一切都太新奇了！ 相比来说，昨天所争论的大地是球体问题，只是其中微不起眼的一个。 心中这样想着，妮可拉脑海中本来还算模糊的念头，也在这一刻逐渐成型。 在她思绪飘飞时，男爵与贸易顾问的谈判也接近尾声，总的来说，两人的交流是在一种很平和的状态下进行的，并没有寻常商人间刀光剑影般的讨价还价。事实上，弗莱德此时还有些发懵，他没想到，在他报出一个稍显低廉的价格时，对方竟然直接痛快的答应下来。 连一次还价都没有！ 老天，要知道在这之前，他心中的底线可是这个价格的三倍！ 也就是说，在还没交易之前，他就已经压低了大半成本。 贸易顾问面带红光，他已经在想着，当他拿着这份贸易协定回去时，会得到何等巨大的赏赐。 就在双方准备签署协定时，一直似乎在神游物外的海岸明珠突然插话道：“在协定中，能不能加入一个附加条件？” “什么条件？”西蒙笑着问。 “我要进入你的学院学习，成为其中一名学生。” 第30章 返航 “什么！留下来？” 可想而知，当妮可拉说出这个决定时，在场另外两人的反应。 弗莱德第一时间就出声反对。 老天，他已经能想到，当他独自回到逐日港时，城主冲他愤怒咆哮的场景了。 丢下逐日港的明珠，绝对是嫌命太长。 想到这里，他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立刻想要打消对方的念头，“这绝对不行，我要是把您留在这里，您的父亲绝对会杀了我的！” “你回去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妮可拉一脸坚决，“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写一封信向他说明情况的。” 弗莱德哪敢轻易答应，继续苦口婆心相劝，“这里并非海岸，距离逐日港也太远了，中途出现任何意外，我们都鞭长莫及。最重要的是，秋猎即将来临，您的安全也无法保证……” 可海岸明珠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副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 弗莱德一时捶胸顿足，他只是贸易顾问，本来就算是属下，对方决定的事情，他完全没有能力改变。 海岸明珠年纪并不大，从小表现就很耀眼，再加上她是城主独女，早早就涉足到了各种重要事务当中。只要是她负责的事情，不仅处理的井井有条，还有许多令人眼睛一亮的想法。 这一次前往大陆王国贸易，本就是作为她接手海贸的一次‘实地勘察’，可谁能想到，因为海盗追击落难到一个男爵领地后，智慧如贤者的海岸明珠，竟然要独自留下来当一名学徒……呃，学生。 绝对是令人难以置信！ 对于此事，西蒙也有些哭笑不得。 尽管他有些猜到妮可拉的想法，但对方竟然直截了当的想要进入学院做一名学生，他还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特别是他当初生活在现代社会，受到的是义务教育，知识获取完全没有门槛，心中也就觉得理所当然。但想想，如果他是来自一个知识匮乏，蒙昧未开的社会，在了解到世界的真实一面时，或许就能理解对方的行为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更加认真一点，否则，几本中等教材说不定早就默写出来了。 这时，对面两人的僵持也结束了，其实说是僵持，不如说是一边倒的压制。 尽管弗莱德激烈反对，最终也无法改变海岸明珠的决定。 “就这么决定了，船修好你就回去，只需留下几名侍从。” 喂喂，什么就这么决定了，还没问问我这个领主的意见吧！ 我黑石领是想留就留的地方吗？ 想要一句话就进入我的学院，学习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哪有这样的好事！ 好吧，看在你是海岸明珠的份上！ 从始至终，在两人分出‘胜负’前，他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多教一个学生，完全不是个事。 当然，最主要的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海岸地区多狗大户，多金币，少物资。 在他的计划中，领地内必然会屹立起一座座工厂，那些工厂所产出的产品，单单一个铁岭肯定远远不够消化，霜风又是敌对方，想要市场，必然要向海外扩展。现在早早搭上逐日港这条线，绝对是很有必要的。 以这样的目的来看，对方留下来不仅是好事，他还要想办法加深双方的关系。 “您会答应的对吗？” 正当他想着说辞时，海岸明珠略显俏皮的声音传来，同时她也刚好转头过来看着他。 “欢迎至极。” 简单明了的表明态度。 “黑石领绝对是一个令人着迷的地方。”他微微一笑，“弗莱德先生你也无需担心，我的领地能在临海地带扎根下来，自然拥有保护这里的力量。” 弗莱德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心中却已经打定主意，以最快的速度修好船，将消息带回去。 至于那位大人会如何处理，就是对方的事情了。 “您说的没错，这里的确非同一般。”没有再理会自家贸易顾问，妮可拉目光清亮，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册，“这种轻薄的白纸，我们也能交易吗？” 看着对方看似人畜无害的笑容，西蒙心底不由冒出个念头，留下来学习也应该加上一个附加条件——不得涉足黑石领禁区。 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脸上笑容却丝毫未变，“当然可以。”他摊了摊手道，“不过，这种白纸同样来自炼金之法，与香皂不同的是，它的原料并不便宜，所以……” “这不是问题。”海岸明珠自信一笑，“我们可以商谈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接着她身体微微前倾，“另外，除了香皂和炼金白纸，我想知道的是，您这里还有如此奇特的产品吗？” “真的没有了。”男爵摊了摊手，“并且，我们也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才制造出这两种产品的。” “是吗？” 海岸明珠没再继续问下去，但从她脸上的神色来看，明显是不信的。 西蒙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发苦。 他总觉得，答应对方留下来的决定，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 对方的好奇心，有些过于强了…… 好在对方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反而主动为他介绍起自己的家乡，表现得完全和一个称职的合作者没什么区别。 一番交谈下来，西蒙对海岸也了解更深。 此前他对海岸的认知，基本都来自于书籍记载，且不说是否有谬误，单单时效性就几乎为零。 此前虽然也问了弗莱德一些问题，毕竟都不够深刻，现在由当地人为他主动介绍，让他知晓了许多此前从未了解到的细节。 而其中的一个细节，对他远景规划中的新动力至关重要！ 会面结束后，弗莱德首先匆匆离去。 仅仅第二天，他就得到消息，海船船帆已经到位，再加上小部分烧毁的甲板早已修复，贸易顾问准备启程返航。 在城堡露台上，看着自己来时的座舰缓缓离开港口，海岸明珠眼中的失落只出现瞬间就消失不见，反而带着笑意说道：“等会这艘船最后消失的，会是桅杆吗？” 西蒙笑着点点头，“当然。” 第31章 战前会议 夏季结束后，海面重新恢复平静，暴风骤雨一时间似乎在大海上销声匿迹。当然，熟悉海况的渔民都知道，在来年，它们还会卷土重来。 在一艘渔船上，此时‘六指’皮特正吃力的拉着渔网。 以他丰富的经验来看，这一网应该能有不少收获。 渔夫虽说都是在海上讨生活，可受限于渔船、渔网等条件，很多时候忙活大半天也不见得能捕获一条鱼。 老皮特自从父亲那里接手渔船以来，这么多年也只是达到勉强温饱的程度。 终于，在将整个渔网拉出来时，不出所料，网孔中卡着不少带鱼、鲣鱼，甚至还有几条鱿鱼。 “感谢神灵！” 老皮特高兴的合不拢嘴，乐呵呵的将一条条海鱼捡进船舱。 一家人未来几个月的口粮有着落了。 收拾完正准备返航时，远处海平面出现一连串黑点，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他的注意。随着时间推移，黑点越来越大，逐渐显露出庞大的船身。 老皮特眼尖，远远就看清楚了对方所挂的旗帜。 “不是双锤交叉旗……是霜风的刀剑盾旗！”在海上见得多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而且认旗也算是海民的一项必备技能。 “是霜风的秋猎舰队！”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霜风舰队，对方的来意几乎一目了然。 “快走！” 顾不得慢吞吞的航行了，他立刻调整风帆，飞速窜向大陆方向。 跟军舰的庞大船身一比，他的渔船和舢板没什么区别，若是不小心进入对方航线上，怕是会被直接碾压成碎片。 此时，远处舰队旗舰甲板上，雷克斯将远处慌忙逃窜的渔船一览无余。 他的目光没有丝毫波动，自从进入铁岭海岸线以来，一路上，他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 霜风强大的舰队，任谁见到都会心生恐惧。 目光只在渔船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他便看向海岸线方向，继续讲着自己的进攻计划。 “从南向北，铁岭的海岸线大致可以分为低地海岸、白浪湾、河口地区和闪光平原四大部分，考虑到集中兵力、避免刺激对方等原因，往年我们总是随意选择其中一处或两处，但是，我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 他站在最前方，侃侃而谈，“这些年来，我们的骑士早就把铁岭的贵族们打怕了，对方要么龟缩不出，要么躲到犄角旮旯里，一个个都失去了战斗的勇气。所以，今年我准备在这四条海岸线同时登陆，舰队也分为四部分，分别进攻四个方向！” “统帅大人，万一对方殊死一搏……”一名贵族有些迟疑。 “哼，难道你连失去骑士精神的懦夫也害怕吗？”雷克斯粗暴将对方打断，神色颇有些不满，“要不是父亲大人迟迟无法下定决心，铁岭早就是我们脚下的征服之地！” 其他人顿时一顿沉默。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需要太多言语。 虽然雷克斯看起来像是在说大话，可现在的形势确实如此，铁岭早已不是当初能与霜风分庭抗礼的铁岭，这些年下来，双方早已不再一个数量级上。想来，即便是己方胃口大一点，对方也绝不敢主动出击。 没有人敢承受霜风的怒火！ 况且，进攻的地方越少，大家所能分得的利益就越少。只有分散的越开，少了分享者，才能收获更多的战功和资源。 只是会承担一定的风险。 “都没有意见吧？”雷克斯淡淡的问了一句，见众人不再反对，他继续说道，“下面，开始分配任务！” 能够成为统帅，不仅是因为霜风雄鹰之子的身份，事实上，雷克斯在战争方面确实具有一定的才能。 在任务分配上，他就安排的井井有条。 进攻四条海岸线的贵族，从大贵族到小贵族，基本都按阶梯分配，不存在哪一个方向过强，哪一个方向过弱的问题。 甚至于，少部分有仇的贵族，也被他分到了不同的方向。 一番分配下来，所有人都毫无怨言。 甚至于，少部分贵族已经在畅想着，在登上铁岭的土地后，该优先掠夺城堡还是城镇，该怎么把那些藏得极深的铁岭贵族们揪出来…… 在最后，雷克斯将约定的撤退时间、集合地点定下来后，战前会议就算是结束了。 当然，其实说是会议，基本上都是雷克斯的一言堂。 作为‘霜风雄鹰’之子，又是负责今年秋猎的统帅，大家也只能按照对方的命令行事。 所有参与的贵族纷纷回到自己的座舰，‘灰狼骑士’斯帕男爵也乘坐小船返回。 刚上到甲板，助手早就等待在旁，“大人，我们去哪里定下来了吗？” “白浪湾。” 斯帕男爵看起来心情很好，“统帅大人决定同时进攻四条海岸线，所以，我们不需要为分不到功劳担心。”他握了握拳头，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这里，将是我的腾飞之地！” “太好了。”助手立刻反应过来，“我们的机会来了！” 作为心腹追随者，他当然知道自家领主的底细。 事实上，斯帕原本并非贵族，甚至于，他只是平民出身。 神灵眷顾，在他十岁那年，身体异变觉醒，成为了一名强大的神选者。 凭借神选者的强大体魄，再加上本人吃苦耐劳，刻苦锻炼骑士技能，终于在去年的秋猎上，一举夺得大量功勋并在返回后受封男爵，成为一名光荣的霜风贵族。 今年，他带领着自己的骑士队伍，重返铁岭，就是希望能斩获比去年更多的功劳。 而雷克斯激进的策略，也让他不用再担心贵族们过于集中，导致功劳太过分散。 一般的贵族，或许早就腐朽，不在乎除了金币外的任何事物，没有任何进取之心。 只有经历过平民生活的艰辛，才对贵族身份渴望至极。 他斯帕，绝不会止步于男爵！ 此时，旗舰信号旗刚好升起，斯帕斗志昂扬，“调整风帆，我们准备登陆！” 第32章 炼钢 并不知道秋猎已经开始，此时西蒙正在炉窑区忙前忙后。 在默里的主持下，这段时间以来，规划中的炼铁高炉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成型。 今天，正是检验成果的日子。 当然，这一切都少不了坚强的保障措施。 所需要的物资、人手，充足的让人难以置信，这也让从没感受过这种待遇的炉匠干劲十足。原本计划的工期一再提前，在夏季刚刚结束，就已经全部完成。 “大人，请宣布开炉吧。” 默里·查尔斯满面红光，看着眼前新建成的高炉，心中成就感十足。即便身为一名炉匠，一生之中能建成的高炉也不会太多，每一个，都浇灌了大量心血，也都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开始吧。”西蒙点点头，他此时心中也有些感慨。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数月，今天总算是开始了自己计划中工业化的第一步——冶炼钢铁。 事实上，冶铁工业所冶炼出的‘铁’，并不是纯铁，而是广义上的铁，主要分为三大类：即熟铁、钢和生铁，三者含碳量依次增加。 一般高炉炼出的铁都是生铁，碳含量超过2%，熟铁含碳量则小于0.02%。 当然，无论生铁还是熟铁，都不是他需要的最终成品。 钢，才是。 在历史上，没有现代化的条件下，炼钢基本上分为块炼法、炒钢法和灌钢法三个阶段，后者依次比前者更加先进。 块炼法且不说，炒钢法就是将生铁加热到半液体和液体状，然后加入铁矿粉，同时不断搅拌，利用铁矿粉和空气中的氧去掉生铁中的一部分碳，使生铁中的碳含量降低，去渣，即可获得钢。 但炒钢法中碳的含量不好控制，经过优化，把生铁先炒成熟铁，然后用液体生铁进行增碳，以获得钢料，则称为‘灌钢法’。 炒钢法被灌钢法淘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含碳量不容易控制。而灌钢法只需把生铁和熟铁按一定比例配合好，加以熔炼即可获得，更加简单。 好在，这一点对西蒙来说，并不是问题。 在这之前，他就用虚幻画面进行了全程模拟。 从最开始的原料添加比例、助熔剂添加量、原料添加时机、鼓风速率等，一直到生铁出炉，炒钢时矿粉添加的时机和比例、搅拌速率、搅拌时间、搅拌手法等等，甚至是钢材检验，都推演出了最佳流程。 所以，即便负责搭建高炉的‘总工程师’，也因为第一次开炉而显得有些紧张的情况下，西蒙也信心十足，宣布开炉的声音显得沉稳、镇定。 工人们得到命令后，开始不断用推车加料，点火升炉。 同时，在炉体底部，多个风嘴也在连续鼓风。 一切时机和用量，都在按照西蒙编写的‘操作手册’严格执行。 在高炉内，反应正在发生。 包括料的加热、蒸发、挥发和分解，铁以及其他元素的还原，炉料中非铁氧化物的融化、造渣和生铁的脱硫，铁的渗碳及生铁的形成，炉料之间的热交换等等。 炼铁，本就是一系列物理化学反应的总和。 “矿渣出来了！” 一段时间后，在出渣口观察的工人喊道。 西蒙顿时精神一震，这意味着铁水已经熔炼出来，不出所料的话，现在正沉在炉底。 助熔剂石灰石与碳共同作用，不仅将铁矿石的主要成分还原为铁，还能与杂质形成可分离的钙盐。熔炼一段时间后，熔点较低的一些金属和杂质就会以矿渣的形式（像熔岩一样）排出，而炉渣排出也意味着生铁已经炼成。 “快，打开出铁口，把铁水引入炒钢锅！” 工人们虽然都提前培训过，可毕竟是第一次实际操作，西蒙也有些担心因为失误，对最终的成品造成影响。 由于炼出来的是生铁，含碳量高、熔点低，即便是用木炭作为氧化剂和热量来源，在添加了助熔剂的情况下，也能得到融化的铁水。 当然，若能把木炭换成焦炭更好，不仅炉温更高，焦炭还有炉料的骨架作用。 可焦炭是煤炭1000c的高温干馏而来，就现阶段而言，黑石领还远远无法具备这样的条件。 其实用煤炭也能达到需要的高温，可煤炭中有害物质含量太多，无法用于炼铁。 打开出铁口后，铁水经过流道直接流入炒钢锅内，期间工人们不断搅拌，同时加入精矿粉。 此刻生铁中的碳逐渐失去，其中的硅、磷、硫也不断氧化，最终，当按照操作手册完成时，就得到了可堪一用的钢。 “停下来吧。” 不得不说，第一次熔炼很成功。 至少在整个流程上，基本都是在按照虚幻画面模拟出来的最佳流程进行。 得到的钢材需要检验，炉体也需要检查，在炒钢结束后西蒙随即宣布停炉。 旁边炉匠一脸喜色，工人们也欢呼起来。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炒钢锅中的铁水意味着什么，可他们却共同努力，在这个小镇内，做成了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西蒙则想的更多。 在他眼里，这只是完成了自己计划中的一小步，炼出的钢材也只是勉强前期够用。想要得到强度更高的合金钢、工具钢等等，则必须建立转炉或者有蓄热室的平炉，甚至是能加入镍、铬等元素，制成高性能钢材。 只是，想要完成这一切，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 等到磨具内的铁水冷却后，西蒙开始检验钢材质量。 受限于眼前条件，自然不可能检测屈服强度、抗拉强度、伸长率、冷弯性能这些指标，他准备直接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砍！ 用同一种砍刀，分别在采购的几种钢料和才炼出的钢面上劈砍，对比痕迹深浅。 最终的结果很振奋人心，这种用炒钢法炼出的钢材，至少在硬度这个指标上，几乎达到了百炼钢的水平。 “看来我猜的没错，男爵大人您果然神秘无比，不仅知道贤者们都会叹为观止的真理，连炼出的铁也比铁匠们花费日久锻打出来的钢更加坚硬……这一切，您都是从哪里学到的呢？” 在他还没来得及高兴时，一个他不愿听到的声音刚好在耳边响起。 果然，没有附加不得涉足禁区这个条件的恶果逐步显现出来，西蒙想。 他完全没想到，原本看起来准备苦学一番的海岸明珠，竟然完全没有身为一名学生的自觉，不仅经常‘逃课’，反而把自己当成了黑石领的一员，经常随意在小镇四处闲逛，好奇心之大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若非现在需要保密的地方并不多，且都有严密的守卫，这家伙可能早就把小镇的一切了解了个透彻。 第33章 开始 “简单的事情我一般天生就会。”西蒙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与他一贯稳重的贵族形象有些不符。 罢了，这家伙打不得骂不得，现在即便想赶走也没办法送回去，接下来小心防备这位海岸明珠就行了。 “……”没料到得到这么个答案，妮可拉愣了一下，接着就笑出了声，“您可真幽默，可我并不觉得，数学、自然也能天生就会，您觉得呢？” “……”西蒙没说话。 好在，对方似乎知道不可能得到答案，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反而指着试验钢，脸上带着好奇问，“您用它是想打造兵器吗？” “算是吧……” 虽然主要是为了制造蒸汽机，可除此之外，火枪火炮也需要这种钢材，说是打造武器也没错。 “可您的士兵并不多，为了几件兵器而搭建一座高炉，这并非划算的买卖。”海岸明珠说着，突然凑近了过来，“我猜，您是不是准备做什么新东西？” 我去，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这都能猜到！ 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您的双眼告诉了我答案。”对方眼睛很亮，似乎想要看穿眼前的人，“在喜欢的事情上，您总是格外认真。”她说着，再度靠近了一些，“而这一次，您是最认真的。” 你是微表情专业毕业的吗！西蒙心中腹诽不已，他突然对能否防住对方有些不确定了。 有些不太习惯被人靠得太近，他招来工人，把试验钢抬走。 炼钢不容易，特别是从人力物力准备、材料处理、高炉搭建，到炼钢出炉一整套环节下来，每一步都不容有丝毫差错，即便试验所用的钢材，也能打造好些零件，自然不能浪费。 还没等他想到用什么说辞糊弄过去时，老远就见到首席顾问快步走了过来，匆忙行了一礼，“大人，我们往各地派出去的眼线陆续传回消息，大量霜风骑士队伍已经在各地登陆，南境的低地海岸和白浪湾沿线都传出了霜风骑士肆虐的消息。”说到这里，他语气总算平缓了下来，“秋猎，已经开始了！” “两条海岸线都有？”西蒙略显奇怪地问。 在南境地区，低地海岸和白浪湾沿线，是比较平缓的两条海岸线，且近海地区海况较好，没有什么暗礁，比较适合大型船队登陆。所以，一直以来，只要霜风的秋猎舰队入侵南境，必然会在其中之一登陆。 今年的不同在于，两条海岸线都传来了对方登陆的消息。 难道对方把舰队全都派到南境来了？ 不可能，相比较之下，王都地区更加富庶，就算要单单掠夺一个地方，王都地区是首选才对。南境因为距离近，可登陆的海岸线长，最初几年一直是首选，已经有被薅秃的趋势。 在这样的情况下，按理来说，对方不可能继续薅南境的羊毛。 “河口地区和闪光平原呢？有什么消息没有？”两者分别在王都地区和北境，四条海岸线之中，霜风一般会任选其中之一二，轮换着来。 一是相较一个王国的国土来说，只要没有倾尽全力，兵力毕竟有限，第二则是考虑到，即便是割韭菜，也需要个生长的过程。 对方却摇摇头，“还没有传回来。” 虽然没得到消息，西蒙还是有种预感，今年的秋猎或许和往年有些不同。 就是不知道这个变化，对自己和黑石领来说，是好是坏。 想到这里，他的紧迫感更甚了，好在上次运气好，碰到铁锤城铁匠会发生丑闻，导致自己招到了数十名成熟铁匠。在他们的努力下，这段时间打造火枪零件的速度很快，预计再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卫队所有士兵都能做到人手一把。 届时，自己花费重金所打造的火枪队，也将初具雏形。 即便如此，西蒙还是觉得不保险。 燧发枪虽然威力强大，远非寻常刀剑可比，可毕竟装填速度太慢，射程也不远。如果在野战上碰到数量更多的骑兵，只需一个冲锋，在对方冲过来之前，最多也只有两到三次的射击机会。 特别是在战场那种紧张环境下，卫队那群没经历过战争的新兵们，也许一发都打不中。 所以，他需要多一道，不，两道保险。 火炮……和，乍药包。 后者早已作为秘密武器，在火药工坊内制造出了十几个。 可考虑到这玩意引爆慢，位置固定，能用到的场合比较苛刻。 只有火炮，才是制胜法宝！ 而这，也正是他花费了巨大精力，令小镇具备炼钢能力的原因之一。 用自己炼出的合格钢材，直接浇灌成型火炮。 “您看起来并不担心？” 正当他思考时，似乎觉得被冷落，冷不丁的，海岸明珠的声音再度响起。 “有吗？”他不置可否。 “我看得出来。” 我去，你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嘴上却说道，“我为什么要担心？” “强大的霜风骑士，不仅铁岭受到荼毒，即便远在海外的群岛和海岸，也都敬而远之……”说到这里，她再度凑了过来，“您说过，黑石领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那么，这个力量是什么呢？”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小了一些，“难道，这和您准备做的新东西有关？” 好吧，总算不是读心术。 若是那样就太可怕了。 对方终于猜错，让他喘了口气。 准备做的新东西自然是蒸汽机，暂时和保护黑石领的力量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想到对方迟早会见到，他也没刻意隐瞒，“一种能喷出天火的武器。” “什么？”海岸明珠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仅是因为对方竟直接说了出来，还因为……喷出天火？ 天火是凡人能掌握的？ 在海岸地区，有些地方会出现常年不熄灭的地狱之火，也没见谁能将其掌握，更遑论虚无缥缈的天火。 “您是在逗我吗？”即便不想告诉自己，也不需要刻意欺骗吧。 “……”男爵耸耸肩，“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上帝都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不相信也没办法。 第34章 炮管 有了可堪一用的钢材，打造火炮的计划自然提上日程。 事实上，最简便的方法，是用钢水直接浇灌出炮坯，再用镗床镗孔，不仅速度快，打造出来的火炮合格率也高。 可想要得到能在钢面上钻孔的镗床，却需要蒸汽机作为源动力。 现在的问题是，已经没有打造蒸汽机的时间了。 所以，在蒸汽镗床出来前，他只能采用老办法。 用铁匠的铁锤，一锤锤敲打出来。 想要单单靠捶打成型一门火炮，不仅工序繁多，钢材的厚度也不能太大。 人力，毕竟有限。 事实上，西蒙费尽心思，甚至不计体力消耗，不断用虚幻画面全程模拟炼钢流程，力求在现阶段条件下，炼出最好的钢材，这便是原因之一。 为的就是在保证不炸膛的前提下，将火炮壁厚降到足以用钢板捶打出来的程度。 不得不说，虚幻画面很好用，在铁匠们打造前，他已经模拟了数百次，在火炮壁厚和使用次数之间，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值。 用这个厚度钢板打造的火炮，既不会太过耗时费力，也不会因为太薄导致可使用次数太少。 …… 第一批钢材炼出来的第二天，小镇的铁匠工坊。 锻铁炉烧得正旺，一块一指粗、数掌宽、双臂长的钢板，在里面被烧得通红。 数名经验丰富、力气最大的铁匠，正在准备工具。 他们都是从铁锤城来的铁匠，因为最近火枪零件已经趋于饱和，在火炮计划提上日程后，为了让他们能按照自己设想的步骤打造火炮，西蒙早在几天前就将他们抽调了出来。 锻铁炉里，一直到两块钢板被烧至红热，西蒙才沉声下令。 “开始吧。” 铁匠们点点头，将钢板放在了专门的u型金属模具上。 这种模具是一种半圆形的凹槽，在将钢板放上去后，不断捶打中间部位，因为铁板中部是被架空的，所以越是捶打，铁板中间就会逐渐下陷。而且敲打铁板的锤子也不是普通货色，而是一种特制的球面锤，这样才能更好的加工。当然，金属在脱离高热热源后，温度会极快降至室温，所以需要不断加热捶打，循环往复。 这是一个非常耗费体力的活。 经过不断捶打，铁板慢慢变成了u形，铁匠们在捶打过程中，还不断变换铁板和模具的相对位置，铁板在锤子和模具的作用下逐渐向内弯曲。经过长时间的捶打，铁板的两侧逐渐趋于合拢，最终变成一根铁管。 到了这里，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 接着是第二步，精修铁管。 铁匠们往已经成型的铁管里穿入一根均匀的圆铁棒，铁棒的直径决定铁管的口径。不断重复之前的操作，不断加热捶打，直至铁管上合拢的痕迹消失。当然，这个时候他们用的不是球面锤，而是凹面锤，凹面锤起到的作用和模具相同，需要不断变换位置，用大锤不断捶打，使铁管逐渐成型。 经过长时间捶打，铁管原本重合的边缘缝隙消失不见，大小和厚度也达到了预想设计，这个时候再用普通的平面锤对铁管进行定型。经过一番整形下来，得到满意的铁管后，就可以将铁棒取下来了。 两个步骤下来还不算完。 铁棒取出后，接下来还要加工铁管内部。 这个步骤就需要另一种装备了，那就是车床和镗刀。 当然，因为只是精修，需要的力道不大，铁匠们使用的是脚踏式的木制车床。至于镗刀，则是西蒙用炼出的钢捶打、淬火，继续提高硬度后加工出来的。只是这种方法只适合打造一些小工具，用于加工铁管内壁的镗刀正好合适。 踩动踏板，随着镗刀转动，不断摩擦着铁管内壁，一些不平的地方逐渐通透、平直。在这个过程中，西蒙还会提醒铁匠们添加润滑油，以降低摩擦阻力。 加工的铁管并不是前后一般粗细，而是前粗后细，较粗的一端为炮尾。 炮尾需要密封，原理与加工铁管类似。 首先取一根直径与炮尾相当的短铁棒，将其中一端捶打到直径与炮管内径相当，再将其安装入炮尾。接下来的步骤则同样是不断加热锻打，令其合拢痕迹消失，最终将炮尾密封起来。在这之后，再次精修炮尾底端即可。 这三个步骤完成，基本上就得到了一根比较合适的炮管。 当然，即便是前几个步骤，也不是一天能完成的。 在火炮计划开始后，西蒙几乎每天都往返于铁匠工坊和城堡之间。 并非他不想当甩手掌柜，而是几个铁匠虽然都是熟手，可都从没打造过炮管，他只能全程在旁指导，避免浪费钢材。 单单打造炮管这一步，数名铁匠轮流干，也足足耗费了三天时间。 当成品出来时，西蒙心中感慨万千。 天知道，为了在这个几乎零基础的地方打造火炮，他费了多大的劲。 现在总算要见到胜利的曙光了，若非数月以来上位者的经历，已经能逐渐控制情绪外显，他都要热泪盈眶了。 “这就是您说的，能喷出天火的武器？” 这种时候，怎么会少了什么都恨不得看一眼的海岸明珠。 事实上，在这几天时间里，对方就一直问个不停。 西蒙也不是没想过将她挡在铁匠工坊外，可对方既无法炼出所需的合格钢材，也没有黑火药配方，即便回到逐日港找铁匠打出这样的铁管，也是废铁一块。 如果霜风骑士没有光顾到黑石领，这玩意不会用，她也永远不会知道，黑黝黝的铁管是如何喷出天火的。 如果小镇被光顾，这样的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毕竟，仅仅打造一根铁管，对成熟的铁匠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技术难度’。 “我可记得，你不相信来着。”西蒙先是调侃了一句，接着略显神秘地说，“当它会派上用场的时候，自然会喷出毁灭敌人的天火。” 妮可拉撇了撇嘴，她如何听不出对方话语中的调笑之意。 可她并没有灰心，从小到大她都很耀眼，许多事情都是一学就会，她相信，凭借自己的观察学习，总有一天能独自弄明白这一切。 第35章 意外 合格的炮管打造出来后，西蒙再度往铁匠工坊补充了几名铁匠。 其中一部分继续打造炮管，另外一部分，则开始火炮的后续工作。 打造出炮管并非万事大吉，想要不至于用几次就炸膛，还有一道重要工序——制作加固炮管的铁箍。 铁匠们将一块合适长度的铁块加热，捶打成长方体，再将其捶打弯曲，使其首尾相接，形成一个铁环。 整个火炮需要多道铁箍，这是保证火炮不炸膛的关键所在。 铁箍制作好之后，并不能立即使用，这是因为铁箍并不平整，无法平滑的套在炮管上，需要使用特殊工具加工其内圆。 处理好铁箍之后，就可以将其箍在炮管上。 进行这一步时一定要预先加热，然后再将其箍在炮管上，因为热胀冷缩，等铁箍降温冷却后就能牢固的固定在炮管之上了。 不过，由于炮管前粗后细，所以铁箍很难到达炮尾，这时候需要用冲击工具，使其向炮尾移动。在这一过程中，铁箍会逐渐收紧，以达到为炮管加固的目的。炮管的不同位置都需要箍上铁箍，尤其是炮口、炮尾和炮管的中央部位。 需要注意的是，其中两个铁箍比较特别，它们除了加固炮管的作用外，还有各自不同的用处。 其中一个是作为炮耳使用，用于调整火炮的角度。这个铁箍加工比较麻烦，需要选用稍长一些的长方体铁块加热，然后在铁块中间‘凿出’一个孔洞，接着使用工具将其拓宽，直到能套在炮管上为止。 另一个则是为了固定炮尾，防止炮管在发射过程中脱离炮架。 等到前面的工序完成，接下来就是最后一步，加工炮口。 这一步同样需要加热，当然，只需加热炮口，待其红热后取出，然后用锤子将炮口锤成喇叭状，并锤平整，确保铁箍不会掉下来。 到此，火炮的炮体就算是制作完成了。 这也是火炮整体制作中，最为耗时费力的环节。 在这之后，就是制作用于固定炮体的炮架。 炮架主要用硬木制作，其中的金属零件也由铁匠工坊包揽。 早在炼铁厂投产前，西蒙就画好图纸，在小镇木匠铺下了订单。 为了不至于耽误火炮组装，他还在周围其他几个小镇雇佣了几名熟手木匠，帮助木匠铺完成炮架制作。 所以当火炮炮体完工时，木匠铺里，早就摆好了数具已经做好的炮架。 由于是用硬木制成，炮架重量有数十公斤，在结构上，大致可以分为车轮、主轴、炮尾架和俯仰装置四大部分。 其中，只有俯仰装置是全金属部件。 用来制作炮架的木材最好是橡木、桦木、硬枫或者榉木等等，由于小镇北部就刚好有一片橡树林，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没有使用普通木材，是考虑到炮架上没有任何反后座措施，大部分后坐力都需要炮架本身来吸收，因此整个炮架必须做得非常坚固。火炮的后坐力通过炮耳传递到炮架上，推动炮架向后移动，为了防止后座时炮尾架插进地面折断，西蒙还格外嘱咐木匠们把炮尾架的底部接地处做成了滑撬状。 此外，为了保证在通过恶劣路面时车轮不至于损坏，他还让铁匠们在轮子上包了铁皮。 事实上，西蒙也考虑过有方向调节装置的炮架，可那不仅会增加炮架重量，还会使炮架制作变得复杂。 综合这个世界战场环境和使用效率来看，可以调节射角已经足够。 况且，即便需要改变射击方向，也只需多几个人搬动炮架就可以了，并不会变得很麻烦。 除了炮架外，炮刷、推弹器、退弹杆和清膛钩等工具自然必不可少，这些物件制作也很简单，都被他一并交给了木匠铺。 等到火炮整体组装起来时，看着自己辛苦日久的杰作，即便还没见识到它怒吼的样子，西蒙依然双眼发亮。 他从零开始，打造出了一尊战争之神。 即便，它看起来还比较原始，可怒吼时的威力，却远非这个时代的人们所能想象。 正当他满意的看着眼前这尊虽然看起来做工粗糙，却浑身散发着暴力美学的滑膛炮时，一道人影急匆匆的冲了进来。 “大人，卫队训练场出事了！” …… 在见到飞鼠的惨状时，雷诺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声，意识都模糊了瞬间。 该死，真该死！ 自己还是大意了！ 此时他恨不得中弹的是自己，好过心中的无限愧疚。 自从当初男爵大人带来火枪，并任命他为火枪队队长后，他就踏踏实实的按照《射击训练手册》，带领卫队士兵们辛苦训练。 最开始，因为大家都不熟悉这种新武器，数量也少，所有人只能轮流练习，也都按照手册规定，站在预定位置，向标靶射击。 在后来，似乎是男爵大人所说的‘产能’上来了，火枪装备数量越来越多，大家终于能不再围着仅有的几把火枪练习了，几乎人手一把。 在这时候，反而是标靶数量太少，导致士兵们只能轮流使用。 最开始，大家还严格按照手册要求，在一人射击完成后去读靶过程中，任何人严禁射击练习，哪怕是其他标靶都不行。 可渐渐地，由于这个规定使大家的训练次数太少，他们遵守的次数越来越少。 因为士兵们都觉得，靶场很宽敞，自己在对着其他标靶射击时，弹丸绝不可能打到另外的标靶上去。 可凡事就怕万一。 今天，大家照例训练时，飞鼠在二号标靶位练习完去读靶，与此同时，向三号标靶位射击的士兵却并没有按照手册要求停下来，而是继续练习。 本来两者可以相安无事。 坏就坏在，似乎是被什么惊扰到了，对方射击时手抖了一下，导致弹丸大大偏离了预定方向，竟然直接命中了正在读靶的飞鼠！ 若非飞鼠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当时可能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雷诺毕竟是队长，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 他只见对方左手臂似乎失去了支撑，已经弯折成不规则的形状，整条衣袖上都是血液，此时左手正握着右臂肩膀，在地上疼得不停打滚。 顾不得心中的后悔、愧疚，雷诺在按着对方，防止伤势扩大的同时，立刻朝身后的士兵们大吼。 “快去！去找男爵大人！” 第36章 手术 “发生了什么？”西蒙问。 “男爵大人，训练场出事了，有人意外中弹！” “中弹？” 西蒙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按照自己的训练手册，只要不是故意胡乱射击，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有些难以想象事发时是什么情况，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立刻作出安排，“你马上回去，与其他人用担架把伤者抬到室内，过程中必须动作小心，注意按压伤口，防止失血过多。”说完补充了一句，“告诉雷诺，让他稳住伤者，我马上就来。” 说到担架，还是他当初组建卫队时，顺手命人做的。当初也是考虑到，在战争过程中，需要有救治伤员的装备，担架自然是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酒精、纱布等都有配备。 若非没有专业军医，他都准备制作一些简易手术器械配给卫队。 在士兵领命离开时，西蒙接着吩咐亲卫，让对方去将小镇医生叫过去。 做完这些，他自己则以最快速度赶回城堡——取手术工具。 他自然不是专业医生，魂穿前也从没接触过这一行，可架不住熟悉啊！ 这几个月以来，为了加深对虚幻画面的了解，他做过无数次实验，其中一部分就是在虚幻画面中解剖自己，观察身体中是否存在某种异变。 想要实现这一点，自然需要满足预设条件，即准备一套齐全的解剖器械。 解剖刀、肋骨剪、夹钳……甚至连破颅骨的锯子都有！ 这些经历，令他对人体的了解，几乎抵得上专业的医生了。 当然，除了医术之外。 不过考虑到枪伤属于外伤，并非专业的内科病症，只需要清理伤口、缝合，对于熟能生巧的他来说，并不存在多大的‘技术问题’。 而且，他还提前命亲卫去找小镇医生，一是为了防止出现其他意外，二也是在缝合伤口后，让对方开一些防止感染的药。即便他对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抱什么希望，也总好过没有。 一路上没有停歇，当他挎着一个写着加号的木箱赶往训练场时，立刻有士兵将他引导到了伤者所在的房间内。 事实上，不需要引导他也知道在哪里，伤者的惨叫声并未断绝，只是声音很沙哑。 进入房间时，一群人正围着伤者飞鼠，其中雷诺和另外一人正按照他的要求按压着伤口。 房间内的人见到他，立刻让出一条通道。 “男爵大人！” “是男爵大人来了！” “快让开！” 雷诺刚好抬起头看到他，“男爵大人，我……”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西蒙抬手阻止了他。 此时不是细究事情原由的时候。 旁边小镇医生也在场，好像是叫什么凯南·乔伊斯，因为在医术上有独特造诣，在镇上还算比较有名气。 他似乎已经观察过飞鼠的伤口，“大人，我听您的卫兵说，伤者是被一种指头大小的箭头射进胸口，看位置并未伤到要害，可箭头陷入太深了，我没有办法取出来……”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他伤得太重，基本上没救了。” “不会的！”雷诺心中一紧，他看向西蒙，“男爵大人，请您救救他！” 虽然这件事跟他没有直接关系，可如果对方因此而丢了性命，他也难以原谅自己。 西蒙向他点点头，算是安抚，接着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木箱，里面的一切顿时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一把把外形精致，看起来有些相像却又并不相同的小刀、夹钳，还有一些其他无法辨别作用的工具，几乎将整个木箱装满。 “大人，您这是……”凯南好奇问。 “用这些工具，取出箭头。” “可这会扩大伤口，让他的伤口感染得更快。” 事实上，在以前秋猎期间，他曾救治过一个受到箭伤的骑士，为了给对方取出箭头，他冒险用小刀划开伤口，虽然最后缝合了起来，可对方接着伤口大面积感染，很快死去。 经过这件事，他再也不敢贸然用这种‘非常规’的方法了。 遇到外伤者，也只是清洗伤口、包扎、上药，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所有用具都要消毒，这样会降低感染的风险。”男爵准备的同时，解释了一句。 “消毒……那是什么？” “呃……就是要清洗干净，上面不能有脏东西。”说着的同时，他正用酒精涂抹在伤口周围。 难道这样就能避免感染？ 凯南有些难以理解，他当初也曾将用于划开伤口的小刀清洗干净，光洁如新，可最终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 西蒙没有继续为他解惑，此时他已经完成了术前准备。 木箱中的器械，已经用煮沸消毒法消过毒，并且里面还有一双用猪肠制成的手套，可以说，这样的手术条件已经做到了现阶段的极致。 而这套器械首位被服务者，正是意外受了枪伤的士兵飞鼠。 ‘开始吧！’ 选了一把手术刀，用眼睛扫了一下下刀的部位，然后，干净利落的把锋利的刀子顺着伤口扎了进去。 或许是伤口的疼痛令飞鼠的承受上限提高，也或许是长久的惨嚎令他没了力气，在没有用麻药的情况下，对方只是抖动了一下，就没有了其他反应。 为了用最小的额外伤口取出弹丸，西蒙的操作异常小心，甚至连每一次切割多少都心算过才下刀。 器械消过毒也并非万能，可以想象在这个时代的预后条件下，即便他此时做的再好，飞鼠也有很大感染的可能。 不断轻轻划开伤口，最终在找到弹丸后，再用夹钳小心取出来。 “铛！” 随着一声弹丸与盘子清脆的碰撞声，在场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即便再没有医学常识，也知道异物如果一直在体内，绝对不可能好起来。 取出弹丸后，接着清洗伤口、缝合、上药、包扎，一顿操作如同行云流水，即便再苛刻的医生，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特别是旁边的凯南，看的有些脸红。 天知道，他当初为了取出大小差不多的箭头，将伤者割开了多大的伤口。 他完全难以想象，男爵是如何只开几道小口，并在一团模糊的血肉组织之间，精准找到那枚圆形箭头的！ 他也没想到，作为贵族的男爵大人，竟是一名出色的医生！ 太不可思议了！ 第37章 解剖图谱 “好了，都出去吧，伤者需要休息。” 处理完伤口，西蒙继续观察了一会，在确认暂时无大碍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大人，飞鼠他……”雷诺忐忑问。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了。”没有过多解释，即便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也无法保证不会发生感染，“安排几个人，轮流照顾他，注意不要碰到伤口，换药时一定要轻柔。” 在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如果发生感染，存活的几率极其渺茫。 这个时代打仗，但凡受伤都不是小问题。 由于战场环境非常恶劣，且没有什么靠谱的手术方法，都是非常简单的包扎方式，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 俗话说砍伤捅死，被刀捅伤一般比砍伤要严重，除了直接大出血而死的以外，一般几天到一两周内，大多数都会死于伤口感染。 这是因为捅伤伤口更深，更难愈合，感染的后果更严重。 如果能得到比较好的护理，环境相对卫生，伤口经过清洗缝合上药，会极大的有利于康复。可由于没有抗生素，如果发生感染，继而引起全身发烧，局部就会坏死，同时还会伴有腐臭的味道。 在这个过程中，伤者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势不断恶化，直至最终多脏器衰竭而死。 想想就知道，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如果没有全身发烧，只是局部感染，则有很大几率会生还。命有了，接下来还要集中全力对付局部感染，这个过程也非常痛苦。因为伤口如果创面很大会反复感染，化脓的话，必须要及时挤出，如果表面长好了皮，但内部有脓，则必须切开放脓，而这样做又要面临再一次感染的可能。如果再次感染，可能会致命，因为大多数人会很快死于败血症。 疼痛在这个阶段也会摧残一个人的意志，在没有麻药的时代，伤者大都会崩溃。 所以，飞鼠能否渡过难关，现在谁都无法确定。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这时候，西蒙才有机会询问事故的情况。 雷诺闻言，低声解释道，“您在训练手册中，明确规定禁止射击读靶同时进行，可他们觉得太浪费时间了，所以……”他捏紧了拳头，眼中满是自责，“都是我的错！我早该阻止他们的！” 西蒙立时明白了。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却并没有责怪他。 事实上，他当初写上这一条，纯粹是照搬过来的罢了。 而他自己，并不太认同。 训练场的靶子他也见过，相互之间距离已经足够远，确实不需要在其中一个读靶时让其他所有靶位都停止训练。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训练场的意外事故处理完了，可对西蒙来说，事情还远未结束。 最首要的，就是卫队虽然已经建立起来，却还少了许多配套单位。 其中一个，就是医疗院。 当然，就现阶段而言，只需要几个军医即可。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放在了还在沉浸于刚才行云流水的手术，尚在沉思的小镇医生凯南·乔伊斯身上。 “凯南先生，我想聘请你兼职卫队军医，一应酬劳参照市政厅官员，不知你可愿意？” 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凯南似乎才反应过来。 “您要雇用我？”他惊讶问。 “是的。”西蒙笑着点点头，“另外，想必你对我刚才的手术方法很感兴趣，如果愿意签订契约，你将会得到一份人体解剖图谱。” “人体解剖……图谱？！” 听名字，并不难理解，应该就是描述人体各个器官组织的图谱。 这样的东西，事实上他也有一份，来自于他自己行医多年的总结。 可因为实践太少，这个时代用尸体研究也是不大不小的禁忌，他的那一份极为简略。 他虽然感兴趣，却一直苦于没有办法将其完善。 如今听闻男爵所言，再想着对方刚才干净利落的操作，他顿时双眼都亮了起来。 “乐意效劳！” 得到小镇医生肯定的答复，西蒙顿时微微一笑。 第一步，顺利完成。 后面，他还计划着，在凯南和他几名学徒的基础上，再加上自己提供的一些划时代知识，逐步建立起小镇医疗院，兼顾卫队和镇民的医治工作。 除了医疗院的规划外，还有另外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这个世界并不太平，无论是在预期计划中，还是即将面临的秋猎，都有极大可能发生战事。 只要是战斗，士兵受伤必不可免。 在下一个士兵受伤后，如果不想继续听天由命，就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了。 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抗生素。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曾经见到过一副二战美军的宣传画，上面写就是—— 感谢青霉素，伤兵可以安然回家。 这种抗生素，甚至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战局。 合成抗生素现在不用考虑，现在基本没有条件。 而天然青霉素，就是唯一可以实现的。 它非但是第一种被发现的抗生素，还拥有高效、低毒、应用广泛等优点。 想到就做，还要尽快。 黑石领必须尽快补上这块短板！ …… 第二天，在城堡后花园的实验室里，西蒙就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用于青霉素的实验制取。 在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品。 有用玻璃杯装着的乳白色汁液，一些霉变的橘子、馒头，黑色的炭粉，碳酸氢钠的水溶液，一种无色的植物胶…… “这些东西……用来作什么？”一旁妮可拉不解地问。 在这之前，男爵命人打造能喷出天火的铁管，她虽然不怎么相信，但至少能看出是什么东西。 可现在，眼前摆着的这些认识或不认识的奇怪物品，她完全看不出来有什么作用。 比如霉变的橘子，天知道，这东西连饥饿的平民都会嫌弃吧！ 还有黑炭粉，除了用来烧，她想不出还能做什么。 她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懂对方了。 “这些东西本身自然没什么作用，可通过一些特殊方法，用它们制取出来的药物，却是可以比肩金币的好东西。”西蒙笑了笑，没有阻止对方旁观，甚至于，他还准备在制取过程中让她打下手。 如果说打造火炮她还能看出点什么，那么，制取青霉素，就可以完全不用担心。 这玩意，已经算是比较有‘技术含量’了。 第38章 青霉素 制取青霉素，需要用到的材料比较杂。 其中，玻璃杯里装着的乳白色汁液，是用芋头煮成的汁混合米磨成的汁，用来作为培养基的溶液。 霉变的橘子和馒头，自然是为了提取青霉菌。 说起来，由于找遍了城堡也没找到发霉的橘子，这两种材料还是管家巴特带着几名侍从，在小镇里挨家挨户询问最终找到的。 黑色的炭粉则可以吸收青霉素，在提纯青霉素的时候使用，与炭粉类似作用的还有菜油、醋酸水和碳酸氢钠的水溶液。 无色的植物胶则是琼胶，也叫琼脂，是一种提取自海藻的多糖，广泛用于制作各种饮料、糕点、软糖等各种食品，正好城堡中就有存货。 至于琼脂的作用，则是用来作为病菌的培养基。 做完所有准备后，西蒙就开始制取青霉素的实验了。 当然，按照惯例，在开始之前，他还是用虚幻画面模拟了数遍，以减少在实施过程中操作失误的可能。 第一步，收集青霉菌。 在橘子或馒头霉变的部分，大批生长，呈蓝绿色，形状像一把把大扫帚的，就是青霉菌。 收集也很简单，只是需要比较有耐心。 西蒙拿了根消过毒的玻璃管，取过一个霉变的橘子，用干净的竹签小心翼翼的将发霉的部分挂下，令其落入玻璃管中。 “你看，就是这样，注意手不要碰到发霉的地方，不要撒在外面，来，你也来试试。”示范了几次后，西蒙再稍稍指导了几句，就把事情交给了海岸明珠。 原本，她就自告奋勇来着。 对方一脸兴奋的接过，好在学得快，很快就上手起来。 “是这样吗？”她侧脸问。 “对，你做的很好。”西蒙笑着点点头，同时自己也拿起另外一根玻璃管和竹签，“挂下来的霉变物如果装满，就用那个玻璃杯里的水混合起来，倒进装满白色汁液的器皿里，注意倒的水不要太多。” 尽管足够小心，能够挂下来的青霉也注定不会太多，将它们放入培养溶液里，就能繁殖起足够的青霉菌。 除了青霉菌外，他还需要一种病菌，用作对最终成品的药效实验。 这种病菌正是葡萄球菌，原本就是最常见的化脓性球菌，所以只需要在伤口溃烂的地方挂下脓液就可以了，当然，也是由管家巴特在小镇一名不小心被菜刀割到的倒霉鬼身上取下来的。 之前准备的琼脂，正是葡萄球菌的培养基。 基本上，真菌培养需要等待一周左右的时间。 这段时间西蒙长期驻点观察，防止其他细菌进入培养皿，造成实验失败。 …… 在西蒙一头钻进制取青霉素的实验里时，凯南·乔伊斯在签订契约后，也如愿以偿得到了男爵命人送来的‘人体解剖图谱’。 与他预想中一张图纸不同，男爵大人命人送来的‘图谱’，竟然是一本厚厚的书册！ 天，难道对方将所有动物的解剖图谱都放在里面了吗！ 还是说…… 他小心翼翼的翻开第一页。 入眼所见，是一副人体全图。 这张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比较精致一些，连一些重要器官的位置都没有标注。 难道这就是男爵大人所说的解剖图谱？ 带着疑惑，他翻看了第二页。 第一部分，骨骼系统。 附图是一张人体骨架图，并且将其标注为五个部分，颅骨、躯干骨、上肢骨、下肢骨。 凯南顿时感兴趣起来。 他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翻。 在下一页，竟然整页都是颅骨图谱，上面的标注更是密密麻麻。 额骨、顶骨、枕骨、蝶骨、上颌骨、下颌骨、泪骨、泪囊窝、眶下裂、鼻中隔、下鼻甲、梨状窝…… 天，这是对人体骨骼了解到何等程度，才能制作出如此精细的图谱！ 凯南完全难以想象！ 而这，仅仅是颅骨部分。 想到这里，他快速往后翻，想要印证心中的某种猜测。 一页页过去…… 后面接着是腰椎骨、颈椎骨、胸椎骨、椎骨连接、胸廓、肩胛骨、肱骨、手骨、腿骨、足骨，每一部分都类似于颅骨，单独介绍，具体到最小的一块骨头，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以上，仅仅是第一部分。 在后面，还有关节与韧带系统、消化系统、呼吸系统、泌尿生殖系统、心血管系统……甚至于，他还在最后一部分，看到了大脑图谱！ 看着那些密密麻麻，却完全不知道是何含义的文字，凯南只觉得自己有些发晕。 在以前，他曾听闻过一个神话故事，讲述的是人类的起源。 故事中，人类的祖先，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灵所创造的。 现在他觉得，或许只有那位造物主，才能把人类的身体了解的如此透彻吧！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如此珍贵、难得的图谱，男爵大人是如何获得的？从何而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源自于无数次的解剖练习。 …… 时间慢慢过去，一周后，眼看培养皿中青霉菌繁殖情况喜人，一个个灰绿色的菌团密布，他开始准备着手提取青霉素了。 “终于要开始了吗？”海岸明珠兴奋地问。 西蒙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即便事前已经模拟了数十次，他仍然有些紧张。 能否成功提取出青霉素，对他和小镇来说，都至关重要。 “来，帮我把纱布搭在漏斗上，拿着在木桶上方。”西蒙取出一个特制的大玻璃杯，除了同样消过毒之外，在玻璃杯底端，还有一个被封住的小孔。 接着他将培养皿端起，小心翼翼的将长满青霉菌的培养液，通过漏斗过滤后倒入玻璃杯中。 全部倒进去后，将准备好的菜油加入，搅拌均匀。 静置一段时间后，玻璃杯中的液体大致分为三层，最上面的是溶于油的脂溶性物质，中间的是不溶于水，也不溶于油的不溶性物质，最下面的是溶于水的水溶性物质。 因为青霉素是水溶性物质，所以只要取出其中水的溶液就可以了，即有青霉素的水。 通过玻璃杯底部的孔，西蒙可以很轻易的得到青霉素水溶液。 当然，此时得到的溶液仍有杂质。 接下来，要再从这个青霉素溶液中剔除不纯物质。 做法是，把青霉素溶液注入已经煮沸消毒过的炭粉里，再次搅拌，炭粉会将青霉素吸收进去，再将炭粉放入另一个玻璃杯，注入煮沸过的纯净蒸馏水，不纯物质就会被洗出来。 接下来倒入用醋做成的酸性水，青霉素是弱酸物质，不会溶解于酸性水，通过这些步骤，进一步去除碱性不纯物质，最后一步是倒入碱性的苏打水，即碳酸氢钠的水溶液，这样青霉素就会从炭粉里溶解出来，然后流出的就是高浓度的青霉素溶液了。 “这就是您说的，比肩金币的药物？”看着玻璃管中的无色液体，海岸明珠侧头好奇问。 虽然一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可西蒙说过的比肩金币的药物，她却深深地记了下来。 “现在还不是，还有最后一步。”西蒙摇摇头，纯净的青霉素是提取出来了，可在没有进行药效实验前，谁都无法保证一定成功。 “还要做什么？”对方有些不解。 西蒙没说话，他把之前培养病菌的培养皿取了出来，然后将制取的青霉素分别在各个菌团中滴入进去，接着目不转睛的看着。 青霉素之所以能既杀死病菌，又不损害人体细胞，原因在于青霉素所含的青霉烷能使病菌细胞壁的合成发生障碍，导致病菌溶解死亡，而人和动物的细胞则没有细胞壁。 所以，只要葡萄球菌被溶解，就证明制取出来的青霉素有效。 妮可拉得不到答案，只能同样在一边看着。 两人就这样几乎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在这摆满瓶瓶罐罐的实验室里，略显怪异。 如此过去了一段时间，正当妮可拉百无聊赖，准备说些什么时，她突然发现，在刚才男爵取出的布满一团团黄色的器皿里，被刚才比肩金币药物滴入的地方，竟然逐渐出现了一个个圆圈，并且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那是什么？” 还没等她的再一个疑问得到解答，旁边的男爵已经高兴的笑出声来。 对方转头对她说，“我们成功了！” 妮可拉有些茫然，这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