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别拿我当坐骑》 第一卷:问药 第一章:妖城 妖城今天久违的乱作一团,事情是这样的。 本来妖怪城这两年的生活是朴实而又祥和的,十分适宜养老。这么说听起来确有几分荒谬,但实际上,妖界这两年的发展实在是跟不上时代前进的步伐,有志向的年轻妖怪都各自出城去奔前程了。比如其中事业发展最好的要数隔壁山头的黑熊精,本来长得五大三粗、黑的实在是没脸见人的黑熊瞎子,竟然摇身一变,直接成了观世音手底下的公职人员,从此升职加薪实现熊生梦想已如同探囊取物,实在是羡煞众妖。 如今还留在妖怪城的,大都只是些老弱病残,一众老妖怪们从凑到一块就喜欢拉扯些家长里短。天气热了就相约去山沟子里冲凉,还能顺带互相搓个背。天冷的时候就各自变回原形,围着牛粪火就成一个圆圈圈烤土豆吃。 年岁长了,半点儿风浪都掀不起来,以至于连妖怪城的口号都变了。城门口挂着一道鲜艳的横幅——“平平淡淡才是真”。 但这一天,向来平淡的妖怪城却平地里刮起一道邪风,因为要城里竟然来了一个灰袍老道。那老道手持太极麈尾拂尘,肩背桃木剑,脚底下迈着四四方方的八字步,气势凛然——这还了得!简直就像是沸水入了滚油,刹那间劈里啪啦乱窜飞响。 且不说尚在闲扯淡谈养生的老妖怪们,那一群年轻的小妖怪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团团围上去,红着眼睛呲牙咧嘴往那老道身上扑,伸出鲜红的长舌,威胁似的要去咬他。 老道却面色坦然,看也不看一把抓住那红舌头扯出两尺长,绕着那小妖的脖子缠了两圈,抬脚轻轻一踹,就将那小妖蹬了个屁股朝天。 小妖怪一边解自己的舌头,一边哭唧唧的委屈:“呜呜呜你……你怎么打人啊?” 老道扭过头,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和善模样,笑着开口,说出的话却一点儿都不可亲:“请问这城中最热闹的坊市位于何处?快说!不说我就要杀人了!” 有胆大的给他指了路,老道便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一众妖怪跟在他后头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瞧,这下有好看的了,看咱城里来了个什么人!” “是会杀妖的道士啊!” “我看是妖道……” “可我听说妖道也会挖妖精的心肝肺来吃,呜呜呜好可怕啊你们看我的舌头嘛……” 灰袍老道皱着眉在坊市中寻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了一块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风水宝地,他二话不说从袖中掏出一张半人高的矮桌,再一挥袖,桌上登时摆满了一堆青灰色的小果。 老道深吸一口气,神情陡变得十分坚定,激情叫卖道:“玉灵果,卖正正经经的玉灵果喽!吃一个治病,吃两个保命,吃三个直接立地飞升做神仙喽!” 周围围观小妖纷纷以头抢地。 众妖谁不识玉灵果大名,玉灵果乃是妖难得的补品,难遇的灵物,但任谁也不能将这堆丑了吧唧、蔫巴巴、皱巴巴的青果子同那没见过的玉灵果联系起来。 这老道士明显是来卖假货的嘛! 众妖当即纷纷前去围观,一时间妖气森森,群魔乱舞。 老道皱眉在一个小妖屁股后头踢过,十分的不耐:“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去,将家中有钱的大人们叫过来!” 小妖们虽然道行尚浅,但是一个个好歹也活了百八十岁,那里被一个人类这样呵斥过,全都气的口中直冒毒气,利齿又忍不住在口中纵横交错,恨不得扑上去将那老道士咬成粉末,将他的血肉全都吞吃到肚子里去。 只有先前那个被他扯了舌头,又踹了屁股的小妖怪怯怯地开口道:“大、大仙,你不能在这里卖货,请问您这是正品吗啊不,请问您有执照吗?没有执照的都要被执法者抓起来吃了的!” 老道士冷漠瞥眼:“哼,执法者,我怕他的吗?他若有钱我还卖他几个果子尝尝鲜,若没钱还来闹事,我就让他没有好果子吃!” 老道自觉说了一个巧妙地双关语,心里尚略有几分得意,哪知他话音刚落,平地里便起了一阵妖邪的黄风,周围小妖们顿时一团慌乱,口中叫嚷着“执法者来了”,便四下逃窜,大致是想寻一个有利的地理位置,来仔细瞧这场“执法者抓假货贩子”的好戏。 空中隐隐约约多了一丝腥臭气,有沉重的锁链拖在地上哗啦作响,一道漆黑高大的影子在黄风中隐隐浮现,身后粗长的蛇尾来回摆动,十分可怖。 老道被黄风迷了眼,好容易定睛瞧仔细了,脸色却猛然大变,二话不说卷起铺盖就跑,简直怂的要命。 围观的小妖简直目瞪口呆,觉得这道士说大话简直跟放屁一个样。 身后妖风又起,追上来的妖怪张着血盆大口怒吼道:“你敢跑!” 老道士已然逃了,他肩上扛着一个破布袋子,里头装满了玉灵果,噼里啪啦乱响,身上洗得发白的灰道袍被风吹的鼓起,整个人简直十二分的落败。但他脚下生风,速度极快,已经逃窜出去好长一截,口中还嘿嘿怪笑,回道:“敢跑的,敢跑!” 底下围观者逐渐增多,将前路几乎堵得水泄不通,老道士脚下重重一踏,鸟儿般的轻轻跃上屋檐,身后巨大的蛇妖自然穷追不舍。 毕竟人的脚力哪能比得过妖怪,尽管那老道士体力过人,也不免被追得口中发苦。他抽空从破袋子里摸出两个青巴的丑果子,看也不看的朝身后甩去,叫道:“喏,请你吃果子,求求你别追我啦,白费力气,毕竟我可是你追不到的人啊!” 蛇妖:“……” 他愤愤的抹了一把脸,刚才那老道士等扔了两个果子,准头竟然厉害的很,正正砸到他脸上,炸成一朵花,摔得稀巴烂。 蛇妖终于不耐烦了,他怒吼一声,口中长舌吞吐,嘶嘶作响。又将铁链高高抛起,一把就将那灰袍老道士的后颈钩住。那道士竟也是个厉害人,在此紧要关头竟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巧妙地灰色道袍扯下,连同装着玉灵果的破袋子一起,远远的甩在身后。 道士得了空,又往前跑的飞快,偏偏嘴上仍是不停歇,叫骂道:“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妖怪,不就是贪图我的宝贝果子吗,都给你不就完事儿了!” 房顶上的风呼呼作响,道士将宽大的外袍甩去,风将他的里衣吹得朝身后鼓起,紧紧贴在身上,仔细瞧过去,竟似是一个身材妙曼的姑娘。 第二章:千秋 蛇妖恨恨咬牙,本以为是来抓一个没有营业执照并且还卖假货的,现在看来,不但卖的是假货,而且现在看来连身份都是假的,她压根就不是道士,却是一个不知名的、胆大包天的女贼! 这“女贼”其实真名唤作琅千秋,她家里前些日子生了变故,如今才惶惶逃命至此。本想来妖城寻个熟人,搞点儿行路的盘缠,却不想熟人没找到,她自己倒是差点儿身份暴露糟了大祸。是以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改头换面做些“小本买卖”。 琅千秋心中直道晦气,其实以她的本事哪里需要逃跑,便是真的要逃,速度也不至于如此之慢。若非身后追过来的恰好是个熟人,而她又恰好不能被认出来,何苦如此压抑身法。 一时不察,琅千秋正正撞上一堵肉墙,来人黑衣挺拔,面如冠玉,风将长发微微吹动,露出光洁漂亮的额头,鸦羽般的眼睫竟然在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十二分的潋滟。只是他淡色的唇微微张着,呆愣愣的一把扶住琅千秋的肩膀,面上的表情大概唯有“二傻子”一词能够形容了。 琅千秋在逃跑途中被人拦住,却并不恼,眼中刹那间金光大作,拉着他飞快问道:“能飞吗?你学会飞了吗?” 她暂时将希望完全寄托于眼前这人,可这人却实在不是一个悟性高的,愣了一刹那才认出琅千秋来,缓缓摇头道:“尚未。” 琅千秋以手抚额,心中连叹三声,苦笑道:“聂冷川啊聂冷川,我来来回回教了你那么多遍,便是三岁小儿现在都已经能飞起来了,你倒好,现在还堪堪只是能扑腾一下。” 无法,只得拉了他一起跑。只是本来要以一个人的脚力跑赢那蛇妖已非易事,身边再加上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琅千秋忍无可忍,单手在脸上抚了一把,干脆恢复了本来面貌,也不再压着身法,她脚下一朵金光乍现,人已经飘在了十丈之外。 琅千秋换回了本来样貌,她身后三千青丝迎风飞扬。白嫩的面上仍是一张笑脸,半点看不出现在是在逃命的途中。只是她眉心时不时有赤红的火焰痕迹闪过,显示出她此时心中大概并不是那么的平静,聂冷川忍不住偏头盯着她瞧,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聂冷川当然不会知道,琅千秋已经在心中将他骂了千百遍,这位仁兄没有半点自知之明,真是白瞎了他有一个牛逼哄哄的身份,也白瞎了她所给予的厚望。话在嘴边荡来荡去,琅千秋还是忍不住掐着他的胳膊道:“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可是真龙啊,请问你见过不会飞的龙吗?” 聂冷川被她掐了,却也并不恼,只是缓缓摇头道:“我何止没有见过会飞的龙,便是真龙,我这也是头一遭看见。” 琅千秋:“……你赢了。” 话说琅千秋这个人,咱别的且不说,这人的天赋倒真是一等一的好,以往修炼的时候同门的师兄姐妹们,哪个不是鸡鸣则起,鸡寝才眠,只有她琅千秋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儿,仗着师傅的宠爱,到处游手好闲,声色犬马,扎势得很。可便是如此,年年的修炼检测中,她都必得魁首 琅千秋冷哼,这样的天赋,也怨不得师傅拿她当手心里的宝。 本着“莫生气,咱打不过就跑”的良好美德,琅千秋当年的课业里头,修习的最好的一门便是“御风而行”。此时也不例外,便是带着聂冷川这么一个大活人,不过几个回合,他们便已经出了妖城,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琅千秋得意洋洋的拍聂冷川的肩膀,笑道:“瞧见了没,你以后不但得学飞,还得飞的像我这么快、这么好,知道了不?” 聂冷川认真点头,漂亮冷峻的眉眼倒瞧出了几分乖顺的样子。 琅千秋劣根顿起,正打算好好戏弄他一番,却有一道声音幽幽传来,仔细听还抖来抖去的:“停停、停下来了吗?” 琅千秋一震,连忙定睛瞧去,好一会儿才在自己脚腕上看见一道金环,原来是一条拇指粗细的,金灿灿的的小蛇。那小蛇只有尾巴尖勾着她的脚腕,剩下的身子翻着肚皮躺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的半死不活。 稀奇!实在是稀奇!琅千秋抖抖脚,一时间竟不知道这条小蛇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聂冷川毫不留情地指出:“你被跟踪了!” 小蛇抖了抖,红豆豆似的小眼睛四下瞧了瞧,浑身一抖就准备要溜走。 琅千秋一脚踩上它尾巴尖,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道:“你是那个执法者派来的?” 琅千秋冷着脸的样子确有几分可怖,尤其是她身边还站着一条活生生的真龙,浑身上下气势凛然,小蛇缩着身子想逃,奈何尾巴尖被一“恶人”踩住,半分动弹不得。 它抖了又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道:“人家、人家本来只是想买果子的嘛!先扯了人家的舌头,踹了人家的屁股,现在又踩人家的尾巴尖呜呜呜……” 呵,原来是先前妖城里那个呲牙咧嘴的小妖怪。本来这幅场景应该是很怪异的,但琅千秋偏生看出了几分可怜的感觉,她一挑眉毛,慢慢的松了脚。 小蛇得了空,立刻稍稍躲到里聂冷川远点儿的地方,将自己紧紧盘成一个蛇阵。 琅千秋又抬脚了,她虚空里比划几下,觉得大小刚刚好,于是对聂冷川说:“我瞧这小妖怪不怀好意,不如就一脚把它踩死算了?” 小蛇:“哇哇哇哇……”它又哭了。 聂冷川摇摇头,道:“问问它要干什么。” 琅千秋便踢它一脚,笑说:“瞧见了没,这位公子又不杀你,你躲他做什么?” 小蛇抽噎两下:“真龙谁不怕嘛!” 原来这小蛇先前听见琅千秋吹嘘玉灵果如何如何,便动了心思,大概想买两个尝尝鲜,哪知道执法者真要掀她的摊子。琅千秋二话不说跑人,它胆子倒大,竟然现了原形挂在琅千秋脚上跟了过来。 第三章:遇蛇 琅千秋当时忙着跑路,自然没发现发现身上多了一个小玩意儿。本来在她脱了道袍,扔了满袋子玉灵果的时候,这小蛇亦打算溜之大吉了,哪里能想到琅千秋竟一头撞在了聂冷川的身上。 它那时候还不知道聂冷川是真龙,只觉得这人周身气势斐然,竟压得它喘不过气来,晕头转向直想拜服。后来听他们两人说话,知道了聂冷川的真身,可这时候琅千秋脚下如飞,速度快的不似真人,它便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你这么个小东西,难道还想做蛇仙吗?” 小蛇晃着脑袋,道:“是家里头有病人,想要玉灵果来治病。” 琅千秋奇了:“这果子可贵,我不是说让家里有钱人来买的吗?” 小蛇很是不屑:“不就是钱吗,谁没有啊!” 说着便浑身一抖,身上细小的金鳞哗啦啦翻响,不多时竟落了满地的金沙。 琅千秋简直目瞪口呆,嗨,看不出来啊,这小妖原来还是一个小财主! 有钱不赚是傻子,琅千秋几乎立刻就动了心思,尤其还是在她从前大手大脚惯了,而现在却身无分文的可悲情况下。 她勾勾手指,金沙便立刻飞落在她手心,手指轻轻握了两把,再张开的时候,掌心里已经多了一叠漂漂亮亮的金叶子。琅千秋满意的微笑:“玉灵果是没有了,但是治病救妖嘛,我也是行家,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家里的那位病人?” 聂冷川拉住她,敛眉道:“再入妖城恐有危险。” 琅千秋大手一挥:“怕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和聂冷川对视一眼,重重点头,道:“前边带路。” 小蛇妖心事重重,觉得自己被人忽悠了。 它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带着不知底细的人回家了呢?可现在也没了法子,这两人一个道行高深,另一个还是真龙,哪个它都招惹不起。 小蛇妖带他们去的地方,并不像一般妖界那样乌烟瘴气。反而碧水青山,艳阳当空,有鸟儿鸣啼,十分婉转,是妖城难得的风水宝地,十分适合养老以及养病。 山水之间一片碧茵茵的草地,方方正正盖了三间木屋,小蛇妖一落地便化作人形,正是先前被琅千秋扯了舌头缠在脖子上的小妖怪。他头也不回的朝正中间那座最大的木屋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如意,如意,我回来啦!” 琅千秋却眼尖的注意到,那间木屋外墙上画了层层叠叠的符箓,门上还闩了一个巨大的铁锁。 小蛇妖刚一开门。屋内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啼叫,简直让人耳膜发痒。接着就有一道黑影直直射出来,砸在小蛇的脸上,原来是一只棕羽白眉的画眉鸟。它胡乱扑腾着,尖利的爪子在小蛇脸上抓出道道血痕。 小蛇妖却小心的将它收拢在手心,嘟囔道:“如意,你又不乖了。” 琅千秋跟聂冷川一同走过来,她看见这只画眉鸟不自觉眉心一跳,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画眉鸟不住的尖声叫着,声音却并不悠扬动听,带着些许沙哑,十分刺耳。 小蛇妖将画眉鸟捧高了给他们看,不好意思的说:“以前他不这样闹的,今天有些抽风了……” 他话音未落,手中便白光一闪,画眉鸟落地,变成一个只着里衣、披头散发的男子,痴愣愣的坐在地上。小蛇妖一惊,连忙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责怪道:“怎么又没穿外衣,着凉了怎办?” 小蛇妖年纪尚小,身高不过刚到画眉胸前,却轻轻松松将他抱起,且寻了一个十分慰贴的姿势,看样子是常做此事。 他一边抱着画眉往内室走,一边招呼着琅千秋他们:“二位高人,快进来给如意瞧瞧病吧。” 琅千秋却站在门前,似有几分踌躇。 聂冷川回头看她:“怎么?” 琅千秋有几分犹豫,道:“今日出门没瞧大黄历,诸事不顺,又遇着了一个以前认识的。” 聂冷川弯弯唇角,轻声笑说:“你倒是熟人众多,不去打个招呼吗?” 这话说的七分调笑,三分讽刺,琅千秋懒得同他计较。她从前过的何等风光,名山大川,万千世界哪里没走过一遭,去的地方多了。熟识的人自然也多。只是今日可巧,往常多年不见的人,今日一出门便撞上俩。 琅千秋沉吟片刻,终是没有扭头就走。 屋子里头很是宽敞,只摆了一张硬板子床,还挂了好几十只名贵漂亮的鸟笼。 他们进去的时候,如意已经梳好了头,也换了一身新衣裳,小蛇妖拉着他的手,面对面盘腿坐在床上。小蛇妖一直在低声说话,时不时在他头上摸一把,跟个小大人似的,如意却只是低着头。 等琅千秋走到跟前了,他才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紧紧盯在她脸上。 如意看了她良久,一双眉毛慢慢敛起,轻声道:“我以前见过……” 琅千秋眼皮一跳。 如意面无表情继续道:“跟你脸一样大的人。” 琅千秋脸黑了,她脸大? 聂冷川已经抱着肚子靠墙站到一边,大概憋笑到快内伤。 小蛇妖吓疯了,连忙解释道:“高人别介,如意他就是脑子不清楚,你脸也没有特别大的。” 琅千秋咽回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我姓琅!” 勉勉强强说服自己不跟他们这些小妖一般计较,问道:“你且说他怎么了?” 小蛇妖立刻吧嗒吧嗒掉了眼泪,一只手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另一只手还不忘紧紧攥着如意的袖子。他说:“如意以前最聪明了,会唱许多种的歌。有一次,他离开了很长时间,哥哥将他带回来以后,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见人就啄就抓,本来是自由的性子,如今竟然喜欢上了鸟笼子。 “他嗓子哑了,又忘记了很多事情,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也不记得我和哥哥。” 如意大概全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盯着琅千秋看,看的时间长了,又扭头去瞧鸟笼子,时不时痴然一笑。 第四章:至深 情到深处,小蛇妖忍不住嚎啕大哭:“如意我的如意啊,你怎么就忘了我呢?” 琅千秋缓缓吐出一口气,对聂冷川吩咐说:“你替我去门口守着,无论是谁也不要放进来。” 聂冷川一挑眉:“万一有妖怪要将我撕碎了吃进肚子怎么办?” 琅千秋横眉冷对:“你是真龙,妖界哪有那么多不要命的敢对你下手?” 聂冷川一想也是,于是认真的点头,粲然一笑,说:“来了也不怕,总归他们都打不过你。” 琅千秋以前是见过如意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只是一直画眉鸟的样子。 她那个时候尚年幼,又从小被人宠坏了,十分的娇纵,是最招人讨厌的那一类小孩。 师傅有一次去京城办事,路上也带了她一同修行。她从小在山上长大,只偶尔在山下的小镇子里游戏玩耍,哪里见过像京城这般繁华的地方,是以刚一落地,在休息的客栈里还没坐稳屁股,她就硬扯了师傅要出去玩。 京城里贵族众多,那些世家公子和纨绔子弟大都喜欢提笼架鸟,四处游玩,向别人得意地宣扬自己今天又得了一个什么名贵的新品种。 京城人养鸟的种类十分多,最受欢迎的要数画眉、百灵和布谷等,因为这些鸟儿善歌唱,除了自己的叫声以外,还能学别的鸟儿叫。若有人能将一只生鸟驯养到能唱十几种曲调的,那可真是十分体面又骄傲的事情了。 养鸟的除了日日要溜鸟以外,还要让他们习斗让他们学习打架,打赢的鸟儿自鸣得意,振翅高鸣,愈加奋勇向前,叫声也会比别的鸟儿更长一截。 琅千秋自然觉得十分稀奇,吵着闹着要师傅带她去看鸟。 鸟市上熙熙攘攘,一水儿都是极名贵的鸟笼,处处有鸟儿啼叫,十分的热闹。琅千秋简直看花了眼,不知道想买上一只什么鸟。 师傅笑眯眯地摸着她的头顶,道:“我家小千生的这样漂亮,自然是要养一只画眉咯。” “为什么呀?”画眉鸟周身棕羽,只有两个眼圈各为白色,状似两道白眉,一直延伸向后到颈侧,并不十分亮眼。 师傅笑说:“画眉鸟这个名字,可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给它取的。很久以前战乱的时候,这位美人为了躲避纷争,隐居到深山之中,她每天都要在附近的一座石桥下,以水为镜,照镜画眉,将两道眉毛画得弯弯的,十分漂亮。一天,有一群鸟儿飞过石桥,它们看见这位美人在画眉,也照着学,用尖喙画对方的眉毛,不多时,竟也学着画出了两道‘白眉’” 琅千秋眼睛亮亮:“它们就是画眉鸟吗?” 师傅点点头。 琅千秋立刻嚷道:“那我也要一只画眉鸟。” 师傅的眼光自然是毒辣,不多时,他们已经停在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身旁。说他朴素,其实都有些夸张,因为他真的极其潦草。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打了许多个补丁,又像是许久未洗,蒙了极厚的一层灰,只有一张脸还算干净,一双眼睛也晶亮的散发着青年人的朝气。 他手上落着一只极漂亮的画眉鸟,比寻常的画眉体型大些,周身棕羽缎子一般的闪着光。画眉鸟婉转吟唱,嗓音高昂清脆,是难得一见的极品。青年周围不单站了他们两人,还有许多穿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各自手中提着漂亮的鸟笼,和青年形成鲜明的对比。 青年并没有用笼子困住画眉鸟,他每每一扬手,画眉便朝天飞去,在空中盘旋几圈,又会乖巧的飞回来,似是对他极为留恋。 这一番表演让周围人都齐声喝彩,连师傅也盯着那只画眉鸟瞧。 琅千秋说:“师傅,你看这只画眉好看不好看?” 师傅点点头,说:“好看。” 琅千秋又说:“那我就要这只鸟!” 师傅却并没有答话。 有许多人喜欢这只画眉,他们挥金如土,出了极高的价格去买,青年一时间被那些巨大的金额砸的晕头转向。 “不、不卖的,只能租、租给哪位老爷作表演……” 琅千秋立刻急了,不住的拉扯师傅的袖子。她那师傅自小惯着她,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此刻被她这样磨着,自然立刻就要去买鸟儿。 “驾驾,都让开——” 突然一阵喧闹声,人群都被惊得似流水般散开。有宝马拖着香车,是哪位富家公子出门游街来了。 那马夫一扬手上马鞭,高高在上道:“小子,我家小主人看上了你的画眉,你开个价吧!” 青年惶惶站在原地,仔细拢着画眉,仍是道:“大人,鸟是不卖的……” 马夫鄙夷一笑,道:“不卖?不卖你带着它到鸟市上来,是来炫耀的么?告诉你,我家小主人看上了你的鸟,是那小畜生的福气!” 说着,他便一马鞭抽过来,青年吃痛,手上一松,画眉鸟被那马夫捏着翅膀捉了个正着。 马车内,有人重重咳嗽两声,哑着嗓子,却十分傲慢,道:“王二,仔细伤了我的鸟儿,莫要再废话了!” 说着,他便伸出一只苍白的发青的手,施舍般的洒下厚厚一叠银票。 青年连忙扑倒在地去捡,银票上沾了泥土和鸟粪,他也全然不在意。 王二驾着马车要走,他连忙跌跌撞撞朝前跑两步,连声叫着:“如意——如意——” 琅千秋已经潜意识里觉得这只画眉鸟是自己的了,从来只有她骑到别人头上的分,哪敢有人抢她的东西,实在是岂有此理。 琅千秋简直大怒,她二话不说跳出去,一脚踹在马脖子上,将那马车踢翻。先一拳打的那马夫门牙翻落口鼻流血,又一把从马车的废墟中将那贵公子扯出来,琅千秋眼一横,轻蔑一笑:“呵,我道是谁,原来是个病痨鬼!” 等琅千秋打也打了,揍也揍了,她师傅才慢悠悠地开口,劝道:“小千,适可而止。” 琅千秋很是不尽兴,仍是在那公子脸上狠狠来了一拳。周围人群早已四散逃去,只有一两个好事者还在一旁围观。 师傅过去将琅千秋拉起来,手腕一翻,就多了几个沉甸甸的金块。他不顾那公子吃人般的眼神,仍是温温和和一笑,道:“小徒顽劣,这是打伤人的赔礼……不过,依在下所观,我徒儿出手并未过重,可见公子以后还是得常锻炼,强身健体才好。” 第五章:好事 那公子本身就病怏怏的一个,被琅千秋砸了马车,又打了脸,这如何能忍?他吐出一口血沫,狠狠道:“你们……还有那个臭卖鸟儿的,你们大胆,我国公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话说的可就不太妙,还不等琅千秋发作,那原先还算是温顺的画眉鸟像是惊了一般,骤然挣脱了出去,尖利的喙上有黑光闪过,速度极快朝那公子脸上啄去,竟是要生生将他的一对演眼珠子啄瞎了去。 琅千秋大惊,连忙伸手去拦,要做宠物的鸟儿若是沾了人血,那可不太好收拾了。 师傅却眼疾手快地将她拉在身后护着,袖袍一卷,那画眉鸟原地扑腾两下,立刻就没踪影,只剩下三两只羽毛慢悠悠的从空中飘落下来。 琅千秋伸出脑袋一瞅,看见那病痨鬼的公子虽然没被啄了眼睛,却仍是被那画眉鸟在眼角下咬去一块血淋淋的皮肉,立刻在心中大呼可惜。 那公子被吓傻了,大喊大叫着“妖怪”,慌忙逃命而去。 琅千秋朝他跑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道:“师傅,就这样让他跑了没事吗?” 师傅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门,道:“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妖怪。小千和我,可是灭妖除魔的卫士呢!” 琅千秋于是立刻表示放心。 强买强卖的公子跑了,那青年立刻捧着银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他慌张的四下望着,却并没有在地上或是哪里看到他的画眉鸟。他怔怔抬头看过来:“如意……我的画眉鸟如意呢?” 师傅拉着琅千秋并没有答话。 他目光迷离望向手中厚重的一沓银票,喃喃自语道:“大概是飞走了吧……飞了也好,自由自在的,总好过跟我一起吃苦……” 琅千秋跳出来,道:“你现在该如何?你收了那病痨鬼的钱,他指定得找你麻烦!” 青年捏着钱的手指紧了紧,垂下头,低声道:“家有老母病重……这钱,得留着!” 留就留着呗,反正师傅还给了那公子那么多赔偿金,总归他又吃不了亏,琅千秋心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便放心的拉着师傅回了客栈。 到了路上,琅千秋扯着师傅的袖子,问道:“师傅师傅,你收了那只画眉鸟是不是?它是个妖怪是不是?” 师傅很是惊讶又很是佩服的样子,奇道:“咦,小千,你现在眼力见长啊。” 琅千秋十分不好意思,害羞道:“都那么明显了,徒儿若再看不出来,以后怕是要丢饭碗儿了。” 师傅哈哈大笑,在琅千秋的脑门上拍来拍去,道:“若以后丢了饭碗,师傅养你一辈子!” 笑笑闹闹走了一阵,遇见了一个饰品摊子,琅千秋突然眉梢一凛,压低嗓子道:“师傅,有人跟着我们……是妖怪!” 师傅正给十分高兴得给琅千秋挑发带,他手上拿着一截绯红色的发带,上面绣了颗颗雪白圆润的珍珠,十分的美丽,在琅千秋头上来回比划,闻声也不在意,道:“莫慌,那妖怪又打不过你师傅,怕是跟着那只画眉鸟来的吧。” 到了歇身的客栈,酒足饭饱之后,师傅才一抖衣袖,将那只画眉放了出来。画眉鸟初一落地,便化做一个身形长立的男子,深棕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脑后,眉目修长,画出来一般的漂亮——果真是妖! 只是这只鸟儿脾气却十分急躁,只盯着琅千秋和她师傅瞧了两眼,就急冲冲的要往出跑。他不知道门上设了强劲的结界,才跑了两步就被狠狠弹了回来,摔了个狗吃屎,十分的狼狈。 师傅被逗乐了,笑道:“你这小妖怪,今日见我坐镇在这里,你竟还敢逃吗?” 那画眉鸟见逃脱不掉,便慢慢爬起来,壮着胆子道:“你这狂妄的凡人,还不赶紧将我放了,若让我师兄知道了,一口就把你脑袋给咬下来!” 琅千秋也觉得稀奇,以往跟着师傅降妖的时候,那些妖魔鬼怪哪个不是吓破了胆子,师傅单单是坐在那里,周身上下都有一种让妖魔俯首帖耳的气势,怎么今天倒遇上一个胆子大的,竟然还敢威胁师傅? 她绕着那画眉鸟走了两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恶狠狠道:“你叫什么名字,还不报上名号?” 画眉鸟被她一脚踢懵了,竟愣愣的答了她的话:“如意……我叫如意。” 琅千秋又道:“哼,你这小妖,可知我师傅是什么人吗?你如今面前坐着的这位,西岐凤鸣山的当家、战无不胜第一人、顶天立地的美男子、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就说的是我师傅本人了!” 师傅听得面红耳赤,十分害臊,连连摆手,小声道:“咳咳,夸张了夸张了……” 画眉鸟如意大惊:“琅泽……你是琅泽上君!” 琅千秋的得意洋洋:“看来你听过我师傅的名号。” 如意一振,整个人忽然扑倒在地:“琅泽上君,请听我一言!” 画眉鸟说来说去,无非说的就是想让师傅放了他。他说自个儿是个根正苗红的一代好妖怪,既没有做过恶,又没有害过人,平时也只是兢兢业业在在修炼,期望着哪天能够功德圆满,修成一代画眉仙。 “于情于理,您都不应该抓我!”画眉鸟如意如是说。 师傅听得一阵头大,琅千秋也听得一阵心烦。以往遇到妖怪杀便杀了,哪想今日撞上这么一个废话多的主。 “我上次修炼时一时不慎,走岔了气被打回原形,失了自保之力,差点儿被一只黄鼠狼吃掉,幸得有那个小樵夫相助。他虽是个凡人,家境又十分贫寒,可是他却将我照顾得很好。” 师傅问:“你是想要报恩?” 如意点点头:“我虽是妖,可也晓得知恩图报是理所当然的事。人世间的条条框框我不懂,但今日那人明目张胆的欺辱他,这我是看得出来的,若无我相助,也不知那些人会如何对付他。” 妖本不该插手人间事,报了这个人的恩,自会结了那个人的仇,可这画眉鸟既已提出如此说法,想必是将后果都想得一清二楚了。 师傅抬手一道金印打入他的身体,道:“你与我徒儿有些善缘,今日我便不取你性命。你往后切不可生事,一旦你作恶,这金印便会化作一道雷火……你若明白,便离去吧。” 如意立刻郑重地颔首,长长一拜后转身离开。 第六章:人非 琅千秋趴在窗子上往外瞧,看见他出了客栈后,一个黑衣男子迅速出现,那男子和如意寒暄两句,很是相熟的样子。 忽然间,那黑衣男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竟抬起头朝楼上一瞥,正正和琅千秋望了个对眼儿,目光冰冷,针扎一般刺得琅千秋浑身发麻。琅千秋心里一惊,猛然跳起,嗷嗷乱叫道:“师傅!师傅师傅师傅你看,他瞪我!” 师傅走过来将琅千秋的眼睛遮住,也朝下看去,奇道:“咦,竟是他?” 师傅一露面,那男子面上的表情立刻变成惊惧交加,琅千秋扒拉扒拉,把自己的眼睛又给露出来,道:“师傅,你认识他吗?” “偶然见过罢了,不过他在妖界也算的上是大名鼎鼎……难道他竟是那只画眉小妖怪的师兄吗?” 琅千秋转过头问道:“师傅,你说我和那个画眉鸟有缘份吗?” 师傅一顿,立刻道:“我瞎说的。” 他又赞道:“你方才对着妖怪,气势不错啊!” 琅千秋嘿嘿羞涩一笑:“都是师傅教的好。” 后来,师傅办完了事,他们很快就离开了京城,师傅没有再提起过如意,琅千秋渐渐的也就将这事抛诸脑后。没想到现在一晃快十年时间过去,她竟在妖城又见到了如意。 只是物是人非,十年的光阴并没有让他们各自变得更好,反而不断沉沦,在命运轨迹中扭转而成的漩涡之中挣扎不休,难以得到解脱。 琅千秋少见的重重叹了一口气,胡乱将陡然浮上心间的愁思吹散,强迫自己从回忆中走出来。如今在这间小木屋中,如意已经变成痴痴傻傻的样子,曾经那清亮的嗓子也哑了,也不知道在那之后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蛇妖仍是哭唧唧的,眼泪鼻涕在脸上一把糊,简直惨不忍睹,看的琅千秋心惊肉跳,连忙也寻了个理由,把不情不愿的小蛇妖糊弄出去和聂冷川一同守门了。 琅千秋在如意面前站定,凝神细看,他的元神并无损伤,这些年又一直被悉心照顾着,身体简直倍儿棒,一口气能爬八层楼。想了想,又伸手在他灵脉上一探,连师傅当年留在他体内的金印都稳稳当当的,没半点儿破碎的痕迹,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心智受损到这般程度。 琅千秋绕着他来回转了两圈,弯下腰和他平视,问道:“小画眉,你可还认得我吗?” 如意神色如常,对答如流:“记得嘛,你头这么大,我想忘也忘不了啊!” 琅千秋脑门上蹦出两根青筋。 她耐着性子,继续道:“你家里怎么这么多鸟笼子啊,你这么喜欢笼子的吗?” 如意回答的理所当然,顺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琅千秋:“我是鸟儿嘛,鸟当然都是要住笼子的!” 琅千秋立刻懂了,这果然是一只傻鸟! 索性不再废话,琅千秋直奔主题:“不记得我到也罢,那个小樵夫呢,难道你也忘了他吗?” 如意却不再答话,目光转向那些华贵漂亮的鸟笼,长长久久的沉默了。 琅千秋轻笑一声,也不着急,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了:“当年你被那小樵夫所救,急于报恩,我师傅不忍心做个恶人,给了你一个大好机会。怎么,也不过短短几年光阴,你就已经回了妖界,想必那个小樵夫如今过的不错啊?” 如意侧过了脸,琅千秋只能看见他眉梢在痛苦地抽动。 她心中已经一片明白,什么心智受损啊,全是装的!妖怪这种生物,可比人类强大多了,哪儿那么容易就被刺激成一个智障?这种情况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琅千秋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地准备要动手了。门外突然妖气大作,她警觉地回头,听到一阵锁链声哗啦啦作响,有人阴测测的威胁道:“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嚯好家伙,都撞到一块儿来了,琅千秋兴致勃勃地挑眉,道:“我今日初到妖城的时候,就觉得那个执法者眼熟,现在倒是全都想起来了,他就是你的师兄吧?我们以前都见过的,哼,他当时还瞪我来着!” 琅千秋以前可幼稚了,她专门给自己搞了一个小本本仇,有人敢欺负她,她全都给记到小本本上,有机会就要报仇,半点儿不肯吃亏,如意他师兄的大名,就在上面光荣的占了一页。 如今倒是真是冤家路窄,看来真如师傅当年所说,他们确是有些缘分的。 门外头小金蛇紧紧抱着那执法者的尾巴尖,嚎道:“不行啊玄音哥,你不能进去,里头有大仙在给如意治病呢!” 执法者一尾巴把他甩飞,回头骂道:“你还真是一个傻子!” 聂冷川门神似的守在那里,表情不善,就差在脑门上写四个大字:“闲人免进”。 他是真龙,就算还没有学会飞,他也依旧是龙,周身气息已足以让寻常妖怪退避三舍,执法者玄音一时半会儿摸不透他的本事,也不敢轻易对他出手。 这下好了,聂冷川抱着手臂,漂亮的黑眼珠子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冷漠,他道:“说不让进就不让进,有本事你闯来试试!” 他看上去气定神闲地样子,丝毫不畏惧玄音。 玄音手上的黑色锁链蠢蠢欲动,那锁链在他的操控之下,简直灵活的就像是另一条长蛇。现在出手绝非明智之选,可如意还在房间里面,而房间里的那个人,会坏了他的大事! 玄音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聂冷川偏头看向房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这房间里的那个人,绝对能把你打的嗷嗷叫。” 他反手一指自己,十分骄傲地样子:“而房间里的那个人,她是我的人!” 咦?咦?噫! 琅千秋本来在房间里听的有趣,现在却忍不住连连抚额,这货到底在胡说什么! 玄音也听不下去,他手上一震,锁链上黑气缭绕,长蛇一般游过来,直取聂冷川的咽喉。 聂冷川脚下一动,刚要有所动作,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半边,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没什么力气似的,只轻轻一握,就将那铁链牢牢攥住。门开的更大了,琅千秋笑眯眯地走出来,不动声色地将聂冷川挡在身后,笑道:“多年未见……玄音郎君别来无恙?” 第七章:玄音 玄音眉眼具寒,他恨声道:“竟是你,你还敢出现?我方才追你几条街,你跑得到快!” 他想要把自己的法宝拉回来,可没想到琅千秋手劲儿忒大,他愣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牵动分毫。偏偏琅千秋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说,方才白给了你那么多的玉灵果,咱们也算是两清了。” 玄音恨极,他眉梢抽动,冷笑道:“多年未见,你还是一般不成气候,也不知道琅泽上君如今可还安在,竟将你调养成这般模样!” 这下轮到琅千秋笑不出来了,妖果真是妖,尤其会捡人的痛处踩。她本以为过去了那么久,时间会冲淡一切,可被人这么恶意而又轻松的提起来的时候,她依旧会觉得喉头发紧,仿佛有万千苦水从心脏上流出来,将血液都凝结成冰。 只有聂冷川发现了她的异样,他目光落在她的背后,情不自禁伸手去揽她的肩膀,想让她安心一些,不再颤抖。 琅千秋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自己揪成一团的嗓子抚平,轻声道:“你明知道我师傅如今已经身陨,又何必说这些话来故意踩我一脚。” 方才被甩飞的小金蛇好容易回来了,他立马又去抱玄音的尾巴尖,嘟囔道:“哼,会来得正好,玄音哥你赶紧把私吞的玉灵果交出来,今天非得给如意把病治好了不成!” 琅千秋凉凉开口:“吃什么玉灵果啊,小妖怪,你的如意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救了!” 小金蛇瞪圆了眼睛:“没救了?那如意只是心智乱了些,怎么会没救了呢?” 琅千秋冷笑:“那你要问你的好哥哥玄音了。” 琅千秋这人尤其记仇,她本无意拆穿,可玄音惹火了她! 何为无医? 心上有伤,药石难救。 心伤若能轻易医好,又怎会名医难为? 如意已经化成白眉棕羽的鸟儿,在笼间不住的跳跃,不将外事放入眼中,十分安心又快乐的模样。 琅千秋方才只是想知道,当年那个不管自己身后事,一心只想报恩的小妖怪,到底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没有?他的恩人是否如他所愿不再受人欺辱,在妖怪的帮助下是否已经生活得十分幸福? 但现在琅千秋全想明白了,这些东西根本就不重要。 “当年你带他回来,你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玄音倚在门框上,目光中全是冷淡,他淡淡开口道:“如今他这副模样,已是他的造化。” 那时年幼无知的画眉鸟一心只想报恩,可他不知如何是好,女妖尚且能够以身相许,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妖怪能干什么?最多只是助人消灾,给恩人增些钱财,说的好听些,便是让恩人从此以后能够家和万事兴。 这事儿忒难,且有一些技术难度,于是如意便带着自己的师兄一同去寻他的恩人,尽管玄音那时候心里头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他们一同在村里最破烂的那户人家中,轻易地便寻到了那个小樵夫。彼时那个小樵夫因为收了恶少的银票,怕引来报复正惶惶不可终日,周围的邻居也怕受到牵连,一个个都着急忙慌的同小樵夫家撇清关系,路上遇见了都绕着走。 如意和他师兄的到来,对那小樵夫来说无异于救命稻草。尽管他对如意二人只知道一个名字,并不知道来历,可如意他们姿容昳丽,岂非凡人可比。乡野小民哪里见过这么精致的人儿,几乎要将他们当神人拜服。、 小樵夫当时神情恍惚,说他从前养了一只画眉鸟,也取了一个如意的名字,惊得如意当时便要表明身份,亏得被玄音拦住,只笑说是缘分。 先前被琅千秋打的那个病痨公子叫做王虎威,且说他被当着众人的面砸了马车,又被打的满口冒血,丢了两颗门牙之后,怎么也咽不下心里这口气。他在家中休养了两日之后,立刻便带人前来找事,他来回寻不到琅千秋师徒的踪迹,便将一口怒气全撒在了无辜小民的身上。 他们找到了小樵夫,二话不说便拆了他们家的大门,又对樵夫和他那老娘肆意羞辱,极尽辱骂,污他偷钱,要将他捉拿了去见官。可笑天子脚下,竟也会发生如此仗势欺人之事。 小樵夫恨极,可他手中既无权势,又实在是缺钱给老娘治病,只能将一口血水咽进喉咙里。 玄音不屑同人类牵扯,只冷笑作壁上观。如意却急了眼,当时就恼了,他隐了身形,跑到王虎威身后,给他裤兜里放了一个爆竹,直接便炸的他屁股开花。 王虎威屁股焦黑一片,泪涕横流,直呼邪门,被下属抬着回了国公府。 休养几日之后他又卷土重来,如意拿绳索拴在王虎威腰上,硬生生拖着他绕城墙跑了七七四十九个整圈,直跑的他伸出舌头呼呼喘气,口舌发麻,十二分的狼狈。 王虎威第三次来的时候,不但带了打手,还有些不入流的术士,这些术士修习道法,不是如意所能对付。玄音灵力高超,不忍见师弟吃亏,便出手将术士击退,又在高空之上现出巨蛇本相,隐在云里的身形隐隐绰绰,底下人不识,都直呼神龙庇佑。 自此,王虎威被吓破了胆,回去之后大病一场,身子骨更弱,果然不再滋事。 恩已报完,玄音便拉着如意想要离开,如意去同那小樵夫告别,表明自己身份,说自己正是先前他从黄鼠狼嘴边救下的那只画眉鸟,说自己的名字就是小樵夫取得,他这次来正是要报恩的云云。 小樵夫听的目瞪口呆,他怎么能想到自己这样的人,竟然跟山野精怪有了牵扯呢?他沉默地听了许久,到如意转身要走的时候,小樵夫却猛然拜倒在地,恳切如意救他老娘一命。 原来他娘眼盲,又重病缠身,已无多少时日可活,先前卖鸟得的银票都买了珍贵的药材,钱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所剩无多。他是孝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养育了自己二十年的亲娘就这样绝命了呢? 如意是精怪,又是来向自己报恩的,他料想如意一定有办法救人性命,便将希望全放在了如意身上。 第八章:难愿 如意十分为难,一方面他不忍见恩人痛苦,但另一方面,他又确实没有救人的本事。 也许师兄可以,如意便去求玄音,玄音却大怒,人的生死自有天命,他们妖精哪有本事改天换命,这样不但有违常理,更是给自己招祸。如意固执的要帮那樵夫,不肯同他回妖界,玄音一气之下便独自离开。 如意实在是想不出来法子了,他又现了画眉鸟的原型,与自己的恩人一同去街上卖艺。街上口耳相传小樵夫一家有神仙庇护,引得人人都前来观看,再加之京城玩鸟的风气大盛,世家子弟都出高价让自己的鸟儿同如意去学歌唱,一时之间银钱如流水一般流入小樵夫家的账本上。 如意看着自己恩人的过的一日赛一日的好,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可他日日歌唱,又间断了修炼,嗓子越来越受不了,时常会咳血。樵夫心疼自己的鸟儿,便每日上山花大功夫去采晨露,摘山里最甜的果子来喂养如意,这也让如意大为感动。 樵夫他老娘的身子总算是越来越好,除了依旧眼瞎之外,倒也还算硬朗,安享天年不成问题。樵夫家的生活也越来越红火,甚至有好人家的女儿上门来说亲。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收入又岂是他往日砍柴卖柴所得可比。 如意对自己的报恩十分的满意,他又准备像樵夫辞行了,可这回樵夫连他老娘齐齐拜倒在地,泪涕横流的苦苦哀求他再多留一段时日,他们清楚的明白,他们现在所取得的财富都是如意带来的,一旦如意离开,那一切都会化作乌有。 小樵夫向如意提出一个要求,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以后,他却越来越不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有钱算什么,一定要有权有势,这样才能做人上人!他要求如意想办法让他脱离农籍,变成贵族。 这事儿哪成,便是能成,以如意的本事也办不到啊。没办法完成恩人的心愿,如意陷入了莫大的痛苦之中 小樵夫变了脸色,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强求如意,他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愤怒,换上一副和善体贴的嘴脸,反过来竟然去安慰如意。 如意单纯无知,他哪里知道人是世上最贪婪的动物,比老虎还要凶猛,比恶狼还要狠毒。升米恩,斗米仇,一旦你满足不了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地索取,他们便视你为洪水猛兽,视你做仇敌。 小樵夫依旧带着如意在街头上表演,只是他时常会独自出门,如意每一过问,便会被敷衍过去。 终有一天,樵夫问如意说:“当时我从黄鼠狼口中救你一命,所以你是来报恩的不是?” 如意高兴的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既然这样,”樵夫脸上出现一个奇异的笑容,“我是不是向你提出一个你力所能及的要求,你就会实现我的愿望?” 如意依旧点点头,他不知道恩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樵夫自顾自说道:“你的嗓子很好,国公府的公子说,只要你将嗓子换给他养的鸟儿,就会引荐我去朝廷做官,这样我就能脱离农籍,从此做人上人,不再受人欺压了!” 如意连连摇头:“你不能这么做!” 樵夫理所当然道:“你是妖怪,平时又不会用到嗓子,我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再说,这是你欠我的罢了。”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术士,布下了庞大的捕妖阵,王虎威从从阴影处走出,病怏怏的脸上却笑得十二分张狂。 如意慌张的看向自己的恩人,那樵夫却后退一步,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这是你欠我的。” 周围火光骤起,如意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面孔。 “我去的时候,如意已经被他们捉住,强换了嗓子,我晚了一步。”玄音倚在门框上,淡淡开口,身后巨大的蛇尾却不安的四下摆动着。 金灿灿的小蛇妖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躺在地上来回打滚。玄音一尾巴抽过去,怒斥道:“起来,躺在地上像什么样!” 小蛇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怒哭道:“玄音哥啊,那群人类真是白眼狼,他们的心肠比妖怪还要狠毒啊!” 玄音冷笑:“人类本来从一开始就不会相信妖怪。” 自己的小师弟因为想要报恩才留在了人间,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也不知道玄音当时心中是何感受。琅千秋问道:“你去了之后,可见到了那个樵夫还有那个病痨鬼?” 玄音漠然道:“我把他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琅千秋了然的点头:“怪不得呢,你对凡人出手,定是遭了天劫,所以现在才会无法化形吧?” “不关你的事。” 确实不关她的事,琅千秋心想,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和聂冷川到这里走一趟,总不能只是为了听一个故事。 琅千秋迈步走进去,看见如意正在一只鸟笼里小憩,她出手快如闪电,一把就将这只可怜的鸟儿抓在了手里。 玄音和小金蛇都急了,想要冲过来,聂冷川却大剌剌站在门口,长腿一迈,就将路堵了个实在。他脸上笑容宜人,道:“我早说了,现在是不让进的。” 画眉鸟如意不住的胡乱扑腾着,琅千秋将它举高高,凑到自己脸跟前仔细观察,也丝毫不在意此刻她的面容在一只小鸟儿看起来是多么的庞大。 这画眉鸟又小,又乱抓乱扑腾,还扯着嗓子尖叫,琅千秋实在是头疼,她苦笑说:“你这小妖怪,如今竟喜欢以本相见人,还失了鸟儿的本心,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凝神看了片刻,又笑道:“你莫不是在想‘当什么妖怪啊,以后都不要做妖了,不若做一只笼中鸟儿,一生安康,喜乐自在’?” 画眉鸟一怔,扑腾得更厉害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难道真的给我猜对了吗?不是吧,你不会这么没志气吧,我记得你以前可是有一个极宏大的理想,想要修炼成画眉仙吗?” 如意从琅千秋手中逃脱不得,想要化形也被琅千秋牢牢压制着,只能不断忍受她的魔音穿耳。 “你当我乐意在这里跟你唠叨,”琅千秋恨恨道,“若不是收了那小蛇的金叶子,谁来这里浪费时间!” “说到浪费时间,早知道我当年就该让我师傅直接收了你,我师傅当年放你一马,哪里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没出息的!” “你也适可而止吧,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你又何必沉溺其中走不出来呢?你师兄因你毁了那么多的道行,那个小金蛇也不怕死的请我来给你瞧病,你莫不是想将他们都拖入泥潭中才开心呢?” …… 琅千秋最后下了结论:“过往都是浮云,该报恩的报恩了,该报仇了也报仇了,今后你们仨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才是正道!” 门外玄音和小蛇妖听的目瞪口呆,聂冷川挑眉笑道:“看不出来啊你,不显山不漏水的,说起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琅千秋横他一眼,洋洋得意道:“那是,以后你心理出了问题,我给你免费做咨询。” 聂冷川抿唇轻笑:“乐意至极。” 她将画眉鸟一把抛出去,小金蛇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接,看见如意已经被说的两眼发懵,翅膀发僵,不自觉心里头麻麻的。 琅千秋道:“我跟你们说啊,他这病啊,就是你们给惯的,你们在他跟前一直小心翼翼的这哪成?你们要带他向前看,培养一下新的兴趣爱好,走向新生活这才对,以后他要是还发病也别紧张,打两顿就好了。” “行了,我们走了,你们也甭送。”琅千秋笑眯眯地朝聂冷川招招手,又想起来似的嘱咐玄音道,“你没收我的玉灵果还在不在,没事给他吃两个,再烂的嗓子也该治好了。” 琅千秋又要开始逃命了,只不过经此一遭,她的心境倒开阔了许多。 蛇和鸟这样的天敌尚可共存,怎么到了人类这里,倒成了难事了呢?想来终归是如意如意,难如意。 聂冷川问:“你说那只画眉鸟真能走出来吗?” 琅千秋看着聂冷川,笑眯眯地笃定点头:“毕竟人活于世,所为的不是已经失去的东西,而是那些依旧陪在自己身边、并且会长长久久的走下去的人和事。” 她的目光一瞬间太过炽热而温柔,聂冷川一时间甚至有些恍惚:“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不,这句话不适用我。”琅千秋斩钉截铁,“人活为自己,这样才对!” 她拍拍聂冷川的肩旁,亲密的将脸凑过去,甜丝丝的笑道:“龙龙,你还没学会飞,这样是不行的呀,以后我遇到危险了,能救我的可只有你了!” 聂冷川陷入了沉思,他活了二十多载,前不久才知道自己竟然脱离了人的行列,本身竟是传说中的神龙,这事儿放到哪个人身上能受得了? 第二卷:寻龙 第一章:废青 如何能得到一条龙的宠爱? 首先你得具备一些优秀的特质,比如说端方、强大、美丽,呼风唤雨,招雷引电无所不能! 咳,扯远了,事实上那些特质都是龙所独有的,龙是迷人又危险的生物,从来没有人能得到龙的宠爱。 有人要说了,那我单恋行吗?龙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一门心思走到黑,永永远远地惦记着龙。 这其实也不行,早年有楚国贵族,名子高,封于叶,人称叶公。叶公好龙,每天哭唧唧的在家里喊“我要龙我要龙”,连家人都觉得这人实在是烦的一匹。 不过心诚则灵,终于有一天,叶公的心声真的就传在了龙的耳朵里。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这下可好,真龙圆溜溜的大眼就那么盯着叶公一瞧,给这家伙吓得滋哩哇啦乱叫,失其魂魄,五色无主。 这下你总该知道,人龙有别,相看两生厌。 总之约莫半年以前,琅千秋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条真龙。 那个时候,琅千秋作为凤鸣山一霸,日子却过的并不舒坦。师傅早年战饕餮于沧海,虽诛了那个畜生,却身受重伤,回来之后一病不起,不久便身陨于天地之间。西岐凤鸣山一时之间群龙无首,山上诸位长老纷纷跳出来,立刻将琅千秋架空。 自此,琅千秋这个正牌承人便孤零零的没了依靠,实实在在的做了好几年摆设。 那日阴雨初晴,琅千秋起了个大早去了后山炼场,你当她是积极的要去修炼?非也。后山炼场海拔极高,位于云海之上,常有清风拂面,流云环绕,白鹤翱翔,金灿灿的灵气飘带一般从天际泻下来,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这个时候若能抢先占到一颗云松,躺在厚实的松针之上睡上那么一个早觉,这岂非人生一大乐事?再加上清香扑鼻,连做的梦都是清透的味道,那叫一个舒坦! 琅千秋将此立刻付诸于实践,她仰面躺倒,金色的日光柔和的倾泻于她的脸庞,琅千秋美滋滋的准备进入梦乡了。 只是她眼睛刚眯了一刻钟不到,就有一道呱噪的嗓音在耳边叫道:“瞧瞧这是谁啊,咱们山上的大忙人一大清早就起来修炼,实在是优秀。”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嬉闹的笑声。 琅千秋不耐烦的翻了个身,没打算理他。 来人却不依不饶,绕着琅千秋转了一个圈,嗤笑道:“琅大小姐,琅小师妹,既然你占着茅坑不拉屎,不如就将这块宝地让给师兄师姐们用功修炼吧!” 何其粗俗! 琅千秋呼出一口气,眼珠烦躁的动了动。有些人起床气很大的,你若在那人睡觉的时候惊扰了她,那后果是很可怕的。不巧,琅千秋正是这种人。 她睁开眼睛一瞥,瞧见一穿着白袍广袖的男子逆着日光端端站着,肤色细白,模样倒周正,只是嘴角常挂着讥讽地微笑,他眼睛细长,又眉峰挑起,整个人看上去尖酸又刻薄。在他身边围了一众穿红带绿的莺莺燕燕,个个身材丰满圆润,还有几个柔弱无骨的挂在他胳膊上。 琅千秋皱眉看了他片刻,直看的他心底都有些发毛,壮胆似的连忙怒斥道:“你看我作甚,我说的不对吗?” 琅千秋这才坐起来,背倚靠在松树上,道:“百里逑师兄,你忘了吗,吵醒我睡觉是要挨打的。” 百里逑几乎要跳起来,他眉峰挑的更高,尖利道:“吵你睡觉又怎样,当年也就是在这颗树下,我修练的好好的,你仗着先掌门的宠爱,应是遣人将我赶走,不将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此番羞辱,我铭记在心,你贵人多忘事,怕是已经忘了吧?” 琅千秋坦荡荡的点头:“确实不记得了,不过今日我大人有大量,不欲同你计较,你吵我睡觉的事便罢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百里逑猛推了一把,百里逑张狂笑道:“你能怎样?往日有先掌门护你,如今他既已经死了,你又能怎样?琅泽掌门不才,竟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尊上的废物,怕不是他眼睛瞎了,收你做徒弟……” 琅千秋已经暴起,一拳砸在他脸上,他鼻梁“咯吧”一声,流出两道殷红的血迹。 百里逑趔趄两步,愣愣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尖叫道“你敢打我!” 琅千秋又扑上去了,论身手,凤鸣山年轻一辈没人是她的对手,此刻她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百里逑的脸上身上,竟打得他连连后退,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周围那些所谓的师姐大都尖叫着逃走,乱成一团,有胆子大的想过来拦一下,也被琅千秋推向圈外。 心里的火气连着起床气一同撒出来,琅千秋打的酣畅淋漓。她头高高扬起,跟百里逑来了个硬碰硬,重重砸到他的额头上,直砸的他眼冒金星。百里逑恍惚间重重倒下,他额上破了一大块,血痕在脸上横七竖八的滑下,直到倒下去的那一刻,他仍是懵圈状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下过雨的泥土仍是湿漉漉的,百里逑倒在泥地里半天爬不起来,他身上的白衣已经被泥土和鲜血污成一团,看上去十分狼狈。 琅千秋一脚便踩上他白净的脸庞,她一边脚下使力,在百里逑脸上碾来碾去,一边狞笑道:“给你脸了是不是?” “他妈的,老子这两年脾气好了是不是,什么货色都敢咱老子面前蹬鼻子上脸了不是?” “你生的这张贱嘴,就是留着辱骂师尊的吗?” “我能怎样,”琅千秋一脚踹上他的胸口,轻蔑地扬起下巴,额心有火光明亮的闪过,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笑道:“你现在总算该知道了。” 泥地里冰冷刺骨,简直要扎进百里逑的心里,将他的心戳得千疮百孔。 多年前他在这棵松树下,被人叉着胳膊带走,那人轻蔑地瞥着他,嘲讽道:“那可是掌门的爱徒,天资聪颖,你们呀,可是云泥之别!” 今天又是在这颗松树下,他被琅千秋一脚踩进泥里爬不起来,他颜面尽失,尊严全无…… 琅千秋已经走远,才有惊恐躲远的师姐去将百里逑搀扶起来。百里逑朝地上吐出一口血水,大喊:“琅千秋你尽管得意,总有人能比得过你!” 笑话,能比得上便来吧,难道当她琅千秋是软柿子不成? 第二章:下山 觉没睡好,再加上一大清早就有苍蝇在她耳边嗡嗡乱飞,琅千秋一整天都十分暴躁,她不想修炼,又在山上呆不下去,总想着出山找点儿事情做。 不过不等她践行这个想法,已经有同门的小师弟来报,说是师门让他们下山历练,不得无故推辞,琅千秋当时眼睛就是一亮,这个好! 尽管下山历练就要和那群他们互相都看不顺眼的师兄弟姐妹们同行,但总比窝窝囊那个地待在山上、整日里无所事事强得多。琅千秋兴致勃勃地打点行装,到了集合地一看,发现那里已经到了不少人,她笑眯眯扬起手跟大家打了一个招呼,却看见众人十分一致的将头瞥向一边,俱不与她目光相接——何其默契。 琅千秋噗嗤一声笑出来,有什么办法呢,她这人缘向来就是这么差。 只有一个人是例外,那是一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扎着两个发髻,穿一身鹅黄色的短衫,两只手腕上各配一副银铃,实在是活泼又可爱。她一瞧见琅千秋,就立刻跳起来,把人群都挤散,缠在她身上,亲亲热热地叫她师姐,实在是一股清流。 琅千秋在她头上摸了一把,笑道:“小千旋,进来修为又精进了吧?” 有人嘀嘀咕咕道:“架子真大,让这么多人都站着等她。” “那你能有什么办法吗,这么多年她嚣张跋扈不是常有的事?” 千旋小姑娘恶狠狠的朝那边一吐舌头,骂道:“尽是一群长舌头丑八怪,师姐你可犯不着跟他们生气!” 琅千秋低声笑道:“我生气什么,我按点儿到的好不好。” 千旋骂人的嗓音有些大,免不了就引起一阵骚动,琅千秋倒是泰然自若,千旋却回过头去朝他们都做鬼脸。 “千秋师妹,你总算是过来了。” 一青衣男子从大厅一角慢慢走过来,他相貌长得十分文雅秀美,唇角含笑,右手上握着一柄折扇,在左手掌心轻点,他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显得十分温和又平易近人,众人却都自觉地向他让出位子,俯首行礼:“林师兄。” 林淡也微笑着朝他们点头示意,他在琅千秋面前点头示意,温声道:“千秋师妹,三长老点我做这此下山历练的负责人,我知你修为极高,特来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琅千秋颔首:“师兄说笑了,应该的。” “这就好,”林淡看她一眼,想起了一件事,又道,“我听说你今日在山上,将百里逑师弟……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妹,即便是有些嫌隙……” 他话没说完,就有一个身材高挑、妆容明艳的女子冲破人群,风风火火过来,一把挽住他的胳膊,脆生道:“林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我师傅已经叫你点人出发了。” 来人正是三长老的首徒,高星儿,她不由分说拉着林淡就走,林淡倒还一步三回头的继续叮嘱琅千秋道:“即便是有嫌隙,也应是误会一场,千秋师妹往后切不该下如此狠手了。” 怪好笑的,琅千秋朝他挥挥手。 千旋低声骂道:“渣男贱女!” “小小年纪,谁教你骂人的?”琅千秋来了兴质,“他俩怎么了,你也说给我听听。” “呀,师姐你是不知道!”小千旋鼓起了腮帮子,气嘟嘟道,“前些日子,大家都说林淡师兄得了一个非比寻常的稀有宝贝儿,他倒是没有藏私,直接一扭头就送给高星儿了,简直羡煞咱们凤鸣山一众别的师姐们……今日大家都来得早,就是想借着历练这个机会,瞧瞧那到底是个什么稀罕宝贝。” 千旋下了结论:“他俩早勾搭到一块了。” 琅千秋奇了:“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这个……总之人家在一起了,关你什么事?” 千旋更生气了:“他们对得起你嘛!” 琅千秋十分无语:“……关我什么事?” 一行人总算是出发了,虽然天色渐晚,但多数人依旧兴致高昂。千旋在自己腕上的银铃一摸,凭空变幻出一块小毛毯,她将那毯子迎风一扬,小毛毯立刻晃悠悠的飞起来。千旋热情的邀请琅千秋:“师姐,你还没有坐骑吧,你来与我同坐呀!” 琅千秋欣然接受,她和千旋慢悠悠的跟在了最后边,前头林淡展开了自己的扇子,扇子变得十分巨大,他和高星儿两人同坐,在前方带路。 众人很快到了深山之中,此时天色已深,正是魑魅魍魉出没的好时机。大家纷纷从空中下来,月明星稀,夜色沉沉,有风刮过,呜咽声不住的响起,地底下湿润的泥土传来腐烂的气息,不自觉让这一群尚还年轻的男女汗毛直竖。 千旋贴近琅千秋,小声道:“师姐,我觉得一会儿肯定会突然跳出个什么东西来!” 琅千秋也同样用小声说:“莫怕,你看我们这次出门历练都没有一个长辈跟着,就证明这个历练之所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林淡很快镇定下来,他指挥众人结成小组,各自分散开来,至卯时初刻再到原地集合。 琅千秋乐得如此,她一搂千旋肩膀,道:“走,师姐带你去那边找点儿好东西去!” 其实这地方真没什么可怕的,琅千秋眼睛一瞄就知道这里没什么重量级的大家伙,实在是不值得出手,她在空旷处摆了一个聚灵阵,然后寻了一个老树根悠闲地盘腿坐下,决定这一次的主要任务就是教育自家师妹成材。 在聚灵阵的作用下,一些阴气重的小精怪纷纷窜出来,虽算不上厉害,到足够缠人,够千旋忙活一阵了。 琅千秋四下找找,捉了两只尚未化形的小狐狸,小狐狸的毛皮油光水滑,两只紧紧抱在一块,吓得瑟瑟发抖,生怕琅千秋扒了它们的皮毛作围脖。其实琅千秋哪有那么狠心,她只是指挥这两只小狐狸去采蘑菇,准备在天亮的时候煮个蘑菇汤喝。 她坐在树根上,时不时砸过去一个小土块,指导着千旋的动作,只是百般无聊,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盹儿。 第三章:历练 黑夜笼罩大地,温柔的风儿吹拂,不如睡上一觉吧,醒来就有蘑菇吃,啊爽! “嗷——” 一声长嚎忽然响破天际,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琅千秋猛然惊醒,差点从树根上栽倒。东方光芒大作,像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忽然落到了地面上。她心中立刻兴奋起来,一脚踢翻了先前画下的聚灵阵,要带着千旋去打个大的。 正东方向红光大异,原来是一条长物,似龙,短角,颈上带白文,背上有蓝花,长须摇曳,口中雷火阵阵,气势逼人,凶猛异常。 千旋被骇的连退三步,小脸煞白,喃喃道:“龙……是龙……” “不是龙,”琅千秋也有些惊讶,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看这长物其状如蛇,其首如虎,声如牛鸣,“应该是一条蛟。” 周围很快聚集了一众人,他们大都隐匿身形,惊惧交加。 “怎么了怎么了?”林淡听见动静,也闯了过来,他看上去并不畏惧那条巨蛟,手中折扇一挥,那蛟便听话的后退几步。 高星儿从长蛟身后冒出来,面上仍有惶恐之色,她委屈巴巴的牵住林淡衣角,颤声道:“方才我在这边修炼,一时不察,身后跃出来一只饿虎,我吓坏了就……” 林淡心疼的安慰道:“无事,总归是你的坐骑,护主也是应该的!” 高星儿羞涩点头,诸位师兄妹总算从隐匿处现了身形,围绕着这条长蛟惊叹连连。 琅千秋一瞧,地上果真是有一条白额吊睛的大老虎,只不过肚子已经被那蛟的利爪剖开两半,露出血淋淋的肠子了。 众人绕着那长蛟来回走圈圈,那蛟鼻中喷出一口白气,已是十分不耐烦的样子。有人问道:“高师姐,你可真是了不得,这么厉害的宝贝你是怎么弄到手的啊?” 高星儿矜骄的颔首:“师兄前些日子担心我遇险,便送了这条神蛟来给我防身的。” 这他娘的,还历练个什么鬼,看着那蛟庞大的身形,琅千秋傻了眼,就算有什么小妖怪小魔物也都已经给吓跑了。 之后几天众人果真都过得十分安逸,森林中野味众多,本就不用担心吃食,现在倒好,连自身安危也不用操心了。高星儿干脆将蛟一直放在外边,给师弟师妹们观看,林淡虽说觉得这样不妥,但看着高星儿那么高兴又骄傲的样子,也不好说她。 不过最郁闷的要数琅千秋了,千旋还能出去隔壁山头上打猎,她却只能被林淡好言相劝留在这里保护同门。说是出来了历练了,现在整的跟个春游似的。 而且还有人老喜欢给她找事,百里逑前几天被琅千秋揍狠了,倒是安生了好些日子,现在是大概是觉得周围有这么多人能给他撑腰,琅千秋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他出手,于是胆子也放宽了,又来呛琅千秋。 他先惯常绕着琅千秋走开了一圈,不怀好意笑道:“琅师妹,据我所知,你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坐骑吧?” 琅千秋坦荡荡的点头:“是又如何?” 百里逑冷笑:“你什么都没有,人家高师姐却有着蛟龙这等宝贝,你们呀,可真是云泥之别!” 琅千秋一听不对劲,便好言相劝说:“蛟是蛟,龙是龙,师兄你可千万别再说这没常识的话了。” “你……”百里逑猛然扬起手,又想起来自己实在不是这厮的对手,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扬声叫道:“高师姐,你看琅千秋这丫头,她说你的蛟比不上龙,实在是不将你放在眼里!” 高星儿这些日子被吹捧的正是得意,师姐师妹羡慕她有林淡师兄的宠爱,师兄师弟羡慕她得了神蛟这样的宝物,那个人不是对着她红了眼。此刻听见百里逑这样说,便也拉下来脸质问道:“琅师妹,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琅千秋本就不耐烦同他们争论,此时百里逑这一波操作更是让她心里无比烦躁,当即便冷声道:“我说,龙是龙,蛟是蛟,两者本就是有区别的!” 高星儿涨红了脸,拔高嗓子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神蛟比不上你所谓的龙?” 琅千秋抬高下巴:“自然。” 众人俱是一脸愤愤,但琅千秋出了名的霸道,本事大、下手黑,尽管众人心里都不太服气,但也都心知肚明,就算他们齐齐出手,也未必是琅千秋的对手,于是便都控制住自己,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憋回肚子里。 只有百里逑仍在喋喋不休:“虽说龙为四灵之首,又统治四海之力,但这千百年来见过真龙的人都屈指可数,你拿龙和高师姐的神蛟作比较,岂非是在胡搅蛮缠,我看你就是在眼馋高师姐的神蛟!” 琅千秋怒道:“我眼馋她作甚!” 百里逑继续风言风语:“谁不知道你琅千秋是前宗主的爱徒,是他的掌上明珠,你往日里的为人处事众位师兄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你现在连自己的坐骑都没有,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出手抢了高师姐的坐骑,将之占为己有呢?若真是这样,高师姐该找谁说理去?” 这话一出,连高星儿也不自觉紧张起来,眼中愤怒与堤防并存。 琅千秋气急反笑,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简直要笑出声来。她算是看明白了,这百里逑虽说是个大男人,可这风言风语的能力跟有些七大姑八大姨相比都差不了,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行吧,不就是想给她找事儿吗,她便是遂了他们心意又能如何,总归在这地方呆的实在是无聊又窝火,不如顺手推舟,给自己找点乐子出去放松一下。 琅千秋当时便冷笑着放了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琅千秋才看不上这区区一条蛟蛇,这天地之大,苍茫辽阔,能配得上我的——只有神龙!” 高星儿眼尾几乎被她气的要冒出眼泪,尖声叫道:“你、你若真有本事,怎么不去给自己擒一条龙来?” 琅千秋麻溜儿的点了头:“得嘞,你就给老子等着瞧好吧!” 第四章:探访 虽说放下了大话,但琅千秋一时之间还确实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条龙出来,她总不能学叶公,在家里钩以写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以写龙,完了就等着龙自己找上门来,若真是这样,那也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总之琅千秋于此事上是个实干派,话不多说,干就完事儿了。 她找出自己多年前从水妖那里抢来的水象图,拿金笔标了几个灵气充足的水域宝地,准备采取排除法,一一进行寻访。 只是九州之间名山大川众多,琅千秋标出来的河海湖泊又相隔甚远,若这样找下去,也实在是个累人的活。 不知道瞎忙活了几个月,除了各个地方的特产零食吃了许多,脚上的水泡长了许多,整个人东奔西跑的累成了狗以外,关于真龙的消息倒是半点儿没有 琅千秋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觉得大概、也许、可能是自己的思路出了问题,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将目标只局限于水里。琅千秋决定先去下个馆子,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等她吃饱了以后再说吧。 天空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路上行人被淋了个措手不及,纷纷躲在屋檐下以避雨,很快有卖油纸伞的商贩也将摊子摆在檐下,趁这个机会大赚了一笔。 琅千秋凝眉沉思,龙这种生物在四灵之中主行云布雨,龙亲水,也就是说,这种湿漉漉的雨天,遇见龙的几率相对来说要较大一点,她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虽说有了个初步想法,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千百年来只是有幸得见真龙踪迹的人都寥寥无几,谈何异想天开的想要捉住一条龙呢? 叹了口气,琅千秋给自己挑了把顺手的雨伞,她举目望去,看见远方天际一片阴云密布,似有黑云压城的迹象,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的。 她信步朝正东方向走去,在阴雨的遮蔽之下,没人发现她只是轻轻松松一抬脚,再落地的时候整个人已位于十丈之外。她速度极快,并不下想在路上浪费时间,行人几乎已经化为一道虚影,雨水也好似不再竖直地落到地上,全都平平的砸在她的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 雨越下越大,不时还有惊雷乍响,狂风大作,吹的琅千秋手上纸伞几乎要七零八落。地上泥泞一片,可若是仔细去看,琅千秋脚上的短靴连水渍都没有,更别说沾上半点儿土星子了。 这种天气里街上也是寂寥一片,就算有行人走过,也大都披着蓑衣,步履匆匆,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冒雨奔跑。 琅千秋不有将步伐放慢,街对面远远走过来一个老人,身形忽隐忽现,几乎看不真切。他未着蓑衣,步履缓慢,佝偻着身子,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艰难的在狂风中站稳身形。他本来和琅千秋擦肩而过,走了几步路却又回过头来喊道:“女娃娃,下这么大雨,你要往哪里去?” 琅千秋一怔,也扬声回道:“往前方去。” 老者连连摇头:“走不了,走不了呦,前方石桥塌方了,石块都砸进河里,马上山洪都要下来了!” “这雨下的忒大,老人家你不呆在家里,跑出来作甚?” “有什么办法,逃命来了!”老者满脸苦相,喃喃道,“家里都下塌了,这都住了有几百年,怎么就突然塌了呢?” 琅千秋将纸伞递给那位老人,老人连连推辞,她一把将伞推过去,摆摆手,道:“去吧,找个安生地方,好好过日子去吧!” 虽说看出来这老者是条鲤鱼精,在雨里跑跑也不碍事,琅千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多此一举。 前方一座高山阴沉沉的镇在那里,山巅之上黑云密布,紫雷阵阵,恍惚间好似还能听到低沉的怒号,只是在雨声的影响下十分的不真切。琅千秋眼光大亮,觉得自己大概会遇上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就算不是真龙,也定然是一个厉害的主。 她动作更快,心中澎湃,几乎要等不下去了。雨水自她头顶上方自动分开,仿佛被一个透明罩子隔空挡住,虽然不会被淋湿,方便是方便,可眼前总是雾蒙蒙一片,看不太真切。 琅千秋十分不耐烦,干脆挥手将那罩子撤了,足尖轻点,脚下便绽开一朵水花,荡悠悠的朝四周散去。雨水劈里啪啦砸在她脸上身上,眨眼间便将她整个人淋湿,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漆黑的长发也一绺绺粘在白净的脸上。 可这人天生爱挑战,越期待,越兴奋。尽管她现在整个人落汤鸡似的狼狈的要命,可一双大而黑的眼珠却分外明亮,哪怕是狂风骤雨也遮掩不了其中蕴藏的火光和生机。 琅千秋信手在空中捏了一把,捉住一缕吹过的风,放在鼻尖上嗅一嗅,脸上便绽开一个轻快又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脚下有金光一闪而过,整个人便破开风雨,轻快的朝大山深处奔去。 原先站的远,瞧这山已经是巍峨高耸,现在站近一看,更是巍巍壮观,叹观止矣。山上葱葱笼笼,山前一条长河环绕,端的是山环水抱的好风水。 河上原应有一座石桥相连接,只是不知道为何桥中间大面积断裂,石块全都掉落下去,几乎是要将河拦腰截断。 琅千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绕着山沿慢慢飞了一圈,却发现山旁侧竟缺了一个豁露,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勺子挖了一块,然后又狠狠砸落下去,一派凌乱,简直惨不忍睹。 这山周遭地区的风水是一等一的好,山上灵气也足,而且照方才鲤鱼精所说,在这河里住了好几百年都没生出半点儿事,怎么突然间这地方就塌了呢? 高山之巅上的黑云愈加厚重,当中紫雷滚滚,时不时劈里啪啦窜起一阵电流,将云层照亮。琅千秋暗自咋舌,这几道雷若是落下来,怕是半座山都得被烧焦了。 第五章:活山 看来这地方能变成这样,不是某位高人在这里渡劫,就是有什么厉害的灵兽要化形了。琅千秋当然希望是第二种,尽管她从来没听说过神龙化形还得经受天雷的。 总之聊胜于无,捉不到真龙,擒上一只厉害的灵兽当坐骑也不亏本。 安全起见,琅千秋手上连动,给自己身上打了太岁符、祛鬼辟邪符、百解消灾符……总之往自己身上帖了一连串儿的符箓之后,琅千秋身形一闪,进山了。 像是穿透了一层水润的薄膜,不像刚刚从风中嗅到的杂乱的味道,山中的仿佛是被大雨洗礼过一般,感觉清透而又纯净,有一股清淡的香味隐隐传来,只闻上一口就让人觉得神魂安宁。 琅千秋方才心中还有些许急躁,此刻经只剩下了期待与兴奋。 先前听到的低号在这里变得十分明显,那东西每叫一声,她甚至感觉脚下的山石都在微微颤动。 琅千秋忽然猛地一个趔趄,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这是什么感觉……起先以为是愤怒地嚎叫,此刻听起来竟满是惶恐和惴惴不安。 仿佛孤身坠入深潭,周围一片黑暗,寂静无声,你四下张望渴求寻找一丝光亮,却终究只是徒劳无功的独自挣扎。 琅千秋抬手紧紧揪住衣领,她竟感同身受。 天色渐沉,薄雾弥漫,黑夜即将笼罩大地。紫雷轰鸣,时不时有明亮刺眼的电流一闪而过,灼热的温度仿佛要将昏暗的天际撕开一道恐怖而灼热的口子。 前方山峦耸动,像是沉默了许久的巨兽挣扎着要逃开枷锁,一声怒号传来……琅千秋眼睛猛地睁大,哪里是山峦,这分明就是活物! 这场大雨难道下的她眼睛也瞎了,神识也蒙蔽了吗?琅千秋缓了缓,定了定心神,谨慎的朝前走去。 那活物挣扎的更是猛烈,连带着周身山石也齐齐崩塌,轰鸣作响,河水泥石一连串的滚落下去,简直惊天动地。琅千秋连忙捏了一个诀,将这座高山牵引起来,以免酿成更大的灾祸。 下着大雨,天色又十分的阴暗,她几乎看不清楚那活物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能勉勉强强的看见一个模糊地剪影。 那东西挣扎良久,又引发了这么大的动静,折腾了半天,竟好似分毫不起作用,好一会儿,它便哀嚎一声,不甘的重重砸落回地面。待它休整片刻,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挣扎…… 这样几个来回,琅千秋也终于看清了,它周身分明就被一些看似纤细的黑线紧紧束缚着。那黑线看上去柔软的很,纵横交错了几道,竟能将这么大个东西牢牢捆着,实在是令人讶异,若不是那线上带着些诡异的黑光,时隐时现的,便是琅千秋估计也发现不了。 她敛眉思忖片刻,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现一柄寸长的小刀,没有刀柄,两面俱是刀刃,刀锋雪亮,寒气逼人。她把小刀凑到跟前,嘀嘀咕咕道:“小宝贝,请飞过去把那些黑线割断。” 那小刀浑身一震,颤悠悠地浮起来,发出清澈的鸣动,它竟好似真的听懂了一般,调转了个方向,箭一般超前射去。一路上碰见的树草飞石全都不放在“眼里”,一律斩断了了事。 只是这柄厉害的小刀还没飞到那黑线跟前,突然像被定住了似的,等了一会儿,竟然调转身子飞了回来,简直像是被谁撵在屁股后头似的,仓皇而逃! 琅千秋讶异问道:“怎么了?” 小飞刀嗡嗡鸣叫,在她掌心里蹭来蹭去,简直委屈透了。 琅千秋连忙安慰:“没事没事,请别害怕,我再想想办法。” 原来那黑线果真非比寻常,这小刀又是个胆子怂的、欺软怕硬的货,吱吱哇哇半天,哭诉声怕连自己都被那黑线给困住。 琅千秋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小刀白白“赴死”,她两指并起,在额心一抹,指尖就仿佛是捉住一缕跳动着的小小火焰,明亮,温暖,雨淋不灭,生机勃勃,照亮了这漆黑夜里的一小方天地。 她把那丛火苗喂给小刀,刀身上便立刻流光溢彩。琅千秋又道:“去把小宝贝,请把那黑线割断。” 小刀兴奋的在空中跃动两下,这下不再犹豫,立刻向前冲去。只是刀身一碰到那黑线,竟像是没有穿过实物似的,黑线水波般的虚晃两下,又稳稳当当的恢复成原样,这线竟刀砍不断? 小飞刀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挑战,刀身一震,泛起一层橙红色微光,那光芒越来越明亮,整个刀就像是被包在了一团火苗里,连空气都被灼伤一般微微扭曲起来。 它又猛冲过去,这下起作用了,那黑线一沾上刀身便自燃起来,火苗顺着黑线延伸过去,不多时便织成一张火笼。 被黑线捆着的那东西惊慌的低吼,借着火光,琅千秋隐隐看见它身上布满了圆润漂亮的鳞片,只是那东西太过庞大,仍是看不清楚全貌。 小刀兴奋飞回来撒欢,琅千秋在它刀身上轻抚两下当作嘉奖,她眼睛仍紧紧盯在远方,看那东西不住的翻滚着身子想要逃脱火笼的控制。 亏得那黑线不经烧,不多时就被燃烧殆尽。束缚良久的东西消失了,那活物兴奋的嘶鸣,猛地腾空而起。天边孕育了良久的紫雷也在一片轰鸣声中适时落下,,照亮了半边天际,也照亮了那东西的全貌—— 长约数十丈,能升能隐,能兴云吐雾,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威猛异常。漂亮的银色鳞片在雷光的映照下泛着粼粼紫波,更是十二分的漂亮。 琅千秋兴奋地睁大双眼,是龙啊! 琅千秋也没想到自己运气居然真的这么好,大概是这两年做多了好事,攒了一些人品(所以后来琅千秋逢人就劝要攒人品,这都是后话了)。当然她不会傻到这个时候跑出去擒龙,除非她想被这天雷炸成一朵烟花,这个时候只要伺机而动就对了! 第六章:巨龙 巨龙低吟,雷声轰鸣,神俊的银龙张牙舞爪遨飞于天际,正正撞上紫雷,背上漂亮的鳞片都微微蜷曲起来。火球从天际四散落下来,顿时引发了比暴雨更加汹涌的山火,刹那间便席卷了半山。 琅千秋只觉得一股炽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原来被淋湿紧贴在脸上的碎发都被烤的干燥起来,微微舞动着。她连忙引水灭火,一时间都顾不上心疼自己的小龙。 那只仍在挨劈的龙当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被琅千秋贴上了标签,他在天空游曳,蓄力准备对抗下一波的雷火。这个才刚取得的身躯使用的并不能非常熟练,他觉得自己光是使了一招飞龙在天就几乎已经用尽全力。 巨龙毫不怀疑,自己若用的原来那具身体,此刻铁定已经被轰杀至渣。现在呢,他还能硬抗,这一身无与伦比的鳞甲,是他此刻能活下去的保障。 天雷仍是滚滚不断落下,从原来浅淡的紫色到现在已经接近深紫,琅千秋光是在远处看着,都能感觉到皮肤上针扎一般的刺痛。这是何等威力,她来不及在心里感叹,连忙张开双臂,凝神护住周围群山。若是一座野山便也罢了,就是雷把山轰成平地她琅千秋也不会多看一眼,可眼下这山脚还有城镇,数万生灵若真是因为这个山崩丢了性命,这条龙怕是要罪孽深重了。 她鼻尖上已经能嗅到焦烧的气息,那条巨大的银龙对着这道狠辣的天雷,不躲不藏,长吟一声,直直的冲撞上去。 “轰隆——” 巨龙和天雷相撞那一刹那,激荡的能量朝四面八方催去,一时间眼前似乎寂静一片,亮如白昼。琅千秋刚才狠狠挨了一记,耳朵中传来阵阵鸣响,等她的感官稍稍恢复,才感觉道鼻子里流出一道殷红的血迹。高山在琅千秋的相护之下,损害并不大,琅千秋终于放松手臂,整个人脱力的倒下。 她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努力想要找到她的龙,可那一片光亮太过刺目,饶是她盯得眼睛酸胀流泪,也半分瞧不出来。 天际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一般,琅千秋眯着眼睛,仔细瞧过去,看见一道似玉非玉的残影划过昏暗的天空,带起一道温润的流光,刹那间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东西,她敛眉看着,是龙角吗,她的龙被天雷折了一只龙角? 良久,因爆炸带来的强光才逐渐暗淡,琅千秋的眼睛也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眼前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许多。巨龙哀痛的低吟, 龙血淋漓的从空中落下,化为点点润泽的灵气抚慰群山。那巨龙的身形在光芒中一寸寸逐渐缩小,化为人形,他无力支撑,最后重重的砸落下来。琅千秋心中一紧,好好的龙,天雷都扛过去了,若真是到最后从空中掉下来摔个好歹,那还了得? 她来不及细想,身体跟不上脑子的反应速度,已经飞扑出去,凌空而行,在那小龙摔下去的一刹那,将他抱了个满怀。 怀中的龙早已化作人形,此刻沉沉昏睡着。天雷的余韵还在持续,时不时突然劈一道下来,虽谈不上有多凶狠,却也足够叫人手忙脚乱。再加上这座山上突然有真龙渡劫,琅千秋可不相信盯上的人只有她一个。只是不知道她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还是怎的,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瞧见另一个人影。 虽然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抱着小龙,可真龙现世,现在没人,不代表稍后也没人追上来。现在小龙昏迷,她又因为放在护着群山平白无故挨了一记,为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 琅千秋心里打定了注意,低头一瞧,饶是那平常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此刻也闹了个大红脸。 龙族的样貌自然天生俊美不用说,他面色苍白,长长的黑发披散,未着寸缕,乖巧而又安静的伏在她怀里,先前受了那么多道雷击,此刻身上竟然还是白净净、光溜溜的一片,琅千秋垂眼在他胸膛处一瞄,立刻惊叹,哦,原来还是个男娃娃! 不过胸膛往下她就实在是没眼再看了。幸亏现在这小龙昏倒了,她又是孤零零一个人,否则这脸上炽热而又滚烫的温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褪下去。 稍后琅千秋立刻在心里唾弃自己,害,怀里抱着的这个是一条活生生的真龙,虽然披着一张出挑的人皮,可他本质上还是龙,且是她在心里早就默认了的坐骑,并不是什么黄花大闺男,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先前的狂风骤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失了声势,淅淅沥沥的往下落着,看这样子再要不了多长时间也就该停了。琅千秋深吸一口气,抱着龙,决定先去寻一个避身之所。 远方的天际泛出浅淡的鱼肚白,蓝灰色的天幕带上了耀眼夺目的金光,周围的山也在拂晓中显出雄壮伟岸的轮廓。本着“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原则,琅千秋没走多远,也就抱着小龙翻过了两座山头。 这里必须说一句,本来她是想背着龙走的,她也没打算趁人之危把人家一直搂在怀里的。这家伙长得人高马大、手长脚长的,趴在她背上的话,老是往下滑,脚背在泥地里蹭的乌漆麻黑,看上去怪寒碜的。毕竟是新到手的小龙嘛,琅千秋当然体贴的不乐意他受苦,是以就抱在怀里搂了一路。 她找了一个绿草茵茵的小山坡让小龙躺着,地方十分开阔,通风,环境良好。早上露水湿润,寒气太重,她还给他身下垫了厚实的毛毯。只是他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琅千秋的乾坤袋里又没有男人的衣服,翻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纠结的在他身上盖了一件自个儿的外套。 嘿,龙龙到手了,琅千秋心情越来越兴奋,满脸笑容忍不住绕着他转来转去,不停激动的搓手手。 要不要趁他昏迷的时候就定下契约呢,这下就算等龙醒了也不得不认账了,只能乖乖的当她的坐骑,可是……琅千秋都已经把自个儿的指尖咬破一个血口了,可她看着那条龙跟常人没有点儿分别的样子,脑子里竟忍不住冒出一个荒诞的想法,她若是现在订下契约,岂非趁人之危,要不这事儿还是等他醒了之后再商量? 琅千秋纠结的在他身边坐下,指尖上冒出的那点儿血珠早已经干涸,她心里明白不趁龙昏睡的时候定大概是个极不理智的做法,可这个时候心里头那点儿莫明的正义感让她如何也做不了这种事。 她此时终于有时间仔细打量这位真龙所化形的男子,他虽然此时面色苍白,且眼睛紧闭,可是无端让人觉得,这双眼睛一旦睁开,那将会是何等的熠熠生辉。日光柔和的落在他的脸上,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上竟流转着淡淡的金辉。琅千秋嫉妒又赞叹的想,龙族,果真是天的宠儿。 盯着一个沉沉昏睡着的人,她也看得津津有味。日头几乎已经要跑到正中央,而龙还没有醒来,琅千秋终于也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琅千秋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似的,身边的人终于发出一声微弱而痛苦的低吟,琅千秋瞬间清醒,猛地跳起来,兴奋道:“你可算是醒啦!” 第七章:小龙 原本安静躺在地上的男人此刻微微撑起身子,仍是两眼无神,漂亮的眉头微微皱着,略显迷茫的盯着前方。 好半晌,在琅千秋紧张而激动的注视下,他才看过来一眼,长眉一扬,黑沉沉的眼底像是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的光亮,他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不过琅千秋没有听见。她现在亢奋的很,觉得再大的事也没她的小龙重要,她立刻亲切而又关怀的询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龙没有回答,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袍衣,似是不解道:“我的衣服呢?” 琅千秋一怔,他又自言自语,轻声道:“我想起来了,本来衣服在身上穿的好好的,突然飞过来一柄带火的小刀,那火把我的衣服都给烧成灰了。” 琅千秋:“……”嗯?怎么回事? 小龙看过来,询问道:“你可见到那位使小刀的高人,那件衣服是我家祖传的,我总得去找他讨个说法?” 你家太奇怪了吧,怎么回事,祖祖辈辈传下来了一件破衣服?琅千秋遏制自己不要想的太歪,立刻诚挚而又心虚的摇头。 为了把自己从这个尴尬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琅千秋赶紧另起了一个话题,她背过身子,说:“我暂时寻不到男款的衣服,你先凑合着穿。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琅千秋,咱们敞开了说亮堂话,我知道你是龙,这人一辈子遇上一条真龙不容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确实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琅千秋说的脸不红气不喘,那可不是,他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若是不她上前接了一把,指不定此刻都要摔成肉泥了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琅千秋转过头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人模人样的笔挺地站在那里,虽然袖口和衣摆都短了一大截,也丝毫没有此时是个臀无裤的窘迫感。他静静看着琅千秋良久,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聂冷川,我叫聂冷川。” 琅千秋脸上绽出一个笑容,可聂冷川突然却像是失了重心一般,整个人向一旁偏倒过去,亏得他手脚灵便,这才稳当站住。 琅千秋看他垂着头在光滑的额角上摸来摸去,立刻恍然大悟,道:“哦,忘了跟你说,你在天上挨劈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你龙角断了。” 聂冷川点点头:“是断了一根龙角。” “影响大吗,往后还能长出来吗?” “是挺大的,长出来也挺不容易的。” 聂冷川有问必答,温顺的很。琅千秋却忍不住皱了眉,作为一条龙,失了一只犄角,岂不是以后连方向都掌握不了? 不过她又立刻想开了,先前已经说过了,能遇上一条真龙,她的运气已经极好,遇见的这条龙看上去脾气还不错,是个能讲道理的,这更是因为她人品爆棚,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琅千秋同他开玩笑:“得,你以后就成残疾龙了,我不会嫌弃你的。” 聂冷川却像是听见了什么吃惊的话,纤长的睫毛在眼尾扇子一般展开,闪着漂亮的金光,十二分的动人。他愣愣道:“不嫌弃我……是什么意思?” 琅千秋立刻循循善诱:“我机缘巧合之下救你一命,听说你们龙族向来恩仇分明,我如今又实在缺一个威武强壮的坐骑……” 聂冷川皱了眉毛,打断了她的话:“坐骑?” 琅千秋知道只这是龙的骄傲劲上来了,她不慌不忙话锋一转,道:“本来是缺坐骑的,但既然天赐良缘让我遇上了你,那还要个狗屁坐骑,你那么厉害,咱以后互帮互助就行,互帮互助就行了!” 琅千秋这人一肚子坏水儿,一张嘴就能骗鬼。她像模像样的说互帮互助,可说到底,互帮互助可不就是让聂冷川带着她飞嘛,再说远点儿,可能还不止带着她飞,可能还得给她帮忙打打架,帮她斗斗嘴,收拾收拾家务什么的。只是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听起来双方好像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琅千秋面上一派和善,在心里却恶狠狠的笑,不把这条龙龙骗到手,她的人生将立刻索然无味! 但龙这种生物吧,你也不好说他是天性纯良还是不谙世事,他竟真的就被琅千秋这三言两语给糊弄住了。他认真的思忖片刻,然后提出自己的条件:“我只有一个要求。” 琅千秋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道:“你且说来听听。” 聂冷川说:“我想要你帮我找到我的龙角。” 琅千秋笑得跟个大尾巴狐狸似的,道:“妥!” 总之两个人现在算是达成一致,结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同盟关系,于是便开始商量接下来的行程。据聂冷川所言,他的龙角还是尽快要找到的好,新角一时半会儿长不上来,对他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而影响,若是能尽快找到旧角,粘巴粘巴给他顺着原来的痕迹贴上去,估计还能用。 最关键的是,他断了的那只犄角现在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去了,若是没人发现还好,可万一要是被有心人拿去,图谋不轨的利用起来,那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琅千秋一想,这事儿还真是慢不得,一切要以龙龙为主嘛!以龙龙的需求为第一要务嘛! 二人立刻决定,先回凤鸣山琅千秋的老窝拾掇拾掇,打点一下行装,接着便立刻出山,去干大事! 他们当然不知道,此时,在他们兴致勃勃商谈的时候,在那座龙历劫的高山之上,在那从密林之中,有一个身材矮小纤瘦的黑衣斗篷人正在仔细地翻找着。他手上握着一截漆黑的铁棍,轻轻往地上一戳,土地上便裂开一道大坑。 他也不知道找了多久,阳光从树影中斑驳的洒落下来,突然,一道细碎的光芒反射过来。那斗篷人眼睛一亮,整个人跪坐下来,用手指细细梳理着这片焦黑的土地。终于,他满意的微笑起来,那光芒露出了它的全貌,是几片闪闪发光的龙鳞。 第三卷:向死第一章:清晨 清晨的凤鸣山向来非常宜人。 厨房中一片喧嚣,一大早便忙得热火朝天,为早起的子弟备上可口的清粥和小菜。他们吃完饭,便要去上早课,一时之间,朗朗的读书声就会响彻这云雾缭深山,十分动听。 这些日子,有些人是生活的很高兴的,在没有琅千秋的支配下,一切都显得十分美好,花开更艳,草绿更绿,连被琅千秋打出来的伤口都好似吃了妙药一般,也不疼了,也畅快了,整个人也都飘飘欲仙了。 最典型的例子要数百里逑。 百里逑这个人吧,他总是对琅千秋有点儿看法,成见很深。他自己没想到,那个时候琅千秋被他三言两语一刺激,就真的独自一个人跑去找那个所谓的神龙。千旋小师妹修炼回来之后,总是对着他怒目相视,生气了很久,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自己在心里独自高兴。 琅千秋要去擒龙,那就让她去吧,哼,能找到龙算她本事大。 百里逑是高年级的,平日里不用上早课。此刻他就坐在小食堂里,把肥的流油的水煎包一个接着一个往嘴巴里送,瞧,这琅千秋不在了,他吃的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他一旁的同门师妹娇笑道:“琅千秋那个祸害总算是走了,这可都是百里师兄的功劳。” 百里逑将水煎包沾上醋水,也得意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咱们琅师妹可是有着远大志向出山去寻找真龙的,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师妹连声应道:“是是是,百里师兄说的是,只是一想到琅千秋已经出去了这么长时间,大概不日就又会回来,师妹我这心里就一阵的发苦啊。” “哼,”百里逑不屑的冷哼一声,笑道,“你且当真龙是谁都能遇上的吗?我看那琅千秋一直找不到龙,大概怕是要没脸再回来见人了!” 这二人相视一眼,俱是哈哈大笑。 山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哗闹声,连弟子们上早课的读书声都被冲散。山里的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出跑,甚至还有手上拿着书本,逃了早课出来的,大都叽叽喳喳说着话。 “走,看看去。” “怎么回事?” “听说琅千秋回来了,还带着一个人!” “呦,这可了不得,这么短时间,她肯定没擒到真龙,走呗,过去看看她的臭脸也好!” 山门弟子鱼贯而出,百里逑瞠目结舌,渐渐也有些坐不住了。 旁边师妹惊讶道:“她怎么这就回来了,师兄,我们也去看看?” 百里黑着一张脸,猛地扔了手中的筷子,怒道:“要去你自己去,别烦我!” 他才不去,他怕又挨打。 不过琅千秋怎么也没想到,她出门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声势竟然这样大,这得有半个山头的人都出来“迎接”她了吧? 聂冷川笑说:“看来你人缘不错。” 琅千秋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误会啊。 为首的人竟然是林淡,他一路小跑着过来,身边跟着他亲爱的高星儿师妹。高星儿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林淡倒是十分坦荡,他看着琅千秋,懊恼道:“琅师妹,都是我不好,我当时若是在场,定不让你们互相生出误会。如何,你这一趟出去,可还顺利吗?” 琅千秋立刻明白了,感情这么多人跑出来并不是来给她接风洗尘的,他们是来看她当时放下那样的大话到底能不能实现,说明白点,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来看她的笑话的。 她脸上立刻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自然,劳师兄多费心。”然后又拍拍聂冷川肩膀,介绍道:“我还带了一个朋友回来,他姓聂,叫聂冷川。” 林淡朝他点点头,应道:“聂兄。” 琅千秋又不说她到底有没有捉到龙,按说以她的性格,若真是捉到了,指定得欢天锣鼓的去庆祝,若是没捉到,且不说她自己回山了害不害臊,就是回山了,乱发一通脾气总是要有的。可她现在这样平淡无奇,面色如常的样子,林淡一时半会儿也猜不透她到底怎么回事。 身边的高星儿忽然惊叫一声,连连后退,林淡连忙回身扶住她,关切道:“星儿师妹,你怎么了?” 高星儿面色苍白,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胸前的衣领,她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抬眼看见琅千秋也笑眯眯地望过来,便立刻垂下头去,握着林淡的手,轻声道:“我没事,就是……” 她顿了顿,接着道:“我就是想起来,我师傅说等你回来了,叫你去他那里一趟。” 高星儿是三长老的首徒,她师傅身陨之后,一直都是三长老在料理山中诸事,琅千秋想了想,点头应了。 在山门口寒暄了几句,琅千秋也没打算和他们再磨蹭,林淡说要给聂冷川安排客房,也被她给拒绝了。 她带着聂冷川上了自己的山头,两人准备休整一夜,明天一大早就出发。 走着走着,聂冷川忽然低声道:“面和心冷。” 琅千秋一愣,没反应过来,聂冷川又道:“你本可以不用来这个地方。” 这下琅千秋听明白了,她有些好笑道:“我三岁的时候就被我师傅捡回来,这里是我家,我不来这里又能去哪里呢?其实也不能怪他们,我以前不懂事,确实给人家欺负得鸡飞狗跳的,他们会讨厌我也是很正常的。” 聂冷川道:“那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 琅千秋反问他:“你觉得呢,你和我这样的人合作,你不担心吗?” 聂冷川正色道:“我从不语人是非。” 琅千秋哈哈大笑,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且说这二人走了以后,高星儿好一会儿仍是脸色苍白,没缓过神来。林淡仍是贴心的挽着她,相携走在山间的小路上。 高星儿掌心渗出冷汗,指尖不住的发抖。 林淡温声道:“星儿师妹,你不舒服吗?” 高星儿握着他的手,颤声道:“师兄……琅千秋带回来的那个人,他好可怕,我的蛟儿被他吓得发抖……” 高星儿已和他送的那条神蛟签了契约,蛟和主人魂灵契合,感同身受,那人竟然能将星儿吓成这个样子,林丹敛眉沉思,难道说…… 高星儿忽然低声尖叫:“师兄,我怀疑琅千秋那个小畜生,她真的擒到了真龙!” 林淡紧紧攥着她的手,沉声道:“兹事体大,师妹,你一定要同三长老好好谈一谈,商量出一个稳妥办法!” 第二章:千旋 琅千秋的小山头上是在是有些凄凉,这些年师傅走了以后,山上就只剩琅千秋一个人住着。虽然打扫的仆童害怕琅千秋下黑手,都尽职尽责地将她的居所打扫的干干净净,不过山上没别的人,也免不了冷冷清清。 琅千秋也不太在乎这个,她刚给聂冷川收拾了一间客房,山上就有人前来拜访。 她那可爱又活泼的小师妹千旋亲亲热热地送她好大一袋子玉灵果,这东西虽然金贵,但后山上却也栽了好几棵树,如今树龄已久,摘上这么一袋倒也不算难事,只是看这样子,小千旋怕是给别人没留上几颗果子吃。 琅千秋满脸好笑,道:“这东西给妖吃了兴许有大用处,给我却没什么作用。” 千旋满脸不在乎,道:“嗨,总比给了山上那群肥头大耳的不识货的人要强。” “师姐,”她又神神秘秘的凑过来,捂着半张嘴,偷偷去瞄站在不远处的聂冷川,娇俏的一张小脸上满是遮挡不住地好奇与兴奋,“你这次出山,难道就是去给我找一个姐夫回来的吗?” 似乎是觉得自己表达得还不够,她伸出两个大拇指,凑到一块,轻轻碰了碰,简直将青春期少女特有的猥琐表达的淋漓尽致,偷笑道:“很俊哦,你们两个般配得很呐!” 琅千秋觉得更好笑了,觉得这小孩怎么回事,怎么满脑子装的都是些黄色废料。不过她可喜欢这个小师妹的紧,也乐意陪她笑闹玩耍,便也做出一副神秘模样,弯腰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这次出山给你找没找到姐夫不知道,不过我倒是找到了更厉害的!” 她故意停顿一刹,然后满意的看着千旋睁大眼睛,央求她快点儿说。琅千秋这才得意道:“师姐我呀,找到了真龙一条!” 千旋果然呆住了,她睁大眼睛,两眼呆滞,竟然夸张的直挺挺地仰面倒在地上,琅千秋哈哈大笑。 千旋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惊声尖叫道:“姐夫是真龙?” 琅千秋:“……” 琅千秋闭上眼睛,下手毫不留情,“啪”的一声拍在千旋后脑勺,直打得这可怜的孩子一个趔趄,差点又摔倒一次。 这翻动静将聂冷川也吸引了,他凝眉看过来,面上无甚表情,琅千秋却无端觉得他眼睛里头满是疑惑与不解。 她笑着同聂冷川打哈哈,道:“我师妹脑子有点儿乱,她说什么你只当没听见就好,你玩你的去吧。” 然后又反手横横勒紧千旋脖子,给她来了个锁喉,恶狠狠威胁道:“再敢说胡话,我就找药把你这张嘴给封了,让你十年八年都开不了口!” 不过这小孩大概是被威胁惯了,竟一点儿都不在意,她从琅千秋手里逃出来,一蹦一跳的蹦跶到聂冷川跟前,同他打招呼,竟然还用上了敬语:“聂公子,请问你……请问您是真龙吗?” 聂冷川不明所以,下意识的去看琅千秋。 琅千秋笑眯眯踱过来,乐道:“你看这小孩真是没见过世面! 千旋立马举双手赞同:“是呀是呀,聂公子,我真的特没见过世面,我这第一次见到真的龙,我也太幸福了吧!” 琅千秋在一旁附和:“我也是的,我也是的,我能遇见你真的特别幸福!” 她眼尖的看见聂冷川竟然耳根子有些发红,本来她自觉得这句话只是在恭维这条龙,并没有什么别的歧义,现在倒是多了几分恶趣味的兴质。 她一瞥千旋,顿时有了主意:“聂公子,你何不化出本相,给这小孩开开眼界?” 千旋眼中万分狂热,敬佩的看着她亲爱的师姐,就就差扑上去狠狠亲一口了。 聂冷川垂下眼睫,本能的后退一步,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抬头看见琅千秋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琅千秋又补了一句:“我那个时候站得远,压根没看清楚你到底长得什么样子,真是太遗憾了!” 聂冷川艰难的点了点头,终于道:“好吧。” 他单手捏了一个法诀,平地忽然骤起一片狂风,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衣袂翻飞。一片耀眼的银光闪过—— 琅千秋和千旋同时睁大双眼,她那个时候确实看的不甚清楚,只记得那具躯体威武无比,矫健流畅,充满了力量与韧性,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琅千秋有一瞬间的后悔,也许她更应该独享…… 银光之下,聂冷川终于显现出了全貌。他重重喘两口粗气,整个人重心不稳似的朝一边倒下。 琅千秋简直目瞪口呆,她颤巍巍伸出手指:“你怎么回事……你这是小龙人?” 聂冷川也想自己身后一瞥,原来他并没有现出巨龙全貌,他身后冒出一条银色的龙尾来,额上也生出龙角,似玉非玉,十分美丽,只是果然有一只是断的。 他面上也有几分尴尬,耳朵这回是全红了,索性以袖掩面,闷声道:“上次受了伤,现在还未好全……” 千旋可不管他有没有现出本相,她看着聂冷川,眼睛里简直要冒出星星,喃喃道:“姐夫,你也太牛了吧!” “啪”的一声,琅千秋给她后脑袋瓜又赏了一巴掌。 可怜的小姑娘立刻委屈巴巴的退回去,嘟囔道:“人家只是一时顺嘴嘛!” 她又立刻兴奋起来:“不过师姐,你可比林淡和高星儿那对渣男贱女厉害多了,到时候羡慕死他们,嫉妒死他们,恨死他们!” 琅千秋很是不屑:“哼,我同他们比什么!” 聂冷川这个样子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很快又恢复了平常样子。 琅千秋叮嘱千旋不要多嘴,连赶带推,好容易将她给劝了回去。不多时,门外有小童来报,说是三长老请她和客人一同去议事厅。 琅千秋心中冷笑,她早猜到三长老不会是个省油的灯。她带回来一个聂冷川,别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他的本相,可那个活了百十来年的老鸡贼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自全面接管了凤鸣山,便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何况,从她今日刚一踏进凤鸣山的大门,就与他那得意的首徒高星儿打了一个照面,高星儿身上有那条蛟蛇,怕是一早就察觉到聂冷川不是凡辈了。 琅千秋让聂冷川自己决定是去是留,她尊重他的意见。 聂冷川一振衣袖,轻声道:“怠慢长者,是为不礼。” 琅千秋嗤笑他:“迂腐!” 第三章:凶险 迂腐当然是没有的,只是聂冷川无端觉得,琅千秋此去凶险。 三长老一脉住在群山深处,走过去要路过许多个旁系。一路上,那些弟子年长的,都听过琅千秋“恶名”,远远看见她便立刻避开;年纪轻的,有躲在一旁偷看的,也有怯生生上来打个招呼,然后立马便立马撒丫子逃跑。 琅千秋以前对这些都是习以为常,这回带着个聂冷川,她就忍不住自嘲道:“你不晓得,以前山里有新上来的弟子,不服管教,那些掌事的师兄师姐便吓唬他们说‘把你送到琅师姐那里去,让你掉一层皮’,就立刻能将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哇哇乱叫,再教导他们的时候,一个个就都乖巧的很了。” 她自己说的有趣,忍不住乐得哈哈大笑,又说:“你看我这个人的大名,简直比‘狼来了’还要有用!” 聂冷川却不为所动,兀自向前走着,面色不动如山。 琅千秋在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未免有点儿太难搞了,她总觉得思维不在一条线上。 两人加快脚程,很快到了三长老住的杏华山,这小山上载满了大片的银杏树,有风吹过时,满树碧绿色的扇形叶片便轻轻拂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每年十月份的时候,这满山的银杏树上都会结出淡黄色的白果,山上的弟子将果子收集起来,留上一小部分作药用,剩下大半都会卖到山下,成为整个门派重要的经济来源。 琅千秋好几年没来这杏华山,山上已经错落有致的多修了许多院子,她一时之间有些迷路,也不知道三长老住在哪里。索性时间不急,便一座一座慢慢搜寻了过去。 前面路过的一处院子忽然传来嬉闹笑声,原来是有五六个半大点儿的小孩在玩游戏。为首的一个男孩忽然大叫一声:“呔,你这恶龙还不快快受死!” 聂冷川一愣,忍不住驻足观看。 那一堆孩子围成一个圆圈,扮成勇士,他们手里都拿着木头做成的小剑、小茅,不住跳来跳去的挥舞着。 还有一个小女孩扮作是龙,她身上穿了薄木头片做成的“盔甲”,甲上用炭笔画了许多半圆型的图案,当作是鳞片。她头上也同样带了一个木头罩子,罩子雕成龙首的形状,有眼有须,看上去像模像样的。 这女孩很快不耐烦起来,她抬手掀了头盔,气呼呼地摔在地上,脆生生的叫道:“我不玩了,我不要当龙了,我要当用剑杀龙的人。” 众位小朋友都愣起来了,先前那个男孩为难的站出来,道:“你这样,你这样怎么玩呢,谁来当龙呢?” 这女孩眼珠一转,把她跟前一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姑娘推出来,兴奋地说:“让她当龙,她要是不当,咱都不跟她玩!” 众人立刻欣然同意。 这位新上任的“龙”姑娘很快就被人套在盔甲里头,戴上头盔,只是那头盔分量不轻,尺寸又有些大,沉甸甸的压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她怯生生站在人群中间,两只小手上紧紧抓着一柄木头做成的三叉戟,惶恐的护在自己胸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摆出在游戏时候应该有的笑脸,进入了自己的角色,轻声叫道:“来吧,你们这些可恶的人类!” 前面围绕着的勇士们立刻沸腾了,先前那位扮龙的女孩最是勇猛,一剑下去便砍在“龙”的肩膀上。他们嗓音稚嫩,身形幼稚,可能先前还有所犹豫,却在一人的带领之下,用尽毕生所学,毫不留情地肆意踢打砍杀中间那位“龙”姑娘。 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那盔甲本就不合身,限制了她的行动,她就是想要逃跑都不太利索。有人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她站立不稳,重重摔倒在地。 小姑娘终于委屈的哇哇嚎啕大哭,勇士们却取得了“光辉的胜利”,互相击掌,相视而笑。 聂冷川看不下去,他目睹了全程,觉得这群小朋友的打闹实在是有些过分,便上前将那小姑娘扶起来,劝诫道:“你们都是好朋友,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先前那女孩仰起脸说:“谁要跟她做朋友,是她自己死皮赖脸凑上来的!” 那群小朋友立刻七嘴八舌起来。 “她是龙,我们这个游戏就是要杀龙的!” “你要是不扮龙,谁跟她玩游戏!” “叔叔,我们小朋友做游戏,你好意思掺合进来?” …… 小朋友们嘴上不饶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竟将聂冷川堵得说不出来来。 琅千秋哈哈大笑,她本着看热闹的想法站在一旁瞧了半天,眼看着聂冷川吃瘪,觉得十分有意思。可她的龙怎么能让这群小豆丁欺负了去,琅千秋立刻上前,亲密的将聂冷川挡在身后,表示他们是一伙的。 以往琅千秋只要一露脸,凤鸣山众人都知道是煞神来了,但这回这几个小朋友又不认识人,自然不会将她当回事。 一个小男孩道:“这位姨姨,你也要打扰我们做游戏吗?” 嗯? 琅千秋上前捏住他的两片嘴唇,捏的扁扁的,成了一个鸭子嘴,然后笑眯眯道:“叫声姑奶奶。” 小男孩挣脱不开,嘴巴又被捏的生疼,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眼里也溢满泪水。 她又回头对聂冷川笑一笑,一副过来人似的说:“小聂公子,你看这群小煞神压根听不进去人话,你那套不管用的,你以后要学聪明一点,只对我一个人彬彬有礼就成了。” 聂冷川不作声,他当然学不会这么一套流氓做法。 “勇士”们想要上前保护自己的朋友,又被琅千秋一个眼神给吓退回去,一个个抱成一团,抖得跟小鸡仔似的。连先前哭泣的“小龙女”也不哭了,眨巴着泪眼,好奇的看过来。 琅千秋终于肯放过那个可怜的“鸭子嘴”,她在他肩膀上擦了两把手,又顺手将他捉住,开始教训人了:“作为大你们几届的师姐,我看到你们的行为很是痛心啊!你们这些小朋友,都是咱们凤鸣山的花朵,怎么玩闹起来都没个度,要去欺负别的花朵呢?” 她顿了顿,又道:“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谁欺负小朋友,我就把他抓起来,裹点儿面芡,沾点儿鸡蛋,放到油锅里炸一炸……隔壁山头的小朋友都要馋哭了!” 看着小朋友都被吓的嚎啕大哭,琅千秋觉得十分满意。 聂冷川看十分赞叹:“你果然是个下手黑。” 琅千秋坦荡荡的接受了这个“赞美”。 之后聂冷川问她,说:“你以前也玩杀龙游戏吗?” 琅千秋本能的想要否认,但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 聂冷川又问:“为什么会想要杀龙?” “噫,好问题!”琅千秋顿了顿,觉得这是一道送命题,“你们一族吧,整天神神秘秘的,又没人见过你们,传言就慢慢多起来了,有说你们生性残暴像妖怪一样,会吃人;也有说你们龙浑身都是天材地宝,龙鳞龙血龙肉龙角……个个都值钱的很。总之时间久了,也就有了这么一个游戏。” 聂冷川默默地抖了一抖。 琅千秋立马站好队,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不过我会保护你的,我很厉害的,他们都打不过我!” 聂冷川看她一眼,道:“你以前玩游戏的时候,不也会‘杀龙’?” 琅千秋哈哈大笑,眼泪都要憋出来:“你想什么呢,我以前可是扮‘龙’的那个,我那时候初来乍到,巴不得去同人家交朋友,现在想想,真是被人打的有够惨!”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过后来,我就很乐意当‘龙’了,他们慢慢都打不过我了,我就反杀,简直爽歪歪!”琅千秋抬起手臂在虚空里比划了一下:“把他们撵的满山跑,揍得落花流水!” 很快有接引的小童过来寻他们,两人于是不再言传。 第四章:长老 三长老住的院子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个,箍了五口窑洞,窑洞左前方栽着一颗巨大的银杏树,约有四五个青壮年男子合起来才能抱树一圈。其中一口窑洞上方已经升起青白色的细烟,琅千秋打眼一看就知道三长老又给自己开小灶了。 这院子收拾的十分干净,很是具有乡土气息,北边墙根下甚至还开了一畦土地,种满了水灵灵的小青菜;南边墙根底下盘了一方磨盘,有一只体格健壮的青口螺子绕着磨盘走来走去的压面。 啧啧,瞧这小日子过的…… 三长老院内的服侍小童一个个走来走去,各自忙着自己手头的活计,也不知是忙的过火还是怎地,竟好似没一个人能看见他们。 先前接引的小童说要进去通报一声,让他们在外面稍等片刻。只是他人这一走,小半个时辰都不见回来。 那孔窑洞上的炊烟远远顺着天际飘荡上去,小院里很快传来饭菜的香味,窑洞里的人好像已经将他俩给忘了。 琅千秋当然知道这是三长老故意的,这老鸡贼,现在恐怕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着看她的笑话。 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总不能太过于不识礼数。她此刻盯着院子里的那棵大银杏树,心里头暗自嘀咕,都说合抱之木,生于毫末,这棵老树能长成如今这副模样,没个千八百年怕是不行的。树长这么大不容易,本应自由呼吸于天地之间、山林之中,如今却被人困于这方寸之地,当成三长老个人的私有物……若老树生出灵智,怕是都要日日哭泣了。 三长老这回将她和小龙一同叫过来,怕也是动了相同的心思。琅千秋目光冷了几分,神龙应翱翔于沧海之上,与云海之间俯瞰众生,她自己都没舍得同他订下契约,若是三长老真想将小龙纳入囊中,她定不会善罢甘休。便是拼了一口老血,也要让这个老鸡贼要晓得,莫打她琅千秋的主意! 一旁聂冷川敏锐的察觉到琅千秋情绪的变化,他偏头问道:“小千,你在想什么?” 琅千秋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突然这么叫她,不过她也不知怎么在意,便也偏过头去同他咬耳朵:“我在想,这三长老实在是凤鸣山里最有钱不过的了,他每年靠卖银杏,也不知道揽了多少白花花的银钱入账。你瞧瞧那骡子,畜生配的鞍辔都是错金的,那手艺可不是一般工匠能做得出来的;你再瞧瞧这地上铺的地砖,你看他是个普通的青石板吧,实际上人家这地砖水淋不湿、泥泞不脏,可金贵着呢……嗨,给我嫉妒的啊!” 聂冷川挑着唇角笑得十分含蓄,轻声笑说:“你不是说你是这山门宗主的首徒吗,过些年头整个山头都是你的,又何须艳羡他人?” “这其中的门道你就不清楚了,”琅千秋十分谦虚,“我这身份如今只是名头尊贵些,听着吓人,实际上就是草包一个。这几年咱可都是在吃老本,迟早得坐吃山空!” 她想了想,道:“不过你作为神龙一条,只需朝饮晨露,饿食竹实,总归不会为了这些世俗粪土所扰。” 聂冷川目视前方,不动如山:“我这是关心你。” 琅千秋嘴角憋着的笑意忍不住泄了一丝,笑道:“你这是在妄议本小姐的私生活。” 聂冷川于是不理她了。 两人笑闹了好些时间,也不见三长老叫人出来回个话。琅千秋越来越不耐烦,先前在心里叮嘱自己的修养、礼数仿佛全都尽到了狗肚子里,心里一股邪火乱窜。 她低头踩中一块小石子,足尖用力,将这块小石子在脚底碾来碾去,“嘎啦”两声脆响,抬脚一看,小石子都嵌进了地上的青石板,顺着那痕迹,列出密密麻麻的几道细缝,蛛丝一般蔓延出去。 让她琅千秋一直等下去便也罢了,她是凤鸣山的子弟,无论三长老使得什么招数,她也都认了。可聂冷川是客人,又是她放在心尖上关照的小龙,这三长老让他也跟着一起等,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琅千秋冷哼一声,扯了聂冷川的衣袖就往外走,她低声骂道:“等他个鸟,什么狗屁东西!” 聂冷川被她一拉,自然十分顺从的就跟了上去。 见这二人要走,那群忙忙碌碌的仆从这才好似突然灵醒过来,眼里也能看见人了,手脚也麻利了,动作迅速的过来拦住他们。 其中一人用眼尾扫她一眼,脆生生道:“琅师姐,三长老还未派人出来回话,你怎的就要走了?”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三长老贵人事忙,我们就不好再打扰了!” 想这不过是三长老手下的一个外门小僮,竟也傲气的不行,并不将她放在眼里。他翻了一个白眼,撇了撇嘴,毫不客气哼道:“你也知道三长老贵人事忙,他老人家眼下正有要事抽不开身,既让你在这里等,你等着便是了!” 接下来聂冷川就再一次见识到琅千秋这个人脾气是何等暴躁,性格是何等傲慢,下手是何等狠辣。她不乐意受到半点轻慢,当下已经出手重重一个大耳刮子抽到那小僮脸上。 琅千秋的掌力自然十分了得,非一般人所能消受,饶是她这一巴掌收了八分力道,也仍是打得他仰面飞起,在空中两个回旋。重重摔倒在地。 那小僮口鼻皆渗出血液,半边脸上迅速涨得通红,高高肿起。他在地上扑腾两下,好容易撑着地面坐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其中还夹杂着几颗黄白不辨的牙齿。 他捂着嘴巴,口齿不清的呜咽道:“你……你凭什么打我?” 琅千秋悠悠的掏出一张方巾,慢条斯理、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方才打人的那只手擦干净,指尖一松,那方巾便轻飘飘的掉在她脚边。她这才挑唇笑道:“打便打了,本人自小就在这凤鸣山上打人,哪个敢问我要理由?” 没有人敢去扶那个小僮,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琅泽宗主身陨之后,琅千秋为人处事是收敛了许多。尽管这些年是他们三长老的山头上掌事,可琅千秋依旧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人。 狼就算收了利齿,那也依旧是狼,你总不能因为它突然开始逗兔子玩,就把它也当成兔子看。若是兔子故意在狼眼前蹦跶,狼还是会伸头去叼一口的。 琅千秋大发慈悲,笑着补充道:“既然你问我理由了,那我便好心的同你讲上一回。人打狗的原因,多是因为狗常乱吠,你往后可要记清楚了!” 琅千秋问:“你记住了吗?” 那小僮面有不甘,却只得连连叩首,道:“记住了,记住了……” 这一番杀鸡敬猴,自然是做给三长老看的。他虽然现在身在窑洞里,但肯定是将外头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却还是不作声张,琅千秋也不着急,扬声道:“现在,有哪位愿意帮我进去跟三长老言传一声,就说我等的时间实在是已经太长啦!” 那群还站在一旁的仆从中立刻有人扑出来,承接了这个差事。 这一番做法实在是霸道又傲慢,半点儿没有寻常女儿家的柔情似水,聂冷川却无端觉得,此时的琅千秋分外美丽,像一团明亮的烈火,灼人又温暖。 他悄悄朝琅千秋伸出一个大拇指,赞叹连连:“高手!” 琅千秋也同他回了一个眼神,洋洋得意:“那是!” 想了想,她又悄声嘱咐道:“一会见了三长老,他可不像这么好对付,若是情况不对,你自己走便是了,不用顾及我。” 聂冷川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说:“我相信你能保护我,而且我也很厉害的。” 琅千秋一下乐了,又道:“我知道你最厉害啦……但是保险起见,出了事你还是自己先走吧,咱俩能跑一个是一个。” 二人互相吹了一阵彩虹屁,窑洞里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大跨步走了出来。他头上缠着一方雪白的白羊肚头巾,颌下声一丛茂密的络腮胡须,穿着短汗衫,长得十分壮实,人高马大的,浑身肌肉虬结,甚是雄伟,而且油亮亮的,泛着古铜的色泽。 他一手端着一个粗的陶瓷碗,另一手上还捏着筷子,看上去还正在吃饭,整个人一副老实而辛勤的农夫形象,任谁也不会将这个汉子同掌握了整个凤鸣山大权的三长老联系起来。可他踩地无声,又目露精光,绝对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三长老哈哈大笑,十分热情而亲切道:“贤侄女,你这次历练回来,怎的才来看你三叔叔我呀,叔可是很寂寞的。哎,这位,这位就是聂公子吧,叔我早听林淡小子提过你啦!” 聂冷川很是端方,拱手微微行了一礼。 琅千秋却不为所动,极是冷淡也行了一礼,道:“见过三长老,弟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三长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粗壮结实的手掌在脑门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懊恼道:“啊对,对啊!叔我光顾着做饭,把贤侄女你都给忘了!” 琅千秋淡声道:“客套话弟子就不多说了,敢问长老,这次唤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三长老立刻笑得眯起了眼睛,连连招呼他们:“走走走,进洞里说,叔给你俩也舀两碗面!” 第五章:刁难 三长老的窑洞里盘着一张土炕,炕上摆着一张矮桌,此刻,他们三个人就在炕上围着这个小矮桌团团而坐。 三个人面前各字摆着一个粗瓷碗,里头装着热气腾腾的油泼面,三长老还热情地给他俩一人剥了一疙瘩蒜。琅千秋眉心抽抽,她就知道这个三长老是最难对付不过的了,以往那些硬手段,在这里不起半分作用! 三长老笑眯眯招呼道:“贤侄女,别光坐着看啊,在叔这里还客气什么。叔扯面的手艺可是一绝,你和你朋友还不快点尝一尝嘛!” 他一边吃面,还不忘记再来一瓣蒜,张口同琅千秋说话的时候,一股刺鼻浓郁的蒜味扑面而来,简直熏得她能原地起跳回旋向上翻起一周。她将身子稍微往后坐了坐,眼角看见聂冷川漂亮眼尾已经通红一片,一张手控制不住的想往上抬,想用袖子将口鼻捂住。 琅千秋心里忍不住好笑又心疼,龙的嗅觉比人类何止灵敏千百倍,此刻聂冷川显然是已经被熏得晕头转向了。 三长老当然是故意的。 琅千秋当时被琅泽捡回来的时候,瘦瘦小小一个,据琅泽所言,她父母双亡之前,家庭条件也算的上优渥,再加上父母亲将她宠的掌上明珠一般,给她养的十分挑嘴,诸如沾上葱蒜的东西一律不碰。后来被琅泽养了,这臭毛病也一直没改过来,啥东西都不好好吃,就啃些白面馒头泡水,愁的他头发都掉了好几根,一度以为这小姑娘要养不活了,最后才不得已在山上给她开了一个小厨房。 那些古早的记忆琅千秋当然是没有的,不过确实是一直到现在都十分挑食。 以前山门聚会的时候,琅泽还在几位长老跟前抱怨过,自己收的这唯一一个徒弟不好养活,其他位长老都纷纷表示理解,再感叹一下琅宗主带娃不容易。只有三长老,这老匹夫就常故意吃了满口大蒜,然后去琅千秋脸跟前哈气。 琅千秋那时候小小一个,躲又躲不掉,常被熏得眼眶通红,委委屈屈的跑回自家师傅怀里小声抽泣。 后来三长老逢人就说了,甭看琅千秋本事大修为高,其实好对付得很,都不用动灵力,只要以大葱当长剑,拿蒜头当暗器,保准能将她赶到羊圈里去。 现在这三长老这样跟琅千秋说话,在她碗旁边放这么大一坨蒜,自然也是故意膈应她的。 这真是一段黑历史,琅千秋近乎仇恨的盯着眼前放着的几瓣蒜头,眼里快要喷出实质性的黑色火焰,压低嗓子道:“三长老,您有什么话就明说,请不要在这里磨着时间了,弟子还有些要紧事没办呢!” 那三长老看她态度强硬,于是便也有所收敛。他想了想,先掏出一个烟斗,在腰间的烟袋子里挖出一锅旱烟,放到嘴里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这才试探地问道:“贤侄女,三叔叔听星丫头说,你这次出门历练没跟队伍,自己一个人走了?” 顿了顿,还不等琅千秋作声,他又连忙道:“当然啊,贤侄女,叔这可不是怪你,你们年轻人嘛,是该出去多走走,闯荡闯荡,见见世面。你师傅没得早,你这些年也不容易,苦了你了。不过要叔说,这点星儿就该跟你学,那丫头,这些年被我给惯坏了,娇气的很!” 琅千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在心里暗道:“得,您徒弟最金贵,这用不着您跟我说!” 三长老见琅千秋默不作声,并不表态,便自顾自问下去了:“贤侄女,叔可听人说了,你这出去了大半年,你可是搞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怎么,不打算拿出来让叔也开开眼?” 烟雾缭绕中,他意味不明的看了聂冷川一眼。真是好笑,分明已经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却非要搞这些弯弯道道来说。 琅千秋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将他拆穿:“他就在这里,您不是已经看见了?” 好家伙,聂冷川先是给大蒜熏得够呛,现在又在这满室的旱烟中无所遁逃,给这人呛得是满脸通红,眼眶更是深红一圈,连睫毛都浸湿了。 和琅千秋一对视,两只眼睛湿漉漉的,虽然强做着面无表情,可琅千秋却无端觉得他跟个动物似的,十二分的可怜兮兮。 琅千秋皱了眉,心里顿时恼火起来。她朝聂冷川勾勾手,这家伙忍了忍,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扑过来,将她扑了一个满怀。琅千秋在他背上抚了两把,权当安慰,指尖一动,平地立刻起了一阵细风,将这股浊气吹的干干净净。 聂冷川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是觉得舒坦了。 “嘿嘿嘿,”三长老又吧嗒抽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却再也飘不到琅千秋那边了,他怪笑两声,道:“贤侄女,你找的这个东西,可非凡物啊!” 琅千秋只顾着看聂冷川的反应,头也不抬道:“我心中自然有数。” 三长老眯着眼睛,将琅千秋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笑道:“以往先辈们也未见过这东西现世,它是利是害也未可知。你能将它擒住,自然证明你本事非凡,可这东西实在是厉害,饶是 连星儿的神蛟都压制不住……” 琅千秋不耐烦的抬眼,打断三长老,扬声道:“您究竟想说什么?” 三长老尴尬一笑,道:“三叔叔是想说,这东西在你手里过于危险,若发生什么不测,实在是难以应对。叔想,咱应该找个更靠谱的、更有能力的人来接管它,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琅千秋垂眼冷笑,再开口的时候竟然十分认同,她谦虚道:“您说得有理。” 聂冷川急了,他猛地坐起来,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三长老也是一怔,他没想到琅千秋竟然这么好说话,于是趁热打铁,连忙问道:“不知那位人选,你心中可有想法?” 不管琅千秋心中有没有想法,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人选。林淡那小子跟星儿已经处在了一块(哼,莫以为他不知道,他老人家耳聪目明,什么都晓得),林淡已经擒了一头蛟送给自家徒弟,他若是能从琅千秋这里将神龙过给林淡,那他岂非更加与自己爱徒相配? “自然,”琅千秋点点头,正色道:“我。” 三长老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竟然也跟着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 琅千秋笑弯了眼,她自然很乐意再说一遍:“正是本人。” 她从炕上施施然跳下来,淡定的理理衣摆,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除我以外,再无旁人。” 聂冷川自动跟在她身后跳下来,这个举动在三长老看来,就是说这条龙暂时没有要换个“主人”的意思。 琅千秋扭头要出窑洞,顺便还撂下一句话来:“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您年纪大了,别整天瞎琢磨抢别人的东西了,您抢了我师傅的东西不够,现在又来打我的主意,您老不害臊的啊?” 三长老老好人的形象终于伪装不下去了,他猛地摔了碗,怒声骂道:“无知小儿,狂妄自大!” 琅千秋扭头一笑:“您过奖!” 三长老怒喝一声,拍案而起,一杆烟枪不断变长,与人齐高,在三长老手里舞的虎虎生风。 他伸着烟杆去敲琅千秋的背,口中厉声道:“哪里走!” 这一招来的又猛又急,携带有雷霆之势,琅千秋连忙闪身避过,聂冷川却猛地回头捏住那杆烟枪,冷声道:“我是她的,这话早已经说的十分明白,难道您是要明抢不成?” 琅千秋:“嗯?” 什么叫“我是她的”,这话虽然说的意思没错,可是听上去怎么就有点不对味儿呢! 第六章:风光 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些冷厉的味道,鼻尖上若有若无的旱烟气此刻闻起来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三长老已经完全撕下了那副伪善的面孔,他那张粗旷的西北大汉的脸上此时满是阴冷,显得极度怪异又有些不协调。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争夺聂冷川,想要将这条据说谁也没见过的神龙,给他亲亲的徒儿未来的良人,盼望着他们小两口往后能过得和和美美,顺顺当当。他又没有子女,这一辈子算计来算计去,为的也不过就是给徒儿留点儿家当。 他的亲亲徒儿什么都好,人生的标致,本事又大,现在林淡小子又给她送了一条神蛟做助力,这一辈子定当风光无限……想来,她唯一的绊脚石也就是琅千秋了。 琅千秋是琅泽唯一的徒弟,往后理所当然的是这凤鸣山上的一山之主。尽管现在无权无势,也没有表现出想要争夺全是的意思,可他心里门儿清,这琅千秋就是一匹恶狼,你莫看她现在温顺,日后指不定要露出尖牙。 到时候他的徒儿怎么办,他的徒儿能是琅千秋的对手吗? 他同琅千秋撕破了脸皮,已经毫不介意再给上她一点儿教训。总之大权已经完全掌握在了他手中,她琅千秋现在不过孤家寡人一个,晾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已经有些阴暗地在心里想,若这时候能借题发挥,狠狠给琅千秋一个重击,最好能将她打进臭水沟里,永永远远地翻不了身,这样才最保障不过了。 想到这里,三长老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今日是我抢也好,你给也罢,那条龙你都得交出来。” 琅千秋还没说话,聂冷川倒是怒了,他握着烟杆的手因为用力而骨骼发白,怒声道:“你这人可当真是厚颜无耻,别人两个人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心有灵犀才走到一块,你却非要将人拆散乱配对!” 琅千秋:“……” 琅千秋简直没脸听下去。 她觉得这条龙大概是文化水平实在不高,不懂得人世间的遣词造句有多暧昧,有时候会像羽毛一样动人心弦,有时候又会像钩子一样刮得人千疮百孔。到底是一条龙,没文化也是正常的,要不过后给他补个课算了,琅千秋这样想……她用胳膊肘撞撞聂冷川,悄声道:“你以后不要乱用成语了。” 聂冷川面色巍然不动,安稳如山。 他手劲忒大,三长老见一时半会难以将烟枪抽回来,顿时狡诈一笑,道:“哪里是厚颜无耻,叔这也是为了我千秋贤侄女着想。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时半会儿也难有定论,若你往后发疯发狂,那吃亏的可不就是我千秋侄女?” 聂冷川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虚伪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反驳。他只觉得一股热气从头顶直灌下来,到脚背的时候已经冰冷的发麻,让人难以忍受。他生而为龙,从一开始已经不与人类站在一个平面之上,人们看他,也许会把他当一个东西,一个物件,一个会喘气的庞然大物,只是不会平等的用看“人”的目光来看他。 琅千秋却冷哼一声,说:“你若是当他像你一样忘恩负义,那你的眼光未免也太过于狭隘。” 三长老一抚颌下浓须,咄咄逼人:“你当真是不肯听话?” 琅千秋却不答,转头去问聂冷川:“你自己说,你可以自己选择。” 聂冷川想也不想,立刻道:“我早已经做了选择,先前已经同你约定好了,我自然说话算话!” 琅千秋立刻激动的变成星星眼,呜呜呜,她的龙龙啊,她的龙龙天下第一的好! “嘿嘿,”这二人还在互相感动,三长老忽然狡诈一笑,扬声叫道:“既然你二人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别怪叔叔我不念旧情!” 他掌心一震,那杆烟枪立刻不断的缩小,从聂冷川手中挣脱出去,接着又立刻暴涨,手腕般粗细,与人齐高。他舞着那杆烟枪重重在地上一锤,大地陡然间震动起来,带着远处山巅上传来一声清越的钟鸣。 琅千秋猛然睁大眼,惊道:“警世钟!” 凤鸣山乱,警世钟响,群英集聚,除魔扶义。这三长老是想将她琅千秋当成是凤鸣山的反贼处置了。 琅千秋又惊又怒:“你怎敢!” 三长老放声大笑,他一手直指向聂冷川,露齿得意道:“你这无知小儿放着这么个危险的东西在身边,已经严重威胁到凤鸣山的安危,我岂能容你?” 警世钟响以后,一时间群山震动,所有正在凤鸣山修炼的子弟飞快的聚集到杏华山小峰上,围着三长老的窑洞站了一圈。甚至连大长老和二长老这两位不轻易出山的,也派了使者前来查看。 他们一路走来,只见平和,并未看见什么动乱发生,是以大都一脸迷茫,手上拿着的武器也不知道是该防身还是该进攻,拿在手上好像都有些多余。 琅千秋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三长老也忒不要老脸了,竟敢当着这么多的后辈来抢她的龙。现在好了,她成了众矢之的,今日她若是不将聂冷川交出去,再好好的叩头谢罪,想必将有一场恶斗。 其实三长老的心思昭然若揭,恐怕就算她真的认罪伏法,三长老也不会放过她。 再想一想,她怕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再不济,她还有龙,龙一飞冲天,遨游于九天之上,她的龙不会让她置身于险境。 琅千秋恨恨道:“你给老子等着!” 最先过来的当然是弟子中的首席,林淡和高星儿从自动分开的人群中走上来。林淡最先看见面前这幅对峙的场面,他先是一愣,接着竟忧心忡忡的看了琅千秋一眼,拱手行礼以后,这才问道:“长老,这其间是否有些误会?” “误会?”三长老冷冷一瞥琅千秋,提气扬声道:“凤鸣山琅泽一脉弟子琅千秋,私带凶兽进山,不服控制,难以管教,严重威胁我山门安危。诸位凤鸣山子弟,尔等应以护山为己任,齐心协力,共同捉拿妖女琅千秋和凶兽伏法,护我凤鸣山万世康宁!” 琅千秋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得,她现在成妖女了! 三长老的声音从一个小小的窑洞荡出去,不住在众人耳边回响。激起山林间飞鸟啼鸣,乌压压一丛飞向天际。 琅千秋反了? 这个消息不断在众人的低声议论中传下去,一时间有人无谓,有人惊讶,也有人极度兴奋。 瞧,多好的机会,能将高高在上的琅千秋从神坛上拉下来,能将她搞臭,搞得声名狼藉,兴许还能将她踩在泥地里,能看着她那张得意高傲的脸哭泣着求饶——以往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现在有这么多人帮忙,这是一个何等好的机会。 杏华山上立刻沸腾了。 聂冷川警惕的盯着不远处那三人,俯身在琅千秋耳边轻声道:“外头人太多了。” 这也正是琅千秋所头疼的事,单打独斗她自然毫不畏惧,可眼下她已然成了鱼塘里的一颗小米粒,群鸟嘴下的一条小青虫,这实在是有些难办。何况她一人脱身容易,可现在身边还有着一个聂冷川,这人就像是好大一块肥肉,能激起猎手的无限激情。 聂冷川又悄声问道:“走吗?” 琅千秋思忖片刻,低声道:“你一会儿挨我紧点儿,牢牢抓着我。” 聂冷川立刻照办。 三长老厉声喝道:“你还在耍什么小动作!” 琅千秋并不答话,只是朝他粲然一下,无声的张唇,猛然捏碎了手上的一枚符咒。 “轰隆”一声,小窑洞竟猛然炸开,石屑土屑满天乱飞,灰土茫茫间,琅千秋已经携了聂冷川,化成一道流光遁逃出去。 三长老脸色铁青,琅千秋动作迅猛不及,那一瞬间他只来得及张开一道结界,护住自家徒儿,可他清楚的看见了琅千秋吐出的三个字:“老匹夫——” 他猛然从废墟中闪出来,愤怒而急促的下了命令:“抓住琅千秋!” 高星儿立刻响应自家师傅,她抽出佩剑直指青天,高声道:“擒住妖女,伏法归案!” 山间一片轰鸣,一之间众人法宝佩剑齐出,刀光剑影一片,织成凛冽而细密的网,琅千秋被逼无奈,只得退回去,高高站在一座还未炸完的废墟之上。 高星儿已经持剑劈了过来,她剑柄上坠了水红色的流苏,平时慢舞起来自然好看,可现在她疾风骤雨一般打过来,那流苏也晃来晃去的,直晃得琅千秋眼花。 她一把将聂冷川推在身后,单手同高星儿缠斗。 “不可能!我师姐绝不会反!”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但立刻又被更多的嘈杂声所淹没。 琅千秋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噢,原来是她的亲亲千旋师妹。 高星儿的剑法并不算高超,不难对付,琅千秋一边同她过招,一边还能回头同聂冷川谈话。 “要不你变成龙带我飞走吧?” “有些困难。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就跟一个普通人差不多,可以算是手无缚鸡之力。” 琅千秋立刻傻了眼。 第七章:退路 事情闹得有点儿大,可现在已经别无退路。 天际霞光阵阵,山门弟子都被三长老勒令去相助高星儿,一时间刀光剑影一片,万般手段齐出。 琅千秋一时应接不暇,她袖袍一展,唤出自己的小刀,扬声道:“宝贝,请你护我周全!” 那小刀应声而动,化作一抹流光,将她四周环绕的滴水不漏。 琅千秋得了空子,两指一动,将高星儿的佩剑牢牢制住,然后当胸一掌,直打得她口吐鲜血,连连败退。 三长老见状,猛地推了林淡一把,怒声道:“你还在等什么?” 林淡紧皱着眉头,不得已,只得十分不情愿的应声而动。说真的,如果有可能,他实在不愿意同琅千秋交手,师门情谊是一部分,他仍觉得此事不像三长老所言一般。再者说,这么多同门师兄弟,哪个与琅千秋交手的时候,能从她手里讨得了好处? 林淡走上前去,先将高星儿扶起来,同她耳语一番,这才无奈道:“琅师妹,师门为重,你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琅千秋说:“我不!” 得,林淡早料到琅千秋是个什么态度,他便也不再废话,直接拱手道:“既如此,琅师妹,请吧!” 林淡的段数比高星儿何止胜过一筹,凤鸣山这么多弟子,他能当上首席,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手持金银双剑,剑身极细,平常隐在袖袍间或是小臂后,出其不意间双剑齐出,游蛇一般刺过来,很少有人能招架得住的。 琅千秋赤手空拳,没个趁手的兵刃,想要应付林淡的金银双剑自然并不容易。以往她仗着身形灵活,手法扎实,并不会惧怕林淡,可这回她不但要抽出心神应付这金银双剑,而且身后还有千百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她不免就有些兼顾不周。 三长老站在高处,他十分狡诈的的不肯同琅千秋近身缠斗,只是手里持着那柄能变化长短大小的烟斗,时不时趁着间隙猛地砸下去,逼得琅千秋直跳脚。 他的目标是神龙,那烟斗便次次直冲着聂冷川招呼。聂冷川先前已经说了,他现在受伤未愈,体质已不如一个平常人,琅千秋便格外留神他。她额上渗出两滴冷汗,都说双拳难敌四手,一心两用,必遭天谴,她现在总算是有些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三长老向来见缝插针,趁着琅千秋不注意便要去刁难聂冷川,她这边刚躲过林淡凌厉的双剑,那边又要去拦三长老的烟杆。 三长老本来只将目标对着聂冷川一人,烟杆已经到了半路上,却又诡异的扭了一个方向,竟直朝着琅千秋背后袭去,她一时不察,躲闪不及,正正被那烟杆敲在了右肩上,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骨裂声顿时传来,琅千秋低低喘了一口气,右手像一条被揉烂揉皱了的破麻布袋子一般软软垂下。 她连连后退,肩膀却被一双大手有力的揽住,回头一看,聂冷川正深深望过来,一双眼睛雪亮得吓人。他紧紧抿着嘴唇,脸上既是愤怒,又是不甘,他沉声问道:“他既过来自寻死路,你又何必要多管闲事?”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说的琅千秋十分奇怪,不过她也来不及细想,肩膀上的伤口直接刺激到了心脏,她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都流动的比往日里迟缓了不少。她咬紧了牙关,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低声道:“我将你带回来,总不能让你在这里受了委屈……你放心吧,这都是小场面,不碍事的。” 聂冷川只是紧搂着她未受伤的那只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紧抿着唇角不再说话。 三长老哈哈大笑,高声叫道:“方才那妖女已被我击伤,尔等还不快去擒了她!” 林淡舞着双剑挽出一个剑花,他从空中跃过来,目光中似带着一丝怜悯,居高临下的望过来,道:“琅师妹,莫要再负隅顽抗了,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她只是伤了一只肩膀,左手还好端端的能用,琅千秋觉得很是奇怪,这些人怎么就已经一副她必败无疑的得意笑脸。她冷哼一声,讥讽道:“你们强取豪夺,又以多欺少,难道是君子所为?” 林淡还未开口,高星儿已经走了过来。她先前被琅千秋打了一掌,心里正是对她恨得咬牙切齿,此时虽然真龙的威压仍是震慑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琅千秋负伤无疑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她仍是扬起两道寡淡的细眉,痛骂道:“你这妖女私往日便借势欺人,这次又带凶兽威胁我山门安全,不尊长辈,不服管教,众位同门过来擒你,自然都是凭着一个‘义’字!” 琅千秋不语,只是唇角含笑,面带讥讽。 高星儿当她是怕了,便不顾林淡阻拦,要亲自过来捉拿她。琅千秋等的就是这一刻了,只要等高星儿一过来,她就能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到时候三长老心疼弟子,定不会再过多的为难于她们。她琅千秋是断了一只手,但想必捉住高星儿的本事还是有的。 林淡不放心,同她一起过来,看高星儿那样子,似乎是很想在琅千秋脸上来一个大耳朵刮子,将那一掌狠狠的还给她。 宜早不宜迟,先下手为强,待高星儿和林淡走至他们身前一肘之处时,琅千秋猛然出手——旁边黑影一闪,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聂冷川忽然五指成爪,直逼着高星儿咽喉勾去。到底是神龙威亚,几乎是一瞬间,她体内的那条蛟蛇凄厉的嚎叫起来,高星儿面色惨白,蛟蛇化作一道虚影冲出她的体外,缠着她连连后退。 林林淡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聂冷川有这样凌厉的身手。尽管早知道这位并非真人,而是传说中的神龙,可他先前一直被琅千秋小心翼翼的护在身后,看上去毫无半点儿攻击性,哪里能想到他这样突然出手竟如此猝不及防呢? 眼见着高星儿躲不开这一招,林淡连忙将她护在怀里,转过身子,以血肉做盾,将背整个暴露出来。 聂冷川眼中厉色一闪而过,他恼那三长老出手伤了琅千秋,自然对他的弟子有诸多不满。他本是直冲着那高星儿而去,现在临场换了人,便更是毫不留情的握住林淡的肩胛骨,只听“喀吧”一声脆响,他的胳膊已经和肩膀分离了,看起来和琅千秋的无二差别。 林淡很有骨气的未吭一声,倒是高星儿,立刻面色惨白的惊声尖叫起来。 这一声惨叫吸引了三长老的注意力,他立刻反应过来,命中人围攻聂冷川和琅千秋二人。自家徒弟身陷困境,让他不在居于人后伺机而动,而是身先士卒,率先冲过来要同聂冷川缠斗。 一时间乌压压的人群全都动起来,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甩法宝远程攻击的,扑过来近身缠斗……总之立刻将他们淹没。 这回换聂冷川将琅千秋护在身后,他生怕有人会碰到琅千秋那条受伤的胳膊,在琅千秋宝贝小刀的周旋之下,他竟小心翼翼地在周身维持住了一方小小的空地。 外围嘶喊声震耳欲聋,肉体相撞击打和利刃穿身而过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在聂冷川制造出的那一小方天地之间,奇异般的竟让人十分心安。 琅千秋惊讶地张大眼,她怎么也没想到聂冷川会突然出手,虽然大概知道他是为了帮她“报仇”,但仍是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再说了,聂冷川,她的这条龙,美丽,端方,在阳光下仿佛闪闪发光,据他所说自己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嘛……怎么会这么能打? 不,应该说这也太能打了吧! 聂冷川出手毫不含糊,分筋错骨半点儿不拖泥带水,看得出他一招一式也是平日里苦练过的,但琅千秋注意到他完全没用功力,或者说是那种所谓玄妙的法力,他就像是凭着一股野性的惊人的直觉,一出手便是要害! 是了,他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猛兽…… 琅千秋高声问道:“你不是说你受伤了吗?” “是,”聂冷川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他回过头来,一双眼睛明亮异常,说道,“我以前要更厉害一点的。” 但是再厉害也架不住人多,何况对手是这群在凤鸣山上修炼了许多年的玄门子弟。他们拳脚功夫、单打独斗不是对手,但是有法宝啊,一堆法宝齐齐招呼上去,琅千秋的宝贝小刀防不住,聂冷川也很快负伤。 第八章:打斗 琅千秋本来就不是一个安生的人,她向来独自拼斗惯了,哪里能受得了一直被别人护着。 她很快扑出去,同这些自己的同门们厮杀缠斗到一起。有些人从前便与她不太对付,此时更是抓住了这天赐良机,组到一块儿来围攻。 琅千秋苦笑,看着这些张张面带着憎恶或是快意的脸庞,她不禁想,都是同门子弟,你们何苦要因为一个根本就站不住脚的理由同我刀剑相向?难道我曾经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欺压了你们吗? 答案恐怕是否定的,因为她对这有些人不过是个脸熟,最多知道个名字,往常连更深一步的交往都没有,怎么可能去欺负他们呢? 可人往往就是这样,他们憎恨琅千秋,也许只是有一个像百里逑那样的埋在心底的理由,也许只是听友人传言琅千秋这个人是多么的可恶……总之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牢固、易破碎,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就会生出梁绊。 但此时的情况显然不容她再深究这个问题,为了活命,为了不再小龙跟前失约,为了她骨子里无比荣耀的骄傲,她显然还得继续挣扎下去。 琅千秋此时身上横七竖八多了许多伤口,整个人半边身子都是血淋淋的,简直狼狈透了,但心中却是十二分的畅快! 乌泱泱的人群很快将她和聂冷川两人分开,琅千秋知道他应付不来那些层出不穷的法宝,就让自己的宝贝小刀一直护在他周身。 此时离聂冷川已经有些距离了,她便放心的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黄符,天女散花般洋洋洒洒全部抛了出去。这符纸见风就燃,从空中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团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球。琅千秋单手捏了一个法诀,口中厉啸一声:“破!” 火球便陡然涨大一倍,轰鸣呼啸着炸开。 一时间硝烟阵阵,火光四起,落到不远处的银杏树林,立刻呼啸着席卷了半座山峰。 这招火球术其实用符纸不如自己捏诀的威力大,但若真是因此毁了凤鸣山,她琅千秋恐怕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眼看着自己的洞府杏华山即将罩在一片火海之中,三长老如何能忍,他大骂一声:“你这妖女,甚是毒辣!” 接着便雷厉风行的一烟杆打过来,招招朝着琅千秋要害处而去。 琅千秋本就有伤在身,在众人凌厉的攻势之下只得连连败退。三长老趁着攻势一烟杆从她背上砸下,直砸的琅千秋口吐鲜血,难以抗衡。她抽空摸出几瓶丹药。看也不看,囫囵倒进口中,和着鲜血全部咽下去。 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全凭一口真气给吊着。 聂冷川那边的情况显然也不太乐观,他穿着一身黑衣,倒是看不清身上有无伤口,只是随着脚步移动,那处便多出两个血淋淋的湿鞋印。他面色比初见时更为雪白,动作也不如方才精准狠辣,琅千秋总是担心下一瞬他就会仰面栽倒。 但庆幸的是聂冷川一直坚持了下去。 千旋好不容易挤破人群冲到他跟前。小姑娘此时眼中满含着热泪,心里头的委屈和悸动恨不得能冲破身体迸发出来,让她好好哭一场。谁愿意看见同门相残的惨剧? 她敬爱的师姐浑身是伤,衣服上血淋淋的能挤出水来。尽管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但骨子里的骄傲仍是让她站的分外笔挺。 千旋悄然拭去从眼角滚落下来的泪珠,她一剑劈过,剑气划破长虹,在人群中分出一条窄窄的小路。她急切地恳求聂冷川道:“你不是真龙吗,你快点带我师姐离开这里啊!” 聂冷川也不言语,只是将身旁源源不断凑过来的人群击退,接着银光一闪,顿时化身成数十丈的巨大银龙。 巨龙陡然现身,缺了一只龙角,但庞大的身躯仍仿若有着威慑天地的力量,漂亮的银鳞在阳光下闪耀着清丽的光芒,长尾一甩就将方才还在他身边叫嚣着数人击退。众人脸色俱是大变,立即连连撤退。 高星儿面色发白,抬头愣愣地看着,一双嘴唇不住的颤抖,低声自语:“是、是龙啊……” 琅千秋目光中也是惊惧交加,她当然不会怕龙,她只是担心他的身体。那时在千旋面前只是现出龙角龙尾,已让他有些吃不消,现在要控制着这么庞大的身躯,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灵力。 但他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琅千秋,他轻巧的将头凑过去,在她掌心里蹭了蹭,无声的宣告了他的所有权。琅千秋惊讶的张大眼,掌心下的鳞片光滑微凉,却几乎立刻让她的心柔软下来。 巨龙长吟,琅千秋装模作样的上去“听”了一下,然后扬声道:“这条龙说,他已经是本人的所有物了,他说除我以外、哦还有我的亲亲小师妹,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 众人一片哗然。 三长老眼中狂热的光芒大剩,立刻高声下命令:“快抓住它,快给我抓住它啊!” 琅千秋却纵身跃上龙背,哈哈大笑道:“有本事你追上我再说!” 龙游九千里,他一旦飞走,旁人哪里还能追得上? 三长老心中火烧火燎,眼见着即将错失这么一个好机会,又高声叫道:“摆阵!摆阵!” 但是晚了一步,琅千秋已经乘着巨龙腾空而起! 巨龙昂首摆尾,爪下仿佛有云雾升腾,之一眨眼间就飞至众人头顶十尺高。三长老此刻心如死灰,却眼见着那龙停在半空中,仿佛挣扎良久,浑身一震,竟然直挺挺地坠落下来。 “叭唧——”一声,这条龙摔下来,砸成了肉饼。 众人:“……” 琅千秋:“……” 琅千秋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管不了身上湿漉漉的血衣在地上蹭得更加脏污。 她连忙问道:“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片刻,聂冷川的声音才低低传出来:“我不会飞……” 琅千秋:“……”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有人几乎笑出了眼泪,得意洋洋的讥讽道:“琅千秋,你也有今天啊,龙都带不起来你,你是有多重?你今天总算是把人给丢大发了!” 琅千秋头也不回,厉声喝道:“你给老子闭嘴!” 这一瞬间,她几乎想破口大骂,苦练了数年的涵养几乎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她深呼一口气,尽量温柔地问道:“你可是龙,龙怎么会飞不起来呢?时不时因为你的伤还没好?” 这下聂冷川却不再说话了,他只是抬头看了琅千秋一眼,又低低落下,颇有点儿垂头丧气的模样。 一条飞不起来的龙,三长老简直喜出望外,这是何等一个大好机会! 情况紧急,周围的人俱是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现在已不容再有半点儿差池。 琅千秋不再犹豫,她抬手一掌拍向胸口,一口心头血猛然喷出。琅千秋指尖沾着血迹,以己身为符纸,以鲜血做朱砂,在额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符箓。她额上的火光猛然快活的跳跃起来,仿佛几乎要从她身上蹦出来。 三长老面色骤然大变,他立刻扑上来想要拦住琅千秋。 但是晚了一步,琅千秋已经将那团火光摘下来丢进了巨龙口中,她面色苍白的重新跃上龙背,轻叱一声:“起!” 这下巨龙不再犹豫,他仿佛得了什么新奇的力量,整个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银光,飞快地消失在九天之外。 天色渐沉,远处高山大川茫茫,绵延不绝。其中一座却不像别的山那样沉默而内敛,那座山分外明亮,可与落日争辉——仔细一看,原来是山上染了山火。 琅千秋脸色惨白,沉默的站在远山之巅,夜风凛冽的吹来,将她的袖袍全部吹的向后鼓起。衣服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风一吹就传来些微刺鼻的血腥气。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从杏华山逃出来以后,她竟茫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杏华山上火烧的太旺,又没来得及灭,免不了会波及到主峰凤鸣山。 她眼中忽然热泪滚滚,顺着眼尾簌簌而下。一瞬间,她在心里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她竟为了一条没多少交情的龙叛出了自己的山门,还毁了她从小长大的凤鸣山。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没爹没娘,是师傅将她抱回了凤鸣山,凤鸣山就是她的家。虽说师傅死了以后,她的凤鸣山早已不似从前,可如今,她是真的连家都没有了。 她琅千秋是罪人,她一把火烧了自己的家。 背上忽然一暖,聂冷川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琅千秋的肩上。他顿了顿,才低声道:“夜深风寒,莫要着凉了。” 琅千秋抽了抽鼻子,将差点儿又喷出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她噎着嗓子,鼻音浓重的问道:“你不要瞒着我,你怎么会飞不起来的?” 聂冷川低下头,踮踮脚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以前一直是人,你找到我的时候才初化为龙,所以没学会。” 琅千秋惊讶的转过身,说:“你是说你是突然从人变成龙的?” 聂冷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应该说,我一直就是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作为人活了二十多年。” 还有这种操作?琅千秋都忘了哭了,她抽了抽鼻子,点着脑袋,自言自语说:“这倒是个新奇事儿……” 她转过身子,又眺望着远方的凤鸣山,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聂冷川忽然隔着衣服重重拥抱了她一下,他带着十二分的郑重,许下真挚的誓言:“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我一定会学会飞的,我会成为真正的龙保护你。” 这个拥抱不含别的杂质,只是纯粹的温暖和安慰,琅千秋闭上眼睛微笑道:“你知道就好,在找到龙角之前,我这条珍贵的的小命就在你手上放一段时间!” 火烧凤鸣山,是她的罪孽,可带着真龙离开凤鸣山,是她的道义。 过往无悔,前路可期,向死而生。 第四卷:老莲第一章:沉夜 月明星稀,风声朗朗。 夜已经深了,黑夜结束了大地上一整天的喧嚣,将烟尘和吵闹都一股脑儿地掩进沉沉似锦的黑幕。白日的炽热在太阳落山时分就已经结束了,夜风清凉的送进各家各户的门儿,吹散人们一整日的辛劳,送去安宁而甜蜜的梦。 这样的夜晚,除了花柳之地还亮着如同白昼一般的灯火以外,乡下很少有人家会愿意浪费一点儿煤油或是几根蜡烛。操劳一天的农夫们更愿意吃了饭以后,在院里纳一会儿凉,然后躺在床上,一把扑进他们老婆的白肚皮里,感受女人的温情,做上一些快活事。 只有虫鸣声不住响起,织成夏日夜里不间断的歌谣。 在这种夜里还不睡觉的,除了赶着时间押送货物的贩夫走卒外,还有就是不安生的放荡之徒。 “我觉得咱们不能这么做。” 从乡下进城的小树林里,寂静而安宁的黑夜突然被打破,一道男声突兀的开口,惊起蛙声一片。 良久,才有一道女声低低的开口:“我不要你觉得,你觉得不管用,我只要我觉得。我觉得咱们可以这样做。” 男人似乎有些无奈,又道:“你这样做就是在打劫!” “错!”女人毫不在意地纠正他,“你可以换一个说法,我这样做,是在劫富济贫!” 似乎是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了,也似乎是预感到自己并不能说服她,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不再开腔。 这二人是谁?自然是聂冷川和琅千秋。 自琅千秋“叛”出凤鸣山已经有一段时日,那三长老果真是个心眼小且睚眦必较的。眼见着她琅千秋一把火烧了杏华山,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凶兽”叛逃出去,已绝无可能再回去继承所谓的少主之位,也绝不会再威胁到他的事业,可那三长老仍是不肯放过她,在九州十界里都贴了追杀令,布下天罗地网,要取她的小命。 更可笑的是,有一些事不关己,本应高高挂起的小人,竟然见风起浪,为了巴结凤鸣山,主动要来追杀她,实在是…… 总之琅千秋的名声彻底臭了,虽然她的名声以前也不太好,但现在总算是到了人人喊打、人人而而诛之的境地了…… 琅千秋冷笑,这三长老心机深沉,光取她的性命还并不会满足,他的目的自然还有聂冷川。聂冷川是难得一见的真龙,天底下少有不眼馋的,三长老眼见这条龙暂时连飞都飞不起来,这实在是可以据为己有的大好机会! 他狡诈的没有将琅千秋身边携带着真龙的消息传出去,想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琅千秋此时人人喊打,免不了就有人想借着机会对神龙下手。神龙是他要为自家徒儿铺后路的,他绝不会让龙落于他人之手! 但尽管如此,仍是不免走漏了一些消息,有传言说,琅千秋叛逃,是因为盗取了门派里了不得的珍宝。 琅千秋在心里哈哈大笑,某种程度上,这些传言说的也没错,她的龙龙的确是了不得的珍宝,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能用“盗取”这样肤浅的词语来形容。 也许一开始接近龙,琅千秋的心思确实是不太纯良,她想要将这天地间的宠儿当成是坐骑,当成一个可以炫耀的资本——虽然这条龙现在连飞都飞不起来,她琅千秋倒反过来变成“坐骑”了,咳,这都是后话。 现在,他们两个之间有了某种默契,他们都成了无家可归的异类,成了彼此的归宿。 总之不要再说闲话了。 从凤鸣山出来以后,琅千秋的日子过的不太潇洒。拜以往的奢侈习惯所赐,她身上带着的现银很快挥霍一空,而为了不暴露身份,那些不管是寄托在师傅名下,还是她自己名下的资产一律是动不得的。聂冷川作为一条龙,自然也不能指望他搞点儿钱出来。 琅千秋这人吧,逃亡也没有逃亡的样子,一路上照常吃最好的酒菜,住最好的店,甚至还大张旗鼓地把聂冷川带到成衣店里,张罗着给他添了好几身新衣裳。 说起来还是因为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聂冷川正在化龙,琅千秋不知情况,二话不说把人家的衣服给烧了…… 因为这种奇怪愧疚心理,琅千秋摆出一副豪爽的富婆姿态,带聂冷川去了鼎鼎有名的纺织娘的店里,大手一挥,说:“随便挑,看不上咱就定做!” 纺织娘店里的衣服价值千金,穿上据说功效甚多,且可遇而不可求,饶是琅千秋去了,也用了一点点儿小小的暴力手段,才逼他们“就范”。 但是聂冷川脸色有点儿臭,他听见这群纺织娘小妖怪在暗自嘀咕说什么:“小白脸,傍大款……”之类的话。 最后富婆琅千秋还是给臭脸小白脸买(抢)了许多好看的衣服,整整装了半只乾坤袋。 大手大脚的霍霍,很快就从富婆琅千秋变成了穷光蛋琅千秋。 别的倒还好,但她的口腹之欲实在是难以得到满足,在一日三餐吃了近半个月的咸菜就大饼以后,琅千秋恍若饿鬼缠身…… 她两眼发红的琢磨,是去抢钱庄呢?还是去打劫?钱庄肯定不行,后续麻烦事太多了,那还是打劫吧! 可打劫的目标是谁呢?打劫妖怪其实最方便了,既能为民除害,还能搞到好东西,但是一不留神就会遇见相识的,实在是划不来。所以还是将目标放在那些吃的满嘴流油、满脑肥肠的地主富商身上吧。 劫他们的富,救济一下她吃不起饭的贫。 她将这事儿给聂冷川透漏了一丝,聂冷川当然不同意,他甚至觉得琅千秋这想法“坏透了”,但他也阻止不了,因为琅千秋已经箭在弦上,磨刀霍霍了。 谁能想到凤鸣山的首徒、头号恶霸、大名鼎鼎的琅千秋,终有一日也会为铜臭所困呢? 是以就发生了先前那幕,夜黑风高,她们在暗处埋伏了,等着哪个冤大头上钩。 其实琅千秋心里也在发怵,以往她哪里做过这样掉面子的事,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用钱解决不了的,也自有她师傅出面帮忙。 不远处有一个中年懒汉踏着夜色而来,走过高低不平的泥水路,在月光下袒露这白花花的胸脯,嘴里还哼唱着一些低俗不堪的浪词,大抵意思是“骚婆娘,大屁股,郎君我趁夜来扣你门……” 他哼唱的声音不大,但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耳聪目明之人,如何会听不清楚?琅千秋还眼间得看见他腰间挂着一个锦文银缎面的大钱袋子,在月光下闪着光,发出叮咚哐啷的清脆响声——嘿,看来是条大鱼! 琅千秋摩拳擦掌刚准备跳出去,黑暗里一双温热的手却紧紧捉住了她的手腕,惊得她几乎跳起来。 琅千秋回头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聂冷川拉紧紧拉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立刻窜出去,“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琅千秋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没钱吃饭了啊!” “你何不问我,我可以借你。” 琅千秋大惊:“难道你有钱?” 聂冷川淡然颔首:“自然。龙族千百年的积藏,封了整整一条山脉。” “我靠!”琅千秋震惊回头:“一起走了这么久,原来你竟然是……有钱人吗!” 多少带了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为了缓解心中的紧张,琅千秋狠狠撞了聂冷川一个胳膊肘。 聂冷川轻巧的捉住她,低声道:“山脉被封了,钥匙在龙角上,等找到了我们就可以过去。” 琅千秋:“……” 过分过分,这条龙实在是! 可是聂冷川又道:“养你长大的那个人,也教过你去偷去抢别人的东西吗?” 一阵冷风吹来,琅千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她怔了片刻,方才心里那阵莫名的怵意仿佛顺着血液流便四肢。 她这是在做什么?她现在想干什么?她以往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可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为了这么点儿所谓的小利去为难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从凤鸣山出来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啪”的一声,琅千秋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聂冷川吓了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干什么,她要打醒自己!什么玩意儿,从凤鸣山出来后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能让这点儿小事影响到自己? 琅千秋胸膛起伏,狠狠喘了一口粗气,扬声道:“我就不信了,没了凤鸣山,我就变成了要饭吃的不成?” 这句音调高亢的话被结界挡住了,那个袒胸露乳的中男人早已踩着夜色渐行渐远,他当然不知道,今夜月色甚美,黑暗也消散于遁形。 第二章:生意 “做个小生意吧!”琅千秋暗自琢磨。 经过那个晚上的折腾,她决定改头换面,重新做人,自力更生。要去找聂冷川的龙角,总不能身无分文,两手空空地去。 她来钱的目标没有变,仍是那些腰缠万贯且满脑肥肠的地主富商,只不过换了一个小小的思路。经过一系列明察暗访,琅千秋发现他们给那风月场所的俏丽佳人十分舍得花钱,而众所周知,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了。 她以前同师傅修行的时候,偶然在一位妖娘那里寻得一养颜秘方,她倒是兴致平平,师傅却觉得一个女孩子势必要会画些妆容来打扮自己,硬是逼着她在这位妖娘跟前学了两个来月。她大概实在是少些天赋,良久之后,她画的妆容仍然同鬼画符无异,但制些胭脂唇膏之类,已经全然不在话下了——可怜这两个月过后,那位妖娘愣是被吓得面黄肌瘦,颜色全无。 她当时觉得这个技能十分鸡肋,如今倒正好派上用场。 聂冷川听说之后,掌心一翻,甩给她一片硕大的银色龙鳞。 琅千秋问:“这是什么意思。” 聂冷川答道:“支持一下你的事业。” 琅千秋掌心握拳,轻轻在他肩膀上碰了一下,感动道:“好兄弟!” 聂冷川:“……” 聂冷川道:“你开心就好。” 因为是妖界的方子,所用的方子全都是些蝙蝠脊柱,青蛇脑髓之类的东西,这些对常人来说有些难度的材料,在琅千秋看来自然不在话下,没花多少功夫,很快就将胭脂做成了。 她在河里捡了好些圆润的鹅卵石,将中间削空了,勉勉强强当作容器来用。 但因为卖的是三无产品,又不是什么大品牌,包装又实在是简陋,压根就无人问津,好半天过去了销量仍然是零。 聂冷川给她出主意说:“你何不试试我给你的龙鳞?” 琅千秋愁眉苦脸:“我知道你的龙鳞很好看,但是只有一片,总不能所有胭脂都用龙鳞做包装吧?” “谁说让你这样弄了,”聂冷川道,“你将龙鳞研成粉加进去,美容养颜,要比鲛人的珠子好用。” 琅千秋愣愣点头:“早听说龙鳞是好东西,没想到还能这么用!” 聂冷川翻手又递过来两片,道:“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琅千秋想了一下那个场面,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要秃的。但你以前不是人吗,怎么会对龙的事情了解这么多?” 聂冷川眨眨眼,道:“……传承下来的记忆。” 琅千秋当然不信,笑嘻嘻的斜眼瞧他,乐道:“你肯定是花时间研究过!” 聂冷川不说话了。 后来两人又花了些时间,在河里捡了许多漂亮的贝壳,雪白的贝壳里装了绯红的胭脂,看上去有那么点儿意思。 然后在太阳即将西沉的傍晚,趁着花柳街逐渐热闹起来到时候,聂冷川被琅千秋强行支使出去,利用自己那张比小白脸还要精致漂亮的脸蛋,拦住一个面上坑坑洼洼、生了许多麻子的胖姑娘。 那小姑娘羞得面色通红,琅千秋来了一个当街表演,将加了龙鳞的胭脂给她涂上去,效果自然显而可见。 因为是在闹市,再加上她和聂冷川两人的外形也挺拔漂亮,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的惊叹。没过多久,琅千秋就成了、啊不,琅千秋的胭脂就成了青楼楚馆那些俏丽佳人的闺中秘宝。 琅千秋得意洋洋地拉着聂冷川吹牛:“瞧见了吧,没有凤鸣山那样丰厚的资源,本人仍是能混得风生水起。怎么样,等找到了你的龙角以后,你就跟我干,咱们弄他一个商业帝国出来,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聂冷川也由着她胡闹,竟然仔细地思考了,然后认认真真地点头,道:“好。” 琅千秋的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每日里除了做些胭脂面膏之类卖出去以外,就是带着聂冷川去学飞。起先是她带着聂冷川飞,过了些日子以后,就让他自己来了。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聂冷川并没有化成龙形,但尽管是这样,每次他起飞的时候也仍是跌跌撞撞,尤其掌握不好平衡,想让他飞个直线吧,回回都要扭成九曲十八弯。甚至有好几次从空中忽然掉下来,一头扎进绵密的深林中,等着琅千秋去救场,惊得她心脏都要蹦进嗓子眼。 害,这不成器的!琅千秋要气死了,总算是知道了有个拖后腿的学生是什么感觉了。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能想起自己的师傅,于修炼一途上,她向来都让自家师傅特别省心,她第一次学飞的时候就已经能飞的特别漂亮了…… 这种平静中夹着嬉笑怒骂的日子过得总是特别快,那日,琅千秋正在城外的森林中捉蛇准备做胭脂,聂冷川在离她不远处的旷野上,仍孜孜不倦地练习着,想要漂亮的起飞。 此时淫雨初歇,山间水汽蒙蒙,正正是灵气充沛,使人心旷神怡。琅千秋一边找着青蛇的巢穴,一边分神沉思着。自在此地卖胭脂也有些时日,也算是勉勉强强攒了些银钱,可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此时的要紧事还是去寻聂冷川的龙角,他们既已经做了约定,那她自然就不会食言。 可问题是,当时只是隐隐约约看见了龙角的虚影朝着东南方向飞去,可天地之大,山海之间苍茫辽阔,要找到这么一个东西和其困难? 尤其龙角有灵,识相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其并非凡品,少不了有些人会将之据为己有,若真是这样,想要找到龙角只怕会更难。 真是麻烦,琅千秋忍不住将一捧耸起的小土堆踩塌,聂冷川的龙角也太不方便了,若是能像她的小刀一样,叫声“宝贝,请回来”,就能自己回来就好了。 不远处的山林间忽然一阵瑟缩,总算将琅她从沉思的心神中拉出来,她凝神望过去。聂冷川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警觉的将她挡在身后。 聂冷川道:“有什么东西!” 琅千秋侧耳停了停,忽然好笑道:“那东西怕你,不敢过来。” 他们耐着性子等了片刻,终于实在是不不耐烦了,得,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也成。琅千秋干脆带着聂冷川一同找过去,她手持一根干枯的长树枝,轻轻松松前面不远处明显凹陷进去的草丛拨拉开,惊奇的发现里面竟蹲着两只互相抱头、正在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可笑的是,这两只狐狸背上竟还各自背着一只比它们身量起码大上两倍的花包袱。 算不上隐蔽的隐蔽地被暴露出来,两只小狐狸俱是高高举着自己的前爪,攥住自己毛绒绒的大耳朵,掩耳盗铃似的想要将眼睛遮起来,慌里慌张的伏倒在地,惊声尖叫着:“大仙饶命!” 聂冷川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花狸猫妖怪?” 琅千秋一口唾沫呛进喉咙。 胆子稍大的一只小狐狸稍稍抬起一只耳朵,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的瞄了一眼聂冷川,颤巍巍纠正道:“大仙,我们是狐、狐狸精……” 聂冷川:“……” 聂冷川偏过头,不说话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她知道这条龙此时一定在心里暗自嘀咕着诸如“长的都差不多”之类的话。 她捉住一只小狐狸毛茸茸的后颈,将它举高高和自己平视,然后惊奇的发现这只狐狸居然有点儿眼熟。 被拎起来的小狐狸抖归抖,还是动作迅速的从背上的花包袱里掏出一只硕大的灵芝递过来,殷殷切切道:“大仙,大仙,你让我们采的蘑菇……” 盯着这朵快伸到自己鼻子尖上的灵芝瞧了一会儿,琅千秋恍然大悟,这两只小狐狸,不就是山历练那时候,她一边指导千旋修炼,一边捉了两只还未化成人形的狐狸精,支使它们去采蘑菇,完了要煮蘑菇汤的嘛——只是运气使然,还没等她喝到那晚热气腾腾的鲜美的蘑菇汤,就已经独自跑出去寻龙了。 琅千秋咂咂嘴,实在是可惜。 她将那小狐狸放到地上,惊讶问道:“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两只小狐狸都将包袱抖开,顿时大大小小的灵芝落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好几朵普通的菌子(约莫是放进来充数的)。它们仍是捏着耳朵,对视一眼,怯生生老实道:“本来是没有寻到您的,但是听说大仙你是琅泽上君的徒弟嘛,您名声太大了,小妖怪们有点儿怕怕的,就不敢不来嘛。” 琅千秋忍不住乐了,看来她在外的名声实在是有点儿臭,以至于才让这两只小狐狸担惊受怕的,千里迢迢地跑过来给她来送蘑菇。 聂冷川不知什么时候也扭头来听,他忽然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 琅千秋点点头,这两只小狐狸能找到这里来,就说明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暴露了。虽然暂时感觉仍是风平浪静没有危险,但是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有追兵过来,那时候可就少不了要生出许多麻烦。 她先将小狐狸送过来那两个大包袱的灵芝和蘑菇全收进乾坤袋里,然后阴测测一笑,猛地将两只小狐狸都捉起来,拎得老高,笑道:“都说千里送蘑菇,礼轻情意重,本人首先要感谢你们送过来的小礼物,然后接下来呢,可能就要麻烦你俩同我们走一趟了!” 小狐狸吓得吱哩哇啦乱叫,浑身上下抖成一团,周身的毛全部炸开,变成两团蓬松的毛球。 聂冷川忍不住在其中一只的头上揉了一把,温和的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吃了你们的。”想了想,他又一指琅千秋,语焉不详道:“她应该也不会。” 两只小狐狸抖得更厉害了。 琅千秋此刻心情十分美丽,笑眯眯的,露出一口白牙。 聂冷川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 “先前我一直在想,天地这么大,在哪里才能找到你的角?”琅千秋眯眼笑道,“方才我看到这两只小狐狸,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我们去找一位老朋友,他年纪大了,定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第三章:麻烦 妖城向来不分昼夜,在这座非人的城镇里,若有寻常人偶然闯了进来,就会被一些有趣的小伎俩遮了眼睛。他们会对那些头上长了兔子耳朵的,或者身后拖了狐狸尾巴的“人”视而不见,只觉得与凡尘无异。有时候,一些体格健壮的的青年男子还会“幸运”的遇上幻化出美艳皮相的美女蛇,从而得到一个一度春宵的好机会。 而对于一些有慧眼的人来说,他们当然不会被这些障眼法骗了过去,往往就能瞧见各种形式、各色弥漫的妖气。有些技艺高超的,单凭鼻子闻上一闻,就能分辨出这些妖气中微妙的不同。当然,通常来说,这些所谓有慧眼的人,指的一般都是除妖师。而除妖师一旦出现,通常也就说明,有妖怪遇上了大麻烦。 而老莲也确确实实遇上了大麻烦,只不过到底与捉妖师有没有关系,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楚。 竹林间盖了几幢雅致的小竹楼,此刻,老莲就正在一栋小竹楼里吃饭。 他那只比暖玉更加白嫩细腻的手上正紧紧捏着一双翡翠玉筷,用劲过猛,甚至连手背上青紫色的血管都一根一根蹦出来。那张美艳魅惑的脸上也控制不住的抽搐着,嘴巴裂开,露出两颗白森森的犬齿。那双明亮的浅棕色瞳仁中,不知何时已经紧紧缩成一条细线,露出几分动物似的狰狞感来,显得分外冷血,不近人情。 但是,这张脸是天地精雕细画的杰作,配得上所有让人心动的词语。你看他的时候,就会想这世间实在是不公,一开始天地初分,天为清,地为浊,两极分化的如此犀利;到后来,天地间孕育出了生灵,有些天生就尽得宠爱,而有些却肮脏丑陋的就像从泥地里爬出来似的。 但偏偏,你不会对他生出半点儿怨言,老莲的这张脸,实在是占尽了便宜。 老莲其实是一只千年的九尾老狐成了精,段位甚高,在狐狸精中的辈分也是甚高,大部分的小狐狸精见了他,都得行上一礼,恭恭敬敬叫上一声老祖宗 狐族的美貌其实大都是天生天养的,所以上面一截我们几乎吹到天上去了的彩虹屁,其实对老莲来说,并不怎么感冒。但是最近,这张脸上名扬九州十界的美貌,给他招了一点点小小的麻烦。 前些日子,他正变回原形在森林里捕蝴蝶(这没什么好笑的,少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回味一下童年的),而等他玩累了的时候,他就伏在一处小土堆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甜甜美美的进了梦乡,还做了一个捉了兔子去烤的美梦—— 突然,一只捕灵网从天而降,惊得老莲猛地蹦起来,睡意顿时全部灵醒了。老莲大怒了,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用这样的阴招来对付他,来啊,有本事打一架啊! 他怒吼出声,竟然发现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全是“吱呜”“吱呜”这样惨兮兮的嚎叫,他想伸手将这只捕灵网撕碎,却发现伸出来的只是一双毛茸茸的小爪子……老莲终于发现,他变不回人形了。 捉住他的人浑身罩在漆黑宽大的斗篷里,看不出来是男是女,也看不出来身形是胖是瘦,只能瞧见他手上握着一截漆黑的铁棍,困住老莲的那只捕灵网此刻就被挑在铁棍的尖端上。 发现老莲已经醒了,那人立刻兴奋地将铁棍在手上来回甩圈圈,连带着老莲也被甩得七荤八素,两眼直冒金星。 黑衣斗篷人惊喜的尖笑道:“哈,你送算是醒了,这段时间盯梢了好久,终于让我把最好看的这只狐狸精搞到手啦!” 老莲气的手舞足蹈,愤怒的辱骂他,但奈何已经说不出话了,脱口而出的只是“吱呜吱呜”。 黑衣人做了一个自我介绍,道:“在下无应,游历九州四海、名山大川,只为寻求天下各式奇珍异兽。我早听说过你的大名,难得一见的美狐狸,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哈哈哈哈哈,那些庸脂俗粉可和你比不了……” 老莲毛都炸开了,整个炸蓬蓬的一团,狂躁的在捕灵网里扑腾着。 那人看出了老莲的不情愿,冷哼一声,得意笑道:“莫看你现在是这副贞洁烈夫的模样,等你见识到了我的手段,自然会让你爽翻天,到时候,就让你哭着求我带你走!” 老莲:“……”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当然,毕竟活了千八百年,什么大世面没见过,老莲的脸皮也是有够厚的。在睡梦中被人给抓住,这压根不能算是最羞耻的经历。让老莲觉得最愤怒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侮辱,自己的人格自尊受到了无情的践踏! 那人竟然…… 那人竟敢! 往事不堪回首,他恨不得将这段记忆吞吃入腹。若是让他捉到了那人,定要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他要连那人的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下去! 老莲手上的玉筷恶狠狠的戳起一块烹的红润润、油亮亮的红烧肉,看也不看就一口塞进去,仿佛是将这口肉当做那个小人来咬。 嚼了两口,红烧肉嫩滑的口感顿时溢满了整个口腔,老莲舔舔嘴唇,觉得十分不过瘾,干脆又支使小狐狸蒸了一锅白米饭,一阵风卷残云,原先还摆了满桌的山珍海味立刻全都空了盘! “你这小妖怪,怎的不让我们进去?”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道女声气势逼人,高声问道。 老莲皱着眉听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猛地蹦起来,叫道:“千秋儿!” 给他守门的小狐狸前不久才修成人形,显然不能应付,声音都微微颤抖了起来:“大仙,大仙,真不能进去,我们老祖宗心情不好,不见客的!” 门外两人正式琅千秋和聂冷川,他二人将手上最后一批胭脂全都高价卖出去以后,不在逗留,立刻就往妖城前来寻老莲。 只是他们两个手上各捉着一只吓得炸毛的小狐狸,又面色不善,不像是来见老朋友,倒像那些来寻仇的捉妖师。 守门的小狐狸当然不肯放他们进去。 老莲两三步跳出去,动作迅速一把将门拉开,看见眼前一道人影,二话不说就将那人抱了个满怀,还在那人脸上打了一个油亮亮的、充满了红烧肉的香味的响亮的啵,兴奋的叫道:“千秋儿!” 这一连串的动作飞完成的飞快,在场众人没一个反应过来的。 老莲只觉得怀里抱的这人身高不对,手上触感也不对,扯开距离一开,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问道:“不是千秋儿,你是哪位?” 被他抱在怀里的聂冷川已然傻了眼。 门侧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琅千秋方才正在一边同那守门的小狐狸扯皮,哪料到老莲会突然跑出来。 她一边将聂冷川拉过来擦脸,一边笑嘻嘻的打招呼:“多年未见,老莲你口味见变啊?” 老莲立刻将聂冷川掀了一把,反手将琅千秋搂在怀里,半是怒骂,半是嬉笑道:“好你个千秋儿,那么多年都没见着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我来了!” 第五章:诱饵 给琅千秋和聂冷川接风洗尘的这场小宴会很块结束了,老莲和聂冷川已经各自回去休息,琅千秋却依旧是兴致勃勃。因为老莲所讲的那场遭遇虽然凄凄惨惨戚戚,但实在是好笑的很,她已经有些想见见这位奇人了——自然,之后该怎么做,自然是要听老莲指挥了。 这尾千年狐狸精活了这么多的年月,如今是头一回吃这么大的亏,依照他的脾性,恐怕定是不会善罢干休的。 这件事情是老莲的心结所在,也已然快要变成他的“家事”了,一日解决不了,就会一日“家门不和”。而作为朋友,这么有趣的事情怎能少得了她琅千秋掺上一把? 趁老莲酒醉未醒,她已经细细将此事思索了一番,但奈何在老莲的讲述中,他对那人样貌不知,身段不知,使用的功法不知,甚至连性别都是模糊的,而他被那黑衣人带走以后住的地方,也只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并不十分清楚……简直可以说是毫无线索! 她本想找龙龙商量一下,都走到门口了,才想起来他喝醉了,此时恐怕还在睡梦之中呢。 琅千秋一时半会儿没了去处,就在房门口徘徊了片刻。忽然“吱呀”一声轻响,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聂冷穿慢慢走出来,冷不丁一抬眼,和狼千秋四目相对,两人具是愣了好一会儿。 干咳一声,琅千秋才开口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聂冷穿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却忽然换了一个说法,道:“今日还没有练习,我睡的不踏实。” “哦,这样啊……” 聂冷川上前两步,大概是酒意未散,原地顿了一下,整个人忽然朝一边倒去。 狼千秋眼疾手快立刻扶了他一把,好笑道:“练功并不急于一时半会儿,你此时尚还有些醉意,不要勉强了。” 聂冷川借力稳住身形,其实他就是因为脑门上少了一只龙角,一时间失了平衡,本来是能控制得住的,但突然他也不知道哪根筋乱了,就想吓一吓琅千秋……至于醉酒,那当然是没有的,他怎么可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毫无顾忌地喝得酩酊大醉呢?而且就算是有,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可狼千秋一直以为他是喝醉了,这可解释不了。喝醉的人通常才都会说自己没醉,一旦解释了,那才真的是有理说不清,于是聂冷穿只好默默无语。 许久等不到回话,琅千秋只好问他说:“你若是不想回房间里躺着,不如我陪你出去走一走,吹吹风,醒醒酒,顺带还有些事情想找你说。” 聂冷川点点头,自然同意。 以他们的身份,最好还是不要明目张胆的大面积在妖城四下乱逛,于是两人就只好并肩在老莲的竹林里转悠。这二人脚程具不算慢,也幸亏老莲的竹林有够大,两人才能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当然,话多的是琅千秋,聂冷穿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认认真真地听,偶尔低声符合一两句,气氛倒也十分融洽。 他们此次前来寻找老莲,是想从他口中得知龙角的下落。他在妖界中人脉甚广,又极精明,想来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丝半点而的消息。退一万步来讲,龙角珍贵,就算有心人得了龙角且隐藏了消息,瞒天过海,将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连老莲也不知晓,那要是能从他手里讨得些好处,也是十分不错的。 可问题是,老莲自己也遇上了麻烦,他现在连自己的事情也解决不了,他们又怎么好意思让他分出心神来帮忙呢? 琅千秋揉揉额头,忍不住皱眉道:“你说老莲这人,以前都精明似鬼、博智如仙,如今活了这么大年岁,倒是越活越回去了,本事不见长,竟被这么个小把戏给诳了!” 聂冷川并不回声,他对老莲既不了解,也不好多做评价,只是思忖片刻,低声道:“从他口中听说,那人对老莲下手,是因为他想搜寻各类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兽,现在不知道是他自己想要,还是想在黑市里卖出去,总之可以先打听一下。若是他身后有别的买主,那不论他藏得多深,应该多少都会露出一点儿蛛丝马迹。” 琅千秋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可老莲现在已对那人恨入骨髓,他自己查了这么久,也没找到半点儿消息……只能说,他藏得有够深!”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也许……” “也许什么?” “我可以做一个诱饵。” “我不同意!”琅千秋立刻出声否决。 这个想法太过危险,不仅仅是想法危险,若真是这样做了,不但有可能帮不了老莲,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有可能被搭进去。 他们起先闲谈的时候,都说的轻轻松松,谈笑风生,老莲也叫嚣着要将他扒皮抽筋,可这是若真是能像这样轻松顺意,老莲自己刚开始又怎么会被抓?莫要再说什么“一时不查”之类的话,老莲自己也是本事通天、名号响响亮亮的人物,他本是狐妖,天性比别人脑子灵光,若连他都轻轻松松落入圈套,那人又岂非是个容易对付的人物? 他想要得尽天下奇珍异兽,又岂会放过聂冷川?真龙的珍贵天下无双,哪怕是一个寻常普通人见到真龙也会两眼冒金星,四肢软无力,试问普天生灵,谁不想得到一条真龙呢?饶是琅千秋她自己,初见时也是被聂冷川迷晕了眼。可想而知,若是被那样一个变态盯上了聂冷川,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 没错,老莲不但是她的朋友,也是师傅的至交好友,她自己可以为了老莲出生入死、两肋插刀,可她怎能拿聂冷川的安危去开玩笑? 琅千秋眉头紧皱,沉声道:“我不同意,这样做太危险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真龙,你还答应了咱俩要互帮互助,万一出事了,你对得起我吗……” 她话没说完,聂冷川忽然松松捏住了她的手,手指不轻不重的在她掌心按着,而琅千秋惊讶地发现,这样做竟然奇异般的安抚了她的情绪。 聂冷川轻声道:“我们既然对人家有所求,总该回报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才是。” 见琅千秋垂头并不言语的样子,他又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只是我觉得此事或许值得一试。那人既然能在老莲最无防备的时候对他下手,想必是已经在暗处盯了许久,才等来这么一个良机。他对老莲如此,对我亦能如法炮制。此时他在暗,你我在明,与其等他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不如率先出手,将他先扯在太阳底下暴晒一回,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琅千秋已然心动了,她觉得聂冷穿这个说法十分有礼,尤其是他还补了一句,笑道:“再说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你也能顶得住,难道你是怕自己能力不够吗?” 嘿,这话说的! 琅千秋瞬间屈服了,她明明白白知道这就是一种微妙的挑衅,可她是谁?她琅千秋可是要做真龙背上的女人(?),她还真就吃这一套! 第四章:宝贝 既有客到,当重设宴席。 老莲叫他的小狐狸赶紧上菜,然后亲亲热热的紧贴着琅千秋走,甩也不甩身后跟着的聂冷川,他只当这人是千秋儿带过来的空气。 琅千秋却身形巧妙地一转,又轻巧的在他身上推了一把,笑道:“你这样可不是待客之道,我带着朋友来见你,你却冷落他,只亲近我,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 老莲不情愿的撇撇嘴,漂亮的眼睛一扫聂冷川,冷淡道:“你怎的也不向我介绍一下这位朋友?” 琅千秋一想起方才的场景,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还不是怪你一见面太热情吓到了别人。” 此言一出,老莲和聂冷川脸色具黑。 说话间,三人已在竹楼中落座。正了正神色,琅千秋才向他们互相介绍道:“大家都是朋友,彼此间也就不要客气了。这位是老莲,他年纪有些大,但其实就是个老不正经。以前我师傅在的时候,他就常对着我师傅发春,现在我只好接替重任,帮他改掉这个臭毛病。你别看他这样,倒没什么坏心眼。” 老莲偏头冷哼一声,显然是不满意这个说法。 琅千秋不理他,又继续道:“这位是聂冷川,与我有些缘分,讲话也很投机,所以就约定一块儿旅行,还准备将来一块儿合伙做生意……好了,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她亲切的拍着聂冷川的肩膀,看着这两人别扭又十分不情愿的寒暄见礼过后,就互相偏过头去不再言语,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她又只好打圆场,笑道:“怎么样,老莲,你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有没有兴趣给我们当个品牌代言人啊,到时候得了利,我分你两成?” 老莲却冷笑一声,讥讽她:“早听说千秋儿你被人赶出了凤鸣山,如今难道竟连老本行都不要了,跑出去做什么劳子生意!” 琅千秋弯唇一笑,道:“没办法,总是要吃饭的嘛。不然到时候众人皆传我琅千秋英明一世,最后却落得个饿死的凄惨下场,那我岂不是要被笑话死。” “你若当真英明一世,又怎会因为为护一只凶兽被赶出山,如今连自己的家门都进不去了?” 琅千秋忍不住皱眉:“你今日脾气怎么这般暴躁? “我暴躁?你说我脾气暴躁”若不是有外人在场,老莲干脆要跳起来了,他神色不善,几乎都要呲了毛,怒道:“你师傅将凤鸣山留给你,是因为相信你,相信凤鸣山在你手里定能发扬光大。你倒好,拍了屁股就走人了。琅泽若泉下有知,知道你这样不争气,要气的从土里再爬出来一回了!” 他越说越来气,想到自己那已经身陨的至交好友琅泽,悲从中来,再想到自己前些日子被那捕灵网囚住,更是心中大怒,几乎要一脚掀了桌子,道:“要我说,干脆咱们就提了刀杀回去,有我相助,难道还怕夺不回凤鸣山吗?” 琅千秋先前一直安静听他说话,方才听到这么一句,才觉得好笑。 老莲毕竟是妖怪心性,潇洒肆意惯了,向来想做什么就会去做,不会考虑后果,也不愿违背本心。想来她自己与寻常玄门中人有所不同,也是因为被师父带着,从小到大都一直同妖怪打交道。 可妖怪与人毕竟不同,老莲当然不会明白,生而为人,诸多无奈。 小狐狸精们鱼贯而入,个个手里捧着华贵精致的碗碟,上了一顿饕餮盛宴,琅千秋给聂冷川和老莲各自斟酒,推杯换盏间,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酒过三巡,聂冷川面上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但眉眼具已经柔和下来,暗金色的眼睫低垂,像能溺死人的美酒般甘醇。老莲也是醉眼朦胧,歪歪斜斜没长骨头似的倚在琅千秋身上,说话间都吞吐着一股酒气,他一指指向默不作声地聂冷川,笑道:“好你个千秋儿,真是长本事了,都说你携了凤鸣山的宝贝逃出来,你那宝贝难道就是你藏得这个汉子吗?他算哪门子的宝贝!” 琅千秋并未有醉意,脑子依旧清醒的很,她闻言上下打量着聂冷川,忍不住反驳道:“他生得这般好看,怎么算不得宝贝?”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不不不,不能这么说,她当然没把小龙当女婿看……只不过,不管是一个女人看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人看一条龙,她都觉得看哪儿哪都满意,聂冷川是当之无愧的大宝贝儿。若来日她能找到更好的,到那个时候,她才会将小龙从第一的宝座上拿下来。 老莲仍旧暗自嘀咕:“他算什么宝贝,长得都没我好看……” 聂冷川低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琅千秋道:“说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前些日子不过是凶兽一匹,如今竟已经翻身变成一个大宝贝了!” 聂冷川深以为然,竟然跟着点头:“我真的就是一个大宝贝!” 顿了顿,他又偏过头去问琅千秋道:“我也是你的大宝贝吗?” 琅千秋挠挠耳朵,扭头一瞧,果然看见这人面色微红,眼神柔和,唇角含笑,显然是喝的有些高了。她问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聂冷川却不依不饶道:“你快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琅千秋:“……”这显然是喝醉了吧? 本着不跟醉鬼讲道理的原则,琅千秋胡乱地点点头,应付三声:“是、是、是!” 聂冷川于是满意的再喝一杯酒。 另一边老莲已经扔了酒杯,手里拿着玉筷,红烧肉就大米饭,一口接一口,下筷果断而坚定,不一会儿,周围已经小山般的摞起高高一层碗碟。 琅千秋多年未见如此奇观,心中自然十分震撼,她悄声同聂冷川咬耳朵,同他分享道:“老莲一顿饭能吃十八碗饭!” 聂冷川神色一凛,赞叹道:“嚯,好胃口!” “腾——”的一声,老莲端着饭碗猛然站起来,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脸上全然都是愤怒,道:“我吃得多怎么了?跟你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我吃得多没错,可是我长得好看!长得好看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琅千秋以为他在耍酒疯,连忙安慰道:“挺好挺好,你不但长得好看,你身体也倍儿棒!” “就是!”老莲愤然坐下。 他见了老友,又喝了点儿酒,此刻前些日子堆积在心中的郁结稍稍有些消散了,于是便倒豆子似的将自己被抓的那段经历全都讲了出来 琅千秋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好似不太可能,她道:“你说你被人抓了,可是你连那人身形长相都并不清楚?” 老莲点点头,满脸郁结:“他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整个人都躲在一张宽大的黑袍子里,我哪里能看得清楚?” “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竟连半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哼,若不是他趁我不备,使了阴招,我一时不察才被人擒了去……若是能真刀实枪的比试比试,他也不定会是我的对手!” 竟出了这么一遭事情,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他们正是因为有了麻烦,所以才来寻老莲,却不知老莲自己身上也遇上了麻烦事。 琅千秋安慰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你到底是个妖怪,以后肯定还少不得要被别的人抓到,你放心到了,抓啊抓的也就习惯了。” 老莲颓然地垂下肩,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沮丧,他沉声道:“可是……只有琅泽才有资格抓住我,否则我这千年大妖,岂非白活一遭?” 一时间满室寂静,片刻,聂冷川忽然反应过来一事,左右想不明白,便出声询问道:“你既已经被人抓了,又被捕灵网困住,强行变回原形,那你如今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莲阴郁的盯着他瞧了一阵,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忽然间脸上满是愤愤,他“啪”的一声放下碗筷,咬牙切齿了半晌,这才气结道:“最让我生气的就是这个,那个人……他竟然敢嫌我吃得多……” 话说老莲被捕灵网强压着,只能先回原形,他既说不了话,也放不出来大招,只能手舞足蹈的用“吱吱吱”来表达自己的愤怒,而这么点儿小手段,那黑衣人当然不会放在眼里。他野心勃勃,且充满了信心,想要将老莲的脾气磨平,变成一个性情温顺的小宠物。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将老莲带回去了之后,从一开始就采取怀柔政策,极尽所能给他各种高端享受:空气适宜、依山傍水的良好居住环境,纤微草织成的温暖的小窝,技术高超的专人梳毛,口味丰富、营养价值极高的狗粮……啊不,狐狸粮! 尤其是最后一样,每天一日三餐,按时按点的奉上数量可观且美味可口的饭菜……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那段时间大爷一般的生活确实让老莲过的十分舒坦。 他甚至在心里暗自琢磨,那黑衣人当初说的果然没错,等见识到了他的手段之后,确实会让人爽翻天。 就这么过了一些日子,可突然有一天,那黑衣人出手解开了他身上的禁制,尽管看不见,但依然能从他的声调嗓音中猜出他此时定是满脸愁容。他开口对老莲说道:“要不还是算了吧,你这吃的实在是有些多,咱们经费有限,总不能都花在你一个人身上,你还是走吧,走吧……” 聂冷川:“……” 琅千秋毫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所以你、你是因为吃得多被人赶走的吗?虽然可以理解,但是这、这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老莲面上黑云压城,他一掌拍向桌面,一声清晰可闻的裂响,以他的手掌为中心,黑曜石的台面上立刻布满了细微的裂痕,蛛丝般密密麻麻的向四周延伸开来。 他恶狠狠地咬牙,道:“那人是在侮辱我的心灵,在无情的践踏我的人格自尊!若有朝一日他落到了我手里,定是要他粉身碎骨,形同此桌!” 第六章:狐狸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又在竹林里慢悠悠的散了会儿步,琅千秋估摸着此时老莲应该已经酒醒,就想去寻他说一下龙角的事。聂冷穿则表示,他要将琅千秋送回去之后,再去竹林里练功,害,真不愧是好学生。 路上来来回回的小狐狸精慢慢多了起来,个个都小碎步,着急忙慌的跑着。有已经修成人形,样貌妩媚的,也有尚还是个狐狸形态,但是却穿着人的衣服,竖直着身体,只用两条后腿站立跑步的——琅千秋尤其喜欢看这个,抛开妖精的身份不谈,这可不就跟耍杂技似的,好玩的紧。 她于是拉着聂冷川驻足观看,看了一会儿,脑子里竟不知道怎的跑出来一幅画面来,她深思里盯着那幅画面瞧了良久,乐的她几乎要前俯后仰的大笑了。 聂冷川偏头问道:“你笑什么?” 琅千秋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不要太颠狂,只是微微挑着唇角问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你如果变回原形走路的话,是要四脚着地爬着走呢,还是像这些小狐狸一样,把前脚翘起来,只用后脚走?” 她又幻想了一下聂冷川变回原形时穿着衣服的情景,忍不住被逗得更乐。 聂冷川:“……” 尼玛人家用飞的好不好? 忽然有两只各在脑门上顶了一只洗脸盆和一只水壶的小狐狸停了看了过来,他们都只用一只小爪子扶着头顶上的东西,另一只爪子兴奋的当空挥舞著,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些什么。 狼千秋只觉得这两只狐狸眼熟,聂冷川却一眼认了出来,道:“是采蘑菇的狐狸。” 果然,只瞧见那两只小狐狸踮着脚尖,飞快地从狐狸群中窜过来,梗着脖子一拜,立刻自顾自兴奋说了起来。 “大仙大仙,两位大仙,我们找到工作啦!” “我们要照顾狐狸老祖宗!” “老祖宗生的太美丽啦,老祖宗是狐妖的榜样!” “老祖宗还给我们发赏钱。” “还让人教我们修炼。” “很快我们就能修成人形,变成独当一面的大妖怪啦!” “……”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琅千秋只觉得吵得头都要爆炸,连忙制止道:“你们找到工作了,这也太好了,恭喜你们啊。” 聂冷川也道:“恭喜。” 小狐狸们立刻兴奋地尾巴摇来摇去。 一只道:“老祖宗是因为喜欢大仙您才收下我们的。” 另一只附和道:“原来您其实是个大好人呐!” 琅千秋笑道:“你们现在知道也不晚。” 小狐狸们又踮着脚尖蹦蹦跳跳的离开了,等他们走远了,聂冷川才低声问道:“老莲他……喜欢你吗?” 琅千秋笑咪咪的点头道:“是呀,不过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呢。以前我师傅就常说,既然从小就遇上了老莲,那不如就给他当童养媳算了,也不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哪有这么随随便便就给自家徒弟指亲的?” 聂冷川又问道:“那你……你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琅千秋挑眉想了一会,道,“说句大逆不道且欺师灭祖的话,我倒觉得老莲他对我师傅一往情深呢!若当年我师傅没有身陨的话,到如今,也该是他们二人并肩而立,于九州之中畅游,逍遥快活了。” 提起往事,琅千秋免不了有些恹恹,琅泽代她如师如父,她对琅泽也亦是感情深厚。当年师傅身陨,最悲痛欲绝的人莫过于她了,她那时候甚至都想随着师傅去了,一了百了…… 静了好一会儿,聂冷川才开口,笨拙的安慰她,道:“世事无常……如今,你我亦可并肩而立,我带你飞向苍茫云海之间,看气吞万里山河,这也是很快活的……” 噗,琅千秋瞬间笑了,一条连飞都飞不起来的龙,竟也敢说这样的大话。 行至小竹楼前,二人互相道别,聂冷川去练功,琅千秋则去寻老莲。 老莲果然醉酒初醒,正睡眼惺忪的半倚在床上揉眼睛,他此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蓬头垢面,但奈何先天太占优势,半耷拉着眼皮撩你一眼,都称得上是媚眼如丝。 他本来头疼的面色不善,此时看见琅千秋进来了,又立刻眼睛一亮,兴奋道:“千秋儿……” 琅千秋静静等他接下来的话,果然就听他不负众望道:“我肚子好饿!” 琅千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再次感叹老天爷实在是不公,有些人天生喝口凉水都会发胖,空看着山珍海味而不敢下口;而有的人却生冷不忌,顿顿饭都要吃到十八分饱,偏生还不会长膘,老莲自然就是后一种人——哈哈,承让,她自己也是。 琅千秋倒了一杯清水给他递过去,老莲立刻委屈的直皱眉,可怜道:“凉水哪能饱腹,我想要吃竹笋焖肉!” 他既已经醒了,外头侍候着的小狐狸们立刻鱼贯而入,老莲就跟个大爷似的躺在竹椅上,任由那一群小狐狸们用毛茸茸的小爪子自己脸上折腾。 代他洗漱完毕,整理妥当,琅千秋才给他当面扔了一个花布包袱过去,道:“这个来看你,姐们儿现在穷困潦倒,也没什么好东西带给你,这是一点儿小礼物,不成敬意。” 老莲眼尾一扫,看见那花布包袱里头掉出来几个沉甸甸湿漉漉的蘑菇,甚至上头还带着不太新鲜的泥土,十分朴素的样子,于是立刻嘲笑道:“你现在来看我也太不走心了吧,就带了这么一包烂东西来看我,你当我就只值这几个蘑菇吗?” 琅千秋毫不客气坐在一旁,并不将这讽刺放在心上,实际上她本来是什么也不带的,就这小狐狸送的两包蘑菇,她都舍不得全给老莲,偷摸着还给自己留了一包呢——开玩笑,还当她琅千秋是什么有钱人吗? 琅千秋道:“咱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你就给个面子,意思意思的收了礼物吧。” 老莲撇撇嘴,挑剔的眼光上上下下将拿包蘑菇打量了片刻,这才不情不愿的指尖一动,支使道:“将这东西带下去,煮上一盅鲜蘑菇汤。” 小狐狸精们立刻照办。 琅千秋狡猾的绝口不提龙角之事, 等老莲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小狐妖们也都将一桌子的吃食摆放的整整齐齐了。一餐早饭而已,竟然都荤有素,汤汤水水齐全,整整准备了二十二个菜。 老莲先舀了一勺子蘑菇青菜汤,对他这只纯肉食动物来说,此举已然是十分给面子。他浅浅尝了一口,道:“还算有些滋味儿!” 狼千秋这才一拍桌子,指着他笑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哈哈,老莲,看来我这忙你是非得要帮不可了!” 老莲梦的怔住,端着汤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这、这……这他作为一只成了精的千年狐狸,日防夜防,怎么料到家贼难防,这个千秋儿啊! 第七章:运气 千秋儿是琅泽一手带大的徒弟,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小丫头片子小时候看着玉琢一般的冰雪可爱,现在长相倒是更胜从前,谁料怎么变成了个丫头骗子? 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千秋儿是自己带大的呢,都说女儿随干爹,这句话总是没错的!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老莲,你已经享用了我带过来的礼物,按照以前说好的,你得给我帮一个忙,这是你自己定的规矩,你可不能反悔啊!” 老莲擦擦唇角,开玩笑道:“我的价格你不是不知道,你用这么个值不了几个钱的东西就想让我办事,你怕不是在做白日梦呢?” 琅千秋一听这话却急了,她又拍了声桌子,猛地站起来,道:“不行,老莲,今天我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这下老莲倒是来了兴趣,他上上下下将琅千秋打量一番,然后温温和和给她也盛了一碗蘑菇汤,又站起来拉她在椅上坐定,这才挑眉道:“你倒是且先冷静冷静,待你喝了这碗汤,再吃完了早饭,先来与我仔细说来听听,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琅千秋脑子转得飞快,她一边喝汤,一边还在脑子里盘算着要如何同老莲说一下聂冷川的事。在她想来,聂冷川是真龙的事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倒不是说她不信任老莲,她对老莲绝对是一百个相信,老莲在她心中是极重要的存在,超越了友情与亲情。 因为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楚的,再加上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鉴于她自己现在名声有够臭,且为众人眼中之钉,琅千秋便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自己慢条斯理的在这里喝汤,老莲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将桌上的大半吃食席卷一空,等琅千秋开始擦嘴的时候,他已经气定神闲的坐稳了,面上满是一副准备深入了解的架势……琅千秋知道,这人必定是内心一颗八褂之心在熊熊燃烧了。 她尽力做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没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事”的不屑样子,内心却高度警惕,生怕自己说漏了嘴。 琅千秋开口道:“是这样的,我前些日子出山的时候,弄丢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艺术品——是一截玉石做成的鹿角,这个艺术品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但是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了,我现在就把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老莲当然对这个说法十分不满意,他又等了一会儿,显然实在等琅千秋继续说下去,但是等了好一会儿,琅千秋也只是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盯着他瞧,显然已经是言尽于此。老莲皱眉道:“就这事?” 琅千秋立刻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 老莲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八度,道“就这么点儿破事你也要拿来烦我?” 琅千秋跳脚道:“什么叫破事?你懂什么?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儿艺术气息全让你给搞没了!” 老莲翻了一个白眼:道:“就你还艺术气息,是谁唱歌的时候五音不全只会吹口哨?是谁画画的时候最多画出一只小鸡仔?我看你就是一个大忽悠,还想搞艺术!” 老莲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你不给我说实话,这忙我没法儿帮!” 不愧是千年的狐狸,这眼光实在是毒辣得很,琅千秋暗自嘀咕,再说了,小鸡仔怎么啦,小鸡仔也不是谁都能画的出来的…… “还不打算说实话!” 老莲厉声喝道。 琅千秋反射性的一抖,她动动嘴唇,紧紧闭着眼睛,倒像是被人强迫的什么贞洁烈妇一般,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我天生就没有艺术细胞,我想让你找的也不是什么玉石做的艺术品,那真真就是一只角,长得晶莹剔透。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因为我的角丢了,那只角非常重要,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一定会有办法!” “那是什么东西的角,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琅千秋梗着脖子喊道:“我出凤鸣山的时候,那三长老不是说我盗了一个宝贝吗,其实那东西是活生生的……而且本来就是我的!” “哼,我听说你们凤鸣山上三长老的首徒高星儿得了一只蛟蛇,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道那姑娘有了这个好助力,日后必有妄当上凤鸣山上的新一届宗主,而你这正派的继承人却反而没了依靠,往后怕够你吃的苦头……这些风风雨雨的传言我都只当是笑话来听,你琅千秋心高气傲,定然不会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所动……” 琅千秋小声地打断他,道“其实我没有心高气傲啦,我就是那种会为了二两银子而折腰的人……” 老莲瞪了她一眼,继续道:“总而言之,我知道定不会眼红那样一只蛟蛇,但指不定会因为喜欢寻乐子而出山去找别的东西,那东西比蛟蛇只好不坏,红了眼的是凤鸣山上的一些小人才对。你带着你找到的宝贝出了凤鸣山,却被他们反将一军,反而污你盗了他们的宝贝——实在是可气可恨!” 琅千秋在心里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心想俗话说的果真没错,狐狸精真是精的没边儿了,她几乎没透漏出什么消息,老莲已经根据自己的情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实在是让人想不佩服都难啊! 老莲斜眼看过来,悠然道:“说吧,你想让我找到究竟是什么东西的角?” 琅千秋垂死挣扎:“就、就是普通的角嘛!” 老莲只简简单单,稍微抬高声音,用鼻子发出了一声:“嗯?” 琅千秋便立刻缴械投降,磨磨蹭蹭,低声道:“就是拿什么,就是龙啦!” 老莲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琅千秋又重复了一遍,道:“我实话告诉你了吧,本人运气好,找到的就是传说中的真龙,只不过那条龙在历劫的时候被天雷劈断了一只犄角,导致现在就有一点儿残疾。” 老莲又掏掏耳朵,愣了好一会儿,半晌,才声音高了八度,惊奇道:“你这究竟是走了身什么狗屎运?” 那是因为本人人品好,琅千秋只笑不答,在心底回了一句。 第八章:龙飞 总之将事情说开了之后,老莲很爽快的点头说要帮忙,他小辈众多,情报网密集,想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搞清楚龙角到底遗在了哪里。 但是老莲却依旧缠着琅千秋不放,非要去看看那条真龙,美名其曰要去长长见识。琅千秋被他缠的不耐烦,索性实话实说,就将聂冷川的身份一股脑儿的全都说了出去。 老莲一愣,好一阵儿喃喃自语说些“人不可貌相”之类的话,很久就恹恹的倚在竹椅上,没了兴趣。 其实聂冷川的皮相生的很好,身材有高挑硬朗,有着明朗的少年气和勾人的俊美面容,但是老莲却挑剔的管他当作小白脸之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的厚脸皮,也没管他自己生的有多么的妩媚妖娆)。 本来他还想见见聂冷穿真身的,毕竟是真龙,他活这么大的年岁也只在幼年时侯见过一次罢了,那时候见到的那条巨龙冲天而起,雄壮的样子至今还印在他脑海里。但听琅千秋说这小子如今连化形都不太熟练,根本就是各什么都不会的小毛头嘛,老莲彻底对他失去了兴趣。 琅千秋又请老莲讲真龙现世的消息放出去,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只要不留痕迹的让那个黑衣斗篷人知道就好。 老莲立刻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他有些别别扭扭的不太愿意,可是此人一日不除,他就一日难消心头只恨,为了让自己早日过的爽快一些,他还是不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了。 但若一时不慎,此举无疑会将琅千秋和聂冷川二人推上风口浪尖,他们最近过的正是艰难,如今还要再多一重压力,饶是老莲这厚脸皮也多多少少会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提出来要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 这下轮到琅千秋兴奋了,老莲出手想来阔绰,能送出去的都非凡物。但是这货神神秘秘的,饶是她死命追问到底是什么礼物,老莲也依旧是关紧了嘴皮子,不肯透漏分毫,只说她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琅千秋知道现在也问不出什么消息了,干脆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她决定去找聂冷穿耍一耍,看看他现在飞的怎么样了。 琅千秋跟老莲告别了,临走想起来聂冷穿也是酒醉过后,现在胃里定是难受的紧,于是她走的时候还顺走了老莲一叠刚刚出锅的小笼包,给他气的吹胡子瞪眼。 一路上行至竹林深处,只听得风吹竹叶唰啦作响,除此之外,并无别的杂音。琅千秋一路走着,一边四处寻着聂冷川,只是越走越深,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她还在路上提了两只小狐狸来问人,但是这群狐妖们都本能的害怕聂冷穿,能躲则躲,哪里还会分出心神专门研究他跑到了哪里去,它们给琅千秋指了好几个方向都不尽相同。 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人,日头已经升起,周遭温度也比方才高了不少,琅千秋一路走来走去,额上已经渗出薄汗,她干脆寻了一块儿青石坐下,开始一口一个往嘴里丢小笼包。 阳光从竹叶间洒落下来,斑驳的落了满地,林间宁静宜人,琅千秋仰面躺倒,享受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她几乎已经都要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面上忽然被笼罩了一片阴影,接着肩膀忽然被人轻巧的拍了一下,琅千秋一惊,咬在嘴边还没来得及吃的一个小笼包子不受控制的掉落去。 旁边伸出一只手,巧妙地将那只包子接在手里。琅千秋眯着眼睛一看,就瞧见聂冷川正弯腰站在她面前,偏着头俯视下来。 她连忙坐直身子,也没忘了检查一下刚才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流口水。 聂冷川也在她一旁坐下,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琅千秋道:“我想着你喝了酒胃里不舒服,就过来给你送上一笼小笼包。” 她说着,眼睛一撇,看见带过来的小笼包已经只剩下三个皱巴巴的躺在碟子里,顿时尴尬一笑。聂冷川倒是十分自如的将先前接住的小包子丢进嘴里,道:“你倒是好心的过来给我送包子了……” 他边说着,边身子前倾,像模像样的凑在琅千秋跟前轻嗅了嗅,然后笑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小笼包送着送着,倒全进了你自己嘴里去了?” 琅千秋连忙将那碟小笼包端过来,全当是充做是一个挡箭牌,聂冷川便就着她的手,一个一个去捏小笼包来吃。 琅千秋将方才在老莲哪里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讲了一个遍,告诉聂冷川,等老莲打听清楚了龙角的下落,他们就要立刻动身。 但是她现在心心念念全是老莲要送过来的大礼,是以心情十分激动,甚至都忘了询问聂冷川刚才的去处。还是聂冷川主动提出来要飞一把给她瞧瞧,检查一下这段时日的修行成果。 琅千秋大感兴趣,她心想聂冷川好歹是正正经经的一条真龙,而一飞冲天正是龙族的天赋技能,就算现在暂时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飞不起来,可他总不会一辈子都不能飞吧——是以琅千秋还是对比抱有很大希望的。 再说了,这条龙要是一直都飞不起来的话,那她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潇洒的骑在龙背上遨游九天呢? 聂冷川甩了甩自己的指尖,眉头立刻微微皱了起来,他刚刚捏了包子,此时指尖上带上油污的感觉十分不舒服。但是琅千秋此时正兴致勃勃地等他飞起来,她当然不会扫了她的性质。 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缓地,聂冷川脚尖轻点,在竹枝上借力,人便倏忽间平地飘起,摇摇晃晃向上飞起。 只是他不过飞起五尺来高,整个人就紧紧把住一株竹子。纤细的竹身上面趴了一个活生生的青年壮汉,立刻就被压的深深朝地下弯去,形成一个圆润的深弧,不住的晃荡。 他扬声道:“怎么样?” 琅千秋盯着他瞧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你想让我说什么?” 聂冷川一个鹞子翻身从竹子上下来,飞下来的姿态倒是衣袂飘飘,姿态独立,十分好看,可一想起他方才的表现,琅千秋立刻气都不打一处来,道:“你说你练了这么久,怎么就还是不会飞呢?” 聂冷川看似十分不解,道:“怎么能说我不会飞呢,我刚才那不是飞的挺好的吗?” “你那叫飞?”琅千秋差点儿尖叫,道,“我搁地上蹦跶两下,都能跳的比你高,你信不信?” 聂冷川挑眉道:“我于此道不精,不过初入茅庐,自然比不得你。” 琅千秋愁眉苦脸,颓废的在一块青石上坐下,着急的连连搓手,道:“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我都已经让老莲将你的消息放出去了,万一那人真的找上门来,你连个自卫的本事都没有,想跑都跑不掉,这可怎么办?” 但她显然不是那种会轻易陷入低沉情绪的人,只不过片刻功夫,琅千秋就已经重新斗志昂扬,她将指关节捏的嘎巴直响,道:“不怕不怕,好歹你皮肉厚实,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他们来几个姑奶奶我就收拾几个!” 第九章:银花 琅千秋很快缓过神来,她现在一门心思全都扑在了老莲要给她的礼物身上。 要说她现在最缺什么,那自然是白花花的银子,老莲是朵解语花,想必那礼物一定能送到她的心上。 他们本想立刻就动身去寻龙角,奈何老莲又说消息不足,尚还在寻找,让他们再等上些日子。 于是琅千秋就过上了久违的潇洒日子,白日里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之后,老莲的私人小厨房就会立刻送上可口丰盛的饭菜,洗漱之后,再吃饱喝足了,就会有许多空暇时间去散散步、消消食什么的,通常琅千秋会去竹林里找聂冷川。 他现在不光是在学着飞,还要额外学些拳脚功夫。他以前会的那些东西,厉害是厉害,但更多的都是些野兽般的直觉与本能,不讲章法与套路。琅千秋觉得以他这样的资质若是浪费了就实在是可惜,于是就另外给他多布置了一门课。 她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身份角色的转化,以前她是弟子,琅泽是她的师傅,师傅总是会交给她许许多多新奇古怪的东西。如今她也算是已经出师了,竟然还在这里指导别人,如此说来,聂冷川还能勉勉强强地算是她的半个弟子呢! 只是这半个弟子实在是两极分化,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太聪明了还是太笨了。有的东西教一次他就能学会,比如说拳脚、射艺之类的,因为女子于长力上不及男子,所以在这方面,聂冷川很快都要比她这个师傅还要厉害;但有的东西,琅千秋给他来来回回的教,一遍又一遍的演练,聂冷川一做起来,看起来仍然就是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比如说轻身功夫之类的——这条龙就是飞不起来啊! 这都快成琅千秋的一块心病了。 这日,老莲忽然支使一只狐妖来寻他们,那只小狐狸一路上在风里跑的又快又急,浑身上下的毛发都被吹到后边去了,成了一个极潇洒的发型。 琅千秋一见这小狐狸这副模样,以为是老莲有什么要紧事情,于是赶忙便拉了聂冷川去找老莲了。 到了老莲歇息的竹楼,瞧见外头多了许多戒备的守卫,个个面目狰狞,肃然而立。 老莲在帐子里远远的就已经看见了他们二人,立刻兴奋叫道:“千秋儿,你快些过来看看,我给你搞到了一个什么好东西!” 门口守着的妖卫们立刻放行,老莲缓步走了出来,走的近了,琅千秋才注意到他一左一右两只手上各牵了一个豆丁大小的小女孩。 两个小女孩长相基本一样,都留着齐耳短发,一金一银,面容稚嫩,身量也十分娇小,只堪堪到老莲的腰际。她们紧紧攥着老莲的手,另一只手也搂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都依偎在他身侧。 其中一个胆子小的,只怯生生地跟在老莲一旁,眼睛都不敢离开地面。另一个虽然也十分紧张,但是胆子稍大一点,睁着一双大花眼,时不时抬头好奇的看看周围,接着又立刻垂下头。 老莲满脸兴奋,上前很是大方的说道:“介绍一下,这俩只是咱的干女儿,送你一只!” 琅千秋:“……” 她在老莲胳膊上撞了一下,道:“你怎么也像那些深山老怪一样,搞起了人口贩卖的勾当?” 老莲眼一横,将两个小姑娘向前各推了一把,道:“你好好给我看清楚了,这两只可是我刚刚收下的干女儿,她们都有名字的!” “哦,叫什么?” 老莲努努嘴,指道:“这边这只叫金花,那边那只叫银花。” 琅千秋哈哈大笑:“亏你这么大的岁数了,你文化水平不行啊,你起的名字要让小朋友们被人笑死了!” 老莲充耳不闻,只道:“你甭拿名字说事儿,我这两个干女儿今天就送你一只,你就说要不要吧?” 带上个别的什么东西也都还好,若是在路上多了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那少不得会添许多麻烦,琅千秋下意识地去看聂冷川,聂冷川连忙摆手:“我又不是奶爹!” 琅千秋也附和道:“我也才是个半大点儿的少女,还不会奶娃娃呢!” 老莲却诡秘笑道:“你们想好了在说话,我这干女儿可不是凡品,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到时候千秋儿你可别说是我苛待于你。” 琅千秋早看出来这两个女娃娃不是寻常那种有血有肉的活物,可她们的原型到底是什么,她也是看不出来的。老莲将话说得神神叨叨的,琅千秋禁不住诱惑,又道:“你的这两个乖女儿到底是个什么妖怪,我总得先把事情搞明白了。” 老莲却只是笑看她一眼,轻声吩咐道:“银花,给你秋姨表演一个拿手好戏。” 琅千秋立刻补充道:“叫我千秋姐姐。” 那被叫做银花的小姑娘涨的满脸通红,两只手紧紧扭在一起,关节都捏的发白,她看看自己的便宜干爹老莲,又看看姐姐金花,大花眼里不一会儿竟然溢满了泪水,好像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似的。 倒是那个胆子大点儿的金花,忽然开口轻轻喝斥了一句,道:“你哭什么,只是叫你表演一个拿手好戏,又不是叫你去跳火坑!” 银花小姑娘抖了三抖,还往外没冒出来的眼泪花子立刻全都又憋了回去。 她垂着头,两只脚尖凑到一起互相踩了踩,手不知道在哪里一抹,张开的时候掌心里竟然捏了满手的银珠子。 琅千秋本来还跟看戏法似的觉得不过如此,但是接下来,银花小姑娘蹲下去,将受伤的银珠子全都放在地上,两手空空在耳后一抹,竟然又掏出了满把的银珠子。 地上的珠子堆得越来越多,渐渐都耸起了一个小尖,变成一座矮小的银山,可银花还是手上不停,仿佛她身上银珠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 “等一下,等一下。” 琅千秋赶紧叫停。 一旁老莲得意洋洋,笑道:“怎么样,我这干闺女也是个大宝贝吧,不比你的宝贝好太多了?” 第十章:一诺 老莲意有所指,明里暗里给聂冷川挑刺儿,讥讽他没什么本事。 琅千秋前前后后绕着银花转了好几个圈,看这小姑娘体态纤细,衣衫单薄,不似能在身上藏下这么多银珠子的模样,那是什么原因呢?难道是五鬼搬运大法?还是说这些银珠子都是她凭空变出来的,只不过是用障眼法来骗人一样? 一旁聂冷川同她心有灵犀,捡起来一枚银珠子在手上捏了捏,然后摇摇头,轻声道:“并非障眼法。” 琅千秋想不太透其中缘由了,她眼角看见老莲笑的得意洋洋、满脸狐狸相的样子,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痒痒。 她勾起银花的手仔细观察,想看清楚她到底有没有给掌心间画些搬运符之类的东西,但是奈何左看右看,如眼间皆只是一片白嫩嫩、细腻腻的掌心,分明就是一个小姑娘的手,没有半点儿异常。 那双手生的白玉般透亮,甚至能看清在皮肤下交错纵横的纤细血管,只是细细一体会,那血管中的血液静如死水一般平静,不起半分波澜,难道是…… 琅千秋忽然间福灵心至,惊道:“难道你是银矿脉中诞出来的一抹矿灵?” 银花满脸通红,脚尖轻捻着,羞涩的点了点头。 琅千秋满脸讶异,若说那些小猫小狗能修成山精野怪,她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因为动物本就有灵,可大地运动,千百年来生成的一条本就没有生命的石头矿,突然有一天,竟也生出了灵性,这就是十分震撼的事情了。 这条石头矿还不是普通的石头,那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什么意思呢,就等于一个普通人,如果得了矿灵这么个小宝贝,那就是一辈子不用愁吃愁喝,直接走上人生巅峰的意思了。 老莲得意道:“千秋儿,现在你总该知道了,我送了多大的一件礼物给你。” 琅千秋十分兴奋,连声道:“谢谢谢谢,请问这两个孩子都是送给我的吗,哎呦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抠门鬼,看来是冤枉你啦!” “你想得美!” 老莲轻哼一声,又轻轻推了一把金花,道:“我带着我的两个干闺女过来,是让你来挑一个的,哪有全都带走的道理?” 哼,能有一个也是好的,琅千秋将这两个小姑娘上下打量,左看右看,一边觉得银花姑娘脾气软兮兮的,看起来很有意思,另一边又觉得依老莲取名的鸡肋方式,金花姑娘指定是一条金矿中诞出来的矿灵,真是难取舍——个屁! 琅千秋面色严肃,神态严谨,沉声道:“依我看,小银花脾气温软,性格单纯,是个好姑娘,而且她刚才表演的时候姿态沉稳,手法纯熟,能看得出来将来必成大器,所以我选金花!” 众人:“……”厚颜无耻啊厚颜无耻! 老莲也摸着下巴将两个小姑娘打量片刻,而后断然拒绝道:“我不给!” 琅千秋差点儿急了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又不给我那你带金花过来做什么?” 老莲回答的坦荡荡:“为了显示我的大方啊,好歹我还给了你选择的余地呢,你就知足常乐吧!” 琅千秋气的咬牙切齿。 一旁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聂冷川忽然出生道:“难道是我们银钱不够花吗?何必要收人家如此大礼?” 琅千秋恶狠狠的点头道:“是啊,虽然之前卖胭脂赚了一点儿钱,但是咱们现在依然穷得叮当响,家庭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聂冷川又道:“可是我……” “你别跟我说些你们龙族遗藏之类的话,你如今连飞都飞不起来,龙角也还没有找到,咱压根就拿不到宝贝!” 聂冷川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被琅千秋打断。忽然走向站在一旁,一脸看戏外加幸灾乐祸表情的老莲旁边。 他捏着拳头过来的时候,老莲还以为他都要来动手了,但是放聂冷川摊开掌心的时候,静静躺在上面的,只有一枚流光溢彩的银色龙鳞。 这下倒是老莲面露迟疑了,他垂眼看着那片龙鳞,想说出拒绝的话,可是聂冷川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顿了顿,老莲才道:“这个只是一个礼物,我先前已经同千秋儿说好了,以我俩的情分,这个算不得什么的,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琅千秋站在一旁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道聂冷川真是一条沙雕龙,老莲跟她关系好是没错,可是这个钱虽然说是礼物,其实还不如说是卖命钱。买谁的命,自然是聂冷川。聂冷川生人一个,往日又没有什么矫情,现在还要以己身来做诱饵——老莲心中当然不会怜惜。 让一条真龙去送死,顶多就是有些可惜罢了。 可她不一样,对她而言,聂冷川是她废了心血才找到的,现在又有了过命的交情,谁都不能从她这里讨到聂冷川的便宜。 现在当诱饵给老莲帮忙,是他们自己的决定,本来不赖老莲什么事,可他若是自己觉得有些许愧疚,想要补偿,那她也是来者不拒的——毕竟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可这条傻龙却将此放在了心上,他不愿意白占了人家便宜,总想着要有来有往才好。 聂冷川道:“礼尚往来罢了,你不收下龙鳞我会有心理负担,我不能让自己过的不舒坦。” 老莲却傲然道:“本人反水不收,既然已经送出去的东西,那就绝不会再收回了!” 聂冷穿也毫不退让:“我亦是一诺千金!” 眼瞧着两人都快要冷面相对,琅千秋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自聂冷川中拿过鳞片,一边强硬的塞到老莲手里,一边还骂道:“给你的你拿着就完事儿了呗,磨磨唧唧的做什么,你要真是不好意思,还不如大方点儿把金花让给我呢!” 老莲立刻紧张的捏住龙鳞,一边轻哼着捏来捏去,一边还暗自嘀咕着什么:“你想得美,这龙鳞又不是我自己想要的……”之类的闲话。 三个人的礼物总算是互相送完了(当然,琅千秋只是个打酱油的),琅千秋又把兴趣转到了银花小姑娘身上。虽说这小姑娘是一个矿灵,但是琅千秋还是搞不清楚银子是怎么就能从她身上跑出来的,是灵气所化吗,还是说简单粗暴一些,只用搓一下就能直接出银子,害,费脑子好难呀! 琅千秋索性直接弯腰问银花道:“我能摸一下你吗?” 小姑娘又通红着脸蛋,愣了愣,羞羞涩涩的点了点头。 琅千秋立马伸出咸猪手,在人家细嫩嫩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银花脸更红了,一双大花眼水润润的,但是连半个银子儿都没掉下来。 她暗自嘀咕,难道是她摸的方法不对,或许应该更轻柔点儿才行? 于是琅千秋只是用指尖又在她脸上轻轻抚了一把,这次依旧没半点儿动静。 老莲终于看不下去了,琅千秋这货心里头想干什么,他知道的明明白白,于是道:“你摸不管用,她自己摸才管用!” 琅千秋恍然大悟,她松松捏着银花的手腕,在她头发茂盛的头顶一阵猛搓,这下果真有了效果,银珠子顺着她的指尖流水一般散下,散发着明晃晃的、美丽的耀眼光芒。 琅千秋眼睛都亮了。 老莲脸都黑了,怒道:“你别折腾我闺女儿了,你看好好的姑娘给你吓成啥样了!” 琅千秋这才住手,一看,银花小姑娘正可怜兮兮的缩着肩膀,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面溢满了泪花子,像个小鹌鹑一样抖来抖去,琅千秋一下子母性大发,搂着她道了好一会儿的歉。 总之不再胡闹,休整了片刻之后,老莲轻飘飘的讲了些这几天收集到的情报。往东南方向三百里处,有一桐城,听说好像出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五卷:白鹿第一章:桐城 桐城。 皖地的一个小县城,依大别山而坐,南滨长河。其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山地、丘陵、平原依次呈阶梯状分布。西北部山区为大别山东段余脉,重峦迭嶂,挺秀争奇;中部丘陵扇面展布,倾降平缓,东南部平原阡陌纵横。端的是依山傍水的好环境。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自从老莲处拜别之后,耗费了数个日夜,一路上还降妖除魔,没忘了锻炼自己的专业水平。 桐城这些日子各地的奇人异士、尊者妖怪齐聚,使往日平淡祥和、不生半点波澜的小城镇陷入了一种沸腾状态。 这里的原住民从前生活不过一日三餐,财米油盐酱醋茶,一年四季有粮食可以温饱,有些空余的先前还能去扯上两匹鲜艳的布,给自家婆姨坐上几身时新的衣裳,甚至还能换些平常难以品尝的果树糕点之类的尝尝鲜。他们在这样悠闲地有着懒散的环境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那里见过自己的家乡突然变得这般拥挤? 以前这样盛夏的夜里,大伙儿吃了晚饭之后,还能卷了草席,聚在大门外,在月光与星空下谈心聊天。现在夜里谁敢出门,谁不怕一不留神就走了大“运”,丢了性命——那些突然来到他们家乡里的、怪模怪样的人,据说是会吸人的血,挖人的肝,掏人的心肺去练丹呢!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约两个月前,已是傍晚时分,天际忽然有流光一闪而过,重重砸到大别山中。是时间,霞光万丈,映彻长空,当时人人都道其是神迹。更甚者,当时就住在山脚下的村民看到,那霞光所及之处,原来枯死的老树竟抽出嫩绿的新芽,早已经干涸的泉眼竟涌出涓涓细流——这是神迹啊! 众人皆奔走相告,消息传播的速度超乎常人的想象,一时间,小小的桐城已然沸腾了。 但很快,那道霞光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人人口耳相传,据说是地方太守协同山神大人一同前来将那宝物收走,不知藏匿于何处。 既没有了源头,传言遍很快沉寂了,人民依旧要为温饱而在土地上挣扎着奋斗,只有仍然就在原处的“神迹”仍然证明着刚刚真实发生的一切。 本来此事该就此打住,重新归于平静,但突然之间,有好事者说,当日夜里看见太守携一年轻男子于神物落下的山中运走了一物。那东西约有青壮年男子一半手臂般长短,是一只生的白玉般洁白无瑕、玲珑剔透的犄角。 消息传的神乎其神,很快从小小的桐城传入了更加遥远广阔的地方。所谓三人成虎,这犄角竟不知怎的,等传出去了之后,竟变成了九天之上神龙才有的龙角! 一时之间,引多少山妖精怪和能人异士垂涎,纷纷集聚于一个小小的桐城。 虽然说确实有真龙,龙角也确实是丢了,但是真的就丢在了桐城吗? 琅千秋万分纠结! 那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犄角就是老莲打听出来的结果,但显然,不止独他们一家盯上了这个所谓的神物,想要拔得头筹将犄角搞到手,恐怕这是一场免不了的恶战。 但我们知道琅千秋是一个十分张狂的人嘛,这人向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自己盯上的东西那就是一定要搞到手的——龙角也不例外嘛! 而这一次,虽然还不太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龙角(琅千秋已经问过聂冷川了,但由于聂冷川当人的时间太长,而作为龙的时间只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所以连他自己都十分迷惑,感受到的那股浩荡磅礴的灵气到底是不是龙角之上的),但只要是个好东西,琅千秋总是想要掺上一脚的嘛! 而且他还把这个思想灌输给了聂冷川。 聂冷川自幼便是一尘不染,正直小青年一枚,本来是个从不想占人便宜、且绝不会抢夺别人东西的人,这回也被琅千秋说的野心勃勃了。 琅千秋显然不是一个好的师傅,她自己有时候不干好事,还非得带着别人一起做——自然,便是随口一说,这次来抢夺那只犄角实在不能算是一件坏事,毕竟那东西如果真是龙角,那本来就是他们自家的东西,如果不是龙角……那也是能者得之嘛! 琅千秋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并不知道许多消息。其实最方便的途径就是绑上一只在此地盘旋良久的妖精过来问上一问。但她本人已经上了凤鸣山的通缉榜,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玄门中人和妖界那个不想绑了她去凤鸣山换些好处,还能让凤鸣山上的人成他们一个人情。是以琅千秋实在是不宜太出风头。 但是怕甚,不管怎么样,聂冷川都会帮她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她都会让小龙帮她的。 聂冷川本来当然不会想做这种事情的,但是琅千秋软硬兼施,还呲牙咧嘴的进行了一番小小的威胁,道:“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上,到时候惹了麻烦,你就去擦屁股!” 聂冷川毫不动摇,神色不变,坦然道:“不过都是些小兵小将,生不出什么风浪。” 琅千秋一愣,她原先以为她自己是那种喜欢惹上些麻烦事的人,而聂冷川恰好相反,是那种会对麻烦退避三舍,能简单解决就绝不搞复杂的人,但也没想到什么时候连小龙也变得稍稍有些好斗了。 她顿了顿,又道:“你是真龙,当然不会将他们放在眼,我可是怕得很。我胆子小,不敢去找那些妖精们打听情报,你又不去,我只好去找老莲了,想必他对于处理妖怪之间的人际关系还是很在行的!” 聂冷川的脸果然有点儿绿。 聂冷川不喜欢老莲,琅千秋觉得,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同物种之间的相互排斥,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老莲稍微有点儿刺激到了小龙的自尊心。 果然,踌躇了片刻,聂冷川还是咬牙低声道:“我去!” 琅千秋暗自偷笑。 第二章:妖鬼 街上熙熙攘攘,行人均闲散的走在大街小道上,个个面带笑意,显得轻快而又闲适。还有货郎在沿街叫卖,肩上扛着的葫芦糖串子引得一边跑过的顽童口水直流。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长街了——至少在常人这么看来。 但你若是仔细去瞧,就会看见刚刚跑的小童门前两齿显得过长,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眼睛在眼光下一照,泛出不正常的赤红色——是只兔子精;方才走过那位收纳金边软扇,身着轻纱,身材妙曼的小姐,她一走过,就迎面飘来一阵不太正常的香风,直刺激的人想狠狠打一个喷嚏,等打过喷嚏之后,再去闻,那阵微不可闻的骚臭气便淡淡的传了出来——这位小姐显然是老莲的近亲,而且修行的还不太到位嘛! 这条街上显然已经没有几个是真人了,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玄门中人都挤到这个小县城中,而且将自己的本身都隐藏了,尽量都不生出事端,想要伺机而动。 琅千秋自听了老莲的那次遭遇之后,就来了灵感。既然人家都能把自己的身份隐藏的滴水不漏,她为什么不行?她有模有样的把自己浑身上下都罩进一个巨大的黑斗篷中,只在外头露出一只纤白如玉的小手来牵着银花小姑娘,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阴沉沉的怪叔叔的样子。 她跟银花两人此时都躲在巨大的城墙后头,在阴影下将身形细细隐藏起来。 聂冷川气定神闲,慢慢从街头一侧走过来。他身形玉立,容貌在阳光下刀刻一般立体,纤长细密的眼睫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金光,莫说是街上一众小姐和女妖精此时都盯着他移不开眼睛,连琅千秋看的也有些入神——她忽然觉得这个任务不应该交给聂冷川,他生的这般扎眼,走到人群中那就是最亮眼的一个,自然而然会变成众人仰望的中心,这般的引人注目,怎么能让他去绑架妖精呢? 当初在那座山上去寻找真龙的时候,她觉得那条在雷火中被烧煎熬的巨龙威猛无比,银白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显得洁净又美丽。之后他化作人形,尚还在昏迷的时候,安静的伏在她怀中,她低头一瞧,惊艳于他精致的样貌和周身沉淀下来毫无杂质的气质,当时便是惊鸿一瞥,乱人心曲。 聂冷川在街上大致转了转,信步走到一拐角处的摊贩前,那小摊贩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生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凶狠又威猛,但是他在做着一个很甜蜜的生意,卖麦芽糖。 一勺滚烫的糖浆从锅里舀出来,拿跟竹签子挑着,倒在油纸上,趁着热乎乎的糖浆还软乎的时候,用手借着工具汇成各种各样新奇漂亮的形象,再插一根竹签,等糖风干了之后,就变得亮晶晶、甜丝丝、十分的诱人了。 聂冷川在摊前站了一会儿,他又不说话,也不买糖,跟一尊大神似的立在那里,看店主做麦芽糖:过一会儿,那店主终于被他看的有着受不了了,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是来买糖的吗?” 聂冷川被问的一愣: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你们家店上老字号的吗?” 那大汉摇头,道:“我才搬过来两个来月,虽然没多久,但是咱家做的糖街坊邻里都喜欢吃入口顺滑,清甜不腻,个个吃了都夸,公子你不妨也试上一试,不好吃不要钱!” 聂冷川顿了顿,依言走到那店主跟前。店主热情的拿竹签在汤锅里挑出一块糖浆出来,还细心的叮嘱他小心烫。 聂冷川面上忽然出完一抹愧色,低声道了句:“抱歉了!” 那彪形大汉的店主一顿,忽然抬手端起那锅滚烫的糖浆,动作极快,尽数朝聂冷川脸上泼去。 在远处看着的琅千秋都忍不住低呼一声,下意识的想要冲过去拉他一把或者替他挡一下,总之十分不想看见他受伤。但是聂冷川却十分敏捷,同时他又像野兽一样灵敏,只轻轻一个扭身就已经闪在一边。 买麦芽糖的店主见一招不着,也不想再做停留,他脸上凶相毕露,一脚踢翻了身前的小摊,要朝人群中隐身而去。 聂冷川当然不会如他所愿,他一手扣上那店主肩膀,几乎没使多大力气,属于神龙的威压就倾泻而出,镇压的那店主丝毫不得动弹。 他额上青筋毕露,又被聂冷压制,这一系列变化只发生于一瞬的呼吸之间,旁人看过来,只觉得是他们是买卖不成发生了冲突,并不能想到别的。 聂冷川低声在他一旁道:“你不要再挣扎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受人所托。” 那大汉憋红了脸,冷笑道:“你既是迫不得已,何不大发慈悲放我一马,不过说的好听,你也是伪君子罢了!” 他这样出声讥讽,聂冷川也毫不为其所动,只道:“可是我既然已经来了,就断然不会让你走脱!” 但是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她不是坏人,不过是有事相求,你稍微配合一点,不会太占用你时间的!” 那大汉只是冷笑。 聂冷川制住他,顺势拐入小巷深处,不远处站在阴影中的琅千秋看见了,也立刻带着银花跟上。 巷子深处,那个大汉已经凶相毕露,犬齿呲出,眼睛绯红,野性十足,但由于被聂冷川压制着,也只是不住的发出威胁般的嘶吼,并不能做出什么动作。琅千秋摘了斗篷的帽子,这玩意儿一直扣到头上还闷得不行。她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绕着那大汉转了几圈,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向某个深居简出的大家小姐一般没有半点儿威胁。 大汉看来猜出了就是琅千秋指示聂冷川抓人的,因此毫不客气对她呲牙咧嘴怒骂道:“臭婆娘!” 琅千秋丝毫不受影响,跟聂冷川闲扯道:“你能看出来他是什么吗?” 聂冷川摇摇头,道:“只能看到他周身上下妖气缭绕,不然我也不会去找他,但是具体是什么,我确实是看不出来的。” 琅千秋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道:“那你眼神不行吗,我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要不要猜一猜呀?” 第三章:狒狒 这两人视若罔闻一般聊着天,还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聊天对象正在身边,并且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了,他怒喊道:“要杀要剐随你便,你们人类没一个是好东西!” 这下琅千秋倒是有些好奇了,她施施然回头,挑眉笑道:“我们这三个里头,正正经经是人的,可只有我一个。我先前说他眼神不行,难道你的眼神也不太好吗?” 琅千秋的眼神果真十分毒辣,她上上下下将那个大汉打量一通,便唇角一弯,道:“我说的对不对呀,狒狒?” 传说江边悬崖上的狒狒常于黄昏时分于崖边长嚎,会看着江上小舟里的卖货郎载着挑担从外地卖货回来。狒狒善模仿人,久而久之,它们有些生出些许灵智的便会趁着卖货郎下船的时候,偷偷将船上的绳子解开,更有甚者,有些性凶残的狒狒,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趁卖货郎熟睡的时候,会一把将人拉进江水里淹死。狒狒们将船偷走,自己划着桨,人模人样的穿上卖货郎留在船上的衣服,等到了江边,他们也学着卖货郎担着挑担,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游荡,一时间竟无人发觉。 大概是狒狒喜欢做生意传统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一般捉妖师捉到的狒狒,十只里头有九只都是“商人”,甚至有的还挺成功,浑身上下都沾染上了市侩气。当然,这回他们遇见的这只也不例外——虽然只是一个卖麦芽糖的小摊贩。 琅千秋慢悠悠的当着那只狒狒的面,从兜里摸出一只捏成猴子形状的麦芽糖,这只麦芽糖还是她刚刚过来的时候顺手从地上抢救出来的。 她“硌吧”一声脆响狠狠咬下一块糖,咯吱咯吱在嘴巴里嚼了半晌,掰了一块给银花小姑娘,又朝聂冷川摇摇手中的糖,道:“很好吃的,你要不要也尝一块?” 聂冷川丝毫不嫌弃她刚刚上嘴咬过,她既给了,他也就坦荡荡的接过便吃了。 琅千秋给了那狒狒一个下马威,又晾了他良久,这才将注意力转到那狒狒身上,狒狒被无视良久,他见识到琅千秋识人的本事,这才知道这凡人并非善类,对她不能小觑,现在对她是谨慎万分,一时之间也不敢再破口大骂。 眼见着琅千秋终于给他分过来眼,她含笑着望过来,上调的眼尾像是水墨画勾出来一般的韵味浓郁,十分好看,但是那狒狒却忍不住心里一惊。 他望着琅千秋,紧身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琅千秋看上去表情十分温和,半点儿都露出严厉的神色,她温声道:“你不要紧张,咱又不是坏人,就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免不了要找几个当地人询问一下情况。” 这话说的,他们不是当地人,难道他是吗?这些日子来这里的哪个不是被那所谓的天降神物所吸引的,他自己也只来这桐城两个多月罢了。狒狒暗自在心里嘀咕着,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出来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柔柔弱弱漂漂亮亮的样子,但只要是个稍有常识的,都能看出来她不是个好惹的。何况琅千秋已经让他见识过了自己的本事——这三个人,无论哪个都不是好惹的。 狒狒看看琅千秋,又看看站在她旁边安静吃糖的聂冷川。聂冷川绝不会像琅千秋一口就将糖咬碎,他吃的很是文雅,又不说话,像个初出家门、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一般,但狒狒清楚地知道,他在这位“贵公子”手底下连一个回合也走不过去。何况他虽然在安静吃糖,但偶尔看过来的时候,眼睛里头装的全是前头这位小姐,显然是以她马首是瞻的。 再加上一直站在一旁也不说话,看她一眼就会脸红的小姑娘……狒狒将目光转向了银花,这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有这么容易害羞,嫩豆腐似得一捏就碎,但周身灵气纯净磅礴,指不定也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主,不好轻举妄动不敢轻举妄动…… 狒狒审时度势,终于认清楚了现状,他舔舔唇角,高大健壮的身躯几乎要缩成一团,谨慎道:“你想要问什么?” 琅千秋对他这样的态度显然很满意,她点点头,道“我们几个为什么东西而来,相信你也够聪明能猜得出来,我要你将这两个月以来的所听所闻所见所识,一字不漏的全部告诉我们!” 她话刚说完,就觉得有点问题,聂冷川补充道:“太浪费时间了,挑拣重要的说。” 一些繁琐细碎的消息自然不用再提,狒狒既然逃脱不了,便只好任命的将他知道的消息和盘托出。 原来,那犄角从天而降之后,将周围的山地映的如同白昼,一些枯死的植物和干涸的泉眼也借着神光恢复了生机。 这样的神迹自然引发众人膜拜,惊起一派喧声议论。很快太守就以奉山神之命为由,带众多人马去大别山将那神物带走。 等众精怪和玄门中人顺迹寻来的时候,那犄角已经被笼罩在一片结界当中,那结界无比圣洁强悍,传言是山神所为,难以突破。 “既然你们都破不了人家设下的结界,又为何还要就在这个空浪费时间?” 琅千秋问道,她直觉此事绝没有狒狒说的这么简单。 果然,那狒狒讥笑一声,又继续道:“我既没本事将那神物搞到手,他人自然也没有这个本事。可神物现世,总有一天会择主,而我有的是时间等下去,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他说得十分有道理,可琅千秋才不是好糊弄的,她又问道:“即使这样,那你要等到何年何月,何时才是个头呢?” 狒狒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有传言说,那太守拿了神物,也是为了一己私欲,他那女儿是个病唠子鬼,眼瞧着没多少活头了,他恐怕是想借着那神物,将他家女儿从阎王爷手里头拉回来吧!” “殊不知凡人生死自有天命,那些人类却总想要逆天而行、与天求胜!”狒狒讥笑道。 琅千秋新奇的看他一眼,想不到这个小妖怪思想觉悟还是听高的。只是他不明白,不管是凡人修仙,亦或是动物成妖,这个过程已然是在与天相争。而人类,是只要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会拼命往上爬的物种。 第四章:灵山 但是不知怎地,她一想起这个,心里就有一种微妙的厌恶感,觉得十分的不舒服。理智告诉她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她仍是有一种自己的东西即将要被抢走的荒谬感。 琅千秋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在聂冷川后腰上戳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等你的龙角找到之后,你要去哪里呢?” 见聂冷川只是奇怪的望过来,略有些呆愣愣的看着她,并不言语。 琅千秋又道:“等找到了你的龙角,你也就没有必要留在我身边了,你我二人总有一日就会分道扬镳。” 聂冷川被问住了,他竟认真的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等龙角找到之后,我们的合作关系就要结束了?可是我为你做了些什么呢?” “你用不着为我做什么。” “可你既已经说了,你我二人是合作关系,若只有你给我帮了大忙,我却什么都不做,岂非显得我很不厚道?” 这算的未免也太认真了,琅千秋掰着手指头想,在她帮聂冷川赵龙角的前提下,聂冷川能给她什么帮助呢?至少迄今为止,聂冷川“帮”她叛出了师门…… 其实这种事情是不能这么算的,难道说她当初去找到聂冷川的时候当真就没有私心吗?这话自然是不可能的,她当初就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清楚了,她是因为想要找到一个威风凛凛的坐骑,才在九州岛四海里到处去寻真龙的。虽说如今想要实现这个愿望当真是十分有些困难的吧,毕竟这条真龙如今能把自己飞到天上去,都已经算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了。 但是聂冷川却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既然我欠你良多,那我自然是要将债给还清的。我记得你说以后要做些脂粉生意,那我自会鼎力相助,等你的事业走上人生巅峰,到那个时候再谈离开的事情也不迟。” 这世间的许多相遇,都是为了最后的别离。既然已经注定了要最终分离,还不如用尽全力享受现在的在一起美好时光。 琅千秋觉得自己现在这样软弱的情绪,也许只是因为到了这个年纪,免不了就会想些情情爱爱这种有的没的;还也许是因为孤独良久,忽然身边有人长长久久的陪伴过,再想重新回到以往那种独立独行的日子就显得分外困难。毕竟,自师傅身陨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像这样常伴她左右了。 琅千秋不愿意再想这些费脑子的事情了,她在聂冷川肩膀上松松拍了一掌,笑道:“既然你都已经这样这说了,那我以后的事业就毫不客气的托付在你手上了!” 聂冷川立刻低低笑了一声:轻声应道:“好。” 山上灵气最浓郁的那处地方,就像是在深夜里的一颗巨大的、明晃晃的夜明珠。一个玄门中人,大概只要眼睛稍微好一点,顺着那股灵气走,大概都不会走错路。 山中间凹陷进去了一个巨大的土坑,明显能看出来那坑是后天形成,坑里溢满了一池波光涟涟一汪清水,伸手舀上一捧,那水却并不会湿手,也不会立刻就从指缝中全部渗落下去。与其说是水,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团胶体,晃悠悠的能全部堆在手里。 琅千秋恍然大悟,这东西哪里是水,这分明就是因为灵气太过浓郁、被困在这个小土坑中难以散去,从而被压迫凝结成了类似实体的一种东西。 看来是没找错,这里分明就是那只神物犄角掉落下来的地方。 聂冷川信步在四下转了转,没有察觉出这里有妖气,反倒全都是先前所感受到的那股圣洁的灵气。他对琅千秋道:“看来那只狒狒妖说的没错,那只犄角应该就是被山神叫人给带走了。” 琅千秋觉得奇怪,道:“那人当真是所谓的山神吗?可他既然已经成了神,又何需同一群妖精去抢一只犄角呢?” 既是山神,那就已经跳脱了三界之外,理应无欲无求、超脱凡尘,那怎么会掺手进凡尘俗世之中呢?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那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山神,定是与那只掉下来的犄角有着某种联系的。 聂冷川也左思右想,他当然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听得那只狒狒说犄角是被山神命太守拿走的,那他们倒不如直接找上门去,总好过在这里瞎猜瞎想。 两人当即不在逗留,下山打听清楚了太守府的所在之后,便立刻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那处而去。 太守的府邸自然是在街市中心最繁华处,由于装潢得分外富丽堂皇,是以两人不消化费多大功夫,就轻易找到了目标所在。 本着不惊扰他人的想法,琅千秋在两人身上都各自打上了一张“销声匿迹符”,隐去身形,光明正大且又悄无声息的从正门走了进去。 府邸很大,且由于是南方的建筑式样,琅千秋一时间也是花了眼,聂冷川更是不用说。两个人无头苍蝇一般在人家家里头转来转去,不一会儿甚至连离开的路也搞不清楚了。 只能看见时不时有衣着俏丽的侍女们顺着走廊走来走去,她们大多步履匆匆且面带忧色,不知道是府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琅千秋只好拉着聂冷川贴在墙角站了,想看能不能从她们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突然,一身形高挑的女子从拐角处冒出来,琅千秋眼角一瞥,瞧见这女子面容清丽姣好,姿态动人,只是一双柳眉却微微上扬,显出几分严厉与高傲,这显然是个管事的人物。 她一出现,便高声叫道:“娟娟,荣荣,给大少爷熬的汤起锅了没有?” 被叫道名字的两个侍女连忙小碎步的跑过来,连连道:“就要好了,就要好了!” 管事的女子点点头,道:“一定要小心的侍候着,大少爷好不容易才能清醒一回,一定不能怠慢了她!”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忽然微微叹了一口气,一双秋水般的眼眸里也免不得多出了几分忧愁:“只盼着少爷的身体能赶紧好,再这样折腾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老爷一辈子勤勤恳恳、辛辛劳劳,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如今却为了大少爷,连那种事情都做了出来……” 她话说到了一半,但显然已经不用再说下去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互相点点头,低声做了一个口型,道:“跟上去!” 第五章:少爷 砂锅里炖了几个钟头汤终于盛了出来,一众侍女即刻忙活起来,各自手上都端了精致的托盘,浩浩荡荡排成好长的队伍,跟着先前来的那名管事女子走去。 琅千秋和聂冷川也跟在后边,他俩因为在身上贴了能够隐匿身形的符纸,是以大大方方的跟在其后,也不会怕被人给发现。走过了长长的回廊,一之来到后院深处,才在一处隐蔽寂静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这处小院偏远有又僻静,甚至还十分破旧,院子连墙皮都没有,斑斑驳驳的落了一地。 小院依山而建,院子后面就是植被茂盛的矮山,若是有胆子小的住在这里,夜里怕是会被吓破了胆子——总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身份重要的人所住的居所。 但是那管事的女子却十分谨慎的让那群侍女都后在外面,她要先进去询问过了,才能决定她们能不能进的去。 琅千秋当然不会管这个破规矩,她当然也不会真的傻乎乎现在这里等。等那管事的侍女前脚刚一走,她后脚便拉着聂冷川立刻跟上。 院子里头果然与院外的修建的风格一致,到处都是极高的古木,树冠庞大,郁郁葱葱遮挡住院子里的半边天空,一片葱茏笼的,倒也朴实可爱。除此之外,只是稀稀疏疏的在院门摆了几副石桌石凳,之外便在无别的装饰。 琅千秋咂咂嘴,低声桶聂冷川讲话,说:“这位少爷的老爹虽说是个官场人士,但他生活的倒是十分的野性啊!” 聂冷川默不作声,忽然出手给她指向一处,琅千秋定睛一瞧,原来在一颗极其粗壮高大的古木上垂下来两条手腕粗细的麻绳,麻绳下牢牢绑住了一块厚实的木板,原来是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大秋千。琅千秋眼睛一亮,惊叹道:“呀,没想到这位少爷,他倒是有几分童趣呀!” 她心上痒痒,做出了一个极其与自身身份不相符的动作,道:“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等咱们走的时候,我也要玩一玩那个秋千,我要你推我!” 聂冷川被她逗笑了,又不想笑的太大声,只好憋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管事的侍女很快又到了小院深处,她在一栋屋子前面停下,并不进去:只是隔着门通报了一声,道:“大少爷,婢子们已经做了些清淡的吃食,您多多少少也要吃上一点吧!” 屋子里头很快传来了瓷器被摔碎的声音,一道清脆娇稚的声音隔着门骂道:“我说话你们听不懂是不是,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要吃饭,你们还要过来烦我!” 侍女十分为难,道:“可是,您什么也不吃,这要怎么办呀,过两天可是您的大日子,您身体不好,这万一要是出了事,老爷的心血可都要白费了呀!” 这句话仿佛是踩住了哪位大少爷的痛脚,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头又是好一阵发脾气,“劈里啪啦”一阵,大概是将屋子里的瓷器全都打碎了一通,借着猛的开门充了出来,气的脸红脖子粗,骂道:“你们就会拿我爹来压我,行吧行吧,我算是怕了你们了,你还不赶紧让她们都把吃的短进来!” 那侍女连忙欣喜的应“是”。 小少爷犹自气鼓鼓坐在了石凳上。琅千秋同聂冷川低声咬耳朵,震惊问道:“怎么回事?” 聂冷川也十分的纳闷,琢磨道:“难道是风俗?” 原来那位“大少爷”,她哪里是个少爷哦,明明就是一个年纪不大,尚还童稚的大小姐嘛。 这位“大少爷”年纪顶多也就十四五岁,扎着羊角辫子,却穿着极其朴素平常的男式长衫,分明是在女扮男装,扮相还不太成功。她脸颊圆鼓鼓的,脸上是方才因为生气而冒出来的一片绯色,像一个红彤彤的苹果,但不一会儿,她脸上气出来的红晕很快就退下去了,这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了。 因为方才她同那侍女说些过两天要准备什么大日子,琅千秋便耐着性子和聂冷川静静等了下去。他们两个人身上都贴上了匿形符,左右也没有人能看得见他们,琅千秋便放心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不一会儿,手上端着吃食的侍女们全都鱼贯而入,揭开了食盒上的盖子,这这方小院立刻就充满了食物的香气。琅千秋满脸痛苦的在自己胃上揉了一把,自从老莲那里离开之后,他们几乎一路都在路上奔波,少有能安安静静的坐下来吃一顿好饭的——琅千秋现在觉得自己的口水疯狂分泌。 那位“大少爷”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屁股扭来扭曲的,简直像是有多动症似的,实在是坐不住。她也不肯好好吃饭,一个盘子里的吃食,夹上一筷子已是足够,绝不会再碰第二筷子。几位侍女俱是满脸愁容,焦急的侍候在她旁边,看那架势,就像是恨不得亲手夹了吃的去强行喂给她吃。 琅千秋也是满脸愁容,她本来都是不怎么饿的,可是这饭菜的香气一出来,就勾的她肚子咕咕直叫,说白了,就是馋的。 一个饿鬼在这种情况下往往是难以保持理智的,琅千秋现在就是这种状态,她只觉得自己现在两眼发晕,胃中火烧火燎般难受。要不是聂冷川拉着她,可能她都会直接显出身形,朝着那桌子饭菜扑上去! 正当恍恍惚惚的时候,琅千秋鼻尖忽然嗅到一阵浓烈的香气,定睛一看,面前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如玉石一般修长洁白的手,最关键的是,那只手上竟然躺着一只裹在面团里,被炸得金灿灿、胖鼓鼓的大虾——琅千秋顿时眼冒金光。 她震惊的顺着那只手望上去,聂冷穿面色冷峻,目视前方,一副事不关己、冷淡凛然的模样,若不是那一只红红透了的耳朵,还当真会让人觉得他此时心中是古井无波的状态呢! 琅千秋一把扑了过去,亲亲热热地钩住聂冷穿的脖子,下巴还十分过分的顶在了他的肩膀上,这个举动搞得聂冷穿半张脸都快要涨红了,他轻轻抬了一下肩膀,轻斥道:“你这样,成何体统!” 琅千秋憋着嗓子闷笑,晃得聂冷穿的肩膀也摇来摇去。她松松握着聂冷川的手腕,将他托着炸虾的那只手拉过来,就着他的手,“啊呜”一口就将那只大虾咬了下去,边吃还边笑嘻嘻的笑话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原来我们端方的正人君子,天下只此一只的真龙,竟也会做出这样有失身份的事情?” 聂冷穿恼羞成怒,一把将自己的手腕抽出来,道:“还不是都怪你!” 琅千秋态度丝毫不诚恳地点头认错,笑道:“是了是了,我就是那一颗坏到不行的老鼠屎,把品行高尚的小龙都给带坏了,实在是该打该打!” 聂冷川表示十分赞同,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一手握拳,竟当真朝着琅千秋的脑门上招呼过来。拳风逼人,琅千秋下意识地闭眼,那只拳头却在她面前两寸停下,聂冷川伸出一根手指,轻飘飘的在她脑门儿中央弹了一下,不重,但还是留下了一个红印子。 琅千秋一手揉着自己的脑门儿,嘴巴撅的老高,心中感叹,原来尊贵无比,待人冷淡,但是怎么看都觉得十分乖巧可人的小龙(琅千秋本人看法,与其他人、尤其是作者无关),如今已经被她养的都学会开玩笑了,实在是非常有成就感啊! 第六章:脾气 这两人闹了一阵,没注意那位“大少爷”手上的筷子已经把所有的碟子都走了一遍,然后便立刻扔了筷子,表示今天的饭已经吃够了。 看着桌上几乎原封未动、原模原样的碗碟,众位侍女们俱是为难的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那个管事的出面劝了几句,意思是她要多吃一点儿,毕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云云一类的话。 只是没说两句,那“少爷”却忽然发飙,猛地扬手将桌上的大半碗碟都拂在地上,“劈里啪啦”一阵作响。小院内顿时一片寂静,那“少爷”气的脸色煞白,嘴唇青紫,胸膛不住地起伏,只能听见“他”喘着粗气地声音怒喊道:“本来就是给足了你们面子我才出来吃饭的,现在我都说了吃饱了你们还要我吃,吃吃吃!你们是要气死我不成?” 众位侍女面面相觑,忽然齐齐拜倒在地,垂着头不做言语,小院内只能听见那位“大少爷”破口大骂的声音。 琅千秋听的直叹气,她从前觉得自己小的时候已经够无理取闹了,哪里想到她长大之后竟然还能见到这么一个大小姐,这等风范,与她当年相比,那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发了一会儿脾气,那“大少爷”呼吸急促,脸庞青紫,显然是已经觉得十分痛苦难受了,这才不得已住了嘴,悄悄平息了一下心情。 那管事的侍女见她安稳下来,又膝行上去,讲桌上被打翻的碗碟稍稍收了收,又端起那盅熬了好几个钟头、暂时还未受到波及的汤,高高举过头顶,温声劝慰道:“大少爷,这饭可以不吃,汤是一定要多喝一些的,这汤是有山神大人庇佑,老爷花了大功夫才寻到的天材地宝,您懂事一些,喝了吧,喝了对您有好处!” 侍女在这边好言相劝,那位“大少爷”却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眼睛通红,狠狠地盯着那侍女瞧。过了良久,侍女高擎着汤的双臂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她头顶忽然砸下来两颗豆大的泪珠子,重重落在汤碗的盖子上。 “大少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许久的泪,脸上湿漉漉一片,被泪水浸透了满脸。她抽抽噎噎半晌,忽然控制不住失声痛哭道:“你、你们……为什么都要……逼、要逼我啊!” 她情绪显然十分不稳定,一哭,一众侍女顿时慌乱起来,跪在地上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管事的那个也着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那装汤的瓷盅放在桌子上,而后站起来,轻柔的将“大少爷”抱紧了怀里。 “大少爷”哭的一抽一抽的,几乎要背过气了,那侍女也不知道哄了她多久,直到一阵窃语传进来,说:“山神大人来了……” 众位侍女具是一惊,接着全都松了口气般的,满脸虔诚地拜服在地——他们家“大少爷”谁的话都不听,能治住她的,就只有这位传说中的山神大人! 琅千秋和聂冷川也连忙噤声,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面容妖异非似真人,看上去虽不过是弱冠之年的模样,但是却不知为何,竟满头白发。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人气势磅礴,浑身上下仙气凛然,看样子“山神”的称呼并不是坊间传言出去的。 这位山神虽然姿态凛然,对着旁人都是一副神圣不可侵的模样,但是一看见那位“大少爷”,却瞬间柔软了眼神,简直像是在蜀地学过变脸变脸似的。 琅千秋在旁边瞧着,心里不住觉得奇怪,她总觉得那山神的眼神分外熟悉,仿佛她也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种眼神似的。 聂冷川忽然轻轻在她掌心捏了一下,低声说道:“他周身的灵气,与大别山上的同源。” 琅千秋心中灵光乍现——她就觉得这个眼神非常熟悉,她怎么会不熟悉呢?以往聂冷川看她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的嘛! 像是一个野性的生物,往常独行独往惯了,突然被一个人类驯服,从此以后,便只会对着那一个人露出温顺的姿态,只会把自己心底的所有温柔送给那一个人。会静静伏在那人的腿边,任由那人搔着自己的下巴,舒服的咕噜咕噜叫…… 琅千秋突然间恍然大悟,联想到方才小龙所说的,这位山神和大别山上神物遗留下来的灵力同源,她几乎立马就察觉出了一些问题。 那边是侍女们见山神来了,立刻整齐而又安静的全部退了出去。小院里只剩下那位山神和“大少爷”,当然,还有蹲墙角的琅千秋和捏冷穿两人。 “大少爷”看上去并不对山神十分尊重,至少不像那群侍女那样,见了山神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整个人都是俯首帖耳的样子。 “大少爷”看见那山神来了,抽抽噎噎的抹了两把眼泪,慢吞吞走到他跟前,红着眼眶爬到他大腿上,整个人圈成了一个团子,窝在了那山神怀里,然后拿着他的白发擦鼻子…… 山神对着她,脾气竟然十分温和,也不恼,笑眯眯地圈起她,道:“哪个大胆的又惹我们乖妹生气了,瞧着金豆子掉的,我看了心都疼死了。” “大少爷”又撇撇嘴,抱怨道:“还不是都怪你,你和我爹搞得什么汤,每天都要我喝好多,我肚子都难受死了,那群小侍女还要逼着我喝……白鹿,我以后能不能不喝那个汤了啊,我不喜欢的嘛!” 她委委屈屈的撒娇,山神白鹿就跟哄小孩似的,将她圈在怀里轻轻摇晃,温声哄道:“乖妹乖妹,你最乖了,那汤喝了对你有好处,你这回可一定要听话一点,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往后有的是你的好日子!” “大少爷”撅着嘴,满脸的不乐意:“怎么连你也都这样说,以往有我爹一个唠叨我都已经够了,怎么现在连你也这样了……” “那是因为,我们都同样爱你,”白鹿垂眸笑道,“我和太守大人,都无法忍受你离开我们的痛苦。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将你留在这时间,我都愿意尝试。” 他眼底出现几分疯狂的偏执,连琅千秋都忍不住吃了一惊,无论是仙是神,既以跳脱六合之外,那就等于是脱离了凡尘,无论怎么样的,都是不得干预凡人寿数的。可是如今听这位山神的意思,他显然是已经动了要替“大少爷”改寿的心思——这位大少爷面色青白,嘴唇乌紫,说两句话便会大喘气,这显然是已经没多少命可活了。 正沉思着,却听得那位“大少爷”悠悠然说了一句:“人活一世,寿数自有天定,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到头来白费力气。” 琅千秋轻轻“咦”了一声,看来这位“大少爷”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是心思倒是澄明,比那个山神白鹿开窍多了! 第七章:发现 正想着,她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只觉得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下意识地看向那危险的来源地,却不想正好和山神来了一个对眼——那个眼神目光凛冽,带着难以言喻的冷酷,正在他们隐身的地方扫射。也不知道是因为琅千秋化的符咒质量太好还是怎的,那山神大概一时半会儿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了他俩的藏身之地,并没有完全看到他们。 他皱了皱眉,周身上下忽然一阵野性,原本黑色的眼睛忽然颜色瞬间变浅,透着一股琥珀色,瞳仁也变细变长——完全就是一副动物模样,就像是被什么野兽盯上似的,直叫人心里发寒。 “不好!”聂冷川忽然扣住琅千秋的肩膀,飞快拉着她跑了出去,“他发现我们了!” 聂冷川跑起来太慢,琅千秋就干脆带着他一起跑。方才那股凛冽的威亚,直到现在都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便是现在已经跑出来这么远了,才微微感觉到能稍微舒服一点——琅千秋好不怀疑,这还是因为那个山神白露担心威亚吓到了“大少爷”,所以才将之撤回来的。 到底还是因为实力的差距,琅千秋微微谈了一口气,毕竟面对的是一位“神”,便是她的修为再高,对上了这样的人大概也只有逃跑的份吧。 若是聂冷川恢复到巅峰时的状态,或许还能与之一战吧,可是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怕是对上了,跑都跑不利索。 她停下来,本想将身上的匿形符给撤下来,但一想他们现在还在人家家里,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也只会徒增麻烦了。 这样想着,琅千秋就对聂冷川把她的想法说出来,道:“我本来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神物出现了之后,那个山神会发下神谕,让一个凡人去取回神物。今天看了这么一遭,我才算是明白了,这个山神为什么会同一个凡人搅和再一起!” 聂冷川点点头,道:“他同那位太守家的小姐显然是认识的。” “人家是‘大少爷’,”琅千秋跟聂冷川说不到两句话就喜欢打趣,她说:“先前你说他跟大别山上灵气同源的时候,我就已经有所怀疑,方才看见了他那一双眼睛,我就和你确定了!” “你指的是什么?” “这位所谓的山神白鹿,也许不过是一个山精野怪变化成的野路子神罢了!” 琅千秋娓娓道来:“我早前听师傅说过,一些山野间的灵物会受到神明的眷顾,从而受到恩泽,变成庇佑一方的山神或者土地神之类的。” “但是这些神明的眼光实在是单调,千百年来也没有变过,只喜欢一些纯白色的鹿啊,蛇啊,猫啊狐狸啊之类的东西,他们被抬了神格,自然浑身上下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神物——包括那只在大别山上被人发现的犄角!” 琅千秋哈哈笑道:“我说呢,他怎么会那么胆大,敢替凡人逆天改命,原来是他压根就不是正统出身,只是一个被抬了神格的野路子神啊!” 琅千秋很多话并没有说出口,是以聂冷川听的云里雾里的,仔细想了一会,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知天降的神物犄角,就是那山神自己的东西吗?” 琅千秋笑道:“山神白鹿,我想,那山神恐怕就正是一直白鹿,既然灵气同源,那只角是谁的,起飞很明显吗?” “可是,既然是自己的东西,那他又何必大费周章,要搞上这么一出呢?” 为什么呢,琅千秋摇了摇头,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答案,却并没有说出来。 替凡人改命,本就是逆天而行,想是正统的神仙都做不得这样的事情,何况他是一个野路子神,想必到了最后,定会不轻的天罚。 也许对他自己来说,天罚之类的都是小事情,不足而谈。最关键的是若是他已经破了禁,可到最后却无法达成目的,这岂非更加悲哀? 那位“大少爷”已经是回天乏术,命不久矣,想送阎王手里抢人,当真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 聂冷川莫名其妙的看着琅千秋叹了好几口气,道:“既然已经跟我们没关系了,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咦,这怎么能不继续!琅千秋此时的八卦心理已经完全被勾引出来了,高大俊美的山神和病殃殃的人类小美女谈恋爱(?),这谁顶得住啊! 总之,琅千秋已经是不打听清楚决不罢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的把她自己和小龙代入进去了还是怎地,她忽然对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十分的感兴趣! 这两人还在商量着要不要继续查下去,那边山神白露还在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想让“大少爷”喝下那盅汤。 其实琅千秋的猜想,很大一部分都是对的。他白鹿在受到恩泽之前,也同那些山精野怪无甚分别。 人类有一句话说的十分在理,“长得好看的人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其实这句话这句话放在他们身上也同样适用。 从前,他本只是大别山上的一头白鹿,活的时间久了,渐渐的就生了灵智出来。后来开始修炼,从最低等的小妖开始做起。但是因为他自幼皮毛皆白,即使是在妖怪之中也被视之为异类。 只是说来可笑,同样是因为这浑身雪白的毛色,他竟受到眷顾,被天道选为大别山上的山神。 所谓造化弄人也不过如此了。 他那时因为在妖界中生活的十分不痛快,被天道选中之后,心里头还憋着一股气,心想既然你们这群妖怪都看不上我,那我等我做了神仙,还不眼馋死你们! 抱着这样幼稚的想法,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别山上的山神。但其实可想而知,作为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野路子神,他白鹿在神仙中也并不吃香。那群神仙个个讲究血统尊贵,哪里会将他这么一个做过妖怪的山神放在眼里? 总之不管在妖界还是神界都难已找到归宿,白鹿前半辈子过得十分的不痛快。 这些丧气话已经不必再提,因为白鹿的心中始终坚如盘石,管他是冷眼相对还是抗拒排斥,千百年过去了,他白鹿压根都已经不会再当回事了,他总有办法让自己过得像野兽一样潇洒快活。 变故发生在十一年前,有一个小豆丁出现了。 第八章:山神 那个时候白鹿已经在大别山上做了好几百年神仙了,对山上的一草一木他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平常不修炼的时候,他就会现出白鹿的原形,像未开化似得在山间奔跑,饮山泉,吃山果,捉弄那些刚成精的小年轻——反正,就是不干正经山神该干的事! 这天,他才把一只蝴蝶妖扔到山脚下去,看着她顶着山风吃力的往山顶上飞,正看的起劲,却发现一个小奶娃娃剥开茂盛的林草,好奇的盯着他瞧,她累的满脸通红,额上湿漉漉的都是汗水。 白鹿瞥她一眼,明明是个女娃娃,浑身上下都是男孩子的打扮,她胸膛起伏的十分厉害,显然是累坏了。 奶娃娃第一次看见纯白色的鹿,却好像也没觉得害怕,倒是立刻兴奋起来,屁颠颠的冲过来,抓着他的犄角,就想要往他背上骑。 这还了得! 他堂堂大别山的山神,怎能受着这么一个人类小屁孩的胯下之辱? 是以白鹿没做多想,轻轻一动,就讲那个娃娃甩到一边去了。 奶娃娃摔了一个屁股蹲,愣了愣,也没哭,竟然又锲而不舍的颠过来,想要其在他的背上,白鹿又是一甩…… 这样几个来回之后,那娃娃终于扁扁嘴,委委屈屈的几乎要哭出来。白鹿心想:嘿,你这么一个小屁孩,见到山神不叩首跪拜也就算了,现在“欺负”了本山神,你倒是哭什么?你要是敢哭出来,我就一口气把你给吹到山下去…… 但是他并没有机会做出这个恶劣的行为,因为那个小奶娃只是自己委屈了一下,竟然又鼓起勇气要往白露身上爬。 她一边爬,一边还抓着他的耳朵,嘟嘟囔囔着一些“我好累,让我骑一下嘛骑一下嘛”之类的话。软乎乎的气息吹的白鹿耳朵痒痒的,他一时不察,竟然让这么一个小奶娃三两下爬到了他的背上,还牢牢抓着他的犄角不松手。 白鹿僵了一会,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站起来——做了这么多年的山神,也该是他服务人民的时候了。 她可真是个话痨子呀,白鹿心想,以前都没人与他说话,这娃娃倒好,骑在他身上,这么短短一会,絮絮叨叨说的话比他几百年加起来的都要多! 驮着那奶娃走了一会儿,天色渐深,白鹿恶劣的想要吓一下她,就往山林深处走去。夜里的山上是会有狼的,他可以收敛了自身气息,假装自己就是一头普通的山林野鹿。 果然,要不了一会儿,就接连有狼嚎声不断响起。小奶娃果真是吓了一跳,拽着他的角想要让他往别的地方去,但她这点儿小力气白鹿哪里会放在眼里,他固执的继续往深林走去。 狼嚎声越来越进,时不时还有幽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是这群野狼已经等不及了。 小娃娃焦急说道:“啊呀你这个小鹿,我死便死了,你干什么要来这里自寻死路?” 白鹿充耳不闻,只当是听不见。狼群逐渐逼近,尖牙利齿交错,口中涎水直流,眼中绿光直冒,显然是不肯放过这两块难得的肥肉。 奶娃娃这下是真急了,脸上煞白,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她有心想要白鹿跑的快一点,但那只白鹿却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怎的,竟然十分悠闲地咬了一口路边上长出来的野西红柿。 不多时,奶娃娃焦急了片刻,竟然奇异般的镇定下来,她慢悠悠的从白鹿背上爬下来,张开双臂,用小小的身体挡在了他前头,脆生生叫喊道:“你们先来吃我吧,我的肉嫩嫩的,可比鹿肉好吃多了!” 奶娃娃一心想着不能让白鹿因为她死了,却不知道他们两个此时在野狼眼中看来都已经算作是盘中之餐。 狼群谨慎的绕着他们转圈圈,逐步的逼近过来,甚至连它们喘粗气的“呼哧”声都清晰可闻。 小孩子终究是对这种东西还是有些害怕的,尽管她强装着镇定地模样,但是止不住颤抖地手臂还是暴露了她内心恐惧的事实。白鹿站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只是他却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个人类小孩的举动,正常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已经吓得抱头鼠窜了吗?更有甚至,连吓得尿裤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可这个孩子,这个连跑起来都不太稳当的小孩子,却有着与她的身量完全不相符的巨大勇气,她站在了他的面前,用她弱小的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她在保护他! 狼群怒嚎着扑上下,利齿泛出寒光,鲜红的舌头被甩来在一边,口中的腥气迎面而来,奶娃娃闭上了眼,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自觉地抬起胳膊想要挡一下。身后白鹿猛然人立而起,身上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他千百年坚如盘石的心中忽然像被一直温柔的手轻轻揉捏了一下,晃起一片如水似的波澜。 狼群被白光击飞,狠狠摔落在地上,呜咽一声,仓惶逃散。 白鹿幻成人形,在那奶娃娃头上摸了一把,轻声笑道:“你胆子可真大!” 奶娃娃又被吓了一跳,这下连忙睁开眼睛,看见身前立着一个高大伟岸的人影,眉发皆白,面容美轮美奂不似真人。 她张张口,出神的看了良久,这才呆呆地叫道:“神仙?” 白鹿扑哧一声笑出来,十分满意自己造出来的效果,道:“不是神仙,是山神大人!” 小女孩仍是呆呆傻傻的模样,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白鹿干脆突然现出白鹿原型,又突然变回来。小女孩吓了一跳,猛地摔了一个屁股蹲,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指着白鹿结结巴巴道:“你你你……鹿鹿鹿……” 白鹿哈哈大笑:“现在知道了吧,你方才对山神大不敬,这是要治大罪的,你怕不怕呀!” 小奶娃娃出现了认知障碍,第一次见到真神,恍惚了好一会,才算是回过神来,她定了定心神,面上竟然出现了一派赴死似的壮烈,道:“山神大人,您要罚就罚吧,您就是杀了我也没有关系,这总比被狼吃了要好看的多的!” 白鹿愣了一下,又笑道:“你这个小娃娃,才多大的年纪,以后可活得岁数长着呢,怎么这就想到死了?” 奶娃娃少年老成的叹了口气,面上出现几分忧愁,道:“不去死是不行的呀,我生了病,大夫都说是治不好的,可我爹爹却总是买些名贵药材给我吊命,搞得家里一穷二白,前两天连锅瓢都变卖了出去,娘亲也气的说要与爹爹和离……” 白鹿看她面色,果真见她面上灰气缭绕,显然是即入冥府之照。先前看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却穿着一声男孩子的衣物,觉得不太理解,现在想来,也应当就是在凡间流传的,“给将死的女子穿上男人衣物,可以多留些阳气”这样的说法吧。 奶娃娃忽然笑了笑,眼底竟出现几分欣慰,道:“我若是能死在这深山里头,也省得爹爹看见为我忧心!” 第九章:要活 “你在我这里胡言乱语说些什么鬼话”,白鹿忽然出声道:“你既然到大别山上来,看见了山神,那这就是祥瑞的福兆,说甚要死不死的鬼话!” 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但一说出来白鹿就想给自己脸上招呼一拳,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虽挂着一个神名,可他是能活死人还是能肉白骨,他自然都不能,他没有那个本事从阎王爷手里头抢人。 可是他方才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了那样的话,既然是无法实现的愿望,他又怎么能脱口而出给人承诺? 奶娃娃的眼睛瞬间闪亮了,她心中涌起一股希望,任谁在绝望之时能遇见传说中的神明,都会忍不住心存幻想的,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心智还未开化的小孩子呢? 她脆生生的兴奋道:“是了是了,我今天遇见了山神啦,我听人说神明会聆听信徒的愿望,山神大人,您一定能帮我!” 白鹿噎了一噎,道:“我且问你,是不是真的很想活下去?” 奶娃娃用尽全力,重重的点点头。 看着这样纯洁而又期待的眼神,任谁都说不出来拒绝的话的。 白鹿顿了顿,笑道:“你这小孩子,与我有这缘分,你且先安安分分的生活,莫要在想些寻死觅活的事情了。日后,我自会助你。” 虽然说是这样说了,但能不能实现,白鹿心里仍然是没有底。 他干脆又变回白鹿原型,让那娃娃坐上来。奶娃娃这回不敢了,怯生生道:“我不能不敬山神……” 白鹿却并不太在意了,心想你都骑了一回了,难道还怕再骑一回吗?再说了,先前那些故作姿态也不过是他做出来的表像,他白鹿哪里会像天上的那群神仙那样迂腐? 他头一甩,就讲那娃娃顶在背上,迈开了步子,朝山下飞奔而去。 跑了好一会,他才想起来问这个奶娃娃的名字。那孩子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脆生生应道:“满月!山神大人,我叫满月!” 自那以后,满月小姑娘几乎天天要往山上跑,而且总能找到他。两个人时常聊天,偶尔还会去采野果吃,白鹿就会明里暗里传些灵力给她,算是勉勉强强将她一条小命给吊住了。 白鹿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生命中的有一天,竟然会和一个岁数还没他零头大的人类小姑娘成了朋友,实际上,在此之前,他也并没有什么朋友。 满月往山上跑的十分勤快,白鹿有时候会担心她家里人不放心,哪知道满月却说,她将在山上遇见山神的事情告诉了自家老爹,所以家里人很是放心。 白鹿只觉得这家人心真大,小娃娃说的话也相信,都不怕她来山上被狼给吃了——他已经完全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带着满月,几乎亲自将她送进狼口。 十一年的时光一晃而过,满月也从一个奶娃娃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凭借着他给的一点灵气勉勉强强吊了一口命。她老爹也约混越好,竟摇身一变,从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变成了这桐城太守,日子可谓是过得蒸蒸日上。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生活在在凡人中已经算得上是高标准了,但是满月一家的生活却并不像明面上那样美好。 满月本来早都该是已死之人,她能多活这些寿数,完全算得上是在与天相争。白鹿有时候看着她面上灰黑色的死气,心中情不自禁的就会涌起一层挫败感。 他舍不得让这唯一的朋友就此离开人世,他们的相识相遇不过短短十来年时光,满月她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花了大力气才让她多活了这么些年,怎么舍得就这样让她去死呢? 只是不管他如何翻阅数据,逆天改命都是不得为之的禁术,难道真的就只能放弃了吗? 白鹿笑眯眯的哄着“大少爷”满月,就像是对着因为挑食而发小脾气的孩子一样,他有着无数的耐心。 汤盅里的汤已经稍稍有些凉了,白鹿心念一动,那汤便又立刻温热起来。他舀了一勺喂到满月嘴边,道:“我堂堂大别山山神,现在都快变成一个老妈子了在这里伺候你,你要是还不喝汤,那可就真是不给我面子了啊!” 满月仍是别过脸不搭理他。 白鹿又道:“难道说,你还真是想要一个老妈子来服侍你不成?” 说着,就白光一闪,方才白鹿坐着的地方果然就多了一个佝偻着腰,满脸皱纹的老妈子,这老妈子还将满月圈坐在腿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老妈子一开口,仍是白鹿的声音:“好了好了,现在我变成了一个老妈子,你总该满意了吧?” 满月回头一看,“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好容易哄着逗着让她喝完了汤,白鹿终于满意的在她脑门上拍了拍,笑道:“这就对了嘛,我花了大功夫才找出了这么一个方子,别人想要喝都没有,你可不能暴殄天物!” 满月却并不应答,只是撅着嘴,满脸不乐意的样子。 她兀自闷闷不乐不高兴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白鹿,你不用再为了我的事情烦忧了。我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不管是什么灵丹妙药用在我身上,也全都跟废物一样,还糟蹋了那些好药材……” 她话没说完,白鹿就已经出生打断了她,道:“你当时年纪尚小,我都已经告诉你不要再说胡话了,怎么你长了这么大,还学不会长记性呢?” 他眉头紧皱,显然是已经有些不高兴了,满月没一会说这种话,总能让他感觉到一种无力感。任谁在自己所在乎的人即将离世前,心中都不会是毫无波澜的。他也知道前途渺茫,可却也总想与天相争一把,说不定呢?是呀,说不定会成功呢! 在面对难以挽回的分离与痛苦之前,人总是会期待抱有一点点小小的偶然性。 满月单手搂住白鹿的脖子,虽然面色苍白依旧,但是却有一种风流姿态,显出几分洒脱,她微笑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十一年前就该死了,如今能多活这么些年月,全是托你的福,我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想我当年初在大别山遇见你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小豆丁呢,本来我是想一个人静悄悄的死在山里的,却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美丽的鹿,威风凛凛,强大美丽,我那个时候就惊叹的想,你是不是山间的精灵啊。我本来想立刻就去死的,一看见你,我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遇见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意外,可是后来我们怎么会遇见狼群啊,你说,是不是你在故意使坏?” 白鹿默默的搂紧了她,,沙哑着嗓子,低声应道:“是呀,我当时想,你这么一个小朋友,竟然一点儿也不敬山神,胆子忒大,还想爬到我背上去,那我一定要好好捉弄你才行……” 满月哈哈大笑,但是立刻就被呛得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小小声笑道:“哈,我就知道,你太怀了,没个正形,哪里有你这样做山神的,怎么去欺负小孩子呀!” 回忆起初见,白鹿心中也不自觉柔软起来,只觉得温暖又酸涩,十一年的时光,对他而言不过一闪而过,是在他漫长而又枯燥的生命里绽开的一朵绚丽的花。可这十一年,也许是满月短暂人生中的所有。 满月又咳嗽了两声,她苍白的唇角伸出一丝鲜红的血迹,而后用手背不在意的擦去。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疲惫不堪的阖上了眼眸,只来得及低低道一句:“吃饱了就容易犯困,我先睡了,你随意……” 白鹿仍是紧紧搂着她,静静等她睡过了之后,才自言自语般低应了一声,道:“好!” 你都说让我随意了,那你的性命可要捏在我手上了,你倒是已经活够了,我却还缺个人作伴。千百年的时光内,好不容易才寻得这么一个好友,怎么能让你说死就死呢? 纯洁的山神白鹿,在心里多出了一丝偏执的渴望,他要逆天而行,与天求盛,哪怕坠入魔道,万死不悔! 第十章:条件 满月的身体是凭着白鹿的灵力才吊着一口气的,但是十来年过去了,明显也已经到了极限。虽然没有从外部开始腐烂,但是内里肾脏衰竭明显已经是不可逆之势。 当输进了大量的灵力,却还是难以显出明显的生色的时候,白鹿也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实际上是早该入土的身体,却被人用术法强行留在人世间,连灵魂都被束缚住,难以承受这重量,难以得到解脱。 白鹿终于慌了,原先微妙的平衡被打破,现只剩下难以挽回的颓势。 他翻阅古书,去请教平时那些他不屑与之为伍的、不管是瞧不起他的仙人还是那些当他是异类的妖魔,终于明白要替人改命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禁忌之术。 可他显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三十名仙人的心头血,抑或是九十九个人类的心头血、九十九个妖怪的内丹,再加上九十九个魔修的元丹——这是能救满月的条件。 “你没有本事去拿仙人的心头血,”那只厉魔张着血盆大口对他桀桀怪笑道,“可就算你能拿到人类的血和妖魔的丹,你也是违反了天道,你注定要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一开始也是有一点儿怕的,他从妖到仙的这段路走得太不容易,是吃了无数的白眼,才走到今天。可再一想,这神仙当的也实在是并不痛快。 这一辈子,妖怪也做过了,神仙也当过了,便是再由仙入魔,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他前半生全为自己而活,而后半生,他心甘情愿为了满月入魔。 白鹿低低笑了一声,将满月送到房间里歇着,然后又细细叮嘱侍女要对她悉心照料,这才扭头离去。 当初下定了决心,他就缺一个帮手来同他一起替满月续命,他对那个人精挑细选,才终于选定了桐城太守,满月的亲爹。 他愿意为了满月做出一些小牺牲,既方便、也有能力拿到人类的心头血。 为了能遏制住满月病情的恶化,他更是折了自己的一只犄角,扔到大别山上,假装是天降神物。一方面可以做成药材给满月进补,另一方面,也能做成一个幌子,吸引妖魔齐聚桐城,为他下一步的打算做出准备。 这就像是一场精妙的狩猎,而在白鹿的生涯中,无论是未生出灵智的野鹿时期,亦或是成妖或成仙之后,他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不如说,他已经巧妙的从被狩的猎物转向了猎手的角色,一生一次。 他准备做得极其细致,而结果也果真如他所料,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内,这个小小的桐城已经是群妖汇集,群魔乱舞了。 但是总有几只小苍蝇能突破禁止闯进他的结界之中。 想起方才所感受到的那两个气息,白鹿眼神一暗,他在府里布下了重重结界,而那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竟全无所觉。若不是他俩一时不察泄露了气息,恐怕他也不会发现被人偷偷摸摸的潜伏了进来……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鹿微微阖上眼,强大的神识像水波一般散开,良久,他才睁开眼睛,眼神阴暗的盯着一个方位,迈步走了过去。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此时当然不会知道他们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这两人现在身上还贴着匿形符,蹲在走廊里,商量着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方才本来是打算去寻桐城太守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后来想一想,他们既然身为一个局外人,只需要置身事外看戏就好了,何必要将自己牵扯进去?再加上在这个大宅子里七找八找,一直找不到目标所在,还将自己都给绕了进去,竟不知道来时的路在哪里,这就很让人无语了…… 琅千秋蹲在走廊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要是让外头那些人知道了大名鼎鼎、为祸一方的琅千秋竟然跑到人家家里头打听隐私,而且还在别人家里迷了路,这事传出去,怕不是会笑掉别人大牙。 他们现在丝毫不知道自己已如被人盯上的羔羊(虽然这两只羔羊并不算是会任人宰割的那种),仍然像两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这个硕大的宅院里乱转,也幸好这位太守家里资产丰富,整座庄园依山势而建,河流小溪,乱石嶙峋,都应有尽有,两个人便也像游玩似的在这里慢悠悠晃荡,倒也不觉得无聊。 只是转着转着,琅千秋就不太正经了,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啊呀小龙,你瞧瞧人家这大宅院,也不知道我得奋斗到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这么一套依山傍水的房产啊……想我从前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个富二代,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乌龟穷光蛋,唉,实在是可叹,可叹!” 聂冷川本是沉默的在她身前走着,听得此言,回过头来竟道:“你想要这种东西又有何难,回头我送你几套便是。” 琅千秋掏了掏耳朵,道:“你说什么?” 其实她本意是觉得聂冷川这么一条“不谙世事”的龙,指定比她自己还要穷困潦倒,去哪里搞什么房产,觉得他可能是没有理解房产的意思,是在说大话来着。哪知聂冷川竟然真的认真道:“总归是我害你连家都没了,还你几套也是情理之中的!” 琅千秋还是不太相信,怀疑道:“你从哪里去搞房产送给我,你自己不过一条孤家寡人的小龙,若不是有我在你身边,你连温饱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去搞什么房产?” 聂冷川低声笑道:“我这身皮肉鳞甲只要拿出去,随随便便的就能卖个好价钱,还担心买不下宅院吗?” 琅千秋急了,道:“你这个想法就不对了啊,年纪轻轻的一条龙,不想着努力一把搞搞事业,怎么尽想着卖身赚钱、走了捷径呢?” 转念仔细想了想,她又道:“不过你有一点说的确实没错,要是我以后成了富婆,我肯定也特别喜欢同你这种小年轻做生意!” 聂冷川笑眯眯地看着她,眼底一片波光潋滟,暗金色的睫羽密密麻麻覆在眼上,仿佛有光在流转,琅千秋看着看着就又愣神了——她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总是容易看着聂冷川发呆,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似的,会被容貌美丽的人夺去心神。 聂冷川笑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若当真是那样做了,岂非是自降身份?我以前做人的时候,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是不愁衣食,名下房产还是有几套的,到时候全都送给你也并无不可。” 琅千秋愣吧愣吧的眨眨眼,猛地跳起来搂住聂冷川的肩膀,叽叽喳喳让他讲一讲以前的生活,但是聂冷川也只是笑眯眯地扶着她,怕她站不稳摔了下去,却绝口不提以前的事情了。 两人都在玩玩闹闹,因为贴着匿形符,并不怕别人看见,所以也没有遮掩。琅千秋闹着闹着,忽然整个人浑身一寒,陡然觉得头皮发麻。她垂眼一瞥,瞧见自己小臂上细绒绒的汗毛全都立起,竟然有一种被什么人隔空盯上的错觉,她顿时不敢再磨蹭,拉着聂冷川快速朝反方向退去。 只是没走几步,他们整整撞上一堵透明的墙,身前的空气忽然变得向凝胶一般粘稠,将他们前路阻挡。琅千秋在心中破口大骂,早早地不闪人,在这里磨蹭磨蹭,现在好了吧,被人家给捉住了吧? 既然走脱不得,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干脆不在逃跑,静静停在原地,等那幕后之人现身。 弯弯绕绕的曲长走廊之上,深红色漆起来的粗壮廊柱之后,忽然慢慢出现了一个浑身雪白的身影。 第十一章:对峙 琅千秋率先开口,叫道:“山神大人,有礼了!” 那人慢慢从廊柱后现出身形,穿着雪白宽松的长衫,一头雪色的长发也只是用一根木头簪子松松的挽在脑后,整个人遗世独立,飘飘欲仙,不是山神白鹿又是哪位? 这回是整整面对面的看着这位山神,琅千秋目光如炬,竟觉得这位山神有几分病若西子的模样,整个人瞧着似乎是有些病怏怏的,眼底下两团乌青深重,似乎有些时日了,长年累月的都没有好好休息——倒不是说他不像个是个神仙,其实他身形虽然高大,但身板却十分薄弱,穿在宽袍大袖里,十分的仙风道骨,再者说了,琅千秋这点儿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只是这位山神看上去落下来经年累月的病症,倒像是被什么给掏空了身子,这种情况,不是练了邪功,就是被女妖精掏空了身子,凤鸣山首徒琅千秋对此十分通透且笃定。 琅千秋的隐身匿行符功效很好,至少在白鹿看来,方才只是在身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悠悠传出来一道同他打招呼的声音,但到底是哪位,他还是看不见的。 只不过匿行符这种东西,本身就只是针对那些没有开天眼的普通人设计的,在稍微能瞧见灵光的人眼中看来,那确是藏不住的。方才也不过是侥幸,幸亏开天眼看别人灵光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白鹿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大少爷”满月的院子里才没有发现他俩。 现在既然已经被人捉住了,那就再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琅千秋同聂冷川打了一个招呼,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就揭下了自己身上的匿行符。她张口胡诌,同白鹿打招呼,笑道:“山神大人,久仰久仰,先前只是听闻尊号,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在下琅千秋,无意闯入贵府宝地,还望见谅则个。” 莫看琅千秋现在这幅随意放松的姿态,其实她心里头还是稍微有些紧张的,毕竟不管她本身多大,对上一个“神”,大概也不是对手,是以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同他产生冲突。 她以前哪里听过大别山山神这号人物,不过信口胡诌罢了。 哪知道这个白鹿眼神竟然毒辣的很,只是淡淡扫一眼她,就知道破开太守府结界的不是眼前这位。因此仍然紧紧盯着琅千秋身侧看。 琅千秋旁边站的自然是聂冷川,他并没有揭下匿行符,白鹿没有睁开天眼,因此并不知道他是谁,只是模模糊糊大致感觉到琅千秋旁边还是站了一个人的。 琅千秋不动声色放在聂冷川身前,就听的白鹿冷声问道:“那是谁?” 琅千秋顿了顿,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的宠物,长得怪丑的,难登大雅之堂!” 聂冷川默默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不重,但是掐的琅千秋整个人都要酥了。 山神白鹿终于将目光转回到琅千秋身上,他上上下下将琅千秋打量一变,嘴角竟然扯出一丝笑意,道:“你倒是厉害,养的宠物威压过人,我都要吓一跳,不如你将它牵出来,让我也瞧上一瞧?” 琅千秋皮笑肉不笑,道:“区区小宠,威压哪里比得上山神大人您啊,请莫要取笑我了!” “哼!”那山神白鹿冷笑一声,道:“你今日是头一遭见着我,又没看到过我的威压,怎么知道我就是在取笑你?不如让你感受一番,再来做个比较!” 他说着,周身气息陡然十分经凌厉,就像数九寒天里,冻在万层坚冰之下的铁钉,直直朝着琅千秋眉心而来。 到底是一个神仙,琅千秋一时不察,只觉得浑身发冷,内里气血上涌,花了好大功夫白江其压制下去。 她再也摆不出一张笑脸,咬牙问道:“山神大人这是何意?” 白鹿冷笑道:“我不过是想看一看你的小宠罢了,你却说我在取笑你,为了解开这个误会,我自然是要同你摆事实、讲道理了” 琅千秋起的牙痒痒,心道这人果真是故意的,又道他一个山神,却要欺压她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家,实在是可恨!这个山神来者不善,不停想逼小龙出来,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身前是山神白鹿,身后并无退路,琅千秋谨慎盯着他,飞快地思考着如何能化解此劫。 白鹿忽然轻笑一声,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既不过是一个区区小宠,你却不乐意让我也瞧上一眼,难道你当我是那种看了喜欢就要抢占的人吗?” 琅千秋心里暗自道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那种人,我只知道你若真要强抢,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虽然是这样在想,但是她面上还是笑道:“山神说的这是哪里话,你身份尊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同我这种人过不去……” 其实这些话琅千秋自个儿已经说的恶心的不行了,她琅千秋向来有话直说,不是会恭维人的性子。以前是有自家师傅做靠山,她想说就说了,想要就要了,看不顺眼的人也不会给他好脸色。但如今对着山神白鹿,在难以匹敌的身份与实力面前,她睁着眼睛说着这些恭维的话,总觉得快要反胃的吐出来了 只是她虽然把话说的这么顺耳,那白鹿却好不给面子,只不屑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虽勉勉强强占了一个神号,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的。像那些龙肝凤髓一类的,我却只是听过,绝没有见过的……好了,莫再废话了,趁我现在脾气还好,快将你那小宠给叫出来,让我见识一下,能丝毫不动声色地破开我结界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话一说,琅千秋倒是心中一动,结界?什么结界?他们进门来的时候明明就是畅通无阻,哪里遇上一道结界了?可是这山神白鹿既然已经说了,那定然是没有做假的,而且听他那意思,那结界还是聂冷川给破开了的。这倒是稀奇啊,大概是境界原因,她都没有感觉到门前挡了一道结界,聂冷川倒是带着她悄无声息且大摇大摆的就那么走进来了。 她在这里沉思,白却当成是沉默的拒绝,虽然也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但是她还没说话,白鹿脸上已经隐隐有风雷欲动,道:“看你这意思,是在拒绝我了?” 说话间,他身上的气息因为发怒而隐隐凌厉,像薄而雪白的利刃,割的人呼吸都隐隐作痛。尽管如此,琅千秋仍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说的没错……我的宠物十分害羞,不愿意见生人,尤其是态度不太友好的生人!” 她一不做二不休,冷笑一声,干脆又道:“说起来你当真是神吗,不会是假扮的吗?我把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你却还咄咄逼人的要我把宠物拿出来,正常人这个时候就该适可而止了吧,你好歹看一下气氛啊,气氛啊!” 白鹿的脸这回是完全绿了,他胸膛剧烈起伏片刻,忽然高高扬起掌,一把拍向身庞粗壮的柱子。柱子上立刻留下一个浅淡却清晰可见的手掌印,无数的裂缝顺着那掌心四散裂开,迸成细小的木刺,四面八方飞射开来。琅千秋立马拉了一把聂冷川,连连后退。 第十二章:相斗 那木刺非同一般,打在地上一戳就是一个大洞,若是打在血肉凝成的人身上,不用想,那肯定是得要破相了。琅千秋在身前画圆,借太极之力依柔克刚,将木刺上暗含的劲力全部卸去,唰啦啦掉了一地。 空隙之间,琅千秋也依旧打嘴炮,笑道:“山神大人,都说爱护环境人人有责,你这也太不环保了!” 白鹿冷笑一声,并不答话,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些原先掉在地上的木屑顿时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周身上下蒙了一层浅淡的荧光,根根竖起,对着琅千秋又冲了过来。范围之广,显然是将仍隐匿着身形的聂冷川也算计在内。 琅千秋身形摇摆若风中杨柳,看似柔软无力、随意晃动,却将那些密密麻麻的木屑尽数躲过。但终究是手上还带着一个人,十分的不方便,前面大批的木屑在前,白鹿暗招在后,他指尖轻动,趁琅千秋专心应付之时,又是两片木屑打过来。 这两木屑削的极薄、极细小,有暗处打过来的时候,几乎让人注意不到。琅千秋慢了一着,被一片木屑从手背上擦过,原先白嫩嫩的手背上立刻多处一道血口子,鲜血瞬间淌满了整只手上。 她轻轻嘶了一口气,眉梢愤怒的扬起,一双眼睛中也像有火光涌动似的,听得聂冷川也轻轻哼了一声,便知道他也中招了。 “破相了?” 聂冷川摇摇头,想起琅千秋看不见,便又出声道:“没破皮。” 龙皮果真是不一般,她方才不过是被轻轻擦了一下,手上便立刻出来一道血口子,听聂冷川刚才那声,分明是正面挨了一记,却连皮都没蹭破,实在是……唉,琅千秋叹了一口气,反正她也羡慕不来。 这边琅千秋还一边生气自己被割破了手,一边感叹聂冷川真占便宜,那边白鹿却却是暗自敛了眉,便是什么神仙异兽,被正面打中了,连点儿皮都不破,这实在是有违常理——他更好奇那只隐藏起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因为顾着一个人,实在是施展不开,琅千秋将聂冷川推在柱子后面暂时躲避,反正一般的攻击也伤不到他。 尽管在情感上她十分想破口大骂说一些“有种单挑啊,你他娘的无差别攻击算怎么回事……”之类的话,但是在理智上还是要冷静相对。实际上,前两次的攻击都不是要取人性命的大招,更像是一种警告,一种对她出言不逊的惩罚(虽然琅千秋全然不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琅千秋隐隐约约察觉出,也许山神白鹿并不能随意对寻常人出手……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琅千秋就不是那么紧张了。她看方才两波木刺之后,白鹿就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阴沉沉望着她,并没有什么动作,便道:“山神大人,你打也打了,我不是你的对手,血都给你打出来了,你也该发泄完了,是时候让我们走了吧?” “想走?”白鹿却冷笑一声,道:“我还没见到我想看的东西,你们私自闯入我的领地,哪是那么容易就能走脱的?” 说来说去,还就是想要看她的龙,琅千秋一阵无语。其实她又不是小气的人,龙也不是她的私有物,寻常人看一眼又不会把他看掉一块肉。可是,这个山神白鹿却咄咄逼人,一再的想将龙逼出来,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再加上,她现在已经知道,这位山神用自己的犄角做诱饵,将无数的山精野怪和玄门中人都引诱到这么小小一个桐城来,也不知道是做何打算,琅千秋并不能完全放心他。 琅千秋叹了一口气,道:“山神大人,我那小宠怕生不愿见人,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谈判无果,白鹿冷哼一声,周身气息陡增,四下罡风骤起,琅千秋只觉得呼吸一滞。面前好像有一堵巨大而厚重的墙沉沉朝她砸了过来,仿佛顷刻间就要让她粉身碎骨。这就是神的威亚,琅千秋不受控制的倒退一步。 “竖子尔敢!” 山神白鹿怒喝一声,口吐真言,这四个字就像是突然有了实体似得朝着琅千秋狠狠当头砸下。 琅千秋无从躲闪,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无处可逃,只一个字砸在她身上,都足以让她体内气血激荡,脸色煞白。 第二个字压下来的时候,琅千秋双手在身前飞快捏了一道金印,但尽管如此,也仍是砸的她唇角溢出鲜血,连连后退,几乎站立不住要跪在地上。 琅千秋稳住身形,在唇角摸了一把血迹,准备当朱砂用,先画几道符镇上一阵。 旁边却凭空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琅千秋的手。她一愣,偏头一看,却瞧见聂冷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撕了那道匿行符,现出身形。上前两步,高大的身躯就挡在她面前,十二分的坚韧。 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过来,那一刹那间,尽管仍深处混沌之中的紧要关头,琅千秋却觉得自己心里头已经柔软的晃来晃去,就好像有许多彩色的泡泡收拢不住,全都要飞出来似的…… 她眨眨眼,冷冷的看着聂冷川的背影,一时间都忘了问他为什么要现身出来。 聂冷川挡在琅千秋的身前,不远处就是白鹿扔过来的第三个字,那个字的实体已经清晰可见,正携着雷霆万钧之力,不紧不慢的直直晃悠悠过来。琅千心中一凛,等级差距摆在那里,那字饶是她受了两个都觉得腿脚发软,难以承受,聂冷川却还挡在她身前,若是正正受了一招,那就算她一身龙甲在再坚实,岂非也是自寻死路? 琅千秋眼睛猛地睁大,费力拉着聂冷川想要躲过这一记,但聂冷川却像座大山似的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眼瞧着那个字已经要过来了,琅千秋几乎想自己扑上去替他挡下。 白鹿唇角牵出一丝冷笑,聂冷川面上却无甚表情,颇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气。那记真言转瞬而来,在沾上聂冷川的一瞬间却像是变得分外柔软,化作道道金光四散流淌而去,紧接着而来的第四个真言也是同样,就像是遇见了什么尊贵的存在,立刻变得俯首帖耳了一般, 琅千秋拎在了嗓子眼的心脏终于稳稳地落了回去。 尽管不知道那位山神白鹿的攻击为什么不能伤到聂冷川分毫,琅千秋仍是兴奋的跳了起来,得意洋洋道:“瞧瞧,山神大人,你傻眼了吧,都说我家小宠物怕生不能见人,你非要看,看看看,这下可打脸了!” 聂冷川回头撇了她一眼,眼中光芒意味不明,但是琅千秋几乎立刻就懂了,这条骄傲的小龙,十分介意别人把他叫做坐骑或者宠物这种既没有尊严又没有男子气概的称呼……但是管他叫小龙或者龙龙这类更带有撒娇性质的词的时候就好像没事呢,琅千秋百思不得其解。 第十三章:拱服 白鹿的攻击散了,但他看上去也丝毫不觉得恼火或是怎得,倒是在看见聂冷川的一瞬间,眼中立刻光芒大盛。倒像是想要拜伏在地或者想要冲过来紧紧掐住聂冷川的脖子,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中,整张脸上涨得通红,控住不住的抽搐。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开口才发现嗓子都好像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你……你是个什么……” 这话说的,不知道当着面问人家的原形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吗? 聂冷川神色淡漠,并不回答他,只是转身看着琅千秋,仔细替她将唇角上渗出来的血迹擦干净了,关切问到:“你觉得可还难受?” 琅千秋被他这样温和的态度惊了一跳,感受到聂冷川得手在她脸上有几分爱怜的擦过,她脸猛的涨红了。可叹我们琅大小姐活了这么十几年了,虽然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脸皮异于常人的厚实,但实际感情生活几乎就只是一张白纸,遇见这么一个小风小浪的暧昧情况,她竟在一个绝不该分心的情况下恍神了。 琅千秋愣愣的摇摇头,蚊子似的低声问哼哼:“我没多大事……” 聂冷川单手仍在她脸侧摩挲,道:“那就好,我是看见你吐了这血,才出来找他算账的!” 他话音未落,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经沉沉望向那山神白鹿。 真龙的威亚倾泻而出,压的白鹿一惊,连连倒退两步,脸上乍红乍白,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不是人!” 琅千秋本来就被聂冷川在脸上摸来摸去摸得不自在,听的这话立刻逃也似的跳开一边,叫道:“咦你这个山神是怎么回事,要打就打过,你怎么还骂人呢!” 白鹿压根不想同她说话,狠狠瞪过来一眼,聂冷川却又微微弯下腰,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他说的也没错,我本来就不是人。” 琅千秋耳朵立马“腾”的一下就红了。 白鹿指着聂冷川,连连道:“你……你是……不可能!那又位已经千百年没有现世了,你不可能是……” 真龙现世,万兽拱服。 绕是那白鹿已经做了许多年的山神,他见了聂冷川也仍是忍不住心惊胆战,几乎跪地拜服。 “我是什么人,你心里定是清楚的很,何必要我在多费口舌!” 聂冷川一甩衣袖,面向白鹿而立。他比白鹿还要高一些,面无表情垂眼看向他的时候,显得既高傲,又尊贵,半点儿不为他山神的身份所动。 琅千秋看着他的后背,却总觉得他突然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 聂冷川又冷声道:“你现在干的这些勾当,总有一日会引来天罚,而我并不欲干涉你的私事,你也莫要太过咄咄逼人了!” 他说话太过尖利,正狠狠戳在了白鹿心中所害怕的点上。在看见聂冷川之后他脑子里本来就有一根弦牢牢绷紧,现在听聂冷川那么一说,那根竭力保持着冷静的弦,立刻“嘣”的一声,断了。 白鹿嘶声反驳道:“你们都已经偷摸的跑到我的府上了,还说不干涉我的私事,这岂非是笑话?” 聂冷川顿了顿,面无表情道:“不关你事。” 白鹿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血都在沸腾,叫嚣着他要扑上去,将这两个人想小石子一样捏在手里。一个声音嘀嘀咕咕着在脑子里说:“以前是没见过龙肝凤髓,现在大好机会摆在面前,你还在犹豫什么?传说龙珠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龙珠近在眼前,也许这是能救满月的机会,你还在犹豫什么!” “嘣!嘣!嘣!” 脑子里绷紧的弦接二连三的断了,山神白鹿眼中充血,赤红一片,扬手拍下,空中一阵扭曲,一只莹白色的巨大的虚掌破开空气,狠狠拍向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 他手下又连拍几下,巨掌接二连三,步步逼近。这掌力远非方才的“口吐真言”可比,周围漆红色的柱子全都炸裂开来,细小的木刺乱飞,戳到哪处,哪处便是一个深洞。 琅千秋皱缩,几乎下意识的搂住聂冷川的腰,扛在肩上便走。 即便是身上多了一个人,她脚下步子也极快,眨眼间跑到前方,背影只剩下一个小点。 聂冷川猛的被人扛起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不知道琅千秋力气怎么会那么大,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冲着琅千秋耳朵道:“你跑什么?” “在磨蹭下去都要被人打死了,还不赶紧跑路!” 聂冷川又道:“那你这样、这样……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跑啊!” 放吧还有一点儿的羞涩意思现在全都没了,风呼呼的在耳边响,琅千秋粗生粗气道:“你连飞都不会飞,放你下来自己跑,你得被人家一巴掌给捂死!” “……” 这两人已经跑出去了老远,白鹿却看也不看,冷笑一声,手下微动,立刻就画出了一个缩地成寸的阵法。 且说琅千秋跑了好一会儿,本应早都离开了这个大宅,现在却还是呀这么一方走廊里兜圈子,她这才发现了不对劲。回头一看,白鹿仍是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正阴森森笑的十分得意。 琅千秋顿时就有点儿反胃。 一只莹白色的巨掌擦着她的耳朵过去,立刻在她耳朵上刮出一道血口子,她倒没怎么在意,聂冷川却立刻怒了,道:“你放我下来,我要跟他单挑!” 琅千秋一边躲来躲去,一边想从这个缩地成寸的阵法里头逃出去,闻言“啪”的一声在聂冷川身上拍了一下,道:“哎呀还单挑什么呀单挑,我没破相都不错了,咱们来日方长好不好!” 聂冷川仍在嘀嘀咕咕:“我只是飞不起来,跑的没他块而已,打起架来可不会输……” 山神白鹿已经急红了眼,心想反正都是要逆天而行,那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他来干票大的——这条龙看上去尚未完全觉醒,并不十分难对付。 他步步紧逼,手上招式连连。琅千秋且战且逃,手上爆炸火符一股脑儿的扔出去,在这条走廊中炸出来好几朵火花,再加上肩上扛着一个聂冷川,这家伙简直比上好的盔甲还好使,聂冷川时不时给她挡一下盲区的攻击,琅千秋倒也没有受伤,和山神白鹿勉勉强强斗了一个平手。 木柱支撑、砖瓦砌就的走廊自然支撑不住这样的动静,很快便吱呀呀作响,轰然倒塌。 白鹿冷哼一声,一撩衣摆,飘飘然腾空而起,周身上下没沾上半分尘土。他垂目看下去,寻找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 尘土止息,地下一片安静,白鹿手掌猛的攥紧,方才还在底下挣扎的那两人,现在已经没了半分踪影! 第十四章:入山 “噗——” 琅千秋猛地一口老血吐出来,她立刻腿软了,站立不住,往一边歪倒过去。聂冷川连忙将她一把捞住,关切道:“你怎么了?” 不带琅千秋答话,又是一口血涌出来,她面色惨白,借力倚在聂冷川身上,胡乱的在身上摸出一丸子药来,看也不看的一把塞进嘴里,调息了一会儿,好容易才缓了过来,低声问了一句:“出来了?” 聂冷川点点头,道:“你留下来的那个阵动了,把我们拉出来了。” 原来他们现在已经身处一处深山老林之中,定睛细细看去,这正是先前白鹿断角的地方。 之前决定进太守府寻山神白鹿的时候,琅千秋就多留了一个心眼,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在山里画了一个传送阵法,还让银花小姑娘留守在这里,待日头过半他们还不回来的话,就启动这个阵法直接将她们传送回来。 现在看来这个阵法果真是没白留…… 银花怯怯地站在一边,绞着手,不敢过来,只是担心的看着这边。等琅千秋朝她招了招手之后,这才“蹬蹬蹬”跑过来。琅千秋在她脑门上轻轻揉了一把,双眼一弯,微笑夸奖道:“做得很好。” 小姑娘这才猛地红了眼眶,伸出细嫩的小手在她唇角擦了一把,低低道:“受伤了……” 琅千秋动了两下,想要费力站起来,却被聂冷川一双大手用力锢在怀里,道:“你最好还是不要乱动,先前同那山神缠斗,你已然受了伤,现在启动阵法,又耗费大量灵气,饶是你精钢铁打的身子,也是吃不消的!” 琅千秋向来拿自己当汉子使,已经威猛惯了,十分不习惯被人这样抱在怀里,当成一个娇滴滴的女娇娥。但奈何聂冷川是一个无情铁手,她挣扎了两把,实在挣扎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于是只好作罢,乖乖窝在聂冷川的怀里。 其实她现在正气得牙痒痒,不但在生那个臭山神的气,还在跟她自己赌气。她以前,总是仗着自己的天赋极高,不用勤加修炼便能比山门里所有的子弟都要厉害,她对此引以为荣,并且沾沾自喜,而师傅宠她溺她,也并不会十分严厉的对待她,以至于到如今,她才发现自己就像一个井底之蛙! 若是她当年能认认真真地好好跟着师傅一起学本事,如今倒也不会再那个山神手底下如此狼狈——她观他的招数,倒也不算是如何如何的精妙,顶多就是以浩瀚无穷、取之无尽的神力取胜,若师傅还在世,定不会将这么一个小觉得放在眼里。 可是如今,她却敌不过那位山神。 琅千秋越想越生气,他们先前是为了寻找龙角而来,无意中撞见了那山神似乎是想搞什么小动作,但是所谓“事不关己”,他们也并未打算对此过多干涉。可那山神白鹿却咄咄逼人,步步相逼,甚至还想要对聂冷川下手——这琅千秋十分的不能忍受了! 琅千秋气的嘴巴里咕哝咕哝不停小声骂人,聂冷川听见了,就低头问她:“你在说什么?”琅千秋立刻闭嘴。 聂冷川于是伸手轻柔的给她按太阳穴,道:“我知道你心有不平,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在另做打算。” 琅千秋低声应了一句,不一会儿就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银花小姑娘坐在一边看的冷汗直流,她瞧见聂冷川指间不时有细碎的金光一闪而过,只不过立刻就调皮的隐在琅千秋乌黑的长发中,消失不见,然后不一会儿,琅千秋就沉沉睡了过去——她实在想不明白,聂冷川为什么敢对琅千秋下“黑手”。 山间清凉的微风吹拂而过,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影照下来,并不炙热,只是带着温暖的气息,十分适合裹着被子蒙头睡大觉。 聂冷川垂头轻轻撩拨一下琅千秋额角的碎发,静静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原本冷淡的神色上多了一份柔和的微笑。那丝笑意转瞬而逝,银花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聂冷川朝她招了招手,然后把琅千秋的脑袋轻柔的放在她腿上,银花吓得不敢动,手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了。 “我出去一趟,若是她醒来问起了,你就说我是去采蘑菇去了。” “千秋姐姐能相信吗?”银花怯生生问道,她现在还是很怕和聂冷川说话,也不太相信这个灵力凶悍的人是真的会出去采蘑菇。 聂冷川意味不明的低笑一声,伸手递给银花一枚银色的龙鳞:“山神白鹿很快就要找到这座山上了,你拿着这枚鳞片,他不会发现你们……小千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过来,只是若是她醒了,你也务必要将她给拖住。” 银花更想哭了,她哪里能拖的住琅千秋嘛…… 桐城太守府,一片狼藉。 山神大人与人斗法,下人们都蹲在远处的屋檐下瑟瑟发抖,半点儿不敢探出头去看。 只有闻声赶来的太守大人满江红破口大骂:“你这个白毛混账,看你把我的府邸弄成了什么样子!” 白鹿面上一篇黑云压城,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勾勾手指,地上破碎的砖瓦便全都跳起来自动粘到一块儿,重新盖成亭台楼阁。 偷偷瞧的仆僮小厮全都喃喃自语道:“神迹、神迹啊……” 只有满江红仍在骂道:“这样就好了吗,这样跟我家里原来的不一样了……” 白鹿扭头就走,身体化成一团白雾,刹那间没了踪影。 原来藏起来的奴仆一个个全都出来伏地膜拜,满江红却全然不将这个山神当做一回事,嘀嘀咕咕到:“耍什么威风!” 白鹿去了满月的院子,他要立刻见到满月,他要将他遇到真龙的消息告诉满月——真龙浑身是宝,只要能擒住那只龙,还怕救不了满月吗? 白鹿止不住的颤抖,既是兴奋,也是恐惧——哪里有人敢对百鳞之长、万兽之尊出手呢? 他猛的停下脚步,额上渗出两滴冷汗,那个女人带着真龙逃开以后,他现在还没找到人呢。是了,是了是了是了,他应该先找到那条龙! 强大的神识铺天盖地涌了出去,瞬间笼罩了整个桐城,寸寸土地都仔细搜寻,尤其是大别山,更是一分一毫都不放过。 还在大别山里的银花无端胆寒,但是手心里紧握的龙鳞微微发热,透出柔和的光,仿佛会照亮所有的胆怯。 第十五章:对话 神识扫了一遍,桐城尽是一片妖魔鬼怪,阴气森森,半点儿真龙的气息都没有搜寻到。白鹿脸色发白,不死心的又试了一次,结果仍旧是全无所获。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了,似乎连去满月的小院都有些怯场了。 好不容易遇见的机会,难道就这样没了吗?不、不!他还有第二条路的,他让这么多妖怪来桐城,就是为了给满月换命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找龙,实在是没法子了,再选第二条路! “哈哈哈哈当真吗?怎么能把那群小孩子的嘴巴捏成鸭子嘴呢,他们可还是孩子呢……既然欺负了别人,那就应该被塞回他们老娘的肚子里回炉重造才对啊!” 满月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欢笑声,白鹿只是现在院外,都能想到她现在面上定是红彤彤的,挂着兴奋的笑容。 院内寂静了片刻,满月忽然又沮丧开口道:“唉,那位姐姐生的漂亮,本领又高,大概是我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人了……” 一阵低沉悦耳的男声突然传出来,安慰道:“你不必如此丧气,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期。” 满月猛的笑出声来,哈哈大笑着,眼尾处连眼泪都挤了两滴出来:“借您吉言……只是我这病,如今眼看着也没两日活头啦,不知什么时候就是个撒手没,哪里来的大有可期的未来?” “……” “满月!” 院内的那个男人大概还想再说这什么话,白鹿在门外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猛的踢门进去,院内两个人都齐刷刷望过来,一个是满月,另一个,竟是方才求而不得的真龙——聂冷川! 白鹿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他只觉得自己心跳都仿佛停了一刹,接着便又立刻狂跳起来——是药啊!是能救满月的药啊! 院内两人俱是一愣,聂冷川只是冷淡的扫视过来一眼,接着便垂头不语,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像是孤身赴敌营,倒像是在自家后花园里喝茶一般从容。 满月见了白鹿,却兴奋的跳起来,动作过大,猛地涨红了脸,咳嗽了好半晌。白鹿心里一紧,顿时将什么东西都抛诸脑后,立刻便一个箭步冲上去,替她轻抚着后背,动作间时不时有柔和的白光闪过,从满月脊背后隐去。 聂冷川眼瞧的明明白白,心下有些了然,他什么话都没说,待满月好容易缓和下来,才道:“气火攻心,戒焦躁。” 白鹿瞪了他一眼,满月却笑道:“嗨,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既然白鹿你也来了,我向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白鹿,是我们大别山的守护神;这位是聂先生,聂冷川,我午时睡醒之后,不知怎得就想出去散步,可是刚出去走了没有两圈,他就从天而降,聂先生跟白鹿你一样,也是神人呢!” 白鹿心道这些我早知道了,不但知道,方才还跟他打了一架呢!只是话到了嘴边,他又给咽回去了,只是替满月拉了拉稍微有些敞开的衣领,责备道:“你真是什么人都敢答搭话,若是遇见了一个坏人怎么办,你怎么不叫我呢!” 他话里夹枪带棒的,十分针对聂冷川,满月却乐呵呵笑道:“哎呦聂先生怎么会是坏人呢,他是来给我瞧病的呢!” 恨铁不成钢!白鹿简直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不长脑子、而且单纯又幼稚的小姑娘,怎么能跟陌生人答话呢,怎么能随便跟陌生人在家里聊天呢?但是他对满月当然下不去手。纠结了好一会儿,却看见她浑身陡然一僵,两眼一翻,已经悄无声息的晕过去了——聂冷川默默收回手,白鹿脸色铁青的看过来,方才他下不了手去做的事情,聂冷川已经出手如闪电给她“帮忙”了。 聂冷川冷淡着脸解释道:“有她在一旁,说话不方便。” 白鹿仍是怒目嗔视,若不是察觉到满月只是睡过去了,再加上真龙威压的震慑,他早现出原形冲过去一角顶在他肚子上了。 聂冷川又道:“再说,你也不想让满月姑娘知道你要给她换命吧?” 白鹿默默将满月往怀里紧了紧,他本想质问聂冷川方才逃了,现在怎么还胆敢回来,听得这话,却不由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聂冷川:“……” 其实聂冷川哪里知道,很大一部分都是他瞎猜的,结合这些情况,动了动他聪明的脑瓜子,再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就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还真给他蒙对了…… 但这话可不能随意说出来,聂冷川干脆道:“我不但知道你的打算,我还知道一命换一命。白鹿,你好歹一个山神,人命自有天数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你还不如这个小姑娘懂事呢!” 白鹿只是冷笑,他若是没有觉悟,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只是凡人尚且明白,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他孤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遇上这么一个小姑娘,就让她在这样大好的花样年华里离开,他怎么能舍得呢? 方才在门外,听那姓聂地说满月的未来可期,他何尝不希望这样?曾经满月年幼的时候,他一心觉以自己的本事能让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他也想让满月活得花儿一般,不用为了补阳气,日日都穿着男孩的衣服,也不用为了一个人偷偷的死掉而跑到深山中去,他也想有朝一日,满月能像寻常女孩子一样穿上漂亮的花裙子,快乐的笑啊……可是造化弄人,满月病的越来越重,他神仙的灵力也难以给她续命。 白鹿小心的抱着满月,将她又放回房间,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凌厉,不打招呼便一张皮过来,扬声道:“你絮絮叨叨尽说些废话,我们只管打过便是!” 聂冷川简直是一脸的莫名奇妙,他施施然侧身避开,奇道:“我不过是来同你讲道理的,你怎么总是同我过不去呢?” 白鹿掌心里有氲这一团荧光,炽热无比,掌心过处,仿佛连空气都能烧焦:“少说废话,你是真龙吧!” “……”聂冷川点点头:“山神大人好眼力!” 嘿,他就纳闷了,真龙的身份这么不值钱吗?怎么谁看见他都能认出来他的真身啊? 真是奇了怪了! 第十六章:难伤 虽然说是这样说的,但那山神白鹿手底下可是不含糊,一招一式精妙凌厉,更是时不时都来几个小阵法,让人目不暇接。 聂冷川飞行术没有修炼好,闪躲的十分狼狈,半点儿都没有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他终于忍不住皱了眉,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做什么总是要追着我打!” 白鹿压根儿不想理他,但是真龙既然已经开口问话了,那他又不能不回答,只得道:“你是真龙,我要掏你的龙珠做药引!挖你的心肝给满月治病!” 聂冷川猛的缩了缩肩膀,惊道:“这么狠?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像是从山神口中说出来的话吗!” 白鹿只是冷笑。 聂冷川索性不躲闪了,他定站稳,脸上竟然还多出了一丝笑容。他张开双臂,摆出一个极放松的姿态,笑道:“既然这样,那你就不如试试,来抓我吧!” 白鹿怔了怔,突然间有点儿摸不透聂冷川在想什么。只是这丝疑虑转瞬而逝,下一刻就被脑子里疯狂的想发给挤没了。他手掌扬起,一直巨大的白色虚掌瞬间撕破空间,呼啸着朝聂冷川砸过去—— 聂冷川不动也不躲,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他的头发衣摆全都被迎面劈开的巨掌带起来的风吹的向后扬起,看起来危险又可怖。但是等那巨掌触上聂冷川一瞬间,就像是有清风拂面似得——它消散了。 白鹿的攻击在聂冷川面前化归于无形,对他没有造成半分伤害。 这不可能,白鹿猛然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又是连续几掌拍过去,结果都像是排在棉花上似得,软绵绵没有半点儿力气。 他不信这个邪,干脆直接冲上前去想要动手抓他,聂冷川仍是笑眯眯的样子,白鹿却无端觉得他的笑容像是高高在上的人俯视地上的尘埃一般,满是轻蔑与不屑。他心头窜起一股火来,举拳想要砸在聂冷川脸上,但奇怪的是,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竟然重逾千金,怎么也抬不起来,只能颓然坠下。 聂冷川仍是笑眯眯的垂眼看他,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了,身份有别,你注定伤不到我。” 白鹿只觉得方才提拳想打聂冷川的那只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几乎快要坠在地上,拉着他整个人都弯着腰去扶那只手,头快要触在地上。 聂冷川挺拔的站在那里,而他却弯着腰俯首帖耳,这样屈辱的姿态让白鹿心中近乎发狂。他怒骂道:“你少得意,总有一天,我要挖你的心肝,掏你的龙珠!” 他听见聂冷川在头顶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道:“你志向十分远大,你的时间充足,可满月姑娘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聂冷川伸手虚虚扶他一把,白鹿感觉手上一松,立刻站直了身子。 聂冷川温温和和道:“我这个人,向来大方,是不怎么记仇的。你在我跟前这般肆意妄为,想要扒我的皮也好,想要掏我的心也罢,我很快就会忘了,并不会同你一般计较。” “放屁!”白鹿很不文雅的骂了一句脏话,道,“你若当真是大方,又怎么会再次专门跑到我府上来寻满月,你这不是给我下马威是什么?” 聂冷川噎了一噎,心到这位山神大人实在是太自说自话,他话还没说完了他自己倒先脑补了一场“威胁凶杀案”。 聂冷川觉得略有些郁闷,道:“我早前已经同你说过了,我这是来同你讲道理的,你却不分青红皂白要同我动手,瞧,你伤不到我,该急眼了吧?” “我方才说,我不会同你计较,此言不虚。只是你伤了小千,这让觉得十分生气罢了。” 聂冷川面上终于没了笑容,变得像他寻常脸上那样面无表情。只是他往日虽然也不笑,但整个人却没什么棱角,不像现在这样,单单看上一眼,都足以叫人心惊胆寒。 白鹿看着他,喉咙无端一紧,面对着上位者的压迫感几乎让他控制不住的要拜倒在地。 聂冷川轻声道:“总之就是这样,你要是想要对我动手,我二话不会同你说一句,可你要是再敢伤到小千,那我……” 这条龙心太黑了心太黑了心太黑了,这句话在白鹿心里疯狂乱窜,明明他分毫都伤不了聂冷川,他却还这样说,岂非是明晃晃的威胁? 聂冷川想了一下,温声道:“你伤不了我,我却能轻而易举取你或者别人的小命,所以你若是再敢伤了小千,天涯海角我也定饶你不得。” 像是三九寒天,白鹿陡然觉得浑身冰冷。聂冷川明明没有像他那样说些掏心挖肝之类的话,可他却瞬间觉得灵魂深处都在颤栗。 聂冷川已经大摇大摆的走了,跟来的时候一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白鹿颓然现在那里,半晌才恨恨当空拍出一掌……那姓聂的方才那些话,分明是将满月也威胁在内了! 可又能怎么办,聂冷川他是真龙,而他自己不过是只白鹿,他在聂冷川面前注定只能是臣服。那满月怎么办,满月难道就要非死不可吗?这样大好的年轻生命,就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他不甘心啊! 长夜将至,天穹上笼罩了一层薄纱似的红云,明亮艳丽,傍晚能有火烧云出现,那明日定是一个好天气。 聂冷川上了大别山,一路上轻手轻脚的,生怕把琅千秋吵醒。他在那个山神白鹿那里耽误了很多功夫,本来只是想过去简单说几句话,让他招子放亮点,别找小千的麻烦,谁知道这人实在是一个暴躁的脾气,而且还是一个急性子,还没同他说上两句话,他就不由分说地打过来,实在是难以沟通。 他路上多花了许多时间,保不住那个小法术已经失灵了,琅千秋会醒来也是说不定的。 山上寂静一片,只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和细声细气的虫鸣接二连三地响起。聂冷川远远的就看见在一片厚实干燥的树叶上,银花小姑娘拢腿坐在那里,琅千秋就静静的躺在她腿上,看上去十分的安静美好……大概是太累了,还没有睡醒吧,聂冷川这样想。 第十七章:询问 他轻轻走过去,但是踩在树叶上的轻微响声还是惊动了银花。聂冷川伸出手指在嘴唇上轻轻碰了一下,示意她不要慌张,不要惊动了琅千秋。 银花小姑娘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十分紧张,对着他连连摇头,不过因为聂冷川很快就低下头去看琅千秋,所以并没有发现。 琅千秋躺在银花腿上,呼吸平稳,面容沉静,漆黑纤长的眼睫毛密密麻麻覆盖雪白的脸上,投下一对小小的阴影。 她睡着的时候可真可爱啊,聂冷川看的有些出神,愣愣的心想。她虽然平时也很好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会说话一般十分灵动,可是这样安静的样子可真是少见啊,森林间已经有些昏暗了,但是小千的脸却像是会发光一样美好,简直,简直…… 聂冷川面无表情,默默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摸一摸琅千秋的脸蛋。 银花却忽然低低出声道:“公子……” 聂冷川立刻住手,抬眼看了过去,不过那眼神怎么看都有些不乐意,应该尤其怪罪银花拦下来他要默默琅千秋脸颊的手。 银花觉得聂冷川现在的眼神简直十分严厉,她眼中立刻又是水汪汪一片,颤巍巍道:“公子……你还是别碰千秋姐姐了吧……” “为什么?”聂冷川一脸不解,道,“我只是觉得她睡着了很可爱,又不是想要做坏事。再说,她又没醒来,我摸一摸她又不知道!” 这话说的简直理所当然,也不知道这个人脸皮怎么会突然间这么厚实了。 银花快要哭出来了,但是她又不能讲话挑的太明白,于是只是疯狂摇头。 聂冷川更加不理解了。 原本安静躺在银花腿上的琅千秋忽然嘤咛一声,轻轻翻了一个身。 聂冷川立刻乖乖坐端正,恢复了正正经经的样子。 琅千秋缓缓睁开眼,眼中仍是睡意未散,水汽弥漫,显然是困顿到了极点。她轻轻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这才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聂冷川立刻道:“已经是戌时了。” 琅千秋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原来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啊。” 原来他的这个小术法还是很灵验的嘛,聂冷川顿时十分得意,他像模像样的安慰琅千秋道:“你这些日子连夜奔波赶来桐城,又同那个山神缠斗耗费了精力,觉得困也是应该的。” 他丝毫没有看见银花小姑娘已经面呈猪肝色,偏过头去不忍再瞧他了,仍是得意洋洋道:“这样好了,你以后若是还困了,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揉上一揉,保准解乏。” 琅千秋似笑非笑看过来,挑蠢道:“照你这么说,我睡得这样熟,那全是你的功劳了?” “那当然了!” 琅千秋了然的点点头,道:“那我既然睡了这么久,肚子当然已经很饿了,请问你有没有采到蘑菇呢?” 聂冷川正想开口答话,猛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小千怎么知道他要去采蘑菇,明明交代银花……他看过去,果然瞧见这小姑娘憋着嘴,肩膀抽的十分厉害。 聂冷川尴尬的挠挠头,哂哂笑道:“那什么……看来你醒的挺早……” 琅千秋慢慢从银花腿上起来,坐直了身子,她忽然历喝一声:“立正!” 聂冷川整个人山神白鹿抖了一个机灵,立马窜起来,“啪”的一声站直了。 琅千秋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冷笑道:“长本事了是不是,谁给你教的,都学会骗我了?” 聂冷川默默垂着头,点着脚尖,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时间就像是被夫子打手心的学生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 琅千秋愤愤道:“骗我都且另说,你回来了之后,还敢偷偷摸我,龙胆挺肥的啊!” 她本来一时顺口,想说你“狗胆挺肥”,但又觉得这样的形容词不太恰当,于是临时给他改成了“龙胆” 聂冷川脸都红了,方才的镇定大方和厚脸皮仿佛全都长翅膀飞走了一样,现在整条龙简直怂的一匹。 银花在一旁憋的十分难受,她又想笑,又担心笑了以后,聂冷川这样厉害的人会对她伺机报复,于是一直憋着,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聂冷川拧了两只手指,小媳妇似得低声嗡嗡开口,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也不是故意想要摸你的,谁知道你睡着的时候那么可爱……” 琅千秋:“……” 琅千秋简直又气又乐气他敢对她使小动作,又乐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觉得十分有趣。 她干脆将此事抛过,又板着脸,道:“你一个人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聂冷川道:“也没干什么,就是又去了一趟太守府。” 尽管已经大概猜出来了,但是实际听他说出来以后,琅千秋还是气的几乎要跳起来,她道:“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又回去做什么?你不知道那个山神当时就一直盯着你瞧吗?” 聂冷川立刻又有些得意了,悄悄往琅千秋跟前挪了两步,兴奋道:“小千,你不知道,真龙乃是万兽之尊,他的攻击都伤不到我!” 琅千秋喝道:“站稳了!” 聂冷川立刻乖乖端正。 琅千秋捏紧了手指,痛骂道:“就算他伤不到你,你也不应该再回去找他,你找他想做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个金饽饽,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若是被人抓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她心里十分难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慢慢不一样了。当初在雷火之中捡到聂冷川的时候,他尚还只是一个刚由“人”蜕成的新龙,什么都不懂,什么话都会听她的。可现在他已经成长到能自己拿主意,并且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这成长对聂冷川来说当然是好事,他生而为龙,遨游九天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和追求,他迟早有一天会成长到不需要她的地步。可这对她琅千秋来说,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而坚定的失去一样,难受的她心脏几乎都要紧缩了。 肩上忽然一暖,聂冷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她身边,有力的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琅千秋挣扎着想要跳出来,琅千秋却不由分说将脑袋压在她的肩窝里,毛茸茸的头发还蹭来蹭去,弄得她脖子里痒痒的。 “原谅我好不好?”聂冷川轻声道,“他竟敢动手伤了你,我实在是生气得很,就跑过去同他讲道理了。你若是不喜欢,那我以后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都告诉你好不好?” 琅千秋:“……” 琅千秋回头猛的请聂冷川吃了一个胳膊肘,痛骂道:“你是不是傻的,能跟我动手那是能听得进去道理的人吗?你以后遇上这种人了,还同他们讲什么道理,直接上手揍他丫的就对了!” 聂冷川开心的点点头,又把脑门在琅千秋脖子里蹭了蹭,兴奋道:“所以呢,你不生我气了?” 琅千秋又撞了他一下,道:“想得美!,你给我起来开!哼,原谅你?等你什么时候给我把蘑菇汤煮好了再说吧!” 挎着一个从乾坤袋里找到的小篮子,聂冷川于是委委屈屈的采蘑菇去了。 不一会儿,月明星稀,小溪边的青石上燃了一从小小的篝火,蘑菇汤咕噜咕噜打出欢快的叫声,霎时间香气四溢。银花摸了摸瘪瘪的小肚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会儿看看火苗上的小炉子,一会儿又在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中间来回瞧,觉得现在的气氛实在是舒服,于是开心的笑眯了眼。 第十八章:开端 第二日,桐城主街。 一大早便是熙熙攘攘,许多妖魔鬼怪和玄门异士摩肩擦踵奔向了告示台。 若是往日,他们定是要互相挤兑、嘲弄一番,一个相处不好,可能还会打起来。但是今日,在场诸位具是十分安静,他们近乎诡异的盯着告示台上贴的的那一张白纸瞧。 白纸上只简简单单写了几行字:“天降异宝,能者居之,五月初五,莲台相试。” 这句话在凡人看起来都是十分容易理解的,但在那群非人者看起来,白纸上暗含的灵力却还有更深的意思:那位传说中的山神大人,似乎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白鹿当然是有了新的打算,他折断了自己的犄角,创造出一个天降神迹的传说,为的就是这一刻。 他既然自己不能对聂冷川下手,可这桐城聚集了这么多的能人异士,难道他还怕找不到替死的吗?反正将他们聚集到桐城来的意义也不过就是赴死,那既是这样,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呢? 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死亡的意义——不管是为了给满月换命,抑或是被真龙所了结,他们这可悲可怜的性命总要比往常有意义得多! 而等他们自相残杀过后两败俱伤,他白鹿尽可以得渔翁之利,到那时,他不用费半点儿力气就能达到目的。 白鹿唇角上牵出一丝笑意,他面色惨白,严重赤红一片,往常散发着柔和光泽的银色长发上也看上去干燥枯乱,怎么看都实在是没有半分身为“神”的影子——白鹿显然是已经有些魔怔了。 他独自一人高高坐在房顶上,风将他面上的长发全都吹向脑后,露出的那张脸上尽是残暴与狠厉。太守府的下人早都识相的远远躲开,只有满江红远远的看着他,怒骂道:“这白毛小子,又一个人躲到房顶上去了,几个意思啊,一定要显得自己跟常人不一样吗?” 虽然是这样骂着,满江红仍是走近几步,高声喊道:“嘿,你小子,坐那么高干什么,不怕掉下来摔伤了吗?” 白鹿闻声,冷冷撇下来一眼,道:“我不是凡人。” 他有些厌恶的撇过头,这等凡人,若不是因为他是满月的爹,永远都没机会同他大别山山神白鹿说话。 满江红却不依不饶又叫道:“你这个臭小子,看不起凡人还是怎么的?你们这些神仙哪个不是靠着凡人的香火供养着的?我告诉你,便是神仙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是要疼一会儿的!” 白鹿撇过头,不愿再搭理他了。 “哎,哎,我跟你说话呢!要不满月这事,咱们就算了吧?” 满江红高高昂着脖子,下巴底下稀疏的胡须都快要被风吹没了,丝毫不介意白鹿的冷淡,仍是扯着嗓子嚎。 白鹿总算是回过头来,皱眉道:“你说什么?” 满江红捋了捋胡须,道:“满月这孩子,麻烦了你这么多年,她自己这么吊着一条命也觉得不舒服,要不……就算了——” 他花没说话,已经被愤怒从房顶掠下来的白鹿掐住了脖子,狠狠抵在墙上,撞出一声闷响。 白鹿一张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蹦起,眼中血色更是大胜,他几乎是恶狠狠的掐住了满江红的喉间软管,道:“你说的是人话吗?满月是你的女儿,你不想着怎么救她,竟还敢在一旁说风凉话?” 山神的手劲又岂是凡人能受得了的,满江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快就开始翻白眼了,他徒劳的去抠白鹿的手腕,但只能让白鹿愤怒的掐的更紧。 白鹿只觉得自己的愤怒快要撑破身体从头顶上冒出来,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气掐下去,幸好在关键时刻脑子里还记得这个人是满月的爹,这才稍稍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缓缓移开手,冷眼看着他,身形一闪,原地便没了踪影,只留下一句冰冷冷的话在不断回荡:“希望你能认清你的身份,做好满月的爹!” 满江红大口的喘气,一时间走岔了气猛地咳嗽起来,肺里疼得几乎要炸裂了,他捂着喉咙慢慢蹲坐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唇角扯出一个浅淡的弧度,竟不知是苦笑还是呻吟。 却说在大别山里,琅千秋就像个小怪物一样,恢复的巨快,只睡了一夜,先前受的伤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自己体质本来就特殊,再加上大别山里到处都是白鹿断角时留下来的灵气,纯净没有杂质,十分温和的梳理着琅千秋体内断掉的脉络——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被迫”接受了对手的帮助,但是琅千秋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只要对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那便是仇敌的帮助又何妨呢?而且再怎么说,不管她看那山神白鹿有多不顺眼,人家都是一个神仙,能将一个山神的灵力收归己用,那是她自己赚大发了好不好? 不过琅千秋才刚刚好了,就已经闲不住了,要精神抖擞的要去搞事情,搞得银花小姑娘神经衰弱,生怕这回又是生龙活虎的出去,让后让人家打的跟狗一样回来。 琅千秋笑眯眯的在她头上摸了一把,心想临阵脱逃实在不是她琅千秋的风格,她琅千秋是何许人也,百折不挠,睚眦必较,有恩必报,有仇必偿的代表人物。 她在白鹿跟前受了何等屈辱,难道这样就算了吗?这当然不行! 聂冷川大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早摸清楚了琅千秋的脾气。她决定了的事情,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他区区一只小龙呢——聂冷川很是谦虚的讲自己压缩了一下。 再加上他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胆小的人,虽不喜欢惹是生非,但是去瞧瞧热闹还是可以的。 五月初五转瞬而至,琅千秋一行人刚从山里出来,就发现城里头热闹的比往常多一倍不止。他们几个就跟刚进城没见过世面似得,一时间脑子都糊涂了。 琅千秋故技重施,随手在街上搭住一个人的肩膀,问道:“这位小哥,向你打听一下,这城里是有什么活动吗,怎么这么热闹?” 那人本来狐疑的顶着琅千秋瞧,忽然眼睛一转,看见了站在她身旁的聂冷川,竟然整个人骇的跳起来,高声叫道:“怎么又是你?” 第十九章:猿粪 对于没什么存在感的,琅千秋认人的本事一向不太行,但是聂冷川却点了点头,低声道一句:“又见面了。” 看琅千秋仍是满头雾水的样子,他便弯腰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麦芽糖。” 琅千秋恍然大悟,仔细一看,这人不就正是先前他们遇上那个,卖麦芽糖的狒狒精嘛! 这可真是太有缘啦,琅千秋哈哈大笑,自来熟的拍着人家肩膀,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狒兄,咱们今日又见面了,这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呀!” 狒狒连忙躲在一边,不让琅千秋碰到他——废话,没看见她旁边那个气势逼人的男人身上的冷气都快变成实质性的了吗? 他嘀嘀咕咕小声道:“谁跟你有缘分……” 琅千秋耳聪目明,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不过她装傻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就全当没有听见,让狒狒他知道的事情又给说了一遍。 得知山神大人要将那个天降异宝公开处置,琅千秋等人具是吃了一惊。别人还不太晓得,他们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所谓的天降异宝,可不就是白鹿自己头上的犄角吗? 他贴出告示,让聚集在桐城的妖魔鬼怪和玄门中人中人都前去争夺,是想让他们自己互相争斗,还是有别的打算? 那白鹿,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不过就这样也是想不出来的,在狒狒妖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也同样前去莲台一探究竟。 莲台就在桐城中心,离太守府算不上远,只隔了小半条街的距离。以往这里都被白鹿用结界给封住了,不过琅千秋因为和聂冷川在一起的原因,上一次就没有感受到结界,这回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莲台上果真是人山人海,不光有打定了主意奔着天降异物来的非人类,那些纯粹就是来凑热闹小老百姓也是层出不穷。 不过妖魔物和玄门中人都很有默契的分成两派,各自占了一块地方,表面看上去气氛好像挺缓和的,实际上风平浪静之下就是风起云涌。 他们各自都是一触即发,好像下一秒就能互相施展术法,类似于你打我一拳,我咬你一口这种。 狒狒一来地方,就如鱼得水似得飘进了魔物的阵营,留下琅千秋和聂冷川再带着一个银花小姑娘挤在人群中愣了搞半天,纠结到底是属于玄门中人,还是算作妖魔鬼怪。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犹犹豫豫的加入了平民阵营——不然还能怎地,他们又不是冲着白鹿的犄角来的。 众人期待、万人瞩目的天降神物终于在莲台上露相了。 白鹿高高竖束着头发,身披锦衣,虽然面上仍惨白一片,但仍显得气度非凡。他从天而降,身后是万丈金芒,刚一现身,在场众人皆跪地膜拜,高呼“山神大人”。 所以人都矮下身去,只有琅千秋三个人还站的笔直,就显得十分鹤立鸡群了。 但是白鹿只是一眼匆匆扫过,就好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似的,又或是已经不将他们当回事了,所以不放在眼里,总之白鹿并没有分给他们半个眼角。 琅千秋还在想这山神是不是开窍了还是怎地,后来才知道,是她想多了,这厮压根一点儿没变,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白鹿在台上摊开手掌,掌中光芒浮现,一节小臂长的犄角就躺在那光芒中,安安静静的沉睡着。 那节犄角雪白如玉,有着极其精致美丽的线条,侧边分出一节,像是精雕细琢的工艺品。琅千秋看得出神,忍不住想起当初见到的聂冷川。那时候在滚滚紫雷当中,游着一条身姿矫健的银龙,那龙身上仿佛若有光,柔和又明亮,比雷光更引人注目,比雷光更让人心生震撼。 只不过当时那一脆响之后,他的龙角就因为不堪雷击而折断了,化作一道流光,远远的就在天际消失了踪影。哎呀,若她当时能眼疾手快地将那节龙角抓住,如今就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端了,琅千秋微微叹了一口气,实在是太可惜了…… 聂冷川酸溜溜的在一旁开口,道:“别看了,他那角上一点儿都没光泽,长相又粗枝大叶的,有什么好看的。我的角可比他的那个好看多了……” 银花忍不住抿嘴矜持的轻笑着,琅千秋横他一眼,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是打起了什么怪主意似的,古古怪怪笑了一声,道:“等什么时候能把你的角找回来再说吧!” 聂冷川于是闷闷的在脚底下踩石子,不再说话了。 莲台的气氛很快活跃起来了,白鹿脸上带着三分矜骄,七分冷漠,面无表情地将大致情况做了一个介绍。他将那个所谓的“天降神物”大大夸赞了一番,大意是说这玩意儿灵力十足,于修道人士大有益处,说是平时修炼的时候只要将这截计较放在身边,连修炼的速度都要快上好几倍。而且不管是受了外伤还是内伤,都甭担心,这只神角还是个灵丹妙药,什么病都能治,总之有这节犄角在身边,只要勤加修炼,日后必定能早日渡劫成仙云云…… 琅千秋都快听吐了,暗自在心里吐槽这位山神真是自卖自夸! 其实白鹿将这东西夸上天了,就是为了把气氛炒热起来,他是大别山的山神,说的话自然信誉度十分的高,而只要这群愚民都明白了他的角是个什么级别的宝物,那他们为了得到这么东西,自然会为了他而马首是瞻。 看着底下瞬间沸腾一片,众人面上都是紧张兴奋中夹杂着鬼鬼祟祟,似乎都已经将那节犄角当作他们的囊中之物,而周围的人都是要与他们竞争的对手,仿佛下一刻,就能扑上去互相撕咬对方的血肉。 白鹿面上一片冷凝,唇角上是止不住的冷笑,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会瞬间抛弃自我,为他所用。 在场诸位为数不多还清醒着的,大概就是什么都不懂得凡人和琅千秋聂冷川一行人了。自打知道那节犄角是那山神白鹿自己脑门上的鹿角之后,琅千秋对那东西就彻底没了兴趣,而现在还留在这个地方,其实不过是琅千秋自己那小小的骄傲心在作祟。开玩笑,她都被人打成那样了,难不成还要灰溜溜的就那样走了吗?想得美,那些她都是记得的,往后都是要找机会还回去的! 本来他们还以为真的就只是一场正正经经的夺宝大会,心想反正那东西终归是长在人家白鹿自己脑门上的,乐意怎么着就能怎么着,反正与他们是没有什么关系的。那白鹿在台子上夸夸其谈,唾沫横飞,跟传销洗脑似的,他们三个人都听得有些昏昏欲睡了,谁知道忽然间就觉得像是被什么人针对上了一样,只觉得背上一寒,三个人顿时都精神了不少。 白鹿唇角轻挑,眼睛在光下泛出点点恶毒冰冷的寒芒,轻飘飘一转,就紧紧盯在了琅千秋三人身上。他袖袍一挥,指向三人,笑道:“本尊心系下届民生劳苦,听闻有一琅姓女子作乱为祸,为民所苦。本尊不忍看民生疾苦,愿尽微薄之力为民消灾祈福,诸位若是能住本尊一臂之力,擒住这名琅姓女子,定会福泽深厚,本尊亦愿将这天降神物亲手奉上!” 聂冷川:“……” 琅千秋:“……这小王八羔子!” 第二十章:换人 人群沸腾中不休,就像是滚油中溅入了一颗小水珠一般,顿时沸腾炸裂了,众人不断喧闹,俱是惊疑不定的顺着白鹿所指的方向望过来。 琅千秋他们三个本来安安静静的低调站在人群后头,不想出半点儿风头,现在倒好,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众矢之的。 “琅姓女子?可是先前盗宝后叛出凤鸣山,现在直接上了追杀令的那位琅千秋吗?” “可不就是她嘛,除了她还有谁能天怒人怨到这个地步,竟然惊动了天上的神仙,这下好了,看她以后还有没有得好果子吃!” “咦,可她先前先前不是已经逃脱了吗,比兔子还机灵,愣是让人找她不着,难道竟也来了凤鸣山吗?” “这位妖兄,请问你是不是眼睛下了,山神大人都伸手把她给指出来了,难道还能指错了不成?” “嗨!要说她为什么来桐城,定然跟咱们一样,听说这地方异宝现世,自然也是想来插一脚的呗!” “……” 这下倒好,原本凤鸣山上那几位便已经发了话,只要谁能降住琅千秋,生死不论,凤鸣山便欠谁一个人情。现在就更是了不得了,山神大人也表了态,只要谁能搞死琅千秋,他就会将手上的天降异宝亲手奉上,这大好的机会,谁见了不心动? 一时间,不管是玄门异士抑或是妖魔鬼怪全都红了眼,琅千秋好像变成了口边的一块肥肉,任谁都想从她身上叼一块儿下来。 白鹿在台子上看的真切,他满意的点点头,对他来说,琅千秋的身份并不难查,只是刚开始查出来的时候,他倒是没想到,这人行事乖张,树敌如此之众,实在是惨惨惨。不过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鹬蚌相争,他白鹿得利。 聂冷川站在琅千秋身旁,巧妙地将她身侧互助,他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口气,道: “你名声可真臭!” “那你以为?” “你人缘也不太好!” “那也是自然的。” 不要紧不要紧,不就是人缘太差嘛,多大点事儿啊,琅千秋老气横秋且轻车熟路的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眼一撇,周围已经是杀气四溢,看来少不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恶战。 尽管明白那山神费尽心思引他们互斗,定是想等他们两败俱伤之后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利,但眼下这个情况,已经不是光想明白了就能了事的。 银花小姑娘哪里受得了这等阵势,紧紧揪着琅千秋衣角,躲在她身边瑟瑟发抖。琅千秋温和的在她头上拍了两下,低声道:“怕的话就找机会逃出去吧。” 银花强自镇定的摇了摇头,仍是抓着琅千秋的衣服抖啊抖啊抖啊抖,抖了一会儿,她就像是散了一般,化作一道流光,钻到琅千秋袖口里去了。 在场众人看着这个情景,都下意识的联想到凤鸣山当时下发的追杀令——琅千秋她当时,可是盗了宝之后才离开凤鸣山的啊!那宝物到底是什么,本来是没人知道的。 但方才那突然消失不见得小姑娘,她显然是个器灵啊,而且看琅千秋那个一个臭脾气的人,都在那小姑娘面前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想必那姑娘就是被琅千秋那小贼从凤鸣山盗出去的宝物吧! 既然是琅千秋挑中的,那定是一个无价之宝。 (聂冷川:我才是真正的大宝贝,你们难道眼睛都瞎了吗?) 琅千秋忒无语,心想你们遇上这么一个可可爱爱又梨花带雨的小姑娘,难不成还真能摆出一张臭脸吗? 银花小姑娘可真是太惨了,本来就是因为胆子太小了才躲进琅千秋袖子里的,现在倒好,被认成是琅千秋亲手盗走的大宝贝,这下身价倍增,以后都别想安宁了。 魔和鬼动手最是积极,别的种类多多少少都听到过琅千秋的名号,知道她是一个难缠的主,是以一时半会儿都还忌惮着不敢动手。 只有贪心不足的魔鬼已经急不可耐的渗出漆黑淬毒的利爪,明目张胆就朝下她脸上抓来。 琅千秋灵巧的侧身闪过,掌心中多出一团赤红的火焰,那火焰迎风变涨,轻飘飘将那团火焰向前一推。向来怕火怕热的鬼顿时就被整个吞噬了,惨叫着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团灰,风一吹,半点儿都没留下来。 那边伸着利爪抓过来的魔也被聂冷川遏住手腕,将两只关节都卸了下来,再轻轻踢上一脚,那魔头便被踹的翻了好几个跟头,趴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眼见着这两人似乎没费多少力气就解决了一魔一鬼,那些原先暗地里偷袭了立刻脖颈发冷的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时间都不敢再动。 琅千秋昂首高喊道:“好一个大别山山神,你不肯罢休,非要给我们嫌麻烦,我告诉你,我都给你记着呢,早晚都是要还的!” 她面上没多少狰狞的表情,但是白鹿却忽然想起了聂冷川。当日,聂冷川在太守府也是面上带笑说了一些话,却让他心惊胆战了好一会儿。 琅千秋笑道:“白鹿,你打不过我家爱宠,现在就搞群殴,你这山神当的可真是倍儿有面子!” 白鹿厉声喝道:“勇士们,你们还在等什么,神物近在眼前,难道你们要放过这个福泽万民的大好机会吗?” 聂冷川撇了一眼琅千秋,对她用的“爱宠”这个说法十分不满意。但是眼见着周围那群人都被白鹿用神物相诱,免不了又有些蠢蠢欲动,都禁不住成群结伙伺机扑过来。 白鹿只是站在一旁作壁上观,他细心的发现,妖族凡是以动物化作人形的,全都奈何不了聂冷川。就跟他先前是一样的,只要是有哪个想要对聂冷川不利的,全都会不由自主的僵在原地,甚至控住不住的俯首帖耳,整个趴在地上,对他行一个大礼。 但是因为此地鱼龙混杂,这些妖怪也都不像白鹿那样感觉敏锐,虽然都觉得聂冷川是气势凛然,但也都没将他往真龙的那个方向想,大都以为这是他的术法之类的。 不过尽管那群小妖怪难以对聂冷川下手,但毕竟是人多势众,众多小魔小鬼再加上人族修士,也足够聂冷川好好缠斗一番了。 琅千秋那边就更是没有什么禁忌了,她和聂冷川各自护着对方的后背,两个人亲密无间,配合的天衣无缝。 她掌中间黑光一闪,出现了一柄寸长的漆黑色的小短刀,那刀刃上时不时有赤光流转,一闪而过,就像稍纵即逝的烈焰一般。琅千秋口中轻道一声:“宝贝,请你斩妖除魔!” 那小黑刀就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又得到了什么鼓舞似得,欢快的围绕着琅千秋悦动几下,接着就像流矢一般,从那群因为聂冷川周身的威压而暂时趴在地上动不了的妖怪脑门儿中穿过去了——所谓利刃切豆腐也不过如此了。 第二十一章:斗狠 琅千秋以前和自家师傅修行,经常有一段时间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斩妖除魔,说起来这个都能算做是她的本职工作了,是以她于此道上下手快准狠,基本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从哪个部位下手最是省力且高效。 就是自个儿的小黑刀实在是太短了点,也就是切个水果能方便点儿。琅千秋轻轻一脚将冲上来偷袭的小妖勾翻,抬掌拍了一下,赤红色的火焰就立刻窜了起来,将那小妖整个都烧得吱哩哇啦冒油。她忍不住捏了捏掌心,虽然打架的时候能时不时放一把火出去真的有点儿爽,但果然还是有个趁手的兵刃能够舒服点啊! 街上一片混乱,那群只是过来凑凑热闹的热心市民顿时全都慌了神,一时间鲜血与断肢横飞,哭号与烈火纠缠成一片,那些凡人这一辈子哪里见过这等仗势,顿时全都像是没有苍蝇一般乱窜。 间或有人控制不住伤了凡人,但火拼依旧不断,并不会因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凡人而停下来。这就等于是破坏了规则,琅千秋虽然并不对这群在她看起来分外弱小的生物存在什么怜悯或者是特殊的的感情,但是眼看着这群魔物竟敢当着她的面来杀人,一时间也是怒不可遏。 她看着那个仿佛是事不关己站在远处的山神白鹿,心中好像是有一团火苗蹭的窜出来,高声痛骂道:“山神!山神!你枉为大别山的山神!你本当救苦救难,救民于水火之中,如今却为一己私利,诱导出这样一场屠杀,你这样还算的上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山神吗?” 莲台分外嘈杂,但是琅千秋的声音却毫无障碍的全部送进了白鹿的耳中。只是他眼底那一抹冷酷之色全未化开,显然并不将这满目血腥和死伤的那几个凡人放入眼中。 有小鬼头趁着琅千秋喊话的当口偷偷向她的背后伸出利爪,琅千秋却浑然不觉,还是聂冷川回身拉了她一把,这才将她远远扯开。 聂冷川一脚踹在那只小鬼的心口,道:“数量太多了,这样纠缠下去不是个办法!” 琅千秋点点头,亦是神色凝重。一直这样打下去实在是太过耗费精力,何况想要那天降神物的更是趋之若鹜,饶是他们两个再厉害,往后也总不能一直不眠不休的提防着他们。 此时他们两个虽然没受什么致命伤,但一番争斗下来,总归也是见了红的。琅千秋忍不住愤愤,直在心里暗骂这些人实在是不识货,不过就是一只白鹿的犄角吗,就算再厉害,也总不能直接就让他们得道成仙吧,实在是……唉,是了,那只犄角并不是什么神物,不过是一只鹿角罢了…… 琅千秋忽然间想明白了什么问题,她向后跳了两步,站在了一个安全区内,兴奋的高喊道:“诸君,且先住手吧!琅千秋微命一条,实在是不值得诸位如此大费周章。各位都是各有神通的高人,万不可不分青红皂白被人给欺骗了啊!” 众人本就忌惮琅千秋,她这么喊上一嗓子,顿时就将在场的人给吸引住了,愣的愣,缓的缓,倒是全都齐刷刷的安静下来了。但因为她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信用度,所以立刻就有玄门中的正义人士讥笑道:“你不过一个叛逃出师门的妖女,也敢这样抹黑堂堂山神大人!” 琅千秋犯了一个白眼,暗自告诉自己气大伤身,不要跟这种傻子一般计较,她道: “诸位以为那白鹿堂堂一介山神,为何会偏偏与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过不去,实在是因为我知道那所谓的‘天降神物’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什,不过就是他自己头上断下来的一节鹿角罢了。我偶然间知道了这样一个秘密,他便想要借你们之手杀我灭口!” 此话一出,顿时哗然,周遭一阵窃窃私语,惊叹疑惧悄声皆有,有大胆的远远看了一眼白鹿,却见此时山神面上一片寒霜,眼眶赤红,眼底的暴戾呼之欲出。不小心同他对了一个眼,只一瞬间便又立刻错开眼,竟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好象被人捏在手中,连五脏六腑都似乎凝结成冰。 仍是那个正义的玄门人士开口了,他一边愤恨地朝琅千秋打出一道雷符,一边痛骂他道:“妖女狂言!山神大人尊贵无双,岂是你这宵小可以随意污蔑妄言的!你这妖女满口谎言,实在是人人得而诛之!” 周围尽是一片符合之声,悄声痛骂她叫妖女的、说她臭不要脸还敢污蔑山神云云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聂冷川眉头已经紧紧皱在了一起,这人一口一个妖女,实在是让人心中烦躁,若不是小千一只向他示意要稍安勿躁,他非得让那人闭上张嘴不可! 看来这位实在是一个喜欢拍人马屁的,琅千秋轻轻松松一个闪身,笑道:“这位高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在说谎,搞得我实在是很没有面子啊。不如你自己亲口问上一问你的山神大人,问问他自己将鹿角折下来,以此作为诱导,将诸位妖魔鬼怪以及玄门中人都聚集到这里,到底为的是什么!” 这话已经说的很是坦荡了,而且指向性非常明确,几乎就已经是指名道姓要和白鹿当面对质了。 那位玄门中人见她说得如此坚决,一时间也有些动摇。但是周围人的低声符合与称赞让他的虚荣心倍涨,他不敢同一个神当面对质,竟然扬声说道:“便是山神大人真的谎骗于我等,我等为了正义也定要诛杀你这个妖女,诸位说是也不是?” 这下周围是一片鸦雀无声了,既然那个能吸引到他们利益点的虚假幻想小时了,那他们有的人实在是没有必要同琅千秋为敌——因为打不过,而且就算侥幸干掉了琅千秋,他们也是绝无可能从凤鸣山那里拿到所谓的奖赏的。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琅千秋很是无语了,她与大部分的玄门中都是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但是看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载着想要除掉她的想法。 琅千秋,感到很费解。 第二十二章:毕露 “琅千秋,你废话真的很多。” 山神白鹿慢慢从莲台上走下来,盯着琅千秋认真且严肃的道。 莲台里琅千秋他们还有些距离,但是白鹿却走的慢悠悠的,一步一个脚印,还不时推一把挡在他身前的人,道:“要打架麻烦去一边好不好,挡着别人了你知不知道!” 诸君:“……” 白鹿原形毕露,脾气恶劣一面毫无保留,他显然已经好不在意自己营造出来的神明形象了——事实上,他也不用伪装了,这群妖魔鬼怪已经和真龙斗得两败俱伤了,这可给他帮了大忙。 有些人跪在白鹿行进的前方,拜倒在地,想要去撩他衣袍的下摆膜拜,却被他一脚踢开,厌恶道:“尔等贱民,哪有资格碰我!” 眼瞧着他们刚刚还膜拜的神明突然间如此恶劣,那群自诩正义的玄门中人仿佛都收到了什么打击,全都愣住了。倒是那群原本就心术桀骜不正的妖魔鬼怪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大概全都在看着好戏,在心底里恣意嘲笑吧。 琅千秋倚着聂冷川,笑的肚子都疼了,她就是看不惯白鹿那副孤傲好贵的样子,明明想要的比谁都多,却又装的无欲无求,实在是不好看。 白鹿仍是站的远远的,道:“琅千秋,你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事到如今我的目的也快达成了。” 琅千秋笑道:“那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你不如分享一下,这里人多,指不定就能为你分忧解难呢!” 他们其实还离得老远,但是一问一答,倒也不嫌麻烦。白鹿唇角也牵了一丝笑意,道:“那既然这样,就劳烦诸位献出各自的血肉为我所用,诸位平生都作恶无数,我借你们的血肉去救人,也算为诸位积福,此乃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他这话一出,诸人俱是一愣,心头生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只觉得这山神原来何等圣洁,此时竟然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知道现在才明白,被人诱至这莲台,就像是进了那个养蛊虫的罐子,让他们和那琅千秋自相残杀,而那山神则尽收渔翁之利。 有人已经率先受不了了,也不管他是不是山神,直接就破口大骂道:“你这奸人,算得上什么山神,你如此作恶,定会有天劫降下!” 琅千秋和聂冷川听见了,都觉得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抬眼一找,可不就是先前骂她骂的最起劲的那个玄门中人嘛! 看来这位高人这骂人的毛病得的挺深,不管对象是谁都是要骂上一骂的。也不光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嘛,琅千秋心想。 白鹿说着声音望过去,竟然很是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我就更得加快速度了,赶在天劫之前,要了诸位的性命!” 他忽然毫无预兆的动手,轻轻扬手,一只莹白色的虚掌立刻隔空掐住了方才骂人那位高人的头,将他高高提起,然后那巨掌轻轻一攥,那人的头颅便被整个捏爆,鲜血脑浆四溢。 那人连挣扎都没有,瞬间就没了气息。 琅千秋和聂冷川都笑不出来了,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血液渐在石板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白鹿看着巨掌里的那一团模糊,觉得一阵反胃,他恶心的甩了甩手,方才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立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聂冷川低声问道:“他这算是走火入魔吗?” 琅千秋点点头:“今天你总算见着一个活例了,你往后若是也成了这样,我定第一个杀了你!” 眨眼间一个修士就被杀了,死相凄惨的就躺在那里,饶是向来下手残忍的魔头都忍不住胆颤,寒冷的恐惧逐渐蔓延开来。难以跨越的差距清清楚楚的摆在了眼前,有些胆子小的直接就慌了神,看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俱是镇定自若地样子,竟然以向她许诺往后不在找她麻烦为诱惑,想要与他们合力从白鹿手上逃出去。 琅千秋压根懒得理他们,她连个白眼都懒得翻。她本就不是什么心地良善的人,再加上这群人里头哪个不是对她报了坏心思的,哪个人不想要了她的小命去换名声与宝物呢! 白鹿这人仿佛长了顺风耳,离得这么远都能将他们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冷声笑道:“放心,在场诸位,一个都逃不了!” 众人皆是愤恨,玄门修士与妖魔鬼怪难得的结合在了一起,共同抗敌。他们狂叫着冲上去,一时间各色光华阵阵,各式法宝齐现,威压摄人,显得绚丽又壮观。但终究是等级差距摆在那里,不管是仙凡不一也好,抑或是仙妖有别也罢,他们在白鹿面前总归是棋差一招。 白鹿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上一步,他周身神光闪烁,已经将那些攻击全都系数挡下,连根头发丝都没有伤着——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虐杀。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这位壮士你不要挡路呀……” 在一片嘈杂声中,却忽然出现一个尖细的生意,一个女孩子好像远远从街上跑来。她身材小小的,穿着男式的长跑,跑着的时候看上去也十分吃力,十分不健康的的样子。 像个还没长大的小鹌鹑似得,一跳一跳的,扯着嗓子叫:“白鹿呀,白鹿,你在哪里呀,我怎么看不到你?” 尽管声音小小的,瞬间就被淹没在了人群中,但是琅千秋两人和白鹿却瞬间回了头——是满月。 她从长街另一头远远的跑过来,离琅千秋和聂冷川尚且有一段距离,离白鹿就更远了。 本是双方火拼的紧要关头,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病殃殃的凡人小姑娘,她就像是入了狼群中的一直小绵羊,不知危险,尚在慢步缓刑。 满月其实隐约感觉到了这里气氛不太对劲,而且还有一种难闻的味道一直蔓延在鼻腔。但她心中却坚定的相信,白鹿在这里,白鹿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 可怜这小姑娘,还不明白她已经置身在白鹿的屠宰场了,那些拼命想要活下去的猎物口中已经伸出了参差的獠牙,会像疯狗一样乱咬一气。 第二十三章:身死 群妖魔鬼怪和玄门修士愣愣的看着她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艰难穿行,不过刹那间,不知有谁忽然大喊一声:“这丫头就是白鹿要救的人,快点儿抓住她!” 瞬间沸腾了,这次则是因为看见了一线生机的光明。白鹿终于慌了神,他想要冲上前去到满月的身边,但是一拥而上的人群挡住。 琅千秋也动手去抓满月,她只是单纯不放心那群妖魔的处事,觉得还是把这个姑娘放到自己身边比较安稳。 几乎所有人都面目狰狞的朝满月伸出了手,吓得小姑娘惊慌失措,连连后退想要逃跑。 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利刃刺穿肉体的声音清晰可闻。琅千秋猛然睁大眼,她晚了一步,眼睁睁看见一长细长的剑从满月脖颈上擦过,鲜血飚射出来。 满月踉跄倒地,尚还能动,颓然的捂着自己冒血的脖子,嗓子里喘的气像破风箱一样难受。 一个年轻修士惊慌失措的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要跑,我只是想要拦住她……” 聂冷川方才站的近了点,他抢先一步,紧紧握住了那年轻修士的手。这修士一剑本来就是直冲着满月脖子正中央去的,但若不是聂冷川拦了一下,那一剑,此时就已经要了满月的命了。 趁着众人都被这突发的变故震慑的愣在了原地,琅千秋赶紧上前去扶着满月。她嗓子里受伤了,就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也服不下去,琅千秋只好将药丸子捏碎了给她敷在伤口处。但是血流不断,刚上去了药粉立刻又被冲刷了。 那年轻修士杀了人,却只是慌张了一刹那,他此时被聂冷川擒着,腕上吃痛,连剑都拿不住了掉在地上。他顿时恼怒起来,质问道:“你是个什么人?” 聂冷川厌恶的一眼看过去,眼中冰寒刺骨,那人忽然间觉得眼前对着的是一个伸着獠牙利齿的庞然大物,仿佛能一口吃了他,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吐出来。他脊背上抖了三抖,仍是强作镇定道:“如今大家都在想办法活命,你却故意为难于我,你这是在搞窝里反!” “谁他妈跟你是一窝的,你可真是个坏种!”琅千秋忽然厉声骂道,她恼这群修士不分青红皂白杀人,一时间忍不住口吐芬芳。 满月脖颈上鲜血直流,那些捏碎的药末根本就留不住,她面色惨黄一片,要看着就要翻白眼了。 白鹿终于反应过来,他双目赤红,狂躁的连续几掌拍出,将拦在他身前的障碍全都击飞,一个纵身,中午跃到满月身边。 琅千秋惊讶的发现,这个在真龙威亚之下都强横无比的男人此刻竟然在微微颤抖。 他委身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从琅千秋手中接过满月,几乎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去捂她还在流血的伤口。 手上的灵力源源不断争先涌入满月的身体,最终却徒劳的化成光点逸散出来。 但因为白鹿来了身边,满月总算喘回一口气。鲜血从伤口渗入喉管,她难耐的咳嗽出声,脸上的表情因痛苦而皱在一起,显得狰狞又可怜。白鹿连忙扶住她,道:“你不要动,你不要动啊……” 他的嗓音纠成一团,沙哑着嗓子,怒喊出声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啊……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出,怒气像刀子一样刮得人皮肤发痛,恐怖的威压几乎震慑的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山神的惩罚。白鹿显然已经处于狂怒和崩溃的边缘,他满眼满心皆是赤红一片,从满月身上流出的血仿佛流到了他心里似的,让他心中既痛苦又难耐。 先前动手伤人的那个年轻修士还在跟别人窃窃私语说:“可惜了,没能将那丫头活捉了,现在咱们可没有能威胁到那山神的筹码了……”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不收控制的扑倒在地,自己乖乖将脖子送到了白鹭手中。白鹿手上下了狠劲,几乎咬牙切齿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要杀了你!” 那修士被掐的直翻白眼,徒劳无功的去掰白鹿的手指,一只脚还痉挛似的不断抽搐。 但是你我都知道的,世上从来都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正如没有人能感受到那位年轻小修士的痛苦与畏惧一样,琅千秋也感受不到山神白鹿此时心中的恐惧。 他照顾了满月十来年,回回都是从生死线上将她拉回来的,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会打心底里害怕满月的消失。 以往的那些危险仿佛都不是危险了,而是变成了无比美好的回忆——只要能熬过那次危险,他们又能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可这次,他真切的感受到满月的生命在她手里流逝,甚至他心里都明白,这一次,可能真的就是分别的时候了。这该死的蛆虫,他敢伤了满月,死十次都不够! “你别愣着了,救人要紧!” 一道声音忽然传入耳朵,白鹿猛然一震,原来是琅千秋。他立刻就想抱着满月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认真疗伤。动作之前,他还是干净利落的捏断了那年轻修士的喉间软骨,“咯吧”一声脆响,他就软软的躺倒在地不动了。 白鹿阴恻恻的扫视周围一眼,道:“我记住你们了,你们都是帮凶,一个都逃不了!” 他低头温柔的将满月抬起来,护着她的脖颈,温声道:“不要怕,我会救你的。” 满月好像听到了他说话,费里的睁开眼,她眼神涣散,愣的好一会儿,才轻轻勾了勾白鹿的衣摆,费力的摇摇头。 这个季节正值好风光,满月却觉得周身都在发冷,她往白鹿怀里缩了缩,低声道:“我……哪里也不去……” 她说不想动,白鹿也温顺的点点头,只道:“你先不要再说话了,我要帮你疗伤。” 满月仍是固执的摇摇头,她费力缓了一口气,又道:“我都知道了,爹都告诉我了……你们两个要为了我,做那样的事情……这怎么能行呢……” 她嗓音低低的,说话又断断续续,白鹿只是沉默的抱着她,并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着。只是在听到满月说她什么都知道的时候,忍不住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我都白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要我在这世上受苦受难呢?” 满月撅了撅嘴,那张病殃殃的脸上无端多了几分委屈。她忽然又翘了翘唇角,对着白鹿低声笑道:“幸亏我那时候年幼无知,跑到山上去寻死,这才认识了你……我的幸运不是凡人可比拟的,能交到你这么一个厉害的神仙当朋友。” 她努力伸出手,想够着白鹿,白鹿连忙将她的手捉住,放在自己脸侧。 “你是一个温柔的神仙,当年遇上我这么一个病殃殃的小丫头,你都愿意伸出援手,如今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第二十四章:救她 满月话说的十分艰难,她几乎每一张口,血液就会渗进气管,让她喉咙间痛痒难耐。白鹿几乎都想要粗暴的捂住她的脖子,让她住嘴,不要再说话了,可是他做不到。 琅千秋实在看不下去这种场景,她甚至想要带着聂冷川扭头就走,正准备讲这个想法付诸于实际的时候,聂冷川忽然渗出来一只手。他那只手原来一直是收在袖子里的,现在上面已经多了一枚亮晶晶的鳞片。 琅千秋眼睛一亮,接着就听聂冷川在耳边低声道:“救不了命,只是能让她死的慢一点。” 琅千秋点点头,若真是能见一个救一个,这里的神仙就不是白鹿,而是她的小龙了。 她上前几步,在白鹿满是戒备的眼神中,将那枚鳞片轻轻按在满月的伤口处。龙鳞挨到了皮肤,就瞬间化成水一般柔软透明,将伤口牢牢控制住。 白鹿心中像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之火,他殷切的仰头问道:“这个能救满月吗,能让他变得像以前一样吗?” 他满目都是期待和希冀,几乎让琅千秋说不出什么否决的话,但最终,琅千秋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将实话告诉了他。 看着白鹿瞬间颓然的背影,琅千秋心中感慨万千,以前只觉得他是一个疯子,现在倒是明白了,这个人也算有情有义。 聂冷川低声道:“他如今做的这些事,只怕让那个女孩伤透了心。” 琅千秋赞同的点点头,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又问道:“你这么拔鳞片下来,是不是还挺疼的?” 聂冷川一愣,继而摇了摇头,道:“没事,反正总是会掉的,就跟人类脱头发是差不多的,你若是喜欢,我以后掉鳞片的时候,都给你收着?” 琅千秋:“……” 那边满月终于不再像方才那样大出血了,白鹿眼中几乎热泪盈眶,颤声说道:“你不要管了,你不要管这些事了,你只需要好好活着就好了。等我做完了这件事情,我保证,你以后会大富大贵,无病无灾的!” 满月眼角处滑下来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但她眼中却是带着笑意的,她几乎是爱怜一般在白鹿脸侧摩挲,道:“傻神仙,我后半生若是要靠你用这样的办法换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呢……你我都知道,我命数至此,你再努力也不过是强求。你杀那么多人,杀那么多妖怪就是为了救我这么一个十之有九都已经入了土的凡人,这对别人太不公平了。” 白鹿只是紧紧抱着她,固执道:“我不管,我只知道,你若就这么死了,那我十多年的辛苦就白费了,我花在你身上的心血也就白费了,这对我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满月几乎要气结,若是她现在还能蹦能跳,大概都会跳起来一巴掌拍在白鹿的头上。 但她平常尚且都不能剧烈运动更何况现在还受了这样的致命伤呢。她最终低低的谈了一口气,道:“就算你现在逆天改命救了我,我仍是一介凡人,到时候百年之后也依旧要入土。你是神仙,这百年时间对你而言也不过只是一瞬,到时候仍旧是要看着我躺进棺材里头,现在又何必如此强求呢!” 白鹿偏执的紧搂着她,不再回答了。 满月呛了两声,口中忽然鲜血,如何也是停不住的。白鹿慌里慌张的替她擦血,但是怎么也擦不干净,鲜血很快就顺着脖子流进领子中,她衣裳湿漉漉一片,整个看上去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儿。 满月愣愣的在自己下巴上摸了一把,她看着自己指头上的血迹,眼中虽然涣散虚无,但却有些坦然接受的平静。 她静静依靠在满月怀里,好一会儿,才低声耳语一般道:“我有些困了……” 白鹿呜咽一声,他眼中终于有大颗泪珠崩溃的滚落下来,狠狠砸在了满月沾满血迹的脸上。泪珠顺着脸侧滑落下去,刷出道道印迹,露出苍白的脸庞。 白鹿颤抖着握紧满月的手,用力贴在自己的脸上。他看起来好像觉得,只要够用力,满月就永远能生机勃勃抚摸他的脸庞,永远不会离开他。他完全不在意伏在脸上的那只手已经逐渐变得发冷,原先柔软的掌心也分外僵硬。他已经有些慌乱了,一直在胡言乱语着说:“你不要睡觉不要睡觉……你起来啊,我带你去山里玩……” 但是不管他有多难以接受,满月的手仍是软软的掉落了 满月轻轻阖上了眼眸,她没了声息。 “嗡——” 听,那是什么声音?那是山神白鹿心死的声音。那一刹那间,仿佛天地都寂静了一瞬,白鹿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潺潺流动的声音,心脏突突直跳,仿佛要炸裂了一般。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的这个世界也茫然一片,天地化作虚无,只剩下他和静静躺在怀中的满月。可是满月身上那是什么,那红的刺眼的颜色是血吗?是啊,她流了那么多的鲜血,几乎要将她整个浸泡在里头。她是不是要死了啊?白鹿在心里问自己,然后有个人点了点头,冷酷的回答道:“满月已经死了!” “啊——” 白鹿凄厉的嚎叫起来,他眼尾潺潺淌下两行血泪,划过白净的脸旁,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时间天崩地动,大别山上隆隆作响,滚石轰鸣而下,一时间老弱妇孺哭天喊地,惨象横生。 白鹿本来就已经心境不稳几尽入魔,如今满月身死就更是成为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满月怎么能死呢,满月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那他这些天做的都算什么?他花尽心思引来了这么多妖魔鬼怪玄门中人这都算什么? 他最后落得个什么好?他落得个一场空! 众妖众魔顿时被这天地异象惊醒,他们方才短暂的沉入白鹿的情绪之中,现在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乱。 纷纷嘈杂中,不知道高喊一声:“诸位,现在形势有变,在下先走一步!”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纷纷施展法力,想要趁白鹿还没缓过来的时候赶紧逃走。每一个人想着去救那些陷入滚石危难中的人,所有人都想着自己保命。 但他们一动,就立刻引得白鹿愤怒的看过来。都怪这群宵小,若不是因为干着来劝他不要杀这群人,满月也就不会死。 他双目赤红,眼中显然已是杀意大胜——他要将这群人都杀了,为满月报仇! 罡风四起,这风比钢刀还利,显然能将人头颅削段。人们祭出法宝还不待捂热乎,就已经被强风卷走,吹成一团破烂。 琅千秋并不着急,她知道聂冷川定时想要救人的,他们一时半会儿倒也不急着走。 一片慌乱中,忽然有人从隐蔽处伸出来两只手,轻巧的抓住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的后颈,瞬间便带着他俩消失了踪影。 第二十五章:行动 琅千秋刚开始还吓了一跳,这人隐蔽的功夫之高,竟能眼睁睁从白鹿手中带人。尽管白鹿现在状态不佳,但这一招也仍然算是很厉害了。 接着她就立马察觉出这人不带恶意,而且有几分面熟,便稍稍放下心来。 狒狒没有多远就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放下了,他几乎头也不回的就想离开:“你们上次放我一马,我这回也救你们两命,咱们两清了。”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人有些好笑。但现在显然不是离开的时候,白鹿在那里发疯,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就是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对这件事情也不能听之任之。 这只狒狒妖怪能从那么多人中带他们两个离开,显然也不是什么太菜鸡的存在,而他们现在又正好缺人手。 这种事情聂冷川出面最合适了,琅千秋轻轻推了他一把,聂冷川只好满脸无奈的走上前去。他拦在狒狒面前,道:“兄台,现在大别山崩了,正是危难关头,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狒狒一顿,警惕的看着他们道:“那你们还想怎样?你们先前绑架我,我还冒风险救你们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好不好?” 琅千秋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想真是笑话,我们没你也出的来的好不好! 聂冷川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道:“你就当是帮个忙,将那些受困的人就出来吧。” 通常真龙说出的命令,走兽化成的妖精是很难抗拒的。因此尽管察觉到若是接下这单子任务,就定会增加自身的危险,但狒狒一番权衡之后,仍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琅千秋过意不去,她在手上敲了两下,从腕上退下一个透亮的银镯子。将那镯子轻轻往地上一抛,那镯子上一阵银光闪过,便化作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是银花。 银花一落地,便怯生生的抓着琅千秋的袖子,想要往她背后躲,但是琅千秋却十分不近人情的将她向前推了两把,对着狒狒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你带着我家小银花,遇到危险她就会保护你的。” 狒狒表示十分怀疑,这小姑娘看上去一朵娇花一般,好似并没有什么攻击力。看着银花那双都快哭出来的眼睛,他纠结片刻,仍是大义凛然的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这种情况下还是两个人一起行动能让人觉得安心点,就算没什么本事,至少也能望个风不是。 说来可笑,狒狒和银花两个都是实打实的妖精,不捉上几个人类填肚子已经很给厉害了,现在还要他们去移开滚石,去帮那些被困死啦的人类,这还真是有点强人所难。 至于琅千秋和聂冷川,他们又又回到莲台去了。这场灾祸不让主谋停下来是不行的,白鹿若这样一直震怒悲愤,那大别山就永远不会停歇。此地千百年来的好风水就会变成穷山恶水,这样遗祸往后好几代,造成的恶果可不是他杀几个人能比得了的。 莲台显然已经变成一个鲜血淋漓的屠宰场,罡风像刀子一样割的人手离脚断,到处都是残肢断骸、惨叫连连,十分可怖。 白鹿正正坐在罡风正中央,他白色的长发被鲜血浸透,看上就半点儿没有神仙样子,比午夜吃人的厉鬼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但他偏偏面色又十分温和平静,仍是抱着满月,替她柔和的擦干净脸上的血迹。 琅千秋远远叫他一声:“白鹿!”但是他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罡风会撕裂一切靠近来的活物,虽然有些避讳聂冷川,但对琅千秋却又“一视同仁”,丝毫不会打马虎眼,半点儿不留情面。 但是琅千秋艺高人胆大,她身姿矫健灵活,再加上还有聂冷川相助,一时间倒也没怎么受伤就也来到了罡风中央。 中央异常的温和平静,看起来白鹿是不想惊扰到了满月,是以他看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闯进来,也是满脸不快,厉声喝道:“给我滚出去!” 琅千秋不在意的点点头,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道:“外头太吵了,我说话你听不见。我进来说一句就走。” 不待白鹿有所反应,她便道:“这些人你要杀要剐我无所谓,但是你得让大别山停下来,你总不能因为一些人倒范下的过错,让整个桐城百姓给满月赔命吧!” 白鹿却厉然道:“百姓苍生,与我何关!” 琅千秋心想这人实在是有病。他是大别山的山神,桐城一方百姓全都受他庇佑,从来没听过哪一个神明要把自己的信徒全部杀死的。 琅千秋:“……” 看起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完全没可能的了。她对着聂冷川使了一个眼色,聂冷川立马会意,上去二话不说就往白鹿后脑勺来了一下。 这一下聂冷川使了大力气,本来就打算将他打晕,让大别山平静下来。白鹿无法对他出售,按理说聂冷川应该是尽占优势的。但不知他是或许紧绷还是没从满月离开的巨大悲痛中回过神来,这一下竟然没有奏效。 白鹿愣了愣,猛然回过头来愤怒道:“你敢打我?” 见一招不成,琅千秋二话不说上去抢人。她一掌拍在白鹿肩上,趁他不注意,从他怀中抢过满月的尸身就走。白鹿上去就追,聂冷川又紧随其后,又是连续几个手刀砍在他脖颈之后,白鹿晃了晃神,恍惚的看了看聂冷川,又看了看琅千秋,只说了一个“你……”字便两眼一翻,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山上的主神既晕,大别山一时间不再受他影响,轰鸣声渐止,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琅千秋脚尖在他肩膀处轻踢了两下,确认这位山神是真的被聂冷川几个手刀给打晕了过去,一时间十分感叹,竟不知道是该赞叹白鹿耐受力高还是赞叹聂冷川手劲儿实在是大的吓人。 她朝聂冷川伸伸下巴,示意她将那白鹿背起来跟她走,聂冷川依言而动,但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琅千秋颠了颠怀里的满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现在这姑娘人已经死了,咱们总得把她的尸身送回家离去,若不然……” 她环顾四周,道:“若不然,恐怕要被这群妖魔给分而食之了。” 因为他们先前想要找桐城太守的打算失败了,是以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都不认识满江红,琅千秋开口问道:“桐城太守?” 但是却没有回答,满江红的眼睛只在琅千秋面上停留了一瞬,便立刻下滑,紧紧盯着躺在她怀里的满月。 他眼眶瞬间泛红,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嘴唇微微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琅千秋面上无动于衷,她看上去像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只是走上前去,将满月往前边推了一点,道:“我们将令嫒送回来了。” 满江红上前接住满月,他垂着头,两颗泪珠从他眼尾的皱纹里簌簌而下,落在满月沾满了血迹的衣服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他又看了看趴在聂冷川背上的白鹿,忽然低声开口道:“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 “我明明知道到最后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还将事情的所有真相全都告诉她,这孩子果然受不了了,你们瞧,她这不就是出去找他们了吗?” 满江红低声说着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满月听的:“别人家孩子生病了,父母不吃不喝都要给孩子治病。我家孩子生病了,我却还要她亲手讲自己的药给毁了。” “我究竟是自己不想背上杀人的罪孽,还是不想满月因这个而活呢?”满江红这样问道。 最后琅千秋和琅千秋两人还是告辞了,临行前她从满月脖子上揭下来一块鳞片,塞到仍在沉睡的白鹿掌中。原来银亮璀璨的鳞片已经被鲜血浸的通红,但是在碰到白鹿手的那一瞬间,几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 离开以后,聂冷川问琅千秋道:“先前那群人就那样放置不管了吗?他们肯定会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 他以为琅千秋会对此十分不屑一顾,没想到她愣了愣,竟然哀嚎一声,道:“啊,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啊,这下我的麻烦事可多了!” 兀自消沉了好一会儿,她才重新恢复了斗志,仰天喊道:“哼,来便来了,难道我怕他们的吗?” 桐城的事情总算是落了一幕,琅千秋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仿佛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心情也明媚美丽了起来。 走在路上,聂冷川忽然问道:“难道就这么走了吗?若是白鹿醒来,他还要为满月报仇的话,桐城又要遭难了?” 琅千秋略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道:“咦,你不知道吗?” 聂冷川一愣:“知道什么?” “你的鳞片吸了满月的一魂一魄,如今我已经将那鳞片留给白鹿了,等他醒来看见了,自然会明白。” 聂冷川更是大奇:“咦,还有这等事情,我竟然都不知道!” 琅千秋横他一眼,心想你若是什么都知道了,如今还能是这幅傻乎乎样子? 其实她也是偶然才看见的,把龙鳞贴在满月的脖子上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发现了满月的神魂正在逸散。但奇怪的是,鳞片堵上去之后,不但堵住了她的伤口,好像连神魂逃走时的那道口子也给堵住了。 琅千秋当时就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只是后来一检查,果然就在鳞片里发现了满月的一魂一魄。 “满月神魂天生有损,本就残缺,如今能集齐一魂一魄,也算是她的福泽。”琅千秋悠悠道。 聂冷川听的云里雾里,问道:“你的意思是,满月还能投胎转世吗?可她的魂还在我的鳞片里,怎么才能去阎王听报道呢?”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想事情真是周到!”琅千秋拍拍他的肩膀,违心的称赞道,“那位山神白鹿会怎么做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我知道他定是不会再想毁了大别山的,否则真受了天罚,满月没了他的庇护,恐怕真的就回不来了。” 白鹿和满月以后会是怎样,已经和他们全无关系了,他们插手进了这个事端,扰乱了事情本来的走向,这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只是那位山神,他原本只是在林间自由嬉戏的一直小鹿,后来不管是成妖还是成仙,都在排挤与白眼中度日。他的这一生本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也能说是百孔千疮。后来遇见了满月,他这一辈子才算真真正正的交了第一个朋友——若以后,也都能像初见时那样欢乐就好了。 第六卷:蚋蚋第一章:挨打 高大华丽的古宅深处,身姿窈窕貌美动人的侍女们手上端着漂亮的玉盘玉盏快速穿行与于幽深曲折的回廊内。 “啪——” 突然之间,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想起,一个体态丰腴的妇人尖利的叫道:“你这贱蹄子,我要你有什么用!” 被打倒在地的女孩子还上去十分瘦小,十三、四岁的样子,发育不良的肩膀不住颤抖,她捂着脸,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又立刻飞快的低头不敢再看。 只是带着哭腔的嗓音细声细气道:“娘亲,我错了……” 那位丰腴的妇人肚子高高鼓起,眼看着好像要即将临盆,但是她此刻却手舞足蹈的怒骂着身前那个自称是她女儿的瘦小姑娘。她动作幅度过大,看起来很容易就会摔倒。但是一连串鱼贯而去的侍女们却笔直的前行,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妇人费力的弯下腰,将那姑娘提起来,揪着她的耳朵,在她腿上连踢带踹,咒骂道:“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一个赔钱货,你不如赶紧去死了清净!你看看你能做什么,这府里现在在过生辰宴,你却在这里傻呆呆的站着,还不赶紧去给我弄点儿吃的,饿着了肚子里的孩子,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女孩连连点头,道:“是,是,娘,我这就去……” 那妇人却仿佛还没发泄够似得,仍然大叫大骂的在她身上踢来打去,扯她的头发,揪她的皮肉。那女孩嚎啕大哭,却定定站在那里不敢闪躲,只是叫喊道:“娘啊,娘啊,我疼啊,别打了……” 这样一幅欺凌的画面好像一场闹剧一般,持续了许久,可来来回回忙碌的侍女们却好像聋了瞎了一般充耳不闻。 那个挨打的女孩最终还是跛着脚出门了,她的一条小腿上青紫一片:稍微一使劲就疼的不行。 而我们直到现在才看清楚她的全貌:干枯凌乱的头发,蜡黄的脸庞,细而淡的眉毛,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眼睛是单眼皮,无神,因方才哭泣从而湿漉漉一片,嘴唇倒是脸上唯一的颜色,虽然已经翘了皮,但是不点而朱,透着艳丽的赤色。 方才我们说她看上去是十三、四岁的模样,其实是错了的,她实际还要比看上去大个三、四岁呢。只是可能因为平时没怎么吃过饱饭,所以导致有些营养不良,连身体都没有发育到正常的水平。 她从府邸华贵的后门迈了出去,就垂着头,动作迅速的跑了。 后门外的那条道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因为府里的小姐今年要过十六岁的生日宴,客人都全都聚在了前门。 正是因为人少,这姑娘干脆就看也不看的向前冲去了。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姑娘不看路,果然就撞在了两个人身上。 实际上,也不能说撞上。那一男一女动作十分灵活,在她就要撞上的一瞬间,那两人就各自往旁边一闪,轻飘飘的分开了,让她直接从两个人中间窜了出去。 然后,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两人又迅速站到了一处,动作流畅的就好像没有分开一样。 姑娘猛的刹住了,转过身来习惯性地倒头就拜,头叩在地上,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 女子惊了一下,立刻伸手想要扶她,却在碰到她胳膊的一瞬间猛的缩了回来,满脸惊惧的退了一步,愣愣的看着他,喃喃道:“没关系……” 姑娘道了谢,立刻从地上弹起来,飞快的走了。 男子在女子肩上虚扶了一把,关切道:“你怎么了?” 女子摇摇头,仍是紧盯着姑娘逃走的方向,道:“就是方才碰了她一下,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还有些反胃。” 再说那个姑娘,她虽然腿上有伤,走路都跛,但是跑起来却好像很利索,脚程十分快,不一会儿就跑到城郊的一出小森林里。 她来这里是来找草药的,每次被娘亲打了以后,她都会来这里疗伤。现在她也正是要找到一条小溪旁,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将自己拾掇干净了,这才要回宅邸里给娘亲去找吃的。 身上实在是千疮百孔,竟找不出来一块完整的地方。有的地方青青紫紫,有的地方结了痂,有的地方不久前受了伤,才刚刚破了皮,一沾到水就生疼生疼的。 那姑娘坐在水边的青石上,一边沾水擦干净身上的泥垢,一边疼的龇牙咧嘴……要是不收拾干净就给娘弄吃的过去,她会生气的。 “哎呀,好可怜呦!” 寂静的小森林中,娇俏的嗓音忽然凭空响起,空灵出尘,但却让人头皮发麻。 那姑娘一惊,扭头去看,身后却无半个人影,她警惕的等了一会,又狐疑的转过头来,这下惊的她高声怪叫一下,几乎差点跳起来。 她身前的小溪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影,凭空而立,没有借助任何东西,却能平稳的立于水面之上。那人浑身都笼罩在漆黑宽大的斗篷中,看不见长相,整张脸都隐蔽在斗篷深处,难辨男女。只是听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约莫应该是长相美丽的女子吧。 那坐在青石板上的姑娘怯生生地向后挪了挪,警惕的盯着她瞧,黑袍女子却飞快地掠下来,亲亲热热地贴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甜腻腻的吐出一口气,问道:“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叫蚋蚋……”被她呼出的气息搔的耳朵痒了痒,叫蚋蚋的姑娘又向后躲了躲。 “蚋蚋!”黑袍女子咯咯娇笑道:“哈哈哈哈哈,可真是个好名字呀!” 见蚋蚋要躲,那黑袍女子伸手一把捉住她干枯细瘦的手腕,感叹道:“瞧瞧这可怜的小姑娘,身上都没有二两肉,看来没少在自家老娘跟前吃苦呢!” 蚋蚋猛地睁大眼睛,又惊又怕,道:“你怎么知道?你不要乱说啊!” 看见她这副慌乱又欲盖弥彰的样子,黑袍女更是乐得哈哈大笑,她前俯后仰兀自高兴了一会儿,也没管黑袍的下摆已经浸入水中,笑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这双眼睛,这几日可都是一只注视着你呢!” 她平缓了一下笑意,又叹道:“可惜啊,不管我有多么认真的看着你,你家那老娘也只是对你动辄非打即骂,从来没有一次叫过你的名字,以至于我只好亲口问你一问,不然到现在,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见这黑袍人陡然对自己态度温和怜爱起来,且又提到自家娘亲,蚋蚋只觉得眼眶难受的厉害,她动动干涩的嘴唇,干巴巴的辩解道:“娘亲她只是……只是饿了,心情不太好。是我的错,是我太笨了,不能给她把吃的带过去……” “真是个傻孩子……”黑袍女子轻巧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道,“我要是有那样的老娘,早都死去活来八百回啦!” 第二章:善诱 “我也不逗你啦,”黑袍女子低声笑道,“说实话,我还真不是什么好人,我来找你是有所求的。” 蚋蚋是个很谨慎的人,听那女子这样坦诚地说明来意,她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紧张了,问道:“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黑袍女子哈哈大笑,道:“你莫要紧张,我不过是一个繁育者罢了。我家中也有许多像你一样可怜的孩子,他们中有人生病了,我心中忧心,这才来找你寻求一味药引。” “我哪里有什么药引?” “你是没有,但那药引却只有你才能拿到。” “我不明白。” 黑袍女子循循善诱,道:“你还记得你出门时候撞到的那两个人吗?” 蚋蚋仔细思索了一下,道:“记得是记得,但长相没有仔细看,怎么,你们认识吗?” “怎么会不认识!”黑袍女好像忽然间来了脾气,整个人都激动起来,“若不是因为他们两个,我那里的孩子也就不会一病不起了!” “难道你想要的药引就在他们身上?” 黑袍女点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本事,我的要求并不高,我只想要那男的一点点血就好了,只要有他的血,我抚养的孩子们就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了!” 蚋蚋却听出了些别的意思,她问道:“若照你这么说,那药引别人还是亲身携带的,你这么厉害,若你自己都拿不到,又何须来找我?” 黑袍女子退开两步,黑洞洞的顶部直直对着蚋蚋,虽然看不见眼睛,但是蚋蚋所有一种她一直在盯着自己的感觉。黑袍女子道:“那人十分不待见我,若让他看见了我,不将我一层皮打掉都是幸事,又哪里能让我拿到药引呢?我知道你的本事,能从他身上拿到血液的人只有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蚋蚋并没有被她的这一番说辞感动,她长了几分心眼,狡诈道:“那若真是像你说的这样,我有为什么要帮你?” 黑衣人被她逗笑了,似乎是早知道蚋蚋不是一个有多么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轻飘飘的抛出了自己的诱饵,在她耳边甜丝丝的道:“你若是肯为我将药引取出来,我就把你了……杀了你那老娘!” 蚋蚋被吓了一跳,她猛的怪叫一声,将黑袍女子推开,怒道:“你怎么敢这么想?” 黑袍女子半点儿都不生气,她又亲亲热热的贴过去,胳膊一身,将蚋蚋整个都搂在她怀中,温声道:“你这么惊讶做什么,你的那位娘亲,她压根就不是一个身份好的繁育者。像我,我从来都不会这么补办的对待我的孩子,我只会救他们,并且爱他们……” “难道你喜欢你的老娘吗,难道你一定要当她的乖女儿吗?可怜的好孩子,瞧瞧你这身伤,我一个外人都看了心疼,可况她还是你娘呢?你也到这个年纪了,你何不重新组成你自己的家庭……” 蚋蚋惊慌失措的从那女子怀中跳出来,她连连后退,最后头也不回的跑了。 黑袍女子却也并不着急,她在石头上坐下来,两条腿在袍子中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十分自在。 她远远扬声道:“若是你想通了,可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呀!” 蚋蚋好像猛的一僵,但依旧头也不会的逃走了,可能她觉得这个黑袍女子就是个疯子。 风将声音送了过去,她也不管蚋蚋听没听到。 再说回方才。 蚋蚋从宅邸的后门一出来,撞上的两个人已然是琅千秋和聂冷川。 这两人自从离开桐城,就一直游游荡荡的依旧在到处寻找龙角的下落。临近阜阳的时候,琅千秋忽然想到她师傅的一位凡世故交就住在此地。 琅千秋的师傅好琴,当年为了做出一把绝世好琴,一直想要找到一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木头。他寻找了许多年,在各家玄门中一直都没有发现的好木头,竟然在凡世一位普通的武姓木材商人家中发现了。 那木材商人大概不晓得这木料珍贵,只将之随意弃之家中一隅。 其实若是照着琅千秋的性格,大概会直接抛下足量的财宝,然后使一招障眼法,直接将木料拿走了事,能省去许多麻烦。 但师傅他品节高尚,依旧现身同那商人一五一十说清原委。当时琅千秋也在一边,她当时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已经十分不纯真,已经做好打算,若这商人知晓了这木材的金贵,狮子大开口,敢宰她师傅,那她一定扛了这块破木头就走,头也不带回的。 但是那位商人当时听完师傅一番话之后,却十分畅快的将木材让了出来,并道:“我虽勉勉强强能看出来这木头并非凡品,但却一直不晓得它的真面目。它在我这里不过一块废物,左右也占地方,既然琅先生你有大用处,那我将它让出去了又何妨?” 那以后,师傅就多了一把天下无双的好琴,曰:“扶摇”。 这回琅千秋也刚好行至此地,又在路上偶然听闻这几日就是那武姓木材商人家女儿的十六岁生辰,她就想着去送上一礼,也算还他当年“让木”之恩。 在路上,琅千秋将这事情跟聂冷川提了一嘴,琅千秋便嘀嘀咕咕问:“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那商人还能记得?” 琅千秋十分笃定,便跟他争论自己师傅当年有多仙风道骨有多俊丰神俊朗,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之类的话云云。 聂冷川就有些好奇,问:“有多好看?” 琅千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挑剔道:“反正比你好看!” 聂冷川:“……” 聂冷川现在要是变回原型的话,估计鳞片都得竖起来。 他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优势,比如身材很好,鳞片光滑一类的话说给琅千秋听,结果引得琅千秋哈哈大笑。 两人在路上一番激烈探讨,一时间有些忘乎所以,差点儿装上一个小姑娘。他俩反应很快,倒是没有撞上人。那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却好像吓了一跳,直接拜倒在地,一个劲的道歉。 琅千伸手去服,却在碰到那姑娘的一瞬间觉得毛骨悚然:“我觉得……有些反胃。” 第三章:武家 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原因的时候,那姑娘已经飞快的离开了。 聂冷川看了看那姑娘跑过去的方向,道:“你看那小姑娘,饿的都只剩下皮包骨头了……” 因为不是什么要紧事,所以琅千秋也觉得没有追过去的必要,她勉勉强强忍下心中那股反胃的感觉,和聂冷川一同走上大道,顺顺着人群,一同去了那位武姓木材商人的家里。 这商人大名叫做武士仁,在当地小有名气,生意也做的十分热闹,因此今日他女儿生辰,他开门大办,前来相庆的人还是很多的。 因为琅千秋是个生面孔,还被守门人给拦下来了。 琅千秋负手而立,高深莫测道:“你只同你家主人说,我姓‘琅’便是了。” 在门口只等了片刻功夫,就从大门里跑出来一个矮矮胖胖的人影,琅千秋起初并没有将他当回事,知道那人摇摇摆摆“蹬蹬蹬”跑到她跟前,四下里看着看着像在寻找什么人的样子,还问身后跟过来的守门人道:“哪儿呢?哪儿呢?你不是说有位姓琅的客人在门外吗,我怎么看不到她?” 守门人伸手一指,道:“客人这不是在这儿吗,老爷您看仔细点。” 琅千秋盯着那位武老爷惊讶得看了又看,仔细得看了又看,还是忍不住愣愣道:“你怎么变胖成这个样子了?”当年明明是一副精瘦精瘦的样子,怎么这才过了没多少人,就已经变得大腹便便,看起来十分的憨态可掬了。 武老爷闻声看过来,也盯着琅千秋惊讶得看了又看,仔细得看了又看,指着她恍然大悟道:“哦哦哦我想起来啦,你不就是当年跟在郎先生身边的那个小豆丁吗!” 琅千秋:“……” 聂冷川:“……” 聂冷川毫不客气的哈哈大笑,笑地前俯后仰。 琅千秋狠狠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气他实在是不给面子。 她面上做出一副正经样子,正色道:“武老爷,我家师傅当年感激你赠木之情,特意嘱咐我日后记得探望。这回接着贵府小姐生辰,我特意来送上厚礼。” 宛若一尊胖乎乎的弥勒佛一般的武老爷哈哈大笑,小的十分畅快,显然对琅家师徒还记得当年的事情觉得十分高兴,他本想亲切的拍拍琅千秋的肩膀,但是眼瞧着她身边跟着一个寸步不离显然关系不一般的壮小伙子,就觉得这样的动作实在是不太恰当。 他看着身边的聂冷川,示意道:“这位是?” 琅千秋也回头看了一眼,瞧见聂冷川仍是唇角代销,显然还沉浸在先前的“小豆丁琅千秋”的世界中,琅千秋撇了撇嘴,心道这人实在是有些傻傻的。转过头,仍是面色和缓,笑道:“这位是我的朋友,姓聂,此次只是与我同行,你大可不必在意。” 武士仁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又暧昧的轻笑,他可笑的挑了挑胖胖的脸上的两条眉毛,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滑稽,笑道:“我懂,我懂,年轻人嘛!” 琅千秋:“……” 聂冷川:“……” 请问你到底懂什么了? 总之最后还是还是跟着武老爷一块儿进去入席了,当时正值饭点,武老爷自以为心思灵巧的替琅千秋和聂冷川安排了一个靠前但又在边上有几分偏僻的席座,但这两人毫无察觉其中深意。尤其是琅千秋,她只觉得来这一趟实在是来对了,毕竟好好吃饭比什么都重要。 坐席上菜品如流水一般鱼贯而上,看这琅千秋两眼放光但仍旧装作镇定自若地模样,聂冷穿忍不住觉得好笑。但现在由于一张席上有八个人,又不是他俩单座,于是就不能像之前那样放肆的笑。 聂冷川凑近琅千秋耳边,低声问道:“你现在吃边吃了,当时给人家夸下海口说要送上重礼,倒是后拿不出来怎么办?” 琅千秋一僵,说实话,她以前给人送礼,只有给师傅的礼物是花了心思精挑细选的。而往常都是别人给她送礼,千方百计想要讨好她的,她哪里知道怎么送礼才能送到人家的心上啊。 聂冷川又道:“你想想你跳的那些礼物,那都是能送的出手的吗?” 琅千秋果然依言认真思索了一番,来之前她都挑了些什么礼物?吃了一半的糖葫芦,鬼娃娃的面具,用鞭子用力一抽就能转的飞快地木猴……呜呜呜,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聂冷川最后下了结论,道:“到最后,人家肯定以为你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琅千秋又被他给惹生气了,她忍不住狠狠一掐聂冷川的大腿(聂冷川当时脸上的表情就很微妙),低声怒道:“你这人怎么忒不靠谱,这种事情当然一开始你就要告诉我啊,你现在告诉我,现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其实是他们来的路上一直在游玩,两个人心情都是难得的轻松,一路上玩着玩着就忘了正事。尤其是琅千秋,这人从来就不记事,给人家挑礼物的时候,挑着挑着就花了眼,全捡着自己喜欢的好玩的小玩意儿了。 还有聂冷川这人,明明知道是要来拜访被人,也不早点儿提醒她挑礼物。 武士仁在主位上瞧见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全然不知他俩在说什么,只觉得这两位小辈交头接耳感情很是亲密的样子,一时间十分感叹,想起了自己已经过去的激情青春岁月。 正在琅千秋悄咪咪的怪罪怪罪聂冷川时候,众宾客忽然安静下来,武氏夫人牵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美人从内室走出,那位没美人乌发靓丽,肤色白皙,唇红齿白,仪态大方镇定,端的是美容止,正是武家小姐。 聂冷川瞧瞧撞了一下狼千秋,低声笑道:“瞧,你要送礼的对象出来了。” 琅千秋狠狠瞪他一眼。 武家老爷也站起来,牵着自家女儿的手,将她牵着坐席边,笑道:“诸位,今日正是小女梅儿十六岁生辰,承蒙各位赏脸,于百忙之中来为小女庆生,吴某实在是感激不尽。来,梅儿,跟各位叔伯打个招呼——” 第四章:蚊虫 武士仁的千金武梅儿,从小出生在商人家庭,父亲生意做的很大,所以也算得上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从小到大基本上没受过什么委屈。 家里条件虽然是“士、农、工、商”的最末等,但是由于爹疼娘宠,倒是比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还要过得幸福一些。 今天是武梅儿的十六岁生辰,但是她今天其实是有些不太高兴的。她从小习文识字,精通文史,心中的眼睛早已经见过更加辽阔的世界,因此她的理想远远不止如此一方细小的天地。 今天这些人名义上是来庆祝她的生辰的,实际上,爹爹是想从这些人,或者这些人的亲族中给她挑一个未来的夫婿。 爹娘都很好,只是缺却总将她看护的太小心了点。他们都认为女子搜索,若是不寻上一门好亲事,日后的生活定然不能如意。可那样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武梅儿跟众人打了招呼,恹恹的坐在屏风后面的小席上。 琅千秋正在跟排骨作斗争,自然注意不到这位千金小姐心情的动荡。但是聂冷川吃了两口,很快放下了筷子,他“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接着吃了两口菜,面色扭曲,又是“啪”的一声打在自己的耳边。 此番操作持续了四五回,引得众人频频侧目,琅千秋终于舍得放下自己手里头的红烧排骨,问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聂冷川皱眉:“有蚊子在我耳朵边上嗡嗡直叫,我打又打不着!” 琅千秋耸耸肩,道:“活该,谁让你坐的地方有一个盆栽!” 聂冷川横她一眼,道:“你挨着我做的这么近,没道理只咬我一个!” 琅千秋幸灾乐祸,笑道:“哈哈哈谁让你在路上吃了那么多糖葫芦,现在惨了吧,你的血都变成甜的了,蚊子当然只咬你!” 聂冷川顿时十分郁闷。 正吃着吃着十分开心,琅千秋忽然敏锐的感觉到不太对劲。她下意识的一抬头,看向厅外,正好看见倚靠着廊柱边上站了一个面色蜡黄,身材瘦弱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扣着手指,昂着头,怯生生又十分渴望的往厅内看,她浑身上下都没几分颜色,十分不起眼,但只有那只嘴唇,鲜红艳丽的不太正常。 琅千秋皱眉看了她一会儿,自然想起来这个姑娘就是今日撞上的那个,让她觉得不太舒服的女孩子。 今日正是在武府的后门遇上这位姑娘的,那她现在出现在这里,倒也不是什么意思的事情。可琅千秋感觉十分敏锐,总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这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聂冷川顺着琅千秋的眼光看出去,问道:“你在看什么?” 琅千秋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往出看,聂冷川一瞧,立刻睁大眼睛,轻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怎么?”琅千秋偏头看他。 聂冷川道:“先前撞见她的时候,她的小腹还很平坦,现在才过了多长时间,你看她的肚子,怎么就跟怀胎好几个月了似得!” 琅千秋看过去,果然瞧见那姑娘原来平坦一片的肚子现在高高鼓起,看上去好像已经怀胎六七个月的样子了。她一怔,先前觉得奇怪的点总算是有了点眉目。 那倚在柱子上的姑娘很是敏锐,猛的扭过头来,和他们来了一个对眼。她看了看琅千秋,又移目看了看聂冷川,眼光一缩,捂这肚子,立刻扭头跑了。 琅千秋顿了顿,偏头问道:“她认得你?” “怎么可能!”聂冷川觉得莫名其妙。 “不认识?那她怎么一看见你就逃跑了,是不是你以前有欺负过人家?” 聂冷川觉得头都大了,他抓住琅千秋的手,正色道:“我认识的女性不多,尤其是在这里,只认识你和银花。” 他在琅千秋手腕上报复性的捏了一下,像是在指化做银镯带在琅千秋腕上的银花小姑娘,又像是在责备琅千秋给他脑门上乱扣帽子。 琅千秋撇撇嘴,一把将自己手腕抽出来,又专心啃排骨去了。 但是方才那个小姑娘却记在了她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让琅千秋对她十分在意。 但因为现在人家那小姑娘又没生出什么事端,也没侵犯到他们的利益,就这样贸然出去找人家实在是不合时宜。再加上现在宴席进行到一半,琅千秋觉得实在是不应该半途离场,就很坦然的继续吃吃喝喝了。 聂冷川因为耳朵边一直有蚊子嗡嗡叫,给他烦的实在是不醒了,好脆都要扔了筷子吃不下去了,琅千秋实在是看不下去,在乾坤袋里找了半天,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锦囊来。她把那锦囊丢给聂冷川,示意他挂在腰上。 聂冷川拿起来闻上一口,立刻皱眉,略有些嫌弃道:“这是什么东西,不太好闻。” 琅千秋点点头,道:“这里头装的都是一些草药,艾草菖蒲一类的东西,当然不太好问了。不过你带上就是了,这是驱蚊的。” 聂冷川于是道:“有这么好用的东西,你怎么不早点儿给我!” 琅千秋:“……”咬死你算啦! 吃了一会儿,武家老爷起身挨个祝酒,等走到琅千秋身边的时候,大厅外忽然一阵骚乱。一个粉衣小侍女从厅外奔进来,直直铺在地上,她浑身抖得特别厉害,整个人像是收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腿软脚软,瘫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小侍女额上满是惊恐过度吓出来的汗水,武士仁连忙将手里的酒杯放下,想要扶她起来。他拉着那侍女的两个胳膊,使出了吃奶般的力气,连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都渗出了汗珠,但还是将她拉不起来。无法,他只得放弃,安慰道:”你怎么了,你不要着急,慢慢说嘛,有什么问题还是困难,我和夫人都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那侍女兀自瑟瑟发抖了一会儿,眼睛直直顶着前方,似还留在方才看到的东西身上。她忽然嚎啕大哭道:“老爷!老爷!不好啦!咱们厨房炒菜的王厨被人给杀啦,好可怕啊,您快出去瞧瞧吧!”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第五章:死人 众宾客皆是惊恐不安,连寻常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武士仁也是吓了一跳,谁能想到再这样大好的日子里出了这样一件晦气的事情呢? 武家老爷很快镇定下来了,他向众位宾客道了歉,就匆匆结束了宴席。一方面派人出去赶紧报官,另一方面又赶紧去案发地看那个王厨的尸体。 一些不愿惹上麻烦或是胆子小的客人早已经匆匆里去了,还有好事者跟在武士仁身后,想要去看热闹——没错,我说的好事者当然也包括琅千秋,琅千秋有时候是一个十分八怪的人。有时是现在,吃饱喝足了,她就想要看看戏,消消食。对于那个能把活人下城这样仿佛失了魂一般的尸体,琅千秋也是十分感兴趣的,于是便也拉着聂冷川一块儿过去了。 这段暂时跳过,那具所谓的尸体我们且先不提,让我们把视线转回蚋蚋这边,毕竟她才是现在最神秘的一个人物。 蚋蚋从那个黑衣女子手里逃跑之后去了哪里?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府的大厅外面? 且慢慢道来。 蚋蚋是被她老娘赶出来找吃的的。我们先前已经知道蚋蚋并不是她娘亲的亲生女儿,而!她娘肚子里现在怀了一胎,正是极需要营养的时候。 蚋蚋把自己在小溪边拾掇干净了,就马不停蹄的给她娘去找食物去了,她生怕饿着她老娘。 她们一家现在就住在武府,衣食住行都从这家来,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武府的大小姐今天生辰,家里头十分热闹,这很好,这样就没人能休息到她了——哦不对,他们本来也就当她是空气一样。 蚋蚋灵巧的潜进后厨,厨房里那个体型高大、身材魁梧的厨师正在忙的热火朝天。一盘盘色泽艳丽、香味迷人的佳肴正宗他的手中不断摆上案板。蚋蚋看的口水直流,她微微咧嘴,猛的扑了上去—— 蚋蚋露出了森森的雪白的獠牙,一口咬住了王厨的脖子! 血液源源不断的被吸走,王厨这个健壮的八尺大汉在蚋蚋手里毫无抗拒力,随意挣扎了几下,便息声不动了。 其实这样咬一口是不会出人命的,王厨也没有死,他也就只是晕过去了。蚋蚋以往觅食的时候,从来不会将食物直接杀死,因为这样会多一些很不要的麻烦,而且不能循环利用,可这次…… 蚋蚋想起自家老娘那张愤怒的脸,仿佛还能听见她在耳边尖利的怒骂道:“你这个没用的贱蹄子!” 试了,娘亲这些日子又有了身孕,她饭量大一些是应当的,她脾气不好也是应当的,她这个做人子女的应该尽量体谅、尽量满足自己娘亲的需求才是! 思及此,蚋蚋已经咬下去的獠牙又陷的更深了点。为了让娘亲享受到更多的血液,为了抚育娘亲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她必须要更努力一点儿才行。蚋蚋狠了心,干脆将王厨整个人都吸干了,王厨也就自然一命呜呼了。 回去的时候,蚋蚋就像着了魔似得想要跑到正在举行宴会的大厅了看一看。她知道今天是武梅儿小姐的生辰,梅儿小姐的父母对她可真好啊,这是她梦想中的家庭啊! 若有一日,她也能像这样幸福的生活在蜜罐子里就好了,蚋蚋抓着柱子,出神的想。在新的家庭里,她为人子女,有父母亲的疼爱,或者,或者她自己当一个母亲也行的,她会有属于她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让她吃饱穿暖,让那个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蚋蚋陷入了幻想,她忍不住摸着自己已经隆起来的肚子,可这里并不是如她所愿是一个孩子,这里只不过是她刚刚储存进去的食物罢了。 正在沮丧着,她忽然察觉到有两道存在感极其强烈的视线打在自己身上。蚋蚋回头一看,正正就瞧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她几乎立刻就认出了这两个人,耳中魔咒般的想起了先前黑衣人说过的话:只要能从那个男的身上拿到药引,她就能拥有新的家庭了…… 蚋蚋心中有几分动摇了,她被这种不坚定吓了一跳,立刻跑来了。 幽深的走廊上,她老娘还大腹便便的等在原地。尽管拖着一个沉甸甸的肚子,但是这也依旧不影响她满脸怒容,像个雄赳赳的公鸡一样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的巡视。 蚋蚋心中有些紧张,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两手搅在一起,垂头低声道:“我回来了……” 丰腴的妇人看见了她,却并不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反而凶神恶煞像是见着了什么可恨的仇人一般。 她踢着步子,“噔噔噔”小跑过来,手指点着蚋蚋的脑门儿就是一阵臭骂,道:“你这个死丫头,让你出去找个吃的,你看你花了多长时间,你是诚心与为娘作对,想要饿死我啊是不是?” 妇人手劲是很大的,蚋蚋被戳的眼泪都出来了,脑门上很快红了一片。她眼泪汪汪的道:“娘啊,你看,我这次找了多少吃的回来您这次一定能吃饱。娘啊,你快夸夸我吧……” 只是她这一番动情的期待并不能从妇人跟前得到半点儿回应。那妇人依旧满脸嫌弃,只有眼睛从他鼓胀的肚子上扫过的时候,才会露出满脸的贪婪的欲望。那妇人抬眼看蚋蚋的时候,仍然是厌恶道:“寻找食物养活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这本就是你命中注定的职业,若是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我还要夸你的话,那可真是没道理的事情了。” 妇人顺着,就猛的退了她一把,厉声道:“还不赶紧去把饭端给我!” 蚋蚋身体本就瘦小,现在还拖着一个沉甸甸的大肚子,本就很难保持平衡。她被推了一把,猛的撞在柱子上,整个人瑟瑟发抖,但还是走到一边,掏出精致的瓷杯,一点点将血液抽出来。 因为这个过程是会伴随着疼痛感的,但是她老娘又是豪饮,一口接着一口,蚋蚋都觉得有些供不应求了。 她面色更是蜡黄,颤抖着嘴唇,低声道:“娘啊,你喝慢点,我抽不出来……” 那妇人吃饭的时候听她这样子说,顿时就不高兴了,她愤怒的一巴掌抽在蚋蚋脸上,怒道:“你这个不孝的贱蹄子,你竟然敢不让你老娘吃饭,你是想饿死我吗,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第六章:疯妇 蚋蚋平白挨了她一巴掌,因为受了今天那黑衣女子的蛊惑,顿时觉得委屈的不行,眼泪“吧嗒吧嗒”砸进杯子里的血液中——这还了得! 这在那妇人看起来,就好像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一样。她劈头盖脸将蚋蚋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把血液全都泼在她脸上然后飞起一脚就踹在她的小腹上。 蚋蚋承受不住,被猛的踹翻,滚了好远。她脑中一白,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妇人就已经拖着庞大沉重的身子压住她,左右开弓,在她脸上狂扇了。 “叫你不给我吃饭!” “叫你还敢掉眼泪!”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赔钱货!” “……”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蚋蚋被打的精神恍惚,但是现在掌控在脑中的却全然不是痛感,而是一些说不上来的,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是什么呢?是愤怒?是厌恶?是失望!是绝望! 蚋蚋泪流满面,痛苦的嚎叫,她翻在地上,捂着肚子难受的来来回回打滚,整个人状若疯癫。 妇人被她吓了一跳,呆愣了一瞬,又大声骂道:“你这个小贱蹄子,突然之间发什么疯呢?” 蚋蚋不住嚎哭,她抽噎着嗓子,质问道:“你……你为什么从来不喜欢我啊,我也是你的孩子啊,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啊!” 妇人一惊,又弯下腰来揪她的耳朵,骂道:“你究竟是哪根筋错乱了。” 蚋蚋却突然爆起,猛的跃起来,一脚踢上那妇人的肚子。她用的力气应该是不太大的,但是那妇人仍旧是被踢的倒退几步,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叫唤。 蚋蚋满脸上仍旧是泪水肆意流淌,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呼吸不上来似得,道:“我从小被你收养,一直拿你当亲娘对待,可是你呢,你从来没把我当你的亲生女儿……” 妇人抱着自己的肚子,完全没听到蚋蚋再说什么,只是痛骂道:“你疯了吧,你敢打我?” 蚋蚋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你肚子里有了孩子以后,待我更不似从前,我只当你关心我未来的弟弟妹妹,如今总算才明白了,你从未真心待过我。” “那我这么多年算什么?你将我捡回来,其实只当我是你免费的小丫鬟吗?可若是这样,你当初又何必让我叫你娘呢,你当初何必要给我这样的希望呢?” 蚋蚋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她在脸上摸了一把,先前被打了一巴掌,脸上还有点儿疼,入手间湿润一片,但是眼睛里已经没有半分泪花子了。 妇人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犹自嘴硬:“你的命就是我救回来的,我想怎么对你就能怎么对你!” 蚋蚋垂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仰起头来,面上竟是一片纯净,眼中也仿若有光,她问道:“娘,娘啊,你到底能不能夸一夸我啊,只要你……” “我为什么要夸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那的妇人尖利的打断。 蚋蚋愣了愣,眼中逐渐死灰一片,可面上却奇异的绽出一丝笑容。 她轻飘飘开口,道:“你会后悔的。” 接着,光天化日之下,她的身影忽然凭空消失了,化成一个黑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且说琅千秋他们一行人跟着武士仁去案发现场看望死人,去的路上,有几个胆小的又趁机溜走了。 知道琅千秋仍是一脸兴奋,考的聂冷川十分奇怪,心想这个人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做成的,脑回路就跟常人的不太一样,去看个死人到底有什么兴奋的? 其实这位王厨死的时候,真的是跟常人有些不一样的。 至少在看到他的尸身之后,围观众人皆是满脸惊恐,吓得面色惨白,更有甚者已经躲到一边呕吐连连了。 那具尸身倒挂在锅灶边上,整个人已经是干瘪瘪的,脸上扭曲,就像是湿漉漉的抹布被人拎起来卷一卷扭干一样,他脸上骨头好像全都碎了,被人么人攥成一个一条拧干了。他手指卷曲的前伸出,眼眶爆凸出,两只眼珠子歪向不同的方向,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得——他的尸身俨然已经是一具可怕的干尸了。 有心理素质过硬的人还在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道:“死的也太惨了吧!” “是呀是呀,不知是什么人下手竟然这般狠辣,兼职冷酷无情!” “你傻的吧,这怎么可能是人能做的来啊,这要我看啊,一定是他惹到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是啊是啊,诶,你说那东西会不会还在这武府中?”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面色骤变,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赶紧先走为敬了。 很快,那些跟过来的宾客就三三两两的找借口向武家老爷告辞了。毕竟家里头出了命案,武士仁虽然面上不太好看,但还是十分有理的差人送他们离开了。 琅千秋当然不会就这么告辞,她兴奋的问道:“你瞧瞧,这人大概是怎么死的啊?” 聂冷川低声道:“血竭气尽。看他脖子上的牙口,他是被人吸干了血气而死的。”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非人为。” 琅千秋深以为然。 但是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所啥的呢。她确实能感觉到这武府里有脏东西,可那东西的气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显然是个没杀过人的。而且事实上,这种东西对于古宅来说,也是很常见的。 来的路上,他们已经问过武家老爷了,这个宅邸里都是自然死亡,从来没有出过命案。所以说,杀人的当真就有可能不是那个小小的脏东西。 武士仁已经面色不善的吩咐下人将事发地给隔开了。他回身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道:“实在是对不住二位,你看你们不远万里来为小女庆生,如今却撞上了这样的晦气事,我实在是觉得有愧啊!” 琅千秋心想,其实其实他们也没有不远万里,只是恰好遇上了而已……她安慰道:“武先生放宽心,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武士仁满脸苦笑,道:“这一看就是非人所为,我们家也不知道是惹上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只怕是要闹的家宅不宁了吧……”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家从未干过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情,爹爹你莫要忧心。” 武士仁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道轻柔又坚定的声音安慰道。虽然嗓音不大,却自由一股能抚慰人心的力量,正是武士仁的女儿——武梅儿。 第七章:细察 先前那侍女去前厅汇报的时候,引起了一阵动乱,本以为武梅儿已经跟她娘亲一起回了内室,没想到她竟然自己偷偷跟过来了。 她面上虽然尤带惨白,但好似已经将心中的恐惧压下去了,很快的镇定下来了。 武士仁一见武梅儿,就立刻着急道:“哎呀你这丫头,到这不干不净的地方做什么,看见了这种可怕的东西,晚上可要做噩梦了怎么办?” 武梅儿握住武士仁的手,还反过来安慰她老爹,道:“这里也是梅儿的家,出了事,梅儿自然不能置之不理。爹爹只管放宽心,官府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琅千秋也忍不住将这位小姐多看了两眼,她生的面若桃花,又有着坚若磐石的品格,实在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身后忽然一只手,牢牢捂住她的眼睛,琅千秋颇有些郁闷,问道:“你在干什么?” 聂冷川照模画葫芦,道:“女孩子看这种东西会害怕。” 琅千秋都要给他整笑了,她一把将放在眼睛上的手抓下来,回过头笑骂道:“你是在这里讲废话,我是那种寻常的娇弱女子吗?” 这两人一闹,就引起了武梅儿的休注意。她看旁的宾客都已经走光了,这两人还站在这里巍然不动,于是十分好奇,道:“二位是……” 武家老爷连忙介绍道:“这两位是琅姑娘和聂公子,人家可是专门为了你的生辰赶过来的,你可要好好感谢人家。” 武梅儿便十分优雅的躬身行了一礼。 琅千秋忙道:“小姐不必客气。” 有模有样的打了招呼之后,很快有家丁带着穿着捕快衣服的人进来了。 只不过他们对于推动此案进展,实在是不能起些什么作用。他们只是面色发白的将尸身大概检查了一下,又例行询问了武士仁一些问题,就如来时一般,带着一群人又离开了。在离开之前,又留下话说过后要派仵作过来剖解尸身,叮嘱武士仁要将王厨的尸体仔细保存好。 这愁的武家老爷脸上的肥肉都纠结在了一起,他只想这件事情赶紧结束,要将王厨的尸身尽快埋了,哪里想到官府来了竟还要剖解他的尸身。 到最后还是大小姐武梅儿吩咐人去处理王厨尸身的。她又特意邀请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去茶厅喝茶,美名其曰要给他俩压惊。 虽然琅千秋觉得并没有惊道,但她觉得饭后一杯茶还是很有必要的。 饮茶的时候,武家老爷叫苦连天,说他从未苛待过府里的下人,更从未苛待过每天替他送上美味饭菜的王厨,让他安心去地狱,不要来找他报复云云。 听的武梅儿一脸冷汗,连连看向琅千秋和聂冷川,一直在低声说着抱歉。 琅千秋本来一直乐呵呵听着听着,忽然却想起来先前遇见的那个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干干瘦瘦,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显然是受尽了虐待,不知道她是不是武府的下人。 既然想到了,她便不免要问上一句。 武士仁却连连拍桌子,激动道:“这不可能,我们家的侍女都是一日三顿,从未短过她们的吃食,你瞧瞧她们,哪个不是在我家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他看上去不像是在说假话,琅千秋思忖片刻,将今日两次遇见那个姑娘的事情说了出来,又将她的面容仔细描绘了一遍,武士仁仍是摇头表示不知道,说他从未见过此人。 武梅儿在一边听着,却渐渐白了脸。 琅千秋在和武士仁说话,一边聂冷川却敏锐的发现了武梅儿的不对劲,他试探道:“武小姐,难道看你的样子,你以前认识那个小姑娘吗?” 武梅儿立刻摇头否认,想了片刻,她又点点头道:“我不认识她,以前只是偶然见过几面……” 那时候她还年幼,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日日在小院里看书,努力想要变成父母亲希望的那样,做一个“有书香气”的女孩子。 因为家里世代为商,虽然从不缺衣短吃,但是面对着那些仕宦人家的时候,却总归是矮了人家一截,是抬不起头来的。 父亲年轻的时候,一直希望将来能生个儿子,好读书入仕,将来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但是母亲的肚子却并不遂人愿,只生了她一个女孩子之后便再无动静。 若是在寻常人家,她这种在不被期望中生下来的女孩子是很不讨爹娘喜欢的。可她们家不一样,从小到大,爹娘都是将她放在掌心里疼的,从未让他收过半分委屈,也从未让她受过半分不公。 为了回应父母的期望,她时常会将自己关在院中,只同书本打交道。可你们是知道的,书这种东西看得多了,心就会变得野性而又宽阔,就会向往更大更加广袤的世界——她渐渐对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感到无聊了。 可就在这,外头忽然传来了踢石子声音,有人不停的将石子从不远处往墙上踢。“咚、咚、咚——”吵的人看不进去书,十分的烦人。 跑出去一看,原来是一个身量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的姑娘,她穿的十分简陋,身上也干巴巴的没有几块肉,一看就是家奴之子或就是府里新买进来的小侍女。 那时候武梅儿不过才十二三岁,正是少年心性,一点点小事很容易让她觉得十分恼火。 她冲那小姑娘喊,小姑娘一开始并没有反应,后来抬头看她了,也是一脸的茫然。 武梅儿生气的说:“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嬷嬷没有告诉你,在家里是不能打扰我的吗?” 哈,明明她自己也就是一个小丫头,现在却要管别人这样叫。 但是那个踢石子的小姑娘却看上去很是惊讶的样子,很快就一扭头跑了。 这可给当时还十分年幼的武梅儿气坏了,可是之后,她将这事说给别人听的时候后,大家却异口同声的说家里并没有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都纷纷笑话她是看错了。 连母亲也当她是小孩子胡说话,笑问她:“那你问她话,她怎么不回答你呀?” 这给武梅儿弄得更是恼怒。 后来偶尔也能在家中见到这个小女孩几次,不是在他的院外偷偷看她读书,就是偷偷在厅外瞧他们一家人吃饭。武梅儿指给爹娘看的时候,他们具是一脸茫然。到这个时候,武梅儿才总算明白了,家里头能看见这个小女孩的人,只有她一个,这个女孩子,大概是精怪一类的东西。 后来随着年岁慢慢长大,她也偶尔能看见那女孩几次。女孩个子也在往高里窜,可是仍然瘦的皮包骨头。武梅儿知道她是精怪,为了不惹麻烦,每次也只好装作看不见。 第八章:脏物 很多年过去了,家里一切照常,虽然有个非人物,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情,武梅儿也就不太将这当回事。 一直到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家里头实实在在没了一条人命,而且死的那样凄惨,武梅儿才觉得这事情不太简单。而聂冷川和琅千秋将这件事情明说出来,态度又这样慎重,武梅儿心里才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聂冷川开口一问她,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武家老爷没想到还会跟这样杀人的怪物有关系,他满脸焦急,立刻紧张问道:“乖女,乖女,你她没伤害你吧,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爹啊,你若是早说了,爹就能请高人来家里做法,把这些脏东西都给消灭了!” 武梅儿没说话,其实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件事情说给别人听了。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是小孩子,说话不过脑子又不靠谱,所有人都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从没有人当过真。 “唉呀王厨被害得这么惨,这回咱们家里肯定是只恶鬼……不行,爹还是要去请快无大师来家里一趟,这东西要是不除,咱家里以后是要遭殃的呀……” 其实那个所谓的快无大师就是个神棍,连武梅儿都知道这人不靠谱,把他请到家里来估计是一点儿用都没有的,但是武士仁却不这么觉得。 自从那时候琅千秋和自家师傅从天而降,气势卓然,宛若仙人。再加上师傅他老人家为了答谢武士仁所赠的木头,于是亲手画了一张开运符送给他。师傅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好,可想而知,从那以后武士仁的生意那就是水涨船高,差不多全是走上了人生巅峰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武家老爷就对那些神神叨叨的“法术”深信不疑,没少给城里的神棍送银子。 武士仁脸上遍布愁容,搓着手在厅里走来走去,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他反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擦拭了一下因为紧张而渗出来的虚汗,又说:“实在不行就只能搬家了,跟这东西住在一起总是祸害,这以后是要折寿的呀……爹年纪大了,能活多少年都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你还小呀,爹不能让你担惊受怕的住在这里!” 这琅千秋可就不高兴了,你说武士仁他这家里有没有厉鬼且先另说。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这家里真有厉鬼,那要捉鬼也是舍她其谁?有她琅千秋这么一个实实在在不掺半点儿水分的大师在这里,这单生意难道还能轮的上别人来接? 再者说了,这个家里的根本就不是厉鬼,难道鬼还能在大中午杀人吗?那不是自己找死吗?杀了人的应该只是一直妖怪,而且还不是什么厉害妖怪,最多只是一直以前手上从来就没有范过人命。只是这天不知道是脑子抽了还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会直接两人的血给吸干。 所以,武家老爷说家里有厉鬼,还说要去请大师,这实在是…… “一派胡言!” 琅千秋当时就“啪”的一下拍了桌子,几个人全都看过来。 琅千秋道:“这家里是你们祖祖辈辈都生活过的祖宅,你们何须要搬走。” 武士仁愁道:“可是……可是不搬走,家里头有个脏东西人总是住的宽心的呀……” 琅千秋暗地里翻了一个白眼,住的不宽心?明明这东西都在你们家里住了这么久了,怎么那个时候也不见你说住的不宽心了? 没有实力的人类真的很脆弱,只是出一个小意外就能将他们打击的站不起来。 因为她自己坚强的要命,她是属于那种就算要掉进深渊里,只要有有一根纤细的头发丝垂下来,她都会抓着拿跟头发丝爬出去的人。琅千秋心里觉得武士仁这种人可悲又可叹,可另一方面,这种人稍微刺激一下,也会坚强起来。 琅千秋拉着聂冷川站起来,满脸的高深莫测,道:“二位,实不相瞒,在下的师傅当年来此地的时候,就算出武先生你必有此劫,所以才叮嘱我们定要在今日前来,以助你化解劫难。” 聂冷川本来安静的听着,忽然被琅千秋带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他听明白了,就是一脸“编,编,我就静静地看着你吹牛。” 琅千秋知道没看见聂冷川的调侃,仍是仙风道骨的站在那里。 武士仁否认陡然激动起来,他好像终于想起来琅千秋的身份,连连对自家女儿讲:“乖女乖女,爹爹先前都没给仔细介绍,这位可是琅泽上君的高徒,是那鼎鼎有名的凤鸣山未来的当家的!” 他又偏头殷殷切切问道:“贤侄女,武叔叔我说的没错吧?” 嚯,这家伙,都直接管她叫贤侄女了。琅千秋嘴角抽抽,道:“不瞒武先生说,我如今已经离开凤鸣山了,正在独自潜心修行中。” 武士仁一愣,连忙笑道:“这也好,这也好,侄女是琅泽上君高徒,年纪轻轻就出来单干,定是本事过硬,本事过硬!” 琅千秋但笑不语,显得十分高深莫测。 武士仁转头看向聂冷川,也是巧笑道:“这位聂公子,想必也是琅先生高徒吧?” 聂冷川挑挑眉,坦然道:“不是。”他话音一转,又轻笑道:“我是她的爱人。”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琅千秋。 “咳咳咳……”琅千秋咳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她当时刚刚喝了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聂冷川的这番发言,一时又惊又怒,茶全都咳进了气管,呛的满脸通红。 聂冷川做了“坏事”,仍是唇角含笑,潋滟风情,晃得满屋子春光,看的武梅儿两眼直发愣。 但是此时琅千秋正弯着腰咳得难受,哪里还能分出心神去观察聂冷川,错过了如此赏心悦目的一幕。 聂冷川揉揉的在她背上轻抚,待琅千秋缓过来了,立马将他推了一把,瞪他道:“小儿妄言!” 武士仁也看的眼睛都直了,心想这位聂公子都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算得上是小孩子哦…… 第九章:生辰之礼 聂冷川这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乱说话,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实在是、实在是…… 琅千秋想不出来要批评他的话,但又觉得他实在是可恶得很,于是干脆都不理他了。 只是回头对武士仁和武梅儿道:“二位且放宽心,我正是为此事来的。不管这里是有妖魔还是鬼怪,我都会让那东西不再出现,还你们一个家宅安宁全。当做给武小姐的生辰里了。” 大概是因为琅千秋此时的脸色实在是有点儿臭,武家老爷和她女儿具是一件呆滞,愣愣的直点头。 毕竟有气也不能往别人身上撒,琅千秋抿了抿唇,扯出一个和缓的微笑,道:“当做给武小姐的生辰礼了。” 武梅儿刚十分有礼的道了谢,琅千秋和聂冷川脸色具是微妙一变,两个人相视一眼,惊讶道:“死了?” 话都说完了,琅千秋这才想起来她还给聂冷川记仇着呢,才不要跟聂冷川说话呢,于是又偏过头去不理他了。 …… 且说蚋蚋隐匿身影逃走以后,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她以前从来不敢反抗娘亲的,今天去的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直接跟娘亲发了火,这可怎么办…… 可娘亲从来没有将她当过女儿的,娘亲待她比陌生人还要冷漠的。 虽然在她小时候濒死之时,是娘救了她,是娘带她回了武家大宅,给了她一个不算温暖的家,可说实话,这样的生活她真的是过够了。 其实她渴望的并不多,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她想要的,只是来自亲人的关心和温暖。哪怕衣食简陋,哪怕屋漏瓦烂,只要一家人能开心快乐的再一起,她也是会满足的。 她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对娘亲好的,她也是打心眼里欢迎弟弟妹妹的到来的。她一直在想,是不是等娘亲腹中的胎儿生下来,她就会母性大发,也会连带着多疼爱她一点。可实际上是什么呢,娘亲从来没拿她当一家人看过,她的存在,不过就是娘亲的备用血库罢了。 其实只要娘能夸一夸她,哪怕只是一句,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的…… 蚋蚋恨恨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双眼发红,不管不顾朝城里的小树林奔去。 小溪边的青石上,那个黑衣女子果然坐在那里。 她将漆黑的袍子高高撩起,露出纤细白嫩的小腿,和雪白的小脚丫子,在清澈的溪水里晃来晃去。若是有人单看这一副场景,定会觉得这个女子天真无邪又童趣可爱。 蚋蚋才刚到,还没有出声,哪个黑衣女子就已经亲亲热热甜丝丝的打招呼,道:“你可终于来啦!” 她半是抱怨、半是调笑般软绵绵道:“我早跟你说了,你肯定会回来找我的嘛!你看你,若是一开始就答应了帮我,如今也就不至于这么心碎了。而且还让我在这里等你这么长时间,我可是很无聊的呢……” 蚋蚋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我娘不喜欢我……” 女子甜甜笑道:“我早就知道啦!” 她仿佛不觉得蚋蚋现在很伤心,还觉得这是一个好事情呢。 “你早就知道了?”蚋蚋问。 “你可真是一个傻孩子,人心险恶,即便是当了多年母女,那感情也是会说怀就要坏的。不过这也是一件搞事情呀,你可以去找一个真真疼爱你的人,毕竟你虽然傻,可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呢!” 其实这个黑衣女子自己的年龄看上去也是不大的,却对着蚋蚋一口一个“孩子”,显得好像十分成熟的样子。 蚋蚋“哦”了一声,面色沉沉道:“我不觉得你这是夸人的话。” 黑衣女子哈哈大笑,她坐在青石上,湿漉漉的脚凭空甩了几下,没有穿鞋子,就那样直接当空浮起来。 她晃晃悠悠飘到蚋蚋身后,下巴支着蚋蚋的肩膀,大大给她来了一个拥抱。她的身体又柔软又有力道,蚋蚋只觉得自己的骨头要被揉碎了一般,但奇异的,她竟然觉得还有一些安全感。 黑衣女子忽然在她耳边抱怨道:“瞧瞧这可怜的小身板,都没几两肉,抱起来全是骨头,膈应人!” 蚋蚋尴尬的抿了抿嘴,她其实很多年没有吃过饱饭了。 黑衣女子在她肩头拍了拍,又道:“既然你又跑过来找我了,那就自然是答应帮了我,我不会让你白忙一场的。走吧,带我去见见你那位所谓的娘亲。” 虽说是让蚋蚋带路,但她已经率先向前飘走了,蚋蚋连忙回头追上,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黑衣人猛的止身回头,蚋蚋仿佛看到从那个漆黑的斗篷底下露出了一张迷幻的微笑,她听见黑衣女子欢快笑道:“你呀,就叫我白姐就好啦!” “你呀,就叫我小白姐姐就好啦!” 蚋蚋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并没有搭理她。 那黑衣女子凌空而行,赤裸着双足,如履平地一般自在。蚋蚋看着她,只觉得这人有时候像个孩童一样,走着走着就不太正经了,开始蹦蹦跳跳的,就好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她都有些怀疑能不能跟这个人合作了。 走了一会儿,黑衣女子就哭丧着声音跟蚋蚋抱怨了,她道:“小姑娘,你是不知道那个聂冷川有多坏哦!聂冷川——就是偷拿了我药引的那个人,他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 “光是麻烦也就算了,那药引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呀,一不注意可就是要出人命的呀!他只顾着自己开心快乐,却不想一下我这里还有孩子生病了,正是需要药的时候,他这样可实在是坏透了!” 蚋蚋虽然也想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潜意识里却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她只是沉默的、点着头,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会帮你把药引拿回来的!” 黑衣女子回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干脆跟蚋蚋并排走到一起,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的朝她耳朵吐气,道:“小姑娘年纪轻轻,别这么严肃嘛!你要之分,你现在帮我,可是要去做一件好事呢。你若是能成功拿到药引,那就等于亲手救了好几条跟你一样的孩子的性命,这可是能积攒下许多功德呢!” 第十章:错误认知 蚋蚋很少跟别人挨得这么近,自然也很少与别人相处的这样亲热。这位自称小白姐姐的黑衣女子今日却已经强行抱了她好多次,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太习惯。 再加上,她对功德不功德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在意,只是“要去救别人的性命,要去做一件好事”,这样的认知,让她心中觉得十分开心。 再加上,这叫事成之后…… 蚋蚋压着嗓音,小心翼翼低声问道:“若我帮了你,你真的会给我寻一个好的家庭,我会有新的家人?” 黑衣女子哈哈大笑,她轻轻在蚋蚋肩膀上拍了两下,道:“那是自然,姐姐我可舍不得像你这样聪明乖巧又伶俐的女孩子受苦。” 蚋蚋微微安了心。 可怜蚋蚋但现在都还不知道,她招惹上的究竟是个什么人。若她早知道这黑衣女子的身份,往后何至于如此凄凄惨惨…… 武家大宅。 蚋蚋和那黑衣女子具非凡人,若她们两个有意藏匿身形,那多的是办法让人看不见她们。 蚋蚋这么些年在武家直来直往惯了,做什么都是大摇大摆直接往家里走——毕竟她在这个地方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已经将这里也当成是自己的家,你看见有什么人回家还需要偷偷摸摸的吗? 她本来想带黑衣女子先去聂冷川那里,但是那女子却不依,非要先去蚋蚋娘亲哪里,给她要好好给蚋蚋讨一个公道……这给蚋蚋感动的够呛。 那妇人果然还坐在走廊上,先前蚋蚋在的时候,她还可以大杯大杯豪饮血液。现在蚋蚋人都已经走了,她自己知道喝的太快的话就又很快会没得喝了,那就只能饿肚子了,所以只得小口小口啜饮着。 看着蚋蚋走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妇人心中得意。她认为蚋蚋胆小,毕竟自幼就是被她捡回来救了一命的孩子,不管她在蚋蚋有多么过分,蚋蚋也绝对不敢离开她身边的。 她心想,蚋蚋若是能好好跟她这个做娘的道歉,那她就勉勉强强还认她做女儿,只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该受得惩罚还是要受着的,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序,什么叫做母为子纲…… 正在心里暗暗得意着思忖着,她没想到蚋蚋竟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人,浑身都罩在斗篷里,显得十分神秘。 她也没想到蚋蚋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胆子大了,竟然说都没说一声就敢往“家”里带外人了,这样岂非是在挑战她这个当母亲的权威吗? 妇人心中好像瞬间就被烧了一把火,她不等蚋蚋开口说话,整个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破口痛骂道:“你这个贱蹄子,你自己跑便跑了,我权当没养过你这么一个人,你怎么还敢往家里带生人?” 蚋蚋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接着身后的黑子女人轻柔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她便立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蚋蚋咽了咽口水,道:“娘……这是我朋友,我是回来跟你道别的……” “道别?” 妇人脸上阴晴不定,她不相信这个小贱蹄子还真敢一个人跑出去了不成。一定是在吓她,试了,这个丫头定是不想再好好待她,所以故意说出这样的话,好让她开口挽留! “是,娘亲,我以后不会再回来,我要和我这位朋友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蚋蚋小心翼翼道。 没想到这丫头出去了一趟,就被人教的心思这样深沉,是谁?定是她带回来的那个黑袍人,她一看就不是和好人! 思及此,妇人脸色更是难看,歪头朝那个黑袍人痛骂道:“你是个什么骚狐狸精,怎么竟教别人的女儿不学好!我若是你娘,都要觉得自己的脸被你给丢光了!” 她不知道黑袍人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是多么一个可怖的人,只想了自己心中快活,便不管不顾的痛骂着。 她见那黑子女子并不答话,气焰于是更加嚣张,骂道:“你自己不检点也就罢了,我那女儿可是清白人家,你可别缠着她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话没说完,忽然面色骤白,感觉身边的空气一凝,好像忽然有刺骨的冰寒从脚底下升起,她仿佛整个人陷入了淤泥潭一样,周身又粘又稠,压迫感就像一堵厚墙一样,朝她迎面袭来—— “哈哈哈哈哈,”黑衣女子忽然乐不可支,笑的腰都弯了下来,她兀自乐了一会儿,扶着蚋蚋又站直了身子,嘻嘻笑道:“现在倒又说起蚋蚋的好来了,是了,你家女儿确实是个乖巧的好孩子,可摊是她上你这样的人当老娘,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怀了身孕,富态有余的妇人正在抱着肚子抖个不停,她不知道方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只能确定那股威压跟眼前这个人是脱不了干系的。她她到底是什么人,听声音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气势?而且刚才那股怒气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你看蚋蚋那个死丫头,分明就没受半点儿影响…… “咦,你还敢瞪我,我最讨厌别人瞪我了,你再看,再看把你眼珠子给抠出来!” 黑袍女子又开口了,不过她嗓音带笑,听上去就像是和相熟的朋友开玩笑似得,一时间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威胁还是在玩闹。 妇人却被骇的立刻低下了头,看着地面,奸诈的思考着应该怎么做。 只有蚋蚋还在不明所以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还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黑袍女子突然回头对她笑道:“好蚋蚋,现在已经过了好久了,再不去我的药引就该跑了,你还是不要再这里磨蹭啦,快去帮帮我吧。我在这里把你的想法跟你娘说清楚,就会过去寻你的!” “哦哦”,蚋蚋呆愣愣的点点头,她转身要走,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欲言又止道:“小白……姐姐,我娘她胆子小,你话不要说的太重,不要吓到她……” 黑袍女子小白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应道:“你放心好了。” 妇人却眼瞳猛的一缩,惊慌失措的要过来抓她:“你不能走……臭丫头你不能走……” 黑衣女子巧妙的往里插了一脚,轻飘飘的挡在那妇人身前,伸手一推,就把她掀到一边,道:“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我还要找你说话呢!” 妇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反抗,丰腴的身子畏畏怯怯的缩在一根柱子旁边。蚋蚋抿了抿唇,深深看了一眼那妇人,最后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十一章:惨死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还没走多远,那个黑袍女人来来回回绕着她老娘走了三个圈圈。她将妇人轻轻拉出来,细心又耐心的替她将衣服理了理,然后轻声笑道:“我呢,我自己也养了很多像蚋蚋那样的小可爱,养的时间久了,也就对他们有了感情,我从来都不会虐待他们,也从来不喜欢有人虐待他们……你倒好,你这是压根不把她当人看啊!” 她的手从妇人身上慢慢上移,忽然松松搭在了妇人的脖颈上,道:“你做了我最厌恶的事,其实这件事情本来是跟我没有关系的,可是蚋蚋那孩子托我给她寻一个新的家庭,若是还把你就在这世上,这会让我很困扰。” 那妇人只觉得脑壳里气血倒流,她紧紧攥着黑怕女人的手,乞求道:“我是蚋蚋的娘啊,你不能杀我,我肚子里还有她的弟弟妹妹,蚋蚋不会让你杀我的……” “咯吧”一声,黑袍女子含笑掐断了她的喉管,不耐烦的甩甩手,低声嘟囔道:“废话这多!” 与此同时,厅堂内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奇道:“死了?” 敬畏过,也讨厌过的娘亲就这么轻轻松松被人掐断了脖子,连最后一口喘息声都憋在喉管里不上不下,死的既没有痛苦,也干脆利落。不管那黑袍女子会不会让蚋蚋知道,也不管蚋蚋内心里是想如何对待自己老娘,总之,这种从年幼时就结下孽缘,这种让她在来来回回的期待中得到了无穷痛苦的过往,总算是要画上一个句号了。 虽说琅千秋此时对聂冷川还是心有不满,觉得这个小子这些天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并且还蹬鼻子上脸,老是想尽各种办法来占她的便宜,但是此刻又不是纠结于这种事的时候。 先前存在于武家大宅的那道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妖气,此时是切切实实的突然消失了。并且那道妖气还不是自己遁离的,刚才那一瞬间细微的感觉,分明就像是从暗地里伸过来的一只手,将那仿佛只是一个嫩芽一般的妖气,“咔嚓”一声给掐断了——有人在他们之前,已经出手将寄居在武家大宅里的眼睛灭了口。 会是谁呢? 搞这么一个小妖怪,你是不是真的玩不起?虽然琅千秋很想对幕后黑手这样说,但是仔细想一想,往往那些能推动历史进步的,正是那些不怎么起眼的小人物。 也许那个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小妖怪,才是今日这场杀人宴会的主要推手呢! 琅千秋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还原了事情的真相,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好歹也没跑偏。 只是现在那个修为不高的妖怪既然已经死了,他们还是得从别的地方下手。琅千秋手腕一转,从乾坤袋自己又掏出一把香囊,样式与方才给聂冷川的香囊无二,她将那一大把香囊递给武家老爷,示意他将之分发下去,并道:“这香囊开了光,有避邪保平安的功效,而且还能防蚊驱虫,十分好用。现在宅子里不安宁,还是谨慎为妙。” 武家众人自是感激涕零,接下锦囊之后,便照着琅千秋方才说的离开了,并且还一定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 但是有人却不高兴了,聂冷川小指勾住挂在腰上的香囊甩来甩去。他方才蚊子吵的不胜其烦,琅千秋这才给了他一个香囊,本来以为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珍贵的东西,现在一看却跟市场上批发一样,流水作业,不要钱,谁都能有一个,这谁能高兴的起来。 琅千秋注意到他有点儿不对劲,于是一时间也不计较先前被他给占了便宜的事情,问道:“你怎么,脸色有点儿难看?” 聂冷川摇摇头,面上表情仍然有点儿阴郁。他当然不会在这个地方跟跟琅千秋抱怨,若是说了,岂非显的他十分小气——果然还是要等日后再慢慢说,就他们两个人,可以好好的来一番深入的灵魂交流…… 还不等聂冷川仔细幻想一下,琅千秋已经斩钉截铁道:“你没事就好,今日这事算不上什么悬疑大案,咱们速战速决,将这武家大宅收拾干净,不要再这个地方浪费时间了。” 聂冷川“哼”了一声,轻声说了一句:“当然啦,来武家报恩可是你师傅留下来的话,你当然要用心做……” 他情绪忽然转变的莫名其妙,任琅千秋愣是没听出来他话中酸里酸气的不满是从何而来的。 但是幸亏聂冷川很快转移了话题,道:“你如今想要找到吸血案的凶手,可有头绪了?” 琅千秋果然思索了片刻,摇摇头,想了想,又点头道:“死掉的那个厨子浑身的精血都被抽干了,这这不用说,定是妖物所为。但又不知道那个妖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样就有些难办了……而且,我对那个小姑娘感到很是好奇,可是,我在她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妖气。” “那不如去找她问一问?” 琅千秋点点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琅千秋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她觉得那个大了肚子的女孩一定是某个重要的线索。 天色渐沉,今天已经断断续续的发生了许多事情,现在本该是吃了宵夜就去睡觉的时间了,但是恰恰也正是这个时候,就是妖气大盛,邪魅四出,也是捉妖的大好时机。 两个人在武宅随意走着,勘测地形,具是安安静静没有说话,只能听见虫儿低鸣,还有蚊子的嗡嗡叫声,是不是就伺机过来咬你一口。 聂冷川感官灵敏,尽管身上带着防虫的锦囊,他仍是被那群飞来飞去的蚊子好的不胜烦扰。 他单手揉着额侧,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道:“我以前总是不喜欢动杀念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烦扰我都自信能控制住自己。如今才总算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有多幼稚了,这些蚊子虽然没有咬出来一个血包,道光是它们在我耳边嗡嗡一叫,我就已经忍不住要动了杀念,想要把它们全都拍死在掌心了。” 第十二章:蚊子 琅千秋“噗嗤”一声笑出来,堂堂真龙,不惧世间所有飞禽走兽,却独独被这么一群没什么灵智的小蚊子给惹得恼火,实在是有一点好玩。 她手在空中挥了两把,若有所思道:“这家宅子里的蚊子实在是多的有些奇怪了。” 聂冷川深以为然。 琅千秋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什么似得,挑眉看他道:“你方才说……你是我什么人,嗯?” 聂冷川一怔,回道:“爱人啊,有什么不对吗?” 听他这么毫不掩饰的说出来,琅千秋面上乍红乍白,但是还不等她发泄出来,聂冷川又嘟嘟囔囔的抱怨道:“我总不能说,我是你的爱龙吧?” 琅千秋一愣,有些语塞。 聂冷川又道:“你当初去寻我的时候,你可说过了,你是很稀罕我的。” 琅千秋瞪他,稀罕是稀罕,谁见了那么威风凛凛的一条巨龙不道一声稀罕呢,可“稀罕”这两个字,如何能与“爱”等而视之? “你既然喜欢我,而我又不能自称是你的‘爱龙’,因为会吓到人家,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只好变成你的‘爱人’了。” 聂冷川说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竟然让人难以反驳。 琅千秋抽着唇角讥讽道:“那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对别人说你是我的爱宠呢,这样岂不是更加贴切,更加符合实际?” 聂冷川微微叹了一口气,怜爱的看着她,轻声道:“人家会以为你是变态的,我怎么会舍得呢?” 琅千秋:“……” 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只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 琅千秋十分不服气,只觉得聂冷川这小子近日来的思辨能力实在是厉害得很,一言一语间竟然能把她堵的将她都说不出来,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还十分认同聂冷川的话,实在是、实在是…… 琅千秋十分幼稚的,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生气了。 聂冷川却见好就收,他伸手微微勾一勾琅千秋衣袖的侧摆,殷殷切切道:“你不要这么在意嘛,不过一个称呼而已,要是你乐意,我做你的爱宠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嘛……” 眼看着琅千秋脸色又有些崩坏,聂冷川连忙道:“因为现在不管怎么说,我总归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这件事情现在魔道两界都人尽皆知了,如今连人界都知道了你我的关系,你往后可千万不能抛弃我啊!” 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用这么软乎乎的态度跟她说话,琅千秋觉得自己心里头都开始荡漾了。就像是飘荡在风和日丽的汪洋海面上的一片小小舟,随着柔和的破浪晃来晃去的,一时间都飘飘然了。 琅千秋轻咳一声,做出一副严肃的正色模样,道:“那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定会想办法如你所愿的。” 聂冷川只是低声轻笑。 武士仁家的大宅其实并不难走,不像上次在桐城太守家里的那时候,那个府邸大得不得了,明明已经很谨慎了,但还是迷路了。 这回在武家宅邸,顺着那道若有若无的妖气,他们很快便进入了一条幽深的走廊。 因为天色已经很深了,武宅里也只剩下了一些昏黄的灯笼在风里吱呦呦的轻响。那灯笼只能照亮一方小小的空间,根本不能影响到这条漆黑深邃的走廊。琅千秋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怪模怪样的狐狸花灯,把那灯往天上一抛,它便晃悠悠的浮在空中,再打一个响指,那只狐狸花灯双眼和口中都冒出一团青幽幽的狐火,虽然因冷冷的,但总算将走廊的一小片地方照的明晃晃了。人走到哪里,那只狐狸花灯也就迈着四条短短的小腿跟到哪里,十分方便且具有趣味性。 聂冷川看的好玩:“这东西倒有意思。” 琅千秋深感赞同,道:“是啊,托老莲给我做的,很方便吧?” 聂冷川便怪模怪样的长长“哦”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原来如此——” 琅千秋:“……”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的。 走廊里安安静静,一眼都望不到头,只有一团狐火泛着幽幽青光,显得十分阴冷。若是寻常人走在这里怕是要被吓破胆了,总觉得这里忽然会有个什么怪物跳出来。 琅千秋低声不满道:“我最烦这种藏起来的小妖怪了……反正总会是要挨打的,不如赶紧出来,坦坦荡荡斗个痛快!” 她摸摸自己的肚皮,抱怨道:“晌午吃的撑了,现在还很不舒服,跟个妖怪打一架运动运动,消消食也是好的。” 聂冷川曲起手指,不轻不重的在琅千秋光滑的脑门上扣了一下,笑道:“女孩子家的,不要老是想着打打杀杀的。” 琅千秋瞪他:“我长这么大,跟我师傅学的就是捉妖打怪的功夫,你不让我搞,那我岂不是成废人一个了?” 聂冷川于是立刻躬身摆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道:“您请!” 闹了两声,琅千秋忽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蚊子好像少了很多?” 聂冷川点点头,不在意的回道:“估计是你给的香囊起了作用,它们闻到香囊里的药味也就不敢过来了。” 当真是这样吗?琅千秋在心里暗暗的皱眉,哪有这么简单。从刚开始一进来,武家大宅里的蚊子数量就多的不正常,一开始以为只是季节到了,再加上武宅里的花草树木实在是丰盛,这才导致家里的蚊虫众多。 但是她那香囊早前就已经给了聂冷川了,一路上虽然没有蚊虫叮咬他,但是“嗡嗡”叫来叫去的总归还是有的,让人十分不胜烦扰。 那香囊挂在聂冷川腰上那么久了,不能到现在才发挥了作用。你要说是因为香囊没什么功用,那这就更加不可能了,当着香囊是谁调的?当她琅千秋是个等人?她琅千秋亲手调制的香囊怎么可能会没有作用,动动脑子想想也没可能。 琅千秋抽抽鼻子,忽然嗅到了一阵若有若无血腥气。这股腥气虽然算不上十分重,但是却非常上头,只问到了一点点,就让人忍不住脑壳发晕,几欲作呕。她偏头看向聂冷川,却发现这厮早就已经皱着眉毛,紧紧把自己的鼻子捏起来了。 眼见着聂冷川一副随时都会被熏得晕过去的“娇弱”模样,琅千秋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忍心再批评他实在是太过娇气了。毕竟没办法嘛,龙族天生就感觉灵敏,这股子腥臭气在她自己闻起来已经是有些头晕脑胀了,更何况是嗅觉比她要灵敏的不知道多少倍的聂冷川了。 第十三章:惊慌 思及此处,琅千秋忽然伸手过去在聂冷川腰上挂着的那个香囊上捏了两把,橘皮艾草等草药的香气顿时浓郁的四溢出来,将四周的血腥臭气冲淡了不少。聂冷川觉得舒服了一点点,但仍然是嫌恶的不肯放开紧捏着鼻子的手。 越往走廊深处,那股血腥气也就越浓重。琅千秋强忍着恶心,借着狐火,在地面上仔细搜寻着。 忽然间,一抹黑影跃入眼睑,琅千秋一怔,稍微凑近点仔细一瞧,她突然间脸色大变,惨叫一声,猛的高高蹦起。聂冷川就站在她身旁,正好将她一把给抱了个满怀。 琅千秋紧紧搂着聂冷川的脖子,把头埋在他颈窝子里,都不敢抬起来,不停的抖啊抖啊抖的,连声道:“我受到了伤害啊啊啊啊啊!” 聂冷川这回惊得叫鼻子也不捂了,看琅千秋这幅样子,十分不放心道:“你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东西?” 琅千秋紧紧闭着眼睛,惨叫道:“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蚊子啊,我的眼睛要瞎了!” 聂冷川一怔,也在琅千秋方才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一片暗红的血迹,血迹一边有一只硕大的长翅黑虫,原来是一直足足有成年男性一只手掌那么巨大的给壳蚊子,就这还没算上它的翅膀,若是加上它的翅膀,只会更大。 聂冷川默默思考了一下,若是被这么大的蚊子吞上一口,那身上得起来多大一个包包。再想起被蚊子咬了以后想出来的那个包,他就忍不住奇痒难耐,觉得浑身都不太对劲。 聂冷川又看了一眼,轻声安慰琅千秋道:“不要怕,已经是死的了。” 琅千秋仍是不敢抬头,连连问道:“死了吗,那东西真的死了吗?” 聂冷川笃定道:“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琅千秋这才微微定了定心神,发现自己现在姿态不佳,捂于是立刻稍微红了红面皮子,从聂冷川身上退下来。 其实琅千秋这脸红倒不全是因为挂在聂冷川身上觉得不太好意思,她只是觉得突然间这样慌乱,实在是有失自己以往狂拽的形象。 原来这琅千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些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带毛的,不带毛的,有硬壳的,浑身软绵绵的……总之只要是虫,她就觉得害怕、犯恶心,而且这怕还不是一般的害怕,这简直都已经到了毛骨悚然的地步了——可以说,对上虫子的琅千秋,那简直就是比菜鸡还要菜。 所以方才乍见之下,突然那么大的一只蚊子跃入她的视线之中,也不怪琅千秋会大惊失色到差点儿崩坏的地步了。 绕是现在知道这只巨大的蚊子已经死了,琅千秋看它一眼,仍是觉得心中一阵一阵的有些反胃。她下意识的胡思乱量,比如这只蚊子如果没死,那突然之间如果朝着她脸飞来的时候,那琅千秋觉得自己肯定要给自己点只蜡烛了——琅千秋:卒。 聂冷川看不下去,觉得琅千秋这幅模样实在是少见的紧,哦哪里是少见,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琅千秋被吓到如此心惊胆战几乎要魂不附体的地步了。 他拍拍琅千秋的肩膀,犹豫了一下,将她往怀中带了一把,紧紧的抱了抱,然后又立刻将她放开,道:“不要怕了,那东西已经死了,又伤不到你……你且在一遍等我,那蚊子身上还残余些妖气,我很快将它检查一下。” 琅千秋白着脸,连连摇头。她被自己方才那个蚊子还活着之类的小幻想吓到了。退一万步讲,就算这只蚊子确实已经死透了,那万一还有些别的虫虫之类的可怎么办?还是不要走太远,带在聂冷川身边会比较安全一点。 她白着脸,亦步亦趋的紧紧跟在聂冷川身后,一只手还紧紧揪着聂冷川的衣摆。聂冷川只当她是吓坏了还要陪他一起检查妖物,心里头感动不已又怜爱不已,只觉得琅千秋跟平常很不一样,实在是有些可爱。 这两人的想法已经朝着两个平面奔去了,半点儿没有相接点,唉,这实在是……这可真是个美好又一厢情愿的小误会啊…… 聂冷川折了一节小树枝,蹲下身在那只巨大的蚊子身上戳了戳,还没戳两下,那蚊子的头就突然掉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那蚊子头刚掉,他就敏锐的感觉的琅千秋在身后瑟缩了一下,很是胆战心惊的样子。 聂冷川回过头,给她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道:“放心吧,这只蚊子都死透了……” 正说着,他看见琅千秋眼神一凝,忽然伸手“啪”的一声拍在他手背上,把捏着的那节树枝打掉。 聂冷川回头一看,才发现从那只断掉的虫头上涌出一股毒气,已经将树枝腐蚀大半了。 紫黑色的毒气从蚊子头上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在青幽幽的狐火之下显得阴森可怖。 琅千秋脸色惨白,到仍是行动迅速的拉着聂冷川不断后退。她把那香囊从聂冷川腰上摘下来,示意他捂着鼻子,不然还不等他被毒气,起先要被这股子腥臭气给熏得晕过去了。 聂冷川却憋着气,非要把这只香囊往琅千秋鼻子上挡,琅千秋抽空摆摆手,道:“我用不上,我有真火护体,这毒气伤不到我!” 说着,那股子毒气已经逼近身边,其中仿佛加进去了什么催化剂似得,刺激的那毒气一个劲儿的蔓延。 琅千秋此时虽然已经被那巨大的虫子给吓破了胆,但是到底专业素质还是有的。她看着那紫黑色的毒气逼近,总觉得那里头还偷偷藏了很多小虫子似得,于是一边惨叫,一边躲的飞快。 聂冷川现在状态也不太行,他被熏得晕头转向的,整个人迷迷瞪瞪的,光知道跟着琅千秋一块儿跑了。 说实话,这两个人现在都挺惨的。 琅千秋跑来跑去,虽然还十分的凄惨,但是心里头的火气却一点一点的积聚起来。 只听得她颤抖着声音,口吐一句芬芳,痛骂道:“妈个巴子!”然后勾勾手指,将那只一直尽职尽责的迈着小短腿跟在他们身后的狐狸花灯招到手边,然后咬破手指,一连三滴血抛进去,本来幽幽燃烧着的火焰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猛然腾起三丈高,转化为炽烈的火红色,然后那只小狐狸花灯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奔进毒气之中。 第十四章:汲血 加了琅千秋血的狐火就好像有如神助,气势陡增。小狐狸花灯一路向着蔓延过来的毒气中冲进去,所过之处有如狂风过境,将毒气燃烧殆尽。 琅千秋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甚至都能听到毒气被烧之后留下的“吱哩哇啦”的混乱刺耳虫鸣。 聂冷川也控制不住的大大的喘了一口气,只是还没等他那口气完完全全的喘出来,空气中残留下来的毒气就又刺激的他脸色发青。 聂冷川手一捞,将琅千秋脊背上披散下来的长发抓了满把,全部都捂在自己的口鼻上,这才慌里慌张的喘气。 琅千秋怒瞪他,聂冷川瓮声瓮气哼哼唧唧的解释道:“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臭了,你的头发香香的,救我小命!” 就算臭,你也不能抓着我的头发闻来闻去啊,你这个样子,算怎么回事!琅千秋本想像这样怒斥他,但是看着聂冷川这幅一口气半天喘不上来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就又给憋回去了。 等狐狸花灯中的狐火有变回青色的时候,那些一个劲儿往出冒的毒气也都燃烧殆尽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也总算是缓过来劲儿了。招过那只狐狸花灯慢腾腾的很在身边,两人又去找那只散发着妖气的巨大的蚊子精了。 尽管头都已经掉了,那只蚊子还是怎么看都怎么恶心。她的腹部不正常的膨大,在狐火之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看的人几欲作呕。 琅千秋忍着反胃的感觉,道:“这是一只母蚊子,应该就是不久前被人杀了的那只妖怪。” 聂冷川也道:“它腹部这么大,显然是不久前才刚吸了人血,难道王厨就是被这只妖精给杀了吗?” “你会这么想也是正常的,一般吸血的都是母蚊子,而那些母蚊子都会在孕育子嗣的时候对血的需求量特别大……” 琅千秋揉了揉额角,道:“我真不想给你讲关于虫子的事情……我说了,当时摸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怎么会觉得毛骨悚然,现在想想,她估计跟蚊子妖还是有些关系的……我现在一想起来我摸过她,就觉得心里头直犯恶心!” 聂冷川在她头上摸了两把,安慰道:“你不要是这个想法嘛,你现在又不能确定那个女孩子的真身,怎么就知道她也是一只虫妖呢,指不定她的原型还是什么可可爱爱的小动物呢。” 聂冷川把自己自认为觉得可爱的小动物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倒是方才琅千秋受到惊吓时窜进他怀里的时候,显得分外动人。 琅千秋不理会他,又道:“虽然一般认为,母蚊子在生子之前,因为要供给营养,所以会大量吸取人血,这只蚊子现在的特征倒也符合这个说法。但是我却并不认为她是直接吸血者,且不说王厨的身上并没有蚊子吸血后留下来的肿包,你看那些全都碎在身边的瓷片和这满地血迹……” “这些血显然不是这只妖精的,我认为它一定是属于‘后来者’,在此之前,一定有人先将王厨身上血吸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再带来这里给这只母蚊子妖的!” 聂冷川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个小女孩?” “这岂非是很明显的事情?发现她肚子大的时候和王厨的死亡时间相差不了多久……”琅千秋已经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她抖抖脚尖,道:“不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反正我又不会断案,就全凭着直觉来说,我认为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妖怪的女孩和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聂冷川觉得她有点儿好玩,又觉得她现在这个有点儿好笑,于是道:“可是现在这个地方余下的只有这一只蚊子的尸体,显然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就已经将这只妖怪‘杀蚊灭口’了,而那个小女孩到现在却连个人影都还没见着,你当怎么办?” 琅千秋撇了撇嘴,道:“就是想知道,到底杀了这只妖怪的是那个小姑娘还是别人?若是那个小姑娘,她既然都已经院子为这个妖怪取血了,哪有为什么还要杀掉它?可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 琅千秋脸色有点儿臭,她愤愤开口道:“若不是那个小女孩杀了妖怪,那就证明……这个宅邸里至少有两只我没有察觉到妖气的妖怪!” 这个认知琅千秋来说,简直比让她直面各种虫虫还要可怕。毕竟很妖怪打交道这可是她的老本行,如今却接连吃亏。这就好像你平时自我学习的时候特别擅长的一门功课,结果考试的时候缺德了一个下等……这件事情对人的打击未免也太大了吧。 琅千秋臭着脸,忍着恶心,又弯下腰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将那只蚊子检查了一遍。 好一会儿,她示意聂冷川找只树枝子把那蚊子的给拨开,琅千秋盯着瞧了一会,道:“这只蚊子头断的太不正常了,它是在人形的时候,被什么人直接把脖子掐断了而死的。” 其实对着一只蚊子说这样的话为妙太过好笑,若不是因为这蚊子体型大的实在是不正常,琅千秋也发现不了这个小细节。 她站起身子来,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偏过头去,平复自己因看虫太久而翻腾的脑子。 聂冷川也仔细将那蚊子妖研究一遍,十分不雅观的拿根树枝子,把那只蚊子头拨来拨去玩的不亦乐乎,道:“就算是这样,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找不到那个小姑娘了,这岂非是断了线索。” 琅千秋缓缓吐出了一口气,脸庞扭曲,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憋出来几个字:“没办法了,招魂吧。” “招魂”,意如其字,就以一个通灵能力强的人,做成一个沟通生死两届的媒介,可以将一个刚死不久的东西从阴间暂时拉回来,以满足活着的人的某些需求。 不巧,琅千秋正可以做这样一个媒介。我们知道琅千秋其人,天赋异禀,于修炼一途上天赋奇高。但所谓天才的能力,是不会只局限于一个小点的,琅千秋于通灵之术上向来也颇为擅长。这项技能可是经过她师傅琅泽盖章确认的,绝对不是糊弄人的江湖骗子。 第十五章:招魂 聂冷川一愣,立刻问道:“你要让这只蚊子上你的身?” 琅千秋脸立刻黑了:“它想得美!” 其实通灵一般有两种方法的。其一是直接请身死之魂上自己的身。这种方法对魂体来说相对会比较安全一点,死魂自己的身体已经断气或者残毁了,上了活人的身可保魂体不散,往后还是有机会可以投胎转世的。当然这种方法需要通灵之人完全掌控魂体,否则便有可能对自己的身魂皆造成损坏。 这个方法琅千秋当然不会用了,她是脑壳坏掉了才会让一直蚊子精上了自己的身,她要用的是第二种方法。 第二种通灵之法也是需要媒介的,但用的不是活人的血肉之躯,只需要随便找到一个能挂得住灵体的什么东西,将死魂勾出来附之于上即可。 一般道行不够的术士可能还需要借助一些活物,比如鸡鸡狗狗什么的,厉害的通灵之人(指的就是琅千秋)只需要用纸,稻草,或者木头简简单单搞个小人儿出来,就能将死魂附身其上了。 其实这个方法是真的很好用的,但是所招出来的魂灵因为没有血肉的滋养,所以很快就会魂飞魄散,难以进去轮回之所。这种方法用的好了可以帮上大忙,但若是用的不好,就常常会被用来做坏事。很多厉害的术士甚至可以方法来杀人,俗称——扎小人,下一个找人,在背后附上要诅咒人的姓名及生辰八字等等,就可以在无声无息中置人于死地。 对,没错,今天琅千秋要用的就是扎小人的方法——开玩笑,难道她真的会容许一只蚊子精上了她的身吗?她自己不亲手将这只蚊子精搞死已经很不错了,那里还会管它死了以后能不能入轮回的事? 琅千秋摘了几片树叶,在地上摆出一个小人儿的形状,再折一只小树枝做骨,然后支使聂冷川把那只断掉的蚊子头拿过来镇在顶上。 一切准备就绪,琅千秋在手上捏了捏,先前点狐火的时候咬破的手指还没有结疤,她愣是挤出来一颗血珠子出来。 她将血珠点在那只树叶做成的小人儿的头顶,然后从乾坤袋里掏出一盒朱砂,龙飞凤舞一般在地上画满了复杂又诡异的符咒。这符咒很是难画,画起来十分吃力,等画好了最后一笔的时候,琅千秋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变得异常惨白。 聂冷川低声问道:“很吃力吗?” 琅千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道:“不然呢?每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都要花费我的大力气,招个魂我仿佛就像去了半条命一样难受!” 聂冷川仿佛喃喃自语一般,道:“那既是这样,你又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 只是他说这话的声音放的太低,仿佛只是自问自答说给自己听的一样,琅千秋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或者说她现在就是已经听见了,但是又假装没有听见。 她将朱笔扔在一边,手上结印,口中喃喃有词,地面上放着的妖头忽然自燃起来,发出幽冷又诡异的青色火焰。 这火焰还跟小狐狸花灯中的狐火还不一样,狐火之中好歹还有温度,手伸进去指定会给烫掉一层皮。但是这突然燃起来的火苗却好像是从地狱里借出来的火种,透着阴冷的气息,仿佛你冲着它呼出一口气,那口气都会被冻得结出来冰渣子。 半晌,琅千秋忽然单手拍像地面,口中轻喝一声:“魂兮,归来——” 她说这话的语调仿佛也很奇怪,跟平常说话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你要说她调子平缓仿佛不带感情,这好像也不太对,因为她方才刚一开口,就带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那吸引的不是你的躯壳,而是你那隐藏在躯壳渗出的灵魂——很难不被她吸引。 琅千秋的脸色在魂火之下有些发青,显出一些异于常人的妖异之感。 就当她喝出那声招魂的嗓音之后,整条走廊里仿佛凭空出现一股邪风,嗖嗖的直往人骨子里刮。 有一股从地下涌上来的黑暗笼罩了这一条走廊,只有飘飘摇摇的狐火和有越燃越烈的魂火还能透着一点点光亮。 聂冷川拍了拍自己的胳膊,他觉得暂时自己现在有鳞片的话,那鳞片也定是根根竖起的,这感觉可实在是有点儿刺激。 琅千秋忽然面色一阵抽搐,她抬眼顶着某一处,似乎是非常想把脸给转过去,又要克制自己顶着前面的那东西看。 琅千秋问道:“来者何人?” 妖头上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忽然一阵扭曲,凝成一只硕大的蚊子形状。这只魂火凝成的蚊子飞来飞去,似乎非常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却被魂火紧紧相连,留在原地,哪里都飞不出去。 琅千秋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来者何人?” 她总得确认自己招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是?就算放在这里明明白白的是一只硕大的母蚊子,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完的嘛! 那只蚊妖冲着琅千秋一阵:“嗡嗡嗡嗡……” 琅千秋:“……” 琅千秋眉角不自觉的抽搐两下,道:“你还是变成人形吧,不然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而且她可没有跟一只蚊子聊天的变态习惯。 那只母蚊子的魂火颤抖了片刻,依言慢慢拉伸变长,最后化成一个在火焰里大着肚子的丰腴妇人。 不知道是因为身死的原因,或者是不想这么被琅千秋召唤出来还是怎样,那妇人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阴郁。她撇撇嘴唇,扭过头去不看琅千秋。 其实由招魂使者召唤出来的死魂都是必须要听话的,这只母蚊子妖怪方才看上去就不太乐意化作人形,还不是在琅千秋轻飘飘的一句话下乖乖照做了。是以琅千秋压根不理会她的态度恶劣,反正必定也会是有问必答,也不必担心她会作假。 实际上,她现在这样的态度倒很好,琅千秋就怕看见一只蚊子妖怪亲亲热热的跟他攀关系,你仔细想一想,做了一只蚊子的姐妹亲友,这还是一件多么让人痛苦的事情啊。 聂冷川自然也能看见这只死魂,他还眼尖的发现了这妇人脖子上被人掐断的痕迹,显然是身死之时留下来的。 第十六章:百鸣 琅千秋开始问第三遍了,道:“来者何人?” 妇人看样子十分的想翻白眼,但是无法,还是乖乖道:“我是百鸣夫人。” 百鸣夫人? 琅千秋表示没有听过,不过总会只是一个小妖怪,又不是什么大角色,不知道她的名号到也无所谓。 聂冷川在一边低声道:“问她是怎么死的。” 琅千秋点点头,道:“你为何人所害?” 百鸣夫人抬手捂着脖子,厚实的嘴唇在胖脸上撅起,阴郁的道:“是一个年轻女人,不过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琅千秋问道:“和给你送血喝的可是同一个人?” “当然不是,送血的是蚋蚋,她是我的女儿!”百鸣夫人立刻反驳否认,天空她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凄厉,痛骂道:“不过若不是因为那个小贱蹄子将那个女人带回来,我也不会被她所害!” 她将脑门往琅千秋跟前伸了伸,愤怒的指着自己的脖子给她看:“大仙您给瞧瞧,那个女人她可是直接把我脖子给拧断了的呀!她太厉害了,我不是她的对手,我一下子就被她给抓住了呀!” “你的意思是,是你女儿带人回来杀了你?” “是的呀!她将那个女人带回来了,说要给那个女人帮忙,然后就要离开我,跟她一起走了。你说说,我养的这是一个什么白眼狼牙!我辛辛苦苦将那小贱蹄子拉扯长大,她倒好,带人回来搞她老娘!” 百鸣夫人说着说着,悲(愤)从中来,面色扭曲恍若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 她凄厉嚎叫道:“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要化作厉鬼,找到蚋蚋那个死丫头,缠在她身上,啖她的血,食她的肉!”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你不久就该魂飞魄散,没机会搞你女儿了。琅千秋揉着额角,不负责任的这样想。其实还不等她问问题,这位百鸣夫人自己已经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了。 其实琅千秋觉得是有些奇怪的,她自幼没见过自己老娘,一直都是师傅拉扯长大的。但是在她心中,从小到大所幻想的“娘亲”形象却并不应该是这样的。 做娘亲的,会无限温柔,会温声细语的对待自己的子女,会关心爱护自己的孩子……那像这个百鸣夫人,一上来就口吐芬芳,不停想要自家女儿去死的? 琅千秋又问道:“蚋蚋……就是你女儿,她是专门带人回来杀你的吗?” 妇人一愣,仔细思考了一番,道:“这倒也不是……” “你仔细说一说。” 百鸣夫人脸色一阵扭曲,咬紧牙缝,看上去十分不想同琅千秋说话。但是因为琅千秋又是将她招出来的魂使,她反抗不得,于是挣扎片刻,还是丧丧开口道:“我不是打了蚋蚋嘛,那孩子可能觉得自个儿受了委屈,就发脾气说要离开,以后同那个女人过日子……那个女人穿着一切黑袍,披着巨大的斗篷,连脸都遮起来不让人看见,一眼看过去就像一团黑雾似得,感觉怪恶心的!” 这个描述……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样,具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震惊。 聂冷川扬声问道:“那个黑袍人还有什么特点,你说的再仔细一些。” 琅千秋本来想说,这个招出来的死魂只能听见魂使的声音,并不能知道聂冷川说了什么,但看到那妇人有问有答,立刻便回答起来,她就将自己的话吞进了肚子里。而且琅千秋还注意到,这位百鸣在夫人回答聂冷川的时候,显得开心多了,也比回答她提问的时候显得心甘情愿多了…… 大概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就是这么回事了,琅千秋默默的如此琢磨着。 那百鸣夫人回答聂冷川道:“那女子来的时候,因为她穿的极朴素,我又看不见她的脸,所以就额外仔细的观察了些别的……我瞧见她腰上挂着一个棍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给酸酸的,但是应该是个值钱货,毕竟她把那棍子当个宝贝似得摸来摸去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好……哦对了,那个臭女人速度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冲上来掐住了我的脖子,呜呜呜可怜我的孩儿还未出生……” 百鸣夫人说到伤心事,悲从中来,魂火凝成的眼泪轻飘飘的流出来,又化成火焰钻回脚底的妖头中去。 这个描述实在是太耳熟了,甚至连系列都对上了,不会真的这么巧吧? 这叫什么?这可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个杀了百鸣夫人的女子定然就是当初悄咪咪的擒了老莲,并且还让老莲毫无办法的黑衣人! 只是听老莲说的时候,那黑衣人对动物形态的似乎格外照顾,并不像是会肆意凌辱虐待他们的那种类型。那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让那人会突然下手杀了百鸣夫人呢?琅千秋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很有发言权,果然还是看脸的吧,有谁会不喜欢毛茸茸的小狐狸呢,又有谁看见了蚊子不想要一巴掌把它给拍死呢?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了。 琅千秋已经不想再跟这只蚊子妖废话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了不起的平板,那也就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多问一句,道:“你的女儿,蚋蚋,你知道她现在去哪里了吗,她是不是已经跟那个黑衣女子离开了?” 百鸣夫人瞥了一眼琅千秋,阴冷的惨白色眼珠子看上去十分渗人,她古怪的笑了一声,道:“那时候,蚋蚋可还没有跟她一起走呢,但是现在他们两个在没在一起,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先前听她们说,蚋蚋要去给那个女人帮忙,说是要去找一个人拿药引还是什么玩意儿,我先前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人什么事,现在却好有了一点点头绪。” 百鸣夫人嘿嘿怪笑两声,道:“两位仙师,你们来的可真是时候哇!” 琅千秋偏过头去,她已经实在不想说话了,于是发言的人自然也就变成了聂冷川。聂冷川比琅千秋好点,他就是不太能受得了味道太刺激的东西,对蚊虫一类的东西也只是觉得厌烦,并没有特别的到反胃恶心的地步。现在那只断掉的妖怪头上残余的一点点毒气也都被燃烧殆尽了,所以聂冷川也就没觉得太过煎熬。 他敛眉问道:“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妖妇只是嘿嘿坏笑,并不答话。 第十七章:过结 聂冷川于是好心的提醒道:“我劝你还是最好赶紧说了吧,不然我身边的这位可不是好说话的,你小心她一会儿打你!” 妖妇果然瑟缩一下,瞧瞧看了一眼琅千秋。 琅千秋十分不耐烦的皱着没有,已经连看都不想看那只蚊子妖一眼了。她面色冷凝,脸上沉沉如黑云压顶,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怒气,看上去果真是会揍人的样子。 百鸣夫人大着胆子道:“我如今已经身死了,现在剩在这里的也只是孤魂一个,她要如何打我?” 聂冷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可能是因为蚊子的脑壳太小,装不了多少东西,这个百鸣夫人果然是个傻的。 哪怕他不太懂招魂这种东西,也知道以琅千秋的本事,如果想要动手,那手底下一定是不会含糊的。他还是耐着性子对百鸣夫人解释道:“你想啊,我身边这位,她既然有办法能把你从地底下招上来,那自然也多的是办法让你死了也不得安宁。你何苦还要对我们有所隐瞒呢,指不定能为你报杀身之仇就是我们两个呢?” 见那妇人还是犹犹豫豫的,琅千秋终于怒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的,这只妖怪自个儿都死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磨磨蹭蹭的,怪不得妖力这么弱,也没混出个什么本事来。 她拍了聂冷川一把,沉声道:“和她费什么话,直接把她搞死算了,总归现在也听到了不少消息!” 聂冷川只会偶尔同琅千秋耍一下嘴皮子,很少会在这种小事情上同琅千秋产生争议。他对着百鸣夫人摆摆手,示意站在也没有办法了,然后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给琅千秋腾出地方。 正式这往后退的一小步刺激到了百鸣夫人,她神经质的抖了一下,魂火凝成的躯体看上去也是颤巍巍的,赶在琅千秋动手之前一声尖叫,道:“说!我都说!都说!”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道:“那你还不放麻利点儿!” 百鸣夫人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肚子,畏畏缩缩道:“那个女人掐断了我的脖子以后,我虽然身死,魂魄离体,但是却还没有离开这个地方。她没有发现我还在那里,自以为杀了我就可以安然无忧了,当着我的尸体在那里大放厥词,说什么‘哼哼,姓琅的,你当初抢我东西,我没有同你争回来,你当我是不敢吗,我只是暂时寄存在你那里,我要让你吃够苦头,我要把他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之类的话。” “把他怎么样?”琅千秋问道。 那妖妇眨眨眼,道:“我没有听她说完啊,我听她话说到了一半,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一条锁链把我缠了起来,就直接拖到地底下去了。” “你……”琅千秋简直要气死了,觉得这个蚊子精可真是太废了,偷听人家说话都还没听到重点部分,把最关键的点没有听到,这实在是…… 聂冷川顺着她的脊背轻抚了两把,安慰道:“气大伤身,再说,你同一个小妖精置什么气?没必要的。” 琅千秋急了,道:“我不是生气,我是着急,眼看着那黑衣人近在眼前,咱们的线索当然是应该越多越好!” “话是这样没错……” “敢问两位仙师,那位姓‘琅’的可是你们其中的一个?” 聂冷川话还没说完,就没那妖妇尖着嗓子给打断了。 琅千秋一眼横过去,道:“我就是那个姓琅的,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百鸣夫人嘿嘿直笑,道:“不敢不敢……小妖只是心想,那位黑子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您二位,恐怕也不是对手呀!” 她虽然面上带笑,看似十分关切,但实际上笑中满是讥讽,带着十二分的幸灾乐祸,给琅千秋看的一阵恼火。 琅千秋深吸一口气,强制和蔼道:“那个蚋蚋是你的女儿,她也是一只蚊子妖吗?” “不呀不呀,蚋蚋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原型虽然和我不同,但她确确实实也是一只妖啊!” 琅千秋含笑着点头,只要能确定是妖精,那就好办了。她深呼一口气,猛然爆喝道:“老子忍你很久了,你赶紧给老子去死吧!” 她说着,一掌猛然拍向地面,将地上摆着的那只蚊子头和树叶拼成的小人儿全都拍成碎末。阴冷幽青的魂火抽搐了两下,睡觉就化成淡淡萤火,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那百鸣夫人张着嘴巴,脸上惊恐的表情还没完全摆露出来,就已经随着魂火一同消散了——这下可跟先前被黑衣女子杀死时的不一样,这回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原先被魂火照亮了一片的走廊顿时又有一部分陷入黑暗,只有仍在在燃烧着狐火的小狐狸花灯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 聂冷川挥袖,平地卷起一阵风,将那已经变成碎末的蚊子的尸体扫到一边,然后笑道:“你方才下手可真是干净利落。” “谁让她说我们斗不过那个黑衣女子。”琅千秋轻哼一声,“长成那个样子本来就已经很不讨人欢心了,偏偏她还那么不会说话。” “她一说话,我脑子里就嗡嗡叫。”琅千秋闭着眼睛,轻轻揉了揉额角,“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现在才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聂冷川拉着她向前走了走,两人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他往身边挤了挤,两个人坐得近了点,然后伸手替她轻柔的按摩着头上穴位。 琅千秋本来下意识的就想要跳开,但她刚刚才招魂,实在是有些累了,再加上聂冷川给她摁的实在是有些舒服,于是就半推半就的由着他在脑袋上按来按去了。 因为眯着眼睛的原因,琅千秋稍微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迷迷糊糊之中,聂冷川低声道:“我本来以为是因为老莲放出了消息,那个黑衣人才找上门来,但原来,她的目标明明确确指的就是你吗?” 琅千秋轻哼一声,道:“我又不认识那人,无冤无仇的,谁知她是怎么想的。” “你不是抢了人家的东西吗?” 第十八章:傻笑 琅千秋十分愤愤,道:“我以前虽然说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被我抢过东西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是以后我师傅都给他们补偿了,这怎么着也都算是两清了吧。再说了,我可不记得我跟那个黑子女人还打过什么交道,半点儿印象都没有。” 聂冷川想了一下,道:“她现在遮着脸,你当然不知道她是谁了。你在仔细想一想,看你以前接触过的人有没有和她特征相符的?” “哎呀我告诉你,压根没可能!”琅千秋猛的直起腰,脑门都“咚”的一声撞上了聂冷川的下巴,两个人具是抬手猛揉。 琅千秋道:“我以前可从来不会找女孩子的麻烦,虽然也会有些矛盾之类的,但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只有那些世家豪门的臭小子,一个个都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似得,厉害得很,特别能给人找事!” 她得意一笑,继续道:“可你想想,我不搞他们都已经很不错了,怎么会容忍他们给我找事呢,哈哈哈哈!” 聂冷川看琅千秋笑的这么开心,他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傻乐。 笑了一阵,才将话题又扯回来,聂冷川道:“那照你这么说,你以前没同她有什么过节,那她说的你抢了她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琅千秋目光灼灼,上下将聂冷川打量一圈,反问道:“上次我们在老莲那里,他为了要引那个黑衣人出来,跑出去的诱饵是什么?” 聂冷川道:“是说跟在你身边的我,是一个奇珍异兽……” 他眼睛猛地睁大,想起来似得,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情还是跟我有关?” 见他一点就通,琅千秋奖励似得在他头上摸了两把,笑眯眯道:“你说对了,我看八成,你就是那个黑衣人口中所说的,那个被我抢走了的‘珍宝’。” “这怎么可能?” 聂冷川睁大眼睛,对于他突然变成了别人手里争夺的“珍宝”的这件事情,简直惊讶透了。 看着聂冷川罕见的摆出这样懵懂且有些无知的眼神,琅千秋觉得心里头都软软了,她笑眯眯的伸手在聂冷川下巴上搔了两下,轻哼一声,笑道:“怎么会没可能,你本来可不就是个大宝贝嘛!” “真龙之身,谁人不觊觎,便是我自己当初,也是挖空心思的想要找到你……” 聂冷川乖顺的仰着头,任由琅千秋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抚在他的下巴上。他忽然出声打断了琅千秋,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想到真龙,难道你也像那些人一样,也对龙角龙鳞龙珠感兴趣吗?” 琅千秋下意识的道:“难道真的有龙珠吗?” 眼看着聂冷川神色一黑,她连忙改口,心虚的道:“其实我当初想寻真龙,是因为在别人跟前夸下了海口。那个高星儿……你见过的,就是她搞到了一条蛟蛇,在我跟前得意洋洋。欧呦,你是没看到她那副嘴脸,给我气炸了。你知道的嘛,我这个人就是不服输,就放下话说我能找到真龙……” 琅千秋笑弯了眼,道:“我当时只是想随便说一说吓吓他们的,没想到我人品好,运气实在是不赖,竟然真的给我找到了你这条真龙!” 聂冷川嘟嘟囔囔:“我就说了嘛,我就是你的宝贝!” 琅千秋心情好,难得的没有跟他贫嘴,只道:“我方才说的话,其实很大一部分都是我自己想当然的。其实听那只妖怪说,你是我从别人手里头夺过来的,我就已经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仔细想一想,我找到真龙的过程未免也太顺利点儿了吧!” “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无缘能见到真龙一面——我这倒也不是在夸你,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你们一族实在是太神秘啦,又被大家东传西传说是浑身是宝,这样真的很吸引人。而我不过玩玩走走,只花了短短一段时间,就见到了传说中的真龙……”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我遇见的真龙还正在经历天劫,正是虚弱的时候,我无比轻易的就将真龙勾搭到了我这一方。”琅千秋顶着聂冷川,目光灼灼,眼中光华流转,道:“你说,这是不是因为我走了狗屎运呢?” 聂冷川喉结动了动,琅千秋说的兴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不自觉的靠他越来越近。她自己还没觉得,他却已经能感受到她吞吐出来的气息……是甜甜的…… “总之,你当时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见聂冷川神色恍惚,琅千秋抬手轻飘飘的在他脸上拍了一下,不疼,但是也怪响的。 聂冷川总算回过神来,他一把捉住了琅千秋放在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撤回去的手,捉着不放,还一本正经道:“当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我都忘了,不过你那时候忽悠我当你坐骑的事情,倒还记得很清楚。” 琅千秋有些尴尬的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道:“我那是平等真挚的交流,哪里有忽悠过你……你再仔细想一想,在你历天劫之前,可有发生过什么不对劲的事儿?” 聂冷川正正经经思考了片刻,道:“我那时候也是头一遭遇上天劫,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 “等等,你说你以前不知道天劫难是个什么样子。”琅千秋觉得自己发现了重要的一点,“我知道你们龙族的记忆是可以传承的,那你的意思就是,以前的那些龙,也都没有遇上过天劫吗?” 聂冷川一脸的理所当然,傲然道:“那是自然,龙族天生就是神明,压根不用像寻常凡人那样,还需要经历一番天劫才能得道。” 事实上,他觉得天劫这个东西的存在对于想要得道的人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合理的存在。与其说,天劫是检验修士修为的最后一块试金石,倒不如说它其实就是一个门槛,一道专门是为了将修士拦在门外的门槛——当初设下天劫的人,恐怕压根就不想让那些所谓的凡人修士,妖修魔修之类的得道成仙。 第十九章:安心 无论是人或是妖是魔,苦苦修炼百载千载,早已脱离了寻常的级别,可以由心所欲,随心而行,又何苦硬要费尽心思想要跻身在那个世界呢,到头来被天雷劈死,岂非太不划算了? 琅千秋顾不得从他的话里挑刺,她有些尖利的问道:“若照你的意思说,龙族天生就是神明,不用经历天劫,怎么就独独你是个例外,非要被雷劈上一劈呢?” 聂冷川果然认真思考了,就在琅千秋以为他能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的时候,他竟然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对哦……为什么天雷只劈我啊,难道我是什么天怒人怨的一条龙吗?” 琅千秋颇感无语,她本想翻一个白眼,但又觉得当着这个正在消极、有些可怜兮兮的孩子做这种不雅观的动作可能会有些不太好。于是便将白眼放在心里,改为轻咳一声,道:“这个,其实我知道龙族不用经历天劫呢,我本来以为那几道九天紫雷劈你,是因为你以前当人生活的太久了,导致天劫对你的身份有些不承认……” 聂冷川连忙道:“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琅千秋又想翻白眼了,她道:“你莫要着急,先听我说……我先前本来就是那样认为的,但是今天这件事情过后,我的想法就变了。本来嘛,真龙就是真龙,哪有什么认不认的道理,就算是做了几十年的人类,但到底还是天生的神明,天雷没道理要追着你劈的。所以我想,你当初的所挨得那顿劈,八成是人为的。” 聂冷川愣了愣,陡然愤怒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白白被雷劈了那么久?我衣服都被雷给劈完了,这也是白受的?” 琅千秋顿时有些心虚,其实聂冷川当时身上的衣服是被她的真火给烧没的,虽然他也知道这件事,但看上去也不是个记仇的,而将这笔账算在了天雷的头上。 琅千秋觉得有些好笑,她拍拍聂冷川的肩膀,示意他淡定一点点:“我现在不光怀疑那道天雷人为的,我甚至还觉得你由龙到人过得那么些年,恐怕也跟那人是脱不了关系的。” 聂冷川可太委屈了,他都快抑郁了。本来就是嘛,从上古但现在这么多年了,有哪条龙的龙生过得跟他一样憋屈? 没得到传承下来的珍宝也就算了,现在他连龙角都搞丢了,而且连飞都飞不起来,这可是实在是……惨! 他忽然反应过来,问道:“照你这意思,让我经历天劫的那个人,她就是为了故意把我搞得半死不活,好自己得利?” 他这说的还有些隐晦,琅千秋就回答的非常露骨了,她点点头,道:“如果照你原来的那个水平,她估计不好搞你,于是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歪招,让你被雷劈上一遭,动也不能动,跑也跑不得,于是也就只能乖乖做她的龙,被她驱使蹂躏了。” “噫——” 聂冷川顿时毛骨悚然,她用力捉住琅千秋的手,肯肯切切道:“那若是这样,你可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往后若是那人要来抢我,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呀!” 琅千秋点点头,给他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道:“到时候就算是抱着你大腿,我也不会让人把你抢我的!” 开玩笑!她琅某人弄到这么一条真龙可是不容易,哪有已经得手的珍宝又白白送出去的道理? 傻子才会这样干。 聂冷川于是稍稍安心了。 那个黑子女人想必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们抓住马脚,不过事情总算是有了一点点进展,这个琅千秋还是很高兴的。 左右今夜也抓不到妖怪了,两人于是准备去武家老爷给他们准备的客房里去休息了。 第二日天已经大亮,琅千秋死活起不来,美名其曰要为夜里养精蓄锐。 武老爷急得焦头烂额,不断派人来请,都被聂冷川门神似得拦住了。 知道日头高照,琅千秋才慢悠悠的爬起来,这才知道为什么武武士仁着急成这个样子。 原来作业琅千秋给的香囊不够用,武老爷体贴下人,只给自家女儿个妇人各留了一只,余下的全都发下去了。他心想自己同妇人睡在一间房里,到时候给床头上挂一只香囊,两个人都能用的上。 哪知道琅千秋给的这个香囊效果不太行,只能庇护一个人。第二日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武家夫人倒是完好无损,可他面上却红红肿肿一片狼藉,几乎被咬的体无完肤。 武老爷当时眼泪就出来了,后来一打听,府里没有分到香囊的全跟他一个下场。他顿时心里又惊又惧,只觉得这件事情是妖物作祟,往常府中便是有些蚊虫叮咬,也不过是些寻常的事情,哪里会像昨夜一样,简直变成了灾祸。 尽管知道这位琅仙师定是本领高强,但她现在却说要养精蓄锐,又不表个态,搞得他心里跟猫抓似得一阵难受。 再加上那个聂公子…… 唉,这个就更是没法提了,聂公子一眼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样子。他倒不像琅仙师那样一觉睡到大中午,一大早上就醒来了。 可是他醒来之后,本来安安稳稳在院子里练功,却看到了有侍女去要去请琅仙师起床。嚯,这下倒好,这位聂公子也不练功了,他把那位侍女请走之后,就像个门神……啊不,就像个煞神似得站在门口。 他黑着脸守在琅仙师门口,就好像生怕有人要进去害她一样严谨,连一只蚊子都不放进去。尽管长了那么一张能迷惑小姑娘的俊俏相貌,但满府的姑娘家还是没有一个再敢上去请琅千秋起床的了。 最后还是武家小姐武梅儿实在是心疼父亲,武士仁脸上的红肿不似普通蚊虫叮咬,痒上一阵儿也就过去了。脸上的伤口又疼有养,他控制不住自己上手在面上抓了几把,不一会儿脸上便全都破了皮,看上去血迹淋淋,十分骇人。 一开始是请了大夫看的,但是那些大夫来了家里之后,具是具是无能为力,全都叹着气摇头离开了。 第二十章:鳞片 眼看着父亲如此受苦,武梅儿咬紧牙关,便朝着一脸冷漠的聂冷川走过去了。 家里出了这种事情,武梅儿心里头当然也不好受,但即便是满面愁容,她也依旧是风姿绰约,姿态典雅万千。 寻常男人看着这么一个眼眶通红的美人儿估计连心都要软化了,但聂冷川他自己就已经是绝色,是难得一见的仙人之姿,自然不将这些凡色放入眼里。他一颗石头心,现在只想护着琅千秋,希望琅千秋的睡眠时光不会被人给打扰了。 武梅儿微微一福神,楚楚动人,轻声道:“聂公子,家父实在是病痛难耐,我做儿女的看了,实在是心里难受,您看……能不能请琅仙师出手相助?” 她话音未落,心里悲伤,眼中已经氤氲出两团盈盈泪光,端的是美人落泪,让人赏心悦目又心中怜爱。但是聂冷川却半点儿都不动摇,只是缓缓摇头,道:“她昨夜与妖物相斗,实在是耗费了些精力,我不想让她累着了。” 武梅儿眼中泪珠簌簌而下,她看聂冷川态度如此坚决,心知无望,悲愤之下,腿脚一软竟然直接拜倒在地。 她本不是这样娇弱女子,从小饱读诗书、精通文史,心里头应该是已经锻炼的十分坚韧。但到底,她从小在父母膝下想长大,他们将她捧得掌心里的明珠一般,把疼与爱豆毫无保留的给了她,从未让她受过半点儿委屈,如今见父亲受苦受难,她做女儿的心里头又怎么会觉得好受,只觉得如同利刃剜心,生疼。 这么一个姑娘家突然泪流满面的拜倒在脚下,聂冷川倒是吓了一跳。他也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真龙从古至今都在接受别人的顶礼膜拜,这个凡人小姑娘便是俯首帖耳的趴在地上大拜,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受不了的。 聂冷川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他觉得这个姑娘跪在地上哭成这个样子好像跟他有点儿关系,这是在是有些渗人。 他连忙跳开两步,沉声道:“你先起来。” 莫看他现在这幅强做镇定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已经慌得一批了。 但是武梅儿只是伏在地上,“呜呜呜”兀自痛哭流涕(实际上美人落泪是很好看的,但是聂冷川这块木头品味不出来),半点儿不搭理聂冷川。 现在躺在地上痛苦打滚的要是只是一个男人,聂冷川估计就会直接上手把他给扯起来,顺便给他脸上狠狠的来上一拳,痛骂他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 但是现在这里的本来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不说聂冷川不能太过粗暴,他甚至都不想碰到她,更别说温温柔柔的搀扶她起来了。 但是这搞得聂冷川更是惊慌了。 为了把自己从这种窘迫解救出来,聂冷川几乎没做踌躇,就心一横眼一闭,隐在袖中的手上银光一闪,就多了以前光洁美丽的银色鳞片。 他将龙鳞捏在指间,稍微拔高了一点声音,道:“你别再哭了——我救你爹!” 后面这四个字果真很有效果,武梅儿一怔,泪眼朦胧的抬起头,似乎是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抽抽噎噎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一言九鼎。” 聂冷川想赶紧把这个祸害送走,她一直在这里哭哭哭,琅千秋都该睡不好了。 武梅儿果然立刻止声不再哭了,她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因为太过着急,起来的时候还一脚踩在裙子上,摔了一个屁股墩。 聂冷川当然不会去扶,他只是等武梅儿爬起来之后,默默将自己的龙鳞递过去。 看着掌心里静静躺着的这么一枚小小的鳞片,虽然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但是这么个小东西当真会有用吗? 武梅儿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怕聂冷川会慌骗于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聂冷川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她面上的怀疑,为了赶紧能把这位大小姐请走,仍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枚鳞片有奇效,你带回去之后,磨成粉末化于水中敷面,想必你父亲面上的恶疾就该好了。” 看聂冷川说的如此笃定,武梅儿心上的忧虑也散了。她珍而重之的捧着龙鳞,眼神晶亮,道:“家中还有许多人面上生疮,不知……” 聂冷川连连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这鳞片乃是从神物身上取下,能得一片十分不易,你当是搞批发吗?” 开玩笑,这府里脸上生疮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每个人都给一枚鳞片的话,他就该斑秃了。 武梅儿于是满脸可惜,但仍是重重一拜。 正在这时候,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琅千秋满脸倦容的走出来。其实她睡眠很浅的,只一点点微小的声音就能将她从睡眠中唤醒。这些人在门外闹了这么长时间,她如何还能不被吵醒,只是因为昨夜招魂,便是睡过一觉醒来之后,浑身上下仍是疲软的好像散架了一般,到现在才微微恢复过来。 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一对吵人睡觉的狗(?)男女,人任谁都摆不出一副好脸色出来。尤其还是在看见了聂冷川温温柔柔的把自己的鳞片交给了那个小姑娘,姑娘柔身拜谢,粉面含羞,这可真是……(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 看着这两个人拉拉扯扯纠缠不休(?),琅千秋心中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她皱着眉头在聂冷川和武梅儿身上扫过,面上黑云阵阵,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大概是她现在这幅样子看起来真的是有些凶,武梅儿被吓得一抖,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上鳞片,往后退了两步。 琅千秋眉头眉头皱的更紧了,心想我又不会抢你东西,你倒是躲个什么? 武梅儿很快反应过来,对着琅千秋一个福身,道:“琅仙师,家父和府上小仆昨夜被妖物所伤,现在身上全都溃烂了,疼痛难忍,还请您前去设法解救。” 她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但其实她心里头却是有些埋怨琅千秋的,毕竟若不是她给的香囊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她父亲现在也不会如此痛苦……尽管知道有这个想法实在是不应该,但眼睁睁看着父亲受苦的武梅儿仍是对琅千秋有些芥蒂的。 第二十一章:探妖 琅千秋却没有应声,她只是神色不善的扫了一眼聂冷川,觉得现在怎么看他都不太顺眼。 生气了还这么好看?聂冷川没反应过来,呆愣愣的这样想。 “把鳞片给我。”琅千秋沉声开口道。 武梅儿又瑟缩了一下,有些不太情愿,毕竟这个东西可能会救了她爹呢。 琅千秋抿了抿唇,道:“这枚鳞片便是给了你也是用不了的……稍后我洗漱过后,自然会去探望武先生,你不必忧心。” 武梅儿仍是有些犹豫,她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琅仙师……家父真的很需要这枚鳞片,你……” 琅千秋逼近一步,已经伸出了手,不耐烦的开口道:“拿来。”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被琅千秋这样神色不善且气势强大的人稍微压上一压,就觉得连呼吸都恐惧的要臣服了。 所以尽管不情不愿,武梅儿仍是把鳞片乖乖帝递了过去。 琅千秋接了鳞片,看了不看便丢进乾坤袋了,随意照顾道:“行了,武小姐,你先回去吧,等我洗漱完毕,随后就到。” 既然琅千秋已经这样说了,那再待着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抱着对琅千秋的期待,武小姐扭头离开了。 只是还不等武梅儿走远,聂冷川便飞快的缠上来,眼中一片亮晶晶的,问道:“为什么不让我把鳞片给她,你不喜欢?” 琅千秋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费力把自己还没有散去的起床气给压下去,道:“我有时候真是不知道你脑子是什么东西做的……龙鳞这东西能随便给一个凡人吗,便是我今天让武梅儿把这鳞片拿走,她又能做什么?难道你能指着一群凡人把你的鳞片磨成粉末吗?你自己动动脑子好不好?” 聂冷川:“……” 琅千秋一连三个问句,聂冷川简直粉委屈。 他是为了不让武梅儿在这里纠缠,又怕打扰到琅千秋休息,才没怎么多想,就把鳞片给了武梅儿的,哪里知道好心办坏事,如今倒成了他的不是了。 聂冷川沉默了一小会儿,也自己委屈了一小会儿,琅千秋都以为他可能都要耍脾气不说话了,聂冷川却低低开口道:“那……怎么办,他们被妖物伤着了,总不能放着不管。” 琅千秋点点头,道:“我在屋子里听到你们说的了……一会儿我就过去看看。” 聂冷川连忙道:“我也去!” 等琅千秋洗漱完毕,去内堂看武家老爷的时候,他已经不堪忍受痛痒,吃了药昏睡过去了。武夫人和武梅儿具是守在武士仁身边,面容憔悴不看,又惊又怕的,看上去状态十分糟糕。 一看到琅千秋和聂冷川过来了,两个人具是迫切的迎上来,殷殷切切的同他们讲些武士仁的症状之类的话,看上去甚至都好像直接想把她们拉到床前去给武士仁瞧病。 琅千秋轻声细语好脾气的抚慰了武家两人,她和聂冷川跟着武夫人走进内室,看见武士仁便是昏睡过去了,也仍是满脸的痛苦难耐。 他面上、手上凡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都密密麻麻升满了红肿小疮,有的已经溃烂了,大部分都被抓出了道道的红肿血痕,看上去十分渗人。 琅千秋从乾坤袋里找出一只薄薄的“福安木片”,这东西是从福安树上摘下来的,主要就是探知人的福寿安康。拿这福安木钱片在伤口上一试,能知道这伤口是不是恶性的,有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会不会有痊愈的可能……总之,就很方便就对了。 聂冷川捏着福安木片,把它轻轻在武士仁面上的疮口上碰了碰,想接触的地方便陡然冒起淡淡一层黑色的妖气。因为并不算的上是很厉害,所以黑气也是淡淡的,不敏感的人几乎都看不出来。 那黑气刚一沾到琅千秋的指间,就被她一把捉住,在指间揉成一个小团,丢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将这黑气看的明白清楚,武梅儿和武夫人不过都是普通凡人,哪里能看出来其中玄妙。她们只能看到琅千秋似乎很是嫌弃的样子,拿着一节木头在她家老爷(父亲)脸上戳来戳去的,实在是有些讨厌。但因为还要仰仗琅千秋除妖除孽,所以一时间也就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所幸琅千秋很快就知道这是什么病症了——不过简简单单只是蚊虫叮咬罢了。 那百鸣夫人自己本就是一直只能化成人形的蚊子精,虽然在琅千秋和聂冷川眼里看来,她实在是弱的一匹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妖精,但是在同样属蚊子类,但是却连化形都不会的小妖精们看起来,百鸣夫人可能就是属于那种很厉害的类型了。 据琅千秋推断,这群小蚊子精估计全都聚集在百鸣夫人麾下,平时受她约束管辖,受她节制。百鸣夫人既然将整个武府的人都看作是她自己的口粮,那那些小蚊子精们自然也就不敢动了。 而自打百鸣夫人身死以后,小蚊子精们失去了顶头老板的控制,一时间面对着这么多的新鲜人体,就好像是入了无人看管的宴席的叫花子,自然会难以自制,敞开了肚子大吃大喝——这也是为什么,就是突然在一夜之间,武家大宅里没有分到香囊的人身上全都出现了蚊虫叮咬的痕迹。 因为毕竟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妖怪所为,那自然就比寻常蚊子要凶狠的多。叮出来的包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就和妖毒也没什么差别了。 琅千秋让武家夫人把昨夜的香囊拿过来给她瞧上一瞧,武夫人便慌里慌张的从床头上一把将香囊袋子扯下来。 其实香囊里装的药材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也确确实实能防住蚊虫不被叮咬,否则如今的武夫人和武梅儿也不会端端正正、半点儿无事的站在这里了。 这香囊是以前师傅做了许多,留在琅千秋的乾坤袋自己防虫的,但因为时间久远,虽然仍旧灵气未散,但也只能勉勉强强只护住一个人了。 琅千秋问道:“你们昨夜休息的时候,这只香囊是放在哪里的?” 第二十二章:交谈 武夫人惶惶道:“就……就挂在我们床头上啊……” 琅千秋耐心解释道:“我指的是,这个香囊具体是挂在你们两人中谁的脑门上的?” “噢噢,”武夫人明白了,“昨夜老爷嫌弃香囊中药香气太过厚重,他实在是不太习惯,于是就将香囊挂在我床边的帐上……” 琅千秋心下了然,这香囊上灵力本就已经是为时间的流逝的原因,已经很少微渐了。能护的住一个武夫人已属不易,武家老爷自然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正想着,那武老爷又满脸痛苦的悠悠转醒。武夫人和武梅儿两人立刻围上去,关切的询问着。但是眉头紧皱着,不能舒展开来,似乎难受的难以自持,他只能哀哀的嚎叫着:“疼啊,疼啊,痒……” 他伸出手似乎又想在脸上抓挠,聂冷川眼疾手快,立刻将她制住。 琅千秋伸手从香囊里掏出来一把仔仔细细切好的药材,手上使了巧劲,在掌心里把那些药材全都捏碎成末,然后薄薄在武士仁身上露在外面的疮口上撒了一层。她想了想,担心武士仁觉得难受,会伸手挠痒,于是一指戳在他颈间。可怜武家老爷才刚醒,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又被琅千秋一指头给戳晕过去了……这一指头的力量恐怕要比他方才吃的药效果要好的多,至少不会醒的这样快了。 琅千秋偏头对武夫人道:“你们找几个人,先把武先生照看上,一会儿脸上着了药,应该会更加痛痒难耐。让人看着他,不要往脸上抓挠,否则会不利于恢复。” 武夫人连声应下。 听得父亲还要受苦,武梅儿心中也更是难受,她双眼中泪眼婆娑,焦急表态道:“娘,就让我来照顾着父亲吧。府中下人手粗,我担心他们会照料不周……” 还不等武夫人回话,琅千秋已经一口拒绝道:“不行!若是你父亲到时候发作了,你万一怜惜,会不会给他抓挠的机会还另说。就算你能狠下心来让他受一时之苦,但是单是到他发作那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难受的失去了理智,你女子长力不去男子,也定是难以控制住他的。” 武梅儿十分不服气,道:“你怎知我不行?” 琅千秋并不回答,只是对着武夫人道:“到时候将药给配好之后,还请夫人寻上两个有力量的男子,照看着武先生,千万不能让他再往脸上抓了。” 武夫人一个深宅妇人,现在已经完全慌了神,自己也对这种事情拿不定个主意来。方才武梅儿出声提议的时候,她本就已经想将这件事情给应下来了,现在琅千秋一否决,她便开始两头摇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琅千秋施施然转身,道:“若是我眼力还算不错的话,武小姐你平日里,应该是属于那种常待在闺房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类型吧?你看你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又没做过什么力气活,平日里也不多加锻炼,瘦成这个样子,身上这二两肌肉也绵软无力……我斗胆说上一句,您到底是凭什么说能控制住令堂的?若说是因为那所谓的父女亲情,那我看您还是歇着吧!” 真是毫不留情面啊…… 聂冷川心中十分感叹,看来琅千秋这丫头平日里对他还算客气的了……没脸见武梅儿大小姐已经被她连珠炮似得一番话,说的都面色惨白,摇摇欲坠了吗? 武梅儿这个本是“胸藏文墨怀若谷,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大小姐,却愣是被琅千秋说着嘴唇颤抖,我见犹怜。她狠狠一咬下唇,偏过头去,好一会儿才问道:“那我不插手父亲的治疗,我只是来照顾他,这总是可以的吧?” 琅千秋微笑道:“武小姐拳拳孝心感天动地,你做女儿的照顾父亲也是理所应当,我若是连这个都阻拦了你,岂非也太过冷漠了。” 武梅儿没有回她,心想你现在这个态度就已经够冷漠了。 将一切都交代清楚了,琅千秋这才让武夫人拿来纸笔,写了几味药材,吩咐人去抓药了。 再加上昨夜在武家宅子里捉了妖怪,这按照惯例是要带主人家去看看,还要将往后的注意事项给吩咐了的。琅千秋觉得麻烦,本来不想去,但是转念一想,武士仁现在倒下了,家里头只剩下两个柔柔弱弱,又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女子,她就免不了担心再有什么脏东西,趁着家中阳气不旺盛,趁机来捣乱了……这样一想,她还真就不太放心了。 眼看着因为家中的顶梁柱倒下了,武夫人已然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看样子就算给她把事情交代好了,应该也免不了要出些纰漏。而这位武梅儿武小姐,虽然今天来一直是哭哭啼啼肿着一双金鱼眼,但父亲病重成这样样子,她心中悲,想来也能有所理解。 再加上从昨日看来,这位大小姐为人处事也算得上是干净利落,也算得上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琅千秋和聂冷川便带着她往昨夜招魂的地方走了一趟。 今日风和日丽,曲折蜿蜒的走廊里,日头斜斜的照射进来半片,显得廊中建筑更是错落有致。 武梅儿四下里看了看,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狐疑道:“这里哪有什么妖物,你们莫不是在骗我?” 琅千秋一愣,还是聂冷川在她腰上轻轻戳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那只蚊子妖生前既然有意隐藏自己,躲躲藏藏的在这家宅邸里过了那么多年,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人类看不见她,现在她已经身具灭了,就在这里的也只有残留下来的妖气,寻常人便更是看不见了。 琅千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自言自语道:“倒是把这件事情都给忘了……” 她出手如闪电,忽然在武梅儿脑后轻轻拍了一巴掌,没用多少力气,但仍是打的她往前一个趔趄。武梅儿抬头怒视她,道:“你这是做什……” 她话还没说完,眼眶便猛的睁大,整个人已经僵硬在了原地。 第二十三章:现场 琅千秋轻声问道:“现在看见了没?” 她方才其实是往武梅儿脑门后头贴了一张符纸,这效果就跟来了一个天眼似得,寻常见不到的灵怪之类现在就尽数都会出现在眼前。琅千秋以往跟着师傅一起降妖除魔的时候,这种事情倒是没少干。现在已经许多年没有再往普通人身上贴过符纸了,免不了有些手生,竟然都没有收住力道。 她和聂冷川两个人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他们两个对这种场面见得多了,自然觉得无所谓。但是武梅儿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自然觉得难以接受。 她现在还呆愣在那里,面色发青,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就好像是有一张精妙绝伦的障眼画被从眼前突然揭去了一般,所余下来的真实往往都有丑恶到会让人恐惧反胃的感觉。 好像一睡觉连阳光也消失了。 走廊里剩下的都是黑紫色的、让人觉得仿佛要窒息一般的奇怪气体。到处都是血迹和断肢百骸(其实倒没这么严重,只是武梅儿这孩子被吓惨了),还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可怕的虫子的尸体…… 这一切都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场面的武梅儿来说,实在是受到了一种巨大的冲击。就算没有真实的经历过这个场面,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心脏都纠结在了一起,就好像被一只可怖的巨手狠狠攥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爆似得…… 琅千秋把人家给下了一个大跳,现在倒是像模像样的开口道:“昨夜事出匆忙,没来的及整理现场,还望见谅。” 她话音刚落,聂冷川就很上道的打了一个响指,平地里便飞起来一阵骤风,巧妙的绕过了三个人,将走廊中的满片污浊全都吹散在了阳光之下,吹了个干干净净。 看着武梅儿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面色不太好的样子,琅千秋体贴道:“武小姐,要不你还是缓缓,回去休息一下,稍后我在仔细同你讲讲注意事项?” 闻言,武梅儿轻轻吐出来一口气,虽然还是面色难看,但却强忍着道:“不用了,琅仙师,您还是尽早告诉我吧,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再让府里有人受伤了。” 她先前本来还是有些怀疑且轻视琅千秋能力的。 因为琅千秋看上去也不过是个跟她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姑娘,又生的这般样貌,还时常目中无人,眼睛仿佛长在头顶上,骄傲得很……这样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就就是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仗着姿色恃宠而骄,被人惯坏了,她哪里像是一个有本事的仙门人物? 可方才这一遭,才算是真真让她开了眼界。琅仙师方才不过往她脑后拍了一下,她眼前所见的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感情琅千秋你还把符纸在人家脑袋后头贴着呢,让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看这种东西不太合适吧?),原来琅仙师她通常打交道的,都是这种看上去又恶心又可怕的东西吗? 琅仙师从小到大,应该吃了很多苦吧? 短短时间,武梅儿看琅千秋的眼神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琅千秋上手在武梅儿脑后轻轻摸了一把,武梅儿眼前所见的世界立刻又变回来了。这个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天地,才是她所生活的世界……尽管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黑暗,那也会有像琅仙师这样的人出手替他们解决困难…… 这陡然之间的变化,让武梅儿又是好一阵的恍惚。 琅千秋其实怪无语的,觉得这位大小姐的情感世界可真是丰富多变,这才过了多久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由恐惧,关怀,感慨……等等,走了一遭了。 她毫不客气打断武梅儿内心世界的波动,掏了一张符咒给她,示意她贴在家门之上。又叮嘱她这条走廊今日之后在夜里都要挂上明灯,之前一个月,在夜间不能从这里走人云云之类的话。 武梅儿珍而重之的用力点头。 其实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因为这家的地理位置其实很是优越,一般的阴邪之物就很难从这个地方得到充足的养分来修炼。是以都过了这么久,这家宅中原本有的这只蚊子精本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厉害的角色。 但到底也是出了一条人命的,琅千秋把符纸交给他们,也不过是送个心安罢了。 所谓挂明灯,其实就是因为昨夜在这里办事的时候,乌漆墨黑一片,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实在是不太房方便。这武家老爷也怪抠搜的,这么大家业,给走廊里连个灯都舍不得挂…… 所谓禁行人,不就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正是蚊虫出没高发季节嘛,这走廊两边具是花草树木,更易藏蚊,但时候给咬的满脸大包,又该哭天喊地、求神拜佛了…… 总之,将事情都跟武梅儿交代清楚了,琅千秋觉得这位大小姐的办事能力应该也不差,于是便悄悄放下心来。 事后,聂冷川调笑她,道:“你可真是个操心的命!” 琅千秋摸摸脸旁,挑眉问道:“咦,我有吗?” “可不是嘛,这武家本来都要安安全全,没什么大事了,愣是让你给关切的处处叮嘱。” 琅千秋“嗨”了一声,十分感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亡师以前交代下来话,我不仔细的照着他说的做了,总觉的心里头十分不安。” 聂冷川于是就变得酸溜溜的。 聂冷川又问道:“那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一看到人家武家小姐,就好像不那么和蔼可亲了呢?” 琅千秋有一次挑眉问道:“咦,我有吗?” 聂冷川很是笃定的点头。 其实琅千秋现在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并不像以前那样,就是个刺儿头。只要是不搞得她心里特别不舒服的,她也都能勉勉强强的摆出一张客客气气的笑脸应付。 但是聂冷川可注意到了,对着武梅儿的时候,琅千秋不是黑着一张脸,就是面无表情,便是笑了,也是一副怪模怪样的神态,反正好像也不是多么高兴的样子。 第二十四章:寻妖 琅千秋于是也认认真真的思考了一番,突然间恍然大悟道:“噢噢,一定是因为那个!因为她吵到我睡觉了嘛,我起床气很重的!” 聂冷川于是就变得郁闷了。 琅千秋自觉的找到了正确的答案,也不纠结了,也觉得畅快了。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这些反常,不过都是当时看见了捏在武梅儿手间的那枚龙鳞所致呀! 托武夫人找的药材很快全都买回来了,整整齐齐摆在琅千秋的院子里。 其实这倒也不是专门用来治蚊子包的,不过就是一类简单的解毒药剂罢了,是当年从师傅那里拿的方子,小小蚊毒自然不在话下。 仔仔细细的将药全都制好,派发下去,也花了很多时间,天色已近傍晚。 琅千秋慢悠悠的伸了一个懒腰,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要僵硬了。 聂冷川早已经在旁边的小厨房给她热好了饭菜,简单吃过之后,再稍作休整,晚上可要有的忙了。 聂冷川问她道:“先前你我两人都已经接触过那个叫蚋蚋的女孩子,可都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我们连她的妖气都感觉不到,要怎么才能找到她呢?” 琅千秋也觉得稀奇,她行走妖魔界折磨多年,向来五官敏锐,六感灵实,还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稀奇事。一个活生生的妖怪就站在她眼前,她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竟还让那妖怪从她手里溜走了,这实在是…… 琅千秋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既然已经确定了那个蚋蚋是妖怪,那就一定有迹可循,我就不相信她一点儿妖气都没有!” 其实,蚋蚋还真是没有妖气。 她站在人堆里,你也不会发现她有什么不同。你甚至也只会想,这个小姑娘瘦骨嶙峋的,看着就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饱饭的样子,实在是可怜。 她自己心里头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这是她难堪的过去,同时也是她的优势所在。 蚋蚋有时候会心血来潮,在寻常人跟前现出自己的身形。毫无例外的,几乎每一次她都能从那些人眼中看到怜爱的神色。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隐藏里利爪的小猫,先毫不费力的从他们身边过得怜悯与宠爱,然后又会毫不留情的伸出利爪,狠狠叫他们抓的头破血流。 尽管她自己的原形远不如猫咪那样柔软与多情,但是这也并不妨碍她这样想自己。 她是妖怪,妖怪从来都比人类要自由的多。 这百年来,她所为之心动的也就只有那所谓的亲情了。 有时候会觉得人类很弱,寿命又短,体能又差,随便一点点小伤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可就是这样的人类,却有着许多她们妖怪从来都没有的东西。 她很羡慕武梅儿。 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了这个认知了。 那个女孩是很平常的。平常的身体,平常的能力,连那张脸,放到妖界,也是在平常不过的样子了。可蚋蚋却觉得,武梅儿她万千宠爱于一身。 武梅儿有的东西,大概是她穷尽一生也不会拥有的存在了,蚋蚋有时候会这样想。 她偶尔也会幻想自己能从母亲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得到一丝丝让人心动的怜爱,可这也确确实实不过只是幻想罢了。 只盼望着今日娘亲的心情能好一些,不会在打她了,这就已经是幸甚至极的事情了。 娘亲是严厉禁止在武家人跟前现出身形了,她实在是太怕人类了。仰仗着人类的血液而活,却又不得不时时刻刻都提防着他们。 但是蚋蚋却很喜欢在武梅儿跟前露一露脸,她渴望着武梅儿的生活,期待着自己的娘亲会在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她的父母亲一样。 看见武梅儿生活的这样的幸福,蚋蚋有时候心中会有一些奇怪的感受。她是故意在她跟前露脸的,就是好让她晓得,你看你生活的这样幸福安乐,可是你的家中还有些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呐。 她就是想让武梅儿心中膈应,好胖武梅儿觉得不舒服,觉得难受……她潜意识的,还会幻想武梅儿会因此而怜悯她,就像画本里说的那样,武梅儿会和她做好姐妹,会把自己的父亲和娘亲介绍给她认识,然后他们就会像对待自己亲生女儿那样来对待她,这样也许她也能拥有一个全新的、幸福的家庭…… 可是她绝不会抛下她自己的娘亲,武梅儿也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有人说,羡慕是嫉妒的先决条件。 蚋蚋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嫉妒武梅儿,她只是想变成武梅儿罢了。 蚋蚋能感觉到今天来武家大宅里的那两位仙师是很厉害的人物。往日她出门猎食的时候,都是会惯常的隐匿身形,她又变了这座城镇中的大大小小的地方,若非自己刻意现出身形,不然就从来没有人能看见她。 可昨天却与往常不同。 昨天她出门的时候是着急了些,但是隐匿的术法却丝毫都没有紊乱。可那两个人却仍是一眼就看见了她,那么自然而然,就好像天生能看破一切妖障。 那时候蚋蚋其实是有些暗自心惊的,她不知道这两人的目标是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否会做出一些对娘亲不利的事情…… 万幸,他们虽然看见了她的身形,却好像并没有瞧破她的妖气。只有那个叫做琅千秋的女人感觉实在是敏锐了些。 可那又怎样,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隐匿妖气的术法天生圆满,任谁都堪破不了……那个自称为“小白”的女人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她的么? “小白”并不简单,她见到“小白”的第一眼,就能从她身上察觉道一股危险的气息——尽管他隐藏的很好,可那种气息,是凌驾于她们这种小妖之上的。 蚋蚋毫不怀疑,若非是因为她还有一点儿利用价值,那高高在上的“小白”估计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所谓利用与被利用,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不可否认,“小白”实在是有些能蛊惑人心的能力,她也确确实实被说动了,有一个会爱她疼她的新家庭,这是何等的诱惑力啊。 蚋蚋心动了。 第二十五章:生死两茫茫 她把“小白”带回去给娘亲看了,她希望“小白”能劝服娘亲能够放她离开。 而相应的,她也会想尽办法实现“小白”的愿望,替她拿到药引——从那两位看上去就很是厉害的仙师身上。 她去找琅千秋和聂冷川了,实际上,这两个人真的根本就不用找,他们因为那个死掉的人留了下来,想要帮助武家老爷找到杀人凶手。 这多可笑,明明他们现在都在寻找着彼此,可是却不能直接露面相见。 尽管还不知道她的本身是一只妖怪,但是他们却已经猜出来她就是杀人凶手。若是她就这样露面的话,估计当场就会被他们擒住,连反抗都不能,就会被直接杀死。 对自己的能力有几斤几两,蚋蚋还是心知肚明的。 她巧妙的化作原形,远远的就吊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天色已经渐沉,将要到来的那片黑夜即将就是她的主场地。蚋蚋信心满满。 这两位仙师在跟武家老爷交谈的时候,忽然面色一变,不知道察觉到了什么,齐齐道:“死了?!” 死了? 什么死了?是谁死了? 蚋蚋茫茫然跟在他们身后,很是不解迷茫。 眼看着他们安顿好了武家众人之后,就立刻动身不知道往哪里去了,蚋蚋也连忙跟上。 只是因为她变回了原形,小小的一只,飞的实在是太慢。 她跟了一截路,发展竟然越走越熟悉……他们究竟要去哪里? 没有等她看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聂冷川和琅千秋已经大步流星的走到前面去了——她跟丢了。 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和这条平日里走了千百回的路,蚋蚋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一股漆黑阴冷的恐惧感从她心中陡然升起。 谁死了?到底死的人是谁?他们到底察觉到了什么? 若她现在还是人形,她的面色就一定会因为惊惧而紧张的面色发白,但她现出了原形,那么无论恐慌也是看不出来的。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已经不能再磨蹭了,她得要赶紧跟过去,她要亲眼去证实,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想是否是真的。 天色已经黑沉沉了,等蚋蚋赶到的时候,琅千秋已经完成招魂了。 看着阴青色魂火中那个熟悉的身形,蚋蚋简直心中震荡的不知道说什么的好。她只能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躯壳,将自己藏在柱子后面,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妖气,不让颤抖泄露一分一毫。 娘亲死了娘亲死了娘亲死了娘亲死了……娘亲死了! 是谁?是谁! 是不是这两个人杀了娘亲,她要杀了他们,替娘亲报仇! …… 得先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幸,蚋蚋不能算是一个蠢人,她心中烧着的那把火很快的冷静了下来,隐藏在暗处小心的窥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听着他们在哪里毫不客气的鄙夷的询问着娘亲,对娘亲颐指气使。 越听越是难过,越听越是心惊。 原来即便死了,在娘亲你的心里,我也只是一个贱种吗?蚋蚋其实是了然的,她早知道自己在娘亲心中的地位不是吗? 只是娘亲她……是被那个“小白”所害的? 她就知道!这个“小白”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个小白,有些谁都琢磨不了的起畸曲性格。 她一边利用她去取聂冷川的血,另一边却毫不犹豫的杀了她的娘亲…… 蚋蚋说不出来心中这是什么感觉,即是难过,又是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愤怒。 最后,琅千秋下了狠手,一掌将娘亲的魂火拍的四散。尽管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心中仍隐隐有一个感觉,娘亲她,现在是真的魂飞魄散了。 蚋蚋死死未咬紧了牙关,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息。 娘啊,娘啊…… 都已经是死魂了,你连这样一个魂魄都不放过吗?你这位仙师真是好狠毒的心肠。蚋蚋心肠寸断,几乎恶毒的这样想。 总有一天,她总有一天…… 这个此处的灵气太过撕心裂肺,多待一时,仿佛连她自己也会被击碎似得。蚋蚋不好在此地过多逗留,她看了看自家娘亲早已经溃散的魂火,狠狠咬住嘴唇,匆匆离去。 可她便是离开了又能去哪里?以往将武家大宅当自己的家,也只是因为有娘亲还在这里。现在娘亲已去,她又能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之处呢? 几乎不用多想,蚋蚋扭头奔向远方,她的杀母仇人,此刻还留在那片丛林之中。 可她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她的对手,那个人,她轻而易举的就能将她的小命掌控于手中。 深林,深蓝色的夜幕之中,几点星子深深的镶嵌在空中,弯弯的冷月高高悬挂,显得清冷而又魅惑。 那个女人又像白日里那样悠闲的坐在溪边的青石上。 她好像也并不畏惧夜里的溪水冰寒刺骨,光滑白嫩的小脚儿轻飘飘的踩在水里,玩的悠闲又自在。 蚋蚋本来应该是带着一腔怒意过去的,但是当她的杀母仇人近在眼前的时候,她心中却不可避免的涌上一股恐惧感。 理智告诉她,不能太过放肆,不然今夜死的人又会多上一个…… 黑衣女子没有回头,就知道身后多了一个人影。她脚在溪水中踩出水花好好溅起,愉悦道:“你来啦?” 蚋蚋低声应道:“我是来了……” 黑衣女子欢快的回过头来,道:“那么,你是见到了聂冷川他们吗?” “见是见到了……” “哈哈,我就知道只有你可以!”她看上去十分高兴的样子,单手轻飘飘的在水里一勾,捉住了一尾肥大的、还在不断挣扎的鱼。她奖励似得把那只鱼往前伸了伸,笑道:“你可真是厉害,我请你吃鱼啊……” 蚋蚋攥紧了手指,沉默的将头垂下去。 黑袍女子这才像恍然间想起来了似得,道:“哦哦,我明白啦,你肚子饿的时候,只能饮生血不是?害,这也有点儿太可怜了吧!世间珍馐美味千千万万,你却只能与血液打交道,岂非太过可惜了……” “你……”黑袍女子心情显然不错,还在侃侃而谈,蚋蚋已经皱着眉头,完全听不下去了。她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觉得自己嗓子仿佛像是被浆糊粘起来了一样,难以发生。 但也正是这短短的一个字,就立刻将黑子女子的话给打断了,她悄悄偏头,若不是斗篷之下一片漆黑,不然这个样子倒还真是显得十分天真童趣。 第二十六章:难成夙愿 蚋蚋指甲刺进了掌心,干巴巴的开口道:“我知道,你……你杀了我娘亲!” 她喉咙间就像是含了一块棉花球似得,咽,咽不下去;咳,也咳不出来。那棉花干巴巴的堵在喉咙口里,让她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缺水而死了。 “嗤——” 黑衣女子手上指甲突然暴涨,猛的插进那条鱼中,方才还活蹦乱跳、在她手间不断挣扎的肥鱼现在只能间歇性的抽搐两下,显然已经死了。 殷红色的血迹顺着她的手心手背潺潺淌下,流进黑袍的袖间,很快便没了踪迹。她将两片薄薄的鱼鳍扯下,伸长的指甲轻轻松松就将那尾鱼开膛破肚,将内脏尽数拉出来,当做垃圾似得丢尽了水中。 蚋蚋不由自主盯着黑衣女子手间那条鱼惨白的眼珠子看,她想,若是现在能看见黑衣女子脸的话,那她此时定是面无表情,一脸冷漠的。也许那黑袍女子还在阴毒盯着自己瞧,随时随地便能突然爆起,就像杀死那条鱼般的,轻轻松松也能取她的性命…… 那条鱼每在黑衣女子手中一抽搐,蚋蚋便也跟着神经质的一抖。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蚋蚋只觉得自己周身血液的流动都慢了许多。 “你怎么会知道?”黑衣女子似是并不在意,轻飘飘的开口。 蚋蚋一抖,愣愣开口道:“我……我自己看见的。” “自己看见的?”女子嗤笑一声,道:“我动手的时候可是专门挑你离开之后,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自己半路上又偷偷的折回来了?” 说话间,她已经将那条鱼料理干净了,锋利如刀的指甲轻轻松松撕下来一片雪白的鱼肉,并不在乎是生是熟,就将那鱼肉递进漆黑的斗篷深处,不一会儿,便传出来轻轻的咀嚼声。 蚋蚋即是慌张、又是悲伤的摇头,道:“我……我是偷偷跟着聂冷川他们一起看到的。他身边那个叫做琅千秋的仙师会使用招魂之术,他们将我娘的魂魄唤了出来,我是听我娘亲口说的,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听她这样说,黑衣女子倒是不怒反笑了,她悠闲的将手上的生鱼片喂进嘴里,一边自如开口道:“那么你待如何,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确确实实动手杀了你老娘,那你是想要替她报仇,也要来杀一杀我吗?” 蚋蚋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周身血液都从头顶流到了脚底,上半身几乎僵硬成一团。尽管心中有这样想过,但她显然开不了口。 黑袍女子轻笑着指出来这个事实,道:“你杀不了我,你无论如何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自己心知肚明。” 蚋蚋心头满是苦涩,她当然知道黑衣女子说的不是空话。 黑袍女子的嗓音兔突然变低沉而又蛊惑,她扔掉了手上那只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骨头的鱼身,将手洗的干干净净,然后白皙纤细的手指有意无意的在蚋蚋眼前晃来晃去,道:“那么,既然是你做不到的事情,你又何必非要空想。我杀那个妖怪,实属迫不得已,你自小到大,她从来没给过你好脸色看,也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女儿对待。你若同她还纠纠缠缠牵扯不清,往后如何能找到你真正的归宿?你不如将目光方长远点,早知道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蚋蚋愣愣的想,哪里是为了她好,不过各有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你可想明白了?” 黑衣女子细看蚋蚋神色,试探着问道。 蚋蚋满脸乖顺的点头,道:“我都明白了。” 黑衣女子当然十分满意,她自觉的蚋蚋这个姑娘从小到大,在那只母蚊子精跟前吃了许多苦,应该同她没有多深的感情才对,不然,也不会同她做这样的交易,一心想要找一个真正的,所谓的“家庭”。 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又问道:“你偷偷跟着他们看见了招魂,那你可被他们发现了?” 蚋蚋摇头道:“那个琅千秋,后来一掌震碎了我娘的魂火,给了她一个魂飞魄散,让她往后,永生永世都不能再重新转世了。” 黑衣人口中“啧啧”感叹,道:“人人只道妖魔没有一颗慈爱心,他们都将我等视之为异类,人人得而诛之,哪里知道他们自己本身才最是凶狠毒辣的了……” “蚋蚋,好姑娘——你到时候替我取了聂冷川的血液,将来有一日,我定会杀了他们,替你娘亲报仇,替你与过去,彻彻底底做一个了断!” 听一听,听一听,这话说的是有多么的漂亮!说的是何等的冠冕堂皇!明明是她自己杀了人,这样一番话下来,好像倒成了别人的过错了。 蚋蚋捏紧了手指,微笑着应下。干瘦枯黄的面颊上荡出来浅浅两个梨涡,任谁看见了这个笑,都会觉得这个孩子可真是心思纯良,哪里能想得到此刻隐藏在她心中的滔天恨意呢?黑袍女子“小白”,毁了她母亲魂火的琅千秋,这两个人她都不会放过! 虽然她现在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可是等着瞧吧,终有一日,她会把她们都踩在脚底! 你该问了,为什么百鸣夫人如此狠毒的对待蚋蚋,蚋蚋却还是执拗的想要为她报仇呢?因为她救过蚋蚋的命,就算她从来都没有把蚋蚋当做亲女儿看过,可蚋蚋是个死心眼,就算是想要重新开始一个新的家庭,那从前的娘亲难道就不会再认了吗?当然不可能! 蚋蚋啊蚋蚋,你可不就是这样一个狡猾又痴傻的小妖怪么! 因此尽管这黑衣女子如此精明,但仍然对蚋蚋的态度十分满意。 她笑眯眯的称赞道:“好孩子……” 蚋蚋来口问道:“为什么你会选中我?” 这个问题简直是问到了点子上,尽管看不到黑袍女子的脸,但大概也能猜得出来,她此刻定是目光灼灼。她忽然伸手紧紧抓着蚋蚋的肩膀,殷切道:“只因为你是蚋蚋,你可是蚋蚋啊!” 蚋蚋:“……” 蚋蚋颇有些无语,但是无论她在怎么追问,黑袍女子已经不肯在透漏一丝一毫了。 “聂冷川他是个坏人吗?你说他抢走了你的药引?” 蚋蚋又开口问道。 黑袍女子对答如流:“自然。不但聂冷川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更不是个好东西。我悉心栽培了许久的东西,原本正好端端的放在那里,他们两个小贼倒好,二话不说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就把我的药引子给拿走了。后来我去问他们要,他们非但不给,而且还讲我打伤,实在是可恨!” 第二十七章:苦夜时分 她说的这些话里真真假假俱存,只要稍微脑子转的灵光一点的人,自然能想通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可蚋蚋此时初初丧母,又在黑袍女子的刻意威胁之下,脑子里早已经晕头转向,哪里还能分辨她说的话是真是假呢? 可怜聂冷川和琅千秋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别人莫名其妙的安上了一个“小贼”的名号。 夜幕沉沉如水,黑女子放柔了声音,道:“蚋蚋,好蚋蚋,你快点儿休息一下吧。养足了精神,等到明天的夜里,那才是你真正的主场,到那时你的猎物自然难逃你掌心!” “良田美地卖了,高楼大厦拆了,娇妻美妾跑了,狐皮袍子当了……” 戏台之上,那个吐血花脸的老生咿咿呀呀唱着,台下高朋满座,一拍叫好。 为了给家里去邪,也为了替武家老爷祈福保平安,武夫人查人去外头请了戏班子,回来已经不停歇的唱了两个钟头了。 尽管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但是来听戏捧场的人也依旧不少,十分的热闹。 民间传说,据说在家里闹鬼的时候,请上一个戏班子,好好的唱上几出大戏,具有驱鬼除邪的作用,据说可以将恶鬼吓跑。实际上这个方法在郎千秋看来没谱儿的很,而且五家老爷明明是为妖怪所害,又不是撞见了鬼。这样,请班子来家里唱戏就显得更说不过去了。但因为这是人家的私事,又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她也不好意思多嘴说些什么。 琅千秋一边乐呵呵地在戏台子下凑热闹,一边还跟你冷穿在嘀嘀咕咕,道:“你说这个武夫人,自家男人都受伤成那样了,她还有闲心在家里头听戏!” 聂冷川小心护着琅千秋的周围,不让密密麻麻的人群挤压到她。他稍稍抬高了声音,道:“总归这种事情也跟你我没多大的关系,咱们只要能将那只小妖怪抓住就行……今夜人这么多,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现身了?” “哼,”琅千秋好似半点儿也不着急,道,“她今夜若是不来,那岂非是浪费了这么一个大好机会?你我明日一大早便要动身,若真是像百鸣夫人说的那样,那个黑衣女子是冲着我们来的,那她今夜肯定会有动作!” 百鸣夫人的女儿,那个叫做“蚋蚋”的女孩子,身上一点儿妖气都没有。琅千秋没发现还情有可原,可连聂冷川都没有认出来她的真实身份,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百鸣夫人的死魂是由琅千秋召唤出来的,是绝不会欺瞒于她的,既然这样……琅千秋的好胜心倒是被激起来了。 她们察觉不到蚋蚋的妖气,这其实是有些麻烦的,若是那只小妖怪悄无声息的前来,那他们两个连反应的时间都不多,这可不是琅千秋所希望的。 所以琅千秋决定请外援。 她所谓的外援,并不是那种厉害的玄门高手或是什么的(实际上,她想请也是请不来的,她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糊弄一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武家老爷还可以,若真是对上了玄门中人,估计也只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结果)。很多年前,琅千秋还十分年幼的时候,她的灵力还不像现在这样磅礴而稳定,虽然小小年纪变已经崭露头角,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会时灵时不灵的,很是麻烦。 当时师傅皱着没有研究了半天,最后轻飘飘的感叹道:“鸡肋啊!” 明明有着最好的修炼根骨,但是灵力却时常会断片,实在是鸡肋。 但师傅他老人家当然不会就这样放弃了琅千秋,与妖鬼相斗的时候从来也不会让她闲着。 为了不让琅千秋那条稚嫩的小命这样早早的交代了,师傅不眠不休好几个日夜,一直在炼器室里闭关,最终做成了一个十分具有创新意义的宝贝——访妖录。 其实主要的功能很简单的,就是给那些灵力不足、或者没有能力发现妖怪的小年轻们做的一个强力外挂,好让他们能够及时掌握妖怪的动向。 有这种能力的灵宝玄门中不知凡几,但是师傅做的这个却与寻常的有些区别。 首先,范围更广,使用更灵敏,灵力更稳定这些寻常的优势就放而不提了。 琅千秋师傅做的这个“访妖录”,就像是一本普通的紫皮书一般,但是翻开第一页之后,内里却是大有乾坤。随着使用者的心念一动,只要是最近见过的妖怪,哪怕是只有一面之缘,那它的名字、原形、能力、等级……等等一系列情报就会化作文字,整整齐齐的出现在书上…… 这个功能不可谓不厉害了,有了这本“访妖录”简直就可以说是掌握了第一手资料,走在了捉妖前沿啊!这个灵宝问世之后,引发了同门师兄弟们的一阵眼红,但是琅千秋却十分不屑,觉得像这一类的东西顶多也就起一个辅助作用,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实力的。 琅千秋说到做到,果然,等后来她的灵力十分稳定之后,这本让众人争相眼红的“访妖录”就被琅千秋长长久久的丢在乾坤袋子里蒙尘去了,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了。 但是这回,单凭着琅千秋她自己的本事显然是不足以发展蚋蚋的踪迹的。她不想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于是就只好在乾坤袋子里翻了又翻,终于让“访妖录”又重见天日了。 乾坤袋中的时光并不流转,看着同旧时丝毫未变的那本紫皮书,琅千秋心中思绪万千。 因为长大了一点,心态也变得成熟了,现在虽然依旧觉得这种东西只能打个辅助,并不应该完完全全的依靠于灵宝。但是心中却十分赞叹师傅手艺之精妙。 师傅他真的是很厉害的,他好像什么都会,什么都懂,琅千秋从幼时开始总是崇拜着他,仰望着他……当了师傅这么多年的弟子,学到的却只是一些皮毛,她可真不是一个好徒弟啊,琅千秋在心里这样想。 没能把凤鸣山发扬光大也就罢了,如今还落得一个人人喊打的境地……而且这么大人了,连一只小妖怪都发现不了,还得依靠师傅当年留给幼时自己的小玩具……师傅泉下若是有灵,知道了这些事情,恐怕都会气的从地下跳出来狠狠敲她的头。 琅千秋越想越低沉了,她觉得自己这么些年,好像确实没给师傅干出什么争光的事,便是寻到了传说中的真龙,也随时都面临着会被别人抢走的风险。 第二十八章:警报 “这个能查出来蚋蚋在哪里吗?” 聂冷川指着紫皮书问道。 琅千秋却对着他龇牙咧嘴,道:“你若是敢跟着别人跑了,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聂冷川:“……” 聂冷川一脸莫名其妙。 琅千秋丧气的摆摆手,道:“我犯病了,我瞎说的,你就当没听见!” 聂冷川却道:“若是有人想让我跟她走,你不应该打断我的腿,而应该和我一起打断那个人的腿才对!” 看着满脸认真的聂冷川,琅千秋只觉得心里头塞塞的,简直都想“嘤嘤嘤”了——但由于这个行为由琅千秋琅做出来,令人发指,于是只好作罢。 许久没有摸过“访妖录”的外皮了,琅千秋心中有些激动,她深呼一口气,强作镇定的翻开了第一页。 心念一动,想到那时候和蚋蚋在街上的初接触。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蚋蚋是妖怪呢,只觉得摸到小姑娘这个的一瞬间,简直让人毛骨悚然的紧。现在想来,那股异样的感觉,恐怕就是她摸到虫子时的正常反应了吧……法宝随心而动,翻开之后,原本空无一字的书页上忽然覆盖了一层浅淡的银光,光芒过后,一张干瘦枯黄,好像从来都没有吃过饱饭的一张脸就出现在了纸上,正是蚋蚋。 “是她!”聂冷川低呼一声,很是新奇的样子。 随着银光剥落,一些浅淡的字体也逐渐显示出来,琅千秋和聂冷川两颗脑袋连忙凑到一起,仔细去看: 姓名:蚋蚋 种族:妖 原型:蚋 能力:…… 正在思考“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看见了“能力”这两个字,琅千秋连忙屏住了呼吸,知道这才是重头戏。 哪知道天不遂人愿,银光急促的闪烁了几下,忽然如流水一般尽数消散而去,书页上一阵空白。 突然从书中又冒出来一片刺眼的红光,等那阵红光散去,凝成几个硕大的字体,道: 警告!警告! 信号不足! 无法访问! 琅千秋:“……” 聂冷川:“……” 聂冷川伸直了妖,最后下了结论,道:“可真是……鸡肋啊!” 得,他倒是把师傅当年批评琅千秋的话,原原本本的用在了这里。 “访妖录”以前了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中情况,琅千秋不信这个邪,把书本好好举起,来来回回的走来走去,又忍不住在“访妖录”上派来拍啊去,但得到的仍是四个大字:无法访问! 她仔细琢磨着:“许是……离那个叫做蚋蚋的小妖怪有些远,等到时候她找上门来了,走的近了,‘访妖录’自然就会察觉了……先不说这个,你知道‘蚋’到底是个什么妖怪吗?” 她本来以为蚋蚋是那百鸣夫人的女儿,应该也就是个蚊子妖之类的,今天看了之后才知道不是,但是她具体也说不出来“蚋”到底是个什么妖怪。 聂冷川也不太清楚,他琢磨着,道:“应该也是那种会吸血类的小虫子吧……” 若是这样倒还好,聂冷川身上有她给的香囊,里头灵力可是她亲手灌进去的,跟送给武家众人那种快过期了的次等货了不一样。 而且以聂冷川的身份,所有对他抱有恶意的兽类妖怪应该都不能伤到他分毫……蚊子,应该年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动物吧? 总之,因为手里头多了一件还挺好用的灵宝(至少这个灵宝还能捉住蚋蚋的妖气,比他们自己厉害多了),琅千秋和聂冷川总算暂时解决的一装愁心事。接下来,就等深夜来临,妖怪蚋蚋安耐不住,自然会来自投罗网,到那时,“访妖录”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说什么“信号不足”了。 傍晚时分,武夫人请来的戏班子早早就搭了台,咿咿呀呀的唱了半天。琅千秋和聂冷川混迹在人群中,也跟着凑热闹。 因为武家大宅尚且妖气未净,琅千秋担心这些人也会沦为家里那些小蚊子精的口下之食,她干脆配了药,让府里的下人仔仔细细的全都撒在了各个角落。 这回总不会在出事了吧?琅千秋心想,若是这回仔细准备了,还有人被蚊子妖所咬而中妖毒,那她琅千秋的名头也都该丢掉了。 是夜,戏台子的灯光发出昏黄温暖的色彩,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天地。尽管很多原本都在听戏的人都因夜而坚持不下去了,做鸟兽散,但是武夫人却觉得夜里才是妖魔鬼怪这类腌臜东西的出没高峰期,因此除了大价钱,不许他们停下来,非要不间断的唱上一整夜,直到大天亮。 从头到尾都坚持坐在那里的只有琅千秋和聂冷川,连武家夫人自己都只撑不下去,早早回房去歇息了。 琅千秋却因为那种难以言喻的责任心,非要一直在岗位上坚持到最后一刻,一定要等到那个蚋蚋和黑衣女子不可。 其实说实话,琅千秋这个样子是有私心的。她从小到大这么长长久久的人生中,几乎是一直奋斗在捉妖的最前线。除了在年幼时分灵力不稳定,导致偶尔会发现不了妖怪以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类型的妖怪。 太稀奇了! 且不说这个妖怪面黄肌瘦,混的如此落魄以外,她还特别想知道,这个蚋蚋到底是使了什么样的妖术,才能让她和聂冷川具是发现不了她的原身的? 再加上那个黑衣女子,那可是连老莲都被玩弄于掌心的人物。而且面对老莲那样的妖界绝色、天地尤物,那个黑子女人竟然光是因为他吃的太多了,养活不起来,这么一个可笑的原因就把老莲给“抛弃”了,对于这一点,琅千秋不可谓不服气。 而且,对于这么一个具有潜在危险的人物,他们竟然连她身形、相貌、能力、目的……一概不晓,这明摆着是会被她玩弄于掌心的节奏啊! 琅千秋当然不能忍。 今夜大好机会,万万不能错过。 夏日的深夜还是有些冷的,琅千秋和聂冷川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的样子,浑身半点儿灵力都不带。他们都穿着单衣,聂冷川觉得倒还没什么,琅千秋胳膊上却已经被凉风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默默打了一个寒战,忍不住抬手在自己胳膊上搓了两把。忽然觉得剪头一暖,原来是聂冷川把自己的外袍解下来了,当头罩在了她身上。 黑色的外衣看上去十分暖和,很能挡风的样子。琅千秋忍不住在袖口处搓了搓,十分煞风景的道:“我不冷,就是有点儿激动。” 第二十九章:等候良久 聂冷川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但整个人仍是十分挺拔的立在那里,光是这样都有种难以言喻的贵气。 他偏着头并没有看琅千秋,琅千秋却眼尖的发现他耳朵根子都红了。只见他唇角抿了抿,强硬道:“费什么话,给你了你穿上就是!” 琅千秋“噗嗤”一声笑了,道:“得,看你这这样,好像我不穿你都要打我似的,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聂冷川嘴角又动了动,似乎是弯出来了一个微妙的小小的弧度,他道:“这就对了……总归买这些衣服花的全都是你的钱,你自己说要把我以后(的衣服)都包养了的。” 琅千秋悚然大惊:“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聂冷川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过来,道:“不是当初你把我的衣服给烧了,然后带着我去打劫了妖界的衣服铺子,说以后我的衣服全都交给你买了吗?” 这话她倒是真的说过,琅千秋恍然大悟,悄悄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你以后说话说清楚一点好不好,这样我承受不住的。” 聂冷川还正想说什么,忽然眉头一皱,“啪”的一声种种呼在自己脸上。用力过猛,声音清脆,他脸上几乎立刻就出现了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琅千秋吓了一跳,道:“你这是做什么?”总不能听了她说的话,生气到自己揍自己吧? 聂冷川好看的眉头紧紧皱起,质问道:“你撒的药是不是没有效果?” 见他竟然敢质疑自己的业务能力,琅千秋立刻就不乐意了,道:“怎么可能,我个人工作干了这么多年了,总不可能在这一步出了岔子!” 聂冷川又是“啪”的一声拍在自己脖子上,皱眉道:“那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蚊子飞来飞去的想要咬我?” 琅千秋本想反唇相讥,说些“谁让你闻上去香喷喷的”之类的话调笑他,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却不受控制的直接浮现在了她脑海当中。琅千秋的眼睛猛然瞪大…… 与此同时,她收在袖间的“访妖录”忽然自动浮现出来。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翻至“蚋妖”那一页,发出刺目可怖的红光,有一道尖锐的生响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几乎要刺破了琅千秋和聂冷川的耳膜—— “目标出现!目标出现!目标出现!” 琅千秋和琅千秋迅速转换状态,她一连在周围打出好几个符箓,将两人团团围住。 她怎么一开始就没有想到呢,蚋蚋那个妖怪,分明也就是和吸血的蚊虫一类的妖怪。她撒在武家大宅里的药能防得住那些普通的小蚊子精,却防不住蚋蚋啊。 “访妖录”就漂浮在空中,端端的在与琅千秋视线齐平的地方。她抽空扫了一眼,和白日类似,一层浅淡银光浮现之后,一个个浅色的文字逐个浮现,就像是漂浮在书页上一般,晃晃悠悠的。 姓名:蚋蚋 种族:妖 原型:蚋 和先前所不同的是,可能是因为距离妖怪近了,所以“访妖录”上竟然还出现了一个新的栏目:“原形”。 琅千秋下意识的头皮发麻,觉得接下来很有可能跟先前的百鸣夫人一样,出现在书页上的是一只巨大蚊子妖。 她环顾四周,想要自己先找找看,但是且不说她本来就捕捉不到蚋蚋的妖气,光是蚋蚋现在化成了原形,尽管在“访妖录”上用一个小红点儿标注了她的方位,但是放到现实环境中,她原形那么小小的一点,也是很难找到的。 聂冷川轻声道:“不行,我也找不到。” 琅千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叹道:“天要亡我!” 然后下定了决心,强行逼迫自己偏过头,在“原形”那一栏上看了一眼。 所幸,蚋蚋的原形并不像百鸣夫人那样狰狞可怖,但琅千秋仍是止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那是一只有着大眼睛和小触角的小虫,长着两片薄纱似得翅膀,通体黑色,密密麻麻的毛足看的琅千秋冷汗直冒。 心里头大概知道这个蚋蚋到底长了个什么样子,琅千秋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扭头冲着聂冷川喊道:“那个蚋蚋,她并不是蚊子,她小的很,在这样乌漆墨黑的环境下是捉不到她的!” 聂冷川颇感郁闷,堂堂神龙,第一次在这么小一只虫子跟前吃了瘪。 琅千秋又道:“你要提防着,这小妖怪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的能力在她跟前用不上,你要仔细着别让她把你咬上一口。” 追捕与狩猎,这就像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游戏。 谁是被狩猎者? 琅千秋和聂冷川以往从来都是现在强者一方,向来都是狩猎别人。这次他们也依旧是强者,可是却被一只小小的吸血飞虫当成了目标。 黑袍女子说的不错的,夜里确实是蚋蚋的天下。光线昏暗的夜里,很多人都会变得束手束脚,而蚋蚋则不同,她的眼睛在夜里清晰的发亮。 她以原型隐在暗处,看聂冷川和琅千秋只是慌乱了一瞬,便立刻重新肃整起来了,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 但其实她今夜的目标只有聂冷川。 从黑衣女子口中得知,聂冷川就是残害她家里人的元凶,若不是聂冷川抢了她的药引,她家里的两个小朋友又怎么会一病不起?由此可见,他当真与那些歧视妖物的伪君子是一个模样。 蚋蚋在心里不住的像这样提醒自己,她其实不得不这样做,她需要一个理由来给自己的仇人帮忙。她知道黑袍女子的手段,也知道自己的小命就被她掐在手上。她也不是没想过反抗,只是既然已经知道必死无疑,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她只能将目标放在聂冷川身上,聂冷川的能力她多多少少也能察觉出来的。她自己虽然实力很弱,大概也就是属于炮灰的那种类型,可她到底怎么说也都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废柴,否则那黑衣女子也不会找上她了。 若是非得同他们两个人相斗,那么二者选其一,她选择搞聂冷川。 打架是很简单的,无非是是输是赢的问题,而她只需要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正当理由”。比如说聂冷川他盗药引残害生灵一类的话,总之就是意思聂冷川不是一个好东西,对他动手也是天道所需云云……这样,蚋蚋的理由就能十分充足了。 再加上,蚋蚋还因自家老娘的身死魂灭,而记了一笔账在他们头上,这样,她对聂冷川和琅千秋动手,心里就更是多了一股冲劲。 聂冷川肤色是那种好似透着微光的冷白色,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之下,她也能看见深埋皮肤之下的浅青色的血管。 蚋蚋情不自禁喉间一动,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饥渴。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都能闻到那股魅惑的血香,真龙血的诱惑,有着何等磨人的吸引力。 作为一只以血为生的妖,蚋蚋很难抵抗这样的吸引力。若不是对聂冷川和她自己的实力都大约有所估摸,她此时定是恨不得直接幻化出人形,啃咬他的皮肤,刺破他的血管,吮吸他的鲜血…… 她强做镇定,小心翼翼的再三确认自己的气息是否已经隐藏妥当。她知道琅千秋手里有寻妖的法器,但她却并不十分担心,总归她现出了原形,只要不刻意在他们眼前晃来晃去,他们也很难能亲手捉住她。 蚋蚋不愿再等了,她顺着阴影处小心翼翼的飞过去,十分成功的没有被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发现。 从聂冷川的发丝间找到隐蔽点,瞅准那颜色浅淡的、青紫的血管,呷了一口—— 先前不被聂冷川和琅千秋发现已属于例外,若是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之下,被只小虫子狠狠咬了一口还发现不了的话,那聂冷川的这个真龙也就该不用做了。 脖间微微一痛的时候,他便提掌拍了过去,心中感叹千防万防还是被这小妖怪咬了一口。掌风所致,隐隐含着道道银光。 第三十章:所谓弱者 蚋蚋本来不甚在意,但那掌风甚至都刺的她背甲发痛。她连忙狼狈的闪身想要躲在一旁,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便是已经飞起来了,也仍是被削掉了一只翅膀,没了翅膀,蚋蚋在半空中扑腾两下之后立刻掉在了地上。 在落地的一瞬间,蚋蚋变回人形,狼狈的在地上打滚,半边身子血淋淋的,已经断了一只胳膊,痛苦的嚎叫。 先前寻妖的时候本来是悄无声息的,几乎没有掀起半点儿风浪,现在却突然掉下来一个浑身血迹的人影,原本还在咿咿呀呀唱着戏的各位角儿,顿时惊慌失措全都做了鸟兽散。 聂冷川和琅千秋也是惊了一跳,也没想到突然之间就把蚋蚋的一条胳膊给卸了下来。 虽然知道她是一个刚不久前才杀了人的妖怪,而且原形还是那样的一只小虫子,琅千秋巴不得能一巴掌拍死它。但是当蚋蚋化成人形的时候,看上去就是一个年纪不大,但是骨瘦如柴,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吃苦的小姑娘……蚋蚋的形象太有欺骗性了,以至于琅千秋他们一看见她,就下意识的将她摆在一个弱者的地位。 而就在这一瞬间,蚋蚋突然腾空而起,飞快的向阴暗处夺去。 琅千秋当然不会让她如愿,她一掌拍在地面上,看似轻飘飘的掌心中却蕴含着强大的内劲。轰鸣一声响,厚重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立刻裂出道道痕迹。 蚋蚋跑不快了,她很难保持平衡,地面一动,她也跟着站立不稳扑倒在地。 琅千秋扬声叫道:“你乱跑什么!”跑来跑去的,很满意捉到啊! 蚋蚋从小市井里长大的滑头性子,她当然不会乖乖听琅千秋的话站住,一边跑,一边还骂道:“你们这些奸人,我不跑,难道等着被你们捉住侮辱吗?” 琅千秋:“……” 聂冷川:“……” 这什么跟什么,谁是奸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们现在每天都乐于助人、天天向上,怎么就变成奸人了? 好容易站稳了,蚋蚋也不磨蹭,一边慌张跑路,一边撕了一节布带子,简单束紧了臂上的伤口。 琅千秋手上动了动,还是默默将手放了下去,道:“我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想起来她的原形,还是你上吧。” 尤其是这个样子,总觉得像是他们欺负了人似的。这次他们来这里捉妖,小打小闹,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似的。 聂冷川看她一看,默默无语,还是飞快抬脚追了上去。 毕竟就算看起来再弱,只要杀过人,那这只妖怪就是不该存在于世。 蚋蚋脚程算不得快,她和聂冷川始一对上,就明显处于下风。被聂冷川逼迫的无所遁形。 蚋蚋难以抵挡,只能狼狈的连连后退。她仍是一边跑着,一遍痛骂道:“你这个人,空有一身了不得本事,就是用来欺负我这个弱女子的吗?” 瞧她多机灵,还知道抵挡不住聂冷川,竟想说这种话来激他。 聂冷川充耳不闻,他其实本来就是清冷的性子,只有对着琅千秋的时候才能逗笑两句,也只有在琅千秋跟前能毫无顾忌的笑出来。 现在尽管面对着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但是聂冷川心里仍是跟个明镜儿似得,明明白白的知道这姑娘是一个妖怪,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蚋蚋仍是竭尽全力往黑暗中隐去,她胳膊上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清清楚楚的留下一条印记,聂冷川轻而易举的就能捕捉到她。 他不想在浪费时间了,面对着这么一个小妖怪还踌躇良久,这实在是有些浪费时间,这也实在不是他的性子。聂冷川眼中沉淡似深泉,冷淡的翻不出一点儿波浪,他单手成爪,准备将这只小妖捉住…… 空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哨响,聂冷川警觉的飞快退后。与此同时,琅千秋也爆喝道:“危险!”她手上的“访妖录”像方才一样发出尖锐的警示声。 聂冷川退返回她身边,抽空还叹了一口气,道:“你师父的这个东西,怎么有些鸡肋啊……它也太不自觉了吧,回回都是妖怪已经找上门儿来了,它才发出警告,若不是本人机灵,现在浑身上下已经被人家戳出好几个血窟窿了!” 琅千秋抿了抿唇角,心中也颇感郁闷,师傅做出的这个小宝贝以往是很好用的,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出过状况……难道是过保质期了? 只是不等他们想明白这个问题,空中忽然出现一团浓郁的黑气。这团黑气比深夜更加阴暗,仿佛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呼吸都快要喘不过来了。 黑气像骤风一样席卷而来,从琅千秋和聂冷川身间冲过,将他们两个人冲散开来。然后卷到蚋蚋伸身边,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蚋蚋难耐的挣扎两下,惨叫一声,仍然牢牢的被黑气困住,就像一个被蹂躏至破碎的布娃娃一般,毫无反抗之力,猛的扯上半空中。 蚋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的尖叫,琅千秋和聂冷川虽然也还没有摸清楚状况,但也绝不会任由到手了的猎物被别人抢走。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立刻前后夹击。聂冷川冲上去想要击溃那团黑雾,他本来是不太会飞的,但此时高高跃起,竟然当真有几分让人胆寒心惊的压迫之感。 琅千秋则站在原地,她扬手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圆圈,以灵力凝成数道符咒。那些符咒在夜空当中灿灿的闪烁着金光,层层叠叠、虚虚实实,仿佛无穷无尽。 琅千秋手上连打好几个响指,就像是干燥的枯草堆上炸开了一朵小火花似的,那符咒圆圈便猛然间冒出了熊熊烈火,或成圈、或成链,全都像有了生命似得,朝那团黑气和蚋蚋捉去。 谁知道那团黑气竟是十分灵活,左躲右闪,既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好似要散开似得,又像是有着实体,猫捉老鼠似得逗弄着琅千秋和聂冷川,全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琅千秋心中恼怒,只觉得这团黑气滑不溜秋跟条泥鳅似得,实在是难缠。她暗暗攥紧了手指,口中轻叱一声,周身灵力暴涨,连带着那些燃烧着烈焰的符箓也更加迫人。火焰熊熊,烧的空气似乎都微微变形。 灵火每每从那团黑气上掠过,就会将它冲散一些,大概是知道这些灵火不是好对付的,黑气不敢与琅千秋硬撞,只能不住躲闪。 聂冷川很难同它近身缠斗,他每次动手,都只能伤到它的一些皮毛,难动筋骨,实在是有些不得劲儿。 第三十一章:断臂 蚋蚋断臂的血滴流水一般潺潺滚落下来,她疼的面色惨白,几乎已经无力挣扎,做濒死状。 但是浑浑噩噩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触动了哪一根弦,蚋蚋面上忽然涌现出来了一抹赤色。就好像身体里被注入了一股子全新的生命力气的,连断掉的手臂都愈合了,虽然没有重新长出新的臂膀,但是整个人都重新生动活泼起来。 那团漆黑的雾气最小发现这个微妙的小变化,它好像愣了一瞬间,竟然简短的发出了一个疑问:“嗯?” 聂冷川离得近了点,看见蚋蚋这个样子,心下也稍稍疑惑了片刻,但是紧接着又恍然大悟。恐怕,就在刚才被咬的那一小口,就让这只小妖怪吸了不少血。 这可是半点儿水分都没有的真龙之血,足够有能力把一个人从濒死的边缘重新拉回人世间。 真龙血至阳至烈,其实按照蚋蚋妖怪的阴邪之躯本来难以容纳的。现在她这个样子,恐怕正如同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一般,强行用了不属于她的力量,以透支生命为代价,恐怕将会难以善终。 蚋蚋自己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觉得现在的力量是前所未有的充沛。方才这阵黑雾像是拎小鸡似得把她提起来,现在她竟然觉得自己可以像撕开一团棉花似得,轻而易举的把这阵雾气撕碎。 这是大好的机会,还要等什么? 尽管已经流了许多血,但是蚋蚋的反应仍然是快速无比,她立刻用仅剩下的一直单手,在束缚着自己的黑气上一阵乱扯,那黑气竟像是有实体似得,被她撕成块块碎片。 没了控制,蚋蚋惯性的从空中掉落下来,半空中没有一个着力点,她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只是她没有往下掉多久,颈间忽然一痛,她那干细的脖子就被什么东西一把掐住了。 那团原本已经散开了的雾气又奇异的重新凝聚起来,从黑气中伸出来一只白嫩纤细的手,那只小手看上去柔若无骨似得,但偏偏只用了两根手指,就掐住了蚋蚋的喉管。 好像有人从云端里叹了一口气似得:“我是让你帮我寻药引,你倒好,自己先用上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一脸冷肃,现在这个状况的的确确是在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但是他们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短短时间,他们自然明白,这次的对手有多难缠。 一听这个声音,蚋蚋脸上就更是红白交错了,她猛然睁大眼睛,几乎是恶狠狠的盯着雾气中瞧。 她忽然出声痛骂道:“你敢骗我!” 雾气中又伸出来一只白净的小手,状似无意的在雾气里来回拨了两把,那雾气竟然化作人形的样子,凝成实体,变成可以穿着巨大的漆黑色斗篷的人。 那人的斗篷极大,将整个面庞都笼罩在其中,仿佛与黑暗的夜空融为一体,只有漏出来的将之小手白的发亮——显然就是先前那个黑衣女子。 她一只手仍然掐着蚋蚋的脖颈,把她吊在半空中,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支在下巴上,仿佛觉得很是无趣似得。 黑子斗篷人微微垂着头颅,大概是在盯着蚋蚋瞧,她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的开口,竟恍如八十岁的老妇,道:“我何时欺骗于你,见你对上那两人落於下风,本来想着带你离开,谁知道你自己却不住挣扎!” 说到这里,她竟好似还有几分委屈。 蚋蚋冷笑一声,被她掐着喉管,呼吸不顺畅,难耐的喘着粗气,道:“你……故意用了这么一副嗓门,是故作神秘还是不想让他们认出你来?” 窒息、眩晕、黑暗…… 蚋蚋控制不住的翻白眼。 黑衣女子手上一点点的加了力道,她一眼瞅上去倒是轻轻松松可蚋蚋就不那么舒服了。 若不是她体内的真龙血还能起上一点儿作用,此时恐怕早都已经命丧黄泉了。 黑袍女子觉得稀奇,她黑洞洞的袍口一转,向周围扫了一眼。虽然还看不见她的脸,但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感到脚底一寒,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好像是被黄雀顶上小虫,背上发麻,随时都会被人家叼进嘴里似得。 虽然用这个比喻来形容聂冷川是不太恰当,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也确确实实的久违的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 所幸这让人胆寒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就又转回到了蚋蚋身上。 黑袍女子似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你说对了,姐姐我呢,今日并不打算结识这两位仙家好汉,是以值得换了嗓子,好保持一点点神秘感。待他日再相见,还能像新友一样感到新奇与激动,这样岂非也不错?” 蚋蚋唇角渗出一丝鲜血,月光之下,细看那血液之中还带着点点金光。她断断续续的喘着粗气,破碎着嗓音,难受的开口道:“我……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在……骗我,那时候……你杀了我母亲,我早该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黑袍女子好奇问道:“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当时不拒绝我呢,你若是当时便拒绝我了,我兴许还会趁着心情不错,送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可现在不行了哦,”黑袍女子十二分的惋惜,叹气道:“我本来还是很喜欢你的,觉得你是一个可塑之才,日后留着该有大用处的。” 蚋蚋眼角渗出一点点水光,声音颤抖,面上表情似哭又似笑,她道:“我……我怕啊,我有什么法子呢,于你而言……我不过一直小小的……随时都可以被捏死的小虫子,而你高高在上,我稍一反抗……你便、便动了杀心……” 她忽然长长哽咽一声,凄惨道:“你现在何不……动手杀了我!” 黑衣女子果然从善如流,轻声笑道:“我早已经动手了……真龙血果真名不虚传,难道你感觉不到吗,你的颈间喉骨,早都已经被我捏碎了!” 蚋蚋脸上的表情猛然一凝,就好像被一块巨石压扁了一般,整个人面色都灰黑一片,眼中黯淡无光。。 原来她现在全凭着一口真龙血吊着性命,待真龙血耗尽之时,也就是她身死魂灭的时候了。 第三十二章:抽取龙血 如果现在能看见黑袍女子的脸,她面上大概一定万分可惜,她甚至会万分怜悯的盯着蚋蚋,只不过那是在叹息她浪费了龙血。 她几近乎慈爱的伸手在蚋蚋的额上轻轻摸了两把,既像是一个母亲怜爱重病的孩子,又像是为她的即将离去而感到惋惜。片刻后,黑袍女子轻声叹道:“如你所愿。” 说完这句话后,她五指成爪,虚虚在蚋蚋头顶上抓了一把。蚋蚋浑身痛苦的抽搐,整个人被她掐着脖子吊在半空上,竟然像一只虾子似得蜷起了身子,可见此时正在经受着莫大的痛苦。 不一会儿,她面上竟然泛出一层浅淡的金光,从脸上五窍中各流出一小股细细的金色血液,逐渐在黑袍女子掌心里汇聚成团。 绕是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隔了老远,也能从那黑袍女子身上感受到她爆发出一股巨大的兴奋感。 最高纯度的真龙血,蚋蚋体质阴寒,没能吸收多少,这些从聂冷川体内吸出来的龙血几乎没浪费多少,在黑袍女子手掌心汇聚成不大不小的浅浅一团。 虽然打眼看上去也不是特别多,可一想这些血液都是刚从聂冷川脖子里吸出来的,这就让人觉得好像不是看上去那么轻轻松松了。 聂冷川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顿时觉得好像脖子有点儿疼。 琅千秋更是气红了眼,这件事是……放肆!大胆!无法无天!竟然敢偷袭她的小龙,而且还成功了。这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琅千秋猛的伸手指着黑袍女子痛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净耍些腌臜的手段,有本事咱们两个单挑,今天不揍的你哭爹喊娘我都没面子!你瞧瞧你多大一个人了,欺负一个小妖怪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看琅千秋这个人,简直浑身上下都是匪气,从小跋扈惯了,长大了性情也难以收敛。 聂冷川看的两眼发直,既有一种想捂住脸不看她的冲动,又觉得这个人连生日发飙都别有一种风情,格外的好看。 只是那黑袍女倒是被琅千秋吸引过来了,她偏头“瞅了瞅”琅千秋,“看”了一会儿,忽然轻声笑道:“怎么,你心疼她这个小妖怪?你堂堂仙门名士,怎么竟然要同这个小妖怪’勾结’在一起?” 这话说的实在是难听,琅千秋听的心头火起,但她关键时候是个很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此刻被那个黑袍女子一撩拨,竟然能忍得住不发飙。她只是做出了一个很具有侮辱性的动作,身出一根大拇指,然后狠狠的向下翻转过去,面色冷漠,肃然道:“下来打过!” 她说话间,眼角眉梢间皆是傲然的风情,十二分的飒然。 琅千秋当然不是莽夫,她之所以敢直接向黑袍女子女子发出挑战,其实是因为她先前在用火诀的时候,那黑袍女子明显接不住招,只能连连闪躲。恐怕,她对上琅千秋,就是刚好对上克星了。 果然,那黑袍女子并不应战,只是嘻嘻笑了一声,就又重新扭过头去看蚋蚋,她自顾自道:“既然你心疼这个小妖怪,那我便成人之美,不再难为她了。” 蚋蚋先前被她抽干了体内的龙血,再加上失了手臂,大量出血,又被人捏断了颈间喉骨,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了。 她眼睛紧闭,头颅歪倒在一边,黑袍女子一松手,蚋蚋便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坠落下去了。 她小小的、瘦弱的身子掉在地上,轻飘飘的,几乎都没有掀起来什么灰尘。 那一瞬间,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不约而同的捏紧了手指,这个从小受尽了折磨,没有一天得到过爱意的小妖怪,在这一天命丧于此。 你甚至难以想到她活了这么久为的是什么,为了得到亲情?可她那位所谓的母亲对她非打即骂;为了组建新的家庭?可她非但难以逃离原来的家庭,她甚至连可以相爱的人都没有……甚至到后来,她的那个挂名的老娘死了,她连替她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她这一生都活在渴望之中,渴望过别人的生活,渴望成为别人。 琅千秋就更纠结了,她觉得自己脑壳都有些发麻。 一方面,这个小妖怪杀过人,可她又确确实实觉得她可怜。另一方面,琅千秋只要一想到这个小妖怪的原形,她就觉得有些瘆得慌。没得办法,她实在是太怕各种各样虫子了,只要一想到蚋蚋的原形还是一直会飞的虫子,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但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她纠结了。 黑袍女子摔死了蚋蚋,就从袖间拿出来一只黑玉长颈小瓶。她仔细操控着掌心里那团金灿灿的龙血,小心翼翼的把学全都灌进黑玉瓶中,一滴都不漏出来。 金灿灿的血液,绕是在黑玉瓶中,也能发出耀眼的光芒,透过黑色的瓶壁,泛出粼粼波光。 做完了这一切,黑袍女子才好像隐隐松了一口气。她把玉瓶从领口处塞进去,放到了一个暧昧的位置,贴身藏好。然后手在腰间摸了一把,竟然多出了一节漆黑的铁棍。 黑袍女子从空中斜斜掠下,口中轻叱一声:“今日心情好,姑且陪你们玩玩!” 她手中持的那节漆黑的铁棍迎风就长,不多时便有她自己两人高了。 本来按照常理,武器过长并不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武器变得长一点,相对来说,攻击的范围自然就会大,但是这对于使用者来说可就是一个比较大的考验了。攻击有余,灵活不足,难以变通。 到今天遇上的这位黑袍女子,她自己的身量看上去也就那么一点点,但是手中却把足足有她两人高的铁棍舞得虎虎生风。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一时间俱是近身不得,琅千秋打出了无数火焰灵符,虽然确确实实能让那黑袍女子感到拘束,多多少少都能在她身上烧出几个洞出来,但她却显得并不慌乱,长棍一甩,就将漫天灵符尽数粘于铁棍之上。 铁棍底端的灵符上依旧燃着熊熊烈焰,黑袍女子却游刃有余,竟然借势用这些火苗去撩拨聂冷川和琅千秋。 那棍上的火苗本来是琅千秋用灵力催生的灵火,自然非凡火可以比拟。现在琅千秋吃了一个亏,她自己的术法反过来被用在了原主儿身上,偏偏她自己还有些忌惮,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谁吃了能受得了? 黑袍女子哈哈大笑,讥讽道:“姓琅的,你为你能斗得过我?殊不知,方才我就是在逗着你玩儿呢!怎么样,被烈火烧身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第三十三章:挖墙脚 但聂冷川却并不惧她,他一身龙甲坚硬无比,当初就连九天神雷之下的烈火都承受过来了,这铁棍上的小小火苗又算得了什么! “呵,果然是真龙!实在是不同凡响!” 眼见着自己的招式被迫,黑袍女子不怒反笑,竟然出声赞赏她。但是她说话阴阳怪气的,又早先就已经知道这人性情阴毒,是以,聂冷川停了她的赞赏总觉得味道不太对,好像下一瞬间他就要被这黑衣女子扒鳞抽筋了一样。 果然,见奈何不了聂冷川。黑袍女子竟然收了手,手腕一翻转,就将铁棍缩回手臂长短,重新挂回腰间。她自半空里纵身一个跳跃,瞄准了聂冷川,直直朝着他而来。 聂冷川轻飘飘一个转身,他动作刚停,面前就已经立了一个人影,正是那黑袍女子。 她黑洞洞的斗篷口正正对着聂冷川,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兴奋的道:“怎么样,要不要跟了我?” 聂冷川:“……” 他见那女子点着脚尖,两双手握拢,手指紧紧搅在一起,竟然露出了十二分的娇羞姿态,道:“你跟着那姓琅的没有前途,还不如以后和我混,吃香的喝辣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都不用愁……” 聂冷川只觉得头皮发麻。 黑袍女子话还没说完,忽然方面凌空飞过来了凌厉的一脚,直直朝着她的庙门而来。黑袍女子连连后退。 琅千秋那一脚没有踹在她脸上,心中觉得分外遗憾,痛骂道:“放你妈的狗屁!” 竟然敢当着她的面来撬她的墙角,这黑袍女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当她不存在吗?她琅千秋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 那黑袍女子气人的本事果真是一流的,她一边闪躲着后退,一边口中“啧啧”叹道:“你瞧瞧你,哪里像个端庄的仙门小姐,你这般粗鲁,如何配的上真龙相伴左右?” 琅千秋又是连续几掌拍过去,冷哼道:“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琅千秋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的,更不是从这样一个连脸都不敢露、连声音都要隐藏的人所能知晓的。 她和聂冷川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简简单单的追随与被追随,他们两人之间是平等的,感情也是真挚的。 既然那黑袍女子来到了地面上,那缠斗起来就方便的多了,琅千秋当胸一掌拍在她心口。那黑袍女子一下承受不住,呼吸困难,还不等她调整过来,就看见了琅千秋挑了挑唇角,轻声笑道:“我配不配和聂冷川站在一起,不如你听他自己说一说。” 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万千细针同时对准了脑后,黑袍女子心下大骇,惊慌失措的回头。 从夜色当中伸出来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到了那黑袍女子眼前的时候突然化掌为拳,不待她反应过来,已经一拳击在了她额上正庭。 黑袍女子惨叫一声,重重跌落老远。 聂冷川动了动手指,稍微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了看,冷声道:“在下一生一次,一次只认一人。” 这话看似说的没头没脑的,但实际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回答了黑袍女子的问题。 他慢慢走过去,和琅千秋并排站到一起,无声无息的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琅千秋嗤笑道:“下次要打别人的主意之前,你可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黑衣女子捂着脑门,蜷着身子在地上打滚,似乎是痛的受不了了,“嘤嘤嘤嘤”的乱叫唤。 她拿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再放下来的时候,袍角上竟然还湿了一片,娇声娇气的骂道:“你、你们两个打我一个,可还算得上是名门正派!” 琅千秋简直都要给她整乐了,她好心情的回道:“管他什么名门正派,本来向来都是只要打赢了就行。今天这就算是给你长点儿记性,让你以后不要肖想别人家的东西。如何,你服是不服?” 黑袍女子躺在地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厉声道:“我!不!服!” 她忽然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跪坐在地上,对着聂冷川,恨道:“你!你这不长眼力见的小龙!我只当你稀奇珍贵,普天之下都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了,我才给你机会跟我混。谁知道你自己不争气,非但不感谢我,现在竟然还对我以武相逼,对于你这样的白眼狼,我留在身边又有何用!” 她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扫视”一遍,阴毒的开口道:“我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卷起宽大的袖袍一挥,地上一阵飞沙走石。这黑袍女子从地上挺身而起,手在腰间一摸,重新将那条玄黑色的铁棍握在手中。 这棍子依旧迎风就长,这回却并没有变的太长,显然是为了应付近身作战。 琅千秋和聂冷川反应极其快速,两人脚尖一动,就飞快向爆退而去。 聂冷川方才在她额头上打出那一击的时候,就觉得手感不太对不像是对着人头,倒像是一团软绵绵的棉花絮似得,打了一拳之后,没有半点儿真实感。 他当时便已经觉得不太对劲,若不是见因为这黑袍女子极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挣扎,他也不会犯了这样的错误。 聂冷川手上没个趁手的兵刃,他虽有一身坚硬的鳞甲,但是也架不住那黑袍女子实打实的棍棍都往身上敲。 琅千秋已经唤出了他的那柄小小的、漆黑的短刀,她手掌在抹了一把,刀刃吸了琅千秋的血,顿时燃起近乎深青色的火苗。 她低声嘱咐道:“小宝贝,拜托你了,你替我把她的棍子拦下来!” 听的琅千秋每每管这么一把小小刀叫做小宝贝,聂冷川唇角抽了又抽。但见着琅千秋拿柄小刀占了鲜血,果然有如神助,纤薄刀刃就那么直直的往铁棍上撞,竟也不带躲闪的。刀棍相交,火花四溅,传来金石声阵阵,拿柄小刀的刀刃竟然还没有打卷。 聂冷川顿时觉得手上空落落的,他四下环视,方才戏台子上一位老生使的长枪还留在原处,因为着急忙慌逃跑的时候忘了带,此刻孤零零的斜斜插在地面上。 聂冷川眼睛一亮,同那黑袍女子边打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戏台边上。他伸手一勾,将长拿柄长枪横握手中点了点。 枪轻是轻了点,倒也不妨碍使用。聂冷川以前是从来都没有使过枪的,这第一回用,但也还算顺手,两三下就使得虎虎生风,竟也能讲黑袍女子的铁棍拦下来个七七八八了。 见两边都难以如愿,那黑袍女子开口痛骂道:“你们又是二对一,害不害臊!” 第三十四章:坏事之人 这种危急关头,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琅千秋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并不搭理她。 她这边因为有自己的宝贝小刀相助,并不用太担心挨了黑袍女子的棍子。于是空出了双手,立刻揉身而上,拳脚并用,直直击黑袍女子的命门。 眼见着那黑袍女子黑袍女子即将落入下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琅千秋回头一看,竟是武家的大小姐武梅儿扶着自家老娘,面料焦急的跑了过来。 武夫人一边跑,一边口中还惊呼着:“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把我家里头弄成了什么样!” 琅千秋心道:“坏事!” 果然,就察觉到那黑衣人身上兴奋的气息一闪而过,她突然脱身颤抖,整个人化作一道暗箭,直直朝着武夫人那边飞射而去。 那武夫人和武小姐这才好像反应过来似得,双双惊叫一声,竟然伫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琅千秋都快气的骂娘了,心里头直骂这两个人是一等一的蠢货,什么时候来不行,偏偏要这个时候过来,瞧,这下坏事了吧! 她和聂冷川对视一样,俱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无奈焦躁。 这你说怎么办?没办法了,追! 二人紧跟黑袍女子其后,半点儿不敢磨蹭一步,就怕坏了事。 千钧一发只际,黑袍女子却忽然扭头一笑,道:“我赢了……” 她手上的铁棍忽然暴涨,就像穿起一只蚂蚱似得,铁棍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武夫人肩头上穿过。刹那间,鲜血四溢,染红了她浅色的外衫。 武夫人连叫都没叫出来一声,直接就眼睛一闭,落得个不省人事。 黑袍女子手上的铁棍回缩,连带着将武夫人也一并带了过去,牢牢控制在手心。 武梅儿倒是惨叫连连,一直凄厉的质问着:“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你把我娘怎么了,你把我娘怎么了啊?” 黑袍女子心情美丽的回了她一句,道:“放心吧,这位大娘现在还没有事,只是晕过去了……但是她一会儿还能不能健在,我可就说不准了,毕竟这可同那两位仙师有关系么。” 她扭过头来,似乎是朝着聂冷川和琅千秋笑了一声,道:“您二位说,是也不是啊?” 琅千秋简直真的都要气死了,你说说这武家的这两位女眷,大半夜的不再房间里好好睡觉,偏偏要出来打扰人家工作。瞧瞧,现在惹出麻烦了吧! 本来今天晚上能早点儿结束,回去还能睡一个美容觉的,现在倒好,觉是肯定睡不好了,搞不好今天工作都做不完了。 尽管臭着一张脸,心情还十分不爽快,琅千秋仍是好脾气的朝武梅儿招了招手,先把这个吓傻了的姑娘搞到自己跟前来再说,免得一会儿又要被别人捉住当肉盾了。 武梅儿脚下才刚一动,就有些站立不稳,几乎软倒在了地上。 毕竟是个从小养在蜜罐子里的千金小姐,平常都是安安稳稳的在闺房里过日子,哪里会像这两两天一样,收到了这么大的刺激。 放在昨日她还能做出一副大方沉稳的样子,没有失了主心骨。可今天不一样,受了伤流了好多血、不省人事的在那里的人是她自己的亲娘,她如何还能镇定的下来,没当场放声痛哭出来已经算是很克制的了。 见武梅儿已经滞在那里完全走不动道儿了,琅千秋心头飘过来一个大大的感叹号,顿时十分感谢自家师傅把她锻炼的这么皮实。 本着怜香惜玉的心情,琅千秋脚尖一点,还是过去将她挡在身后。 她觉得这个黑袍女子可真是不要脸透了,方才害了蚋蚋那个小妖怪也就罢了,毕竟蚋蚋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可她现在竟然连普通人都不放过。 琅千秋审时度势:道:“你这样实在是不厚道,我们之间的恩怨,你何必要为难一个普通妇人?” 黑袍女子轻轻“啐”了一口,冷笑道:“是你们自己先不讲仁义,两个人一起欺负我这么一个小姑娘。现在我自己自力更生,给我这边也发展出了两个人,你们却又说我不厚道,实在是可笑。” 得,这黑袍女子嘴皮子倒是厉害的很,黑的都能给她说成白的。琅千秋不能跟她一直磨磨蹭蹭下去了,她和聂冷川等一等倒是无所谓,可是武家妇人不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被这么粗的一节铁棍从肩胛上穿了过去,虽然现在只是疼的晕过去了,可是要是不快点儿给她止血治疗,她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了。 琅千秋满脸的不耐烦,她看了两眼聂冷川,又扭过头来,道:“那不如这样,你那边放了人质,我这里也不要聂冷川帮忙,你我二人单打独斗如何?或者你想同聂冷川交手也行,我绝不插手!” 黑袍女子显然不乐意,她口中嘀嘀咕咕道:“当我啥的吗……而且我才不想你说的那么暴力,我不想和真龙打,我只想让他跟我混!” 琅千秋毫不留情的朝她泼冷水道:“那你还是赶紧死了这条心吧,这条小龙现在从里到外都是我的了,跟你走是不可能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走的。” 黑袍女子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但她又不敢轻举妄动,这暂时的平衡还是她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万一琅千秋这货当真不把她手里的妇人当回事,那她今日可真是要大出血一次了……所幸,现在看来,琅千秋还是很在乎这个凡人的性命的。 黑袍女子挑唇一笑,话锋一转,竟然对着武梅儿道:“这位哭啼啼的千金小姐,劳烦你暂且收一收你的眼泪吧,我可以给你们母女两人一个平安的机会……我本是个善心人,奈何叫这两位仙师逼迫的进不得,退不得……只要你好好的劝一劝你身边的那位琅仙师,让她把聂仙师让给我,我便一定保你老娘平安,如何?” 武梅儿眨巴眨巴眼睛,抽抽噎噎道:“可是、可是,他们两人是恋人关系,你这样做,是想插足在他们中间吗?” 黑袍女子:“……”太犀利了。 琅千秋更是直截了当:“公共场合,请你不要再放屁了。” 黑袍女子一招不成,只得转变思路,道:“那就这样好了,只要你说服琅仙师,能让我全须全尾的离开这里,我发誓,绝对不会动你老娘一根汗毛。” 这还说什么汗毛不汗毛,她都在人家肩头捅出来一个血淋淋的洞了,现在却还说不伤人一根“汗毛”,实在可笑! 但这话听在武梅儿的耳朵里,却像是给了她一线希望。 武梅儿下意识的便紧紧抱住呢琅千秋的胳膊,她眼眶泛红,梨花带雨,凄凄惨惨戚戚,开口道:“琅仙师,您可千万不能让我娘亲出事啊……她还没有享尽天伦之乐,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了呢!” 琅千秋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尤其这个女孩还是个大美人儿,她一时间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一会,才纠结的在武梅儿头顶轻轻拍了两把,道:“这个……你先把我放开,一会儿那个妖怪要是打了过来,你这样我放不开。” 武梅儿似乎是认准了她,依旧紧紧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搞得琅千秋头都要大了。 武梅儿道:“琅仙师,要不今日就放这个妖怪吧,反正你和聂仙师两个人都那么厉害,改日,你们改日再抓她也是可以的!” 这可真是!琅千秋简直都要给这位小姐跪了,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苦,不捉妖不知道捉妖难。这位武小姐以为捉妖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吗?这可是以命相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不留神就会丢掉小命的行动。 尽管心里郁闷,但这些话却是在武梅儿面前说不得的。琅千秋还是耐心劝慰道:“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 武梅儿只是哭哭啼啼兀自摇头。 第三十五章:难展拳脚 琅千秋被她烦磨的头疼,只顾着安慰她了,连分出心神讥讽那黑袍女子一嘴的气力都没有了。 就跟看什么苦情戏一样,黑袍女子看的乐死了,呵呵直笑——她也不知道笑什么,反正看见琅千秋吃瘪她就很开心。 琅千秋还在安慰武梅儿,面上神色越来越烂,大有直接让她滚到一边去的冲动。 她忽然扭过头,对着黑袍女子问道:“看的很高兴?” 那黑袍女子乐呵呵的点头,道:“一出好戏,也不枉我专门跑过来了一趟。” 琅千秋忽然冷笑一声,一把将武梅儿推开,厉声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看戏,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好好看一看这出戏的反转所在。” 眼看着琅千秋忽然面色转寒,且周身灵力暴涨,动荡不安。黑袍女子心中一紧,连忙将武夫人往身前送了送,道:“琅千秋,你敢伤我?你不怕我先杀了这个凡人吗?” 琅千秋冷笑一身,抬掌欲劈,身边武梅儿却不合时宜的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琅千秋无奈透了,但是她又不敢使大力气,因为这姑娘浑身上下软绵绵的,稍微用点儿力气就能把她给掀倒在地上。 再加上好好跟武梅儿说话,她又听不进去。无法,琅千秋只得一直跟她拉拉扯扯,那已经作势的一掌始终劈不出去。 黑袍女子女子几乎要笑的打滚了,她嘲笑道:“好你个琅千秋啊,你连这么一个凡人小姑娘你都搞不定,你还怎么相同我斗啊,我看,你今日怕是要错过这个杀我的良机了。” 琅千秋一边安慰武梅儿,一边还抽空用眼神秒杀那黑袍女子,冷声笑道:“你话不要说的这么绝对,不如你现在回头看一看,看我暂时动不了手,看聂冷川可还行?” 她话音刚落,那黑袍女子边心中一紧,尽管隔着一道厚重的斗篷,她耳边仍然传来让人悚然的刺痛感。 黑袍女子不待回头,就想要扯着武夫人向前逃去。但是肩膀却被人重重一扣,那五根手指像是铁箍一般牢牢将她制住,竟然让她半点儿都动弹不得。 那黑袍女子心中叫苦连天,没想到一时不察,竟然在同一个招式之下栽了两道。这琅千秋和聂冷川来来回回使得都是同一个招式,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身后聂冷川可不管她现在心中是如何如何的后悔,他扣住她的肩头,变直接用力,手上一扯,就将她整条胳膊直接卸下。 黑袍女子惨叫一声,一只臂膀软软垂下,制不住武夫人,只得恨恨逃开。 那节铁棒此时还仍然插在武夫人肩头纸上,聂冷川不敢动,一动就会立刻大出血,只得把人往琅千秋那边推了推,又立刻去追那黑袍女子。 那黑袍女子没了武器,又使了一条臂膀,看上去有点儿落魄可怜,她开口痛骂道:“聂冷川,我真行来寻你,你却如此待我,实在让人寒心!” 聂冷川充耳不闻,本来也是,这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一上来就取他的血,二话不说就打人,整个跟个神经病似得,他不直接管她叫智障都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管的上他寒心不寒心。 所以就在他开口痛骂期间,聂冷川飞起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将她踢倒在地上原地滚了好几个圈。 眼看着这黑袍女子满身狼藉,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一下,聂冷川这才定定站立,嘟囔道:“可真能说话!”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这一句小小的抱怨,那黑袍女子又颤巍巍的渗出了一根手指,含糊不清道:“你……你给老子等着!” 这下聂冷川但是奇了,惊讶道:“这乖乖,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说话,这也太抗揍了吧?” 不过几个呼吸之间,那黑袍女子就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只手拖着那只已经断了的臂膀,“咯嘣”一声脆响,愣是丝毫不拖泥不带水的把胳膊给重新装了上去。 琅千秋给武夫人口中灌下了好几瓶灵药,好歹把她的性命吊起来可是肩上的伤口却是一时半会儿动不了的。这根铁棍子一拔出来,肩上定是血肉模糊的一个空洞,还指不定能不能救得回来呢! 武梅儿已经抱着自己的老娘呜唧唧低声哭泣,琅千秋自然插不进去,又不敢离这两人太远,生怕她们又被那黑袍女子捉住。 她看那黑袍女子脚下步子谨慎,连连后退,猛地反应过来,叮嘱道:““仔细她要逃,快捉住她!” 琅千秋话音刚落,聂冷川脚下就动了起来,他和别人动手的时候,有一种自骨子里带出来的野气,招式不在多不在繁,十分精简干练,但是招招又都直逼人要害。 凡是和他动手的人大都会有些心里紧张,聂冷川自身的威压就先不用说了,关键是和他动手,你丝毫猜不出来他下一招是什么,只觉得他整个人就像一只露着凶牙利齿的能收,下一刻就能撕烂你的喉咙。 本来大家动手这种事情,厉害的人见招拆招,往往就能立于不败之。可这黑袍女子和聂冷川这样几轮下来,压根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也压根找不出来能破开这个局的一个关键节点。 她越打越气,再加上那边还有一个琅千秋还没有出手,一直在虎视眈眈……这就更让她觉得自己现在处境危险,就好像被两头狼盯上的“小肥羊”似得(?) 黑袍女子猛的跳出了圈子,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要回家吃饭了,咱们下次再打过!” 聂冷川:“……” 琅千秋:“……”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要打就打,要走就走,哪能这么容易的就由了你!” 黑袍女子却理直气壮的朝她伸出手,讨问道:“我的东西在你那里,你赶紧把我的小棒棒还给我,快点儿的!” 琅千秋眼睛一横,道:“东西我不还!你也别想走!” 黑袍女子充耳不闻,仍是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琅千秋现在才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压根就是有病,她根本听不进去别人说的话,一意孤行,想一出是一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且她说话做事的风格老是让琅千秋有点儿出戏,好像他就是一个单纯无知是没有什么城府的青年人似的,可是琅千秋也看的明明白白,隐藏在这股表象之下的,是深沉而淳萃的恶。 她舌尖微翘,从口中溜出去一生呼哨,方才因为不用抵挡铁棍攻击而沉寂了许久的小墨刀原地打了一个转儿,又慢悠悠的升浮至半空。琅千秋低声喝道:“小宝贝,请你给我拦住她!” 小刀闻声而动,刀尖闪着点点寒芒,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漆黑色的溜芒,直朝着黑袍女子内心劈去。 黑袍女子口中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前有飞刀袭面,后有聂冷川虎视眈眈。黑衣女子被逼的进退两难。 她扬声叫骂道:“姓琅的,你这女人也忒不讲理了,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罢了,你非但不让,现在还要打我!” 听听这话有多委屈啊,倒好像琅千秋成了一个不讲人情的恶人了似的。 可琅千秋当然不能让她把这跟铁棍拿走,武夫人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这铁棍堵住了疮口,若是这跟棍子被抽走了,那她的血管崩裂,到时候就该没命了。 若不是这样,琅千秋心想,这跟棍子就是白送给她都不要! 黑袍女子一边缠斗,一边扬声叫道:“我再问你一边,我的棍子,你到底给是不给?” 琅千秋不耐烦道:“我也再说一遍,有本事,你就自己过来拿!” 黑袍女子像是突然发了狠,竟然理也没理琅千秋的小刀,扭身正正跟聂冷川对了一掌,那小刀飞逼近她身上宽大的黑袍,竟然像是撞上了什么铜墙铁壁一般,“嗡”的一声,发出金石相碰之音。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别怪我动手抢了!”黑袍女子似乎笑了一声,伸出两手,飞快的结了一道印出来,道:“你可千万别后悔!” 事实上,她在说出这句话以后,琅千秋就有些后悔了。她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身后传来一道娇呼声,琅千秋牛头一看,竟然发现那根插在武夫人肩头上的铁棍正在快速变长,而武梅儿却也不知怎的,竟然死活抱着她老娘不撒手,若是这样下去,这跟铁棍非得将那两个人身上都捅出来一个洞不行。 聂冷川连连几掌拍向黑袍女子,口中厉声喝道:“快点儿让它停下来!” 黑袍女子哈哈大笑,道:“除非我能拿回我的棍子,否则它是停不下来的……我早说了,我本来今天不想杀人的,是你们非要逼着我,现在好啦,她们母女俩都得死,好事成双,一死死一对!” 琅千秋立刻动了,口中喝道:“小宝贝!” 第三十六章:蚋蚋之死 她的小刀便“锃”的一声砍到那节铁棍上,但是无法,她的刀只是浅淡的在棍上留下来一个痕迹,并不能将铁棍砍断。 千钧一发之际,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几乎琅千秋都快要在心里放弃了,地面上忽然有道黑影一闪而逝,速度快的肉眼难难辨。 “噗嗤——” 是钝器没入肉体的声音。 “咳咳……” 有人痛苦的低咳出声,嗓音沙哑,仿佛带了满喉腔的淤血。 琅千秋和聂冷川满眼俱是震惊,甚至那个黑袍女子,若是她此刻露出了脸来,也定会是满目的难以置信——扑过来的那个人是蚋蚋,是那个他们以为早都被掐断了喉管的蚋蚋。 蚋蚋不知道从哪里憋了一口气,大概本来是想用来逃跑的,现在却不知道为何,竟然冲了过来,用她细而干瘦、已经寸寸断裂的脖子,挡住了那根伸过来的铁棍。 蚋蚋就躺在武夫人和武梅儿中间,打眼看上去,倒像是她被他们两个人搂在怀间似的,看上去甚至还有几分温馨之感。 只有越来越急促混乱的呼吸和潺潺流淌在青石板上的鲜血,说明了此刻有一个生命正在不受控制且难以挽回的逝去。 那黑袍女子简直气到要抓狂了,她扯着头顶的斗篷,恨恨开口,语无伦次的痛骂道:“你、你怎么还敢活着,我明明已经把你脖子都掐断了……是了!是了!你是不是偷偷留着真龙血,你个小贱人,竟然敢藏私……” 但无论她骂的有多难听,蚋蚋都已经不能反唇相讥了。那根粗壮的铁棍正正从她喉间穿过去,让她不得不仰着脑袋,长大了口,却又不敢大口呼吸,只要稍微使点儿力气,她就疼的脑袋发蒙。 此刻,蚋蚋浑身是伤的躺在武梅儿和武夫人怀里,她一只手没了,从高空掉下来的时候腿也摔断了,本来只是喉骨被人给捏碎了,但是就在刚刚,喉咙上竟然又被开了一个大洞……她也太惨了吧,蚋蚋这样想。 她就想是一个破碎了、再也缝合不起来的布娃娃似的,任谁见了,都要感叹一句:这孩子可怜! 可蚋蚋却觉得,此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只要她们没事就好,她可不希望这武家小姐也落得个没娘亲的下场,就像……就像她自己一样可怜。 俗话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位武家大小姐从小被自家老娘捧在手心里,跟个宝贝似的长大的,若是突然变成了孤身一人,那她肯定受不了这种苦。这武小姐又不像她一样,从小都皮实,她若是不救武家小姐,这丫头以后还指不定怎么哭鼻子呢。 一滴水珠突然落下了,重重的砸在蚋蚋眼皮上,她勉勉强强睁开眼睛一看,眼前却模糊一片,仿佛隔了一层水波看世界似。 原来又有一颗水珠掉了下来,这回是正正落进了她的眼睛中。那颗水珠顺着蚋蚋的眼尾簌簌而下,倒像是她流了泪一样。 蚋蚋费力眨眨眼,正对上一双泪眼模糊的眸子,武梅儿哭了,她是哭了吗?是为她而落泪的吗? 蚋蚋心中有些茫然。 她本来想要抬手替她把眼泪抹掉,但是手上似有千斤重,压根抬不起来。她又想告诉她不要再哭了,但是唇角动了动,却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大概这回是真的快死了吧,好像也不是特别痛了,好像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蚋蚋闭上了眼睛…… 黑袍女子恨恨骂道:“碍事!” 琅千秋苦口婆心劝告她,道:“你快给老子闭嘴吧!” 那根铁棍刚刚在变长的同时,其实大半根已经从武夫人身体里出来了,所以留与不留好像也没多大用处了。 琅千秋抿了抿唇,出手点了武夫人身上几处大穴,又往她舌根底下压了一颗老参丸吊命,这才一把把那根铁棍抽了出来。 一根棍子上黏了两条性命,一条已然咽了气,此刻便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救不回来的。挂在棍子上的另一条性命刚刚才从铁棍上摘下来,瞧这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眼看着也要气绝了。 蚋蚋的尸首还像个破布袋子似得吊在铁棍上,一双眼睛似闭非闭,透出无尽灰色的死光。她过完了这一生,飞快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得。不管是她渴求的,还是竭力想要逃避的,终究什么心愿也没有实现。 琅千秋握着铁棍的一端,难得的有些犹豫。她不愿意这么粗暴的把这节铁棍从她身体里抽出来,尽管她自己心里头清清楚楚的,这个小妖怪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不管她的动静有多大,她都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但琅千秋还是下意识的想要手轻一些,免得她还没有走远的神魂觉得痛苦。 黑袍女子远远的啐了一口,恶毒的笑道:“琅仙师可当真是个厉害的人儿,使得一手阎罗刀,却偏偏有个菩萨似的心肠,连这么一个小妖怪也要怜惜……也怪不得那条龙龙会愿意跟你……” 琅千秋没有出声,她低垂着眼眸,手上使了几分力道,缓慢而又坚定的将那根铁棍从蚋蚋喉间拔了出来。 暗黑色的鲜血混着碎肉滚落出来,看上去肮脏又恶心,但是琅千秋却没有嫌弃。吸饱了鲜血的铁棍被随意的丢弃在一边,看上去就跟个破烂似的,任谁都猜不到它在瞬间就能够夺人性命。 蚋蚋的身上溢出浅淡的、像萤火一般的光芒,琅千秋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妖怪身死魂灭或者身受重伤的时候,因为妖力难以维持,通常都会变回最初的那个孱弱的形态,失了自保之力,或者孤独等死,或者化为黄土,总之离开的悄无声息。 琅千秋犹豫了一下,立刻掏出一方帕子点在蚋蚋身下。她身上的光芒越来越亮,琅千秋手上的重量却不断减轻。最终轻如鸿羽,连半点儿重量都没剩下。 地上那方光洁的白帕子中心有明显的一个黑点儿,是一只小小的黑甲小虫子。琅千秋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飞快的把眼睛撇开了。她心中一阵翻腾,最终还是压下那阵阵反胃之感,小心的把帕子的四角拎起,打了一个精巧的小结。 武家这个院子里养了好几大缸子的荷花,如今正是季节,粉粉白白的一朵朵开的开的正是艳丽,飘得满院子荷花香,似乎将这满院子浓稠黏逆的妖气和血腥气冲的散了一点。 琅千秋挑了一朵只结了一个花骨朵的,但是看起来很是壮实,若是来日里开了花,也定会是最大最艳丽的一朵。 她稍稍拨开了那只花骨朵,把包着蚋蚋原身的小帕子丢进去,荷花骨朵瞬间瞬间合拢,变回原来亭亭玉立的样子。 琅千秋轻声道了一句:“若有来生,望你也能生出一朵香魂,再别像现在这副凄惨样子,看上去好像老是没吃饱似的。” 她扭头去看那黑袍女子,她没有拿到武器,在小心翼翼的个聂冷川对峙。聂冷川仍是步步紧逼,看样子是狠了心,想要将他彻底逼入绝境。 琅千秋眼尖,瞧见聂冷川眼尾处也不知道是悲愤生气还是怎的,竟然通红一片,再加上他现在浑身杀气凛然,看上去竟有一种凌厉的艳丽之感。 琅千秋远远看着,看的眼睛都快直了,在心里感叹一句,呦,可真是敏感伤情的小龙啊! 她回身捏了一个诀,武夫人的身体便轻飘飘的浮起来,虽然恼怒这个没有眼力见的深闺妇人闯进来坏了好事,但是现在人都已经伤成了这个样子,随时都好像要断气的样子,她如何也不好骂出几句伤人的话。 琅千秋对着武夫人输了好几口灵气,确保把她的魂牢牢的锁在了身体了,这才把她没受伤的那只手递给已经止住了抽噎、但仍是眼眶通红的武梅儿。 武梅儿腮边上挂着还未晾干的泪珠,琅千秋伸出替她擦了一把,仔仔细细叮嘱道:“我们在这里制住这个妖怪,你尽快送你娘回房间里去躺着,今夜,无论再发生了什么事,哪怕是全府里的人都死光了,你们也都不要再出来了。听明白了吗,听懂的话就给我点个头?” 武梅儿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慢慢的点了点头。 这迷糊样子,琅千秋看的一阵头大:“真听懂了?” “听懂了。”武梅儿乖顺的垂着头,一直手上还紧紧拉着武夫人,“我要带着我娘回房间,今夜绝不会再出来了。” 绕是她只是一个深闺里的大小姐,但是这么多年的书毕竟也不是白读的,当下就明白了是她和娘亲坏了琅仙师他们的好事。 不,是她自己……若不是那条她有幸在琅千秋的带领下看见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就不会存了显摆的心思,想要娘亲知道女儿家也能做许多厉害的事情,女儿家也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的…… 是她软磨硬泡要娘亲一起出来看琅千秋她们除妖的,她以为娘亲会跟她一样乖乖的不出声,哪里知道她会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总归,千算万算都是她的错。武梅儿垂着头,又在脸上抹了一把,放下手的时候,掌心间是满片的湿润。 第三十七章:少女心事 若不是她,娘亲如今也不会是这幅样子,娘身上流了好多的血,她的脸色太白了,她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如果娘亲没了,她该怎么办?她往后该是什么样子?武梅儿忽然心中一片恐惧。 还有那个姑娘,只在幼时偶尔见过几次面,当时看她面黄肌瘦,浑身上下没二两肉,只剩下了骨头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府里哪个家仆带进来的孩子。后来才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不干净,因为待在府中从来都没有生出来什么祸端,所以她也便没有当回事……可是今天,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多的姑娘为了救她而死了。 生命何其脆弱,不过眨眼之间,就因为她的过错而一死一伤了…… 脑袋上忽然被人重重揉了一把,武梅儿猛然惊醒,抬头对上了眼前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眸。 那双眼睛漆黑似夜,可偏偏,又好像从银河里掬了一碰水倾进那人的眼中为波,漫天的星子都没有那双眼睛璀璨。武梅儿的心无端平静了下来。 琅千秋在她头上拍了两把,道:“发什么愣呢?还不赶紧把你娘带回去?” 武梅儿点点头,脚下磨蹭了一下,嗫嚅问道:“那个女孩,她……” “你是说那个小妖怪蚋蚋?” 武梅儿点点头,道:“她真的死了吗,再活不过来了吗?” 琅千秋一双眼睛沉沉盯着她 瞧了一会,忽然笑道:“武小姐,你这一生,寿数至多也就剩下了短短八十载,本该平凡安心的过完这一辈子的,我照理是不应该同你说这些话,可你既然开口问了,那我便也多上一嘴。武小姐,生灵在世,轮回往来,没有人能逃脱得了这个圈子,到最后,这世间所有也都不过会化作一抔黄土,至多不过时间早晚罢了。那小妖蚋蚋,她手上犯了人命,迟早都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她不是你该关心的人。” 武梅儿有些着急,道:“可是、可是她救了我的命……” 琅千秋下巴点点,示意她看过去,道:“你往后多悉心照料那缸子荷花也就是了。” 武梅儿便似懂非懂的牵着自家娘亲离开了,武夫人让琅千秋搞得浮在了半空里,武梅儿牵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她就能跟着走,倒也不算累。 琅千秋总算将这个大小姐给送回去了,那边聂冷川和黑袍女子还在颤抖。她武器还在琅千秋这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忌惮同聂冷川硬碰硬还是不想跟这条真龙动手,黑袍女子一直是防守居多,很少主动进攻。 琅千秋深呼一口气,将那根铁棍抽出来,飞扑而起,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在黑暗中展翅的夜枭一般,揉身加入了进去。 她这一进去,原本两人对峙的局面立刻一边倒。 她手上拿着的是黑袍女子的武器,法器认主,她又没有法诀,是以这跟铁棍在她重逾千金。也幸亏琅千秋这人力气大,虽然用的并不像黑袍女子那样灵活趁手,但是勉勉强强也有一个舞起来样子。 黑袍女子恼怒琅千秋打扰了她和聂冷川的二人美好时光(?)是以出声讥讽道:“姓琅的,你穷疯了吗,都偷偷用别人的武器了,怎么,是不是挺烫手的?” “废话少说!”琅千秋手上暗劲儿打出,那节铁棍子便转折璇儿飞了过去,她讥笑道,“什么垃圾棍子,姑奶奶还看不上呢!” 那节棍子被琅千秋打了过去,却在黑袍女子身前不远处便乖顺的停了下来。那黑袍女子单手一抓,将铁棍重新插回腰间,竟然不再恋战,转身就走。 聂冷川:“……” 琅千秋:“……” 这人打架怎么这样! 这场架到底打得是个啥!还没出结果,没想到对手竟然转身就想溜了。 琅千秋道:“你想得美!” 黑袍女子嘿嘿一笑,道:“我既想走,你又如何能拦得住我?” 她说着,手上便氤氲出了一团黑气,就像刚开始见面的时候一样,那阵黑气顺着她的手腕子一阵向上浮,慢慢的将她的半边身子都笼罩进了黑气当中。 似真又假,似虚非实,这阵黑雾时而极深厚,时而又变得极为稀薄,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能将她吹散死的。 琅千秋指间一搓,“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天边忽然出现了数道火球,下雹子似的,尽数朝着那几乎已经要完全逃走的黑袍女子砸下。 琅千秋猜的不错,这女子果真是怕火,尤其还是加了琅千秋鲜血的灵火种。现在的这些火球是临时搓起来的丸子,并不像灵火种威力那样强大,但是那黑袍女子仍是连连躲避,火球每从她身上黑雾里穿过,就会把那一片烧散。 琅千秋想着,是不是要给她开一个“漫天火海之术”,一整片密密麻麻的打下来,打得密不透风,把那个黑袍女子打成一个筛子,让她身上再也不能腾起来那些黑雾……也许到那个时候才能制服她吧。 尽管已经挨了好几个滚烫烫的火球,那黑袍女子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她一边笑,一边连连后退,道:“嗨呀,你们不要再白费力气啦,今日还不是时候,我命不该绝,你们还是省点力气,一会儿去烤两个红薯吃吧!” 琅千秋:“……” 琅千秋其实也隐隐有一种感觉,今夜和这个黑袍女子对镇,尽管他们一直都处于上风,但是她心中却没有一点儿将胜之时的颤栗之感。她一点儿不激动,这来来往往的相互喂招,就好像是在浪费时间,又好像是把他们自己的底细一点一点的交代给那黑袍女子看…… 聂冷川忽然低声道:“不行了,她要跑了。” 染红了半边天的火球即将全部湮灭,那像世界末日般的景象也逐渐的冷静下来。琅千秋使得这个招数已经到了尾声。 黑袍女子虽然也是受创众多,但是她现在整个身子都已经笼罩进了那团黑雾当中,只漏出一颗头颅出来。她这样的一副身体,就算是打中了也不会流一滴血出来,让人觉得十分没有成就感。 她虽然只剩下了一颗头颅,但仍然是喋喋不休,道:“聂冷川,你着实让我失望透顶,你身为真龙,却连半点儿真龙该有的样子都没有,你可知,若是你发挥出了原有的力量,今夜我是绝不会从你手中走脱的……” 她嗓音中含了几分惋惜之感,继续道:“可惜啊,实在是可惜了,若是当初我能早上一步,你如今也不会跟在琅千秋身后,被她养成这么一个废物样子!” 聂冷川面上仍是衣一副漠然样子,但是垂在身下的手却紧紧捏成拳头。任是哪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被人这样讥讽瞧不起,心中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可他自己偏偏反驳不了,他现在这样的实力,若是遇见一个强劲得对手,自保都尚且困难,又谈何要保护他人呢?他不会一辈子都躲在琅千秋的羽翼之下的,他想要的是能和琅千秋并肩飞翔的力量,他想要的是能保护琅千秋,能让她永生永世都平安喜乐、万事顺遂的力量。 噫,这话说的琅千秋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她把聂冷川给养成了一个废物啊! 她是没见到聂冷川一开始那会儿,不会飞也就算了,跟人家打架的时候就跟个小动物似的,半点儿技巧和招式都不会用。如今的聂冷川可不一样,不是她琅千秋夸大话,聂冷川真的已经很厉害了,而且进步神速,学什么东西都很快(除了依旧飞的歪歪扭扭,时不时还会掉下来)。 但是总不能指望她一两天就能教出来一个绝世高手吧!绕是神童降世,那也得多读上几年书呢,何况她现在接手聂冷川才过了多久啊。 而且聂冷川自己也很努力,每天早上琅千秋还在睡懒觉的时候,聂冷川就早早起床去练功了,他自己是真的很想变强,这些琅千秋都看在眼里。 因此谁都没有资格说聂冷川是个废物。 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今日我们确实擒不住你,可来日方长。我们不如打上一个赌注,就赌你终有一日,会丧命在我和小龙手中!” 黑袍女子猖狂大笑:“若真是像你所说的这样,那我便很是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琅千秋微微偏了偏头,正巧,聂冷川也正抬眼看过来,那一瞬间,他们两人目光交错,仿佛有光从他们眼中划过,一瞬间胜过了千言万语。 琅千秋轻声笑道:“就请你瞧好了吧!” 也不知道她是在回答那黑袍女子,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亦或是这句话只有聂冷川能懂…… 黑袍女子冷笑一声,从胸口间掏出了那瓶流光溢彩的金色龙血,她显摆似的朝着聂冷川和琅千秋摇了摇瓶身,张狂道:“那我们变拭目以待吧,等到他日再相见之时,本人定会为二位送上厚礼一份,希望你们能坚持活到那一天!” 黑袍女子最终还是整个人都隐进了黑雾当中,夜风轻飘飘一吹,就像吹走一捧尘沙似的,那团黑雾立刻就飘散于无形。 琅千秋觉得这个人就像是一条大尾巴狼,整个人狡诈狡猾的紧。哪怕是先前被他们两人攻击打伤,都好像是在她的筹谋之内,瞧瞧,人家想走还不是照样就离开了。 也许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今天果真不是她的丧命之日。 到现在,叫她的相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叫她的名字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今夜这一番折腾,到底是忙了个什么呢? 琅千秋长长谈了一口气,整个人颓然的蹲在地上。 聂冷川也陪着她一起蹲下去,轻声问道:“累了?” 本来还没特别觉得,从聂冷川嘴里问出来以后,到真是觉得有些疲累了。琅千秋恹恹的应了一声,干脆在地上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十分不讲究的一屁股坐下去。她觉得十分没有成就感。 第三十八章:小小抱怨 聂冷川也有学有样,跟着坐在琅千秋一边,他稍微坐的近了一点点,琅千秋便满身疲累的歪倒在他肩膀上,聂冷川动都不敢动一下。 默了默,琅千秋轻声低喃,嗓音像夜空里吹来的风,快要融化了似的:“咱们从老莲手里揽下来的这个活,可真不是个好差事。” 聂冷川道:“那个黑衣女子当时能把老莲逼成那样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你就该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 “哼,”琅千秋轻声嘀嘀咕咕,道,“当时早知道她这么难缠,我一定不会接这活!” 聂冷川乐笑了,他偏头看了看琅千秋,她的侧脸在月光下白洁无暇,透着淡淡的微光和一丝不易察觉出来的疲累,简直比仙子还要美丽、还要让人着迷。他安慰似的在琅千秋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笑道:“莫说这些丧气话,我知道你自己也想给老莲帮忙的。他是你的朋友,你绝不会看着朋友陷于危险之中……再者说了,你并不是个害怕麻烦的人。” “老莲他是个什么臭屁朋友!”琅千秋目光灼灼看过来,唇角含笑,微微弯起的眼尾出风情潋滟,聂冷川心头一动,差点儿连魂魄都要给她勾过去了。 “不过你说的确实没错,本人向来不怕麻烦,那个黑衣女人她若有本事,就让她来吧,下一次,可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她离开了!”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夜风萧瑟的吹来,连天上那一轮圆月都怕冷似的躲进了薄云之中。夜里湿气重,冷意氤氲,琅千秋歇了一会儿,很快就坐不住了,能的从石板地上蹦起来。 肩上温暖的触感消失了,聂冷川心中可惜。 但是琅千秋很快又凑了上来,聂冷川刚想起来,琅千秋便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前被蚋蚋那个小妖怪偷偷咬了一口,吸了不少了血过去,怎么样,不碍事吧,让我看看!” 聂冷川从来不会拒绝琅千秋的要求,他乖乖坐在地上,从善如流的拉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半肌肉漂亮紧实的肩头,方便让琅千秋看的更仔细一点。 奈何琅千秋这人就是一个扎扎实实的铁憨憨,半点儿都不为美色所动。她唤出了那个做成狐狸形状的狐火小灯笼照明,然后伸手在聂冷川颈间细细摩挲着检查伤口。 别看蚋蚋那个小妖怪个头不大,下嘴的时候倒是狠辣的紧。她这一口下去,吸了聂冷川不少血且先不说,这脖子上竟然都起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包,这怕是又痛又痒的! 琅千秋朝着他颈间的肿包轻飘飘吹了两口气,问道:“是不是挺疼的?” 聂冷川捏紧了手指,低声道:“还好……”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琅千秋暖暖的呼吸轻飘飘的浮在他脖颈之上……聂冷川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儿发烫……大概脸都已经红了吧。 琅千秋仔细看了片刻,嘀咕道:“我倒是不明白了,你一个真龙之躯,平日里基本上都可以算是刀枪不入了,今天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虫子给破了功?” 说实话,这个连聂冷川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那日在宴席上问琅千秋讨药的时候,是说自己怕被蚊子给叮上一口,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当时只是觉得蚊子在自己耳朵边上嗡嗡嗡的乱叫,有些烦人,因此才问琅千秋要了驱蚊的香囊。 这些小小的虫子,其实并没有来招惹他的勇气。再者说了,就算那些蚊子们敢过来,凭他们那一捏就死的脆弱身体,也定是没办法伤到他的半点儿皮毛的。 可那蚋蚋是怎么回事,他也有点儿想不明白。 按道理来说,这蚋蚋的妖气几乎弱到察觉不出来,是属于那种最低等的、靠吸食血液才能活下去的小妖怪。这种等级小妖连自己生存尚且都是难事,哪里还敢去剥夺别人的东西呢? 聂冷川想不明白,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琅千秋若有所思,道:“我在想,那个黑袍女子既然能选上蚋蚋做‘合作对象’,定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过人之处。我本来以为她确确实实是个厉害角色,但是先前数次交手,就已经完全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仔细想一想,你我先前俱是没有发现蚋蚋身上的妖气,就是因为她太弱了。是不是正是因为她的实力低下到几乎让人注意不到的程度,所以才成了那黑袍女子选择她的原因?” 琅千秋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有些荒谬但是仔细一想,好像又确实是这么个理。 蚋蚋弱的就像是土地里的一颗尘埃,你死死踩在地上,可你难道能注意到粘在你脚底下的灰尘吗? 聂冷川越是强悍,他防范外来危险的雷达就越只能注意到会有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东西上。所谓“眼高于顶”,通常就会漏看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 蚋蚋也正是如此,若是她是个厉害人物,那以琅千秋和琅千秋的本事,不至于发现不了她。可她偏偏存在感又太过低下,以至于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均不将她放入眼底,以至于最后才栽在这么一个小人物身上。 聂冷川低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能弱到这个程度的小妖怪,也实在是难得一见啊!” 往往接受到的常识,就是厉害人物一般都会找厉害人物合作,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弱到了极点,原来也是本事所在。只不过这等小妖怪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通常的命运,也不过就是做了一堆炮灰而已。 琅千秋温热的手指终于从聂冷川颈间拿开了,聂冷川微微松了一口气,几不可查的放松了脊背上的肌肉。 他偏过头,迎着月光去看琅千秋。琅千秋也正好低着头,两人目光在夜色中相会,被夏日的夜蒸腾的温柔又沉静。 一时间,他们两人好像都被凝固了一样,俱是舍不得抽回目光。 聂冷川喉间动了动,轻声开口,嗓音低沉:“小千,我……” “你没事,就当做是被蚊子咬了一个包,过不了两天就会好的。” 聂冷川:“……” 琅千秋抢先回答,她以为聂冷川是想问一下自己的受伤状况。 聂冷川话没有说出口,一时间被堵在了嗓子眼,有些怪难受的。其实他自己都不清楚那一瞬间将要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他现在唯一确定的就是,琅千秋这人,果真是个半点儿情趣都没有的铁憨憨! “啊!” 琅千秋突然惊叫一声,聂冷川吓了一跳,问道:“你怎么了?” 琅千秋道:“我把武夫人给忘下了!” 武夫人身受重伤,还尚是昏迷不醒,全靠着一颗老参丸提命。 琅千秋本想结束了以后去看她,结果刚刚休息了片刻,就将这件事情全然抛在了脑后,忘了个一干二净。 “不行,我得赶紧过去瞧瞧!” 琅千秋一时间有些着急,聂冷川将她拉住,道:“你知道那武小姐把武夫人带到哪里去了吗?还是先找个人问一问吧。”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方才让武梅儿带她娘离开的时候,我怕她失血过多,就在她身体里留了一口灵气,咱们跟着那团灵气走,想必武夫人也不会太难寻。” 长夜将散,黑夜已经过去了大半,透出一点稀薄微光来,显得也不是那么压抑。 这一夜,唯一丢了性命的人是蚋蚋,而唯一会为她而感到难过的那个人,今夜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武梅儿已经哭了很久了,她眼睛肿的像个核桃一样,眼皮又沉又重,整个人疲累的简直想倒头就睡。 可是她不敢。 娘亲此刻正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她握着自家老娘的手,只觉得她从指间到掌心都是冰冰凉凉的一片。 方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一直都很害怕,可是怕打扰到聂冷川和琅千秋他们,都不敢放声嚎哭,只能小声啜泣。 如今带着娘回房间里躺下,她整个人才稍微放松了一下。如今,爹也重病不醒,娘也成了这个样子,浑身是血,她看了都害怕。整个人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娘亲身上的衣服满是血污,她那么爱干净的人,若是看见自己脏成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会有多生气。 武梅儿没有叫下人,自己动手打了热水,替武夫人把身上的血污处理干净,又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里衣,这才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床边上,拉着自家老娘的手,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琅千秋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面色苍白的少女脆弱而又坚强的坐在椅子上,拉着自家母亲的手,将所有的希望都写在脸上,寄托在两人交握的掌心之中。 琅千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那一瞬间,她仿佛在武梅儿单薄的身影上看到了她自己。当年师傅身受重伤、无力回天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握着师傅得手,痛哭流涕,痛苦的不能自已。她当年没有能救回师傅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魂归离恨天。如今武梅儿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无论如何,她也不想让武梅儿经受方面和她一模一样的痛苦。 琅千秋是一个人来的,她没有让聂冷川跟过来,他什么都不懂,不知道救人之术,在这里只能添乱。 武梅儿一见琅千秋,就好似等来了心心念念的救赎,此刻,琅千秋是能将她从万丈深渊中拉出来的人啊!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唰”的一下又从眼睛里滚落出来,武梅儿哽咽着轻唤了一声,道:“琅仙师……” 她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但是没关系,琅千秋知道她想说什么。 武夫人身边已经围了黑色的恶鬼,这种饿鬼专门等人死的时候魂魄尚且脆弱,来抢夺魂魄实用。他们难以对身体健壮的活人下手,便只敢把那些即将气绝的人当做猎物。 此刻是畏惧琅千秋留在武夫人身上的那一口灵气,才迟迟不动手。若不是有琅千秋那口灵气护体,这些专食人魂魄的饿鬼恐怕早都等不及了,想要出手把武夫人的魂魄给扯出来了。 第三十九章:小千师尊 武梅儿普通人一个,看不见这些脏东西。但是琅千秋眼神向来毒辣,远远就能闻到它们留下来的臭味。 是以琅千秋刚一进门的时候,那围在武夫人床边上的三只饿鬼便都惊惧又贪婪的望过来。它们凶恶的视线只敢在琅千身上停留一瞬,生怕会被琅千秋发现。 琅千秋目不斜视,低声安慰了武梅儿几句,然后坐在她一边,替武夫人瞧伤。 武夫人伤的地上比较私密,琅千秋动手之前停顿了一下,道:“给过你们机会逃跑的,你们却不当一回事。现在我要先开一个妇人的衣服了,你们还在旁边大剌剌的看着,这样恐怕不太礼貌,是要长针眼的。” 她又顿了一下,接着温声道:“既然这样,我就只好送诸位上路了。” 武梅儿在一旁惊疑不定的看着,不知道琅千秋在跟谁说话。但是那些饿鬼又不是什么厉害角色,琅千秋灵气化剑,三两下就将它们全都刺死,化作雾气消失了。 没了锁魂的恶鬼,至少武夫人的性命无忧,麻烦的是她的骨头。 她被那黑袍女子的铁棍当肩穿过,肩胛骨上破了一个洞,这个可比皮外伤难搞多了。 若是没了那块骨头,武夫人便是醒来了,恐怕也会废了一条胳膊,更有甚者,还可能会影响到别的神经,以后能不能站的起来都成了问题。 想到从聂冷川那里得来的几块鳞片还在自己这里,琅千秋仔细一想,从乾坤袋子里掏出来一块龙鳞,还安慰似的调笑道:“先前你还嫌弃我不把这鳞片给你,你看看,到最后还不是用在了你们自己人身上。” 武梅儿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下,但是看着自家老娘那个样子,这张笑脸确实如何都摆不出来的。 琅千秋把龙鳞在手里揉了揉,搜成一堆碎末,然后细细的熨烤进武夫人肩胛骨中。龙鳞在骨中结成一片细网,把碎片碎掉的那个洞总算是补上了。 又仔仔细细处理了外伤,等把一切都搞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大白。 折腾了一个晚上,琅千秋腰都疼了,偏头一看,武梅儿都已经靠在床头上的柱子上睡着了。琅千秋伸了一个懒腰,刚一动作,就将武梅儿惊醒了。她猛的站起来,头狠狠撞在了柱子上,也没来得及管,只是着急问道:“怎么样了,琅仙师,我娘她没事吧?” “没大碍了,好好静养着,应该不久就会醒了。” 武梅儿点点头,如释重负的喃喃自语道:“这就好,这就好……” 她失了力气一般重重跌坐下去,这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承受能力也已经到了极限了。 琅千秋顿了顿,道:“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武梅儿点点头,有些没反应过来,又站起来,睁大眼睛,道:“这么快就要走吗,再多留几日?” 琅千秋道:“不留了,我们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武梅儿咬了咬嘴唇,道:“至少……至少等我爹娘醒来,他们一定会好好谢谢你们!” 琅千秋笑了一声,道:“你放心好了,咱又不是庸医,你爹娘已经没事了,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武梅儿连忙解释,“我只是,我、我还没好好的认识你……” 琅千秋摇了摇头,轻声道:“人总有分别之日。” 她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武梅儿,容貌昳丽,饱读诗书,爹娘疼爱,天真无邪……这样的女孩单纯善良,真的很招人喜欢。 可是她和聂冷川已经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他们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心里头总是个疙瘩,觉得不太爽快! 推开门,聂冷川就守在门口,斜斜倚在门口的栏杆上,房门一响,他就立刻望过来,像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琅千秋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去休息的吗?” 武梅儿跟在琅千秋身后,看见了聂冷川,也是一福礼,低声问候道:“聂仙师。” 聂冷川对着她点点头,答非所问道:“你们都结束了?” 琅千秋点点头,道:“给武夫人重新生了骨……” 想起来用的那一块龙鳞,她又笑了一声,道:“用的还是上好的材料。” 聂冷川其实压根就不关心琅千秋是怎么给武夫人瞧伤的,他来这里等着,只是想离琅千秋近一点,他还想让琅千秋一出来就能看见他。 “该离开了吧?” 琅千秋点点头,道:“等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看看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东西忘了,到时候咱们就直接出发。” 她连续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精神一直都处于紧绷的状态,耗费了大量的灵气,此刻一双眼睛下头竟然都氤氲出了两团乌青。 琅千秋自己没有发现,聂冷川却眼尖的看见了,他忽然伸出手指在琅千秋眼下轻轻扫过,指腹上的茧子磨蹭的琅千秋眼睛痒痒的。 她吓了一跳,睁大眼睛,半截身子都不朝后仰了过去,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聂冷川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道:“你还是先去休息一会儿,之后再出发也不迟。” 琅千秋摇了摇头,有些莫名其妙,道:“我休息什么,我精神着呢,咱们还是抓紧时间,不要再磨磨蹭蹭了!” 聂冷川毫不退让,仍是坚持道:“不行,你这个状态上路很危险……你休息不足,若是在半道上遇见了玄门中人来追捕,或是撞见了什么厉害妖怪,到时候万一出了问题可怎么办?” 聂冷川适时的露了一点点软,轻声道:“若是真的遇上了那样的情况,我一个人可是应付不过来的啊。” 他知道琅千秋肯定不愿意浪费时间去休息,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去“逼迫”她,再加上以他自己的安危做“威胁”,琅千秋定是不会再意气用事的。 果然,琅千秋嘟囔两声,说道:“他们来便来了,难道当我怕他们的吗?” 但是虽然这样说了,琅千秋果然不再坚持完立刻出发了。 再加上武梅儿还帮腔道:“是啊,琅仙师,你听聂仙师说的,准没错。干你们这行的,实在是危险重重,还是该要做好万全准备的。”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琅千秋若还是再拒绝,那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其实她也确实是累了,聂冷川送她回去之后,琅千秋才刚一沾枕头,整个人就陷入沉睡之中,和周公约会去了。 门外,武梅儿轻声道:“聂仙师,你不如也回房间里歇息吧?” 聂冷川摇了摇头,他看着琅千秋紧闭的房门,面上仍是无甚表情,眼底也是一片沉静无波,但是武梅儿却总觉得此刻的聂冷川身上,有着说不出来的温柔,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这股子温柔好像已经沉淀去了骨髓深处。 聂冷川道:“我在这里守着就好。” 琅千秋累着了,她睡眠太浅,我怕你们这里有不长眼的闯进来,吵到她了。这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武梅儿并不做强求,她自己现在也需要好好休息休息,现在家里的主心骨只有她了,她需得养足了精神,才能好好照顾自家爹娘。 待武梅儿走了以后,聂冷川仍是在琅千秋门口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他仍是面对着琅千秋的房门,此刻院子里空无一人,他眼中才漏出了一丝隐藏极深的渴求和眷恋。 晨风吹过,透着清清凉凉的树叶的浅淡香气,早上的日头不是很强烈,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晃得人昏昏欲睡。 其实聂冷川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挺想进去跟琅千秋一起睡的。可别误会,聂冷川是真真的正人君子,他就只是想要跟琅千秋共处一室,想要趴在琅千秋房间里的桌子上睡,或者睡在琅千秋的床脚下也行的,他就是怕琅千秋会踹他…… 聂冷川微不可查的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感惋惜,手在石桌上轻轻支着头,阖上了眼睛,唔,能在梦里见到琅千秋这也是很好的。 这一觉,琅千秋睡得可谓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直到傍晚时,听说武家先生已经醒了,于是前去问候了一番,又蹭了一顿晚饭,这才和聂冷川两人趁着夜幕未降,匆匆离开了。 琅千秋懒得走路,又不想飞,于是干脆在镇里买了两匹膘肥体壮的红鬃马上路了。 马蹄“嘚嘚”踏在石板地上,声音异常清脆好听,琅千秋因为睡了十分满意的一觉,此刻也是心情大好,吹着小夜风,明媚的恨不得直接唱上一段黄梅戏。 聂冷川和琅千秋并排骑着,一直频频盯她瞧,起先琅千秋还能不当一回事,谁知道聂冷川这厮越来越大胆,后来竟然都直接看着琅千秋,眼睛好像长在了她身上死的。 琅千秋终于忍无可忍,问道:“你在看什么?” 聂冷川沉思片刻,道:“我觉得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琅千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冷川道:“现在武夫人还没醒过来,我觉得你不是这种将她半途抛下来的人。” “你是觉得我有些不负责任?”琅千秋问道。 聂冷川道:“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 琅千秋轻哼一声,道:“你当我愿意半途而废吗?若不是被那个黑袍女子刺激到了,我现在还赖在武家大宅,一边等武夫人醒来,一遍享受生活呢!” “只是现在眼前危险将至,哪里还轮得到你我悠哉悠哉的。我只好给武夫人那里留下来一只小傀儡,让它随时汇报情况……其实说起来,你应该相信我嘛,我这个人办事情还是很靠谱的。我是确定了武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碍,近几日就能醒过来,这才离开的。” 我当然相信你,聂冷川在心里这样道。琅千秋说的傀儡他也在知道,他先前看见了琅千秋在拿朱砂只剪小纸人儿,那小纸人圆圆胖胖的脑袋,几剪刀下去,就剪出来四只尖尖的手脚,琅千秋对着它吹一口气,那小纸人就好像立刻活了过来似的,还能在桌子上跳跃奔跑……看上去有些怪可爱的。 琅千秋忽然狠狠一抽马屁股,看上去有些生气,道:“那个连脸都不敢露出来的黑袍女子竟然口出狂言、大放厥词,说什么,跟我在一起,我把你交成了一个废物,我倒要让她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废物。到时候,不把她的脸打的‘啪啪’响,我就不叫琅千秋!” 琅千秋脸都气的鼓鼓的,聂冷川见了,觉得她比那个傀儡小纸人还要可爱的多。 他笑了一声,道:“那我可就把我自己交给你啦,琅……小千师尊!” 他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好像说的没错,是这么个理儿,但是细听起来,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个意思。 还没等琅千秋仔细想明白,聂冷川唇角含笑,又开口道:“小千师尊,我堂堂一个八尺男儿,你可千万别给我养废了啊,到时候要是把我养成了一个柔柔弱弱的小白脸,这我可是坚决不干的啊!” 这小子,一口一个师尊倒叫的顺口得很,琅千秋的虚荣心顿时得到了莫大的满足,拍着胸口保证:“你就睁大眼睛,给我瞧好了吧!” 第七卷:枯冢第一章:无难之城 “小千师尊”她既然自打今日起成了别人的“师尊”,那她自然就会时刻践行所谓师之道也。 如何才能做一个兢兢业业、受弟子喜爱、德高望重的好师尊,这个琅千秋自己其实是没有什么经验的,但是她也不带怕的,她自己的师傅就是天底下顶顶优秀、第一风华绝代的好师傅,师傅平日里是如何照顾她的,那她照猫画虎学着来也就对了。 聂冷川哪里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调笑的话,琅千秋竟然十分的感兴趣,而且还真的把这个过家家一般的游戏当了回事,认认真真的考虑起该怎么做了。 但是聂冷川自己又很享受这个状态,他就像是一只偷了鱼吃的老猫,正在翘着尾巴,得意洋洋的抹嘴巴。 两匹马在官道上跑了将夜一天,终于在第三日天色将白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无难城。 这是一个人烟罕见的小镇,人与妖魔的比例几乎一半一半,聂冷川来的时候口中就惊叹不已,他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怎么能在这个妖怪横生的地方生存下去。 琅千秋解释道,这地方是一个人与妖的聚居通婚地,千百年来都保持了这个模式不变化。因为和妖怪在一处天地下讨饭吃,因此这个地方的民风很是彪悍,而且也因为人与妖生情通婚,所以也有很多半妖——道上人称“杂种”。 琅千秋一来这地方,就深知自己这张脸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尽管距离凤鸣山发放的通缉令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保不准这里就有什么妖怪或者玄门人士认出她了,想着要拿她琅千秋去换赏钱。 是以在还没来无难城之前,琅千秋就已经谨慎又自觉的给自己幻化了相貌,原来惊艳美丽的容貌被隐去,现在她看起来就只是一个有着豆豆眼和圆脸蛋的一个淳朴的乡间少女。 聂冷川觉得好玩,打量着琅千秋的新脸奇的不亦乐乎。 琅千秋淡淡撇过来一眼,即使是这么一对豆豆眼,也难掩其中瑰丽的光华。她低声开口,嗓音未变,道:“来了这个地方,你最好把你身上的气息收一收,低调为上,不要引人注目。” 聂冷川道:“为什么?难道不应该是我表现的厉害强硬一点,那些妖怪才不会上前来挑事吗?” “错错错!害,你不懂,”琅千秋伸出一根手指在聂冷川面前晃了晃,道,“你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莫不说这地方的妖怪跟别的地方不一样,连这里的普通人也是无外头不同的。外头的大多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妖怪也大都欺软怕硬,你强悍三分,他们便对你礼让七分,敬而远之不敢随意招惹。而这里的人则正好相反,你若是强悍,他们则越看你不顺眼。打个比方,无论是磅礴的灵力或是善良的衣服,若将你拥有的所有优越点比作财宝的话,那这个地方的所有人、哦还有妖怪,就都是一群仇富怪,你越是厉害,他们就越是恨你,越像给你找事,甚至会对你群起而攻之……你说这样的地方,可不就是要低调点好嘛!” 聂冷川听完了这样一番话,于是身受感触,于是像模像样的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忧愁道:“若是照这样说,那我的美貌可真是一个巨大的原罪!” 琅千秋:“……” 她总觉得聂冷川这厮好像越来越骚包了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那她为什么想把他的头打点? 琅千秋沉默了一会,道:“原来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挺明白,我以前还老以为你美而不自知呢。” 虽然说的话很是让人无语,但是不可否认,这人的相貌当真是得天独厚,得了上天眷顾一般。 聂冷川唇角含笑,摆了摆手,笑道:“其实一般般了,我也就是随意长长而已!” 琅千秋:“……” 聂冷川又问了,道:“那依你的看法,我用不用也幻化一下相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琅千秋心想,我变化相貌,是为了不必要的追杀和麻烦,你也要跟着一起换脸这是几个意思。再说了,就算这里头的人有多“仇富”,在路上看见一个相貌好的,也不会抓着人家说:“你长得太好看了爷不喜欢,把你的脸给爷划花了!” 但是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聂冷川有太多纠缠,于是有气无力道:“你开心就好……” 聂冷川眨眨眼,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白净的面庞上浮上来一层薄红,道:“我愚笨,至今还没学会这个法术。” 他一说完,就又抬起头来看琅千秋,没有再说话了,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比说了话还要管用。 话里暗示意味太过明显,想忽略又不行。琅千秋一对黑亮亮的豆豆眼里划过一丝无奈,还带着些许笑意,对着他招了招手,道:“过来。你不会幻形术,我如何能不知道,我压根就没有教过你这个好不好?” 于是聂冷川便颠颠儿的跑过来,贴着琅千秋现在她面前。其实聂冷川是很刻意的,他总觉得琅千秋没看出来他是一个当代优秀好青年,也没看出来他的这一身好皮囊有多难得。琅千秋越是“看不出来”,他就越像在她面前变表现,就像是一只发了情的花孔雀,兴致勃勃的在渴求的人面前甩尾巴。 琅千秋单手覆在聂冷川脸上,聂冷川便极自然的偏了偏头,微不可查的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脸。还不带琅千秋发作,他便道:“给我整个帅点儿的!” 琅千秋:“……” 还敢提要求,琅千秋心想,再帅能有你自己帅,这换脸还有什么意思? 聂冷川也很快察觉出来自己因为一时荡漾而说了蠢话,他及时补救,道:“总归是不要太难看……耐看点儿的!” 琅千秋嗤笑一声,道:“你这要求还挺多。” 琅千秋心想,不能给聂冷川弄得太好看,否则这货肯定要飘,说什么自己底子太好这样的骚话。她心念一动,手心间有微不可查的光华一闪,掌下立刻便出现了一张惨不忍睹的大饼脸,下巴三层,整张脸上油光水滑,鼻尖上还有一颗硕大的媒婆痣。 琅千秋被辣了一下眼睛,立刻闷笑出声。 聂冷川问道:“好了吗?给我瞧瞧!” 琅千秋便从乾坤袋子里摸出一面小巧的雕花小镜子递过去。 聂冷川兴致勃勃的接过镜子,满怀期待的往里头一瞧,立刻爆发出一声惨叫。他猛的抓过琅千秋的手,重新贴在自己的脸上,怒道:“给我重做!” 琅千秋嘀嘀咕咕,心想这人还挺挑剔的,她依言给聂冷川又换了一张脸。 聂冷川一看,又是惨叫:“换掉!” 琅千秋:“……” 聂冷川:“换掉!” 琅千秋:“……” 聂冷川:“给我重做!” 琅千秋:“……” 聂冷川:“看!不!上!” …… 如此反反复复了七八回,琅千秋终于也受不了这货,她单手本来就覆在聂冷川脸上,此刻便是轻飘飘的“啪”的一声在他脸上拍了一下,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求怎么这么多!” 聂冷川先是猛的睁大了眼睛,接着不可置信道:“你竟然打我……” 琅千秋甩了甩手,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又没用力!” 聂冷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耐看脸?” 琅千秋道:“难道你知道?” 聂冷川立刻道:“我当然知道!” 琅千秋反唇相讥,道:“既然你知道,不如学了幻形术自己去搞,我是不要再奉陪了!” 见琅千秋真的有些生气了,聂冷川也愣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拉了拉琅千秋的袖子,道:“你看你这人,你往我脸上打了一巴掌,我都没怪你,你怎么还跟我生气起来了。” “你别生气,我愚笨,一时半会怎么能学得会幻形术呢?” “小千师尊,别跟我置气了,嗯?” 尽管聂冷川现在顶着一张丑脸在跟她“撒娇”,这一声“小千师尊”出口,琅千秋算是彻底绷不住脸了。 她瞄了聂冷川一眼,心头坏主意顿起,恶意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师尊,我总不能不管你,我最后再帮你一次。” 聂冷川立刻唇角带笑,虽然面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还是让琅千秋觉得他心间好像在一瞬间开出了花,整个人都明媚起来了。他牵着琅千秋的手,开开心心的放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她,道:“你动手吧,这次我绝不嫌弃!” 琅千秋欣然应允,不过片刻功夫,她把雕花小镜子又给聂冷川递了过去。聂冷川偏眼一瞧,忽然间大惊失色,面带菜色,惊道:“这这这、这怎么还是个姑娘家!” 第二章:妖娆女子 镜中出现一张妖娆艳丽,长着一双吊稍狐狸眼的美丽面庞,即使在镜中,那双眼睛中也仍是光华流转,只一眼,就好想要勾人魂魄似的。 但是不管这张脸是有着如何与众不同的魅力,这都确确实实是一个姑娘家的脸,这是如何也否认不了的事实。 聂冷川下意识的在自己胸前一摸,仍是平平板板的一片,这才放心的轻呼了一口气。 “姑娘家不好吗?这样隐蔽性才能更好,我保证肯定没有一个能认出你来的了!”琅千秋笑眯眯说道。 聂冷川万分纠结,虽然琅千秋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他总觉得其中好像多了点儿忽悠的意味。 如果老莲在这里的话,以他对琅千秋的链接,此时一定感叹的拍着聂冷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他,说:“自信点,少年,把‘好像’去掉,琅千秋这货确实实在忽悠你!” 但是老莲这只老狐狸此时没在此处,聂冷川这个“单纯无知”的小龙,只好对着琅千秋的压迫,敢怒不敢言。 琅千秋见聂冷川面有菜色,于是假意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做的这张脸?你若还是有意见,那我可真就是无能为力了。” 聂冷川连连摇头,他先前已经明明确确的表示了这是他让琅千秋给他做的最后一张脸了,无论做成了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嫌弃的。这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像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样,如何还能收得回来。 聂冷川只好道:“你做的人脸很是精致,只是我长的人高马大的,便是顶着这样一张女相,别人也都只会觉得奇怪,再者说了……” 聂冷川害羞的涨红了脸,补充道:“再者说了,我现在有了这样一张美丽的女相,胸前却又缺少了点什么东西,总觉得好像怪怪的。” 琅千秋:“……” 她觉得这货好像脑子里有坑! “现在个子长得高的女子多了去了,我自己就比你矮不了多少,你站在我身边,大可同我姐妹相称呼,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的。”琅千秋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继续道:“只需你所说的缺的那点儿东西,大可不必在意,很多女孩子自己就没有,而且你长得比很多人大多了,大可不必在意……” “若是你心里头实在是过不去这个坎,”琅千秋和蔼可亲道:“为师倒是有一个办法,你看见前头那个茶棚了吗?过去找店家买上两个馒头塞进去充数,饿的时候还可以充饥,这可谓是一举两得之法,也是极好的,你意下如何呢?” 听琅千秋这样说,琅千秋脑中不由得多了一幅画面:人高马大魅力女子,一手拿着一个大馒头,正在手忙脚乱的往自己胸前比划……他不由得惨叫一声,连连挥手,道:“快拿走快拿走……脑中有画面了!” 琅千秋于是得意低笑。 聂冷川叹了一口气,看上去有些丧丧的样子,他偏头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叹息般道:“那既然这样,以后就麻烦你多照顾照顾我了,姐姐,我的好姐姐。” 聂冷川这厮适应力极强,哪怕是突然让他装女人,这也是可以很快进去角色的,有尤其实在“姐姐”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了以后,他更是觉得这个称呼软软糯糯,别有一番风情。 聂冷川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这个什么好东西,竟然大胆的上前缠住琅千秋,紧紧搂着她的胳膊,高大的身躯俯下来,也不觉得别扭,下巴枕在琅千秋肩膀上,掐着嗓子说出话来,竟然有几分缠缠绵绵的滋味,他道:“好姐姐,妹妹我第一次当女人,有诸多不解迷茫,还望姐姐你多多关照、多多给我解答困惑呀!” “噫……”琅千秋整个人抖了一个激灵,顿时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把聂冷川凑到跟前的一张俏脸毫不留情的推开,皱眉问道:“你吃错药了,抽什么风?” 聂冷川眨眨一对吊梢大花眼,很是“无辜无邪”,道:“我怎么啦,我好的很,往后妹妹我呀,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好姐姐你尽管开口打骂便是了,不必怜惜我是一朵娇花!” 琅千秋:“……” 琅千秋翻身上马,飞快的骑着马逃了。不敢再跟聂冷川说下去了,再说下去了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巴掌抽在聂冷川脸上。 看着琅千秋一骑绝尘的背影,聂冷川在身后放肆而又张狂的哈哈大笑,也跟着上马追了过去,末了还扬声补充了一句,扬声道:“姐姐走那么快作甚,妹妹我娇花一朵,实在是跟不上呀?” 琅千秋:“……” 自作孽不可活,我去你大爷的! 打打闹闹没过多久,两人便到了无难城。在城门口,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便下了马,给两匹马都卸了鞍,低价转卖给守城小吏了。 东西都在乾坤袋里,两人手上都空荡荡的,一个包裹都没背,看上去好像两个不务正业的无业游民…… 进了城,琅千秋轻车熟路的带着聂冷川七拐八拐的去找住的客栈——其实这个地方跟许多年前师傅带她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区别变化,但是大致规模还是相同的,总之凭着判感觉走就对了。 琅千秋压着嗓子,偏头问道:“姐姐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琅千秋眼角一抽,不想搭话,只是简短的点了点头。 聂冷川若有所思,又道:“在这里能找到我的角吗,我怎么感觉不到?” 看着聂冷川变正常了一点点,说起了正事,琅千秋面色也微微缓和了一些,道:“你感觉不到龙角是对的,因为我来这里并不是想来找龙角的?” “那是为何?” “自然是为了打脸那个黑袍女子,她既然说你在我手机被教成了一个废物,那咱们就让她开开眼界,让她知道小瞧人的后果!”琅千秋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点点笑意,在那张幻化过后的圆圆的憨厚的脸上并不觉得可笑,倒无声无息的流露出几分凌厉刺骨的杀意,她笑道:“这座无难城,是能让你变强的地方!” 早前已经说过了,无难城是一座人与妖混合居然地方。人类与妖怪互相不对付,为了互相整顿资源,常常会互相厮杀。 人类与妖怪皆是在铁与血的磨炼中生存生活,招招之中尽凌厉的杀意流淌,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有一针见血的锋利——这个地方显然再适合聂冷川锻炼不过了。 再加上还有独树一帜的“半妖”,人与妖怪结合而生下的后代,既不属于人类,也不是纯粹的妖怪,在哪边都讨不到好处。就像是找不到归宿的野犬,为了存活下去,只好凑到一起,成群结派,成为独立于人类和妖怪以外的第三支势力。 别看半妖们可怜兮兮的被夹在中间,实际上势力却也是不可小觑的。都说混血儿是结合了父母两边优点而诞生,这话是没错的。 半妖人数少,却也在无难城拥有了不可动摇的一席之地,从这里就能看得出来了。 师傅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也带琅千秋来过这里。他幻化除了一个普通的相貌,文文弱弱,身体高瘦,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未能及第的穷酸秀才一样。琅千秋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小豆丁一个,乖乖被自家师傅牵在手里,打眼一看就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娃娃。 小琅千秋当时觉得可奇怪了,不明白平日里天仙似的师傅,怎么突然间就好像从云端掉落凡尘,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凡夫俗子。 她甩着师傅的手问来问去,就像个小尾巴似的,甩也甩不掉。师傅无奈,只好把她抱起来,笑说:“你这个小毛头,年纪小,什么事情都不懂……今日不把你丢进这个吃人窝里滚打一圈,我看你是长不大了。” 所谓“吃人窝”自然就是师傅对无难城的评价了。 师傅带琅千秋来无难城是来历练的,素日里遇上什么事情,他一般都不会出手。 琅千秋起先还带着在凤鸣山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骄傲,十分不将无难城的妖怪和人放在眼里,到后来,她自己被人家打肿了脸,变成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可笑的小猪头的时候,终于暗下决心,一定要发愤图强,一定要在无难城里打通关。 从无难城里出来以后,琅千秋确实是变强了,而且强的是不只一点半点,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再不似往常孩子气了。 后来结束之后,师傅轻轻摸着小琅千秋被血污沾满的婴儿肥小脸蛋,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道:“好徒儿,往后若是再遇上了跨不过去的屏障,你就来这里再走上一趟,那些糟心事总能迎刃而解。” 当时,年幼无知的琅千秋在这个地方遭遇到了人生中的奇耻大辱,虽然后来也算是一雪前耻,可是她那个时候默默发誓,说着“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若是再来这个鬼地方我就是狗”云云之类的话。 当然,那个时候在心里发下这样毒誓的琅千秋,是如何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么一出事的,若是早前就能预料身后事,她当时绝对不会说自己狗…… “以前,这里的人都管我叫鬼见愁。我师傅是大鬼见愁,我是小鬼见愁。”琅千秋呼出一口气,回忆起了往事,觉得怀念又好笑,“我当时把这无难城里的人打的嗷嗷叫,他们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琅千秋竟然又回来了!” 聂冷川顶着一对吊梢狐眼,挑眉奇道:“你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这话说的实在是像个废话,但是琅千秋好脾气的点了点头,道:“年幼的时候同师傅来了一次,当时学到了很多东西。” 聂冷川笑道:“当年你师傅带你过来,如今小千姐姐又带我过来,这可真是算得上是历史重演了。” 聂冷川一口一个“小千姐姐”,看来十分沉迷于角色扮演。 琅千秋看了他一眼,已经实在是懒得纠正过来了。 第三章:客栈风波 她带着聂冷川,轻车熟路的在大街小巷里走来走去,很快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找到了她们未来这几日的休息地。 客栈里人并不是很多,全都是些膀大腰圆的强壮男子,忽然间进来了这么两个年轻姑娘,实在是稀奇得很。只见“呼啦”一声,几乎所有人全都同时望过来,顿时各种各样的目光算多笼罩在聂冷川和琅千秋身上。 聂冷川冷眼望回去,全然忘了自己此刻压抑了力量,面上又顶着一双透着魅气的大眼,所以瞪人的时候不觉得可怖,只觉得是眼露娇嗔。 琅千秋权当看不见,尽职尽责的扮演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下农女,几乎是“怯生生”的在柜台处开口道:“掌柜的,我要两个房间。” 这掌柜的兼职账房先生,手指正“噼里啪啦”的在算盘上敲得响亮,闻言头也不抬,只是懒洋洋的耷拉一下妖眼皮,飞快的扫过琅千秋和聂冷川二人,道:“你们两个姑娘家,怎么还要开两个房间?” 聂冷川也挑眉望过来,眼中似笑非笑,看上去倒很是期待琅千秋会回答什么。 琅千秋细声细气道:“我夜里睡相不太好,怕吓着了妹妹。” 掌柜的闻言嗤笑一声,道:“大小姐脾气,这也能算个事?” 他手在桌下一抹,“啪”的扔过来一个刻着门牌数字木牌子,不由分说道:“店里房间被住满了,现在只剩下了一件大床房,你们两个人凑过住吧!” 琅千秋:“……” 琅千秋不死心又问了一遍,道:“真的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吗?” 那掌柜动了动眉毛,不麻烦的道:“只有一间了,你们爱住不住!” 见琅千秋似乎是还想说话,那店掌柜忽然抬起头,一双三角眼定定看过来,眼含威胁,沉声道:“小姑娘,我看你就不要再多事了,你说你睡相不好,我看你身后这位姑娘并未多说什么,想来是并不嫌弃。你初来乍到不了解,我们这小地方,夜里治安比不上人家别的地方,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好歹是个照应,你说呢?” 这话一出,原本在店里喝酒吃肉的一众大汉具是吁声一片,看过来的眼神也变得十分轻佻。 琅千秋和聂冷川耳朵俱是十分尖,清楚的听到了有人在一旁调笑,说这两个姐妹一个是清粥小菜,另一个是美酒陈酿,自然美酒要更吸引人云云。 琅千秋气的脸都红了,虽然这在她有着不起眼豆豆眼的淳朴的圆脸蛋上,看起来就好想只是害羞了一般。 聂冷川脸上的表情也不好看,活在世上这么久了,向来只有人觊觎过他的身份,还从来没人用一种挑逗女人的眼神看过他,说白了,从来没有人敢馋过他的身子! 聂冷川几乎恶心的胃里都快要吐出来了。 琅千秋干脆利落的收了门牌,觉得她在这里待下去,下一刻就要打人了。这里的民风真的是,活了这么久也依旧彪悍且下作。客栈掌柜也如同许多年前一样,半点儿都不会做生意,真是毫无长进。 见琅千秋很是上道儿,店掌柜心中觉得果然如此,不过就是两个小丫头,看起来就弱小的不像样子,随随便便恐吓两句就能把她们吓到,让之服软。 幸亏他是在心里自言自语的,这个想法若是让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知道了,也不知道会觉得如何好笑。 琅千秋抬脚上楼,店掌柜在背后扬声喊了一句,道:“二楼左转第三间房,别走错了。” 见琅千秋和聂冷川二人已经上楼,他才跟店里的大汉们调笑道:“看这两个娘们家,还互相嫌弃想住两间房,他们想住老子还不肯呢,毕了睡脏了,老子还得找人收拾,麻烦的!” 众人俱是哈哈大笑,有不讲究的,竟然还当众开了黄腔,高声笑道:“娘儿们家,身上都是喷香的,她们睡过的床如何会脏?若是那个狐媚子钻过的被窝,老子还愿意花钱住咧!” …… 这种骚话以聂冷川和琅千秋的耳力如何能听不清楚,琅千秋关了门,就立刻无声的狂笑,等笑的够了,这才故意不去看聂冷川的黑脸,道:“狐媚子,说你呢。看不出来你这张脸这么占便宜啊,我若是以后没钱了混不下去,就把你卖给客栈里,专门给人家暖被窝!” 聂冷川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道:“现在没人,你把我的脸变回来。” 琅千秋立刻正色道:“这可不行,你没听那掌柜的说夜里不安全,咱们还是谨慎点儿好,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不给变就不变吧,”聂冷川丧气了短短一刹那,又立刻生龙活虎,笑道:“好姐姐睡相天下无双,妹妹我喜欢看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呢……快来吧,好姐姐,你看这张床有多大,咱们两个躺上去打滚都没问题。” 琅千秋:“……” 害,刚才忙着嘲讽聂冷川,竟然这一茬给忘了! 她自乾坤袋里抽出来一个小方塌,丢在门口不远处,不由分说道:“今夜你守门,睡这里。” 琅千秋眨眨眼睛,很是委委屈屈,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咱们可是好姐妹,我又不会对你做些什么……妹妹我甚至还能替你暖床,别人想要享受这待遇还没有呢!”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毫不留情戳穿他,道:“你可甭恶心我了,你听听你说话这调调,就跟皇宫里头的公公似的,恶心人!” 聂冷川黑了脸,但是没有发作,一个飞扑就跑到床上头连连打滚,浪叫道:“我不我不我不,凭什么你睡大床我睡小塌,我就是要跟你一起睡这里!” 琅千秋:“……” 琅千秋就奇了怪了,以前刚捡到这条龙的时候,他还是端方君子一个,怎么这才过了多久,他的性格就好像朝着某个不知名的领域,滚滚而去,无论如何也拉不回来了——难道是因为突然女装的原因? 这也不能够啊! 琅千秋自己也猛的飞扑上去,毫不客气的使出佛山无影脚,二话不说就将聂冷川扫地下床,怒道:“给老子滚!” 聂冷川于是只好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曲着修长的双腿,委委屈屈的坐在小塌上,好一阵子,都委委屈屈的不说话了。 琅千秋一人独占大床,很是逍遥自在,对在角落里委屈成一朵大蘑菇的聂冷川视而不见——不然还能怎么办?难道她还当真要和聂冷川两人同床共枕吗? 虽然她对这种事情倒也不像寻常凡间女子一般深恶痛绝,而且便是再给聂冷川几个胆子,也谅他是不敢做那些出格事的。可是男女之间的关系最好还是避讳一些的……尤其是在她最近已经隐隐觉得聂冷川有些不对劲情况下。 也幸亏聂冷川在琅千秋跟前是个脾气好的,自己生了一会儿闷气,就又忍不住同琅千秋说话了。 琅千秋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在冥想还是打坐,总之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聂冷川便肆无忌惮的顶着她瞧了,她乌黑的头发大片大片散落下来,遮住了半边脸让,看不见了那张幻化出来的圆脸蛋,聂冷川满脑子都她以前的样子。 其实说实话,皮相这东西,聂冷川自己的那张脸,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无双。聂冷川看惯了自己,看别人的那张脸就觉得大多数都是平常色彩。 琅千秋当然也很好看,眉不画而黛,唇不点 而朱,肤色雪白,玲珑剔透。穿红衣的时候尤为动人,有傲视一切的气概,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尤其是她眉宇间的风采,聂冷川尤其喜欢,那是烈火般的颜色,靠近了会让人觉得温暖,太近了又可能会把人灼伤。 他支着腿,下巴搁在枕头上,盯着琅千秋看了良久,直到琅千秋皱着眉头看了过来,他才恋恋不舍的低垂了眼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聂冷川的目光太过炽烈,其中暗含攻击性让人想忽视都难。琅千秋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下去了,问道:“你在看什么? 聂冷川诚实道:“你幻化出来的这张脸蛋很可爱。” 琅千秋心中一动,挑眉问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聂冷川点点头,道:“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琅千秋一时无语,这人说话有些直白,又有些含糊不清,她一时间还没能理解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琅千秋没太明白,正想开口询问,聂冷川便道:“我们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 说到了正事,琅千秋立刻十分兴奋,她眼中光华明暗闪烁,挑唇一笑,十二分的笃定,道:“等着瞧吧,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看着琅千秋十拿九稳的样子,聂冷川也只好稍稍放下心来。 但是初来乍到,对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聂冷川还是决定先出去走上一走。 琅千秋当然不会拒绝,她只是若有所思的摸着手上银花化作的银手镯,叮嘱聂冷川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被人识出真身。 其实仔细想一想,他们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变强的。而将身形脸庞给幻化了,也只不过是为了少一些麻烦,不被琅千秋自己的仇家给认出来。若是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行事,岂非像是钻在了安乐窝里,经历不了风风雨雨,那他们这一趟了就跟白来了差不多。 思及此,在聂冷川刚出门不久之后,琅千秋也二话不说,跃上房顶,仔细辨别了方向之后,整个人就好似化作了一道风,一眨眼就消失了踪影。 第四章:馄饨老头 这是一处简陋的馄饨摊,茅草搭就的露天棚顶,平日里艳阳高照的时候,可以一边吃馄饨一边晒太阳,若是哪天下了点儿雨,亦可以享受一番在雨下品尝美食的浪漫……的对了,这家馄饨摊就是如此敬业,风雨无阻。相传,店主曾经发下毒誓,说是什么“我身不死,馄饨不止”之类的话,如此劳模精神,实在是值得敬佩。 琅千秋自打想明白了那个道理,也就不在装模作样,端着架子,装做成一个秀色可人的农家少女形象。 实际上,像她们这种人,从小练功修法长大的,不管是男男女女,都不会是端着架子的。他们向来讲究行事干脆利落,怎么方便怎么来。尤其还是琅千秋这样的,从小被她师傅带着满世界跑,就更是对这些种种繁文缛节几乎是一窍不通了。 琅千秋环绕四周,简易的馄饨摊里没有几个食客,小摊子里摆了三张看起来就上了年头的木头桌子,已经被熏得有些漆黑,还有几条参差不齐,甚至断了一只脚的凳子……这家馄饨摊的硬件设备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堪忧。 摊口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中热气腾腾,翻滚着白汤,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大爷穿着黑麻葛衫,佝偻着身子,懒洋洋坐在铁锅一边。他身旁放着一张案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整齐摆放着许多胖乎乎的小馄饨。因为天气炎热,怕馄饨皮干燥开裂,案板上还用湿布盖了。小馄饨在湿布里头若隐若现,简直要比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儿更加诱人。 琅千秋大大咧咧的在凳子上坐了,扬声道:“店家,上一碗馄饨。” 那弓着脊背的小老头立刻利索的站起身来,快速应道:“好嘞,客官稍等!” 眼看着一碗胖乎乎的馄饨没入沸腾的白汤,在滚汤中上下翻滚,琅千秋这才笑道:“不要葱花,加三滴半香油!” 这话一出,那正在煮混沌的老头子脊背一僵,飞快的回头看了琅千秋一眼,沉声问道:“客官想要什么香油?” 琅千秋对答如流,道:“自然是芝麻油一滴半,再来两滴麻椒油了。” 小老头道:“客官要求未免多了些,若是想让小老儿照做,可是要加钱的!”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店家尽管做就是了,难道还怕姑娘我出不起你的馄饨钱吗!” 这两人一问一答之间,显然是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但是琅千秋一直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把那张圆滚滚的脸蛋都笑成了一朵花,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子,连眼珠子在哪里都看不见了。 店家小老头很快依着琅千秋的要求端上来一碗馄饨,他不露声色的仔细打量着琅千秋,试探着问道:“客官看着面生,以前可来咱这小店里吃过馄饨?” 他此刻看上去全然不似初见时那样一种懒洋洋的态度,整个人眼含精光,手脚灵便,细看过去,连方才佝偻着的腰板好像也微微挺直了一些似的,十分精神的样子。 琅千秋眼睛从他放在身侧的手上扫过,见他一双手掌十分粗壮有力,指腹掌心均有厚茧,这显然不是日日包馄饨擀馄饨皮练出来的。一定是从事某项苦工,下了大功夫才墨连城这个样子的。这双手,是连妖怪的头颅都可以瞬间捏爆的。 琅千秋收回视线,喝了一暖洋洋的馄饨汤,这汤入口温软,咸淡适宜,喝一口能从喉间一直暖到胃里去,显然是店家花了大功夫才熬煮成的一锅汤。 她舒服的轻叹了一口气,笑道:“数年以前,我同师傅来这里吃过一碗馄饨,离开以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到了现在,今日一尝,果然还是以前的那个味儿!” 这话说的其实就跟是明白了,清清楚楚告诉了这店家她琅千秋是一个回头客,意思是最好不要欺瞒于她。 果然,那小老头一听这话,果然就正色起来,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对着琅千秋笑道:“客官回头而来,真是让小老儿面上生光。您尽管放宽了心,之后小店的服务必定周到,绝对包您满意,让您想忘都忘不了!” 说的这些都是客套话,琅千秋并不做出回应,她伸手往桌上拍了一个碧玉小瓶,其中好似有着深色粘稠的液体缓缓流动。碧玉小瓶气量太小,封不住其中的东西,所以在瓶口处也有些肉眼可见的灵气丝丝泄露出来。 琅千秋道:“出来的急了,没带一个好容器,这瓶洗华露全当做是定金,待店家你把上好的苗子给我送过来之后,剩下的我自会如数奉上。” 那店家看见桌上的碧玉小瓶,一双老眼中顿时光芒一闪,又看到瓶口处丝丝泄露的灵气,几乎是有些痛心疾首的把那只碧玉小瓶捧在手里,一时间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琅千秋见此,微笑道:“店家放心,剩下的品质定会更好,保管让那灵力一分一毫都泄露不出去。” 听了这话,那才放心的把那只碧玉小瓶珍而重之的收回怀里,又顿时又变回了先前那个弓着腰背、懒洋洋的小老头了:“既如此,那就有劳客官了。” 琅千秋点点头,又笑说:“馄饨实在是好吃,我就不多聊了。” 店家立刻实相的退下,乐呵呵笑道:“客官慢用。” 琅千秋吃馄饨的时候很是不文雅,半点儿都没有寻常女子的那种娇弱之感。一碗馄饨狼吞虎咽,很快全都下了肚。琅千秋抹了抹嘴,跟那位弓着身子,又懒洋洋缩回锅炉边的店家小老头打了个招呼,知会他要挑些厉害的苗子送过来。 她出来了一趟,事情办完了,还吃了好吃的,耽搁了一点儿时间,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 在一个没有人丁的拐角处,琅千秋指间轻轻在腕间的银镯上弹了弹,轻声唤道:“银花。” 应声而动,一道暗色的银光闪过,银花小姑娘已经悄无声息的现在琅千秋身侧。 她飞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怯生生的笑道:“琅姐姐……” 这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又是一个“财神爷”,真是谁见了都会喜爱。 琅千秋忍不住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把,笑道:“这些天憋坏了吧?” 银花羞涩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有……反正我在外面也不太习惯,见了生人会脸红,这样一个人待着修炼,是很好的。” 琅千秋笑道:“小姑娘家家的,年纪轻轻,正是花一样的年纪,就是该多交朋友,不然一个人待着憋坏了,这可怎么办?” 银花涨红了脸,蚊子似的低声嗡嗡,道:“我……我不敢……” 琅千秋亲热的搂着她的肩膀,拥着她一起向前走去,安慰道:“在外头多待上一待,很快就能习惯了……我方才吃馄饨的时候说的话,你可否听到了?” 银花乖巧的点点头。 琅千秋心道果真如此。 银花灵识尚在,五感未闭,能听到看到外面发生的事,这也是正常的。 银花道:“姐姐跟那个店家指间谈了交易?” 琅千秋点点头,解释道:“那个买馄饨的老头,他其实是一个‘线’,可以通过他联系到这无难城潜在势力。” 银花十分不解,问道:“姐姐找他们做什么,难道连你们都遇上了解决不掉的麻烦,要找帮手?” 其实在银花小姑娘看来,琅千秋和聂冷川都是数一数二、厉害绝顶的人物。他们身上好像有着一些相同的东西,看上去既危险又迷人,很难让人忽略。 可是,这么顶厉害的人,难道也会有遇上解决不了的麻烦吗? “倒也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主要就是想在他们跟前买通杀手,杀我们自己罢了。”琅千秋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么说也不算准确,最关键是想杀了聂冷川。” “噢,是这样啊,”银花点点头,好像恍然大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满面惊悚,问道:“你说什么?” 杀谁?她银花的脑袋瓜子不太够用,不太能理解的来,是琅姐姐,想要雇人杀了聂冷川吗?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琅千秋似笑非笑的低头看了一眼银花小姑娘,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大惊小怪。她目光一转,又看向那个不起眼的小馄饨摊,轻声道:“聂冷川必须要变得足够强大,而能让他变强的地方,只有在生死场上,小打小闹永远都成不了气候。” 银花小姑娘依旧是满头雾水,听的似懂非懂。为了让聂冷川变强,就必须要找人来下杀手吗?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万一真的出人命了怎么办? 在素常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同生人交谈的银花看来,这个方法简直就像疯了一样,她无法理解琅千秋大胆的想法,也无法理解这些人想要变强的决心。 琅千秋耐心温柔的解释道:“银花,你看我实力如何?” 小姑娘小心的打量她,低声道:“很厉害……你若是把我们当做一个寻常妖怪出手,不管是我金花姐姐还是我自己,加起来也在你手底下讨不过十招。” 琅千秋很是谦虚,道:“夸张了……你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半吊子罢了,我现在的身手,连我师傅当年的一半都比不上。但是就算是这样差劲的我,也是在这座城里,在那样的生死场里拼杀出来的。” “当年,师傅带我来这无难城的时候,我还年幼,他几乎买通了这里所有的杀手,有妖有人,还有不被正道所接受的叛变修士……他让那些人来杀我,要下死手,不留余地。我就是在那样一段时间,几乎算是不眠不休的战斗中,才脱胎换骨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 琅千秋虽然没有细细讲述那段经历,不过是轻描淡写提了一嘴,好像她已经对这件事情看淡了,变的云淡风轻了似的。 可是银花还是从这只言片语中敏感的捕捉到了一丝血锈的味道,这是浴血奋战之后留下的痕迹,是一人对抗千军万马之后遗留下来的气息。 第五章:个中缘由 她内心细腻柔软,几乎瞬间泪水便盈满了眼眶,轻声安慰道:“那一定很危险吧,万一、万一出了事,你的师傅,他会赶过去救你吗?” 琅千秋哈哈一笑,道:“他倒是想给我帮忙,那也得等他能忙得过来啊……你想想,我师傅当时几乎是买通了这里所有的杀手,不说有万人之众,两三千总该是有了的吧?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小孩童,如何能抵挡得了这么多人?所以当时师傅就将杀手分成了三波,一波划给我练手,另外两波全都就给他自己进阶用了。” 银花小姑娘:“……” 银花小姑娘哆哆嗦嗦,觉得正常人哪会给自己下死手啊,不但给下死手,而且连自己的亲传弟子都不放过,这实在是跟琅千秋一模一样的。银花抖了一会儿,这才由衷赞叹道:“您师父可真是个高手,是个狠人,是个非常人!” 琅千秋万分得意,道:“那是自然!” 总之,向银花解释清楚了这整件事情的个中缘由,小姑娘也总算是大概把这件事情给理解清楚了。 她仍是忧心忡忡,亦步亦趋的跟在琅千秋屁股后面,问道:“琅姐姐,那这回难道你也要效仿你师尊,买通的杀手连你自己都不放过吗?” 琅千秋满脸的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哪有让人家聂冷川受苦受难,我却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看戏享福的道理?而且我师傅他以前说过,若是想让修为精尽,不妨来这无难城闯荡三回,三回之内,定然会让个人为大有助益。说起来,我如今才是第二轮的挑战赛呢,这无难城,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白白吧,那多可惜啊!” 银花仍是苦着脸,满目担忧道:“可是、可是……万一真的出了事,那可真就救不回来了呀!难道琅姐姐,你要眼睁睁看着聂大哥去送死吗?” 琅千秋思忖了片刻,忽然粲然一笑,道:“你聂大哥不会这么菜的,我十来岁的时候都能闯的过去,他如今能交代在了这里?你可不要太小瞧他了,他这人厉害着呢,没那么容易死。” 银花纠结着一张脸,心道我哪里是小瞧他,你们连个都是以命相搏顶厉害的主,那个我都不敢小瞧了。 只不过这种话,银花小姑娘也只敢在脑子里想一想,是如何也不敢说出口的。她只是怯生生的问道:“那么,琅姐姐,你叫我出来是想要我做什么呢?” 琅千秋就喜欢这种开口干净利落不推委的人,她亲热的搂过银花的肩膀,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小姑娘惊的涨红了脸,小小声道:“这、这……这种事情,我行吗?” 琅千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笑道:“你自然可以,而且这件事情,非你莫属!” 琅千秋出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两个人,客栈掌柜的立马上前一步拦住她,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如此不懂道上的规矩?你没有交足银两,怎么敢随随便便就往我这店里带人?” 琅千秋道:“我们姐妹三人住同一间房,并不算是坏了规矩……再者说了,早些日子是你自己偷懒,没有给我们多开一间房,现在掌柜的你,可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来给我找麻烦吧?” 琅千秋挑春一笑,朴实的圆脸蛋上愣是让人瞧出了几分邪气。 掌柜的只觉得眼角一花,心上陡然一悚几乎是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他看琅千秋现在柜台前边,安安静静微笑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农家姑娘。又看她身后站着的那个女孩子,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揪着她姐姐的衣摆,看上去胆小害羞极了,从刚开始到现在也都算垂头不语的样子,一直到方才,他出声训斥了她姐姐几句话,那小姑娘才怯生生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可怜见的,好似他声音稍微大上一点儿,就能把这个小姑娘吓得魂飞魄散似的。 这位掌柜的只觉得心下已经十拿九稳,哪里知道银花看他这一眼,已经在心里头默默给他上了三炷香。尽管跟琅千秋接触时间不算太长,她也已经明白这位琅姐姐实在是个睚眦必究的人。对琅姐姐真心实意好的人,琅姐姐自然也会报之以善意。可万一谁要是敢触琅姐姐霉头,那可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了。 看着两个小姑娘俱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那掌柜的原本被稍微吊起来一点点的心又重新落回了原处。 他不怀好意的顶着琅千秋瞧了两眼,咧了咧嘴,笑道:“二位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本店的规矩向来如此,你们来的时候是两个人,住的时候就还得是两个人,退房的时候就更得是两个人……咱总不能因为你这么一个小姑娘,就坏了自家店里的规矩,不然,到时候住在我店里的这诸位弟兄可是要不服气了!” 在座诸位客人俱是看好戏的,他们平常生活的实在是无聊透了,今日好不容易能撞上这么一出“欺压良家妇女”的好场面,岂肯轻易错过,于是顿时一片欷吁之声,看戏不嫌事大。 琅千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似乎已经很不耐烦,道:“你想怎么办,直说一个法子也就是了!” 银花小姑娘几乎已经面有菜色,觉得这位店家可真是有些厉害,接二连三的在琅千秋跟前耍些花花肠子实在是个不怕死的…… 琅千秋想了想,好像害怕似的小心翼翼道:“掌柜的,看你这样子,你该不会是想要讹诈我吧?你别看我姐妹二人年纪不大,可也都不是好糊弄的,我们最多能给百金,再多的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了,你可不要狮子大开口啊!” 那掌柜的一看前面这两个女客人气弱,甚至还愚蠢到自爆家底,于是心胆便更加膨胀,他环视四周,眼珠子一转,心下顿生一计。他装模作样的捻着下巴上的山羊须,笑道:“二位既然来本店投宿,这是看得起我小老儿。小店本该尽心尽力为客人服务,奈何实在是匀不出一间空房子了,只好委屈这位姑娘同别人一起合宿,两位姑娘不妨在这里问上一声,在座诸位都是本店常客,问问他们哪愿意将自己的安乐窝贡献一半出来,也让这位姑娘好有个栖身之所。” 这位店掌柜说话但是文绉绉的,可是这从嘴巴里吐出来的东西确实在是太过下流,简直就像是一个地痞流氓,不,绕是地痞流氓,也不会像他这样,如此露骨的当着众人面去调戏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他看今日来住店的这三位姑娘,除了带头的这个(特指琅千秋)貌若无盐,姿色平平以外,剩下的她的这两位妹妹,倒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大的妖娆多姿,小的纯净羞涩,风味不同,但都是让人看上一眼就想要起坏心思。 这掌柜的说的这话可不就是让银花去给人家陪睡吗?何其侮辱! 可是这话在座的诸位食客听起来,那简直就是当场给他们开车说段子,而且说不好,还真的可能有机会和小美人搞一把呢……这等艳福,谁不想消受? 顿时,这小小的客栈中一片沸腾,轻挑的口哨声此起彼伏,甚至还有浪荡子当场开口喊道:“掌柜的,我出高价买你的客房,你把这小美人儿让给我吧!” 好好的客栈简直变成了青楼嫖妓,简直让人哭笑不得又恶心的想吐! 连银花面上都变了脸色,更别提琅千秋了。 琅千秋沉默的听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把手放在那柜台边上,指间轻轻一动,就将那木制的桌面上戳出来几个深深地窟窿,再一动,就轻轻松松将那桌面掰了一块下来,其简易程度基本可以和掰一块嫩豆腐相比较。 顿时鸦雀无声。 琅千秋弹弹弹弹指间上沾着的一点儿木屑,轻声问道:“掌柜的,我方才怕不是听错了吧,你莫不是真的让我这宝贝妹妹去跟别人挤一个房间?” 掌柜的哪里能想到这个小姑娘长得没有女人味,连力气也这么大,他没听出来琅千秋话间暗含的危险意味,仍是笑道:“劝你一句,小姑娘,身为一个女孩子,行事不要那么粗鲁。若本来就没有老天爷赏下来的好相貌,那就更要注重培养淑良的品格。不然像你这样的,以后怕是连找个婆家都难哦!” 银花小姑娘已经默默捂脸不敢再看了,她总觉得琅千秋在下一瞬间就该要发飙了。 但是琅千秋看上去仍然是很冷静的样子,半点儿都没有要发飙的样子。但是她冷静的好像有点儿过了头,仿佛下一刻,她就能面无表情的掐断眼前人的头颅,连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银花还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琅千秋又开口说道:“我深知无难城人的淳朴秉性,外来人越是张扬,你们便越是想搞事情。我本来想要低调行事,对你们是能忍则忍,忍不了也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 “因为我抱着这样的觉悟,所以你们欺辱的人若是我,我反而不会将之放在心上。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把污言秽语放在我妹妹身上!” 琅千秋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空气一凝,明明她没有说些什么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之类的狠话,可是这一刹那间,他们仿佛都感觉到有一柄锋利的小刀正架在他们的脖颈之上,而卧刀之人正是琅千秋,只要她心念一动,那他们就当场血溅三尺,命丧于此…… 有人开始觉得,这并不是一场能够赢得小美人陪睡的“好戏”了。 他们看着琅千秋闲情惬意的吹指甲,总觉得拿柄仿若实质的小刀就会出现在她手里似的。 而琅千秋也果然不负众望,众人只觉得眼前黑光一闪,他们还没有琅千秋看清楚琅千秋是怎么出招的,她那只白嫩嫩的手上已经多了一节寸长的黑色短刀。 那刀很小,几乎和她手掌差不多大,拿在琅千秋的手里,却比她的手指还要灵活。 此刻,拿柄小刀正虚虚实实的抵着那掌柜的脖子,琅千秋嗓音含笑,道:“不要乱动,不然我怕我手抖,一不留神就要见红。” 没有人会怀疑琅千秋此时说的话,那雪白刀刃上透出的一点红光,是鲜血燃就的颜色。 第六章:众人观赏 冰冷而锋利的刀尖抵着脖子上的血管,那掌柜的果然连动也不敢动。 琅千秋看着他这么一副木头人的样子,似乎也觉得无趣。她将小刀调转了个身子,拿刀背盯着他,道:“站起来,出来!” 那掌柜的面上看起来也依旧不服,但是小命捏在别人手里,他就只能照做。 琅千秋环顾四周,忽然粲然一笑,道:“你们,一个都不许跑,谁敢跑,我就打断他的腿!” 这话说的不轻不重,但其中的威亚却镇的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一个人好敢怀疑这个朴实的乡下女孩所说的话。 琅千秋刀柄沉沉压在那掌柜的肩膀上,点点下巴,道:“跪在这里,磕三个响头,给我妹子道歉!” 那掌柜的心下一狠,心想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值得畏惧的,他刚想发作,琅千秋的小刀就轻飘飘的划破了他的衣服,冰凉的刀尖镇在他的肩胛骨上,只要他稍微一动,琅千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的整天肩膀都砍下来。琅千秋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差点儿都想要骂骂咧咧的开口了,她道:“你快点儿的行不行,这么多人就等着你一个呢,你害不害臊啊!” 掌柜的咬牙切齿,方才他是把这两个小姐妹当做“新鲜玩意儿”送给了在座诸位,可现在,他自己倒成了一个众人观赏的笑话。 掌柜的咬了咬牙,肩上一沉,膝盖一痛,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生响。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咚、咚、咚”三声叩了三个清脆的乡头。 他沉声道:“方才是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轻薄了两位小姐,还请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同我这么一个俗人计较!” 琅千秋这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笑道:“掌柜的认错态度良好,我以前不是个揪着不放的人……请问现在能给我妹子开房间了吗?” 那掌柜的想要息事宁人,连声道:“自然,自然……” 琅千秋却哈哈一笑,道:“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我本来就我打算和我这妹子睡同一张床呢!” 掌柜的:“……” 众人:“……” 那您巴巴儿的费了这么大力气,又是恐吓又是磕头的,不嫌累得慌吗? 琅千秋刚想带银花小姑娘上楼,眸光一闪,一双憨厚的豆豆眼中开始波光流转,她偏头一笑,道:“记性不太好,差点儿将你们给忘了。” 琅千秋面容和蔼,又重新站定了,简直就像一个老夫子招呼自己调皮的学生似的,朝着他们挥手,道:“各位,各位,劳烦都站起来,站到旁边的这空地上来……唉,对了!” 众人心中不解,只觉得又恐惧又奇怪,但是手脚却变得好像不是自己了的似的,控制不了,竟然不由自主的照着琅千秋的话去做。 琅千秋这才把一直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的缩在她身后的银花小姑娘拉出来,亲切笑道:“去,你朝着他们膝盖窝一人踢一脚,让他们给你磕头道歉。” 银花小姑娘涨红了脸,嘟嘟囔囔道:“这样……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虽然这样说了,但是她身体却很诚实的向前迈了小小一步。也是,毕竟是个妖怪,胆小是一回事,但若是背后有人给她撑腰,那就如何也不会变成一个不敢踩死一直小蚂蚁的大善人。 而琅千秋,她一颗心肠已经黑的透透的了,自然非常乐意变成那个在银花背后被她撑腰的“大善人”。 她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银花,道:“他们鄙你辱你,不过是看你好欺负,人的劣根性不受一点教训是永远都不会长记性的。” 听得琅千秋这样说,客栈里剩下的那些人都是满目惊慌,几乎一瞬间就想要夺门而逃,但是不知道怎的,他们却都觉得手脚好像收到了限制,空气中的威亚沉重的吓人,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花朝这边迈开步子。 银花果然依言而动,她害羞的迈开小碎步,走到那群被琅千秋强令站起来的人身旁,低声道一句:“得罪了。” 众人俱是满面惊恐的看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腿腕子间就是剧烈一痛,控制不住的种种跌倒在地。 就像是一片银色的小旋风似的,银花动作极快,眨眼之间便将一众大汉踢倒在地。这小姑娘还极有礼貌,回到琅千秋身边之后,还小小声的道了一句:“对不住了,各位!” 这下店掌柜的总算是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弱弱的姑娘家,竟然力道也能这么大,而且实在是算得上有些能打…… 他哪里知道今天撞上的三个姑娘都是非常人,一个人修真界的大祸害,一个是真龙之身的假女人,还有一个是正经的妖灵。这三个人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呢? 其实琅千秋是故意给这掌柜的找事的,她跟那馄饨摊的老板已经谈好了,自然是要放一些消息出去,现在这样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到这时候,琅千秋才满意的拍了拍掌柜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说话,道:“这段时间,我们姐妹几个要在贵店多叨扰一段日子,再加上可能还会有客人拜访,若是多有得罪的地道,还望掌柜的你多多包涵啊!” 掌柜的吃了苦头,再也不敢小瞧琅千秋了,顿时连连拱手,道:“自然自然。” 在她俩上楼离开之后,那些原本被琅千秋威势压迫的不能动弹的人这才“哎呦呦”的捂着自己的老腰爬起来,一个个灰溜溜的四下看看,顿时有些静默无言。 好一会儿,才有人低声嘟囔了一句:“我真是不甘心!” 银花有琅千秋撑腰,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回到房间里之后,这才兴奋的牵着琅千秋的手晃来晃去,脸上是少有的激动之感,道:“姐姐,姐姐,你可真厉害,我估计他们都会在楼底下偷偷叫咱们大坏蛋呢!” 琅千秋一下被这小姑娘给逗乐了,她手指放在唇边摇了摇,笑道:“许多年钱我都已经被人家叫做大坏蛋了,如今再多叫两句,我又不会掉块儿肉。” 见银花好不容易活泼了一些,琅千秋便同她笑闹了两句。不一会儿,床边忽然发出一阵细微的轻乡,看过去,原来不知何时窗边上已经坐了一个眉眼风流的倜傥女子。 银花金花害怕,也仍是稍稍迈前了一步,颤声询问道:“你是什么人?” 琅千秋却把她往拉了一把,笑道:“出去走了一圈,有什么发现?” 原来这人正是化作女相的聂冷川,银花一时间没有任出来。 聂冷川皱着眉头,从窗户边跃下来,一来就不动声色的直接把银花挤走,自己现在琅千秋身边,道:“这座无难城深藏不露,不简单。” 琅千秋挑唇轻笑,道:“这是自然!” 如果这座无难城当真只是一座平凡小城,那她又何须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浪费时间呢。 聂冷川敛了眉,低声道:“无难城看似只是民风彪悍,人与妖怪同城而居,但实际上,我发现这里好似还有一股其他的势力。说来到也奇怪,这额外的一股势力并不单属于人或者妖,而是两者混同。” 琅千秋心道这是自然,这无难城所谓的额外一股势力,其实向来都是些做买卖的生意人,看钱说话,出得什么样的价钱,就卖什么样的服务。 杀人可,杀己亦可。 最初他们做的就是买命的生意,就跟杀手似的,想要杀什么人,只管出价就是了。后来因为做这一行的行情实在是不行了,想暗杀一个人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只需要找一个修为厉害的,下咒就行了。 雕个木头小人,写上生辰八字,施法借魂杀人,这个法子简单快捷,杀人于无形,还没有把自己一条小命搭上去的风险,那位神功盖世的赵公明可不就死在扎小人这一招上了吗? 自家的生意遇上了瓶颈期,眼看着没了经济来源,兄弟们即将在饿死的边缘徘徊,无难城杀手窝的老大终于是坐不住了。 可他思来想去,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好办法解决经济上的问题。后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杀手老大脑中灵光一闪,心想卖不了别人的命,卖自己的命这总算是可以的吧? 干脆搞个副业,报个冲刺培训营一类的什么东西,凡是想要冲阶的或是想要提升自己能力的,只管交了钱来,只要你银钱宝贝给到位了,我等便舍命陪君子,豁出了性命去打、哦不,是磨炼你,捶打你,知道你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本着这样的创业思想,无难城里这一股子所谓隐藏的势力,便开始了艰难的创业历程。所谓任重而道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年只是为了解一时燃眉之急、剑走偏锋而搞出来的副业却成了实实在在的支柱型产业,许多人类妖怪皆都慕名而来,有许多加入无难城这个小团体的,也有自己找上门来挨打、啊不,也有自己找上门来接受锤炼的。 琅千秋一行人已然是属于后者了。不过聂冷川不懂其中门道,琅千秋也没打算现在就告诉他,若是让他什么都知道了,那么在游戏开始之后,岂非会少了很多乐趣?毕竟,这可是一场身临其境、有着真实体验感的少儿不宜游戏呢! 琅千秋去找那买馄饨的老头,两人之间打了好些个哑谜。 说是吃什么馄饨,配什么佐料,加几滴香油……所谓“芝麻油一滴半,再来两滴麻椒油”其实指的就是人类修士和妖怪。 因为担心他们送过来以妖怪居多,那聂冷川就根本打不起来了。所以琅千秋才明确表示,要修士(麻椒油)两成,妖修(芝麻油)一成半。 聂冷川道:“那群势力潜藏的很是隐蔽,但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他们隐入了寻常百姓之家,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做的什么打算!” 看聂冷川这样一副紧张兮兮、草木皆兵的样子,琅千秋心中却觉得喜闻乐见,毕竟,谁第一次来不是这么个怂样呢? 琅千秋年幼时第一次来的时候,情况比这可惨多了。刚开始仗着艺高人胆大,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后来吃了些苦头,这才稍微学聪明了点。只不过谨慎过了头,看人都像鬼,可怜兮兮的,紧张过度,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 思及自己的怂包往事……不,还是不要思了,压根就不想记起来。就两个字可以概括,羞耻!这些事情在脑子里过一变,那就叫公开处刑! 第七章:刺客来袭 琅千秋倒了两杯热茶,自己捧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了银花,明确表示没有聂冷川的份。 银花小姑娘顶着聂冷川有意无意冷眼瞧过来的眼神,简直觉得脑门上都要冒汗了。 她颤巍巍的把手上的热茶给聂冷川推过去,道:“聂先生,我不渴……” 话还没说完,那杯茶就被琅千秋半道儿上给截下来了,她对着聂冷川漏齿一笑,满是不怀好意,道:“喝了茶,该睡不好觉了。你好好休息,到时候客人开始表演了,你可是重头戏呢!” 聂冷川:“……” 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还是被琅千秋赶到小方榻上去睡了。小方榻是照着琅千秋的尺寸做的,索然还算不上太小,但是聂冷川身量高挑,生的长手长腿,天生是做衣服架子的身材,睡着这么一张榻上连腿都伸不直,就显得有些委委屈屈的了。 在马背上赶了好几天的路,琅千秋也想休息了,她和银花小姑娘并排躺在大床上。银花这孩子胆子实在是小了些,就连休息睡觉都要拉着琅千秋的衣角。 很快空气中便安静下来,能听见风流动的声音和低低的蝉鸣,夏日的午后本就该如此愉悦。 微风吹来,吹的琅千秋脖颈上凉嗖嗖的……不对! 琅千秋猛的睁开眼,凌空一脚踢出去,床脚初传出一声闷响。她从床上单身而起,在睡梦时分被人偷袭再加上起床气,映的她脸上漆黑一片,更是满目寒芒,方才那哪里是清风吹来的凉意,压根就是杀气刺激的她脖子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聂冷川听到声音的第一时间就过来了,他伸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浑身着黑衣,软绵绵好似昏死过去的东西。 正想将那黑衣人脸上的面罩摘下来,聂冷川眉头一皱,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他五指成爪,在黑衣人腰间掏了一把,竟然掏出来了满手雪白的棉花。 银花静静缩在一边不敢出声,警惕的观察着周遭。 琅千秋接过聂冷川手上的棉花,眼底一寒,冷声道:“傀儡术!”无难城这帮人,竟然敢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人! “傀儡在这里,施术者一定离得不远。” 琅千秋却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非但离得不远,甚至那人方才就在这里。他正面受我一脚,此刻留下傀儡在这里,真身怕是已经跑远了。” 她偏过头问银花,道:“你可看清楚了?” 银花摇了摇头,道:“方才我只看见了一道黑影闪过,那人被琅姐姐踢了一脚之后,半点儿不恋战,直接就匿身逃了。” 青天白日里竟然还有人敢上门行凶,聂冷川觉得这些人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他不知道这些人本来就是琅千秋找过来练手的,一时之间还在苦苦琢磨是不是他们又得罪了什么人? “难道是那些玄门中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想要捉你回去?这不能够啊!”他偏头看了看琅千秋那张朴实无聊圆脸蛋和可笑的豆豆眼,自顾自说道,“都把自己搞成这么一个模样了,若还是会被人发现,那可真是太不应该了。” 琅千秋:“……” 她毫不留情回了一嘴,道:“我看是因为你的美色招人眼,谁叫你非要做出一张漂亮脸蛋出来,刚才出去一趟,是不是招了几朵花,引几只蝶啊,勾的人家念念不忘,这才让那些臭男人找上门来了?” 聂冷川心中大怒,他堂堂一个八尺男儿,外表英武,内心纯洁,怎么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他当下便气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这样的条件,还需要勾引他们吗?就算是我勾引人了,也勾的是你这个没知没觉的,你自己像一块石头似的不懂人心,可不要给我乱扣帽子!” 琅千秋:“……” 琅千秋乖乖的闭嘴不说话了。 银花在一旁看的脑门都要冒汗了,她左看右看,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想让这两个人不要吵架,但是又觉得他们两个本来就好像没有吵架。不得已只好拉着琅千秋的袖子,小心问道:“姐姐,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聂冷川思量片刻,道:“要不,就先换一家店住?” 琅千秋立刻否决,道:“就住在这里,静观其变,我到要看看,他们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她话音刚落,窗外便“噼里啪啦”一阵响动,道一道黑色的飞镖破开窗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射进来。琅千秋眼神一凝,抓住银花就将她扔进床铺里头。 聂冷川出手也不含糊,身形一动,就把脚下的那只矮凳踢了过去,“噹”的一声,将那只飞镖拦了个结结实实。 飞镖中间绑了一节小纸条,看上去来人此次出手并不想伤人性命,不过是来送信罢了。 聂冷川扑向窗外,外头一片林业声声、岁月静好的样子,看样子前来送信的那个人,竟然和方才使傀儡术的一样,并不恋战,直接就逃了。 他回过头朝琅千秋摇了摇头,低声道:“已经逃了。” 琅千秋并不觉得奇怪。 飞镖上绑着的纸条很是显眼,聂冷川无知无觉的伸手去摘,琅千秋立刻将他拦下,沉声道:“有毒!” 聂冷川讪讪缩回手,道:“我看这镖跟你那小黑刀差不太多……” 琅千秋嗤笑一声,翻出一块帕子,小心翼翼的捏着边角,这才把那支飞镖摘下来。她道:“这支镖不过是个破烂货,跟我的宝贝小刀怎可相提并论。你看它浑身漆黑,隐晦不详,味道更是腥臭难闻,显然是淬了剧毒的。” 飞镖上贴着的纸条简单明瞭,只是笔迹潦草的写着一行字:来意已明,今夜午时,某自当拜会。 聂冷川眉头忍不住皱了皱,道:“这人谁啊,话都说不清楚,整得神神叨叨的?” 琅千秋摇头装傻,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银花慢吞吞的从床根处爬出来,看了一会琅千秋手上的纸条,愣傻傻的小声问道:“他们说今夜午时才来拜会,怎么会这么贴心啊,把时间都告诉咱们了,都不怕咱到时候直接逃走吗?” 琅千秋瞥着她看了一眼,笑道:“傻姑娘,怎么会这么单纯呀,人家说个什么你就都相信啊?如果是我想杀一个人,我也给他递一个纸条,明明白白的跟他说午时拜会,然后让他提心吊胆,一直紧紧绷着神经受折磨!” 银花吐了吐舌头,道:“是挺狠的。” “这也算很?”琅千秋微微睁大眼睛,道:“这种事情才算不了什么!哼,告诉你吧,若你想要取人性命,首先是要磨其心智,明确告诉那人死亡时间,等他被折磨的受不了的时候,接下来,才是你狩猎的时间了。最好的下手时间是在不在时间点儿上,虽然说是午时索命,可具体到底是什么时候下手,还不是由你自己定,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你就一刀他咔嚓了,平安的脱身而走。” 银花小姑娘简直是天真无邪,道:“那岂不就是在骗人吗?” 琅千秋呼了一口气,十分感叹道:“杀人本来就是拿命当赌注的游戏,本来就应该极尽所能的把有利条件换到自己这一方,当然,有些谎言也是有利条件的一种……” “那被杀的人岂不是就很惨,不但要被欺骗,而且还会丢了性命。”银花皱着脸,道:“这种事情就没法避免吗?” 琅千秋狡黠一笑,道:“自然是有法子的……” 聂冷川在一边自然而然接上她的话,道:“若你足够强大,厉害到站上顶峰、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到那个时候,这种事情在你眼中看来,也不过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情了。” 这种事情琅千秋表示很有发言权,她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于是忍不住撇撇嘴,道:“这种事情说起来是简单,做起来真是不容易,我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原本以为我已经够厉害了不用再担心这种事情了,但是这些日子被玄门中人和那群妖魔鬼怪合起来追杀,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她抱怨道:“搞得人现在不改头换面都出不了门儿了,气!” 聂冷川眨眨一双大狐狸眼,亲亲热热的贴过来,笑道:“姐姐莫怕,妹妹我定护你周全。” 琅千秋:“……” 琅千秋顿时觉得自己的生命安全更值得忧心了。 其实银花小姑娘才是被吓了一跳呢! 她哪里见识过聂冷川这幅样子,聂冷川平常都是一脸冷漠,面上全无表情,看人的时候还透着些微的不耐烦,那双漂亮的眼珠子只有在看向琅姐姐的时候才会有一些温暖柔情的色彩……这样一个让人难以接近的男人,怎么换了张脸,就好似完完全全的换了个人似的…… 银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觉得怪渗人的。当然,小姑娘这个时候还不懂得这种奇妙的感觉应该被称之为“喂了满嘴狗粮的肉麻”。她只觉得自己小臂上的鸡皮疙瘩全都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于是忍不住,立刻另开了一个话题,道:“琅姐姐,它这意思,是不是就是说现在暂时没事?” 话刚一出口,银花小姑娘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但是琅千秋笑了笑,还是耐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不要大意,谨慎一些为好。” 事实证明,琅千秋的这个判断果然没有出错。 午后,才刚让掌柜的把饭菜送上来,银花本来坚持不吃饭,她认为自个儿又不是生物化形,不过一块银矿有了灵性,平时也都是食月华,饮晨露……这种人类的吃食,又不会对她们这种修行之人产生什么助益,也不会增长灵力,银花小姑娘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吃这种东西。 可她哪里知道琅千秋完全是口腹之欲作祟,她只管让自己吃了嘴巴高兴,肚子里耶舒坦,才不管会不会涨灵力之类的琐事呢。 琅千秋只是觉得奇怪,明明银花的干爹——老莲那只大胃狐狸精,一顿能吃十八碗饭,都快把绑架犯家里头给吃穷了,他那胃像一个无底洞,怎么吃也吃不饱,可养出来的女儿却完完全全不食人间烟火……唉,琅千秋叹了一口气,觉得老莲把女儿给养歪了。 第八章:突生变故 琅千秋夹起一块喷香肉厚的鸡翅膀,在银花眼前晃来晃去的诱惑她,道:“想不想吃想不想吃,吃一口吧吃一口吧?” 银花连连摆手,道:“不能吃的……” 琅千秋问:“为什么不能吃?” 银花小姑娘细声细气道:“姐姐说了,我们矿灵应该取天地之灵气,不能吃凡间的这些东西……这种东西吃的多了,不但要长胖,而且身体里还会多出许多杂质……” 琅千秋一愣,没反应过来,姐姐?哪个姐姐?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当时老莲身边确实该站着一个跟银花差不多的小姑娘,也是一只矿灵,好像是叫做“金花”。 嘿,倒还真是没想到,老莲这个老父亲当的实在是有些失败,好不容易养了两个干女儿,竟然没有一个像他的……琅千秋默默给老莲点了三炷香。 她拍拍银花毛绒绒的脑袋,笑道:“你姐姐逗你玩的,你一个小石头修成的器灵,吃了这些东西不过是过个嘴瘾,哪里能多出许多杂质出来……不信你看老莲,他吃的比谁都多,可还不是照样顶厉害,修为又高,而且玉树临风的,也没见他长胖不是?” 银花还没有说话,聂冷川倒是很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这下将琅千秋的目光给吸引过去了。 看着聂冷川文雅的夹起来一块子青笋,那动作,那姿态,仿佛此时此刻,他不是在简陋的客栈里用着朴素的饭食,倒像是坐在华贵而又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手上着玉筷,桌上是珍馐。 就是聂冷川他现在是女相,看上去就有点儿像宫殿里顶尊贵的美人儿,比如说皇后皇贵妃之类的……哈哈,这话琅千秋可不敢告诉他。 琅千秋嫉妒的眼都绿了,真龙果真是上天的宠儿,不仅外貌是一等一的没得挑,就连天赋、能力、修炼的速度,也足以让人眼热,现在就连吃饭的时候,琅千秋都觉得他很好看。 她偏过头,对银花说道:“你看小聂,他那么厉害的,也不是照样吃肉喝酒。” 聂冷川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拿布巾子擦了擦唇角,道:“食色性也,龙族从不避讳这些。” 有些讲究派头的人大都觉得吃凡食俗饮,会拉低他们的品格,在他们眼中看来,自己这等修仙之人最是清高尊贵不过了,怎可像寻常凡人一样,一日三餐都少不了呢? 但是这样的想法在聂冷川看来,才最是俗气不过了。龙族食色,亦食五谷,何必要假清高的装模作样端着架子摆着姿态呢? 连尊贵的龙族聂冷川都这样发话了,石头小妖精银花果然有些心动。正当她接过琅千秋递过来的筷子,扭扭捏捏的想要去加菜的时候,变故陡生! 屋子里不知道被什么人扔进来一个小圆球,那只小球落地即炸,爆发出一片烟蓝色的雾气。那片雾气氤氲开来,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琅千秋等人眼前一片模糊,很快连近在眼前的人也都看不太清楚了。 “锃——” 利刃出鞘的声音,有数道刀尖拖在地上,磨出令人牙酸的难听的声音。 琅千秋当机立断,在身旁猛的一下,拎起银花的衣领,低声喝到:“给我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她手上便加了一把力道,将银花直接甩在床上,占据了一个高位,着实算得上是个有利地位。 像他们这种色,已经可以不靠眼睛辨人,单靠灵识也是可以的。但是这股雾蓝色的浓烟实在是有些奇怪,不但眼睛看不到,就连灵识放出去,也察觉不到任何东西。 好家伙,看样子是做足了准备,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琅千秋飞快问了一句,道:“聂,能感觉到我在哪里吗?” 聂冷川那边沉默了一声,然后道:“你好香,我嗅的到你的气息。” 尽管是在这种紧要关头,琅千秋无端觉得他这句话有些羞耻,她甚至下意识的动了动鼻子,想要问一下自己身上到底是什么味道。 聂冷川警惕的拦在琅千秋身旁,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我等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一直挑衅还紧追不放?” 雾气里,在令人牙酸的磨刀声中,传出来一道冰冷、平板、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道:“尊主命,无难之魂送二位魂归极乐。” 琅千秋怪无语的,这怎么还整得神神叨叨的? 只是不等她仔细琢磨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话,迎面便削过来一道凌厉的刀风,那一瞬间,琅千秋甚至感觉到了脸上的绒毛都在根根竖起,连桌椅都在这强力的一刀之下连连颤抖。 琅千秋仰面朝后闪躲,站进了一个死角,并不主动迎敌。 对方来人众多,听声音,又都使得是大刀,聂冷川没有一刻趁手兵刃,只好拎起屁股底下坐着的凳子,当面迎了上去,以一敌多。 他本来就比常人的感觉要灵敏的多,简直就像野兽一般,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是以尽管有雾气遮掩,聂冷川也仍是凭着那股可怕的直觉和判断力,硬是同来人缠斗到了一起。 只是两方相斗,必然会殃及池鱼,这“池鱼”不是琅千秋和银花,却是这间他们正在吃饭的屋子和刚上了菜,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的小桌子。 琅千秋惨叫一声,道:“小心我的菜啊啊啊啊啊!” 话音刚落,就有不知道什么人一脚踢翻了桌子,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脆响,桌上的饭菜显然全都喂给了大地母亲。 琅千秋心疼痛斥,道:“你们有没有教养,你妈没教过你们不要浪费人民群众的粮食吗?” 那边打斗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听聂冷川有些丧气的低声道了一句:“抱歉,刚才没注意,绊了一跤……” 琅千秋:“……” 得,刚刚自己人差点儿就窝里反了……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抽空说了一声,道:“我不怪你,你还是将那几个人先解决了吧……能应付的过来吗?需要帮忙吗?” “开什么玩笑?”聂冷川的声音从一片迷雾中传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片雾气的原因,琅千秋总觉得他说话的嗓音好像都有着模模糊糊的了。 聂冷川道:“不过是几个杂碎喽喽,我若是连他们都搞不定,岂不是会让你很失望?” 琅千秋心道她这人大方得很,并不会对聂冷川感到失望,只是若他连第一波的暗杀者都解决不了的话,那她就得要好好的考虑一下,怎么样才能加大给聂冷川训练的力度,好让他能飞快的进步。 但是聂冷川说的这几句话显然是激怒了那几名隐在雾气之中的暗杀者,他们刀意一凝,刹那间更加雷厉风行,好像疾风骤雨一般的劈过来。 绕是有着灰蓝蓝的一片雾气阻挡着,琅千秋也仍是能感觉到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刀意,她仿佛隔着雾气,都能看见数道长道划过雪白明亮的光华,劈出想新月一样的弧度,美丽而又致命…… 聂冷川手里头并没有一个致命的武器,他所仰仗的,也就只有自己那像野兽一般的直觉以及反应力。哦,当然还有他手里那所谓的武器,一只都已经被劈散架了的椅子腿。 疾风骤雨一般劈下来的刀锋被聂冷川拿着一条椅子腿,拦的滴水不漏。至少听不见他们那边利刃刮开皮肉时,那种让人觉得牙根发软的声音,只能听见“乒乒乓乓”,那是刀刃砍在木头上的钝音。 琅千秋稍微放了心,看样子聂冷川那边暂时不用担心,他一个人对镇数人,好像也算是柔韧有余的。 她自己这里倒是因为方才一出声,反而把自己给暴露了,原先她把自己藏到了一个死角处,就是因为压根不想出手。她今天的任务主要就是看戏,这些人都是给聂冷川准备好的才对。 眼看着从聂冷川那边分过来了一个人,目标是直接对着自己而来。琅千秋默默翻了两个白眼,趁着那一刀还没有劈到自己脑门儿上的时候,飞快而又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只是她一有动作,也就免不了要带上一阵风,吹的雾气也跟着游走,简直就是坦荡荡的暴露自己的行踪。 追过来的一个杀手简直如影随形,似乎是认准了琅千秋,仿佛不把她斩于刀下就不罢休一般,长刀就瞄准了琅千秋的背后砍。 琅千秋无法,她还有些怪无语的,虽然不想参战,但是她也更不想让人家把她的后背砍一个血口子出来。 她放慢了步子,故意露出一个破绽来,每当身后那个杀手发现了这个破绽,一刀劈过来的时候,她便又像滑不留手的鱼儿一般,整个又从容不迫的换了一个方向,跑到前头去了。 如此三四回,琅千秋轻轻松松,一派气定神闲,就好像猫戏老鼠一般,将那个可怜的杀手逗得团团转。那个杀手的气息明显不匀,身心俱受打击,连刀法也乱了,简直破绽百出。 但是他好像还是一个死性子,认准了琅千秋一般,还非得要砍她一刀似的,就追着琅千秋跑。 琅千秋也不着急,不慌不忙的逗弄他。反正她又没有起杀心,也不想下狠手这样玩一玩,消磨一下时间也是好的。 聂冷川那边忽然传来一声钝响,仿佛有人被重物砸中了脑袋,闷哼一声,沉沉倒下。 琅千秋心中明了,想必是聂冷川那里的局势已经有了些许变化,至少已经不是胶着在了一起,看来聂冷川是占了上风了。 琅千秋一点儿不觉得奇怪。 无难城的这群杀手第一次来的时候,本来就不能算是精锐,最多也只能算得上是个“度量”。 要先探清楚了买主的实力高低,能力虚实,然后才能看碟下菜、啊不,应该说,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制定出一个更加精细严密的计划,这样才能算得上是一个负责任的卖家。 果然,在聂冷川那边又有一个人负伤倒地之后,琅千秋这里紧盯着她不放的那个倒霉杀手也毫不犹豫的抽身撤离。 第九章:无难之鬼 琅千秋心知这次的试炼已经结束了,她手里捏了一道诀,当空摆了摆手,平地里忽然起了一阵骤风,袭裹起满屋子里灰蓝色的雾气,冲出窗外,中午全部散开来了。 琅千秋总算是看清楚了今日来的这几个杀手,共有四个人,全都整整齐齐的穿着黑色短衣,面上都罩着黑色的半面面具,遮挡的严严实实,半点儿能看出他们身份的苗头都不露出来。(也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大白天的打扮成这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出来做坏事的吗?琅千秋表示费解。) 一个在琅千秋这边杀手还健在,另外三个都在围着聂冷川打。 现在他们三个中有两个人已经光荣负伤倒地,只剩下一个看样子也是受了伤的,但还坚持着在谨慎的跟聂冷川对峙。 因为琅千秋方才平地卷起来的一阵妖风把雾气给吹散了,现在琅千秋那边仅剩下的一个人也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丝毫动作。 两个还能站起来的杀手朋友飞快的凑到一起,看样子是想要一致对外。 聂冷川甩了甩手上的棍子,道:“二位不必紧张,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坏事的。” 看样子,他现在也没打算要动手了。 琅千秋却十分不给面子,厉声道:“快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是谁派你们来的,不说就杀了你们!” 这话说完,琅千秋就默默地谈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可真像一个反派,明明心知肚明这些人的身份,却还是这样吓唬人家。 那两个杀手下意识的看了琅千秋一眼,透过他们脸上的面具,琅千秋甚至都觉得自己能看见藏在他们眼底深处的惊恐。 但是这两个人倒是十分嘴硬,只道:“今日是我等技不如人,便是身死也绝无二话。” “但是奉劝二位一句,我四人虽今日失手,但无难鬼千千万万,定会送二位前往极乐世界。” 琅千秋眨眨眼,笑道:“你们这话倒是说的稀奇,我们便敞开了大门等着,看看你们的本事到底如何!” 聂冷川也站到她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处理这几个人,要一并杀了吗?” 琅千秋:“……” “你现在怎么说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好歹注意一下好不好,要不要这么毒?” 聂冷川弯眼一笑,道:“我说笑的,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琅千秋:“……” 她现在真的就得自己把小龙给养歪了啊! 琅千秋仔细打量他们几眼,忽然拉着聂冷川倒退两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笑道:“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很感兴趣了。今日不杀你们,让你们回去报信,尽管派人过来,你我看来日:到底是鹿死谁手!” 聂冷川一怔,道:“就这么让放他们走了?” 琅千秋笑道:“放长线,钓大鱼动不动?” 她挑了挑眉毛,斜眼瞥聂冷川,道:“怎么,你对我的决定有什么意见吗?” 聂冷川立刻没立场的软软贴过来,笑眯眯的连连摇头。 那两个杀手似乎是不太敢相信琅千秋竟然真的会放他们走,两人踌躇片刻,还是在琅千秋朝他们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之后,这才一人背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翻窗跑了。 临走时,还放下狠话,道:“他日再相见,必送二位前往极乐世界!” 琅千秋于是十分感叹,道:“有门不走非要走窗,这些人啊!” 尘埃落定,事情解决的非常完美,只是可怜了琅千秋那一桌还没有吃上几口的饭菜。 银花从床上跳下来,两三步蹦到琅千秋身边,兴奋道:“姐姐姐姐,我刚才看的非常仔细!” 琅千秋挑眉笑道:“怎么那么大的雾气,你也能看见?” 银花小姑娘用力的点头,道:“本来眼前确实是雾茫茫的一片,我以为什么都看不见了,没想到过了一会,聂先生打翻了一个人,我竟然真的看见了有从他身上掉落下来一个东西,姐姐瞧瞧,我还趁他们不注意,把那东西给捡回来了!” 琅千秋笑眯眯道:“让我看看!” 还不等银花把东西递过来,聂冷川忽然扔了手上剩下来的一条凳子腿,发出“嘎达”一声轻乡,引得琅千秋和银花都看过去。 聂冷川略有些奇怪,问道:“你方才怎么不动手?若你我二人一起动手,今日来的那四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琅千秋睁着眼睛说瞎话,:“我看不见嘛,那阵雾气那么大,我觉得跟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再说了,不就是四个杀手,难道你还能搞不定吗?” 这个激将法着实有用,聂冷川立刻就不纠结琅千秋是否动手不动手这个问题了,他挑挑眉梢,笑道:“不过几个杂碎,我哪里会搞不定,倒确实用不着你也出手。” “这不就对了嘛,”琅千秋笑眯眯的点点头,道:“方才好像从那几个人身上掉下来了什么东西,被银花给捡到了,说不定会留下来什么重要的线索,集思广益,咱们都过来一起看看。” 聂冷川立刻欣然应好。 银花小姑娘本来捂着眼睛,只从手指缝里偷偷看那两人,觉得琅姐姐简直是把聂先生逗得团团转……现在一听琅千秋说这话,于是便在自己腰间的小荷包里掏了一掏,摸出来两个流光溢彩的小圆珠子。 那两颗珠子不过一个指关节大小,是透明的,但是其中却包裹了一团小小的蓝色雾气,就跟方才的那阵烟雾是一个样子。 这两个珠子漂亮是漂亮,却毫无灵气,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灵宝,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杀气。 聂冷川捏过一颗小珠子,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有毒?” 他把那个珠子在地上轻轻磕了磕,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但是没碎,毫无变化。 聂冷川站起来,作势要把那只透明的小珠子摔在地上,看一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琅千秋吓了一大跳,赶紧将他拦下来,道:“你当心点!给摔坏了可怎么办?这个不是这么玩的!” 她把聂冷川手上的珠子拿过来,捏在两个指间,轻轻揉捏了两把,从指间泄出来一阵细微的灵气,渗进珠子里,而后又轻轻捏了两把,笑道:“这样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那颗透明的小珠子中好像闪烁起了一阵细微的荧光,珠子中那团小小的蓝色的烟雾好像被什么东西驱动了一般,竟然凝成了一股子微弱、细微却精致的旋风。 这股旋风在珠子里以摧枯拉朽之势横冲直撞,终于,“咔啦”一声轻响,从那透明的琉璃小珠子顶部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就像是破了壳的鸡蛋一样,那道缝隙无法遏制的逐渐蔓延开来,“硌吧硌吧”,几声脆响,那颗小珠子炸了! 聂冷川一惊,下意识握紧了琅千秋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后,自己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玻璃球飞溅出许多的小碎渣子,聂冷川袖袍一甩,将之悉数挡下。他看着被自己护在臂弯里的琅千秋……事实上他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头顶,琅千秋差不多比他矮上一个头,此刻她低着头,聂冷川就看不见她的脸。小小的,这感觉也太可爱了吧……聂冷川轻声道:“怎么回事?” 琅千秋伸出去一个脑袋,仔细看了两眼,还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小场面罢了。” 原来那颗珠子碎了以后,并没有留下来半点儿残渣碎屑,变成了一团水汽溢散在空气当中。 那团蓝颜色的雾气犹自在空中盘旋三圈,忽然猛的涨大,“喀吧”清脆一声响动,从中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 琅千秋眼疾手快的勾了一手,把那东西抓在手心,细看一下,原来是一块幽蓝色的玄铁牌子。 铁牌子普普通通,入手冰冰凉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感觉,单面上只是简单写了一个“入”字。 聂冷川忍不住多瞧了琅千秋几眼,但是琅千秋却在认真的看着那只灰蓝色的铁牌,全然无所察觉。 “这个牌子,应该是一个通行令吧?只是不知道是哪里的门牌,到底到底有什么用呢?” 琅千秋自言自语的嘀咕。 她以前和自家师傅来的时候,就很直接明了,和罗刹鬼们上来就打,一波打完了还有一波,基本上就是人海战术,打的时候看不到个头头,硬生生要把你拖死。 但是打完以后会随机掉东西这个规矩还是没变的,有时候就会掉下来一些有趣但是并不值钱的小法器,或者是折价券、兑奖券啊一类的东西,捡到了能在无难鬼那里兑奖,琅千秋觉得很划算。 但是这回掉下来一个铁牌子,具体的也不知道发没有什么用处,总之这东西肯定不能兑奖就对了。 银花伸过来一个小拳头,手指张开,白白嫩嫩的手心里原来还躺着另一只剩下来的小圆珠子。 琅千秋眼睛一亮,是了,那群刺客会掉下来两个珠子,那定然就是说这珠子里的东西是相辅相成的。既然一个珠子里是令牌,那另一颗珠子里面,想必正是能解开这块令牌谜题的答案了。 她故技重施,将剩下来的那只珠子拿在手里揉一揉,搓一搓,捏一捏,珠子立刻裂开,炸成片片碎渣,然后又消散在了空气中。 像方才一样,那团蓝色的烟雾在空中盘旋了片刻之后,就从其中又掉下来一个什么东西。 这下不用琅千秋说了,聂冷川就很上道的伸手一接,将那东西轻轻松松拿住。 这次掉下来的是一卷羊皮纸,黄色、厚实,卷成了桶装。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副年代久远的地图,上面绘制的笔迹已经十分浅淡,但勉勉强强仍然能够辨认的出来。 第十章:不可思议 三个脑袋凑到一块,仔仔细细瞧了半天,还进行了一番探讨,最后得出了结论,道:“这块地图,应该就是通行令所指的地方。” 琅千秋点点头,道:“但你不觉得,这块地图并不完整吗?这起码还得再来两块,才能拼出来一张完整的地图。” 聂冷川斜眼看过来,道:“是谁刚才要放那两个人走的?” 琅千秋:“……” “好好好,我知道是我的不好,”琅千秋认错态度十分良好,一点儿都不扭扭捏捏,可谓称得上是道歉的典范。她将那块羊皮地图捏在手机晃来晃去,问道:“那现在怎么办,地图少了两块,咱们就找不到准确的位置了?” 聂冷川问道:“怎么,你很想去那个地方?” 琅千秋点了点头,哈哈笑道:“来都来了……” 聂冷川也正有此意,他环顾这满室狼藉,一对幻化出来的大狐狸眼中也流露出来几分兴味,道:“你若是想找剩下来的地图,这还不简单?他们自己不都说了吗,还要上门来拜访我们的,等到那时,咱再将他们留下来喝一杯热茶,客客气气的讨问地图,想必是不会被拒绝的。” 琅千秋心里直乐,她虽然以前就看出来了聂冷川这个人,只是面上的文雅,私底下心肠还是黑的。只不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以前算是很能克制的,表现出来的全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现在跟她琅千秋呆的久了,好似都长歪了…… 琅千秋在心里大摇其头,心道怎么好端端的君子竹一般的人,在她手里,就变成了一个“面上笑眯眯,私下要你命”的人物呢?真是罪过啊罪过…… 但是话说回到这块地图和令牌上来,琅千秋觉得这群无难鬼们现在的玩法高高大上哦,神神秘秘的,感觉就跟探险似的,还蛮好玩的。 她此刻心中也是无比期待,本来觉得这次出来是一个无比残酷的生死场的考验。但现在看来,生死场依旧,只是其中确又多了许多的趣味。 就像是苦苦苦苦苦中作乐一样,只要有一点点快乐,就会让人觉得多了极大的一样。 琅千秋非常期待,这个“游戏”玩到最后,会结出怎么美丽的果实。 这间房子眼看着是住不了了,满满都是刀气留下来的痕迹。 琅千秋去找店掌柜的换房,这回这个掌柜的倒是变得“很通情理”,没有过多的为难,十分干脆的就给她们三个重新开了一间房。 只是他面上苦兮兮的,看着自己原本好端端的房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想必心里也是极不舒服的。只是怕琅千秋又要为难人,这才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情愿。 当然,这本书是一部三观正、剧情流,且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小说,琅千秋她身为本书的女主角,当然不会做出仗势欺人这等歹事。 再者说了,琅千秋现在觉得以理服人和以德服人会更好一些,虽然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但总算是走了一个小进步。 她事先已经让银花在自己脑门上搓下来了许多银珠子,拿在手上,有整整一捧。琅千秋将银珠子装在袋子里给店掌柜,这么多钱无论如何也够赔他那一个小房间了。 掌柜的收了银子,脸色果然就不像方才那么臭了,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果然是不错的。 三天色渐晚,三个人换了新房间,琅千秋和银花睡床,聂冷川仍是委委屈屈的挤在小榻子上。 琅千秋觉得今天下午那四个杀手才刚刚铩羽而归,想必还要重整旗鼓,做一番修整之后才会卷土重来。但是聂冷川不放心,自告奋勇说要守夜,琅千秋当然不会拒绝。 其实琅千秋是个经验流,她以前经历过了这么一遭,再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有依据的,但是她总不能把自己的经验囫囵全部讲给聂冷川听,他尚且需要自己摸爬滚打一番。 夜已深,能听见风吹来“飒飒”声响,客栈关不太严实的木窗被风吹的咿呀呀直响,让本想要沉浸在香甜梦中的人也睡得极不踏实。 聂冷川支着一条腿,靠坐在小榻上。夏日的夜清甜的勾人魂魄,便是不睡觉,心里头也是舒坦的。 他的眼睛在夜里也仍旧是亮的发光,浓郁的黑暗对来说丝毫不能构成妨碍,更何况现在窗外月明星稀,皎白的月华缠缠绵绵的铺撒下来,给黑夜也添上了温柔明亮的颜色。 琅千秋面朝床里,背对着而睡。他知道琅千秋在这样的夜里是睡不踏实的,因为可能会有夜袭,所以即便是睡着了,琅千秋一定会留出一份心神。 小千可真是谨慎啊,聂冷川在黑夜里低低的笑。他在夜里可以肆无忌惮的看琅千秋,尽管他心里明白,琅千秋一定能够感受的到,可是没法子,他控制不住自己。 夜里人的感情总是澎湃,而白日里太过喧嚣,夜里温柔的正好。 琅——千——秋—— 这三个字吞吐在舌尖和心头,嚼烂了揉碎了咽进肚子里去,缠缠绵绵的化作一池春水,熠熠生光。 他聂冷川不是人,有好龙者,就会对他俯首膜拜,冠以神龙、真龙等尊贵名号。可是在一些别的人眼里,他聂冷川实在是不值一提。他不过就是一个野兽,总归和人是不一样的。 即便披着一张精致的人类的皮囊,他的心肝肺腑都是龙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冷漠过了头,对人世间的一切都能抱着一种彬彬有礼又敬而远之的态度,他能克制自己,能克制自己不做出一些会伤害到别人、让别人敬而远之的事情。 可是在遇到琅千秋之后,在那场烧的人心肝俱焚的雷火之后,他他觉得那雷劈的他骨头都寸寸碎成了渣,本以为自己会被烧成一对焦炭,可是在睁开眼睛之后,他第一眼就看见了琅千秋的脸,是一张熟悉的脸庞,也是是太过惊人的美丽。 琅千秋大概是已经忘了,他们讲俩的缘分并不是从那场雷火之后开始的。 再见琅千秋,他心中震撼激动的以为这是上天恩赐给他的礼物,那一瞬间,他所受过的那些伤,他所经受的那些苦难,仿佛都变成了不值一提,都变成了未开的花。 从那以后,他的眼光总是会不自觉的追随琅千秋,琅千秋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牵挂……他情难自持,总想捏一捏她的手,搂一搂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这样的情感在心底寸寸燃烧,终成燎原之势,只要待在琅千秋身边,他便每时每刻都在幸福与煎熬中徘徊。 本来觉得能待在琅千秋身边已经是一件足够幸福的事情,可是人心总是难以满足,他想要更多。恋慕的人就在身边,却难以回应他的思念,这就像是把他放在温水中炖煮,既觉得舒坦,又难逃一死。 夏夜的风带着旖旎的气息,聂冷川舔舔嘴唇,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蹑手蹑脚的起身去倒茶,茶水要都已经凉透了,透着浓郁的茶涩气。但是聂冷川并不讲究,他一连喝了好几杯水,这才觉得嗓子间的干哑有些缓和了。 琅千秋在那边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聂冷川在动作。 她有些睡糊涂了,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之中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还不等聂冷川说话,琅千秋又好像反应过来,轻飘飘的勾了勾手,道:“我也要……” 她袖口早已经堆到了肩膀上,露出一对白花花的纤细的臂膀,月光撒上来,有一种苍白透明的美感。 她大概是还没有睡醒的,连嗓子里都透着一股沙哑的气息,软软糯糯的,有些好听。 聂冷川觉得自己刚喝过水的嗓子好像又有些干渴了,他连忙又喝了一杯冷水,然后才沉默着倒了一杯水端给琅千秋。 那只杯子在他手里头握着,轻轻晃了两下,然后上面便冒出来了一缕白气,变得温温热热。 琅千秋半闭着眼睛爬起来,倚靠在枕头上,都不直起身来,直接就这聂冷川的手慢吞吞的啜饮了两口。 她也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喝,反正一直抓着聂冷川手腕不肯撒手,聂冷川也不敢动,生怕杯子里的水撒在她身上。他想琅千秋此刻一定是还没有睡醒的,若是她醒了,又怎会抓着他不放,与他如此亲密。 琅千秋问道:“都大半夜里,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聂冷川低声道:“我在守夜。” “是了,我想起来了。”她点点头,忽然唇角一弯,抓着聂冷川的手腕子轻轻摇晃了两下,软绵绵道:“你可真傻,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肯定都睡着了,又怎么会来给我们找麻烦!” 琅千秋兀自不知,她抓着聂冷川摇晃的那两下,简直晃的他心尖儿发颤,半边身子都酥了。聂冷川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在夜里和琅千秋对视,她眼里盛满了白天难得一见的温和与柔情,欲说还休。 好一会儿,聂冷川才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两份抱怨,三分委屈似的低声道:“你给我的那张榻子也太小了点,我躺上去,连腿都伸不直,难受着呢!” 他就是凭着琅千秋现在睡得糊里糊涂的,才来说这样的话,若是琅千秋已经清醒了,肯定会当场两个大白眼翻过来,让他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果然,琅千秋“唔”了一声,竟然满脸上都是愧疚,道:“我的不是,我想的不周全,忘了你是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把我以前的榻子拿出来给你了。” 聂冷川很是“懂事”道:“没关系,我能凑合的。” 琅千秋攥着他的手臂别扯了一把,非要拉着他往床上躺,道:“这怎么行,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你。你过来这里睡,床够大,能睡得下!” 她说着,就自觉的往里头靠了靠,给聂冷川腾出一个空位子来。 聂冷川:“……” 虽说此时此刻,他的这个行为举动不免有些趁人之危,但是他心里头却像是有一只骚动不已的小羽毛,一直勾来勾去,几乎情难自已的想要躺在琅千秋身边。 但是理智还是暂时占据了上风,聂冷川矜持道:“这样不太好吧……” 琅千秋却十分坚持,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道:“让你上你就上,废话这多!”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聂冷川好像听见了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崩的紧紧的弦,“啪”的一声,毫不犹疑的断了。 第十一章:夜风温柔 他手一扬,那只茶杯便又稳稳当当的落回了桌子上,悄无声息的,没有发出一点儿生响。 聂冷川从善如流,飞快的踢掉靴子上了床,他小心的没有挨琅千秋太近,生怕她会反感。琅千秋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气,那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在在夏日的夜里蒸腾的人脸上通红。 琅千秋睁着一双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他瞧了半晌,瞧着瞧着,她那一对纤细却漂亮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这搞得聂冷川心里也是一紧,生怕琅千秋反应过来了飞起一脚,将他踹到床底下去。 但是黑暗里,一只柔软而又略带薄茧的手却轻轻抚上了他的脸侧。 聂冷川瞬间僵住了,几乎动也不敢动。 琅千秋轻飘飘的在他脸上摸了两把,忽然伸手重重一掐,不满道:“这是个什么脸!” 她在聂冷川脸上上下其手,聂冷川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他想起来自己面上顶着的这张脸现在还是一张女人脸,用这张脸和琅千秋躺在一张床上,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片刻后,琅千秋才满意的点点头,手指在聂冷川的下巴上勾了两把,笑眯眯道:“这下对了,这样才看得顺眼嘛!” 聂冷川只道琅千秋一定是给自己把原来的那张脸换了回来,他看着琅千秋的眼睛,她轻抚在脸侧的手指,还有她尤带着水渍的唇……聂冷川忽然感觉心下一阵躁热,情难自禁…… 他捏住了琅千秋那几根调皮流连在他脸侧的手指,沙哑着嗓子道:“你喜欢吗……这张脸?” 他实在是有些不自信,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问琅千秋喜不喜欢他的脸。 琅千秋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喜欢啊!” 谁能拒绝这样一张脸,无一不是上上品,鬼斧神工一般的精致。 “喜欢哪里?”聂冷川低声问道。 琅千秋偏头仔细看了他半晌,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去触碰他的眼睛。若是在白日里,就能清楚的看到他的眼底和睫毛都是黑金的颜色,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可是现在夜深了,已经看不到了,琅千秋心中惋惜异常。 聂冷川任由她在自己眼底细细探索,他忽然又捉住琅千秋的手指贴在了自己嘴唇上,还伸出牙来轻轻咬了一口,低声叹息一般道:“这里呢?喜欢这里吗?” 聂冷川这个举动实在是有些仗着美貌行凶的意思,但是有一句老话说得好,长得好看确实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琅千秋吃了一惊,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的把手缩回来,捧在胸口不说话了。 他唇边的触感和温度还留在指间久久不肯散去,琅千秋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冷硬强悍的人,为什么嘴唇却这样柔软而又温暖。 聂冷川低声道:“你不喜欢?” 琅千秋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好一会儿,才像蚊子叫似的,小小声道:“倒也没有……” 这话一出,聂冷川就微微勾了勾唇角,心间一阵澎湃,忍不住又欺身往琅千秋那边靠了靠。 他的气息整个笼罩过来,大概是夜风缱绻的原因,很容易就会让人沉溺在其中。琅千秋却十分警惕,她几乎本能的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很迷人,自然也很致命。她忍不住抬手挡在身前,道:“你想要做什么?” 聂冷川不答话,飞快的在琅千秋鬓间亲了一口,蜻蜓点水一般,还不待琅千秋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撤身离开。 聂冷川低声问:“你喜欢吗?” “啊——” 琅千秋短促的惊叫一声,曲腿猛的把聂冷川踹到床底下去了。 聂冷川:“……” 所有暧昧的气息瞬间消散于无形。 真龙聂冷川第一次勾引小千,以被踹下床失败而告终。 银花:“……” 银花小姑娘缩在床脚,一只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她有些想笑,但是又丝毫不敢泄露一丝气息。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在看一出美丽动人的演出,忍不住就会露出姨母笑,这种事情是控制不了的嘛。 但是银花小姑娘委委屈屈,她怕自己一出声,就会被踹下床的真龙大人杀人灭口。 唉,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大人啊,当着小朋友的面搞这种事情,真是一点儿都不害臊,也不怕教坏小朋友——银小花乖,不要怕哈,回去给老莲告状! 她一个小矿灵是惹不起这两位大人的,这两个人都随随便便一只手指头都能把她给捏死。这让她就算想要八卦一点都不行,没办法,她胆子小嘛…… 可是这两个人的这个进展是怎么回事,怎么看都好暧昧哦。 银花小姑娘年纪太小,自然不懂大人们的花花肠子。她是一个直性子,只是晓得喜欢就爱,讨厌就走,哪里知道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却求而不得的苦楚。 总之,聂冷川是真的心里苦,委委屈屈抱着枕头,又回到了自己连腿都抻不直的小榻子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聂冷川和琅千秋,俱是醒了个大早(事实上,到了后半夜,这两个人基本上都没睡觉了),他俩的气氛显然不太对劲。两个人好像都在避免直视对方,只要是稍微不注意看了一眼,也会飞快的移开眼睛……而且聂先生的耳朵还稍稍的红了…… 可真有意思,银花咬着手指头,悄悄地偷笑。 掌柜的很是懂事,很快在楼下大堂摆了清粥小菜。他虽然不知道昨日上去的那个有着魅人狐眼的女子怎么突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总是冷着一张脸,满脸冷漠的男人……他实相的没有多问,多问多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昨天琅千秋发的那通威风已经足够让他心尖发颤,更别提那个被刀风砍得七零八落的房间了。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儿不可思议的是,她们三个人竟然毫发无伤——琅千秋先前说了,让他做好准备,这些日子会有客人前来,她所指的,该不会就是这些人吧? 店掌柜的弓着腰收着盘子,默默地从黑暗中隐去。 他已经老了,这些刀光血影的纷争他早都不敢再参与进去了。若是他能再年轻个十岁,若是他腰板能挺得够硬,指定也要抡起大刀下场子耍闹一番的。可是现在,他年老体弱,孤身一人,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家客栈。 是了,他只管照顾好这家客栈就是幸事了…… 清晨刚煮出来的小米粥热乎乎、软糯糯的,金灿灿的颜色,让人看了就胃口大开。琅千秋叮嘱道:“一定要吃好了,今天恐怕不会再像昨日一样轻松了……” 她坐下来,本想伸手舀粥,聂冷川却在她之前已经拿了勺子。两只手在碰到了一起,琅千秋和琅千秋两人俱是一怔。 “你……” “我……” 最后还是聂冷川出声?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气氛,他手腕一转,换了一个方向,轻声道:“我来吧……” 琅千秋点点头,也不应声,只是沉默的坐在那里。 银花小可怜屁都不敢放一个,尽管她处在这样的环境气氛中,总有一种尴尬的几乎想要逃跑的冲动,但还是得强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三碗金黄的小米粥很快就摆在了桌子上,琅千秋偏头问道:“你要吃吗,不想吃的花就算了?” 银花犹豫了一瞬间,很快被闹冒起来的热气勾的蠢蠢欲动,忍不住小小的喝了一口,暖暖的粥喝下肚,很是舒服,她当即眼睛一亮。 琅千秋很是欣慰,银花小姑娘终于还是一步一步踏上了她父亲的老路,看样子老莲后继有人了! 不过琅千秋判断的确实没错,他们这顿早饭还没有吃完,情况没有有容许她和聂冷川俩人尴尬多久无难鬼果然便找上门来。 来人十分不客气,两三刀就将客栈的木门劈了个粉碎,点掌柜的惨叫一声,扑了过去,被人毫不留情的一脚正正踹在心窝当中,没发出半点儿生响,悄无声息的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无难鬼从日头底下露面的时候,仍旧是一身齐整整的黑衣,包裹的严严实实,跟夏日里炽热的日头十分不相符。但是没有人觉得他们会热,因为他们的身上都带着阴冷的杀气,仿若勾魂之黑无常。 来了大概有二、三十人,暗处大概也有,还没有露面。 亏得客栈里大清早人不太多,此刻全都尖叫着做鸟兽散了…… 这回琅千秋可没空嘀咕他们的穿着大半了,她卷起银花一个爱身,躲过了飞射过来的一道凌厉的木屑,同时冲聂冷川喊道:“放心!” 此刻,好像连两人之间那种微妙又难耐的气氛也消失了一样,聂冷川深深看她一眼,沉声道:“自然。” 杀手中走出来一个当头人物,无比精准的对着聂冷川和琅千秋方向微微拱手施了一级,态度谦卑,姿势讲究,可说出来的话一点儿都不动听悦耳,他冷声道:“尊主命,无难之魂送二位魂归极乐。” 其实这群无难鬼来的有些不太对,甚至可以说是坏透了,这坏在哪儿呢?坏就坏在此刻聂冷川心情十分不明媚。 他虽然昨夜从美人脸上偷了一个香,可任谁在大半夜,被自己心仪的那个人从床上踹下去,心里都不会觉得开心的。 可他当然不会对着小千撒气,他怎么舍得? 这群无难鬼在这个时候来找事,当然是正正撞在了伤口上。 聂冷川满眼厌恶,沉声道:“纠缠不休实在可恶,尔等败类,死不足惜!” 他说话间,隐隐流漏出冰凉刺骨的杀意,就像数九寒冬里光着身子在冰面上捕鱼一般,这是一种让人骨髓都忍不住颤抖的好冷。 对面一群无难鬼沉默着拔刀,“唰”的一声,雪白的刀刃齐齐出鞘,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琅千秋飞快的动手把银花推入一个死角,这回不等她开口,银花小姑娘就已经懂事的道:“琅姐姐,你放心好了,我会看仔细的!” 琅千秋一愣,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在她头顶上重重的搓了一把,点点头,道:“注意安全。” 无难鬼身上开始动了,刀尖一闪,齐声喝道:“魂归极乐?” 聂冷川赤手空拳,实在是难以同别人缠斗,他只好像昨夜一样,卸了一条凳子腿勉勉强强去挡。 可今天不似昨日只有四个人,今天来的人实在是有些多,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绕是聂冷川一条凳子腿无得生风,也难以抵挡这铺天盖地的刀影。 他身上很快见了红,神色的外衣被划破,露出雪白的里衫。虽然伤口都很小,可是刀刀看下去,也是十分可怖的。 琅千秋忽然扬声喝道:“冷川,伸手接着!” 聂冷川应声而动,听明白了方位,一脚把眼前碍事的人踢开,手一扬,顿时就接住了被琅千秋抛过来的长枪。 第十二章:如虎添翼 长枪还是那夜在武梅儿家里对镇那个黑袍女子时,从戏班子那儿拿的。 琅千秋见那夜聂冷川使枪时很是顺手,姿态又英姿飒爽,便将这上枪收进了乾坤袋子里。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这柄枪换了一个真的枪头,薄而长,比一般的枪头不知道锋利多少。 她还嫌弃这枪柄老旧不好看,所以又给重新漆了一遍,纯黑色的枪身,上面嵌了立刻晶红透亮的宝石,再用金线在枪上画了几个密密麻麻的阵法,稍稍一动便流光溢彩,杀气四溢,看上去完全变了样子。 只是这柄枪虽然外表全然不一,实际上内里仍旧是个老旧的芯子。空披着锦衣华服,本心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实在是值不了几个钱,也算不得是灵宝。琅千秋早都打什么时候把这枪送给聂冷川,只是一直都没找到一个由头,没想到现在倒是用上了。 聂冷川得了长枪,就像是如虎添翼,三两下就将先前不怕死围上来得一众人逼退。他目露凶光,狠狠环视四周,若不是琅千秋先前叮嘱他最好只用拳脚功夫,将基本功多练一练,他早都…… 琅千秋灵活的在一边窜来窜去,她并不动手,只是在巧妙的引流。围攻聂冷川的人太多了,若是这么多送齐齐上去砍聂冷川,估计他不死也得被人砍得破破烂烂的了。试炼是一回事,但也要适度才好。 所幸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也不过就只是一个会点儿拳脚功夫的小丫头罢了。这群无难鬼俱认为她构成不了什么威胁,是以并不十分严厉的符合她。 这倒顺了琅千秋心意,无难鬼并不将银花当做目标,是以不用太过担心她的安危。琅千秋只需要负责跑一跑、躲一躲就好了,在无难鬼提刀快劈到她头顶上的时候,才偶尔会回身挡一下,也不过多再做纠缠,立刻抽身边走。 她目光如炬,仔仔细细在那群杀手中搜寻,扬声道:“先找到昨日那两个人,拿到地图!” 聂冷川简短的应了一声,他手中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但是长枪在单打独斗的时候倒是威风,混战的时候就是有这么一个坏处——很难造成大面积的伤害。 便是他现在能力不凡,也堪堪只是捅破了三个人的肩头罢了。 他心中焦急,便是知道以琅千秋的本事,一定不会有什么事,他也仍是下意识的怕她会受到什么伤害。这股躁动让他杀气毕现,周身无风自舞,甚至指甲都暴涨,露出利爪的狰狞形状。 向来高手对招,胜负往往都是一招半式之间的事情。有时候不过眼神相接,对手就会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聂冷川自然知道这群凡夫俗子不是自己的对手,可蚂蚁都能咬死大象,这群杀手一堆堆的扑上来,感觉打死一个很快就又会有替补,这实在是让人很是没有成就感。 聂冷川心中蠢蠢欲动,他很不想再继续以拳脚功夫同这些人继续纠缠下去,明明有更简单的法子,明明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将这群人给撕碎…… 琅千秋一直都在看聂冷川,瞧见他这幅不耐烦的样子,对他所想的东西心里头跟个明镜儿似的。她当即爆喝一声,提醒他不要忘了先前的叮嘱。 聂冷川听见声音,抿了抿唇,这才艰难的将指甲收了回去。 她琅千秋又不是个老古板,非要强迫聂冷川用一种方法。只是炼心先炼身,若是用了法术,轻轻松松的就将人家全部打趴下,那这场试炼还有些什么意思呢? 只是她们这边遵守了游戏规则,那边的无难鬼却十分不忌讳。他们所接到的命令就是对这两个人格杀勿论,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行,所谓能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好方法。 他们一心想赢,什么阴损招式都往出使。看见几人从袖间摸出几张橙黄色的符纸,塞进嘴巴里嚼了嚼,再吐出来的时候复制已经变成了小小一团的深青色,就像个枣核似的,化作一道暗色流光朝着聂冷川打去。 琅千秋看的清清楚楚,她眉梢一皱,想起来自己以前就在这一招上栽过许多个跟头。 她自小到大,天赋都十分的高,除了玄门中人应有的修炼天赋以外,她对拳脚功夫也很是了得,在舞文弄墨这等事上,从来都从来都没有低人一头过。 当年师傅带她过来的时候,一开始练的也是拳脚功夫。琅千秋小时候是练刀的,她当时小小的身量,手上拿的长刀就已经跟她人差不多高了。 但是琅千秋当时却人小鬼大,她年纪不是很大,一手刀法却耍的很是惊艳。连师傅他方面都赞叹过,说是:“小千啊,若你以后在玄门混不下去了,随便去人界找个什么地方,支个摊子,刷刷刀卖卖艺,想必也是能讨一口饭吃的,总归饿不死你,哈哈哈哈哈哈……” 这话说的不算特别漂亮,但是肯定琅千秋刀法的意思却是确确实实的。 琅千秋当时心高气傲,仗着自己的本事,很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就连无难鬼前来索命的时候,她也只是斜斜拖着长刀,摆出一个自认风流倜傥,但是实际上让人牙都要酸掉了的造型(她师傅可以作证,师傅当时一看她那个样子,笑的几乎要躺在地上打滚)。她吹了吹飘到嘴旁边的碎发,不屑道:“头就长在脖子上,谁有本事谁拿,谁没本事谁死!” 这句话到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一股子尴尬从人脚底下生出来,让人周身都不自在。 总之,琅千秋在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占了上风,但是因为她实战经验不够,没有能发现在那一群无难鬼中有人在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 当时那群人扔过来的是引雷符,这个符咒既阴险又狠毒,只要一沾上什么东西,就会瞬间化作一道电流爆炸。 琅千秋当时是完完全全没有查觉出来,尽管她在那道引雷符快逼近身边的时候反应过来了,伸出一只手臂挡了一下,也仍是被那道雷电打的满面焦黑,完全懵了头。 对于这件事情琅千秋深受打击,她当时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倒不是因为疼的,只是因为察觉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屈辱感。 她的协调性不够,能反应过来,却仍是躲不开。 之后那群下作的混蛋就好像是发现了她的缺点似的,一方面以使刀的无难鬼来吸引并且转移她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又狗狗祟祟的搓的符纸小丸子来丢她。 可想而知,琅千秋这一涨输得有多惨。她身上不知道被砍了多少个刀口子,又被雷炸的面上黑黑白白一片,看上去简直可怜极了,狼狈透了…… 无难鬼不把人杀了是不会罢休的,后来还是师傅出手拉了她一把,这才结束了这场并不光明正大的厮杀。 之后,虽然琅千秋进步的依旧很快,但是这件事情在她心里头却留下了十分严重的创伤。 向来顺风顺水的小姑娘遭遇到了人生中的巨大挫折,这挫折就像是一个道难以逾越的的鸿沟一样,生生横在了她和理想中的自己之间。 想到了自己过往也吃过这东西的亏,而且当时的姿态还十分的狼狈,琅千秋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她紧皱着眉头,恨恨骂了一句,道:“去你大爷的,又搞小动作,狗狗祟祟的烦死个人!” 琅千秋紧紧盯着朝聂冷川那边飞射过去的“枣核”,额间忽然红光一闪,那几团幽蓝色的符纸上便悄无声息腾起一朵赤红色的烈焰。 火苗席卷的速度非常快,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符纸便燃烧殆尽,化作一团黑色的飞灰,瞬间就消散在空中。 无难鬼显然是吃了一惊,他们四下看着,不知道这是谁做的。 琅千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松松和几个无难鬼缠斗,只是一发现他们有想要用符咒的意思,她就稍稍使些手段,把他们的符咒全部都搞废掉,使得一众无难鬼颇感郁闷。 眼看着聂冷川那边越来越顺手,已经找到了技巧,不跟他们硬碰硬,只要先使巧劲把他们一个个撂翻在地上,然后直接捅枪就好了,方便得很。 琅千秋本来心中已经定下来了,看样子今日也是能顺畅的结束的,哪知道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之声,有人大吼道:“兄弟们,就是这里!” “今日不把那臭婆娘发的跪在地上叫爹,她就不知道咱兄弟几个的厉害!” “可是那婆娘手段厉害的紧,她昨日没咋动手,单凭威压就把咱们全在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这我们今日过去了,能是她的对手吗……” “你这个王老九,胆子忒小,我带你过来是干什么的,是让你来说丧气话的吗?还不是体谅你,想着你也能给自己把仇报了!”领头的人似乎十分不耐烦,嫌弃道:“咱们今天来了这么多人,还能收拾不了她一个小丫头不成?得得得,你要是再这样,就给我滚吧!” 王老九被骂了,唯唯诺诺的开口,道:“对不起,大哥,是我的错……” 琅千秋微微皱眉,这些人说的话她越听觉得越熟悉,总觉得这群人好像就是冲着她过来的。 琅千秋一阵心烦,她和聂冷川正在忙,这群人却又跟个苍蝇似的冲上来嗡嗡叫,实在是烦人…… 果真,客栈门起先已经被无难鬼给砍坏了,豪无遮挡,外头一群身穿各式服装不一定人就浩浩汤汤的走了进来,看样子倒是很有气势。 他们这一进来,聂冷川和无难鬼倒俱是停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诸位英雄好汉不必惊慌,我等只寻一人,与诸位无干,请继续……” 他环顾四周,轻易发现了正冷眼看过来的琅千秋,顿时满面凶狠,怒喊道:“妖女,昨日你让我等受进屈辱,今日特前来讨还,受死吧!” 琅千秋一声冷笑,道:“若不是你等出言不逊,辱我妹妹,我又怎么会同各位为难?” 那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眼露奸邪,摸着下吧道:“你那妹子人生的水灵,夸她两句,是她的福气。你这当姐姐的,不能因为自己貌若无盐就不许人家夸你妹妹啊!” 看来这群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学会祸从口出的道理,也不知道有一句有名的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琅千秋懒得同他们纠缠,只是冷声问道:“现在,谁想要从这里离开,我还不追究!” 她这话一说,果然有一些意志不坚定的,踌躇了片刻,立刻扭头便走。包括那个王老九,跑的比谁都要快。 看着领头的人那个人焦急怒喊,琅千秋觉得很是无语,既然一开始就无意来挨打,那为什么还要过来赶场子呢? 琅千秋笑眯眯的掰手指,问道:“剩下的,就是一定要同我这么一个小女子过不去的了?” 第十三章:怒挑事者 那领头的没想到自己带过来的这些人这么不中用,总归已经没了退路,他所幸壮着胆子怒吼道:“你这个妖女,莫以为自己学过几天玄门法术,就能高过我们一头,告诉你,这里的这些人,哪个没有斗过妖怪恶鬼,比你的本事只高不低!” 他话音刚落,众人手上便都祭出法宝,那速度极快,好像生怕慢了一步,就要被琅千秋暗算了似的。 那边,无难鬼见来人不是跟他们抢生意的,甚至还能起到一点儿帮助的作用,于是不做磨蹭,立刻又朝聂冷川砍刀子。 聂冷川分心琅千秋,不小心被人家又砍了好几个刀口子,忍不住闷声哼出。 琅千秋沉喝一声:“留神!” 一边是琅千秋受人威胁,一边是聂冷川被人砍刀,银花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左看右看,一时间不知道该上去帮谁才好。小姑娘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谁都不帮,做自己本职工作就行了——毕竟这两个人都厉害的紧,她上去指不定要添乱的。 银花小姑娘对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莫名的特别有信心,仿佛只要他们出手,就能天下无敌……大概就像是一个无脑粉丝那样的感觉 琅千秋不想浪费时间,她勾了勾手指,沉声道:“你们一起上吧!” 倒也不是她托大,只是在这种人身上,实在是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若是闲的时候戏耍一番也就罢了,可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她当然不会分不清楚状况。 她这样轻狂的态度显然激怒了对方的“复仇者”,他们自认都是一群顶天立地的好汉,如何能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压上一节。 当即,十几个法宝齐出,带着各式各样奇幻的光芒,看上去十分的耀眼花哨。 显然,这些法宝若是打在了人的身上,那指定皮开肉绽是少不了的。 可是琅千秋却定定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逃,气定神闲的样子,仿佛对面不是一堆要她小命的法器,而是一束花。 近了、近了…… “勇士们”长着狰狞的双眼,面上全是要致人与死地的兴奋。法宝离琅千秋距离不过一掌之间,只要片刻功夫,躺在这里的就是她的一具死尸了,可是——“勇士们”的眼神猛然凝固了…… 眼前出现了一道耀眼的金光,那金光凝成一道屏障的样子,看上去薄若蝉翼,仿佛一根指头戳过去就能把那屏障戳透似的。 可是就是这样看似脆弱的一道屏障,就将那么一堆好像猛虎下山一样凶猛的法器尽数拦下。 一堆法器被制在半空中,滴溜溜的打转,有的不死心还在挣扎,动来动去的,但仍旧是逃脱不了被遏制住逃脱不掉的结果。 这倒金光的施术者显然是琅千秋。 “勇士们”俱是目眦欲裂,个个僵硬着脑袋看过去,只瞧见琅千秋漫不经心的站在原处,两根指头捏着一张黄颜色的符纸。符纸挺拔的立在她指间,打眼一看就觉得其中灵力充沛。 那道金灿灿的透明屏障就是琅千秋借这道符纸打出来的。 领头人并不服输,怒喊一声,道:“兄弟们,再加把劲,这个妖女一个人对抗我们这么多人,她一定是撑不了多久的,再坚持一些:坚持就是胜利啊!” 琅千秋:“……” 琅千秋颇感郁闷,心想你们怎么就看出来我坚持不了多久呢? 她现在明明还是灵力充沛,就算再来十波人她都不带怵的好吗?有本事再来,她挨个打给你们看…… 正这样想着,脑子里全是歪楼。琅千秋指间上一凝,符纸上更是灵力暴涨,那道金色的屏障上更是光芒万丈,刺眼的几乎要搞瞎人的眼睛…… 她正准备使出最后一击,银花忽然像一道闪电似的窜了出去,惊叫道:“不要跑!” 琅千秋心中猛然一惊,立刻扭头看过去,看见了银花惊恐的面庞,也也看见了漆黑浓稠似泥浆的雾…… 无难鬼死上过半,不知道是不想纠缠下去了还是怎的,他们好像有人往地上扔了一道阵法,显然是准备要逃了。 而聂冷川被困在这团泥沼似的雾气里,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又像是在嫌弃这团雾气污浊不堪……他双腿被困在雾气之中,就像是陷进了沼泽一样,稍稍一使力就行要栽进去。连行动都变得迟缓了,便是不管不顾,使尽了全力也将自己两条腿抽不出来分毫。 无难鬼身陷雾气之中,倒是轻轻松松,不受半点儿影响。 他们仗着有利地位,以刀挟持聂冷川。数柄锋利明亮的长刀架在他肩膀上,把他整个脖颈子全都包裹进去,稍稍一动就划出一道锋利的血口子。 翻腾的雾气在不断缩小,地面上好像是漏了一个口子,他们全都团团陷了进去。 琅千秋心中一紧,顾不得这边挑事的,立刻飞扑过去拉聂冷川,不受控制的法宝们顿时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可是晚了一步,黑雾逃离的速度快的让人难以想象,只不过瞬间功夫,就已经快将聂冷川淹没,几乎只剩下一个头颅。 他们两人的指尖在空中交错,就像是两只难以触碰的蝴蝶,不待交缠在一起,就被强行分离。 那一瞬间,琅千秋和聂冷川的眼神相会,他面上表情依旧冷漠,看不出什么波澜,就好像被拖入底下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可琅千秋却觉得,他可眼中是从没见过的无助与无措,就像是一个走失了的孩子,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 琅千秋心中忽然针扎似的一痛,她心中好像也开了一道口子,疼的无法呼吸。偏偏这口子还开的有点儿大,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从里头溜走了,她连捞都捞不起来。 琅千秋拳头狠狠的在地面上锤了一下,她没有磨蹭,面无表情的冷声开口,道:“宝贝!抓人!” 漆黑的小刀应声而动,巧妙的从一只无难鬼脖子后头穿过去,力头极大,直接把他带的从黑雾中飞起,“咚”的一声定在后面的柱子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银花吓了一跳,以为琅千秋是一时愤恨之下,把人家的脖子来了一个洞。等走近一看,原来那道飞镖只是从那无难鬼的脖子后头的衣领间穿了过去,没有伤他分毫……顶多,顶多也就是削掉了一层汗毛而已。 琅千秋紧紧抿着嘴唇,面色铁青一片。 聂冷川在那团黑雾中被控制的难以行动,整个人就像是被浆糊黏住了一样,而这群无难鬼倒是不受半点儿影响。她拉不回聂冷川,总能捉住一只鬼。 这群人实在是不守游戏规则,竟然没有事先告知买家,就把客人掳走,实在是可恨。 琅千秋上前两步,猛的揪住那只无难鬼的衣领,粗暴的将他怼在柱上。 她力气大的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实际上,她现在整个人的神态也像。但是琅千秋浑然不觉,冷声问道:“我的人呢?” 无难鬼被她勒的喘不过气来,又撞得狠了,难耐的咳嗽几声,仍是咬着牙,哑着嗓子道:“无可……奉告!” 琅千秋眼中顿时寒光一闪。 先前那群来来寻仇的还在叽叽喳喳,说:“唉,你这个妖女,你还比不比了?” “是呀,你临阵脱逃,是不是知道打不过我们,想要认输了?” “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懂道上规矩,往后见到谦卑:还是谦虚一点儿的好。” “是这么回事,否则遭了报应,连情郎都被人家给搞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 琅千秋脑子里一片杀意,都是这些人,若不是她们上门来挑事,她就不会分心来应付,她本该一直给聂冷川做帮手的……琅千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这些人全都杀了,让他们血溅于此…… 可她最终压抑住自己嗜血的冲动,只是回头轻蔑的瞥了一眼,冷声道:“银花,送客!” 众人被琅千秋那一眼几乎要冻成冰渣子,他们明智的住了口。 银花低低应了一声,她心中也觉得不好受。明明她是最先看见那群无难鬼要带走聂先生的。可她却无能为力,她连跑都跑不快,还是琅姐姐第一个冲过去的……说来说去,还是修行不够…… 银花头都不想抬起来,恹恹上前两步,闷声道:“今日我姐姐不为难你们,诸位请吧!” “勇士”中领头的那个人又不服气了,他轻蔑的看着银花,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片子,也敢对我们指手画脚?” 银花猛的抬眼,小姑娘忽然爆发了,尖声低吼道:“听不懂人话是吗,让你们给老娘滚啊!” 她指甲暴涨两寸,顶头尖利,一戳就是一个洞。一道白光闪过,那让人看了就觉得毛骨悚然的指甲就顶在领头那人的喉咙上。 银花个子不高,伸着手臂才能把指甲顶在那人的脖子上,看上去有些笨拙的可笑。但是没有人会怀疑,若是他敢动一下,下一刻,他脖子上就会多出五个血淋淋的洞口 银花小姑娘气的脸色都变了,青白一片,泛出金属的色泽。她尖着嗓子道:“姐姐让我送客,我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就在这里被我杀了,我送你们的尸首出门,要么你们现在就立刻,全须全尾的走出去!” 妖怪一但发怒了,那真的是很可怕的,因为他们尚有野性,有时候难以自制,就会做出一些很可怕的事情。 别看银花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但说到底,也是一个妖怪。都说平时越温顺的那种人,发起火来也就越可怕,这句话是没错的。 银花怒瞪着他们的时候,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他们全都吞进肚子里似的。他们哪里知道银花今天才是第一次食五谷,压根不会吃人,一个个都吓得屁滚尿流,连连作揖,仓皇逃去。 琅千秋面色铁青,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她显然是已经怒了,人谁都能看得出来她是在极其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不发作出来。 如果现在是个闲暇时间,琅千秋还能得意洋洋的自夸,骄傲自己现在控制脾气的能力都多强,现在都已经很少把脾气朝不相干的人撒。 可是她现在笑不出来了,她心中满是暴虐,恨不得把眼前这个无难鬼撕碎了才好! 这个无难鬼十分不配合,他都已经被琅千秋捉住了,也仍是紧咬着牙关,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这幅神情几乎要让琅千秋恶心反胃到快吐出来。 她揪着无难鬼的衣领,手指不受控制的有越缩越紧的趋势。无难鬼痛苦的低咳,断断续续的喘气…… “琅姐姐!” 银花忽然沉声叫道,一张小脸上满是担忧,她生怕琅千秋一时控制不住力气,失手将那无难鬼给掐死了。 第十四章:怒气沉沉 这无难鬼是一个重要的线索,若是他没了性命,还如何能找到聂先生? 琅千秋眼中氤氲着一团风暴,她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有些心急了,她本不该如此慌张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聂冷川在她心中占据的位置已经太重要了……她真的、真的很怕聂冷川出事。 琅千秋抿了抿嘴唇,唇角僵硬的挑起一丝冷笑,低声道:“你既然不想说,我再逼你也没什么意思……” 她轻轻松开手指,甚至还好心的替他理了理被揪乱的衣领。 无难鬼心中狂跳,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她现在越是温和,下一瞬间就会是难以承受的狂暴。这其实也就是走个流程,他本来也是强撑着嘴硬的,只要琅千秋稍微多拷问一下,他就什么都会招了,哪里知道琅千秋这人竟然就只问一遍,没听到答案就干脆利落的放弃了。这个态度搞得他心里头忐忑一片,几乎觉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琅千秋微微一笑,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她松开了手指,低垂着头,安静的在那无难鬼身前站了一会儿。方才绽出来的一丝笑容转瞬即逝,快的仿佛就没有出现过一样,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大概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吧,那个无难鬼这样想,他忽然瞳孔一凝,整张脸庞不受控制的扭曲,身子像只缺水的小虾米一样弯曲…… 他痛苦的难以自持,紧紧捂着自己的小腹,面上惨白一片,额头上肉眼可见的渗出豆大的汗珠,嚎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吧嗒”清脆的一声响,在此刻空无一人的客栈里显得极清脆—— 一颗雾蓝色的小珠子不知道从哪里掉了出来,滚到地板上,骨碌碌的打转。 琅千秋慢悠悠的附俯身捡起那颗小珠子,顶着它瞧了片刻,这才满意笑道:“不好意思,游戏规则就是这样。” 她虽然口中说了抱歉,不过面上的表情却看不出来有丝毫觉得愧疚的意思。 无难鬼的定的规则就是这样,只有杀了无难鬼,或者对其造成了一定的伤害,才会随机点出奖品或者线索。 琅千秋本来不想这么暴力的,可是她现在需要足够的线索,线索越多越好……她很不喜欢这种别人掌控全局的感觉。 “昨日来的那四个人中也有一个是你吧?”琅千秋垂头漠然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无难鬼,道:“昨天我放你离开,哪里知道你受了重伤,今天也依旧跟着一起出任务。也只能怪你运气不算太好,竟然又栽到了我手里。” 她手上轻轻把那颗珠子往旁边一抛,银花立刻乖巧的接住,又把她先前抢到的小珠子一齐捧给琅千秋看。 今日的收获不错的,银花小姑娘手里的珠子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已经有十来个了。 琅千秋瞥了一眼,这才勾着唇,几不可查的点点头,道:“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肯说,我就查不出来了吗?告诉你,我有的是法子知道你们到底把我的人搞到了哪里去!” 她此刻虽然生气焦急,却还算理智,没有自乱了阵脚。把银花手上的珠子一个个挨着解开,果然从中凑齐了两张地图残片,和昨夜搞得的那张一拼,正好是一副完整的地图。 地图的材质是羊皮纸,昏黄陈旧,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模糊褪色,但是勉勉强强也算看的清楚。其间有个最醒目的,是有用朱砂勾的一个圆圈,应该指示的是目的地了,上书:枯冢! 琅千秋不漏痕迹的轻轻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是让他们去找人家的墓地吗? 除了这两张地图的残片以外,也从珠子里头乱七八糟的掉出来了许多东西,像什么纸钱纸人、有着斑驳锈迹的镜子一类,暂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总之怎么看,都十分明显的暗示了这一趟“枯冢”之行,绝对不会太轻松。 琅千秋瞥了一眼正躺在地上大喘气的无难鬼,心中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她勾勾手指,那无难鬼便不受控制的人立而起,垂头丧气的漂浮在半空中,琅千秋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看上去十分听话……当然在寻常人看来,也是有些可怖的,毕竟他晃悠悠的漂浮在别人屁股后头,就跟个背后灵似的,也怪渗人的…… 不过琅千秋可不会在乎这个视觉形象,她对银花道:“银子,上去把咱们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姐姐带你去吃馄饨!” 银花重重的点头,小姑娘“噔噔噔”几步并作一起飞快跑上楼梯。她当然知道琅千秋不是去吃的,她是要去找那个买馄饨的老头,好探聂先生的下落。 琅千秋正低头思忖着,忽然听见“哎呦哎呦”几声微弱的叫唤。偏头一看,才瞧见先前被无难鬼踹晕过去的店掌柜幽幽的转醒了。满头黑线,她先前把这个老头子抛在脑后,现在竟然忘得是一干二净了。 店掌柜哀声叫了几句,他被当凶踢的狠了,现在心疼胸闷,难受的不得了。 不过他刚一转醒,就着急着去看他的客栈,看见大门被人踢得稀巴烂,堂内又是一片狼藉,先前的那股子难受立刻就变成了刺骨的心疼。 他的客栈啊喂…… 琅千秋虽然不喜欢这个店掌柜,但毕竟也是因为她们的原因,才把人家的客栈搞成了这样,她心中也是略感觉有一些愧疚的。 琅千秋走过去,递给他一颗药丸子,轻声问道:“你没事吧,快吃颗药冷静一下。” 掌柜的愣愣的抬头一看,这不看不要紧,抬头一看,竟然立刻面色惨白,眼中惶恐,直接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琅千秋:“……” 琅千秋颇感郁闷,怎么,她生的这样吓人吗?竟然直接都把人家一个好端端的人给吓晕过去了。 她往自己身后一瞧,才看见那只无难鬼垂头丧气,满面阴郁,佝偻着身子漂浮在半空中,倒真像个短命鬼。 掌柜晕了,他两度惊吓,没有被自己的客栈给吓晕,倒是被琅千秋(背后的无难鬼)给吓得昏死过去了的。 银花很快从楼上下来了,本来就没有多少要收拾的东西,不过就是几件外衫子,简单收整起来就好。小姑娘背着一个包裹,下楼一看晕倒在地上的店掌柜,也是一愣。 琅千秋道:“给他留这银钱,当做是赔偿吧。” 她毫不客气的向人家一个小姑娘讨银钱。 银花小姑娘从善如流,双掌合十轻轻一搓,手上就多了一捧银珠子。她连续来了好几下,直到银珠子装满了整整一个荷包,这才住手。 琅千秋将那荷包放在掌柜身旁,双手一挥,又给他把门钉起来,这才和银花带着无难鬼一起离开。 前路曲折,隐现端倪,她要去找她的小龙了。 仔细想一想,自从她找到聂冷川之后,还从来都没有与他分开过,好像理所应当,他们两个天生就该在一起。 琅千秋面沉如水,她琅千秋找到的小龙,又怎么能被别人带走。 馄饨摊还是那个馄饨摊,卖馄饨的老头依旧靠在锅炉旁边打盹。现在是刚过了早饭的时间,还没有赶上正中午的饭点,因此这个小摊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见水烧开的“咕咚”声,还有蒸腾这“嗤嗤”往上冒的水汽。 琅千秋踏步进去,扬声道:“老板,上两碗馄饨!” 那小老头被吓了一跳,猛的从瞌睡梦中惊醒,惊慌的四下看了看,这才瞧见现在一角的琅千秋,和银花。 他惊恐的看着飘在琅千秋身后,已经垂萎在那里,不省人事的那个无难鬼,睁大眼睛,口中“嗬嗬”出气,像是拉风箱似的,好一会儿才颤声道:“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琅千秋呵呵一笑,指间“啪”的打了一个响指,那只无难鬼立刻就像是没了支撑一样,整个人软成一团破麻袋子掉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琅千秋笑道:“咱大清早的起来,饭也没吃好,就让这群人给打搅了。这不,现在还饿着肚子呢,只好上老人家你这里来吃一碗馄饨!” 她又低头看着银花,道:“好姑娘,带上这位大兄弟,先去找个地方坐,这家店里包的馄饨,做的可是一绝!” 银花小姑娘立刻乖顺的点头。 店家站在原地不动,腿抖的像筛子,琅千秋觉得好笑,道:“你怕什么?” 他面上表情煞是凄苦,佝偻着身子,双手交握,合于掌心,小心翼翼的样子,任谁看了都要叹息一声可怜! 可偏偏琅千秋是个冷性子,生了一副石头心肠道。绕是再可怜的景象,只要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她都完全可以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更何况,现在她恨不得把这个老头捉起来拷问,又怎么会觉得他可怜。 琅千秋瞥着他,冷声笑道:“看您这幅样子,定是知道我今日来是所谓何事了吧?” 店老板压根就不敢正眼看琅千秋,他使劲盯着昏倒在一旁的无难鬼瞧,苦着脸道:“这位客人,我小老儿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负责传话的,不关我的事啊!” 琅千秋心中冷哼,无难鬼的联络使者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至少要在组织力混出名头,有些权威,这才能出来把关接客。否则若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透明,接待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客人,到时候造成无难鬼损失惨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琅千秋心知这个小老板有些商人头脑,说话做事皆留有三分余地,把组织里的商业机密是能不说出来,就绝对不会多嘴。 他现在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也定是装出来的表象,他们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最是能晓得怎么样才能迷惑别人。 他此刻的神态动作全是一种自告奋勇出来做活养家,却将所有工作都搞砸了的可怜小老头,絮絮叨叨的抱怨道:“哎呀,这位客人,你就算是再不满意,也不能拿我们的工作人员撒气啊!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行不好做,能招到一个合格的员工不容易……” 琅千秋坐在凳子上,毫不客气将他打断,道:“收起你的那些弯弯肠子吧,不要再同我说些废话了。” 她面上一片冷漠,满脸都是不容置喙的坚决,道:“我并不是不讲理的客人,只是这件事情确实是你们做的不地道!你们事前连个信都没通给我,就把我的人拐走了,若是他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恐怕是负责不起的!” “只要你告诉我,到底把人给我弄到哪里去了,我就绝不会难为你,还是和和气气的在你这里吃馄饨,可你若是不配合……” 她手指一甩,斜斜指向那个无难鬼,银花小姑娘也很是配合的把他脸强行掰着扭过来,好让那小老儿看清楚这人此刻凄惨的样子。 第十五章:逼迫阵阵 琅千秋挑唇笑道:“不是我自夸,是这位小朋友实在是太弱了些,我治住他才花了不到一成的力气,说实话,实在是不过瘾的很……若是你实在不愿意说出一个让我高兴的话来,我也就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到时候,店家你,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是说不准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极温和,黑黄色的朴素的圆脸蛋上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威胁的神情……若是非要说出点儿什么,也只能说她看上去实在是有点儿像混迹道上的小流氓,一点儿也不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琅千秋才不管他到底会怎么想,她此刻唯一关心的,就是聂冷川的下落。 其实这个小老头是有些被吓到的。 他行走世间快百十个年头了,什么事没做过,什么人没见过。他到底也不算是白活一遭,识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他能看得出来的,这个丫头绝不是在吓唬人,若是他小老儿今日干拒绝或者欺瞒于她,那他今日一定不会是个好下场。 这个姑娘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很有礼貌的, 她很气愤,也有藏的极身的焦急,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已经快忍不住了,她的耐心一寸寸的即将被磨尽,她几乎几乎快要爆发了…… 店老板重重叹了一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愁苦,他低声道:“我们有规矩的,不能随意泄露……” 琅千秋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挑挑眉梢,狡猾道:“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我知道我那位朋友被带到枯冢去了,你只要告诉我,我说的对不对就行了?” 小老头苦笑道:“看来你已经拿到地图了。” 琅千秋点点下巴,指向那个无难鬼,笑道:“我运气不错的,最后一块地图,刚好就在他身上……我还要问你一句,你们对所有的卖家,一开始都会给他们这个地图吗?” 那店老板静静看着琅千秋,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他沙哑着嗓子道:“这个涉及商业机密,恕小老儿不能多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珠子里的人物都是随机分配的,你们,是第一个拿到这张地图的人。” 琅千秋点点头,若有所思。她当然不会相信这个小老头说的随机分配的鬼话,甚至后一句,说他们是第一个拿到地图的这句话,也不一定可信。只是他既然已经明确说了这件事情不会过多告知,想必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她顿了顿,又问道:“不知道这‘枯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店老板道:“不是什么稀奇地方,只是因为枯冢地形崎岖,我们在那里设下了许多障碍,所以才会将人带过去,不过具体是什么障碍,我自己没去过,自然也是不晓得的……” 琅千秋忽然厉然喝道:“撒谎!” 她这一声爆喝中气十足,整个人站起来,气势逼人。 掌柜的吓了一跳,整个人神经质的抖了一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小老儿不明白……” 琅千秋道:“你口口声声提到地图,提到枯冢,治之甚祥,又怎么会没去过那个地方?” 那个小老头皱着一张脸,看上去都快哭了,连连道:“我真的没骗人,我怎么敢骗你啊,我真是连枯冢的门,进都没进去过啊!” 琅千秋面无表情,眯着眼睛审视他,道:“当真没去过?” 小老头忙道:“真没进去过啊!” 他语气焦急,生怕琅千秋不相信似的,两只手摆来摆去,恨不得能亲自证明给她看。 琅千秋忽然柔和了表情,面上似春风拂过,一瞬间冰雪消融,柔和无比。 在这店家嘴巴里是问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话了,但好歹,她连蒙带猜,总算是明白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说那个所谓的枯冢,恐怕不是无难鬼地盘,这个馄饨店的老板,不是他“没进去”,而是他“进不去”。 她走过去坐到银花身边,笑道:“没骗人就好,那既然这样,还是赶紧上两碗馄饨吧,说了半天,肚子都饿了!” 店老板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像还没反应过来样子,直到琅千秋又催了一声,这才拍着脑袋,醒悟过来,立马去下馄饨了。 银花小声问道:“姐姐,这店老板说的话,当真可信吗?” 琅千秋一笑,道:“可真是个傻姑娘,是真是假都是要自己眼睛里看见才算数,对别人说的,尤其是你不信任所说的话,最好存上几分疑心,这样才不至于无知无觉的走到坑里去。” 银花皱着眉头点头,就像个小大人似的,看的人直乐。 琅千秋看的好玩,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道:“别想些有的没的了,吃了馄饨,我再带你去找乐子!” 正好,那店家端了两碗热馄饨,手脚麻利的摆在桌子上,道一声:“慢用!” 馄饨冒着热气,皮薄馅大,上面撒了紫菜和虾皮,瞧上去十分鲜美,勾人食欲。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迟来的早饭,抹嘴要走。琅千秋脚下一顿,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一眼那位仍在昏迷中的无难鬼,她忽然一笑,道:“老板,等这位小朋友醒来之后,给他也煮上一万馄饨,就说是我请的,记在我账上,我到时候一快给付了!” 那小老头弓着身子连声称是。 这枯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琅千秋是没有问出来一个具体情况的,虽然说失了一些先机,不能提前做些准备,可仔细想一样,若是提前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这场试炼又有什么意思呢? 银花紧紧抓着琅千秋的衣角,小小声问道:“琅姐姐,聂先生他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在她的印象中,聂冷川一直都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他总是很冷漠,也总是很强大……他就像是一只骄傲的猫一样,只在琅千秋跟前才会露出柔软的毛肚皮。 可是猫又跟狡猾,不困情况有多惊险,他们又总能将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境地之下……聂先生也一样吧,他一定不会受伤,一定不会让琅姐姐忧心…… 琅千秋噗嗤的一声笑出来,道:“小丫头片子,你怎么就这么操心呢?你觉得聂冷川很厉害吗?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虽然还不清楚枯冢的具体情况,但是想去那个地方却并不太难。她摸出那三张拼到了一起的地图,仔细研究了一翻,发觉那个地方倒真是也算不上太远。只是从地图上看来,好像山林耸立,想必地形不算太好,事宜隐蔽,到时候找人恐怕不会轻松。 琅千秋指间一动,手中翻出一张金灿灿的四方符纸,符纸跳动着,很快自己折成了一只千纸鹤。 这只千纸鹤在琅千秋掌心跳动两下,竟然自己扑腾着翅膀慢悠悠的飞在半空中。 银花毕竟年纪小,还是孩童心性,她微微睁大眼睛,忍不住伸着指头在那只千纸鹤上轻轻戳了两下。那只纸片做成了小鹤立刻被戳的往后飞了许多,像是怕痒似的,拿一只薄薄的翅膀卷住了银花的手指。实在是好玩得紧,小姑娘心中十分喜欢,兴奋的涨红了脸,笑道:“这是什么?” 琅千秋摸出一枚聂冷川的鳞片,掰下来小指甲盖一半大小的分量,指尖一弹,那片小小的龙鳞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千纸鹤体内。她轻声道:“只是一个小术法罢了,这只纸鹤能探知道聂冷川的位置,给咱们带路,免得走错了方向……若是你喜欢,等找到他之后,就把这只小纸鹤送给你玩了。” 银花立刻重重的点头。 虽然知道聂冷川应该确实被人家带去枯冢没错了,琅千秋却仍旧十分谨慎,更何况,这次遇上的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掌控之外,她实在是难以放下戒心。 事不宜迟,琅千秋和银花立刻动身,她们脚下飞快,速度比马儿要快的多。 走到半途中,琅千秋还因为银花小姑娘的修为不到位,嫌弃她跑的不够快,于是干脆拎着她的衣领子,把她夹在胳膊底下,自己带着她一起跑。 可怜银花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像个小鹌鹑似的,委委屈屈的缩在那里,甭提有多可怜了。 其实但也不能说琅千秋直女一个,不懂怜花惜玉,只是她一只手要看地图,另一只手还时不时要捏一道诀提升速度,实在是空不出手去抱或者背银花。 每迈出一步,她脚下就有金光乍现,刚开始像细微的小闪电一样,每当金光闪过的时候,琅千秋就化作一道黑线,向前窜出去好远。 后来琅千秋速度竟然越来越快,仔细看她脚下那团金色的光芒,竟然能隐隐看出那是一朵莲花的形状,金灿灿的,熠熠生光,这是真正的——步步生莲。 多多金色的莲花在琅千秋脚下绽放,只停留片刻,几乎立刻像是阳光下的水蒸气一般,消散了。 与此同时,琅千秋速度更快,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她从人群中走过时,连道影子都留不下来,只能感觉到好似有一阵风轻轻拂过。 若过之处,人类居住的痕迹越来越少,路上怪石嶙峋,杂草丛生,人迹罕见。 慢慢的,连空中吹来的风的味道都变了,带着奇怪的气息,像是有血腥的臭味,又像是有草木清香。这味道越来越浓郁,最终混成了一种强烈的、带着腥臭的冷香气。 闻起来很是让人上头,直往人的鼻子里钻,琅千秋不得不被这股子味道逼得停住脚步。 她将银花小姑娘放下来,小姑娘的状态很是凄惨,面色惨白,连嘴唇都在发青。 这个地方的气味并不寻常,闻久了就让人有些昏头转向的,连琅千秋都被逼得停在了这里,难以再继续前进下去,更何况是年纪尚小且修为不够的银花小姑娘呢。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琅千秋咬破指间,飞快在黄纸上画了两道符,仔细叠成三角形,一张给自己贴身放了,另一张上边系了红绳,给银花挂在脖子上。 银花小姑娘涨红了脸,低着头呐呐嘟囔道:“我太差劲了,拖了你的后腿……” “怎么能怪你,”琅千秋摇摇头,道:“这个地方古怪,恐怕是故意设的屏障,就是专门阻挡人进去的……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琅千秋画符的手艺自然是一流,再加上用灵血化成,更是威力翻倍。符咒上身之后,先前那股令人几欲作呕的气味立刻就消失了,就像是身前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挡在外头了一样。 银花的脸色好了很多,她点点头,小声道:“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有了符咒的相护,总算能再继续走下去了。她们现在早已经出了城,现在周遭一片荒凉。 第十六章:石阵拦人 琅千秋那些地图仔细对了对方向,确认了方位,这才和银花继续往前方走去。 她们这回放慢了步子,一只飞在身前不远处的纸鹤也慢了下来,轻飘飘的扇着翅膀。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征兆,让琅千秋也感到了些许安慰,这说明聂冷川确实就在前方,她们的路线并没有走错。 只是这地方实在有些古怪,本来只是一片荒凉空旷的土地,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许多石头,像是凭空出现一样,看见了许多巨大、林立的石头。 越走石头越大,起先不过到人小腿那么大点,慢慢的,到了腰侧,再继续往前走,石头已经有一人高了……琅千秋面无表情,只是沉默的在石林中穿行。现在拦在她们身前的石头已经高出人身许多,只有高高昂着头,才能看到石头的顶部。 这等庞然大物挡在身前,仿佛下一刻就要滚动起来,把她们全都压成肉泥……这是一种近乎让人呼吸不上来的沉重感,十分可怖。 银花小姑娘拉着琅千秋的衣摆,几乎不好放开半点,小姑娘吓坏了,颤声道:“琅姐姐,这是什么地方?” 琅千秋叹了一口气,四下望了望,苦笑道:“咱们怕是不小心,已经入了人家的阵法之中了。” 石块凭空出现,几乎又大的吓人,已经走了许久了,也看不见出路,这当然不是一个寻常地方,定是有人施加了术法,在这里设下的拦路迷阵。 琅千秋在认路方面向来不太灵敏,更何况站在这里还是一个她完全都不了解的阵法,她几乎是一头雾水。 “还是再往前走走吧,最好能先找到生门。”她叹了一口气,率先大步向前走去。 其实先找到生门再进行破阵,这个方法是最妥帖、最保险、也是最传统的做法。 传统到什么地步呢,就是稍微有些本事的人,都嫌弃这个法子太麻烦,不方便,他们更愿意粗暴一点,直接强行破阵,哪怕炸他个天翻地覆! 琅千秋当然也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可相较于这个,她更想要谨慎一些。这个地方实在是诡异的恐怖,相较于这些巨大的石块,他们就好像是一只只脆弱的小蚂蚁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被压扁。 这也正是琅千秋所担心地方,说实话,在她看来,要强行破掉这个阵法并不算困难,只是破阵之时,定然会引起地崩石裂,而她和银花两个就会无所遁形,避免不了会受到伤害。 她们脚下步子不停,仍旧向前不断走着。琅千秋抬眼看去,日头已经到了正中央了,照的巨石的影子也就只有小小的一片,与庞大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显得十分娇小乖顺。 琅千秋忽然猛的住了步子,瞳仁在日头下几乎缩小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点。她低声道:“不对劲……” 银花忙道:“怎么了?” 琅千秋伸出手指给她看,道:“这个地地方咱们方才已经走了一遍了。” 她手指指向的那一块石头上,银花顺着望过去,看见那里贴了一张亮黄色的符纸,只黏了一个头,剩下的大半截都在微微浮动着。 琅千秋皱眉道:“我早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了,但是一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于是就稍微留了点儿心,在这里贴了张符……这个地方先前我们已经走过一遍了,现在走着走着,竟然又走回来了。” 银花吃了一惊,忍不住瞪大眼睛,问道:“那我们岂不是一直都在这个石阵里兜圈子?” 琅千秋苦笑着点点头,道:“恐怕正是如此。” 兜兜转转一大圈,浪费了许多的体力,本以为好歹有些成就,没想竟全是原地打转。 银花小姑娘急红了脸,一连说了好几个“可是”,小姑娘看向半空中,指着那只迷迷糊糊打转的纸鹤道:“可是可是,这只引路的千纸鹤一直飞在咱们前头呀,它既然是往聂先生的那个方向飞的,那就证明咱们并没有走错呀!” 琅千秋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设下阵法的那人,既然打定了主意想把我们困死在阵中,又岂会轻易的任由我们将消息给放出去?别说是我这一只带了灵力的千纸鹤,现在即便是一只小蚂蚁,也只怕会被困死在这阵法之中。” 她话音刚毕,那只千纸鹤就在空中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了几圈,似乎迷失了方向。它扇着翅膀,扑腾了几下,忽然像是支撑不住了似的,“吧唧”一下落下来,银花连忙伸手去接。 她将纸鹤捧在手心,愁眉苦脸道:“走不出去,这可咋整?” “若是能将这阵法的控制权横刀夺过来就好了,到时候就能让这些石头自己消失了。”琅千秋有些异想天开,这样笑道,又安慰银花小姑娘道:“不用太担心,若是实在是找不到这个石阵的生门,走不出去,不妨暴力一点,直接将这倒阵法炸了也是可以的。” 听她这样说,银花眼睛中确实一亮,她抓着琅千秋的手臂晃了晃,兴奋道:“琅姐姐,我是矿灵啊……我能听懂石头的心声,我能让它们自己离开!” 虽说琅千秋对这等操作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看银花如此胸有成竹又笃定的样子,心中竟也忍不住跟着期待起来。 银花将纸鹤又抛向空中,她挽起袖子,露出一双白白净净的藕臂,然后双手贴在石头上,像是入定了一般轻轻闭上眼睛。 琅千秋不明觉厉,也不好出声打搅她,只是警惕着周围,生怕发生什么不测。 银花嘴唇轻动,似乎是正在说着人听不懂的语言。从她掌心开始逐渐溢出银光,那丝银光逐渐蔓延到小臂上,再凝神一看,原来她的两节手臂竟然全都变得银灿灿的,就像是用银子雕就而成,十分美丽。 就在这等紧要关头,琅千秋思想竟然还滑坡了。她看着银花的手臂,忍不住想这么大块的银子,到底能值多少钱……所幸她立刻就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羞愧,忍不住低下头来,对自己进行谴责。 随着银花的动作,大地竟然开始微微震动起来,琅千秋惊愕的看过去,却发现其实并不是地动,只是巨石在颤抖,它们发出低沉的声音倒真的像是再和银花对话一样。 银花面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沉重,她的眉头紧紧皱起,手上逐渐用力,几乎都要扣进石块之中。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已经不是在对话了,这是怒气…… 银花猛的睁开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拒绝了一样,一下被弹开好远。 琅千秋在半空里接住她,小姑娘咳了一口血出来,在琅千秋怀中颤抖个不听。她用力睁大眼睛,羞愧的低声道:“姐姐,我……它们不答应,它们说这个地方从不让外人进来,让我赶紧滚出去……” 琅千秋在她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示意她噤声。现在这情况,不用银花多说话,她也能猜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不懂石头之间到底是怎么说话的,可这些石头竟然敢抢了烟花,那就是它们的错。她的银花礼礼貌貌的去询问它们,不答应也就算了,竟然还出手打伤她,这岂不是在欺负人吗?还真当她的银花背后没有一个撑腰的吗? 琅千秋气炸了,虽然她现在在温和的在安慰银花,示意她已经做的很好了。但实际她面上阴沉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 本来打算客客气气的过了这个阵法,但人家显然不肯这样想,非得将她们困死在这里,既然这样,她又何必留后手,不如直接这狗屁阵法给废了才好! 她低声问银花,道:“能照顾好自己吗?” 银花点点头,道:“琅姐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没事的!” 琅千秋朝着她微微一笑,下一刻,几乎是天摇地动一般,以她们为圆心,从琅千秋脚下裂出十来道裂痕,巨大的石块瞬间不稳,开始慢慢滚动。 琅千秋手上金光一闪,抓了满把的符纸,符纸四面八方飞出去,天女散花一般贴在了巨石之上。她手上捏了一个诀,在身前罩了一层透明的护罩,口中轻喝一声:“请鬼神雷火——爆!” 几乎是下一瞬,从裂开的地缝之间传来轰鸣之声。好像是从地底下传出来了一阵风,银花脑门前的刘海都被吹的微微飞扬起来。她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下去,地缝之内,眼中所见竟然而一片赤红的岩浆,温度灼人,只是看上一眼,几乎都要灼伤她的眼睛。 琅千秋向前迈了一步,低声道:“当心一些!” 银花小姑娘立刻将头缩回来,凝神将灵气加持在骤然。 数道赤红的岩浆像是飞速游动的巨蛇一般,只是片刻功夫,就已经从地底下腾然而出,琅千秋和银花两人的脸庞都被映成通红一片。 那岩浆凝成的火蛇虽是由琅千秋召唤出来的,可是她看起来也是废了大力气。所幸火蛇的威力极大,片刻功夫就爬满了巨石之上。 石块承受不住温度,“嗤嗤”冒气白烟,一阵“噼里啪啦”作响,好像有些细碎的炸裂声从石块中响起。 岩浆凝成的火蛇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很快身上便结成了一层灰白的石痂,它们一动,石痂便簌簌的掉下来,几乎片刻功夫,火蛇就像蜕皮一样,立刻缩小了一圈……只不过寻常的蛇蜕了皮就是长大,而这火蛇蜕了一层皮,却逐渐越来越小…… 琅千秋额头渗出汗来,她不敢磨蹭,凝神控制着这些岩浆。 所幸她请出来这鬼神之火实在也算得上是厉害,不一会儿就布满了石头。 “咔嚓咔嚓”,几声炸裂声响,一阵凶猛的气浪拂面而来,巨大的石块全部炸开,混着猩红的岩浆,从四面八方逼近。 石阵中轰鸣作响,入眼间全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石块与火苗,就像下了一场大雨一样,让人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银花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几乎没有思考,立刻就想要逃走,可是她能逃到哪里去呢,哪里都是锋利沉重的石头,哪里都是灼人的烈焰。 琅千秋的手指弯曲到一个脑,她漆黑的长发被气浪吹的四散飞舞,面上的表情因为太过用力而僵硬,甚至有些狰狞。她额角迸出青筋,手上动作变换,竭尽全力掌控这场变局。 岩浆快速分离出来,在琅千秋的控制这下结成一张火网,只要一沾到石头,那些岩浆便像活物似的,顺着石头攀爬上去,将指头整个包裹起来,凝固之后,有的直接爆裂成碎沫迎风飞走,有的就像失了控制,直接从半空中掉在地上。 只是岩浆有限,而石块无穷,尽管有些炸裂的石块已经是了威力,而更多的却仍旧铺天盖地的劈打下来,几乎让人避无可避。 第十七章:破阵之法 琅千秋一连打出去十几个保护罩,生生将石块抗住,她最后只是将银花紧紧护在身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铺天盖地的轰鸣声终于逐渐歇止,周围都是一片厚重的灰白粉末。琅千秋这才抬起头来,拿袖子将鼻子捂住,咳了好一会儿,整个人放松下来,失力一般重重坐倒在地上。 她一坐下来,立刻就扬起地上一片灰白色的粉末轻飘飘的飞扬,引得琅千秋不住皱眉……这种东西吸多了是要得肺病的! 银花怯生生的从背后探出去一个小脑袋,不自在吞了吞口水,道:“结、结束了吗?”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自然!可累坏我了!” 银花抬头看了看,忽然眼中一凝,似乎连嗓音都颤抖起来。小姑娘小声道:“琅姐姐……你的脸?” 琅千秋一愣,手指在脸庞上摸了摸,指间触及之处,全是一片湿滑黏腻,全是血液。 她反应极慢,好像到这时候才察觉出来,道:“不碍事,不碍事,只是皮外伤罢了……” 其实她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也都算破破烂烂一片,有的地方还见了红,简直是惨不忍睹。方才拦下那漫天石雨的时候,防不胜防,总有漏网之鱼。石块打下来,将她身上划的破破烂烂的,连脸上都给刮破了…… 琅千秋本不是个十分在乎皮相的人,但是银花小姑娘在自己的兜里翻了好久,找到了一扇漂亮的雕花小镜,殷殷切切的递过来,琅千秋也不好意思一口给拒绝了。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满脸上都是灰白脏污一片,左边侧脸上有一道豁口,看上去十分可怖,其实并么有特别疼的。 银花担心透了,一直皱着脸,嘀嘀咕咕说:“万一好不了怎么办?万一留了疤怎么办?” 小姑娘觉得要不然因为她没有和石头谈妥,它们也就不会生气,后来也是因为护着她,厉害的琅姐姐才会受了伤……小姑娘心里头简直愧疚极了…… 这张脸太脏了,现在还有伤,看着十分不顺眼,琅千秋单手在脸上一抓,干脆恢复了本来面貌。 原先的那张脸白白嫩嫩的,本来是十分惊艳美丽的一张脸上,现在却多了一道可怕的血痕,这视觉冲击比刚才要严重的多了。 她一点儿也不担心会留疤,开玩笑,聂冷川龙鳞也是养颜美容的圣品好吗,什么样的伤疤褪不下去? 破了拦路的石阵,她们总算是不会在原地兜圈子了,琅千秋先前叠的千纸鹤也扇着大翅膀,“扑腾扑腾”的寻找了方向,立刻朝前飞去。 琅千秋稍微谢了一会儿,立刻拍了拍身上的土,就像个没事人似的站了起来。 她拉了一把银花,看了看地图,道:“休息够了,咱们就继续出发吧。我看这里已经离枯冢不太远了,咱们加把劲,先找到聂冷川。” 银花乖巧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倒是算不上难走了,只是时不时有一群比提醒寻常大上几个号的妖兽拦路。 琅千秋觉得收拾这群妖兽简单多了,至少要比之前走来走去的在阵法里找生门要简单的多了。 最让她觉得有趣的是,那个平常胆子比兔子都还要小的银花小姑娘这回竟然主动开口说要迎敌。琅千秋当然不会拒绝小辈的这种合理要求。 小姑娘一边抖啊抖啊抖,一边给自己壮胆子扑上去的小身板,站在背后观战的琅千秋看来,简直有趣极了。 既胆小,又要强做勇敢,两个矛盾体集于一人之躯的时候,总是是非常迷人的。 尤其是当这个小姑娘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来一柄银光闪闪的小锤子的时候,那场景就很好玩了。 她那小锤子不会巴掌大小,被银花捏在手里,立刻迎风就长,最终不断变大,简直都有银花一半高了,看上去十分沉重,简直让人怀疑这小姑娘瘦瘦弱弱的身板,到底能不能将这锤子挥的起来。 若不是因为琅千秋担心银花,眼前这么一出好戏,她简直都有一种要吹口哨的冲动了。 银花小姑娘此刻正和一直吊睛白额的大老虎对峙,这只老虎不似平常大小,身躯十分魁梧,大概有不止两个银花高,显然是被喂了药,催熟成这幅样子的。 但是这只老虎身上毛色艳丽,又生的十分浓密。因为它在琅千秋眼中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个大了点的猫猫,没有半点儿威胁成分,于是就忍不住幻想它的毛肚皮该有多柔软…… 但是在银花小姑娘看起来,这只大猫就十分路由威胁兴了。 它长得那么高大,那个獠牙比她一只手掌都还要长一些,感觉一口咬下来,就能让她脑袋和身子分家! 小姑娘吓坏了,一直在抖。她吞了吞口水,给自己壮胆子,叫道:“我、我告诉你,我很厉害的哦,你最好不要挡我们的路,否则我就、我就要把你打死了!” 说着,她还象征性的挥了挥手她手上那柄巨大的银锤。 但是这种威胁在巨大的老虎看起来,就像是地上的一只蚂蚁在耍杂技似的,完全就是小儿科。因此它一点儿都不给面子,直接不屑饿对着银花喷了一口气,接着朝她怒吼一声,带着腥气的口水都直接喷在她脸上。 这回琅千秋没忍住,极低极快速的“噗嗤”了一声。 银花小姑娘哀怨的看过来一眼,那只吊睛白额的大虫向前冲了两步,高高跃起,直接朝着银花扑过来。 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狼狈的躲在一旁。她躲来躲去,拖着一个巨大的锤子,十分影响灵敏性,很快被巨虎的尾巴扫过,重重摔在了一棵树上。 那老虎的尾巴十分强劲,简直比钢鞭还要大力一些。银花挨了这么一尾巴,简直是吃尽了苦头,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琅千秋现在简直比她自己打架还要焦急,她先前老莲银花拿出那个锤子,还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么一个娇弱的小姑娘要如何使用这么大的一柄斧头。现在看来,银花把斧头拿出来,压根就不是为了打架的,只是想要给自己壮胆来着…… 她扬声叫道:“你这小姑娘,你得支棱起来啊!别老让人家追着你打,你也揍他丫的啊!” 小姑娘忍不住咬牙,她也想要回击啊,可是可是……这老虎这么大,爪子那么锋利,獠牙那么可怕…… 眼看着那只巨虎又是怒吼一声,张着血盆大头,高高跃起,想要扑过来撕咬她。银花心中一颤,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闭眼。可是她却不知怎的,看着它猩红的舌头和发黄的獠牙,鬼使神差一般,她的眼睛无论是如何也闭不上了—— 小姑娘尖叫一声,抡起巨大的锤子,不偏不倚,不闪不躲,直接就朝着那只巨虎的头砸了过去。 她面色惨白,脸上满是惊恐,可是一锤接着一锤,砸的十分起劲且坚定,连脸上被溅上了几滴血液都丝毫没有察觉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腕才被人松松捉住,制止住了。琅千秋轻声道:“可以了。” 小姑娘愣愣的看过来,这才像回过神来似的,低声问道:“我……我赢了吗?” 琅千秋点点头,道:“赢了一个漂亮仗!” 银花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那只老虎已经头虎尽碎,流出花花绿绿的脑浆,原本漂亮的皮毛上也满是血污,显然是已经死的透透的了。她面色一白,忍不住扭头把腰弯成一个虾米状干呕。 琅千秋在她背上轻轻抚了两把,待她缓和过来了以后,这才牵着她的手离开。 临走时,她不经意的看了那只老虎一眼,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可怜了这样一副好皮毛。 之后就更是一些小打小闹了,银花状态不好,琅千秋不敢再让她动手,凡是遇上来拦路的,她都十分干脆利落的一脚将它们踹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都已经微微有些下沉了,她们才走出了这个小树林。 面前是一片开阔地,十分荒凉,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时不时能听到鬼嚎哭的声音。 银花抖了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琅千秋从乾坤袋子里给她找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可怜的小姑娘面色这才微微缓和过来。 先前和妖兽相斗的时候,浪费了一些时间,那只用来寻人的千纸鹤早都已经飞出他们视线之外了。 琅千秋一直按着地图来走,只是时不时感知一下,察觉到那只纸鹤就在前方不远处,知道她们的方向没有错,所以也并不特别担心。 其实按着地图上所说的,这个地方就已经算是属于枯冢的范围了。可是琅千秋和银花两个人走了一会儿,连个坟包的影子都没有,更别提能找个人影问一下聂冷川的下落了。 现在天色晚了,厉鬼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吵的人耳朵里都有些发痛。有时候觉得是近在眼前,有时候听声音又觉得它飘忽到了很远的地方。 说实话,要不然有这些奇奇怪怪的声音,琅千秋可能还真的以为她们要走错地方了呢。 只是现在天黑了,又人生地不熟的,别说找人不太好找,连她们自己都要更谨慎点儿才行,免得一个不小心,又会遇上什么妖魔鬼怪。 银花小声道:“琅姐姐,咱们今天还能找到聂先生吗,那只千纸鹤怎么都飞不见了?” 她话音刚落,从黑暗深处就飞出来一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飞的跌跌撞撞的,感觉随时都要摔在地上。 仔细一看,原来正是那只扑棱着翅膀千纸鹤。 它飞到琅千秋和银花身边,绕着她们来来回回转了三圈,又作势要继续往前飞,看她们两个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的样子,千纸鹤只好又飞回来,绕着她们继续转。 如此两次三番之后,琅千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拍了拍银花的肩头,率先迈步朝前走去,沉声道:“跟我走!” 银花小姑娘一愣,连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第十八章:鬼气森森 千纸鹤越往前飞,它身上的金光便越来越暗淡。琅千秋这才发现这个地方不是因为天色原因才显得阴沉黑暗,原来这里是鬼气森森,浓重的鬼气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将光都给遮住。那只带着琅千秋灵力的千纸鹤就像是一块油滋滋的大肥肉,一路走过来被这咬一小口,被那掰一小块,怪不得灵力越来越浅淡。 她们自己身上从一开始进来的时候都带着符,倒是影响不大,但是这只寻人用的纸鹤要是再这样下去,只怕没找到聂冷川,它自己都得先嗝屁了,怪不得它飞到半途又要回来找人,原来是请外援来了。 琅千秋皱了皱眉毛,将那只光芒浅淡的纸鹤召回来搁到自己身边,然后摸了一张符出来,两指捏着,手中画了一个大大的太太极原图,霎时间,从符纸所过之处灵力暴涨,凭空中便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火龙怒吼,狂暴的在空中呼啸而去。鬼气一点就着,哭喊之声更是凄厉,让听者心中也动容,忍不住要跟着掉下眼泪来。 不过片刻功夫,琅千秋就将笼罩的无边无际的鬼气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月明星稀,总算是看见了光。 她又在纸鹤的翅膀上轻轻捏了一把,那只小鹤立刻像是吃了饱饭,重新变得明亮美丽,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只是轻轻扑腾了一下翅膀,立刻就窜的老高。 银花小姑娘本来一直愁容满面,好像对不起所有人的一张愁苦脸,这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琅千秋看了心情也好,她在小姑娘柔嫩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毫不客气的揩油,笑道:“这样才对嘛,小朋友年纪不大,却一直吊着一个哭丧脸,这可怎么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虐待你呢!” 银花一张脸立刻从脑门儿到下巴,爆红。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您了抿嘴,蚊子嗡嗡叫似的小小声道:“琅姐姐对我很好,才没有虐待我!” 琅千秋哈哈大笑。 这回那只千纸鹤生龙活虎的往前飞,琅千秋和银花两个跟在屁股后边也跑的飞快。只是还没跑多久,那只千纸鹤竟然又停了下来,在原地来来回回绕着圈子打转,它四下感受感受,然后很笃定的矮下身子,颤巍巍的停在一片枯叶上,不动了。 琅千秋:“……” 这是几个意思,累了?十刚才没吃饱?飞不动了? 她拎着那只纸鹤的翅膀,把它往空中轻轻一送,那纸鹤飞了两圈,竟然又落了回来。 琅千秋盯着它看,目光灼灼,几乎要把那只纸鹤盯个窟窿出来。 银花小姑娘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是不是……它找不到聂先生了?” 琅千秋立刻摇头否认,很是笃定道:“不可能,我技术很好的!” 她技术过硬这是没得说的,做的寻人纸鹤那次不是圆满完成任务,什么时候还出现过这样的毛病。 可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她的小鹤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在继续往前走一步了,就好像是一个年纪大了的老头子,无论怎么劝,都不肯在挪动半步。 “这可真是邪门儿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琅千秋皱着眉,嘀嘀咕咕。 她的纸鹤找不到人是绝不会停下来的,那它现在停在这里,只等说明聂冷川就在这附近了。可是环顾四周,这里都是以前平坦的空旷地,只零星的长着几颗树,也好像已经枯死了,连叶子都掉光了。 琅千秋怎么看,都觉得这里应该不能藏人。她思忖了片刻,叮嘱银花道:“你自己乖乖在这里守着纸鹤,我离开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银花点点头,又问道:“那万一,你离开的时候,这只纸鹤又要往前飞了怎么办?” 琅千秋道:“那你就把它捉住,别让它跑了,等我回来再说。” 银花乖巧的点头。 琅千秋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顿时这片寂静的旷野就剩下了银花一个人。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只有那只纸鹤扑腾着翅膀发出美丽的金光。 小姑娘拢紧了身上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把双手掏出来,对着手哈了一口热气。她乖巧的坐在地上,整个人小小的一团。 原处又传来两声凄厉的鬼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琅姐姐不在身边的原因,她又觉得有些害怕了。忍不住眼睛四下看着,总觉得又会从哪处黑暗里扑出来一只啖人血肉的怪物…… 风吹过来,她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从掌心里放出一个个小小的银色光团围绕在自己身边,仿佛只要在光亮的地方,她就是安全的。 所幸,琅千秋就像她说的那样,回来的果然很快。她手中捉着一团漆黑的影子,影子并不很大,只到人的大腿处。黑漆漆的一团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大概看见它有手有脚,还在不断挣扎着。 银花一看见琅千秋,整个人就很兴奋,小姑娘欢呼一声,几乎是从地上蹦起来猛的扑到琅千秋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 琅千秋吓了一跳,立刻将自己手里拎着的东西高高举起,生怕它沾到银花身上。 银花银花小姑娘本来一个人在黑暗中要吓坏了,一看见终于回来了,她立刻情难自制扑上去了。等她情绪平缓过来之后,小姑娘才猛的明白了自己做了多么幼稚的事情。她脸上立刻通红,不好意思的把自己的手从琅千秋腰上拿下来,垂着头,低声道:“琅姐姐,你回来啦……” 琅千秋依旧是高举着手臂,她退后两步,点点头,道:“刚刚出去捉了一个小东西,你退后点,别让这东西挨到你身上。” 银花依言乖顺的向后退了两步,她方才心慌意乱,没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现在凝神一瞧,才看见那东西浑身漆黑,五短身材,生着一张似人非人的脸庞,口中却是满口阴森锋利的獠牙。 它和银花对上视线,一对浑浊且没有半点眼白的眼珠子里狰狞万分,哎呀咧嘴的朝着银花咆哮。银花被这东西猛的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这丑东西,竟然还吓唬人!”琅千秋嘀咕两声,她看的明明白白,单手抓着那个东西,直接朝着地上正反两下,猛的砸了两把。她动作泼辣流畅,简直就像是在摔一条死鱼。 银花定了定,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琅千秋嘿嘿一笑,道:“你是矿灵,平常接触的也多是妖类,这东西是一只小鬼,你不认得也正常。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方才去捉了这么一只小鬼,发现也不过尔尔,没有难缠到哪里去嘛!” 只不过这只小鬼的生命力倒真的是顽强,就这么被琅千秋抓着,实打实的摔了两把,它也依旧是生龙活虎的不断在挣扎,嘴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骂些什么话。只是听上去分外刺耳,比方才的厉鬼嚎哭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银花愣愣道:“捉它做什么?” 琅千秋正在想法设法的想让这只小鬼闭嘴,她随口回了一句,道:“咱们的纸鹤不是不起作用了吗,我就想找个本地人打听打听,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谁知道这个破地方,没有一个本地人,本地鬼倒是不少,没办法,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银花头顶冒出两滴冷汗,心想琅姐姐当真是硬核,因为没有找到本地人,所以就抓了本地鬼来打听消息吗? 但是这只小鬼哭嚎个不停,任琅千秋想尽了法子(主要是以威胁为主)也没作用,她四下看看,准备要不找截什么木头之类的,好歹先把它的嘴给堵住,这玩意儿现在吵的她脑仁都是疼的。 银花想了想,双手一合,搓出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银球球递给她,道:“姐姐,用这个试试,应该能堵住它的嘴。” 琅千秋觉得不是很乐意,她觉得有些肉疼。何必呢,对付这么一个王八羔子,还用得着花钱来摆平吗? 但是银花刚搓出来这么一颗银珠子,被那只小鬼瞧见了,它那一双奇奇怪怪的可怖的眼睛立刻就像黏上去了一样,顶着银球球挪不开眼珠子了。这下倒好了,它是也不挣扎了,也不嚎叫了,总之整个鬼都活灵活现了。 琅千秋:“……” 银花:“……” 琅千秋从银花里接过那颗银球球,那只小鬼的眼珠子立马跟着转了过来。她挑了挑眉,球一动,小鬼的眼睛果然跟着就动。 琅千秋算是明白了,看来跟这只小鬼打交道,还真得花钱才行。 她手中捏着那颗银球,忽然间展颜一笑,问道:“想要吗?” 那只小鬼的眼中立刻流漏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之光,但是它警惕的看着琅千秋,并不回应她。 琅千秋一点儿也不着急,她面上笑意未退,又道:“你看,我要是想将你灭口,那是轻而易举的。但是呢,咱们大家都是文明人,老是喊打喊杀的也是在不太好。你想要这个银子吧,简单,这个东西我们多的是,只要你诚实的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给你很多个银球球……怎么样,考虑一下吧?” 琅千秋这话说的绵里藏针,她显然没有给那只小鬼选择的机会,若是这只小鬼不配合,那她话里说的也很清楚,想要将它灭口,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鬼警惕的看着琅千秋,一双眼睛中竟然满是考量与算计。过了好一会儿,它才沙沙开口,嘴中呜哩哇啦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琅千秋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说人话!” 大概是她现在面上的表情实在是不软和善,过了好一会儿,那只小鬼才开口道:“你当真……不会杀我吗!你们玄门中人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它一开口,声音尖锐凄厉,简直像是拿着一根细铁丝在一面铁板上不断的划拉刮擦,听的人脑中痛苦无比,几乎想立刻将五感闭塞了。 银花小脸煞白,控制不住的想拿手将耳朵捂起来。 但是琅千秋却不动如山,她好像没有受半点儿影响,连唇角上翘起来的弧度都没有落下去一分一毫。她仍是微笑道:“你觉得,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小鬼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像是有些害怕,它下意识看了看捏在琅千秋手上的银球,眼中又流出几分贪婪的光。 第十九章:有钱能使鬼推磨 琅千秋觉得有趣,这只小鬼,死都死了,倒还是贪财的紧,看来老人常说的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倒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小鬼开口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琅千秋立刻道:“这两天,你有没有看见有一群人,带着一个相貌俊美的男子来过这里?” 小鬼阴毒的看了她一眼,操着破罗锅似的嗓子道:“见过。” 琅千秋追问道:“他们去了哪里。” “枯冢。” “这里不就是枯冢吗?” “是,也不是!”那只小鬼忽然呲牙一笑,满口白森森的獠牙闪着寒光,十分可怖,它道:“枯冢就在这里,可你永远也找不到进去的路。” 琅千秋一点儿也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她拎的有些累了,便将它放到地上,甚至还替它理了理看不见、但是肯定被她揪乱了的衣领。琅千秋斯文笑道:“那么请问,我要怎么才能到‘枯冢’去呢?” 小鬼阴惨惨的笑了两声,意有所指的看了一样她手上的银球,眼中满是贪婪,哑声笑道:“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这他娘的一个死鬼,可真是贪财的不得了,两三句话都离不开要钱。琅千秋颇感意外,不过这样也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解决问题,这总比事事都用暴力要好的多。 她二话不说,就将手上的银球往前推了推,示意让那只小鬼去拿。 但是那只小鬼却往后退了两步,缓缓摇了摇头,道:“活人的东西,我们是不能沾的。” 琅千秋十分上道儿,点了点头,道:“明白!” 她两指间一搓,打了一个响指,立刻便从手指尖冒出来一团明亮绚烂无比的火焰。 她看也不看,就将那只滚圆银球丢进火焰中,银球滴溜溜打转,不过片刻功夫,就烧化成一摊银水,很快便蒸发掉了。 与此同时,那只小鬼身前也猛的腾起一从青色的阴火苗来,火苗中刚开始有一团小小的黑点,很快,黑点越变越大,竟然在这从火苗中出现了一颗跟方才一模一样的银球球来。 那只小鬼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看见琅千秋笑眯眯的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它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这从青色的火苗并不温暖,站在它一旁,反而会觉得有些阴冷的感觉。 小鬼惊疑不定,试探着伸进去一只手,果真并不烫手,只是觉得比黄泉之下的苦寒之地还要冷上千百倍。 它一瞬间打了一个寒战,心中想要立刻将手拿出来,但是眼珠子像长在了那颗银球球上一般,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往上瞧。 小鬼贪婪的看了看银球,咬了咬牙,心一横,直接伸手进去将那只银球掏了出来。 这颗银球现在当然算不上活人之物,某种意义上说,应该是琅千秋刚刚将那颗银球杀死了,只有这样小鬼才敢直接上手触碰银球。 看着那只小鬼拿着银球翻来覆去的看,面上满是贪婪。它呜哩哇啦说了一句什么鬼话,琅千秋听不太懂,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她将手心握住,撤了术法,那从青涩的火苗也立刻消失不见。 琅千秋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现在你总该告诉我,去“枯冢”的路在哪里了吧?” 那只小鬼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似乎还想要提着什么要求。 琅千秋哪里会给它这么个机会,她眼一横,冷声道:“你说想要钱,咱二话不说一句,说给就给。可你就算是一只小鬼,我也劝你要讲点儿信用,赶紧的把路给我开了,不然……” 她哼哼冷笑两声,回头跟银花嘻嘻笑道:“听说地底下对付不懂事的小鬼,会拔舌扒皮下油锅之类的,咱什么也不知道,咱什么也不懂,不去就趁着这个机会,给咱们也长长见识?” 银花一想那个场景,整个人就吓得小脸煞白,道:“长见识自然要得,可我不敢……” 琅千秋拍拍她的小脑袋,安慰道:“放心吧,到时候肯定是我动手,你就站在一旁看就是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给那只小鬼吓得直打哆嗦。像是怕被人偷走似的,它把那颗银球球往身上一塞,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去,总之立刻隐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它向前走了两步,自证似的道:“大人实诚,买路钱黑的大方,小鬼不敢谎人。” “枯冢,非人非妖所居之所。为两届所不容、世人所厌恶。”小鬼口中喃喃自语,不停到处走着,仔细探寻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它挥了挥手,掀飞了一大片枯叶,琅千秋敏感的察觉到地下似乎有微弱的气流轻轻的向上涌动。 那只小鬼顿了顿,似乎是找准了地方,它整个化作数道黑雾,猛的从四面八方各个不同的地方钻去了地下。 银花惊叫一声,想要扑上去捉他,道:“它要逃!” 琅千秋眼疾手快,立马将她一把拦住,道:“再等等!” 她刚才一瞬间也以为这只小鬼想要逃,但是仔细一想,觉得它应该没有愚蠢,无论它逃到天涯海角,她都能够捉住它!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地下就有一阵细微的震动,从深处传来轰鸣之声。 那片被小鬼扫清了树叶的土地忽然从中间裂开一道整齐的口子,那口子越来越大,很快宽度就可以病四人而行。从地下升上来一道台阶,深不见底,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几乎是和道路打开的同一瞬间,琅千秋叠的那只纸鹤就开始动了,扑棱棱的飞起来。它原先看起来蔫蔫的,一直趴在地面上的落叶不肯动弹,先前还以为是它身上灵力不够或是怎样,现在看来,这只千纸鹤是找到了枯冢,却没有能够进去枯冢之中的路。 一团黑气从地底下冒上来,凝成小鬼的模样,他恭恭敬敬的躬身站在一旁,伸出一直枯瘦狰狞的臂膀,声音低哑的开口,道:“枯冢之路已开,大人,请!” 琅千秋抿了抿唇,那台阶之下漆黑一片,灵鹤已经率先飞了下去,带起一团小小的、不甚明亮的金色光芒。她谨慎的看了看,带着紧紧跟在屁股后头的银花,迈步走了下去。 刚一动作,就听见那只小鬼阴森一笑,道:“枯冢好进,地府难出,大人,走好!” 它话音刚落,还不等琅千秋发作,地面便轰然一声关闭了,现在真是彻彻底底的漆黑一片了。 琅千秋手上搓出一个火团照明,口中还嘀嘀咕咕小声道:“害,这话说的跟送终似的,实在是晦气!” 她这一句话声音并不大,但也不知道是因为地底下实在是太安静了还是怎的,总之听起来十分清晰,且回声阵阵,竟有几分森森鬼气。 银花打了一个寒战,快步走到琅千秋身边,离她更近了些——她和她手上捧着的火苗,此刻都温暖万分。 在地下走的时候很没有时间概念,只是一直在走着冗长的楼梯,一直再往下,一直在往下,让人忍不住会想到十八层地狱。 再加上这条通道里面不是很通风,闻起来霉气极重。一摸墙壁,黏腻湿滑一片,长满了不知名的矮小植物。还有顶上,时不时便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也不知道是什么水,总之一掉进琅千秋手上捧着的火苗里,立刻嗤嗤作响。她觉得这个水不太干净,一早就给银花和自己搞了雨伞。 说来也实在是好笑,平时在外头,不管下再大的雨,她都不太喜欢打伞,这回进了地底下倒是讲究的撑了伞。 这样一直走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无聊的很,琅千秋忍不住和银花小姑娘打趣,道:“听老人家说,小孩子在屋檐底下打伞,以后是要长不高的。你看你这么一个小豆丁,万一以后就长这么点儿个子了怎么办?” 小姑娘脸蛋红红的小声反驳,道:“这里不是屋檐底下……而且我以后还会再长高的!”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也算的,也算的……不过你年纪小嘛,以后肯定还是有发育空间的嘛!” 银花小姑娘默默道:“我是五百年的矿灵了……” 琅千秋:“……” 琅千秋于是不说话了。 整天被一个五百岁的“孩子”叫姐姐,她倒还真好意思。 这楼梯真是极长,她们一直走,已经渐渐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前头中午透出一点儿微光。 琅千秋精神一阵,道:“总算是到头了!” 等她们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微光并不是什么出口,不过是一颗闪闪发亮的树。 他们仍在地下,这是一片十分开阔,圆形的,像个广场一样的地方。广场中央是一棵树,高且粗壮,树的根系十分惊人,错杂的纠结在底下的土里,甚至有很大一部分都暴露在外面。这棵树十分奇特,在没有光的地底下也生的如此强壮,它的树冠上都是肥厚硕大的叶片,一片叶子大概有琅千秋两个手掌大小,透着银绿色的微光,能看到那叶片之下清晰的脉络,和好似在潺潺流动的汁液—— 借着树叶的微光环顾四周,这个圆形广场实在是空旷得很,什么都没有,甚至也察觉不到有人存在的气息,只有广场中央的一颗巨树,才微微透着点活气——可这树又很不正常,怎么看都十分邪门。 银花小声问道:“姐姐,咱们还要往里头走吗?” 琅千秋点点头道:“跟着千纸鹤,先找到聂冷川再说……” 她话音刚落,那只扑腾扑腾已经飞到前头的千纸鹤竟然转了个弯,又飞回来了。 它势头很猛,“吧唧”一下撞到树干上,然后窜啊窜的,就要往树冠里飞。 琅千秋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冲了过去。 才刚跑到树根底下,就听到树冠间一阵响动,有人不确定似的,低声唤了一句:“小千?” 第二十章:如隔三秋 琅千秋睁大眼睛抬头看上去,忽然从树丛中探出来半截身子,风姿依旧,且有一张天妒人怨的美丽的脸——不是聂冷川是谁? 他一看见琅千秋,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唇角控制不住的高高挑起,一个翻身从树上下来。一身黑衣勾勒出风流体态,手指上栖息着的纸鹤散发着点点金色美丽的光芒,别提有多勾人了。 琅千秋默默咬牙,两天不见这厮,竟然觉得他越发好看了! 聂冷川走近了些,将纸鹤凑的进了着,借着金光,笑眯眯的看着她。他看的很是仔细,忽然脸色一变,上手轻轻聂冷川脸上勾了一下,敛眉道:“你受伤了?” 琅千秋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哦,是哪个!我来这里的时候遇上了一个石阵,破阵的时候一时不察,被小石子刮了一下,皮外伤而已,并不碍事。” 聂冷川抿了抿唇,手上银光一闪,出手迅速快如闪电,立刻将一枚冰冰凉凉的东西摁在她眉心。不待琅千秋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了。 聂冷川轻声解释道:“心头鳞,先前就打算给你了,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了……平常没什么作用,但关键的时候能保命。你日日都过这种生活,我实在是不放心。” 琅千秋目瞪口呆,道:“这也太贵重了吧!” 聂冷川深深看她一眼,道:“你可别说你想给我退回来?” 琅千秋立刻拨浪鼓式摇头,被聂冷川贴了龙鳞,现在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好像也已经好了。她摸着自己的脑门儿,情不自禁的感叹,这龙鳞的用处也太多了叭! 聂冷川觉得有点儿开心,他很是直接,上来就将琅千秋紧紧搂在怀里,抱着不肯撒手,笑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 琅千秋挣了挣,竟然挣脱不来,她懊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放开我!” 聂冷川才不听她的话,他抱着琅千秋,一双手臂像钢铁一样紧紧的将她禁锢在怀里。他低着头,高大的身子微微蜷缩下来,埋在她颈窝里,蹭来蹭去的,简直像一只毛茸茸的大猫。 但是琅千秋可不这样觉得,她现在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被聂冷川抱在怀里,他的呼吸暖烘烘的撒在颈窝里头,感觉好像下一瞬间就会被他按住脖子咬上一口似的。 聂冷川埋着头,声音闷闷的,低声笑道:“我这两天没有和你在一起,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一句话说得很好,正所谓犹豫就会败北,果断就会白给,我不想要败北,也不奢望你会白给,所以只好抱着你不撒手。” 琅千秋岔了气,心道你丫的怎么这么狗,得不到就死缠,死乞白赖的缠着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说实在的,琅千秋一点儿都不清楚聂冷川是何时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说的现实一点,她们两个之前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罢了,她从前去寻找真龙,不过是被高星儿那几个蠢货的嘴脸刺激到了,想要能找到一个风风光光的坐骑,回去恶心恶心那群人也好。而聂冷川之所以会愿意跟她合作,也只是想要找到自己那只丢失了的龙角,他自己那时候尚不具备找回龙角的能力,所以就只好借助她的能力。 银花小姑娘默默在一旁捂眼睛,不忘露出几道宽大的指缝用来偷看。 琅千秋远远的看她一眼,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先放开我……你不用这样,我也会陪你一起找到龙角的……” 聂冷川浑身一阵,猛的将她推开一段距离,不可置信般道:“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吗?” 他目光灼灼,眼中似有火光跳动,分不清到底是愤怒还是不可置信。 琅千秋几乎不敢跟他对视,她仓皇的垂下头,颇像一个败兵之将,几乎想要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聂冷川紧紧握着琅千秋的肩膀,强硬的将她掰过来,逼着她和自己对视。他盯着琅千秋的眼睛,沉声道:“那天夜里……你以为我是再和你开玩笑吗?” 琅千秋忍不住一抖,几乎下意识的回想起来那个月光分外明亮的夜晚。干渴的嗓子,温热的躯体,柔和的眼睛……还有那个湿漉漉的、几乎是蜻蜓点水一般的一个吻。 她耳朵尖红了一点,做贼心虚般道:“你不要跟我说啊,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嘿,这个谎撒的一点儿都不高明,她哪里会不记得,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呢! 聂冷川觉得又气又好笑,可他能拿琅千秋怎么办,她非要不承认,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当然,不用怀疑,在聂冷川的眼里,她美丽可爱多了),他总不能逼着她承认了吧? 琅千秋撇过脸,少见的竟然不敢太大声说话,嗡嗡低声道:“那什么,你先控制一下你自己,有什么事往后再说……你还没跟我说你过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这话题转移的,实在是有点儿太明显。聂冷川心中忍不住挑眉,笑了两声,果真依言慢慢将她的肩膀放开。 虽说他自己这两天是悟出来了一个“犹豫就会败北”的大道理,可到底也是不能将姑娘逼迫的太紧。毕竟人家是一个小姑娘(没错,在聂冷川眼里,琅千秋确确实实就是一个脸皮子薄的小姑娘),阳春白雪,花一样的人物,自然是不能对人家太过孟浪。 他不能逼得太紧,否则若是将人家给吓跑了,岂非得不偿失? 大尾巴狼决定藏起自己手上大捧的红玫瑰,穿上文质彬彬的文士长袍,一点一点的勾引他的姑娘。 不过琅千秋岔了气,方才甚至还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威胁和压迫感,所需不可避免的泄了一点儿灵气。 他们两个方才“好不容易”才扯开了一点点距离,还不等琅千秋稍微平复一点点受惊的心情,方才那颗安安静静立在那里巨大且古怪的树忽然开始动了。 它就像是一个活物,疯狂的扭动自己的躯干,柔韧性大的令人,似乎觉得自己可以凭着巨大的躯干将这两个人压成肉饼似的。 琅千秋反应依旧快的惊人,银花站的远,暂时受不到什么影响。她下意识的反手退了聂冷川一把,厉声喝道:“躲开!” 两个人分开行动,目标还能小上一点,琅千秋灵活的闪躲,竭力避开巨树的躯干。她先是往银花那边靠了靠,飞快的朝她扬了一把手,小姑娘十分聪慧懂事,当即便化作一抹流光,飞到琅千秋手腕上,安安静静的当了一个银镯子。 那棵树实在是大的令人,树冠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让人有些避无可避。如果它是生在地面之上,几乎都有一种遮天蔽日的压迫感。 蒲扇般大的肥厚巴掌扇下来,还没到跟前,都已经可以察觉出它带起的那阵凌厉的风。 琅千秋四下乱窜,寻找着空隙和避难之所。她方才已经将聂冷川推开了,这种状况下,绝对是一个人要比两个人更容易行动一些。但是聂冷川还是不管不顾的朝着她这边扑过来,琅千秋眼尖的发现他那边受到的攻击竟然极少,这颗老树不知道是已经跟他混熟了还是咋,竟然都不打他,所有攻击不管不顾全都朝着琅千秋一个人这边过来了。 聂冷川扬声道:“匿气!” 琅千秋动作迟钝了一下,差点儿被树枝树叶拍到,她没有理会聂冷川。这个时候匿气岂非就是在自寻死路,将自己的浑身灵气收敛,就变成了一个相对强壮灵活了点儿的凡人,这样一开始还能躲上一躲,时间长了了,还不得被这棵树揍得遍体鳞伤? 这说出去了多丢人?被比自己厉害的人揍了不是什么丢人事,可是若是被一棵树给打了,这说出去就真的很掉面子。 树的攻击只朝着琅千秋一个人,且越来越密集,聂冷川见她不听,也有些急了,竟然直接提气扑过来。 这下好了,他一泄露气息,果然立刻便不负众望的替琅千秋分担了一部分攻击,一半枝叶立刻翻脸不认人,二话不说便立刻朝聂冷川那边打去,琅千秋总算能松一口气。 聂冷川没有躲,不管不顾的握住琅千秋的手腕,快速道:“现在你明白了?信我!匿气!” 琅千秋自己本来就是个胆大的,现在被聂冷川捉住手腕,竟然颇有一种犯了错全班同学都要一起挨先生板子的古古怪怪的安心感。她深深看了一眼聂冷川,下一瞬间,果真依言将周身气息全部放松,半点儿灵气都不外泄。 树叶刮起的“呼呼”风声几乎就近在耳边,琅千秋几不可查的微微皱了眉毛,忍不住闭上眼睛。即是是再这样的情况下,她都可以在这树枝打到她的前一瞬间飞快闪躲,可是现在她竟然没有半点儿危机感。琅千秋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傻乎乎的。 一片安静,预想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降临,耳边传来聂冷川含着笑的好听嗓音,道:“好了,没事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微微一颤,琅千秋慢慢睁开眼睛,先前那些仿佛群魔乱舞的树枝树叶现在竟然全都静止了,她甚至有一种这棵树正在侧耳倾听的错觉,她觉得这棵树好像正在找人,找方才还‘活蹦乱跳,此刻却沉寂似一潭深井的那两个人。 它静止了好一会儿,中午不甘心的认知到那两个人已经“逃走”了,于是便抖了抖叶子,不甘心的一点点缩了回去,重新变成那颗岁月静好、遗世独立的奇怪奇怪古树。 现在这棵树是真的很奇怪了,琅千秋啧啧称奇,往树跟前走了两步,回头问道:“这棵树怕不是已经都成妖了吧?” 聂冷川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这倒算不上,它其实是一只半妖。我听别人说,这棵树的年纪很大,但是又太笨了,脑子不好使,干什么都干不好,于是大伙只好让他来守门,孤零零的一棵树,平时有没有谁来跟它说说话,守的日子久了,后来就连怎么幻形都忘了。” 第二十一章:半妖之树 琅千秋回转身,挑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是听别人说的啊,”聂冷川回答的很是痛快,道:“带我来这里的那几个人大概看我很是面善,所以对我也不是很防备,一路上嘀嘀咕咕的一直在说话,我就听到了。” 琅千秋问道:“那几个人现在在哪里,他们把你就在这里之后就都离开了吗?” 他们一起绕着巨树走了一圈,在树光照不到的阴影处,聂冷川指给她看一个极不起眼的洞,洞中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条人影,她看的清清楚楚,那里躺着的分明就是先前挟持聂冷川的黑衣人,人数众多,都快堆成一座小山了。 琅千秋有些惊讶,微微睁大眼睛,道:“难道这些人,都是被你打晕的吗?” 聂冷川立刻自傲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琅千秋表示很怀疑。 倒也不是说她在怀疑聂冷川的话本事,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个互相都太相熟了点,知道对方的实力和底细。 聂冷川虽然也很厉害,可他若不用灵力,只凭着拳脚功夫,是绝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的。没办法,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点,便是硬碰硬,也绝不会做到能够全身而退。 而她知道聂冷川,既然答应了她只凭拳脚功夫,就绝不会用其他力量。 聂冷川很快举手投降,抿着嘴唇笑了一声,有几分羞涩,还透漏出点孩子气,他道:“好吧好吧,我承认,其实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主要是它的功劳。” 他努努嘴,示意她看一场边的半妖古树,道:“其实那些人一进来,自己都不懂规矩,大大咧咧的,浑身灵气外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了一样。所以才刚一进来,就遭受了一番命运的毒打,被这树追着打,简直嗷嗷叫。而且那个时候,他们还把我的双手都捆在背后了,我先前失了一只龙角,本来平衡性就已经不太好了,这回困着手在地下躲闪,就更是不方便了,挨了好几下打。” 说着,他还挽起袖子,让琅千秋看他臂膀上被打的痕迹。那里果真是青青紫紫,还有的地方是红肿一片,与正常的肌肤组织截然不同,看起来到还真是受了几分皮肉之苦。 聂冷川凑的进了点,低声道:“你给揉揉?” 琅千秋一听这话,只觉得眼皮子一跳,她下意识的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是哪里的问题,于是好生迷茫。 琅千秋道:“你不是真龙吗?那么坚硬的一身麟甲,怎么还会觉得疼呢?” 聂冷川看她一眼,挑眉反问道:“真龙怎么了,真龙就不配喊疼吗?再说了,不是你让我撤了灵力,像个普通人一样,专门练拳脚功吗?那我一个‘凡人之躯’,被狠狠打了那么多下,还不能用灵力护体,用灵力疗伤,当然会觉得疼了!” 这话说的,倒好像有几分委委屈屈的意思,好像成了琅千秋的不是了,而她也很上道的,真的心中觉得走了一些愧疚和一丝丝不易被察觉出来的心疼。 她情不自禁轻抚上聂冷川结实的臂膀,微凉的指间像轻灵柔软的云一样,触碰在他的胳膊上,甚至都激起了一层汗毛。 “稍等一下,我看看能不能找点儿药。” 这颗半妖古树寻灵力而动,一但发现灵力的踪迹,简直就像是嗅到了腥气的老猫,非要将这块肉叼进嘴里不可。琅千秋在这个地方不敢用灵力给他梳理筋脉,她撤回手,在乾坤袋子里寻了片刻,找到一只白玉小盒,盒子中盛了翠绿色的凝膏,是十分透亮的绿色,简直比翠玉还要美丽。 刚一打开盖子,就闻到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草本清香。她把那只白玉盒子递给聂冷川,然后伸手从中挖了一大坨,两只手合在一起温了温,把膏体乳化了之后,才仔细往聂冷川身上擦去。 “可能会有点儿疼,你且稍微忍受一下。” 聂冷川看上去却半点儿都不在意,他还是笑眯眯的样子,眼中像是有两团小小的光,看着琅千秋的时候,温柔的简直能把他整个心包裹进去。 琅千秋不敢跟他对视太久,她只叮嘱了一声,就伸手要往聂冷川身上涂药了。 她手并不大,小小一只,很是纤细,所以在视觉上看起来也觉得很是修长。但是她的手却并不柔软娇嫩,带着陈年的刀口和一层薄茧,稍微使了一点点力道,揉在皮肉上热乎乎的,很是熨帖。 聂冷川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轻轻叫了一声,琅千秋立刻下意识问道:“是我下手重了吗?有些疼了吗?” 她抬头一看,看见聂冷川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瞧,其中热度滚烫,灼热的吓人,竟然还有几分侵略性,他摇了摇头,道:“不,很舒服,你再多揉揉。” 琅千秋突然不自觉的面红耳赤,脸上滚烫,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聂冷川刚才叫的那一声有多诱人,他不是疼的才叫,他是因为…… 琅千秋顿时觉得自己放在聂冷川胳膊上的这只手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继续放着也不太好,拿下来也有些奇怪。 这个臭不要脸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琅千秋觉得自己脸上的热度都快能煎鸡蛋了,她有些恼羞成怒。还给他多揉揉,她简直想拿这只手直接呼在聂冷川脸上! 聂冷川又低声说了一句,道:“你这样摸我,我觉得很舒服。” 琅千秋:“……”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听听,听听,这个人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她“啪”的一声,在聂冷川臂膀上轻轻拍了一下,声音很是清脆,道:“你自己去涂药吧!” 她自顾自甩手走人,留聂冷川还愣愣站在原地,手上捧着一只白玉小盒,看上去怪手足无措的。 但是琅千秋撒手不干了,他只好将药膏放在地上,也跟着盘腿坐下去,自食其力了,只是这感觉,总觉得由聂冷川来摸的话,好像药效会更好一点…… 他一边抹药,一边继续道:“你劳神盯一下那几个人,他们很是难缠,晕了之后又会醒的很快,你若是看见了他们有要醒来意思,就要过去把那个苗头掐断。” 琅千秋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是可怜,这群人估计脑门儿后头都满头的大包了,每次才刚刚醒来,还不待意识灵醒,又会被人暴力击打,包上叠包,一包之上又是一包,简直何止是一个“惨”字能形容的来的! 琅千秋在心里默默给他们点上一根蜡烛,她在一边心里思忖着怎么样才能搞到这个枯冢的情报,一边又思忖着这群无难鬼到底能不能用的上。 从聂冷川口中方才得知,无难鬼虽然知道“枯冢”这个地方,但也是只知一二,连栽在人家大门口的巨树跟前要隐匿灵力都不知道,想必也是了解不深,指望指望从他们口中能套出关于“枯冢”的情报是不太可能也,但也许一些别的东西…… 琅千秋问道:“你将他们打晕之后,有没有掉下来跟先前一样透明的琉璃珠子?” 聂冷川抹膏药,正在整理袖子,闻言摇了摇头,道:“这个确实没有,自打进入这底下一来,他们就再没有对我动手的意思了,以后我虽然也打晕了好几个人,但是一个珠子也没有在掉出来了。” 琅千秋忍不住皱眉,这样感觉不太对劲啊,这珠子是他们此行的线索,没有珠子的话,他们岂不是一头黑? 难道是因为揍人的力度不够吗?这也不太可能啊,按道理,是只要聂冷川将无难鬼搞到失去意识,就该自动判定是聂冷川赢的,珠子没道理掉不出来。 琅千秋觉得不太靠谱,她去那群人里头找了找,看见一个最面熟的,那时候在客栈他们在把聂冷川往地底下拉的时候,就是这个人拉的最狠。 她将那人的领子拎起来,使足了蛮力,照着他的肚子狠狠来了一圈。即使是在昏迷之中,这一圈也足以让他面色顿时狰狞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只虾子,痛苦的低喊一声。不待反应过来,就重新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昏迷。 但是这一拳头下去,仍然是没有掉出来半个珠子,琅千秋简直就奇了怪了。 她和聂冷川并排坐在一起(谨慎的在两人之间保持了一点距离),将先前从无难鬼那里得到的东西放到地上,一个一个仔细查看。 一张来枯冢的地图,已经用过了。 一面锈迹斑驳的铜镜,只能照出来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连人的全脸都看不太清楚,简直就像一个废物,实在是不懂有什么用。 一堆纸钱纸人,这东西琅千秋熟,有时候请厉鬼的时候能用的上,给它们送点儿纸钱,熏点儿香灰什么的,就能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可是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呢,琅千秋皱着眉毛在那儿仔细思忖着。她忽然心里头一动,好像有灵光一闪,然后她近乎仇恨的盯着那堆纸人纸钱,总算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了。 她们方才进枯冢的时候,不是正好就需要一只小鬼来开门吗?既然无难鬼给她已经备下了这么多纸钱,想必正是为了对付小鬼而用的,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 琅千秋悔的肠子都青了,十分心疼那个银球球。 肉它不香吗?红烧排骨它不香吗?那么大的一颗银球球,拿出去得买上多少个排骨啊! 琅千秋顿时觉得心情都不明媚了。 现在看起来,他们进来的这一趟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准备了这一切的无难鬼将他们骗到枯冢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 果然,正像聂冷川说的那样,除了运气不太好,在昏迷中挨了一拳的那只无难鬼以外,剩下的无难鬼果真都一个接着一个的苏醒了,看来是时辰到了。 聂冷川捏了捏手指,立刻就想上去再给他们一人来上一拳,让他们好好睡觉。琅千秋心神一动,示意他不要着急。 她慢慢走到洞口处,逆着巨树上的微光,正面对着无难鬼。光线问题,显得她正面上的阴影特别浓厚。尽管她现在并没有存上什么特别凶狠的心思,但是在那群刚刚醒过来的无难鬼眼中,看上去也仍然有一种天然的威慑力。 大概是先前被击打的地方现在还有些疼痛,无难鬼们都只是从地上坐起,捂着后脑勺低低呻吟。 第二十二章:放人离开 琅千秋十分和善,笑道:“诸位,都醒了?” 一片寂静,没人说话。 琅千秋也不觉得奇怪,依旧笑呵呵的样子,道:“诸位先前也实在是太热情了点,将我朋友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做客,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实在是让我心寒啊!怎么,我没资格和你们一起玩吗?若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可得要发飙了。” “不过,我这人向来和善,不太喜欢无缘无故的就去发飙,”琅千秋话锋一转,笑眯眯的点点头,继续道:“只要你们跟我仔仔细细的将这个地方介绍一遍,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怎样?” 又是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琅千秋十分有耐心,等在那里,丝毫不见烦躁。 好半晌,才有一个人低低开口道:“这位客人,便是我们这种人,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大家都是出来混一口饭吃的,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 琅千秋挑挑眉毛,一时间没想到这个无难鬼竟然会将话挑的这么明白。她倒是非常赞同这人的话,确实,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在刀口上舔血,讨个生活不容易。 要比惨还不简单吗?在这个世道上,谁活着不是在血泪和痛苦的红尘中打滚?别人不容易,难道她琅千秋就过得很容易吗? 是,不可否认,她前半段人生中,有一部分时光是生活的顺风顺水,甚至可以说的上是骄横跋扈。可那个时候过得有多潇洒,后来就得到了多少的苦难。 她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最尊敬的那个人一点点的虚弱,一点点的离开这个世界,那个时候她眼泪都流干了,从眼眶中滑落下来的鲜红的液体,是血。 可是这就是成长,成长本来就是不断失去。她琅千秋绝不会大言不惭的告诉别人,她已经将那件事情淡忘了,因为那样的话,已经死去的那个人岂不是太惨了吗? 是的,只有只有死人才是最可怜的。 哪怕有再多的不愉快,只要人活着,总能从世间的万事万物中得到无数的慰藉,到那个时候,那些痛苦的过往,好像也都可以忍受了。因为人活于世,本就是一半的痛苦和一半的欢乐。若只是一味地可怜自己,一味地觉得自己才是最惨的人,那生活岂非太过沉闷了些。 可人一旦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就在这时间的气息,留在这世间的欢笑……什么也没有了。所以说,若是活着的人还要忘了他们的话,那他们岂非也太过可怜了。 咳,琅千秋皮思想跑毛的有点儿远。 说这些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传达一个思想:琅千秋毕竟是个女主,既然作为主角,那她惨不惨?这个问题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古话说的是很有道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总之有一段时间,琅千秋她过得真的是惨透了,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后面再详谈。最关键的是,琅千秋自己觉得自己惨不惨?不! 哪怕是自己骗自己,她也会这样在心里说的。 有人说,人从刚一生下来,就会立刻嚎啕大哭,这是因为人在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而感到悲伤。但是天地之大,所谓人,只不过是一个很渺小的物种罢了,向死而生,就是得苦中作乐,才能有意思一点。 具体怎么样才能苦中作乐呢?琅千秋的做法就是想尽一切法子让自己开心,若是有人胆敢打搅了她的不开心,那她就一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因此,对着那个无难鬼以苦情方式打出的拒绝牌,琅千秋是一点儿都不动摇。她笑道:“我也不会为难你们,可你们开门做生意,总得讲个诚信吧?你们的售后服务质量不能这么差,把我们丢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又不给个说明书,难道是想看我们亮色像虾爬子似的满地瞎摸吗?” 她这个人伶牙俐齿,而且废话很多,总是能够叽叽歪歪的说出一大堆不找边际的奇怪道理,而且还让人无法反驳。 那群无难鬼停了她说的话,果真就集体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的道:“我们有规矩的……不能泄露与人物有关消息,客人,您别为难我们弟兄……” “你们的规矩,我也是略有所耳闻,你们放心,我是个明事理的人。”琅千秋眨眨眼,示意聂冷川将自己的衣服撩起来,将胳膊上的伤痕给他们看。奈何因为膏药是玄门中鼎鼎有名的炼药师所制,效果实在是好的很,是以现在才过了没多久,他胳膊上的那些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聂冷川的臂膀上光滑一片。 无奈,琅千秋只好道:“先前我这位朋友因为你们的原因,被枯冢中的这棵树伤的很厉害。当然,我是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来给你们找事的,可是为了保证我和我朋友的生命安全,你们总不能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们吧!” “在无难城做生意……生死不负……”领头的那个无难鬼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话。 啧,真的是!油盐不进! 琅千秋自己也很无奈。 要想从他们口中问出话实在是太难了,她试探着说了一句,道:“你们的小命现在都在我手里,问什么话乖乖回答就对了,态度如此嚣张桀骜,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有人苦笑一声,声音从黑暗处低低的传出来,道:“既然已经做了这一行,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平安隐退……恕我等直言,这位客人,你也太看不起我们无难鬼了。” 说什么看不起他们……琅千秋一时间竟有些想笑了。她对无难鬼的印象还留在十来年前,那个时候他们可不像现在这样……怎么说呢,总之就是不像现在这样没有骨气。那个时候琅千秋性子傲,从来不会拐弯抹角的同别人打哈哈,有什么看不顺眼的直接就会反驳,有什么想要的也直接会抢,抢不到怎么办,抢不到她就威胁。 那个时候的无难鬼也是这样的,她每次只要将自家师傅搬出来,他们几乎都会立刻服软…… 这回倒不知道是她自己的威慑力不如师傅当年,还是说是他们真的长了点骨气。 琅千秋无奈的笑了两声,道:“强人所难也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既然我问的话你们都不想说,那就在这个地方也没什么用,诸位,请把!” 她摆摆手,做了一个送了的动作,尽管她自己并不能算作是枯冢的东道主。 那群无难鬼面面相觑,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愿意放我们走?” 琅千秋乐了,笑道:“不然怎么办,难道要把你们一个个都杀死在这个地方吗?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杀人狂魔,把你们带在身边也是累赘,还不如让你们自行离开。” “只是……”琅千秋话风一转,笑道:“诸位在离开之前,当真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那些人互相对视着:大概再用眼神交流着什么,黑暗中琅千秋也看不太懂。好一会儿,才有资格无难鬼推了推身前的人,示意他站出去,那人无奈的点点头,回身向琅千秋行了一礼,沉声道:“客人,这是我等的请求……如果您方便的话,请您在出来之时,能将这棵树也一并带出来,我等无难鬼感激涕零,定会重谢!” 琅千秋眨眨眼,有些没听太懂,她手指着那颗发着微光的巨树,又确认了一遍,道:“你们说的是那棵树吗?” 无难鬼众皆是点头称是。 琅千秋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惊道:“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在这颗树跟前一动用灵力就得挨打,你们还想让我把她带出去……看不惯我直说就是了!” 不过无难鬼倒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棵树带出去,想来也应该是上头的意思。 琅千秋无法,问不到消息,也不好直接答应他们的要求,只是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上,最后还是放人离开了。 聂冷川一直都在沉默着,他其实每次都是这样,琅千秋办事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瞎插嘴。可这回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聂冷川沉默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些。 琅千秋绕那颗巨树走了两圈,总算发现了聂冷川这不太寻常的沉默。不过她还没忘了自己和他方才那一阵有些尴尬的场面,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人面红耳赤。所以尽管觉得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还是不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聂冷川按捺不住了。 他在别人面前还能表现出来一些淡定的样子,总不至于当着那群无难鬼诘问琅千秋,好给他们上演一出窝里反的好戏。但是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已经没有别人,聂冷川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他几次想拉一拉琅千秋的手,每每都已经把手伸出去了,又因为担心她拒绝,只好又偷偷缩回来。那畏手畏脚的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新嫁人妇的小媳妇。 有什么办法呢,聂冷川自己也觉得自己怂。 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可是真龙啊,真龙是时世间最威武的存在,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儿小问题就退缩回去呢…… 如此三两回,聂冷川深深喘了一口气,终于“啪”的一下,紧紧攥住了了琅千秋的手。 当然这一切的心理活动琅千秋都是不知道的,她只是突然吓了一跳,觉得聂冷川现在满脸上都是严肃,紧紧盯在她脸上,眼神深沉,就好像是她犯了什么错误一样,看的她浑身都不自自在,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挣脱开来。 聂冷川却又加了几分力道,沉声道:“我有话要问你!” 这幅样子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在耍流氓,琅千秋一时间也猜不出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定了定心神,低声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一定知无不言。” 聂冷川抿了抿嘴唇,沉声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直接说了,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 其实他是知道的,琅千秋绝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即便是有所隐瞒,应当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可是他很不喜欢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被琅千秋推得远远的。他希望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希望小千能将他当做是可以信赖的那种人。 第二十三章:质问 “先前我就发现了,在无难鬼第一次偷袭我们的时候,你就一点儿也不慌张,好像是预料之内的事情。后来他们又来了几个人,被我们逼退的时候落下了那个琉璃珠子,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可你却对那个珠子十分熟悉的样子,取那里头的东西也是驾轻就熟。”聂冷川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一点一点的说给琅千秋听,道,“一开始,我并没有多想,只觉得你见多识广,就算知道那珠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奇怪。” 琅千秋沉默不语,她有些汗颜,心想你这条小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看到这种份上了,你怎么还不多想啊,就这么相信她吗?求求你以后可一定要动动脑子多想一想! 聂冷川接着道:“今天你赶到枯枯冢来找我,我心里头真的是很高兴的。可那群无难鬼却称呼你做‘客人’,你们之间也很是相熟的样子……这让我不得不想,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做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首先,我得声明清楚一点,我很那群无难鬼并不熟,我们甚至都不认识,顶多也就有点儿买卖关系。”琅千秋举起两只双手,做投降状,她看聂冷川并没有十分生气的样子,算是放心了一点,道,“其次,我确实有些事情是瞒着你做的,这是我的不对,我承认,我认错。” 聂冷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 琅千秋扭身靠在树干上,笑道:“我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没事先跟你商量,万一最后出了点什么事,我也会对不住你,干脆就全招了吧。其实你应该也都猜出来了,没错,那群无难鬼确实是我花钱请来的,他们拿钱办事,就算是雇主要请人杀掉他自己,无难鬼也是会照做的。” 聂冷川点点头,竟然道:“你想杀我?” 琅千秋立刻回道:“怎么可能?我疯了吗!” 不过她仔细一想,好像也不太对,于是只好诚恳的承认错误,道:“我放当然不想让你死,不过无难鬼可就不一定了。他们接到的都是死命令,若是你本事不够,丧命于他们的刀下,那也只能自认倒霉……这种玩命的游戏,确实太危险了,我没跟你商量,确实是不负责任……你若是生气,只管冲着我来,我绝不会还手的。” 聂冷川沉默了一会儿,觉得琅千秋这种“自己花钱请别人砍自己”的做法实在是有些……怎么说呢,他想不出来一个形容词,于是只能摸一摸她越垂越低的一个脑袋,轻声道:“你告诉我,你觉得我会死在无难鬼刀下吗?” 琅千秋立刻摇头,道:“怎么会呢,我是因为相信你的实力,所以才专门跑到无难城来找他们的。” 聂冷川便笑了,道:“这就够了。” 顿了顿,他又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道:“你又何必要花钱自找麻烦?” 琅千秋垂下头,又不说话了。 聂冷川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平常生龙活虎的一个小姑娘,犯了错的时候,却垂头丧气的像一只病蔫蔫的小猫咪,收起尖牙利爪,乖乖的在那里等候他的“发落”。 明明是琅千秋的错,明明是琅千秋把他的性命当成一个游戏在胡闹,可他心里头却丝毫气不起来。看着琅千秋这幅样子,他只觉得自己那颗在无比坚硬的鳞甲之下包裹着的心脏,疼的都问碎掉了。 他轻轻的将琅千秋搂进怀里,琅千秋又给他丫的吓了一跳,心想这人怎么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她挣了挣,想要跳到一边。 聂冷川的一双臂膀却比钢铁还要僵硬,他收紧了力道,甚至一直都还按在琅千秋的脑门后头,强迫她把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肩头。 他一开始说话,琅千秋就能感受到从他胸口处传来的细微的震动,还有胸口的起伏,轻轻的,感觉还怪好玩的。 聂冷川凑到她耳边,低声细语道:“你若是嫌我不够强,想要来这个地方锻炼锻炼我,直接说便是了。你这样瞒着我,是怕伤到我的尊严吗?” 琅千秋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声音闷闷的从聂冷川胸口传出来,道:“你可是骄傲尊贵的真龙,我若是不小心,伤到了你那脆弱自尊心,你一个想不开跑走了,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聂冷川一下乐了,道:“我都不知道,我在小千心里头这么重要呢?”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心道废话,能搞到一条真龙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吗?她抬手在聂冷川背上拍了拍,道:“你现在知道了,以后要是敢偷偷跑走,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聂冷川立刻很是配合,笑眯眯的道:“不敢不敢,小千大人顶天立地、神勇无比,呆在你身边我幸福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想要离开呢!” “顶天立地、神勇无比”,琅千秋颇有些郁闷,这词儿用的,让她听了,好像都觉得自己是个什么虎背熊腰大汉一样。 “总之,以后有这种事情了一定要记得告诉我,有什么事情也别瞒着我,我又不是一个玻璃心,总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儿事情就受到打击要死要活的了。”聂冷川有几分打趣,道,“再说了,我现在本事不够,这是事实。人只有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才能进步,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得。” 琅千秋忍不住在他背上掐了一把,很是无奈,道:“好好好,就是你说归说,能不能不要老是动手动脚的?这男女授受不亲,更别说咱俩物种都不一样,你控制一下自己行不行?你这搂的这么紧,我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聂冷川一听连忙将琅千秋放开,一只手还贴心的在她的背后轻轻抚来抚去。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敢情她刚才说的男女有别、物种不同这类话,这大爷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但是因为这种事情吵架也实在是没有意思,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在这地方呆了快有两天了,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聂冷川摇摇头,道:“其实我也是才来这里不久,无难鬼的脚程不算快。而且我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对地形也不是很熟悉,带着我一路上兜了好几个大圈子,好容易才到了这里。把他们打晕了之后,我没太往深里走,怕你来了以后找不到我。” 琅千秋一下就笑了,道:“我有你的鳞片,想要找到你还是什么难事吗?” 聂冷川偏头一看,那只金色的千纸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飞在了他的肩头上,随着动作,翅膀还一阵一阵的。他毫不吝啬夸奖道:“小千果然本领高强!” 第二十四章 相处 琅千秋根本不理会他的彩虹屁,其实此行来最主要就是要找份聂冷川,现在目的达到了,本该立刻出去,离开这个枯冢,但是总觉得来又来了,不仔细看看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她如此对聂冷川说了说,聂冷川也十分赞同。既然无难鬼千方百计的将她们骗到枯冢来,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而且这个事情也一定是他们自己做不了,要借助外来人的力量才行的。 方才听无难鬼说,想要他们将这颗巨树给弄出去,听听,听听,这个要求合理吗? 且不说在这个地方是不能动用灵力的,光说把他们骗进来,就是为了砍一块木头,这事儿合理吗? 这枯冢是据说是半妖的居所,不过他们两个到现在也没有见到除了这棵树以外的第二个半妖,实在是有些好奇。 琅千秋道:“据我所知,这座无难城虽然是人妖混住,但是势同水火,关系并不算是良好。偶尔有突破了这层隔阂走到一起的,也为世人所不容,更不要说他们结合之后所产下的后代了,人不人,妖不妖,充其量只能挂着一个半妖的名头。既为纯种的妖怪看不上,也被人类所厌恶不齿……他们在光明的地方难以存活,久而久之,就只好被迫迁入地底下,极少再回到地面,远离阳光里。” 聂冷川静静听着,沉声说了一句,道:“这并非是他们的过错。” 有错的是那些歧视别人的人,而无错之人却只能活在地底下,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连真龙都这样开口了,琅千秋一下笑了,道:“确实,感情这种事情毕竟是无法避免的,就算是人妖有别,一旦爱了,恐怕拼死也想要在一起。但是世俗的眼光却绝不能容忍这样的行为,他们恐怕会觉得,这样非人非妖的后代,和畸形都差不多了。”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着,一边走绕过那个广场继续朝里头走去。 因为没了那个能散发着微光的巨树,所以周围的环境又黑暗起来。只剩下停在聂冷川肩头的那只千纸鹤,金色的微光压根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琅千秋又在掌心里点了一团小小火苗照明,橙红色的火焰跳动着,连莫名其妙的压抑好像都驱散了一些。 甬道潮湿冗长,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安安静静的有规律的传来。 不知道谁一脚踢在了石头上,叮叮咚咚的声音,一下由远而近传来。 琅千秋和聂冷一震,两人同时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并排走着,就算是提到了小石子,那声音也该是一点一点远去的,可是这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对面有人踢过的。 他们立刻谨慎的灭了火,但是晚了一步,对面来人已近发现了他们的存在,一声娇俏的轻喝声传来,道:“对面是什么人?” 聂冷川和琅千秋均没有搭话,两个人都谨慎的贴着墙壁。 来人交没有回音,又问了一句,道:“说话啊,你……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坏人了哦,要是不小心把你搞伤了,可别告我的状!” 这个地方避无可避,在往前走去,免不了就要狭路相逢,但要是往后的话,他们就走出去了,琅千秋可不想这个样子。 她低声和聂冷川打了一个招呼,道:“见机行事。” 然后便出声回应道:“且慢且慢,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 那边惊疑不定的轻声“咦”了一声,然后轻轻拍了拍手,漫长的甬道两边顿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将这条地道照的通红一片。 对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从阴影出走出来,慢慢的露了面,原来竟是一个穿着粗布葛衣,身姿窈窕的姑娘。 但她跟寻常的女子了不太一样,她发色雪白一片,没做什么装饰,只是简单的编成粗辫垂在脑后,在头顶上还生着两只白颜色猫耳。 琅千秋一开始以为这两只猫耳朵是什么装饰品之类的,仔细一看,原来那猫儿竟然是真的,正随着那少女警惕紧张情绪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侧没有动作,做出十分放松的姿态,表示两个人都没有恶意。 少女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点一点的,警惕的靠近,走到跟前了,才发现这少女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翡翠般深沉的墨绿色,生着一双非人的竖瞳,此刻因为紧张而变成了细细的一道墨线。 她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两个人,打针并不是枯冢中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明显的放松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嗨,原来不是啊,我还以为是他们要捉我回去呢,吓死个人哦!” 她头顶上的猫耳转来转去的,仔细捕捉着周围的声音,一点儿也不想方才僵硬,灵动极了。 这位姑娘身上的气息很是奇怪,带着一丝不洗差距的妖气,可是又不纯正,非人非妖。又生着动物一般的竖瞳,耳朵还是这个样子,显然就是住在枯冢里的半妖了。 琅千秋一开始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将这个姑娘绑了做人质,但是一看见这个小姑娘娇俏的样子,就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好,有些粗暴,显得她和琅千秋哦好像是一个地痞流氓,实在是划不来。 正这样想着,那个姑娘好像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个是外来人似的,立刻又变得紧张起来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琅千秋抿唇笑了一下,显的温和又人畜无害的样子,笑道:“你别怕,我们两个并不是坏人,我们就是误入了这个地方,一时半会儿走不出去罢了。” 那半妖女子仍是警惕的在他们两人身上望来望去,尤其是看聂冷川面无表情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更是下意识的抖了抖。 琅千秋暗暗拿胳膊肘撞了撞他,聂冷川无奈,只好弯弯唇角,轻笑了一声,跟着点了点头。 这一笑可是了不得了,聂冷川不笑的时候,英俊是英俊,可总是显得十分冷漠,有一种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睥睨之感。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如同春风化雨,整个面孔都柔和起来,甚至还带着一两分恰倒好处的稚气和痞气,这样就显得亲人多了。 琅千秋整天都对着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以早都已经免疫了。可是这个小姑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看见了他的两副面孔,一会儿让人心悸,一会儿又让人心动,乍寒还暖,如何能受得住。 第二十五章:颜控半妖 她愣愣的看着聂冷川,眼中既有惊艳,也有沉醉,明明还有些害怕,但是一张脸庞瞬间便通红一片,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显得可可爱爱。 琅千秋不禁感叹,果然这世间所有的生物都可以用“颜控”二字概括。倒也不是说见好看的人就走不动道,只是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免不了会想到给他们留上一份;在他们犯了什么错误的是,也有时候会从轻处罚。 幸亏这姑娘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掩饰一般的轻咳了一声,头顶上的耳朵一抖一抖的,完全暴露了此刻心间的慌乱。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了之后,才面向着他们,指甲猛的暴涨了几寸,尖尖利利的,威胁似的在两人眼前划过,道:“谅你们也不好撒谎,要是敢骗我,非得请你们尝尝这指甲的滋味不可!” 琅千秋笑了笑,她已经看出来了这半妖女子在聂冷川面前显得生涩稚嫩。她在同这和女子说话的时候,她就很是戒备,可若是对着聂冷川的话,她就有一种连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敬畏,并且还会脸红无措。虽说不太地道,可若是把这一点当做开关,事情会容易很多。 她撞了撞聂冷川,示意他开口同这女子说话交谈。 聂冷川很是无奈,他本就不喜欢同生人接触,可是琅千秋想知道关于枯冢之内的情报,又非催着他出手,实在是……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勉强做出一副和善的脸色,轻声道:“姑娘,敢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半妖女子雪腮通红,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恨不得长在他身上似的,羞红着脸,爽快回道:“这里?这里是枯冢啊,我住的村子!” “枯冢?”琅千秋站在一旁,适时的表示出了一点疑惑。 可那个女子看也不看琅千秋一眼,只是顶着聂冷川,道:“我看你们两个都是修行中人,也不像坏人,就直说了吧,这个村子里住的全是像我这样的半妖,平常很少同外界接触,也难怪你们都不知道。” 琅千秋含笑点头,她又看了聂冷川一眼,聂冷川只好道:“我们是从那边掉进来的,那边应该是出口吧,看姑娘的样子,是想要出去吗?” “是啊?”半妖女子欣然点点头,她来了性质,双眸中像是有着碧绿色的水波一样温和,看着聂冷川,微笑道:“不过今天既然遇上了你们,那我带你们去我家里做客吧!” 琅千秋和聂冷川自然欣然同意,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名正言顺的去枯冢内部了。当然看这半妖姑娘的这个样子,她真正想邀请的人显然不是琅千秋,她好似少女含春一般看着的那个,显然只有聂冷川而已,琅千秋不过是附带捎上的一个罢了。 不过她当然不会在意了,不管这位半妖姑娘对着谁生了情分,总归能进到枯冢之中的,是他们两个人不是吗? 走在路上,听这姑娘一路介绍,说自己的名字叫做雪色,因为出声的时候,她母亲说她的头发,就像是冬日里的皑皑白雪一样的美丽。可是她却自幼就生在地下,很少上去看过外界的景色,更别提好好欣赏过大雪漫天遍野落下来,覆盖住广袤土地时候的美丽景色了。 据雪色所言,半妖中男女的比例严重失衡,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部分的半妖剩下来,都是男孩子,相反的,女孩子实在是稀少的可怜 许多年前,枯冢中除了她以外,还是有着另一位年长的女性的。可是时过境迁,那个女性也早都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如今在枯冢的半妖之中,只有她一个人是女子,因此简直就像是一个宝贝疙瘩一样,被仔仔细细的保护着。 因为保护的太过严密,导致她的人身自由都收到了一些限制。她很想要看一看地面之上的样子,很想要在星夜之中行走,也很想要看看美丽的白雪。 于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了出来,她一路上不敢点灯,就怕会被别人发现。发现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村子里的人要来捉她回去了。 “幸亏遇上的是你们,不然我可倒霉死了。”雪色笑嘻嘻的这样说。 琅千秋问道:“那你本来是想要离开,就这样把我们带回去你岂不是就走不了了,没关系吗?” 雪色笑道:“没关系啊,我不是捡到了你们回去陪我嘛!” 她虽然说的是“你们”,可是一双碧色的眼睛却只盯着聂冷川看,简直看的聂冷川浑身发毛,压力山大。 琅千秋也很是无奈,她一方面觉得有些好玩,看聂冷川这种窘迫样子,总是让人心情愉悦的。可是另一方面,她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雪色既然这么想要离开枯冢,又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带他们回去做客? 难道真是因为对聂冷川动心了这么一个虚头巴脑的理由吗?若真是如此,那她带着聂冷川一并出去,离开这个鬼地方,岂非两全其美,又何必专门跑回来一趟呢? 琅千秋暂时想不到原因了,只好跟着一起回去,静观其变。 有雪色带路,地势很快变慢慢开阔起来,越来越多的空地被开拓出来,就像方才看见的广场一样,这些广场之中各自又有许多个盘桓着的巨大的老树根,树根中心都被掏空了,做成许多个勉勉强强可供人居住的“房子”。 琅千秋打量着这些建筑物,默默的在心里想,这些东西,应该勉勉强强可以被称之为“房子”吧? 雪色兴奋的向他们介绍道:“这里就是我们的村子,我住的地方在最中心……”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笑道:“当时偷偷跑出去,可费了我一翻好大的功夫呢!” 她刚一进村子,立刻就有许多人涌上来,将她团团包围住,七嘴八舌的说道:“雪色,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你跑出去了也不跟人说一声,知道大伙有多担心吗?” “就是,我们找了好久……” …… 叽叽喳喳,简直就像是一群吵吵闹闹的小麻雀。 雪色瞪着眼睛,娇蛮道:“我出去玩了,怎样!出去玩也得跟你们汇报一声吗?” 有人道:“不是不让你出去玩,你好歹带上几个人跟你一块儿啊!咱们村里只有你一个姑娘家,外头坏人有多,万一遇到麻烦了怎么办?” 琅千秋和聂冷川默默无语,他们两个可不就是雪色遇上的大麻烦吗? 正这样想着,就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存在,有人扬声叫道:“怎么多了两个生面孔?” 顿时呼啦啦一下,一大片不客气的目光朝着他们两个人当头照下。 还不等他们两个人说话,雪色先紧张兮兮的跑过来,张开双臂,就像护着幼崽的雏鸟,紧张兮兮的将他们两个人挡在身后,冲着这群人叫道:“这两个人是我的客人,你们不许欺负他们!” 怎么说呢,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都生不出来被人“欺负”的感觉,以他们二人的实力,不去欺负别人那是很正常的,可若是会被别人给欺负了,这当然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更何况面前的这一群人……琅千秋恍惚间竟然生出一种很是魔幻的感觉。面前的这群人说妖非妖:说人非人,全体头发都是五颜六色的,不是你屁股后头坠着一条尾巴,就是他脑门上顶了两只兔子耳朵,更有甚者,甚至浑身上下都不是个人的模样,整个头都已经变成了别的物种……实在是,稀奇啊! 琅千秋长到这么大,也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捉过的妖怪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那些妖怪想要混迹在人群中,总是尽可能的幻化出和人类相似甚至一模一样的面貌,哪里会这么张扬。说他们看起来有些魔幻,倒不是贬义,只不过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真的让人有一种进去了别的世界的感觉。 “雪色,你这是从哪里请回来的客人?” 一道雄浑粗狂的男声从身后低低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在场的诸位半妖都下意识的如同流水一般分成了两波。 来人显然地位不低,琅千秋和聂冷川也顺着人群分开方向看过去。 雪色也不像方才张扬,整个人瑟缩了一下,低头行礼,尊敬的唤了一声:“村长……” 来人很年轻,身材雄伟,虎背熊腰的样子,十分高大魁梧,他皮肤偏黑,眼睛是澄亮的茶金色,长相倒是不算难看,只是看起来总带着几分肉食动物似的残酷凶狠。 琅千秋视线上移,果然在他的脑门顶上看见了一双漆黑的三角耳朵。跟雪色一样,也是猫吗?是漆黑色的大猫吗? 他随意的冲着雪色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微微偏头,视线便准确的对上了聂冷川的眼睛。 琅千秋敏感的发现,他此时整个人的肌肉都是紧绷的。聂冷川很强大,他对敌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状态,这次难道…… 听说半妖之所以为两届所厌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为人所理解的强大。几个了妖怪和人类共同的优点,并在严酷的生存游戏中逐步发展壮大,他们如何能不厉害? 第二十六章:稀奇古怪 但是聂冷川这次的这个状态,却并不是因为那个村长个人的实力,而是在们两个对上眼睛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按着常理,在动物化成的妖怪面前,他真龙之体,应该是有着绝对的唯吾独尊地位的。他们中间好像连着一条臣服的线,只要他想,在这边轻轻拉一拉线的一端,线那边的就会毫不犹豫的对他俯首称臣。 可是在对着年前的这只半妖的时候,他却感觉到那根线忽隐忽现,好似很难被掌握在手里。 这样的感觉很不妙,好像总有一种即将要被僭越的错觉。 雪色在一旁低声给他们两个介绍道:“这是夜煞,是我们枯冢的村长,我们都听他的话。” 那个叫夜煞的依旧不动声色盯着他俩看,琅千秋看着他的眼睛,总觉得就好像是两个发着光的夜明珠,被镶嵌进了人的眼眶子里,看上去也怪渗人的。 他又问了一句,道:“雪色,你还没说你是怎么遇上这两位客人的呢!” 雪色吓了一跳,雪白的耳朵抖来抖去的,她好像很害怕这个村长似的,道:“啊啊……他们两个,都是我准备出去玩的时候,在路上捡到的!” “路上捡了人,就随随便便往村子里带,以前教给你的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夜煞漫不经心的瞥她一眼,道:“你想要跑出去的事情,之后再跟你算账,现在,你立马给我回家去!” 雪色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姑娘从小在村子里跟个宝贝似的长大了,哪里挨过别人的训斥,今日被当着几乎全村子里的人呵斥,要掉眼泪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她仍然执拗的护在琅千秋和聂冷川身前,不肯退让半步,道:“我不回去,你凭什么让我回家去!我就算是要回去,也要带着我的客人一起回去!” “你的客人?哼,”夜煞冷笑一声,道:“两个来路不明的人,也能做我枯冢的客人?” 雪色立刻争辩道:“他们两个不是来路不明,他们只是……” 她话说到了一半,发现自己也说不出来这两个人的具体身份,只知道是迷路了掉进来的,实际上是做什么的也是不太清楚的。 琅千秋平生最看不下去小姑娘梨花带泪的样子,这么标志的一张脸,便是笑也罢,羞也罢,就是不应该是双眼红红的委屈样子。 她上前一步,现在雪色身边,道:“村长……咳,夜煞村长,我们两个是游玩至此,行至此处时不小心掉了下来,误入此地,幸得有雪色小姐引路,才行至贵宝地,怪不得她。” 聂冷川忍不住在心里憋笑,小千这人可真是不地道,背后管人家这地方叫做“鸟不拉屎的破烂地方”,当着面又老老实实的叫做“贵宝地”,她这人实在是有意思的很。 夜煞整整对上她的双眼,咧着嘴巴一笑,露出满口阴森的獠牙,道:“小姑娘,来别人家里头做客,你首先得自报家门,主人家才能考虑要不要接待你们,否则你们这样的外来人,就让我很是为难啊!” 琅千秋点头称是,微笑道:“是我们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一时惊慌,请村长莫要见笑。我姓琅,叫做琅千秋,身边的这位姓聂,叫做聂冷川,我们二人都是云游四方的修士,这次也是误入宝地,并不是什么坏人。” 她双手拱起,礼节性的对着那个村长浅浅点了点头。然后看聂冷川还直挺挺跟个标杆似的树在那里,便轻轻在他肩头上碰了一下,聂冷川这才不情不愿的十分冷淡的点点头,微微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别看聂冷川这厮有时候在琅千秋跟前十分的没皮没脸,实际上他的性子要高傲的多,要想让真龙心甘情愿的低头拱服,这个大概要比登天要难得多,尤其是面对着处于自己下位的……聂冷川的脸色简直臭的不能看。 夜煞双手叉腰,两眼朝天,嘀嘀咕咕说了一句,道:“什么人啊这是,没什么名头,没听过没听过……” 琅千秋颇为无语,心想你丫整天活在地底下,日日连太阳都见不到的人,还指望能听到什么外界的八卦吗? 那夜煞话锋一转,又颇有兴味的转过头来,顶着他们两个人笑道:“不过虽说你们二人的名头不太响亮,但是我看人的本事可不太虚,能瞧的出来你们都不是等闲之辈,尤其是你……” 他一双茶金色的眼眸闪亮,目光沉沉的转向聂冷川,道:“我总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若是一些小杂鱼、小虾米的也就罢了,你们这样的人物,可不能留在我们村子里!” 他话音刚落,周围聚集起来的一群半妖全都起哄道:“外来人!赶他们出去!赶他们出去!” 夜煞两手一摊,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苦恼模样,道:“听见了吧?众怒难犯,就算我是村长,也没办法不顾村民们的意见留你们在村子里做客。也委屈了雪色,毕竟好不容易交到了跟她一样的朋友……” “既然这样,那我们一定是要陪一陪雪色的,”琅千秋打蛇随棍上,很快自然而然的接上话,道:“雪色邀请客人去她家里用饭,您总不会连这个要求都要拒绝她吧?” 夜煞正想说话,雪色便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着急忙慌的道:“是的是的,他们两个人都要去我家里吃饭的!” 夜煞忍不住挑眉,眼中满是怀疑,扭头朝着她看,试探着问道:“你确定?你确定他们是要吃‘你做的饭’吗?” 雪色涨红了脸,娇怒道:“我做的怎么了,我做的难道别人就不能吃了吗?” 夜煞于是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报之以同情的眼神,道:“你这小丫头想要谋财害命就直说,你抓鱼还算在行,做的饭那能入口吗,吃了以后要拉肚子,你看你这不是还认为嘛你这?” 雪色一张脸于是更红了,当然,这是气的。 琅千秋也怪尴尬的,她没想到这个夜煞一张嘴竟然是如此的犀利,损起人是丝毫不留情面,实在是、实在是太直了吧! 她看了一眼雪色,道:“会抓鱼也是很好的,我做红烧鱼也是很拿手的。”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在赶人就实在是有些不讲情面了,而且夜煞还担心太过强硬的赶人的话,这两个人可能会发飙,到时候伤着村里人可就不太好了,于是只好勉勉强强的同意了雪色的请求。 雪色看起来很是兴奋,她一连对着夜煞道了好几声谢谢。 然后便带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穿过层层围观的人群,往村落中心走去。 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那个村长夜煞竟然也跟了过来,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屁股后头,隔着三步的距离,不紧也不慢,让人赶也不是,挑不出来毛病。 大概是琅千秋疑问的目光太过强烈,夜煞瞪了琅千秋一眼,突然发作道:“怎样,我家里也是住在这边的!” 琅千秋连忙回头,聂冷川不声色的慢了半步,坠在她身后,不着痕迹挡在她和夜煞中间,遮住了夜煞紧紧盯过来的眼神。 他和夜煞之间相连的那根线仍旧是若隐若现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消失一样,这也正是夜煞在面对着他的时候,会下意识的觉得有些威胁感,却绝不会对他毕恭毕敬。 其实就算夜煞体内的一半血液来自人类,可是只要他身体里还留着妖怪的血,那么受血液的驱使,他也仍然会拜服在他真龙的气息之下。 如今他的这幅样子,只能说明他很强,他自身的力量足够强势,甚至能够隐隐约约抑制住从天性里带出来的尊卑。 夜煞,这个男人很危险。 听雪色说这地底下是有地泉的,雪色已经兴致勃勃的去捉鱼了。当然,她去之前有邀请过聂冷川一起去玩,但是被这个不懂情调的人一口回绝了。 夜煞好奇的凑过头来,问道:“你做的红烧鱼当真很好吃吗?请问我能吃一口吗?” 这厮倒是还挺有礼貌的,琅千秋斜眼看了看他,心道你家不就在雪色家的隔壁吗,怎么还屁颠儿屁颠儿的跟过来了?我看你就是想要混饭吃。 她干咳了一声,还没有说话,聂冷川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带了一下,低声道:“做给我一个人吃好不好?” 这人的这个要求就更加有点儿过分了,琅千秋往他跟前凑了,委婉道:“我瞎说的,我骗人的,我压根不会做红烧鱼……” 聂冷川:“……” 忘了,琅千秋这人从小到大都跟着自家师傅满天下跑,勉勉强强煮个蘑菇汤什么的这种简单活还是可以的。像做红烧鱼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她是万万不行的。 夜煞立刻拍案而起,眉眼间带了几分戾气,怒道:“你这个女人,你不会做便说不会就是了,你怎么还骗人呢?” 琅千秋哂笑一声,道:“那雪色姑娘孤孤零零的一个人,答应了她要陪她的,总不能食言吧?” 第二十七章:村长下厨 夜煞气节,没想到这个女人便是说胡话,也能说的这班顺嘴。但是现在他既然都已经答应留他们二人在村子里吃饭,话既然已经出口,那么再想要收回来就有些不太好了。 夜煞皱了皱眉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竟然径直推开门走了出去。这样倒也好,这个人呆在这里,总觉得有些施展不开。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此时是应该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着雪色回来呢,还是先出门查看一番呢。 但是不多时,夜煞竟然又重新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上竟然还抓着一把小青菜和胡萝卜之类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各种蔬菜,一看就是刚刚从菜园子里摘出来的。 琅千秋一愣,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道:“夜煞村长,你……你是打算今天就在雪色家里吃饭了么?” 夜煞茶金色的眼眸泠泠的扫过来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琅千秋总觉的他好像微妙的在瞪她。 但是夜煞很快的就转过了脸,道:“为了不让好不容易前来的客人被毒死,我今日亲自做来做菜给你们吃,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琅千秋连连摆手,道:“我就是想说,能不放葱吗?” 夜煞:“……” 他可能是太无语了,一直到雪色抓鱼回来,都不再跟他们两个人搭话了。 不过在雪色回来以后,他简直就像指使自己手底下的人似的,将三个人全都指挥的团团转。 “会不会蒸米饭?” 夜煞瞥了一眼琅千秋,冷冷淡淡的开口问道。 琅千秋抓抓脑门儿,道:“会的会的,这个很简单的。” 夜煞便不由分说的丢给她一袋米,示意外头有一道地下小河,示意她出去淘米。 琅千秋眨眨眼,愣愣的往出走。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说实话,她和聂冷川本来来枯冢,是有可能会搞事情的,但是现在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几个人整整齐齐的围在一起,要开始聚餐了,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那种? “你不认识路,外头有人会带你去。”夜煞跟着补了一句。 聂冷川立刻抓了一把小青菜,示意他也要出去洗菜,竟然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夜煞轻笑了一声,蹲在地上仔仔细细的刮鱼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心大还是不在意,竟然就由着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雪色的屋子外头果然等着一个人给他们带路,看上去是和白白瘦瘦的纤细少年,好像跟一个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每每走过火光照耀的地方,就能清楚的看见他眼角之下一层细小的鳞片,反射着微光。而且这位小哥走路七扭八扭的,不太像个正经人,总之一看就能知道是什么妖怪混血。 聂冷川低声道:“现在怎么办,怎么看他都是那个夜煞不放心咱们,找他来监视的。” 琅千秋轻笑,道:“这应该的嘛,咱们两个陌生人,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头做客,主人家不放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琅千秋手上一番,出现了一面锈迹斑斑的黄铜镜子。她刚一有动作,那个半妖小哥就立马转过头来,低声问道:“你……你们想干什么,手上拿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琅千秋挑眉,忍不住嘀嘀咕咕,道:“女孩子的梳妆镜你也要看,看就看咯!” 她把那张小镜子递过去给那半妖少年一看,镜子里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为锈的太厉害,连人影都不太能照的出来。他翻来覆去的把小镜子检查了一遍,实在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于是只好不甘心不情愿的把镜子还给她。 琅千秋笑眯眯的瞥过一眼,奇怪的是,这镜子才刚一到她手上,镜面上便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小流光,一闪而过。 聂冷川低声道:“得先把他解决了,不然咱们实在是不好办事。” 琅千秋深以为然。 正想着要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将这位小哥放倒,前面不远处忽然传来哗啦啦的流水之声。半妖少年回头道:“我们到了,你们要洗菜要淘米的就赶紧去,不要磨蹭时间,让村长等久了。” 琅千秋对这句话也十分赞同,他们确实是需要加快速度,节约时间的。她上前一步,轻轻在那半妖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指间和躯体相接触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眼神一凝,仿佛陷入了一个混沌的泥沼之中,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了,难以挣脱出来。 “累了吧,去睡一觉,不要再操心这些烦心事了。” 琅千秋按在半妖少年肩头的指尖就好像有魔力一样,从她嘴中轻轻柔柔说出来的话好像也有魔力,几乎让人无法抗拒。 半妖少年的眼皮沉重的眨了几下,最终严严实实的遮住了眼睛,他就好像困到了极点,支撑不住了一眼,整个人沉沉的倒了下去。 琅千秋搭了一把手,把他捞起来,斜斜靠在小河边的石头上。 她掏出那面铜镜一看,此时镜面上竟然连半点儿锈迹都不见了,光可鉴人。镜子对着琅千秋的脸,但是却并没有照出来她的影像。镜面之上很快浮现出了一副画面,仔细一看,原来竟然就是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 “这是几个意思?”琅千秋嘀嘀咕咕,她一动,那面小镜子的影响也跟着动,总之十分智能。 聂冷川凑过头来一看,研究了片刻,不确定的说:“这个镜子的意思,是不是让你跟着这条路走?” 他手指在镜面上比划了一下,琅千秋果然注意到不管镜面上的景象如何变化,其中有一条路却是一直都处于镜面之中,她试探着跟着走了两步,镜面中的场景果然是跟着一遍。 看来是没错了,琅千秋兴奋道:“厉害厉害,还真是这样的……看来那群无难鬼还真是精明,连这都在计算之中了。我看他们专门给咱们下了套子,就等着咱们两个人往里头钻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聂冷川轻笑一声,道:“来都来了,不把事情搞清楚了,岂非让人家看了咱们的笑话!” 他勾勾手指,米袋子里的米全都一粒一粒飞了出来,叫他一起带出来的小青菜也跟着一起飞到半空中,小河里的水流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捧起来了似的,仔仔细细的冲刷着米粒和菜叶。 他顺着镜子中指引的方向,率先提步向前走去:“事不宜迟,还是快点儿走吧!” 琅千秋看的眼睛都瞪直了,没想到聂冷川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她愣愣的应了一声,立刻也跟着过去。 实际上,因为有铜镜原因,所以并不存在迷路的问题,一路上最大的障碍其实就是村子里头来来往往的村民。若是以往闲暇的时候,琅千秋可能还有心情像玩捉迷藏一样跟他们玩一玩,但是今天时间实在是有些紧急,毕竟在雪色家里头,还有一个家庭主夫正等着他们回去吃饭。 琅千秋给两个人身上都贴了能够隐匿身形的符咒,她带着聂冷川一起,跟着镜子的指引,行动之间脚下有金莲绽放,动作极快,避开来来往往的枯冢村民,很快就到了一处矮矮的坟包面前。 说是一处坟包,其实算不得准确,因为这个地方显然是一处坟场,应该是部村民们的集体墓葬。琅千秋和聂冷川这才总算是明白了,所谓的“枯冢”并不是这个半妖村子的名字,而应该是这片坟场的名字。 现在他们站在坟场中央,面前的这座坟包是整个坟场中最破旧残败的,极矮小,上面光秃秃以前,连墓碑也断了一节,字迹模糊,便是勉勉强强的仔细瞧了,都看不出来这座坟中长眠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墓碑下生了些颜色灰暗的枯草,虽然也不太明白在这么一个没有阳光的地底下,是怎么还能长出来植物的,但是这从枯草实在是太过杂乱,又没有人去修剪,所以这座坟看上去就更是顿觉凄凉。 聂冷川忽然低低的“咦”了一声,伸手把一从枯草剥开,仔仔细细的瞧了两眼,道:“你来看看,这个东西是不是有些古怪?” 琅千秋跟着低头一瞧,原来是在那块断成了两节的墓碑底部,竟然有小小一块凹进去了,那个形状怎么看都觉得十分眼熟。 琅千秋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来一块漆黑的铁牌子,这个是第一次和无难鬼过招的时候,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当时不知道这东西都什么用处,现在啊看来,原来这块贴牌子是要用在这里的。 她把那块铁牌子轻轻往墓碑上一扣,“喀吧”一声脆响,果然衔接的毫无缝隙。 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他们原本站立的稳稳的地面就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一样,带着他们两个人整个都陷了进去。 聂冷川几乎是下意识的拉着琅千秋的手,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护着。两个人都觉得眼前一花,不过片刻功夫,脚下就又重新站定了。 也就是这么短短时间,琅千秋也忍不住在心里头翻了一个白眼,心想已经都到了这么深的地底下了,难道还得继续往地下钻一钻吗? 第二十八章:密入墓室 他们显然是掉进了墓室之中,带着一股腐朽的气味,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琅千秋脚下刚动了一下,就不知道从哪里竟然亮起了青色的幽光,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墓室的墙上密密麻麻的镶了许多宝珠,宝珠平时是灭的,一遇上生人气就会亮。 两个人仔细打量墓室,这里全然不像外头那样朴实破败,反而处处都透着华贵的气息。倒不是说像一个暴发户那样的金银珠宝到处堆,而是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放的十分典雅,放的十分恰到好处,减一分是清雅,重一分就是奢华了。 让人觉得意外的是,这个墓室竟然十分庞大,至少在之前,他们从外头看那个小坟包的时候,是绝对想不到,里头这个墓室竟然占地面积会有这么大。 打眼看起来,这个墓室布置的就像是一个闺房,分里外两间,外头放些普通的桌椅屏风,进到里间一看,竟然是一张巨大的雕花木床,床边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纱幔,将里头遮的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其中的风景。 “没有棺椁……”聂冷川低声道。 琅千秋点了点头,实在是因为这个地方并不像一座墓室,倒像是哪个精致的大小姐的闺房,若不是这里处处都透漏着腐朽的霉气,琅千秋倒还当真要以为这里住着一位风华正忙的俏佳人呢。 这座墓室里无棺无椁,很有可能就只是一座衣冠冢,就算是真的有尸体,那么能放尸体的地方显然只有一处。琅千秋轻轻呼出一口气,率先向前走去。 她撩开层层叠叠的纱幔,已经做好了可能要面对一具已经死得透透的干尸的准备了,实在是没想到竟然还能看见一个大大大美人。 床上躺着那个人衣着并不华贵,款式显然也已经过时了很久,并不是现在流行的样子,但是穿在这位美人身上,却好像是浑然一体,宁静沉稳的好似一颗美丽的树。她安静的仿佛像是睡着了一般,脸颊之上好似犹带红晕,就好像花朵一样的柔软粉嫩。漆黑长发披散开来,简直比云朵还要蓬松柔软。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很可惜?” 聂冷川回头道:“怎么说?” “这位美人跟外头的那些个半妖可不一样,她的血统太纯粹了,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妖怪,只可惜……妖丹已经没了,只能是死路一条。” 聂冷川道:“她现在岂非已经死了?” 琅千秋点点头,虽然这位美人要比很多活人看上去有生命力多了,但是显然,美人的香魂已经不在,就在这里的只是一座躯壳罢了。 正在惋惜着,琅千秋手里的那边铜镜竟然又开始微微发烫起来,她连忙一瞧,镜中显现出了一柄小小的弯刀。 “它的意思,是想让咱们把这柄刀找到?” 琅千秋点头称是,道:“恐怕正是如此。” 她霍然直起身子,沉声道:“事不宜迟,你我分头去找!” 这墓室占地面积这么大,里面陪葬数不胜数,想要找到这么小小的一柄刀实在是有些困难,更何况现在时间紧迫,绝对不能磨磨蹭蹭。 琅千秋给两人都找了手套,让聂冷川去外面的墓室,她自己在里头找。他们两个人都找的极仔细,但是仍然寻不到镜子里面所显现出来的拿柄刀。 琅千秋眉头忍不住纠成一团,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漏了,脑子里却好像是架起了一道屏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线索所在。 她端详着那面铜镜,镜中显现的东西和方才别无两样,现在不管她是如何晃动这面镜子,它也不像一开始那样随着动作变换影像了。 到底是遗漏了什么东西呢?琅千秋烦躁的在墓室之内来回踱步。 聂冷川在外室已经搜寻完了,他走进来,对着琅千秋微微摇了摇头,显然也是全无所获。 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除非这间墓室之中还另外开了一间密室,否则是真的没有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了。 若是初死不久的新鬼,他们的魂魄还没有踏进鬼门关,琅千秋倒是可以招魂出来。可现在床上躺着的这位美人,死的时间显然已经十分久远了,就算神魂未散,想来也都已经进入轮回投胎转世了。她琅千秋就算本事再大,也总不能把这位美人投了胎的魂召出来问一问,问她到底把刀藏到哪里去了。 聂冷川道:“你在内室全都找了一遍吗,所有东西全都找过了?” 琅千秋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没找?若不是因为不敬,我就差把这位美人整个翻一个身,来来回回的找了……” 她话到了嘴巴,忽然整个人一凝,眼睛闪亮,美人!对了,是美人,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雕花大床上的美人没找。 聂冷川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琅千秋的表情变得十分不对劲,她整个人好像突然兴奋狂热起来了,竟然一把握住聂冷川手,连连道:“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内室里我没找的地方只有一个啊,就是这个墓主人身上。这个墓主人既然会把刀当做陪葬品,那想来若不是因为这柄刀太过名贵或者是什么难得的宝刀,那它就一定是墓主生前的陪葬品,为了死后安心,她一定是将刀放在身边的。” 这墓主人身上的衣服颜色虽然十分素净,但是宽袍广袖将一双手遮的严严实实,层层叠叠的式样,繁琐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名门淑女。 他们先前并没有太过在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现在想明白了,再看她的衣服,怎么看都觉得十分起疑。 琅千秋双手拢起,微微行了一礼,念了一个定魂咒,口中低声道:“得罪!”然后便轻轻撩开了她的衣袖。 已经不用再继续翻下去了,她刚拉开这墓主上层的衣袖,入眼间便骇然便是一团干涸刺目的血迹。她雪白的手腕上被划开一道可怖宛如裂开的婴儿口般的伤痕,血迹顺着手腕子流淌下去,全都渗进衣服的下层,外层倒全都是干干净净,没有站上半点儿血污。 第二十九章:沉睡女尸 “我找到了。”琅千秋低声道。 她示意聂冷川过来看,床上躺着的这名美丽女子、不,是女尸,她姿态端庄典雅,双手交叉落在小腹上,层层叠叠美丽宽大的衣袖将她手上的动作遮的严严实实。 任谁都不会想到,她一只手腕上有着那样可怕的一道伤口,而另一只手上,正紧紧的握着凶器——正是那面铜镜之中所展示的那只小刀。 刀口犹带血迹,但是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干涸成了一朵朵暗色的梅花瓣,透着铁锈的颜色。 她的尸体并没有僵硬干枯,琅千秋握着她的手腕,只觉得依然柔软,但是却纤细的可怕,而且又很脆弱,仿佛只需要轻轻的一掰,就能将她的手腕子掰断似的。 聂冷川低声道:“她是自杀的?” 琅千秋沉默着点点头,若是他杀的话,表情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宁静安逸,透过漫长的时间洗礼,竟也有一种惊人的美丽。 她显然是自己赴死的,对自己的命运做了充分的考虑与准备,最终坦然接受,慨然赴死。 琅千秋想不明白,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这个死去的女人,在明白这个她是自杀的同时,竟然从心中陡然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厌恶感。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她不知道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也许说这些话会有些不负责任,可好不容易来这世上走一遭,就算深陷绝望的深渊,就算只有一根头发丝能救命,她也定是要抓着往上爬的。 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让她觉得既无力,又厌恶。 聂冷川敏感的察觉到了琅千秋的情绪不太对劲,他轻轻拨动了一下那具尸体的手腕,因为时间的原因,尸体身上的肌肉早已经松弛无力,他只是稍微用了点儿力气,就轻易的将拿柄小刀从她手中抽出来。 那道小刀的一瞬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一道巨大的吸引力从头顶上传来。聂冷川一惊,只来得及将琅千秋带入怀里。 就跟落下来的感觉一样,只是一个恍神,他们两个人已经问问当当的踩在墓室之外的地面上了。 琅千秋早已经恢复正常,她垂目看了看那块已经断成两节的墓碑。碑上的字体早已经随着时间风化了,依旧模糊不清,低些也仍旧是一堆灰暗的杂草,看上去十分的凌乱不堪。 任谁都想不到,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坟包之下,竟然沉睡着那样一个美丽的香魂,也同样掩埋了一段不明真相的过往。 她弯下腰,将那块铁牌子重新从石碑里扣出来,在手中掂了掂,感慨的轻叹了一口气,这才道:“走吧走吧,是时候回去吃饭了,咱们磨蹭了好久,再不回去,那个夜煞都该怀疑咱俩掉河里去了。” 聂冷川点点头,他把手上的拿柄刀递过来,道:“现在照着那面镜子的指示,咱们进了人家的坟,还拿了人家的陪葬品,但是还是一头雾水。” 其实拿柄短刀不算太小,跟匕首差不多的长度,只开了一边的刃,刀尖微弯,在刀刃上刻了两个不起眼的小字,琅千秋拿过来一看,那刻的字是“柳姬”。 她淡定的将刀收进乾坤袋中,笑道:“真相只有一个,总有大白的一天,我才不着急,迟早就能知道无难鬼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当务之急还是先回雪色家里。 两人依旧在身上贴了匿形符咒,一路避开村里众人,直到回到了先前的小溪边,这才把的符纸摘了下来。 先前带路的半妖少年依旧睡得香喷喷的,丝毫没有发现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已经在逛了一圈回来了。也幸亏他带的这条地下小河偏僻,站在又不是饭点儿,所以没有一个人过来洗刷。 两个人将冲洗干净的米和菜拿篮子接了,做出一副刚刚把菜淘洗干净的模样之后,琅千秋这才不紧不慢的摘了贴在他肩膀上的沉睡符。 她一连在那少年脸上轻轻呼了好几个大巴掌,一边呼,一边还轻声唤道:“哎,小兄弟醒一醒,甭睡了,要回家做饭了!” 琅千秋做的沉睡符威力极大,一连叫了好几声,那只半妖才疲惫不堪的睁开了眼睛。 琅千秋立刻摆出一张满怀歉意又十分不好意思的脸,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都怪我俩磨磨蹭蹭的速度太慢,让你等的都睡着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那个小少年睡得迷迷糊糊的,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我睡着了?” “是啊,”琅千秋点点头,她手在那少年脸上指了指,比划了一下,道:“你看你睡得太熟了,脸上都有哈喇子了。” 那少年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一把,果然察觉到嘴巴湿漉漉一片。他脸上的表情多事变得十分难以言喻,简直就是羞耻个悚然相结合,总之很是精彩。 幸亏琅千秋没有陪他共同享受这尴尬的一瞬间,她和聂冷川早已经率先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招呼道:“快走吧,幸亏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否则你们村长都要等急了。” 这句倒是实话,他们两个虽然说是去人家的坟场里转了一圈,但是来去都很迅速,虽然确实是多花了一些时间,但是并不是分过分。 那半妖少年快步跟上来,他还有些不死心,觉得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所以便追上前去,去询问聂冷川。 奈何聂冷川这人走路都带风,满脸的冷酷无情,目不斜视,回答半妖少年的问题时一点儿都不温情,只是冷漠回了一句:“不知。” 那个少年简直气节,但是他又不敢耍狠,于是只好委委屈屈的带他们回去了。那个表情委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欺负呢。 到了雪色家里,她和夜煞果然已经等了一小会儿了。 夜煞这厮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哼,总算是回来了,您二位终于是忙完啦?” 琅千秋只当听不出来他话中深意,微笑道:“我们第一次来地下做客,行动多有不便,因此花费了些时间,还望村长不要见怪。” 夜煞冷哼一声,并不作声,只是从她手里头蛮横的拿过淘洗干净的米,独自一人去蒸米饭了。 等夜煞走开了,雪色才蹭的一下记过来,强行插在琅千秋和聂冷川中间,道:“让你们出去洗个菜,怎么花了那么长时间?” 聂冷川不开心的皱皱眉头,起身站到门边,琅千秋但是无所谓,她笑了笑,道:“我们去洗菜的时候,带路的那位少年靠在一旁睡着了,他大概是累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们自己又不认识路,怕走错了地方,只好在小河旁边欣赏风景……雪色姑娘,这里的景色很别致呢!” “不应该啊,竹曲只有到了冬天才会整天困得想要睡觉,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气候呢……难道他现在已经懒到了这个地步,随时随地都能睡得着吗?”雪色想了片刻,不耐烦的摆摆手又兴奋的开口道:“哎呀,不要理他就是了……琅姑娘,你觉得这里的风景好看是吗?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琅千秋眨眨眼,一时间不太明白这位姑娘怎么会这么兴奋,她谨慎道:“这里的风景和在外面看到的不一样,确实十分别致。” 雪色一通胡乱的点头,连连道:“是啊是啊,我们村子里头冬暖夏凉,村民们有对姑娘家十分照顾,真的十分适宜居住……琅姑娘,你若是喜欢这个地方,你若是喜欢这里的话,要不要考虑住下来呀?” 嗯?琅千秋脑门上冒出来了两个问号,她道:“雪色姑娘,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的不太懂?” 这才刚认识不久,怎么就突然邀请她要住下来呢?她琅千秋虽说是穷鬼一个,但是师傅好歹也留下来几处房产给她,住房问题倒也是不用担心的。 但是雪色兴奋的脸都红了,她显然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法子,竟然直接握住了琅千秋的双手,殷殷切切的开口道:“琅姑娘,既然你喜欢这个地方,不如就住下来吧……我实在是想出去看看,咱们换一换好不好,我是真的很想出去,可枯冢之中必须有一个女人,你替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琅千秋:“……” 这下她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位大姑娘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这也太突然了吧,哪有人会在才第一次见面的人跟前提这种要求? 她慢慢抽回手,试探着开口道:“雪色姑娘,你这实在是……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想要我们就在这里,让你一个人出去地面上游玩吗?” 雪色眨眨一双碧绿色的大眼,慢慢摇了摇头,道:“我这样的人,出去之后是不受人待见的,外面的人都会欺负我。” 她的一双眼睛像碧波一样潋滟,扭过头,将视线转移到了另一边,几乎是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聂冷川,轻声道:“他可以不必留在这个地方的,他可以保护我……” 琅千秋:“……” 琅千秋今日二度无语,这是什么操作,怎么竟然还会有这么明目张胆的撬墙角的? 这位雪色姑娘喜欢聂冷川她是能看得出来的,可就算是再喜欢,也不应该想要把她抛在这里,然后自己跟着聂冷川两个人双宿双飞吧? 大概是琅千秋现在脸上的表情不是特别和善,雪色瑟缩了一下,又道:“不光是我想让你留下来的,连夜煞都这样想,他很喜欢你的,你在这里一定会过得很舒坦,绝对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琅千秋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憋了半天,还是道:“我可没3看出来他有多喜欢我,我一个外来人,若是留在这里,指不定哪天他就把我给生吞了,雪色姑娘,恕我直言,你这不是推我入火坑吗?” 雪色连连摆手否认道:“他怎么会咬你呢,他都愿意亲自下厨做饭给你吃了,他一定是很喜欢你的!” 琅千秋不做声,她在心中默道,谁说做个饭就是喜欢了,指不定那个夜煞打算换个花样儿,是想要下毒把她给药死也说不定呢! 正当她打算直接拒绝这个姑娘满口荒诞无稽的要求的时候,聂冷川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门口过来了。 他直视着雪色,脸上面无表情,却无端有一种摄人心魂的压迫感,冷声开口道:“她是绝对不会留在这个地方的!” 琅千秋摸摸点头。 雪色好像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眼中顿时氤氲出了两泡泪水,她愣愣的看着聂冷川,又轻声道:“可是……” 聂冷川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他虽然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哭,可是绝对不会怜惜那些眼泪。除了琅千秋以外,他不会因为别人的泪水而动摇。 他现在面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一个黑面煞神,在他看来,面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就是妄图想要把他和琅千秋分开的恶人,他不直接翻脸,都已经算是很克制自己了,难道还能指望他笑脸相迎、温柔相待吗? 聂冷川看着雪色,眼中是丝毫不近人情的冷漠,道:“今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留在这里,无论是我,还是她!” 第三十章:糊涂帮厨 雪色站起来,不死心的还想要凑到他跟前说些什么,夜煞却突然走了出来。他一直手上拿着一只炒菜锅,另一只手上还握着一只铲子,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奇怪,甚至还十分居家。但是他面上的表情可一点儿都不平和,直接怒视着三人,道:“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叽叽歪歪的吵死人了!” 雪色立刻噤声,垂着头,可怜兮兮的样子,看上去被吓得够呛。 聂冷川却仍傲然站在原地,满脸都是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模样。 琅千秋默默叹了一口气,经方才一遭,她现在心中已经隐隐对雪色有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排斥感,实在是不想再继续方才那个让人尴尬的话题了。 她率先像厨房那边走去,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吗,我去给你打下手。” 夜煞斜睨她一眼,十分坦荡荡的接受道:“灶台底下我顾不上,你去帮我看着点儿火。” 雪色已经很自觉的进去切菜切肉了,琅千秋也点头应了。聂冷川想要跟进去帮忙,琅千秋连忙将他给拦了下来,那间厨房就那么大点儿,三个人都在里头忙,已经够挤了,若是再进去一个人只会施展不开,帮不到什么忙,反而会乱了手脚。 琅千秋没想分在地底下生活的人们,灶台竟也跟地面之上基本相同,连做饭用的也照样是明火,烧的就是他们先前在坟墓包上看到的那种枯草。 她坐在灶边,完全听夜煞的指挥,他让加火就加火,让抽柴就抽柴。浓烟飞出来,她被呛的双眼通红,止不住的咳嗽。 夜煞动作动作迅速的在一块豆腐上雕花,他看见琅千秋的狼狈模样,嗤笑一声,道:“一看你就是不常下厨的人,当时何必要撒一个完全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的谎话呢?” 琅千秋正捂着嘴,忙着扇风,压根就不想回应夜煞犀利的嘲讽。 但是不想说话,并不代表夜煞就懂得适可而止了。这厮把雕好的豆腐浸在水里,得意洋洋的给琅千秋显摆,笑道:“你瞧瞧,至少要到我这样的手艺,才能吹那样的大话。” 琅千秋抽空瞄了一眼,那块雪白的嫩豆腐在水里绽放出一朵美丽的芙蓉花,惟妙惟肖,简直称得上是巧夺天工。她轻哼一声,嘀咕道:“做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人吃进肚子里,这豆腐的味道若是跟你雕的花一样美,我才承认你手艺好。” 夜煞忍不住挑眉,他自认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在厨房里跟他叫板,于是顿时生出了一股极其强烈的胜负欲,心想非得要做出一顿大宝,征服了琅千秋的味蕾不可。 他做菜的时候动作麻利迅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但是琅千秋可没有心思看,她还在跟灶台里的柴火作斗争。 夜煞却突然又开口道:“这些话,我本来是想在吃饭的时候跟你说的,但是你若是听了,肯定会影响食欲,到时候对我的菜挑三拣四,我可不会高兴。” 琅千秋咳得眼眶通红,道:“你说来听听。” 夜煞直截了当道:“你们破了村子前面石阵的事情,我早都知道了。实话说了吧,你个外头的那位,恐怕不是因为迷路才来了枯冢的吧?” 琅千秋并不隐瞒,她苦笑一声,道:“既然你心里一清二楚,已经有了答案,那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夜煞“唰”的一声把鱼放进油里去炸,做菜的时候,他的脸色看起来十分认真,但是再同琅千秋说话的时候,却又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的调调,道:“我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听你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你还得告诉我,你来我们村子里到底想要什么,你可会做出对我们村子有危害的事情?” 琅千秋忍不住挑眉同他打趣,笑道:“若是我做的事情,会让你们村子里伤亡惨重呢?” 其实这个问题,琅千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她只是和无难鬼玩了一个游戏,就像要打通关一样,这个枯冢刚好就是游戏里的一个小关,她现在得到的线索也不过就只是一把从气人手里头拿出来的短刀而已,过关的具体要求到底是什么,她现在还是不知道的。 夜煞听了这句话,微微一笑,茶金色的双眼中并不见得恼怒,只是道:“我好歹也算是一村之长,在其位,谋其政,你若是真的会威胁到枯冢,那我定留你不得……我不去现在就往菜里下点儿老鼠药,毒死你算了!” 琅千秋:“……” 她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叹道:“幸亏我并不算是一个非常丧心病狂的人,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伤害别人。但是我还确实有一个非常想要的东西,不知道夜煞村长是否可以割爱,当然,报酬好商量……” 夜煞摆摆手,拒绝听他后面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直截了当道:“你说来听听?” 这人实在是豪爽又直接,跟琅千秋在地面上见到的那些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不一样。她轻轻呼了一口气,也直说道:“我想要进来的时候看见的那棵树,实话跟你说了,我受人之托,对方想让我帮忙替他将这棵树搬出去,至于其他的东西,我倒是别无所求。” 夜煞道:“你说自己别无所求,但是一来却狮子大张口,你可知,在枯冢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想要长出这么高大的一颗树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你倒好,二话不说就想将这棵树给砍走了。再者,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都发觉了,那棵树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树,但凡有人胆敢在它身边使用灵力,就一定会遭到树的攻击,可反过来,若是不用灵力又怎么能把那棵树给砍倒呢?这原本便是一件是解决不了的矛盾。” 这个也正是郎千秋所为之烦恼的,炉灶之下的火焰烧的极旺,映红了琅千秋半边沉思的侧脸,她突然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从乾坤袋里拿出那面铜镜仔细看了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道:“不动用灵力,确实拿那一整棵树是没有办法的,那我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只折下它的一只树枝,这个要求总不算过分吧?” 总归那棵树也算不得是什么稀世珍宝,折一枝树枝下来也不算过分的事。但是夜煞的脸上却露出一种微妙的看好戏的神色,他淡淡瞥了一眼琅千秋,轻哼一声,道:“若你有本事,尽管去折好了……说起来,方才雪色在外面对你说的事情,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 琅千秋一愣,反应慢了半拍,道:“她说的什么事情?” 夜上专心炒菜,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你一个姑娘家,若是留在枯冢之内,虽然没有什么锦衣玉食,但总比你在外漂泊流浪要好得多。” 原来他竟是知道雪色方才在外面说的话。 安定下来当然不错,可是琅千秋自幼行走在外,已经过惯了这种生活,突然让她定下来,她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再加上夜煞这个人虽然短时间相处下来感觉不错,但是终归也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人说出要她留下来这种话,琅千秋当然不会傻乎乎的满脑子都是感动了,实际上她心中的戒备和怀疑要更胜一筹。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最后真的厌倦了这种四处漂泊、无以为家的生活,她也应该会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人间仙境来安家,怎么说这个档次也不能太低,对不对?当然,若是能再有那条小龙作伴那就更好了……唔,扯远了,这个暂且不提! 琅千秋默默忽视了心里头突然生出来的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念头,顿了顿,拒绝道:“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我这种人,天生是个流浪,至少现在还不太想安定下来。” 第三十一章:刻意迁就 现在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办不到这是在不是她的风格。 夜煞嗤笑一声,也不在意,直接颠勺出锅,道:“我就猜到你会拒绝我了。” 雪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偷偷跑出去了,夜煞毫不客气的将她又唤进来盛饭。 等菜都上齐了以后,琅千秋才发现夜煞那厮看上去五大三粗的,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细心的人。她之前虽然说过自己不喜欢吃葱,却也没指望夜煞将这些话听进去,但是开始吃饭的时候,她才看见满满一桌子菜里面,竟然连一个葱花都没有。看样子,是稍微迁就了琅千秋呢。 聂冷川在门外对着琅千秋招手,示意她出去。她方才在厨房里替夜煞打下手,弄得脸上斑驳一片,简直就像一直花猫。聂冷川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片浸湿了的巾子,摸上去竟然还是温温热,细细替琅千秋擦脸。 又不是没手没脚,竟然还让别人帮忙擦脸,琅千秋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要去拿那块巾子自己动手,却被聂冷川轻轻松松躲过,他道:“你手上脏了,还是我帮你擦吧。” 琅千秋低头一瞧,果然看见自己手上漆黑一片,再一看聂冷川的湿巾雪白雪白的,她若是摸上去,指定一手一个黑印子,于是只好作罢,任由聂冷川在脸上动作。 看见琅千秋一张脸被自己轻轻一擦,便露出粉白的一片,聂冷川不由得心情大好,调笑道:“以前总觉得你无所不能,如今才发现,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你现在才发现可真是太晚啦,”聂冷川轻哼一口气,忽然瞪着聂冷川佯怒道:“既然知道我不擅长炊火,你还不进去帮忙,说,是不是就想要在外面看我的笑话?” 聂冷川简直粉冤枉,他是了解透了琅千秋,知道她这人心高气傲,哪里会乖乖被别人使唤,去给人家打下手。琅千秋态度有变,定然是脑子里转来转去,在想些鬼主意呢! 他实在是忍不住在琅千秋脸上捏了一把,入手柔滑细腻,简直就像是刚出锅的嫩豆腐,让人忍不住的想要轻轻咬上一口。不过聂冷川很是矜持的克制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唇齿,替自己申冤道:“小千大人,你可要明鉴呀,我是知道你在里头办公事,才不敢进去打扰,你怎地还倒打一耙?” 琅千秋被他捏的龇牙咧嘴,简直气的想要把他的手指头给咬下来。 聂冷川又道:“行啦,小千大人,你在里头跟那位夜煞村长都谈了什么事呀,分享出来让我也听一听?” 琅千秋恶劣的轻哼一声,坏心眼的说道:“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夜煞想让我留在村子里,还说他以后会好好照顾我……” “他倒是敢!”琅千秋话还没有说完,聂冷川就已经黑了一张脸,手指狠狠攥紧,将湿布捏的变形,用力之大,甚至都“滴答滴答”挤出水来。 琅千秋问道:“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聂冷川心道夜煞这小子面上看起来挺老实一人,没想到竟然敢偷偷摸摸翘他墙角,他简直气结,道:“那你怎么说?” “你问我?”琅千秋眨眨眼,道:“我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嘛,在外漂泊了这么多年了,若是能安定下来享受生活,这其实也是很好的。” 琅千秋说的句句在理,聂冷川几乎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他听的喉咙干涩,紧张的心脏都一抽一抽的跳,琅千秋不应该像一朵浮萍一样的漂泊的,她值得去过好日子的,可是、可是…… 聂冷川捋直了自己的嗓子,低声的嘟囔了一句,道:“可是你答应我,要陪我找到龙角的……” 琅千秋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能造成这么强大的杀伤力,她甚至都看见聂冷川眼角微微泛红,仿佛下一刻,只要她说出拒绝的话,聂冷川就要流泪一样。她看不得琅千秋这副模样,于是立刻放软了声音,温声道:“那夜煞虽然这样邀请我了,但是我却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有一天小龙失了龙角,我若是不给他帮忙,他找不到了怎么办?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这人向来说到做到,视觉不会失信于你的!” 聂冷川眼神一亮,看起来却还是委委屈屈的样子,简直都快像一个咬着手绢儿的小媳妇。他低垂了纤长的眼睫,道:“你以前还说过,等找到了空间之后,你要去做生意,带着我一起赚大钱的……这个也算话吗?” 琅千秋忍不住挑了挑眉,疑惑道:“咦,我以前说过这样的话吗? 聂冷川便很笃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琅千秋对自己说话的这句话只模模糊糊的有一丁点儿印象,但是对于她曾经说的“赚大钱”这一点,她却是深以为然的。可见她这个人实在是一个俗人,满脑子里装的全是一些孔方兄。她当下便道:“既然这样,你的龙角找到以后,你若还是愿意跟我混,那我以后吃香喝辣、走上人生巅峰,一定不会少你的一份!” 聂冷川唇角微微微微翘起来,很是矜持的微笑了一声,轻声道:“你说的话,我记住了。” 其实这两个人现在的气氛实在是不错,但这种时候,总会出现一个搅局之人。 夜煞站在门口,脸色极臭,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道:“你们两个人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吃饭都不积极!” 接着琅千秋就看见聂冷川简直就像是变脸似的,一张俊脸瞬间从风和日丽变成了黑云压城。他的声音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一字一句道:“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办完,我实在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琅千秋满头的黑线,连声道:“快了快了。” 折腾了好一番,现在才总算是齐齐围着桌子坐下来吃饭。雪色先前沉闷了好一会儿,现在才总算是重新活泼起来,有了几分主人家的样子。她热情的同琅千秋聊天,但是聊天的话题却总是离不夜煞,一连串儿的说着夜煞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居家,激动兴奋的程度,就好像实在推销一件实在卖不出去的滞销品。 聂冷川面沉如水,看样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当场发作,琅千秋也怪尴尬的,她甚至有一种雪色这姑娘实在保媒拉纤的错觉。 反观夜煞这个人,作为被讨论的中心对象之一,看起来倒是一派逍遥自在。他慢条斯理加了一块子菜,刚吃到嘴里,便像是被自己的手艺折服了一样,享受似的眯起了一双茶金色的眼睛……简直就像是一只不理会凡人喜怒的大猫。 他吃饭的时候又快又优雅,很快就放下筷子,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你说你想要村外的那棵树,你可知道那棵树的来历是什么吗?” 这人显然是吃完了饭,没事干,于是来找琅千秋拉话来了。 琅千秋摇头道:“我只知道那棵树也是一个半妖,具体情况是不清楚的,冷川知道的要更多一些,你不如直接去问他。” 夜煞连看也不看聂冷川一眼,显然是没打算跟他来一场友好的交流。聂冷川也是连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简直高贵冷艳到了极点。 琅千秋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只好又将话茬接过来,道:“夜煞村长若是有兴致,不妨同我们聊上一聊,也好让我等涨一涨见识。” 第三十二章:树妖开灵 夜煞兀自斟了一杯酒,看这架势,大有想要促膝长谈的意思,他低头啜饮了一小口,开口道:“这棵树上了年纪了,从我出生到长大,它就一直长在那里了。听村子里的老人说,那棵半妖之树从一生下来就是个痴痴呆呆的傻子,凡是树妖想要开灵智,都得经受天雷的洗礼。它老娘是柳树妖,倒是个正常的,可是因为它是半妖,无法引来天雷,于是就只好一直痴傻下去了。” “因为父亲是人类,这个半妖刚生下来,也是人形的,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它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双足深深扎根于泥土之中,半步都挪动不了了。” 琅千秋听的上了兴致,跟着追问了一句,道:“那它老娘呢,它娘是个妖怪,好好修炼的话,别的不收,起码都活些年月,这总是可以的吧?怎么会忍心丢下她儿子独自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呢?” “你说错了,实际上你刚好给理解反了。”夜煞又喝了一口酒,因为是自酿的果子酒,所以并不醉人,他悠悠开口道:“并不是那个半妖之树的母亲故意丢下他的孩子不管的,而是因为那个柳树妖早亡,在她死了以后,她的孩子才发生了变故,变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那若是按着你说的,那个半妖岂不是因为自己的亲人去世了,它深受刺激,所以才会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琅千秋思忖了一下,忽然脑中灵光乍现,惊道:“该不会是,那个半妖以前是个正常的,他是因为受了刺激才变成了一个智障……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痴傻之人吗?” 夜煞:“……你这个脑回路我也是服气的,关键是你不要自己胡乱猜测嘛,你猜来猜去,又没猜到点子上,岂不是平白浪费了一些脑子?” 琅千秋气结,脑补是人类八卦的中坚力量支柱,这厮村长当的久了,管天管地,还管别人胡思乱想。她轻哼一声,以略表不满,道:“那你倒是说说,那柳树妖活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难不成她还有什么仇家吗?” 夜煞笑道:“人会生老病死,妖怪自然也会。不过她倒是没有什么仇家,这件事情,实际上还是跟那个柳树妖的丈夫有关的。” “她的丈夫岂非只是一个凡人,随着岁月流逝,只怕是早就已经化作了一抔黄土了,提他作甚?” 夜煞戏谑的看她一眼,茶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其中调笑意味失足,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哪里懂得情爱的威力,情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威力无穷。” 琅千秋暗自嘀咕一声,谁说她不懂得情爱,这个夜煞实在是信口胡来…… 夜煞接着道:“自然,我说的那种情爱不单单是肤浅的爱情,除此之外,不管是友情,还是亲情,皆有如此威力,因为人心是很脆弱的、并且容易被侵犯的东西。好了,说回那个柳树妖的丈夫。我听说,他是人间界的铁匠,很有些名气,平日里会给王公贵族们铸剑和礼器。他和那个柳树妖相恋的时候,担心她一个弱女子,会在妖界受人欺负不能还手,所以为了让她防身,便给她送了一把自己亲手打成的匕首,可他万万没想到……” “可他万万没想到,那柄匕首,最后竟然会成为让那个女人亡命的元凶!”聂冷川冷冷接了一句,琅千秋等人俱是惊讶的望向他。 夜煞挑了挑眉梢,稀奇道:“聂公子是猜的吗?可真是厉害,竟然一下就说到点子上了。” 几乎是一瞬间,琅千秋脑中也有光一闪,立刻想到了他们先前在墓室里看到的那一具女尸。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却依然美丽,身段纤细,就好似迎风摆柳。她面色柔软温和的杀死了自己,所用的那柄匕首,上面刻字:柳姬。 琅千秋笑道:“你说的这个事情,简直跟外面的戏本子上演的一模一样,阿聂随随便便一猜,就猜了八九不离十了。” 夜煞果然十分震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道:“外头的世界果真是精彩纷呈,连这种叫我们这里的秘闻,在外界的戏本里竟然也是见怪不怪了!” 第三十三章:变相为难 琅千秋只能笑嘻嘻的跟他打哈哈,她总不能直接告诉夜煞,说不好意思,我们刚刚抽空去你们村子里的祖坟上转了一圈,而且还进去观赏了一下墓室里的具体构造,非但如此,我们出来时候还顺便搞了一件纪念品…… 怎么可能会这样说,一但让夜煞知道了他们做了这样的好事,恐怕会直接跟人他们翻脸。 她轻咳了一声,道:“那以后呢,柳树妖死了,她的孩子也变成了那副样子,那她的丈夫岂不是要一生孤独苦凄惨的独活于世了?” 夜煞摇摇头,道:“那个人类虽然确实变成了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可是他有没有凄惨我确实是不知道的。毕竟人类的寿命也就那么一点点,短暂的的宛如昙花一现,就算他曾经有过痛苦,也痛苦不了多久,并不值得一提。” 夜煞语气平淡,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显然是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人的一生,至多不过短短七八十载,这个时间对妖怪来说,就像是弹指一挥间,可媲朝生暮死之蜉蝣。然而以一个人来说,他的一生妻离子散,后半生都像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浮萍一样,他是再用一生去痛苦,无论如何也难以走出来了。 “总之,跟你说起这些都得没得,就是想让你知道,你想要动手砍的那棵树,它以前也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算是个不收受人待见的半妖,也照样会疼会痛会流血……就算是这样,你也依旧要狠下心去砍了它吗?” 夜煞抖抖衣摆,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琅千秋:“……” 琅千秋睁瞪大眼睛,道:“你道德绑架我?” 夜煞哈哈一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你,具体要怎么处理,还是看你自己的决定。况且你放心,我自己心中对这种事情绝对是无动于衷的,只当那颗树就是一块破木头,既然已经答应了你,同意你去砍一截树枝下来,就绝对不会反悔……怎么样,你自己决定,到底要不要去砍?” 这话说的,琅千秋简直是哑口无言。她发现这个夜煞还真是个奸诈的主,果真是村长当的多了,竟然连权谋都玩的头头是道。 他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分明都是诱导她不要对那棵树动手,可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倒好像是把主动权交付在了她手上一样。 实在是……琅千秋憋出了两个字,道:“奸诈!” 夜煞但笑不语。 一旁,聂冷川却“哒”的一声,轻轻放下了筷子,他低垂着眼睫,拿着布巾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唇角,然后才抬起头来,似真似假的轻笑了一声,道:“如此,那就先提前谢过夜村长了。” 夜煞一愣,道:“是决定一定要去砍树了?” 聂冷川颔首,矜持的微笑道:“自然,村长你都答应让我们砍树了,我们总不能不识抬举,不给你这个面子吧?” 琅千秋几乎是眼睛冒着星星去看聂冷川的,她心里头简直是佩服透了,没想到聂冷川这小子竟然这么厉害,不过三言两语就将局势扭转过来。 夜煞一时之间默默无语,半晌,才道:“那什么,我问的是琅姑娘。” 聂冷川十分淡定,点点头,道:“我知道啊,不过你放心,我来回答也是一样的。” 夜煞:“……”果然,从刚开始一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跟这个人看不对眼。 无法,在餐桌之上偃旗息鼓之后,夜煞安排了委委屈屈的雪色留在家里头洗碗,然后带着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重新回到了刚开始的那棵树下。 跟来的时候不一样,他们从地面上下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做贼似的,偷偷摸摸的一路走过来,遇见雪色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现在倒好,跟着枯冢里的村长大人,一路上光明正大、威风十足的在村子里转悠,路过的人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简直倍儿有面子……琅千秋暗自发笑。 他们来的时候,地下的甬道里黑漆漆一片,还觉得有些渗人,现在把甬道里的火把全部都点燃了,看上去倒没有什么稀奇的感觉了,平平常常,不过如是,也许习惯了就好了。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那棵巨树发着浅色的微光,安安静静的种在那里,看上去有一种宁静的美丽。它的叶片依旧生的奇形怪状的,是琅千秋叫不上名字的品种。不过因为知道了它是柳树妖所生下来的半妖之子,琅千秋再看它的叶片,就总有一种这个叶子就是变大变圆几个号码的柳叶的错觉。 她仔细一想,到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这棵树打人那么灵活厉害,一定也是因为它的枝条就跟柳树一样柔软的原因。 三个人都小心收敛着自己的气息,生怕泄露了一丝灵力被那颗树给发现了,到时候就得挨打。 他们并排站在树冠之下,夜煞对着琅千秋点了点下巴,道:“去吧,试试你的本事,看你到底能不能砍一根树枝下来。” 琅千秋觉得他这话说的怪里怪气的,甚至还带着几分看好戏的意味,不过她现在也来不及多想,拿着自己的小黑刀,捉住一根枝条,想要上去砍断。 琅千秋的黑刀是一个很有名的法器,很厉害,已经跟了她许久了,甚至当初去找小龙的时候,它也还出了一份力。可就算这样厉害的小黑刀,在碰到那树的枝干上的时候,竟然“噌”的一声,好像是撞在了什么十分坚硬的东西之上,发出了金石相击之声。 琅千秋简直惊讶透了,她不信邪的又试了一次,这下带着惯性,重重的从高空中砍下去,但是依然无法,那节树干上只留下了一个浅淡的白色印记。 夜煞在一旁毫不客气的放肆大笑,道:“怎么,是不是你手上的刀不行啊?你这么袖珍的一把小刀能吃屁用,要不要我把我们村子里最锋利的那把砍刀给你找过来?” 琅千秋瞪他一眼,心道这厮尽说些风凉话。 聂冷川伸手拉了拉那树的枝条,十分柔软坚韧,轻轻一拉便摇摇晃晃的,一点儿看不出来它方才比铁石还要坚硬。 他力气要比琅千秋大的多,伸手示意她把刀递过来,自己上手砍了一次。不用灵力,单单凭着长力,他大概能抵得上好几个琅千秋。可是尽管这样,那棵树也仍旧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顽物,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它造成半点儿伤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棵树简直是太奇葩了!先前夜煞说的那么煽情,什么它也有血有肉疼痛之类的话,搞得琅千秋不忍心去砍它,现在倒好,她费劲全力,也只是堪堪在它身上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印,更别说能砍下它的枝条了。 夜煞这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乐呵呵的笑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呢,这棵树已经有些年头了,早就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光凭着利刃、而不动用灵力,恐怕是绝对伤不到它分毫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一但用了灵力,这树就会抽人,到时候光是躲避也会费上大力气,哪里还能找到机会去砍树呢?” 夜煞最后下了结论,道:“这就是两个无法和解的难题,是无法解决的矛盾。” 琅千秋简直要气炸了,她就说呢,这个夜煞怎么会这么好心坦荡的同意她让她去砍树,原来是再这儿等着呢,他是知道她没办法从这棵树上搞一根枝丫下来,所以才答应的这么爽快。 琅千秋思量片刻,对聂冷川说道:“要不这样吧,我先用灵力把这棵树的攻击都引过来,到时候趁它没有注意到你,你就下手砍一节树枝下来吧!” 聂冷川摇摇头,道:“这样是行不通的,就算你能将大部分的攻击都吸引过去,可是等我砍树的时候,一但动用灵力,那树也是会照样来攻击我的。” 琅千秋道:“没有机会也得找机会,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哪怕是见缝插针,也必须要将它的一节树枝砍下来不可!” 性格使然,琅千秋深深明白得到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失去。想要将树枝拿到手,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 可聂冷川仍是摇头,他轻轻按在了琅千秋的肩头上,示意她心中不要着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没有必要以身涉险,也许只是我们的方法用的不对,或者是刀的材质不行……” 琅千秋立刻反驳道:“我的宝贝小刀怎么可能材质不行?” 聂冷川道:“不是说你的刀不好,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你的刀是很厉害,可是不适合砍树,这有什么办法?就像夜村长说的,你不如也试一试用别的刀具,咱们前段时间不是刚好‘捡’一把刀吗,我瞧着也是很锋利的。” 聂冷川意有所指,但是琅千秋立刻听明白了,无难鬼为什么费心想让他们下到那柳姬的坟冢中去寻刀,莫不是早已经知道他们会拿这棵树无能为力? 第三十四章:妖刀取命 是了,那柄刀既然能把柳姬的性命都取走,想必对那棵半妖之树也是有效果的。 琅千秋瞬间兴奋起来,她从乾坤袋里把刀取出,聂冷川立刻将一节枝条牵过来,横在琅千秋身前。 她先是试探着将刀在树枝上划了一下,这回果真有用,锋利的刀刃立刻就在树皮上划拉出了一道口子。于是两人立刻不再磨蹭,直接高高挥刀而下,几乎没费什么大力气,就轻轻松松的将树枝砍下。 那棵树果真像是个有思想有痛感的活物,琅千秋把它的一节枝条砍断了以后,它就像是收到了什么巨大的伤害一样,整颗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哗啦啦做响。从砍断的横截面上流出冰冰凉凉的树汁,竟然透着一丝奇异的红色,无端让人想起来当时在墓室之中,看见柳姬沾染在浅色衣袖上的鲜红的血迹。 “啪、啪、啪!” 夜煞在一旁全程围观,看见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成功之后,轻轻拍了拍手,大概是在庆贺。他扬声道:“没想到你们二人还当真将树枝砍了下来,我实在是佩服!” 琅千秋笑眯眯的扬了扬手上的枝条,笑道:“我也没想到,只不过是换了一柄刀,竟然真的能将树枝砍断。是我们的运气好,前几天刚好在路上捡到了这么一把刀,当时只想着捡了这刀到时候拿去卖破烂,没想到今日它竟然起了大用处,实在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夜煞也笑道:“哦?是什么样的刀,竟然这么厉害,请问我可有幸一观?” “这个嘛……”琅千秋眼睛转了一圈,手指间倏忽动了一下,那柄刀立刻消失不见,实际上是被她丢进了乾坤袋子里头去了,她笑嘻嘻的装模作样道:“诶,你看那柄刀它怎么就突然消失不见了呢?不过没关系,那个破烂刀也没什么好看的,我给你看看这条树枝呗!” 她一边说,一遍果真大大方方的将那节树枝递过去,还示意他尽管看,不要客气。 夜煞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笑的摇摇头,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刀,又不贵动手抢,你怕什么?也罢、也罢……” 他伸手结果那节小树枝,并不十分纠结于看刀了。 琅千秋只是哈哈傻笑,心道那柄刀若是真让你看见了那还了得,万一你小子眼光毒辣,到时候认出来了这刀正正是从你们村子的祖坟里挖出来的,到时候不翻脸才怪! 夜煞对那根小树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他只是随意看了两眼,就又兴致缺缺的给琅千秋丢回来,道:“现在好了,你们两个来我们村子的目的达到了,也算是达成所愿……怎么,你们还有别的打算吗?” 琅千秋还没有开口,聂冷川便抢先道:“既然已经拿到树枝了,那我们也没有理由在就在这里了,这就准备离开了,告辞!” 夜煞忍不住挑挑眉,道:“这就走了?你当真不考虑一下我此前说的话,若是留在这个地方,你一定能生活的很好!” 琅千秋头上冒出来两根黑线,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还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她摆摆手,笑道:“当真是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还有许多事情做完……” “比如说她还要和我一起旅行,还要和我一起去游山玩水,这个事情可重要多了!”聂冷川十分的看不惯夜煞这厮明里暗里的想要勾搭他的小千。 虽然知道琅千秋绝不会答应他,可是只要一想到还有别的男人对着小千报了和他一样的心思,他简直就忍不住化身成一只好斗的公鸡,守卫他的爱情和领土。 夜煞懒洋洋的看了聂冷川一眼,觉得这个人简直幼稚透了,他懒得同聂冷川计较,于是便道:“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留你。只是你记得,你出去了以后,枯冢里的事情万不可为外人所道也,不能让外边的人发现了枯冢的所在。”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心中想起来,从无难城到枯冢的地图现在已经都流传出去了,就算是他们两个不说,别人吃完也会知道。顿了顿,琅千秋谨慎的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们两个都不是无情之人,既然你没有为难我二人,那我们也不可能直接转头就把你们给卖了……只是不晓得你知不知道,现在外界早已经有了从无难城到枯冢的地图,再加上外头的石阵也被我给破了,猛兽也都杀得七七八八了,那迟早也会有别人像我们一样进到枯冢来。” 夜煞唇角挑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道:“这个你倒不用担心,事实上,你们能进到枯冢来,也是因为我刻意放了水,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你回去问一问给你发下这个人物的人就知道了。” 琅千秋心中一顿,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开始在心中疯狂辱骂。她早知道这次找无难鬼做生意,不是她出钱,无难鬼出力。而是她不但要出钱,而且还被那群无难鬼各种利用。想要利用她其实倒也罢了,竟然瞒着她,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实际上漏洞百出。 琅千秋恶心的都快吐出来了。 夜煞忽的不怀好意的一笑,道:“现在你知道了吧,无难城里的那群老鬼,不到让你给他们送钱,而且还要占你的便宜呢,是不是特别可恶?” 琅千秋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她情绪控制的十分厉害,竟然还能笑得出来,道:“多谢夜村长提醒,否则我可还真是亏大发了。醋不多说了,我们二人这就告辞了!” 夜煞矜持的摆摆手,也不在多做挽留了,只道:“不必客气,请吧!” 临行前,夜煞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地面之上。地面之上不知道过去了几个日夜,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火红滚圆的日头西沉,东向的天空已经透着一股蓝紫发给的色泽,西向的天空却还是橙红一片——是十分震撼美丽的风景。 夜煞大概已经很久没有来过地面之上了,他从地底下出来的时候,甫一接触到外界现在不算是明亮的光的时候甚至都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适应了一会儿,这才慢慢从地下走出来。 他远远的眺望着西边的落日,手在眉骨之上打了一个凉棚,茶金色的瞳孔在光线的刺激之下,变成了一条竖直的细线,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肉食性猫科动物一样——只是这只大猫被一道无形的锁链困于地底之下,恐怕再难以于烈日之下自由的奔跑了。 临行前,琅千秋脱口而出,道:“夜煞,难道你真的甘心一辈子都被困于地下吗?” 夜煞奇怪的看她一眼,道:“不然呢,外界的人都憎恨半妖,我总不能摁着他们的脑门,强迫他们一定要爱我们吧?” 琅千秋正要说话,聂冷川走上前来,少见的没有和他作对,道:“你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寄身于这小小一隅。天高海阔,总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琅千秋点点头,道:“再者说了,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想不出来办法把你的两只耳朵遮起来吗?到时候,哪怕是隐身于普通的人群之中,又有谁能看出来你的原身?不过一点小小的障目戏法,能让自己过得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夜煞顿时更奇怪了,笑眯眯的道:“地下的世界那么广阔,怎么能算作是‘一隅’呢……咳,好吧,其实你们说的,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是枯冢的村长,总不能放着我的村民不管,放任自己出去逍遥自在吧?” 他远远看向远山夕阳,赤红的光映在他脸上,透出一点点温暖的气息,他笑道:“所有一日,我的村民们都可以昂首挺胸的从这地下走上来,到那个时候,我才算是真正的自由了。” 所谓“自由”这个词,每个人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适用的程度也是不一样的,琅千秋和聂冷川不在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他们两个已经离开枯冢了,朝着背对着夕阳的方向,向着他们两个人的山高海阔,疾驰而去了。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琅千秋偏头想了想,笑道:“不如我带你去吃一碗馄饨吧,咱们去找他们算算总账,也不妄千里迢迢的在这里跑上一趟!” 琅千秋哈哈大笑,她原本便是一个睚眦必较的人,不是吗? 无难城。 到了无难城的时候,天色已晚,城内人烟稀少,街上寂静一片,时不时能听见打梆子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这个点儿是该到了休息的时间了,但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精神得很,压根就没有想要上床睡觉的打算。他们先去那个馄饨摊里看了一圈,漆黑一片,那个小老儿早就已经收摊了。 琅千秋十分惋惜,笑道:“看来,只能是要等明天了,这小老儿摊子拾掇的忒早,就咱们还千里迢迢的跑过来,是专门来光顾他的生意来了!” 聂冷川道:“夜深了,要已经过了吃宵夜的时间了。” 琅千秋轻哼一声,道:“吃宵夜的时间是过了,可做我的生意的时间还没过呐。” 聂冷川低低笑了一声,伸手替她把脸颊上的碎发都别到耳后,道:“既然已经关门了,咱们明日再来拜访。这几日,你为了找我,一直都在奔波,眼下,还是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到明日养足了精神,再来请我吃馄饨也不迟。” 现在也只好如此了,就算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他们两个总不能露宿街头在这里等上一夜,白白的吹了冷风。 琅千秋扭头要往客栈里去,聂冷川又将她拦住,示意她的脸上没有做伪装,去人多的地方,很容易会被玄门中人给认出来。 琅千秋不在意的摆摆手,她现在也懒得做出一张假脸了,明日一大早,她就要去干一票大的,干完之后,立马就撤到时候,就算是有人认出她来了,那也没有关系,到时候,她早就已经离开这个无难城,远走千里之外了。 第三十五章:离开客栈 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日夜,先前被砸了店的那个客栈老板早已经生龙活虎的又重新爬起来,请了人将客栈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又将门给装上了,现在开始干劲十足的开始做生意了。 因为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的样貌现在看起来和前些日子全然都不一样,那客栈老板显然也没有将他们两个认出来。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进店的时候,那个小老头也只是懒洋洋的撩了撩眼皮,漫不经心的打了一声招呼,道:“两位客人,请问是要尖儿还是住店啊?” 琅千秋扔过去两颗银珠子,道:“开两间上房,再送两桶热水上去洗澡。” 那掌柜的见了银钱,态度立马转变跟方才不一样了,他袖口一拂,飞快的将银珠子收了,麻溜的喊了一声:“小五,赶紧把两位贵客带到房间里去,然后烧了热水送进去。” 内堂一个年轻的男声远远的应了一句,道:“好嘞——” 琅千秋一瞧,嘿,原来这家掌柜的竟然还请了一个小伙计,想来是上次把她的店给砸了,陪的银钱还有剩的。 聂冷川很是不满意,臭着一张脸,看上去还有些委委屈屈的,道:“以咱们两个人的关系,你还用的着开两间房吗?你这不是乱花钱吗?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怕我会占你便宜,我是那种臭流氓吗?” 琅千秋斜睨他一眼,心想你到底是不是个臭流氓,这还真的不好说。她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位大兄弟,我对你是真的服气,我就不明白了,你一个人是怕黑不敢睡吗,所以才非要跟我挤一个房间?再者说了,我叫了水马上要洗澡,请问你是想跟我洗鸳鸯浴吗?如果是的话,那你肯定就是个臭流氓,如果不是的话,请问你图什么呢?” 聂冷川:“……” 他说着琅千秋的话,漫无边际的胡乱想了一下,想着想着越想越不对劲儿,整张脸突然红到了耳朵根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琅千秋一看这货这幅样子,就知道他脑袋里装满了黄色废料,她翻了一个白眼,慢悠悠的走到房间里去,当着聂冷川的面,把房间门摔在了他的鼻子上。 深夜,琅千秋洗完了澡,一边擦头发,一遍百无聊赖的在房间里卷晃悠。她把那条从半妖之树身上砍下来的枝条,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极其认真,简直都能在那根小树枝上盯出一朵花儿来。 树枝底部那道被砍出来的“疤痕”上,原来是流出了“血”的,现在也只变成了一颗小红点儿。它看上去有些蔫蔫的,叶子都打着卷儿,半点儿不像打人的时候那么生龙活虎。 琅千秋思忖片刻,寻了个水壶,灌了点儿水,把那节树枝插在里头。她试探着输了一些灵力,本想试探它还不会不会再去抽人,没想到这回,它却像是一块渴水的海绵一样,简直是在大口大口的“喝着”琅千秋的灵力。 随着它汲取的灵力越来越多,原先已经萎靡打卷的树叶竟然也都变得青翠欲滴,变得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想……不、这条树枝本来就是活物! 琅千秋恍然醒悟,她连忙将输送灵力的指间移开,甫一断了灵力的输送,那条树枝徒劳无功的向着琅千秋那边扬了扬树枝,简直就像是一个嗷嗷待食的婴儿一样。 这条树枝还是活的,无难鬼费尽心机让他们将这树枝从枯冢中带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们又想做什么? 她将有关那颗半妖之树的事情来来回回在脑中过了一遍,想要查出来到底有什么被她遗漏了的点。 根据夜煞所说的,仔细去想一想,就发现这整个事情实在是简单。 柳树妖和人类的一个铁匠男子相恋,生出来了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儿子。看着弱智儿子,打铁匠接受不了,于是离开了柳树母子。柳树心灰意冷,于是带着儿子一同搬进了不见天日的枯冢,并且在枯冢之中,用打铁匠当年所赠的定情信物自杀了。她自杀以后,她的半妖儿子就孤零零的一个人留在世上,爹不疼,娘不要,于是就凄惨的变成了一棵树,变成了一个可怜虫。 唔,必须要承认的是,在这个故事里面,琅千秋根据已知事实,进行了无数合理推想。 哎,她感叹一声,这个倒霉孩子也太惨了吧,这个小半妖可比她当年要惨的多呢!她以前小的时候虽然也是无父无母,可是她有师傅啊。师傅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在她身上浇筑了无数的心血,才养成了这么一个优秀的她。 可是那个小半妖,它连师傅都没有,它孤零零的一个人长大,没有人爱,也没有人去心疼。 现在它就更惨啦,好不容易的长了那么大个子,如今还被琅千秋想方设法,削掉了一截树枝下来…… 琅千秋打了一个哈欠,疲惫的伸了一个懒腰。她方才洗了一个热水澡,现在整个人都疲累起来,只撑不住的扑进了柔软的床铺间,沉沉的睡了过去。 夜,漆黑的天幕之上,几颗星子忽明忽暗的闪烁,风儿不断吹拂着,吹的窗户也在吱吱呀呀的轻响。 有点儿吵,琅千秋难耐的翻了一个身。忽然之间,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变得寂静无比,好像时间与空间都凝结了一样。 琅千秋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她皱了皱眉头,一双眼睛澄亮亮的睁开,突然察觉到周围气氛有些不太对劲,立马翻身而起,厉声喝道:“谁?” “嗤——” 一声轻响,桌上的蜡烛忽然自己点燃了起来。琅千秋警惕的四下环视着,看见蜡烛的阴面坐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那人影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忽然缓慢的对着琅千秋俯身行了一礼。 不知道为什么,琅千秋看那个人的时候,总是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看见那人穿着复杂美丽的浅色广衫,纤细的腰肢被一条水色的宽腰带紧紧束着,稍微一动,就如同迎风摆柳一般,十分好看。 那人向着琅千秋行了一礼之后,就微笑着逐渐向后褪去了,任由琅千秋怎么呼喊,也不做停留了。 琅千秋心中着急,想要伸手去拉那人,她猛的坐起来,“咚”的一声,头磕在了床边的架子上,疼的直龇牙咧嘴。 她向桌子那边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蜡烛并没有被点燃,那边也并没有端坐着一个人影……那方才的一切,难道都只是她做了一个梦吗? 走廊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很快,有人敲了敲门,问道:“小千,你没事吧?” 是聂冷川,琅千秋犹自恍神,没有回答。 “啪”的一声,门被人从外头粗暴的推开,聂冷川快步走进来,点了房间里的灯,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琅千秋愣愣的看向聂冷川,道:“什么?” 聂冷川抿了抿唇角,拿出帕子在她额头上擦了一把,原来她满脑门儿都是涔涔冷汗,他又递了一杯茶水过来,琅千秋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低声道:“我没事,我就算……做了一个梦,你快回去睡吧!” 聂冷川并不应她,反而在她床边上坐下来,一手抚在她的背后,送来源源不断的热量,道:“你做的是一个什么梦,能将你惊成这个样子?” 琅千秋摇了摇头,想起了方才梦里的那个人影,道:“倒也不是惊吓,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刚才在梦中,好像看到了柳姬的魂魄来找我了。” “这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就算是没有投胎,也应该早都已经魂飞魄散,香消玉殒了,又如何还能进入你的梦境之中?” 琅千秋皱着眉头,难耐的揉了揉额角,道:“我也觉得奇怪,可是我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算了,眼下我已经从梦中醒来了,想来她也不会再来找我了,你回去休息吧。” 聂冷川抿了抿唇角,又轻柔的替她将额角的汗水擦了擦,道:“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你不用在意我,我就在旁边守着你,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烛火“噼啪”的炸开一朵油花,在寂静的夜晚当中显得分外清晰。琅千秋抬眼眺望过去,夜色依旧深沉的忘不着边际,她慢慢的躺下来,任由聂冷川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一眯眼,打了一个恍惚,又沉沉睡了过去,这回一觉无梦,一直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日晨,太阳刚从窗外的缝隙里透了一道光进来,琅千秋便立刻便睁开眼皮子。她直觉的一条胳膊沉重的厉害,又酸又麻,好一会儿抬不起来。正暗自嘀咕,觉得奇怪,门外却传来“咯哒”两声清脆的敲门声。 琅千秋扬声赢了一句,道:“进。” 门便被人轻轻的从外头推开了,聂冷川手上端着热水和毛巾,很自觉的来叫琅千秋起床了。他自己早已经收拾完毕了,还换了一身裁剪得当的新衣裳,袖口扎进了,头发也一丝不苟的梳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精干利落,很是赏心悦目。 琅千秋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她苦着一张脸,半真半假抱怨道:“我这胳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睡了一觉,大清早的起来,就觉得又酸又疼,抬都抬不起来了。” 聂冷川微妙的将目光转向别处,他当然不会告诉琅千秋,昨天晚上本来他是陪着琅千秋去休息的,哪知道他陪到了半夜里,竟然自己也睡着了,坐在床边上,抱着琅千秋的胳膊,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他干咳一声,道:“那你今天早上还能不能自己洗漱?如果不行的话我来帮你吧。” 琅千秋稍微活动了一下胳膊,试了试,点头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活动一会儿就好了。” 她飞快的洗漱完毕以后,两个人并没有在客栈里吃早饭,直接奔着馄饨摊而去。 大清早的街道上也没有几个人,显得冷冷清清的,琅千秋觉得很满意,她笑嘻嘻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道:“今天我要带你去吃的那家馄饨,可是一个百年招牌老字号。以前我师傅年幼的时候,来这里历练的时候,吃的就是他们家的馄饨。我当年历练的时候,吃的也是他们家的馄饨,如今也到了你历练的时候,吃的仍旧是他们家的馄饨。” 聂冷川微笑道:“既然能得到你如此高的赞誉,想必定是回味无穷,那我可一定要好好品尝了。” 大概是因为他们去的太早。馄饨摊还没有开业。那个老板正弓着身子,一个人在店里包馄饨,干的正起劲儿。 琅千秋笑嘻嘻的扬声叫了一句,道:“嗨!老板,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回来啦!” 那老板听见声音,疑惑的回头一瞧,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完全陌生的脸孔,他皱着眉头。一张漆黑的脸上,褶子全部堆积到一块儿,满满都是历经了世事的沧桑,琅千秋以前跟他做生意的时候用的都是一张假脸,现在换回了真面目,那个老板显然已经不认识了。 她也不在意,带着聂冷川大刀阔斧地走进店里头,坐在简陋的凳子上,等着吃一碗混沌。 小老头奇怪的看着他俩,脸上陪笑,道:“两位客官来的早了,小店儿现在还没有开业,暂时还吃不到馄饨呢!” 琅千秋笑眯眯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忙你的,我们两个等一等就是了,也不算麻烦。” 这个小老板总算是听出了琅千秋的声音和前两天来店里的那位客人声音是一样的,他看着琅千秋,面上满是惊疑不定。 琅千秋笑道:“怎么啦?老板,你这就不认识我了吗?我前些日子才刚来吃过馄饨,你这忘性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那掌柜的倒退两步,惊道:“你、你们是……” 琅千秋一指旁边的聂冷川,笑道:“你瞧瞧你们这群做生意的,当初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把我朋友拐卖到了别的地方,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找回来了呢。” 她从乾坤袋子里取出那枝那只被移在水瓶里的小树杈,也不给那个小老板,只是放在桌子上,道:“我在地底下走了一遭,不但找到了我朋友,还找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小宝贝,老板你见多识广,烦请帮我认上一认啊?” 那个小老板面上的表情现在已经十分僵硬,连面上的褶子也都仿佛凝固了一般,他嘴角抽动着,费力地将脸转向一旁,忽然开口道:“二位等着吃馄饨吧,请稍等一会儿,小老儿这就帮您二位下锅。” 琅千秋含笑点头。 馄饨下锅煮的很快,两碗馄饨很快就端上了桌。大概是有心事,小老板的馄饨一点儿也不像往日鲜嫩可口,这一次他煮的两碗馄饨,皮儿都烂了,吃起来软趴趴的一团。 琅千秋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她扔了勺子,碰在碗壁上,发出“咯噔”一声轻响。 那老板却仿佛充耳不闻,连馄饨也不包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树枝瞧。 琅千秋扬声道:“老板,你这馄饨煮的不行啊,我把你这馄饨夸的是天花乱坠,难得带朋友来吃上一次,你这次怎么就失手了呢?你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嘛?” 那老板才猛然回过神来,连声说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两位客官,实在是我招呼不周……” “客套的话就不用多说了,”琅千秋不耐烦的摆摆手,道:“老板一直盯着我的这截小树枝看,可否告诉我,看出了个什么名头,我这个树枝可是一个宝贝?” 那老板目光沉沉的看着那截树枝,干瘪的唇角也不自觉的挑起了一丝微笑。他虽然看着那节树枝,但是目光却虚虚的不知道轮到了哪里,神情有些恍惚,仿佛透过树枝,跨越了时空,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他喃喃自语,道:“当然是个宝贝啊,怎么不是个宝贝呢?” 琅千秋实在没心情看这么一个小老头在这里伤春悲秋、缅怀过去。她看了一眼聂冷川,聂冷川仍然垂着头,认认真真的在吃着馄饨。尽管馄饨的皮都已经全都煮烂,化在了汤里了,他也仍旧一口一个肉丸子,拿勺子小口的啜饮着汤,吃的十分的文雅秀气。 得,聂冷川这货一看就是来凑热闹的,他屁事都不管,逍遥的很。 琅千秋明白指望不上这个人了,顿时纠结的心肝脾肺肾都不舒服了。她平衡了一下自己的心里状况,决定不要在浪费时间了。 眼看着那个馄饨店的老板也没有给自己再换上一碗馄饨的意思,琅千秋轻呼了一口气,忽然扬声叫道:“老板,你看我可觉得眼熟,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师傅来找你们做生意,他也是带我来你这里吃过馄饨的?” 那老板的思绪被打断,顿时遗憾的望过来,他疑惑望着琅千秋,口中喃喃道:“十年前……” 琅千秋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高度,笑眯眯的提醒他道:“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豆丁,大概就这么一丁点儿大吧,被我师傅扔过来和你们打架,那个时候,你们将我揍得可有够惨!” 小老头老板紧紧盯着琅千秋的一张脸,他看着挂在她脸上的那副不羁又放肆的笑容,久远的过往记忆终于一点一点被唤醒了。十年之前,那个无往不胜的男人来到了无难城,他们本来还在琢磨着无难鬼已经对他没有用处了,那他还要过来做什么的时候,他却轻轻的扬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怀中抱着的一个白白嫩嫩、看上去十分乖巧的小娃娃。 眼前琅千秋这张面孔逐渐和十年前的一个小朋友相重叠,慢慢的合二为一,别无二致。 琅…… 佝偻着腰的小老板慢慢点了点头,笑道:“小老儿记起来了,客人你当时虽然年纪不大,可本事倒是厉害的很呢,小小年纪,就将众多的无难鬼变成了手下败将,我们可是记忆犹新呢!” 琅千秋很是谦虚的笑道:“夸张了,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给诸位添了许多的麻烦。其实说到无难城,给我印象最深刻的除了老板你的这碗馄饨以外,就是你本人了。这十年来,我看老板全无变化,仍然是风采依旧啊! 她着重咬了“十年”和“全无变化”这两个词,那老板深色微变,眼睛不自在的看向别的地方,笑道:“客人说笑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样子能有什么变化?就算再变也只是一个老人模样罢了。” 琅千秋点点头,不在纠结,她顿了顿,又笑眯眯的开口道:“说起来,我这次去枯冢,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讲给老板听一听。” 不待那个小老头回话,她就径自开口道:“相传曾经有一个柳树化成的女妖,她和一个人类的铁匠相知相恋,最终还有了爱情的结晶,他们诞下了一个爱情的结晶。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人妖相恋有违天伦,半妖之子不被天道所承认,无法历经天雷,也就意味着无法开窍,那个孩子竟然天生痴傻。并且这还不是最惨的,更惨的还在后边。因为妻子生下了一个半妖。那个人类铁匠心中感到害怕,竟然直接逃走了,留下了柳树妖孤儿寡母两个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不久之后,那个柳树妖竟然也拿着当初丈夫送给她的定情信物自杀了,可怜那个半妖之紫,它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被双亲狠然留于世上孤苦伶仃。后来,那个半妖之子就在孤独中化身成了一颗树,永远的长埋于地下枯冢之中……老板你可知道,你现在看着的那截小树枝,就是我从枯冢里的那个半妖身上砍下来的,现在还鲜活的很呢!” 第三十六章:馄饨谈心 那老板听得入神,好像他也进去了琅千秋所讲的故事当中,变成故事中的一员了。 琅千秋不怀好意的轻笑了两声,指尖轻轻的拨弄树枝上的叶子,道:“怎么样,老板,你听我讲的这个故事,是不是也觉得那个凡人男子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当年既然招惹了那个柳树妖,那就好好的跟人家过日子,他让人家生了孩子,又嫌弃自家小孩子不正常,竟然自己逃走了。这也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你说哪有他这么当丈夫、当父亲的呢?” 老板满脸的褶子好像都在颤抖,他颤巍巍的点头,好一会儿,才低声应道:“是啊,那个人,他可真不是个东西,所幸,现在……” 他后空间轻轻响了两声,将还没有脱口出来的话又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琅千秋扬了扬下巴,笑道:“我当年听我师傅提起老板你的时候,说他觉得最佩服的却并不是你包的馄饨,而是你打铁的手艺,只是他觉得惋惜,因为你在许多年审就已经金盆洗手了,如今只做馄饨生意,实在是一大惋惜。” 她慢吞吞的从乾坤袋子里掏出一柄小刀,匕首般的长短,正是在枯冢之中,柳姬的墓里拿出来的拿柄。 她把刀轻轻放在桌子上,对着老板的方向推了推,笑道:“据说,这柄刀就是当年,那个人类打铁匠送给他爱人的定情礼物。这个东西现在说起来,也能算得上是个古董了,只是我于此物上一窍不通,难辨虚实真假,烦请老板你给开开眼啊!” 从琅千秋一将这柄刀拿出来,那老板的一双眼睛就好像黏在上边了一样,扯也扯不开来。听得琅千秋这样说,他犹疑了片刻,才颤颤巍巍伸手将那柄小刀拿过来。他简直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恨不得将它放在心口上,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很快便布满了晶莹的液体。琅千秋只当是看不见,聂冷川此时也放下了碗筷,安静的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都静静等待着那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先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老人喉管剧烈的颤动,他细细的抚摸着刀上的纹路,简直像是在摸着心爱的恋人一样,张了张干瘪的嘴唇,好一会儿,才道:“这柄刀,我不会认错的……是六百年前的古物,当年打出来的时候,本来是为了、是为了保护那个人的,谁曾想最后却……” 他身上抖得厉害,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他道“客人,你既然已经找上门来,同我说了这些话,想必心中已经对我的身份了然于胸了。你们不妨坐在这里等上一等,等我将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说给你们听……” 琅千秋颔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她对这种狗血的八卦故事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 小老板道:“你师傅说的没错我原来是会打铁的,只是他高看了我,我毕生最精湛的心血之集成,也不过就只有这一把送给柳姬的刀罢了,当年……” 六百年前,当年我初识柳姬,并不知道她是一个妖怪,只觉得她是我这一辈子见到过最美丽的女人。我爱她,我心忧她,我想一辈子都保护她。万幸,她也是喜欢我的。 六百年前的无难城并不像现在这样平和,那个时候妖魔横行,到处抓妇人小孩儿去吃。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柳姬遇上危险,于是就打了这柄小刀送给她。这柄刀中掺了洗恶金,还有我刻的九九八十一道阵法,是能够轻而易举杀死妖怪的宝器。我以这柄刀为聘,请求柳姬嫁给我,她点头答应了。 之后,知道她怀了身孕、有了我的孩子的时候,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我觉得我就是在那一天死去也能够心甘情愿了。可我当然不能死。我的爱人中虚弱,我的孩子也刚出生,我需要。变成一个能保护他们的男人。 可天不遂人愿,孩子一生下来便痴痴傻傻,柳姬抱着孩子整日以泪洗面。她很惶恐,又很害怕。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亲口告诉我他是一个妖怪,和我一起生下了一个半妖孩子。孩子不被天道所承认,得不到天雷灌顶,一辈子都是这么一个傻子。 我当时确实是很震惊,可我爱柳姬,柳姬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甚至还不顾天道,为我生了一个孩子,我若是辜负了她,那我和禽兽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的半妖比现在更不受待见。半妖不仅在人类的世界里活不下去。就连那些妖怪也会到处抓半妖公开处刑。我和柳姬不敢待在地面上,于是就去了枯冢,希望能在地下,躲过那些劫难。 可我没想到,枯冢里的半妖如此排斥憎恶人类,他们接纳了柳姬母子,却不允许我出现在在那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的妻儿能得到保护与照顾,那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柳姬做了约定,她留在枯冢里照顾儿子长大,等他有自理能力了,她就会出来与我相见。至于孩子,他可以继续就在枯冢里面,那里毕竟有他的同类,是一个适合他的世界。 可是我出去了以后,柳姬却反悔了。她不忍心孩子一直懵懵懂懂傻一辈子,她想自己偷天换命,把自己的命格换给孩子。 半妖之子本来是没有本体的,柳姬自戕于枯冢之中后,将自己的本命元神珠换给了儿子,从那以后他就化身成了一棵树,一直到今日瞒了天道逾余六百年。 从头到尾,我就像是一个一直都被瞒着什么也不知道的局外人一样。柳姬她什么都瞒着我,她是妖怪瞒着我,她要为儿子改命瞒着我,她连死都要瞒着我! 直到这个时候,枯冢中来了人,告诉我柳姬自杀的消息,他们想让我去料理后事。 我去了以后,本来想要将她带出来,埋入祖坟。可是我一看见我儿子,那么幼小的一颗小树苗,孤零零的独自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我就知道柳姬定然是不会想要出去的。她一定想就在枯冢,哪怕是死了也要陪在孩子身边。 于是我哀求那群半妖,让他们同意我在枯冢之内给柳姬修坟,作为回报,我答应在外围设下大阵,保护那群半妖不为外人所侵扰。 之后,将柳姬入土之后,我便信守诺言,再未踏足过枯冢半步。 …… 小老板垂着头,他那浮肿干枯的眼皮子就好像耷拉在眼睛上一样,原先好像平铺直叙一般的嗓调终于有了点儿兴奋的意思,他低声道:“一直到现在,我才终于找人将我儿从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带了出来!” 琅千秋听的一阵头大,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早就想将你儿子从枯冢中带出来,怎么早不行动,又何须白白等了六百年,你这不是在浪费时间吗?” “不!”那个小老头忽然抬起头来,诡秘一笑,道:“我算准了日子,马上就有人会渡劫,到时候我儿受一道天雷,自然能够灌顶成功,脱胎成妖!” 这话说的,琅千秋默默无语。 聂冷川却忽然开口问道:“你说的那个将会渡劫的人,应该就是你自己吧?” 那个小老板惊讶的看他一眼,道:“公子当真是好眼力!” 聂冷川道:“若我并未看错,以你的资质,就算是踏上修炼之道,将寿命延至六百年,也堪堪止步于此,你的身体依旧像寻常人一样老去,便是强行受了天劫,恐怕也只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小老头并不反驳,只是沉沉笑道:“公子慧眼如炬,所说的并不差。可是这个世界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拿我一个糟老头子的命去换我儿子的重生,我觉得值得很!当年的柳姬也正是如此想法,才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条路。” 他顿了顿,又笑道:“若我和柳姬能在那个世界里再相见的话,我一定要问一问她,怎么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吗?骗得我好惨啊!” 琅千秋轻哼了一声,低声道:“愚蠢!” 她现在想告诉夜煞,她现在已经知道了情爱的厉害之处了,这群为情爱所控的人,压根就是一群义无反顾的疯子! 琅千秋看着那柄小刀,想到这个小老头果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他当年能够得到师傅的赏识,是因为他实际上是一个很厉害的炼器师。 第三十七章:把柄在手 这个炼器师天分并不在修道上,可是他坚持不懈的修炼了好几百年,眼看着即将要历劫了。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以自己的本事是绝对不可能从天劫之下安全逃脱的,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依旧是朝着一条注定要赴死的道路,义无反顾的扑过去了。 琅千秋说不出来现在心里头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她当时亲眼看见过天劫的可怖之处,寻常人在那雷火之下仿佛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更别提能活着回来了。她自己现在是绝不会为了谁去这样赴死的,也许曾经会为了师傅这样做,可是师傅已经没了……她也不想为了谁,这样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摇头道:“可就算是这样,老板,你也不能就这么利用我啊。你大可以花钱办事,愿意做这种事情的人多了去了!” 那老板看了琅千秋一眼,苦笑道:“客人,您将人与妖之间的关系想的太简单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一样,随身携带着两个妖怪的……” 琅千秋忍不住憋笑看了聂冷川一眼,嘿,堂堂真龙,今日竟然被人认成是个妖怪了。 不过聂冷川面上不动声色,想来是并不介意。 那个老板手指轻轻抚摸刻在刀上的“柳姬”二字,叹道:“妖不容人,人亦憎妖,人与妖相恋的少之又少,能生下半妖的,更是几如大海捞针……我想要在对的时间里,找到一个对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客人,十年前,你和那位大人一起过来的时候,我就对你印象尤为深刻,当时在想,若是由你师父出面如枯冢,那这个事情一定会简单许多。可叹那时候我自己修炼未到,便是将我儿迎回来了,他也依旧会成为众矢之的,万万没想到,缘分自由天定,虽然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客人你来,可是最终将我儿带回来的,仍然是那位大人的继承者……” 琅千秋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道:“我也是万万没想到,你们这群无难鬼,竟然敢利用到我头上来了。废话少说吧,我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本人想来睚眦必较,你就直说吧,你们要怎么赔偿我?” 那小老头愣了,睁大眼睛,连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道:“还要赔偿?” “废话,你当我们白忙活的?”琅千秋毫不客气开口,她不由分说的把聂冷川向前推了两把,道:“我粗枝大叶,也就不提了,可你看看我这朋友,你可知道他为了你这破计划受了多大的伤害吗?身上的都是皮外伤,这都好说,可是他心里收到的创伤呢,这可不是简单吃药就能解决的事,万一这这个之后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呢?” 她最后铿锵有力的下了结论,道:“我知道你们无难鬼家大业大不差上,你就直说吧,我们两个加在一起,你开个数!” 老板:“……” 聂冷川一直都乖乖的任由琅千秋摆弄,他身上被琅千秋捏来捏去的,简直就是乐在其中——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配合机器。 老板最后吊起一张死鱼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道:“这位客人,实在是没钱了,您看我这馄饨摊值多少钱,要不过给您算啦!” 琅千秋板着一张脸,毫不动摇,道:“少废话,不要给我打马虎眼!” 小老板道:“要钱真的没有,要命要命暂时也不能给你。无难鬼的家底就那么点儿,都攒给我儿以后过日子呢,您就甭难为我了,成吗?” 琅千秋笑眯眯的威胁道:“你再跟我在这里胡扯,信不信我直接把你儿子给送到枯冢里头去?再说了,谁跟你要钱了,钱财乃身外之物,本姑娘才不在乎,我玩的是更珍贵的东西!” 那小老头一听不要钱立刻来了精神,道:“怎么说?” 琅千秋笑弯了眼,道:“真金白银,姑娘我暂时不缺,法宝灵药,我自己也是一抓一大把……我想要你以无难鬼的名义,答应我一个要求。具体是什么要求呢,我也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来找你兑换。” 小老头忍不住满是疑惑,半信半疑,道:“倒也不是不可以,可你这样说,等到那时候小老儿我早都归天了,到时候你找谁说理去啊?” 聂冷川道:“她的意思是说父债子偿,让你以无难鬼许下来的承诺,到时候是要让你儿子来兑现的。” “是这个道理,”琅千秋点点头,补充道,“不过你放宽心,我们两个也都不是无理之人,到那个时候绝不会让他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 那老板沉思片刻,道:“我若是不答应呢?” 琅千秋笑道:“我早就已经说过了,你若是跟我打马虎眼,那我就要将你儿子重新送回枯冢里头去,反正还只是一个小树苗,在栽回土里培养培养,指不定又能长出来一颗参天大树呢,到时候你说不定就有两个儿子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小老板:“……” 他捂着胸口喘了两声,很是虚弱的样子,装模作样好一会儿,老莲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苦笑道:“客人,是我小瞧了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还让我如何拒绝呢?” 琅千秋心中自然毫无愧疚感,本来也是,她是出了钱做生意呢,没想到这群无难鬼非但不好好做生意,竟然还敢利用他们,平白给他们添了许多的工作量。她现在提出来的这个条件,也不过是合理要求罢了。 那店老板又道:“我答应二位,若两位在日后的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到时候可尽管向无难鬼开口,我等定会竭尽全力满足二位。”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口说无凭!” 她伸手一勾,将先前的那节小刀又收回手里,道:“想必对你来说,这柄刀现在也起不上什么用处了,那就暂且先由我收着,待到日后,我以此刀作为凭证,再来麻烦你们!” 小老头摊开了两只手,弓着身子苦笑,道:“现在自然都由你说了算。” 琅千秋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既然达成了愿望,她自然也不会为难人家。她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让那个小老板又给两个人各下了一碗馄饨,吃饱喝足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回道客栈里退了房,又在附近的集市上买了两匹好马,琅千秋这就准备带着聂冷川一起开溜了。 聂冷川还觉得奇怪,道:“不是说好让我来试炼的吗,现在才跟无难鬼交手了两个回合,咱们就又要离开了吗?” 琅千秋笑嘻嘻的拿着拿柄刀,在手机转来转去的玩,偶尔转出来了一个漂亮的花刀,就兴奋的叫聂冷川看。她十分感慨,道:“经过这么一遭,我算是明白啦,这实力还是日积月累,稳扎稳打的一点点积累起来的才算好,不能急于求成采取这种群体战的办法。在无难鬼这里练手,虽然一时看起来是很有用出,可长远来看,并不是可取之技。” 聂冷川骑在马上,兴奋的凑过来半边身子,笑道:“那你觉得我现在的水平怎么样?” 琅千秋顿了顿,十分委婉道:“唔,兄台还需努力呀!” 聂冷川于是十分郁闷。 琅千秋道:“因为这群无难鬼都太奸诈了,我觉得若是再和他们纠缠下去,指不定还会被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再者说了,要先找到你的龙角才事关重大,不能在这个地方继续浪费时间下去了。” 聂冷川点点头,道:“你现在可有龙角的线索?” 琅千秋道:“其实我忘了告诉你,前几天老莲派他的小狐狸来找过我。他得了消息,据说在东海的渔村里出现过一个像龙角的东西。只是他不是特别确定,我想宁缺毋滥,既然咱们在内陆找了这么久都找不到,还不如去海边走一走看一看。” 聂冷川也深以为然,他从前还能感觉到自己龙角的灵力处在哪一个大致方位,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是怎么了,龙角上就好像被蒙了一层布一样,将他的感觉牢牢实实的隔了起来,一点儿都感觉不到龙角上的灵力了。 琅千秋道:“咱们这回骑马过去,一路上随时停下来,既能补给,还能够打听消息。总归这个地方离海那边也不算太远,应该花费不了太多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聂冷川点点头,笑道:“都听你的,这种事情你比我要熟悉的多,我初出茅庐,自然要以专家的话为准。” 琅千秋一下被他给逗乐了,笑说:“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吗?” 聂冷川道:“你可以试一试?” 琅千秋想了想,道:“那我让你现在朝天大喊一声,‘琅千秋,你最美丽’你敢不敢?” 聂冷川沉默片刻,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接连大喊三声,道:“小千,你最美丽!小千,你特别美丽!小千,你也太美丽啦!” 琅千秋以头抢地,没想到这厮竟然在大街上都这么猛,她猛的一抽马屁股,向前冲去,喊道:“以后不要说你认识我!” 聂冷川立刻也追过去,哈哈大笑,道:“恕难从命!” 第八卷:鲛人 第一章:雾浪之岛 雾浪岛。 这是一个靠近东部海区的岛屿,年纪不大不小,人口众多。因为与外部的交通也算得上是方便,靠水吃水,倒也算得上是繁华。 因为在海边,岛上的人也大都识水性,随意常会做些水产生意,什么珍珠珊瑚一类的东西,成了主要的促销品,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海货市场。名号已然是已经打出去了,常常引得周遭的珠宝商人也常来此地挑选货物。 此时,天色近晚,岛上的渔夫大都已经收船回家了,街上的摊贩也只剩下了三三两两,吹着清透的海风,显得长街上分外冷清。 琅千秋和聂冷川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两个人简直就像是来游乐一样,悠哉悠哉的走在大街上。摸摸这个,玩玩那个,看见什么都觉得稀奇。 聂冷川笑道:“看你这副样子,以前很少来海边吧?” 琅千秋乐呵呵道:“你说的倒是没错?我从小就是在山上长大的,以前我特别小的时候,又不能下山历练,有段时间就一直待在山上,哪里都去不了。那时候,师傅经常会告诉我,山海相接,山的那边就是海,水天一色,景象十分美丽,说是等我什么时候被允许下山了,他就带我出去看。可是等我能下山了以后,才发现师傅说的那座能和海相接连的山,并不是我们所住的那座山。我们那个地方,山之外那就还是山,要么就是戈壁滩,简直距离有海的地方还十万八千里远呢!” 路上摊贩已经收的差不多了,这里的人生活十分有规律,几乎没有什么夜生活,全都按着自然规律来了,基本全全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到了这个时间点,这些出门劳作的摊贩们也到了要回家吃饭睡觉的点了。 他们两个此刻在一个卖珊瑚的摊子跟前停了下来,那个小贩正准备收摊子,眼看着来了两个客人,这才勉勉强强等在原地。他看琅千秋手上拿了一株红珊瑚,正在那里饶有兴味的看,便立刻介绍道:“这位小姐,你看,我这也快收摊了,这里也没什么好货了,就您手上的这株品相还不错,您要是实在是喜欢啊,我就便宜点让您拿走,五文钱,怎么样?” 琅千秋没有应声,聂冷川又接着她刚才的话,问道:“那之后呢,以你这么一个爱折腾的性子,出了凤鸣山以后,一定自己往海边好几回吧?” 琅千秋唇角挑起了一丝笑意,道:“后来倒也不是我非要闹着要来海边玩的,是我师傅,他听说东海这边出现了鲛人的踪迹,好奇的不得了,于是就带着我往海边来了许多趟,可惜每一次运气都不太好,他总是能完美的错过鲛人。” 聂冷川一下子乐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笑道:“那是你们师徒两个人的运气都不怎么样,不过你放心好了,我这人,是天生的吉星,你这回是跟着我一起来东海的,若是不出意料的话,这次,你定能一窥鲛人容颜!” 琅千秋挑了挑眉,斜着眼睛望他,道:“这么有自信啊?那我了相信了,要是这回见不到鲛人,你就等着乖乖受罚吧!” 聂冷川立刻服软,连连道:“我逗你玩的……” 卖珊瑚的小贩:“……” 眼看着这两个人竟然在自己的摊子前面聊了起来,半点儿都没有要买的意思,那个小贩不由得急了,难道是他们嫌自己给的价格还不够实惠,故意这样等着自己表态吗?可是这两个人看上去郎才女貌,穿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值钱货,应该也不太像掏不起五文钱的样子啊…… 他还等着赶紧下班回家,老婆儿子热炕头呢,现在都快急死了,忍不住又伸出四个指头平平伸出来,焦急道:“小姐公子,您二位倒是买不买呀?四文钱,四文钱总可以了吧,再低下去我真不用赚钱了您倒是赶紧决定啊,我等着收摊呢,回去晚了婆娘该揪我耳朵了……” 琅千秋噗嗤一声乐了,赶紧给他递过去五个铜板,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们聊天给忘了,您这珊瑚该真挺好看的,我买的!” 那小贩乐呵呵的应了一声,收了钱,立刻就着急忙慌的开始收拾摊子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又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走来走去了,她手里头晃着一节鲜艳的红珊瑚,晃来晃去的,看上去也喜庆。 聂冷川道:“你买这个东西,回头我能给你刻个簪子出来。” 琅千秋笑道:“看不出来啊,你手这么巧啊?” 聂冷川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那是自然,我审美好,手艺好,你想要什么样的簪子我做不出来?” 琅千秋于是二话不说,将那节珊瑚直接给他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脸,委任道:“任务艰巨,就交给你了,聂大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了吗?” 聂冷川立刻十分配合,同样摆出一张认真脸,道:“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在街上走了好长的距离,聂冷川问道:“在大街上晃来晃去,不找住的地方了,打算露宿街头吗?” 琅千秋笑眯眯的没个正形,道:“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正在找嘛,就算是住客栈,也得找个经济实惠的地方,总得货比三家不是?” 正走着,空旷的街道上前方忽然闪过一道黑影,接着有人痛呼出声,道:“我正正经经来的,你们凭什么不做我的生意?” 仔细一瞧,原来桥头不远处,有一个人才从店铺里丢了出来。 被丢出来的那个人身量倒挺高,生的白净斯文,但是文文弱弱,一副书生模样,头上还带着文士巾,一看就是娇生惯养温室里出来的。 他手上紧紧抱着一直乌木盒子,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看他那个紧张样子,倒挺像是一个宝贝。 接着从店里头出现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老头,他站在台阶上,看上去十分精明的样子,他一走出来,就立刻破口大骂,道:“你小子,又拿个假货来骗人,你当我们是冤大头呢,没完了是吧?赶紧给我滚,别来这里了,否则老子见你一回让人打你一回!” 那个小书生气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嘴巴抖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气道:“你这样、你这样,你这是有辱斯文!你、你凭什么说我这是假货?” 那台阶上的小老头嘿嘿冷笑了一声,捻着嘴唇上的两撇山羊胡子,道:“小老儿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到如今才练就了这一双火眼金睛,你当我是说着玩的?那宝贝是真是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还轮得到听你在这里把牛批吹上天,再者说了,你说你来卖的是个什么东西?鲛珠!你自己想想,这说出去能让相信吗?” 那青年辩解道:“可、可我这宝贝确实是鲛珠啊!你怎么就不相信么?我读圣贤书是需要花钱啊呀,你就不能把这宝贝买回去,随便给我点儿银子,就当是支持读书人生活了?” 那老板瞬间怒了,怒骂道:“你要是不说这话,我还真就忘了你是一个不要脸的小王八羔子!你说你上回来,拿了一块儿破抹布,非说是鲛纱,我可怜你父母早亡,孤苦伶仃一个人,读书也辛苦,愣是没戳破,给你把银子兑了。还有上上回,你拿来一枚破鱼鳞,非说是从鲛人身上掉下来的,我可去你的吧,你拿过来的时候,那鳞片上的鱼腥味还没散呢,可我不也是照样给你银子了……如今是怎么着啊,你是不是觉得我人傻钱多,觉得我好骗,觉得你一来我就一定会给你换银子吧?我看你丫的不是读书读傻了,你就是彻彻底底的有病!你有病!许义,你就是有病!” 琅千秋中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和聂冷川撞上这么一出好戏,在这里站了半天,还真是越看越好玩。 虽然这个书生被骂的真的是很凄惨,可是听这位店家的话,他能忍这么多回,一直到现在才戳穿这个书生,跟他翻脸,那真的也是很辛苦哦! 聂冷川虽然也在看戏,可他好歹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吃瓜群众,不像琅千秋这货,竟然直接笑出声来,一点都不给人家留面子。 她拉着聂冷川上前两步,笑嘻嘻的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卖的是什么好东西啊,方便给我们看一看吗?” 那个书生愣愣的看着他俩,好一阵没反应过来。 倒是那个小老板出声提醒道:“听您二位这口音,是外来人吧?我可提醒你们了,甭跟这小子多搭话,这小子仗着自己读过两年书,就欺负咱们没见识,到处糊弄人骗钱!” 琅千秋问道:“哦呦,还是一个读书人,怪厉害的嘛!” 书生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小声应道:“已经……已经考了秀才了……” 琅千秋鼓手称赞,她示意那书生把自己手上的“鲛珠”拿过来给她瞧一瞧,那书生红着一张脸颤巍巍的递过来。 盒子之中装着一颗滚圆的大珠子,看长相倒是普普通通,就是个头看上去挺大的。 第二章:骗子书生 琅千秋想了搞半天形容词,甚至还像聂冷川发出了眼神求助,那里知道这厮立马低头专心看手上的珊瑚,就跟没看到似的,装的还挺像模像样的。 因为不是过来挑事的,实在是不好一开口就得罪人。无奈,琅千秋只好横着脖子道:“那什么,我觉得你这颗珠子吧……还挺好看的……” 生希翼的目光,琅千秋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道:“这颗珠子这么大,磨成粉了敷在脸上一定够劲儿!” 那书生立刻连滚带爬的扑过来,一把就握住了琅千秋的手,极热情的捧在了胸前,兴奋道:“那你的意思是,你想买了?” 琅千秋:“……” 聂冷川:“……” 聂冷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直就像是一个饿虎扑食似的冲过来,一把就将那书生推开到一边,人高马大的挡在琅千秋身前,皱眉道:“你这小子,注意形象啊!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呢?” 眼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人还跟这书生闲扯起来了,先前那个老板忍不住急了,三两步跑过来,吹胡子瞪眼道:“你们这两个年轻人,怎么还听不出来好赖话啊?我先前都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了,这小子他就是一个骗子,一天到晚的糊弄人,你们别跟他纠缠不清了!” 琅千秋朝他点点头,微笑道:“多谢您的好意,我们两个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着也不能被他给糊弄了。您就放宽了心吧!” 那老板见这两个人说了也不听,于是也翻了一个白眼,撒手不管这事儿了,连连摆手,扭头就走了,一边走,一边道:“得得得!我不管你们了,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犟!” 眼看着天色渐晚,再在街上晃荡来晃荡去也不是个办法,琅千秋四下看了看,问道:“许大秀才,请问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哪里有靠谱的客栈啊,住的舒服点儿的?” 那小书生不好意思的挠挠脑门儿,脸颊上出现了两团红晕,羞涩道:“在小生、我不知道啊,我从来都没有去外头客栈里住过……” 他自己的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呢,这怎么哪来的先前还出去住客栈呢? 聂冷川道:“行了,咱们也别再外头悠哉悠哉的玩儿了,咱得先把晚上住的地方给找了,不然今夜就真得露宿街头了。” 琅千秋深以为然。 那个小书生左看右看(尤其是眼看着琅千秋就直接准备撒手走人了,都快把他的珠子丢回来了),他连忙自荐枕席、啊不,自告奋勇,道:“二位二位,是这样的,只要你们买了小生这鲛珠,小生就给你们提供住的地方。我家里,有祖上留下来的大宅子,房间管够,毕竟是自己家里头,保管要比外头住的要舒服!” 琅千秋一下乐了,笑道:“你这个小秀才,胆子还挺大的,才第一回见面,你就把我们两个往家里头带,你就不然我们两个是坏人,要劫财劫色吗?” 那个小秀才愣了,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憋着嗓子,好一会儿,才道:“你们连个不是刚才还帮小生说话来着吗?” 聂冷川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个小秀才的理解能力还真是不太行,琅千秋哪里是帮他说话啊,琅千秋那压根就是来看好戏的,若是方才能有人给她递上一包瓜子,她指定还能嗑上好几斤。 书生又道:“再者说了,二位就算是想要劫财,也没这个条件。你们刚才也都看见了,小生就算一个穷秀才,家里头值钱的也只有那些圣贤书了,想必也没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若是想要劫色……” 他紧张兮兮的双手抱胸,警惕道:“你别乱来啊,小生可是有主的人,不过……你要啥非要这样做,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样子,简直像是把琅千秋看做是一个女流氓,好像下一瞬间她就要强扑上来扒他胸口了。 聂冷川就跟赶小鸡似的,冲他直摆手,道:“去去去,小秀才瞎捣乱,她就算是要劫色,第一志愿也应该是我,轮得着你小子吗?” 琅千秋:“……” 这怎么说着说着,还就扯到她头上了?琅千秋颇感郁闷,“啪”的一声合了手上的盖子,道:“行了,大秀才,就按你说的办了,你这珠子我要了,劳烦你前头带个路,我们要去你家里叨扰一翻了。” 那书生几乎立刻要兴奋的跳起来,连忙冲到前头去带路。 聂冷川和琅千秋很在后头,他从琅千秋手里头接过那个装了“鲛珠”的盒子,打开粗粗瞧了一眼,低声道:“这东西……不是你的风格啊?” 聂冷川这厮天生一双慧眼,他虽然从来没有见过真的鲛珠,可若是那个盒子里装的是真货,那一定是自带灵气的,这东西聂冷川一眼看上去晦暗无光,品相嘛,勉勉强强也就那样,算不上极好,顶多也就是一个大点儿的珍珠罢了(没办法,毕竟自己是有龙珠的人)。 他不相信琅千秋瞧不出来这颗珠子的好劣,跟琅千秋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他算是把她摸的明明白白,这人啊,向来就不是一个做亏本买卖的人。因此,看见琅千秋爽快的买珠子的时候,他才煞是惊讶。 琅千秋低低一笑,轻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有投资才会有回报,我这个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聂冷川挑眉道:“怎么说?” 琅千秋装作一副神秘莫测的高人模样,像模像样的在下巴上摸了两把并不存在的山羊须,老神在在的道:“佛曰,不可说!” 聂冷川巴不得的找个机会跟琅千秋“纠缠不清”,他立刻缠上去,跟着琅千秋勾肩搭背的没个正形,一直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琅千秋被他烦的不行了,就直接道:“女人的第六感,行了吧?有本事你也感觉一下去!” 聂冷川:“……” 聂冷川摸了两把自己平坦但坚实的胸部,连连拱手道:“输了输了……” 那书生一边在前头兴奋的走着,一边又回过头来,道:“小生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许,单名一个‘义’字,字‘行善’,雾浪岛人。小生虽然自幼在这个海岛上长大,但是不像大伙,个个都有下海的本事,只读过几年的圣贤书,让二位见笑了,实在是惭愧。” 琅千秋哈哈笑道:“读书人好啊,将来考取了功名,做一个流芳百世的好官吏,岂非是美事一桩?初次见面,我姓琅,旁边的这位姓聂。” 这许行善立刻攀上亲了,从善如流道:“聂哥好,琅姐好!” 琅千秋乐道:“方才听那个老板说,你家里头现在没什么人了,你就一个人住吗?” 许行善傻不愣登的点头,道:“是啊,小生的爷爷,太爷爷都曾经中了举人,攒了些家底,买了一栋大宅子。倒是到了我父亲那一代,他不学无术,不求上进,只会喝酒赌博,将家底败了个干干净净,有一日,他喝醉了酒出海,一不小心就栽下船,掉进海里淹死了。还有我娘,她身体不太好,自从家里没钱买药之后,她就一日比一日要虚弱,最终在我父亲死后没多久的一天冬夜里,她没能熬过去,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小秀才,怎么这么实诚,实在是太单纯了,问什么说什么,话还特别多,将自己的家底一干二净,全都给抖落出来,感觉是有些傻乎乎的……这人看上去不是会撒谎的那种人,怎么就敢拿假货去人家店里骗钱呢? 正琢磨着,许义一个转弯,脚下一停,笑道:“二位,小生的家到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抬头看去,眼前是一栋十分气派的庄子,但是因为年久失修,很破地方都破破烂烂的,墙头的草都长得老高了。琅千秋侧目一看,光是她入眼所及,庄子外围墙上破的洞直接就有三个了。 琅千秋:“……” 琅千秋实在是太无语了,心想这小秀才的心可真是够大的。这墙上的洞破的这么厉害,简直是个人就能钻进去,他就不怕家里头进了贼了?还是庄子里头果然就如同许义那个小秀才所说,一穷二白了,唯一之前的也就只有那点儿圣贤之书了。 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这幅目瞪口呆(并没有)的样子,许义脸上抱赧,羞涩的低下头,小声说道:“这个,小生的的经济状况……若是不怎么理想……” 害,都理解都理解,谁还没个过不去的时候?琅千秋想到她那些时候,若不是老莲大方把他们的一个干女儿银花送给她了,那她估计自己现在也差不多该去街头上讨饭吃了。 咳,开个玩笑,她四肢健全,身体健康,还有一身好本事,就算到时候真的变成以后连饭都吃不起了的穷鬼的时候,她一定要去找活干的! 正想着,那个许义轻轻谈叹了一口气,又道:“小生平日里,一心只读圣贤书,对这些修补之事,是一窍不通啊,还望二位不要介意,小生这就带你们去房间。” 第三章:家宅不宁 他带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进去的时候,连大门都没有走,直接是从墙上破的洞里钻进去的,这个方法可谓是简单快速又便捷,他这样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二位客人,小生家门前段时间锁住了,钥匙被我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已经很长时间找不到了。” 聂冷川和琅千秋面面相觑,心道这人回自己家里头连大门都不走,带着他们两个一起钻墙洞,这简直就跟做贼似的。 但是主人家已经都这样不好意思了,他们他们两个作为客人,自然不好多数什么。不过琅千秋老想吐槽,得亏了聂冷川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将她的注意力给分散了些,这才克制住了她嘴里快要控制不住往外喷射出来的毒液。 不过,这位许书生的家宅确实是大的吓人,进去了以后,光是转弯都转了不只有七八道。而且因为现在的天色也暗了下来,这偌大的宅子里头,愣是连一盏灯都没有亮起来,三个人的一路行走,完全都是抹黑进行,只凭着当空铺撒下来的一片明月光来照明,十分的不方便。 聂冷川和琅千秋的眼力自然是极好的,即使是在黑暗之中,走起路来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可是许义这么一个小秀才就不太行了,他现在几乎是两眼一抹黑,走起路来都全凭感觉。可是这个感觉有的时候也不是特别准,遇上一个小台阶,他一时没看到,单脚勾了一下,整个人就差点儿仰面摔倒。 琅千秋离他走的进了些,反应很快,顺手就给服了一把。 她笑道:“大秀才,一看你就是平常老窝在房间里也不出来走动,这怎么在自己家里头都能差点儿被勾倒了呢?” 秀才被琅千秋整个人拎起来,松松垮垮的,极其轻易,简直就跟拎了一只小鸡仔差不多。 他尴尬的轻咳了两声,连忙将自己从琅千秋手里解救出来,不好意思说道:“姑娘慧眼,小生平日里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确实是不常出去的,只是一心在家里埋头读书。今天正好是个例外,进些日子家里头没了粮油,米缸里头看着也是一日空胜一日。小生实在是没有法子了,这才想要出去将鲛珠给卖了,换些银钱好度日。不想今日出门的时机不对,等带两位回家了,都已经是这个时辰了。现在天色实在是太晚了,小生在自家院子里都差点儿摔了一跤,实在是让二位见笑!”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你家些院子实在是太大了,看来祖辈在的时候,确实是家境殷实。我们两个来错了时间,若是白日里过来的时候,再看你家的庭院,想必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琅千秋这人,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现在遇上了这么一个文绉绉的小书生,也能跟着说上几句酸不溜秋的胡话。 只是许义那个小书生却唉声连天的叹气,他一边引路,一边苦笑道:“姑娘是刚好给说反了,我家里头这院子虽然大,但是因为年久失修,现在全都长满了枯草。不怕二位笑话,我家里头原先还是有几片池塘专门养莲花的,后来基本上也全都干涸了,现在只剩下一口塘子里头还有些水,不顾不过莲花已经全都凋谢了,只剩下满片的录萍无人打捞,实在是臭不可闻,尤其是一下雨,那个味道简直了,唉……” 对于他现在说的这句话,聂冷川倒是深有体会,他的嗅觉本就要较常人灵敏的多,琅千秋和许义闻不太清楚,可是他却觉得那味道一股股的,从鼻腔里直往他脑门儿里钻。自从进了这许府,为了让自己不直接被这可怕的味道给熏得晕过去,他还是直接闭气闭嘴不说话了吧! 听许义说那塘子里的绿浮无人打捞的时候,他本来想问许义怎么自己不干这活?但是一想这小子一个文弱书生,连上台阶的时候都差点儿摔了脸,若是还让他拿着网子去水里头捞来捞去,指不定一个不仔细就给掉进去了,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他只好继续闭嘴不说话了。 正这样想着,那个许义突然回过头来,问道:“聂先生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嫌小生话太多了?” 看来这秀才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小话痨,琅千秋一下乐了,笑道:“不是的,他就是来别人家里头,有些不太好意思,你让他适应适应,等明日一早就好了。” 聂冷川:“……” 聂冷川无声的用目光谴责她。 许义恍然大悟的点头,道:“这样啊……” 他在前头不远处住了步子,轻轻推开了一扇房门,笑道:“姑娘,我们到了,你今夜就住这间屋子吧,你看你和聂先生是要一间房子还是两间啊?” 琅千秋连忙道:“我们要两间房子的。” 自从上次聂冷川对她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花之后,琅千秋和他独处的时候总是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她甚至不由自主的还会躲一躲聂冷川,但是因为这厮是个没皮没脸的嘛,又总是会搞各种理由贴上来黏糊,搞得琅千秋实在很是无可奈何。不过黏糊黏糊倒也不特别大的事,琅千秋是坚决不肯跟他再住同一间屋子了,因为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嘛,她老觉得两个人可能会擦枪走火,做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聂冷川正在全神贯注的闭气闭嘴,只能不满的不满的轻哼一声。 许义又道:“这两件房子好久都没住过人了,里头想必是有些灰尘的,但是并不潮湿,这两间房子采光都特别好,小生平日都在这里晒书的,想来并不会耽搁人睡觉的,二位今夜暂时先受点儿委屈,等明日一大早,我就来帮你们打扫。” 有灰尘又不是什么大事,简简单单的很快就能解决了,琅千秋爽快的点点头。 许义却不好意思的搓搓手,干笑了两声,低声道:“那什么,家里的蜡烛也没有了,我以前在夜里读书的时候都给用完了,只剩了一根……要不,我掰成两节,给二位凑合一下?” 琅千秋:“……” 聂冷川:“……” 这小书生过得也太凄惨了吧!这日子混成这样,没吃没喝不说,家里头连个蜡烛都没有。看他家里住的这么大的一个宅子,谁能想到穷的都解不开锅了,也难怪他要出去卖假货了。 琅千秋道:“无妨,我们业夜里又不用读书,而且很快就要睡觉了,点了蜡烛也没有什么用处,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许义连连称是。 但是他仍然局促的站在原地,吞吞吐吐的,话好像没有说完,倒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本来都已经准备要进屋子了,看他这幅样子,又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许义踌躇了半晌,伸出一只手,三根手指头凑到一块儿,凑成一个小尖角角,低声道:“二位,能不能先将小生的那个鲛珠的钱给结了,我好明日一早去买、买米……” 琅千秋挑了挑眉梢,嘿嘿笑了两声,道:“就这事儿啊,你直说就是了。”她在袖子里掏了两把,摸出来一只钱袋子丢给他,笑道:“反正是你应得的,你打开数一数,看看够不够?” 许义接过钱袋,借着月光一瞧,满袋子白花花的银子在月光下反射出清亮的光,许义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的道:“这、这么多啊?” 琅千秋点头称是,笑道:“还要算上我俩住在你家的房钱,明天早上买点儿小鱼小虾,我想吃海鲜粥,你会做吗?” 许义高兴的只点头,嘴角都咧在了耳根子上,大声道:“会的!小生都会的!” 一晚上的闹剧总算是结束了,许义喜滋滋的捧着钱袋,一溜烟儿的跑了好远。 等他走的看不见人影之后,琅千秋才拿符纸剪了许多个小人儿出来,她轻飘飘的对着那些小纸人吹了一口气,那些纸人就“嘭”的一下长了老大,每个人手上还拿着纸做的扫把簸箕,屁颠屁颠的钻到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的房间里去打扫卫生了。 趁着大一号的纸人们打扫卫生的时间,琅千秋又找了两颗夜明珠,她和聂冷川两个人一人一颗,刚好能放到房间里去照明。 大纸人是受灵力所驱动的,打扫起卫生一个比一个利索,不一会儿,就将两个房间里收拾的锃亮。 琅千秋刚准备回房间,想了想,又留步道:“冷川,晚上睡个好梦!” 聂冷川唇角动动,简直憋红了脸,最终还是飞快的张口说了一句,道:“好梦!” 琅千秋终于心满意足的进房间里,她张开嘴无声的大笑,不为什么,她就喜欢看聂冷川吃瘪的样子。她躺在床上,翘着脚尖,兀自抖了一会儿腿,黑暗里一双眼睛也亮的吓人,不知道琢磨出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儿就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故意平稳的睡着了。 夜,月上梢头。 许府里安静的吓人,这么大的一处宅院里,竟然连蚊虫叫的声音都没有。 第四章:趁夜动手 有一种让人心惊胆战的诡异的安静。 夜半时分,借着夜明珠发出的一点儿荧芒,琅千秋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的呼吸音无比的平稳,半点儿没有杂音。 她像一只猫子那样的灵敏,轻巧的从床上下来,然后将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高竖起,直接一个闪身,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尽管她的这一系列动作都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但是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躺在另一个房间里的聂冷川,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再看琅千秋,她出了房间之后,在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房顶之上。今夜的月色大的吓人,月明星稀,琅千秋站在房顶之上,一头黑发被风吹的向后扬起,远远看过去,就好像她站在月亮里似的。 不过她现在站在房顶之上,可绝不是装模作样的登高望远、对月咏叹,说实话,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儿激动,还有点儿紧张,整颗心都在微微的发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将很快就能看到那个尝尝多见于神话鬼怪传说之中、而极少现于人前的那个物种,而且…… 琅千秋想到了,今天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聂冷川,想到了他那张简直被臭到了面目狰狞、面色扭曲的一张脸,心中忍不住好笑,有一点点的幸灾乐祸。好吧好吧,她今天夜里,就顺便去做一件好事,解决一下那个让聂冷川头大的问题的根源。 她提目眺望,眼睛在黑夜之中闪闪发光,远远的便认出了位置,只是一瞬间,她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整个人化成了一道黑影,几个跳跃之间,就飞快的消失在了楼台檐宇之间。 琅千秋路过的某个屋檐之下,书生许义今天能睡个好觉了,他今日运气爆棚,发了一笔不小的横财,整个人心情兴奋又激动,又消磨了体力和精力,回去往床铺上一堂,很快就是呼呼大睡,和周公下棋去了。他睡得太熟,丝毫不知道自己的房顶被人才过,并且他的房顶今夜注定不太平,一会儿还要继续被人踩得。 就像之前说的,琅千秋是个不太喜欢吃亏的主儿,能让她心甘情愿往往坑里跳的,背后一定大大有利可图。就跟这回一样,她既然乐意花大价钱去买许义的“鲛珠”,自然不是因为他的珠子有多么好看多么美丽多么吸引人,实际上那玩意儿确确实实就是一颗假珠子。若是东海的鲛人所产下的鲛珠都是他拿出来的那么一个丢人玩意儿,那也未免太磕碜人了。 她之所以会选上许义的原因,实际上是因为她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许义身上的味道并不重,按说首先应该被聂冷川给闻到的,奈何他的嗅觉太过于灵敏,鼻腔全都被许府里头四处飘散的臭味给充斥了,难免会忽略掉他身上那一丝微不可查的气味。 琅千秋则正好相反,她的鼻子并不像聂冷川那样“变态”,能闻到十里八村的味道不在话下。她就是个正常的人类,就算是个修道之人,五感都比常人要灵敏许多,但是也到不了那个地步。 傍晚时分,她在第一次见到许义的时候,就隐隐闻到他身上味道并不太对劲。他周身上下都飘散着一点点海腥味,不重,和寻常的海民都是一个味道。可奇怪的是,他是一个读书人,找他自己所说,平时是连门都不太出的,只是钻在屋子里头,埋头苦读圣贤书的。 若是照着这样的说法,他平常并不出海,就算天天都在吃海鲜……不,照着他的经济状况,这个应该可能性不大,总之,他的身上是不应该出站这样的味道的。 除此之外,让琅千秋觉得疑惑的事,一但走进他身边的时候,在遍布他周身的海腥味之外,又能隐隐约约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香气。琅千秋幼时也是常常跟着凤鸣山上的先生一起读书的,她自然能分辨的出来这丝香气并非书香。她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味道,只是觉得古怪。 而正是这一丝不易察觉香气,才使得聂冷川肯在一众臭气之中愿意开尊口与许义交谈…… 咳,扯远了……总归,就是因为许义身上的味道,才使得琅千秋对他产生了怀疑。这怀疑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她以前是听师傅说过,东海的鲛人身上就有香,取鲛人油做烛,长明不灭,且异香不散…… 虽然琅千秋以前从来没有闻过鲛人香到底是个什么味道……但是事先说明,她这个人的直觉准的可怕,若是她这回的猜想没错的话,这回来东海,她可能会有大收获呢! 事不宜迟,琅千秋是个行动派,在住进了许义家里的头天夜里就决定出手了。虽然私闯民宅这事儿是不太道德,但是私闯民宅这事儿干的多了,她轻车熟路,早都习惯了。 先前听许义说,许府职之中以前养莲花的塘子现在基本上都空了,只剩下一口池塘,里面飘满了绿萍,据说是臭不可闻……当时看聂冷川的表情,这个应该是真的,错不了! 那么目标就很明显了不是吗?鲛人离不开水,即使能短暂的在岸上待一会儿,每隔一段时间也仍是需要回海里恢复的。 许府的这个宅子是他祖辈发迹之时买下的,地段极好,就处在雾浪岛的正中央。这个宅子对人来说就是难得的好住处,可若是对于鲛人来讲,恐怕就有些不那么理想了,因为离海口太远,难以几时的回到海中。所以,若是许府中真有鲛人的话,那她的藏身地点只有可能是一个地方。 虽然说琅千秋觉得一个臭气熏天的地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住所,但是话又说回来,鲛人身上的异香,若是不想香飘十里的话,恐怕也只有那个布满了绿萍的臭塘洼里能遮得住了。 那个地方并不难找,琅千秋现在房顶之上,眺望整个许府,已经将这里的构造了然于胸,再加上越走臭味越重,这压根都不用犹豫的,只跟着感觉走就对了。 大概是因为这地方实在是臭的惊人,许义本人平日里恐怕也很少到这里来。这个地方的荒废程度更甚于他们先前走过的所有地方,杂草丛生,还有各种各样的垃圾废弃物,许义这个小秀才估计是把这里当做垃圾集中存放点了……隔一段时间攒了一点垃圾,就丢过来碰在这里。 琅千秋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这地方实在是不忍直视,当然也不忍直闻,她几乎都想要闭着眼睛盲走…… 但这是万万不可能的,她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踩到了什么排泄物之类的……咳,你们懂得! 琅千秋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迈着猫步,但是因为天黑,在加上这个地方实在是脏乱差到了极点,她一双眼睛不可能把什么东西都看的清清楚楚。 “咯吧”一声,她整个人一顿,脚下传来一些坚硬的感觉说明她显然是把什么东西给猜的稀碎。 琅千秋脊柱都有些僵硬,一时之间有些摸不准自己脚底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指间搓了一束小小的火苗,小心的低头一瞧,这才中午松了一口气,她踩碎了一颗牡蛎壳子。 总之撇开这些不太愉快周遭环境不谈,琅千秋此刻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她捂着鼻子,小心的将衣襟全都收拢到一起,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面前这一小片,呃,勉勉强强可以称作是小池塘的水洼,但是因为水面上录萍太多的原因,并不能看出个什么稀奇来。 本来,她也没有指望自己单凭肉眼就能发现鲛人的踪迹,于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决定发动灵识,来探查这塘底还有没有另一个生命体征的存在。 奈何这片浮压在水面上的绿萍简直就像是陈年老垢一般可怕的存在,琅千秋的灵识所致,一时半会儿竟然还难以穿透这东西的屏障。 她一下就恼了,遂决定屋里穿透,当然,想让她动用自己手里头任何一个武器来对付着绿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琅千秋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宝贝刀碰上了这小池塘里的水,她就会立刻觉得有那味儿了…… 她决定直接跟塘里的那位对话,于是便喊道:“嗨,住在水底下的朋友,请问你在家吗?在家的话,麻烦给我搭个话好吗?” 可想而知,自然是没有回音的。 琅千秋不放弃,继续道:“朋友,你这居住环境不太行啊,你住在这么一个污染严重的地方,就不怕得什么怪病吗?要不你出来吧,我给你见一个豪华大泳池,还是直接引入海水的那种,怎么样?” 依然没有回声,只是她一个人自说自话罢了。 总之任凭琅千秋好话说尽,嗓子都快说的冒烟了,这个小池塘中仍然是一片平静,绿萍之上连个小褶皱都没有。 琅千秋瞬间就火了,心道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鲛人,若是没有的话,那她白喊了老半天,实在是有些气人。可若是真的有鲛人,那她好话说尽,那鲛人就是不配合,这岂非更让人暴躁?看来不采取暴力手段是不行了。 她指间一动,多出了一沓黄色的符纸小人,对着那小纸人吹一口气,顿时就变成了大纸人。 琅千秋冷笑一声,简直像是一个十足十的坏人,道:“行吧,看起来这里是没有人了,那我不如做一做好事,替许义将她家院子收拾收拾,他明天一早准要感谢我呢!” 说罢,她指间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那群大纸人就像之前一样,手上拿着灵力凝成的漏网簸箕,开始兢兢业业的打扫卫生了。 琅千秋本来还想要不要一网子捞深一点,若是有鲛人的话,直接将她给捞上来算了。但是转念又一想,确实这样讲人家给捞上来了,到时候两个人面面相觑,恐怕能直接对着骂,于是只好将这个想法打消念头…… 只人们干活速度本来是很快的,但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于是也稍微多花了些时间。 第五章:竹篮打水 她面上不动声色,一派坦然淡定的大师风范,稍稍向后退了几步,站在岸边静静的观察着水肿的动静。 大纸人们干活很有一套,在这么艰苦的环境条件之下,也将这片小池塘周围打点收拾的整整齐齐。因为垃圾哥废弃物太多,都被挪在了墙边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琅千秋本来想将这座垃圾山给烧了算了,也不过就是打一个响指的事情,实在全部的麻烦。可是在夜里焚火实在是有点儿太过招摇显眼,指不定还会引起周围邻居的恐慌,于是只好作罢。 纸人们收拾干净了卫生,对着琅千秋鞠躬行了一礼,琅千秋也躬身浅浅回了一礼,那几个纸人就立刻化作一阵烟雾消失与漫漫长夜之中了。 说回哪个那个小池塘,上面漂浮着的绿萍现在已经被打捞收拾的差不多了,空气中飘散着的浓重的臭味总算是散了一些,但是看那池水的颜色,却仍旧是浑浊不堪,色泽发绿。琅千秋不忍直视,皱着一张脸去眯缝着眼睛去看那小池塘,心想这里头的水想来都是死水,也不知道是存在这里多少年的陈年老水了…… 不过将浮萍打捞干净之后,算是还有一个好处,这水中若真的是有什么东西的话,她只要稍稍一动,水面上就会浮起波澜,没了绿萍的掩盖,就算水底下那东西有多么善于藏匿,恐怕也会很快露出马脚了。 琅千秋笑嘻嘻的感叹道:“我也太厉害了叭,这么脏的地方也能让我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光把面上的脏东西搞干净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太顺眼,要么把下面的水草什么的也捞一捞吧,不然这地方怎么看都觉得好恶心啊!” 琅千秋故意抬高了一点儿声音,笑道:“是了,说干就干!说不定到时候还能捞出个小虾小鱼什么的,切片蘸点儿醋,生吃了也是很好的!” 说实话,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她自己都被恶心的不行,仔细想一想,若真的能从这个小池塘里捞出小鱼小虾,还让她吃上一口……琅千秋一整张脸立即就青黑一片,不行,太有画面感了! 不过,这些话她确实是她刻意说出来给水底下那位听的。并且,她这句话说完了之后,效果还算不错,那水面上果真是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细纹,接着,还冒出来一个不起眼的小泡泡。 这点儿微笑的动静在一片黑暗里转瞬即逝,快的让人捕捉不到,若不是因为琅千秋精神高度紧绷,时时刻刻关注着小池塘中的动静,恐怕见连她也要将之给忽略过去呢。 琅千秋眼尖,看的一清二楚,整个人差点儿没憋住笑出来。她觉得藏在水底下的那个东西应该是有点儿胆小的,听见她说蘸醋生吃这样的话的时候,恐怕直接都吓得泄了气,这才吐了一个小泡泡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总算是切切实实的确定了这水底是确实有活物的。既然明白了这点,她的态度就有了一点点微妙的转变,不太乐意将两者之间的关系给弄得太僵了。 她黑亮亮的眼珠子一转,狡黠的笑了一声,道:“水底下的朋友,我都看见你了,咱能甭装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吗?再说了,我又不是个坏人。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不信你出来看一看,你来瞧瞧我是长了一张坏人脸吗?” 她这句话说完,很耐心的蹲在小池塘边等了良久,就在她以为水底下的那位是不会搭话的时候,却有一道模糊又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道:“恶人都说自己善良,你千方百计逼我出来,想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琅千秋眨眨眼,她想干什么自己自己心里当然清楚了,可是把话先说明白,她可绝对没有图谋不轨的心思。今夜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一个是因为好奇,想要知道当年让自家师傅魂牵梦萦的东海鲛人究竟是何等风姿,虽说这第一点的好奇心已经被这洼绿色的池塘水给打败,从而由鲛人是如何绝色,转化为这尾鲛人为什么能够在如此环境中生存下去,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大费周章的第二点,这就纯粹是跟正事有关了,鲛人这种生物,实际上并不像传说之中的美丽善良,能够在布满杀机的海里混的如此风生水起,没点儿保命打架的技能绝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她们毕竟海里的一霸,尤其是东海的鲛人,对东海的事情肯定是要比他们这种陆生陆长的人要了解的多。听老莲那边传来的消息,东海这边有人发现了龙角的踪迹,可东海何其之大,她和聂冷川来这个地方找龙角,几乎无异于大海捞针。相比之下,这种事情自然是要找原住民询问要来的方便的多,若东海之中出现了龙角,想必鲛人有所耳闻。 至于今夜来此地的第三个原因,实际上是与这个鲛人没有多大关系的,非要说出个为什么,那就是因为聂冷川那厮。他鼻子实在是太灵敏了,若是让他在布满了这种“迷人芳香”的许府里住上几日,这简直比这简直比酷刑还要让他受折磨。琅千秋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干脆就亲自过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那个鲛人的想法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个生人,又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万一真的遇上了坏人,到时候遭罪的就是她自个儿了。 琅千秋于是耐心的解释道:“我若是想要加害于你,现在又怎么会心平气和的蹲在这里和你讲道理呢?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你放心吧,我愿意发下毒誓,若是我要加害于你,我现在就万箭穿心,当即就惨死在你面前,这样行了吧?” 水面之下又“咕嘟咕嘟”冒出来两个气泡,底下的那尾鲛人虽然没有搭话,但是显然是有些动摇了。 琅千秋又接着道:“我说,你把自个儿藏在那么脏的水里,你就不嫌难受吗?说实话,我站在现在外头,光是闻到这个味道,就已经难受的想扭头就走了。你要不出来透个气儿,我保证,只要你不先出手,那我绝不在你跟前动手动脚!” 这句话显然是将那尾人鱼打动了,她犹豫了片刻,模模糊糊的声音从水下传来,道:“你保证?” 琅千秋心中立刻兴奋起来,并起三根手指,道:“指天为誓!” 她眼尖的看见水面上微微一动,隐隐约约的浮现了一道暗色的影子,不多时,水面上就冒出来半颗银色的头颅。 快了,近了,马上就能看到了……琅千秋激动的睁大眼,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哪知道突然之间,外围的房檐之上却“咯吧”那一声,传来清脆的响声,好像是有人脚肿,一脚将一块房瓦给踩碎了。 本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轻,但是那谨慎的人鱼却吃了一惊,忽然忽然惊慌失措的将整个身子重新沉入水中,扭头就逃走了,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说话不算数,你还带了帮手!” 琅千秋:“……” 得,她马上就要成功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挑这个时候来,看来今夜是没机会了。 她面无表情的扭过头,想看看这个时候出来到底是个什么人。却瞧见在泠泠月色之下,聂冷川宽袍广袖,身形似妖似仙,卷起万种风情,轻轻从墙头上跃下。 他缓步又道琅千秋身旁,沉吟道:“我不小心,踩碎了一块瓦。” 琅千秋心中一万头野马奔腾而过,但是她仍然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淡定的点点头,道:“是的,我听的很清楚。” 聂冷川踌躇了一下,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琅千秋摇头也不是,点头又怕伤了这人一颗脆弱的玻璃心,只好叹道:“你出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聂冷川顿了顿,别过脸去,轻声道:“其实我也犹豫了很长时间,这里的味道你是知道的……” 琅千秋忍不住翻了了一个白眼,她当然知道,她刚刚把这地方给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所以说聂冷川这厮就是挑时间来的,等她把这地方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味道也稍微散了散,他就踩着点儿来了。 琅千秋抹了两把脸,嘀嘀咕咕道:“好不容易就要上钩的大鱼,被你一搅和,溜得飞快……行吧,看来今夜注定是无缘了。话说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聂冷川低声道:“我在隔壁听见了你的动静,我怕你一个人出来遇上危险,就跟上来了……” 得,小龙的一片真心实意她也不好意思打击,琅千秋心中翻了一个白眼,拍了拍他肩膀,率先向前走去,和蔼可亲道:“走吧走吧,回去睡觉了,今夜好好的养精蓄锐,从明日开始,你我还有的忙呢!” 第六章:外出采风 回去的路上,聂冷川好一阵儿没说话,琅千秋觉得奇怪,这小子每次只要跟她在一起,嘴巴里就叽里咕噜,话多的说不完,怎么这回这么安静?事出反常必有妖,琅千秋憋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我都把那些垃圾收拾的差不多了,怎么,难道你还觉得这里的空气不新鲜吗?” 聂冷川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我没这样觉得,现在我觉得已经好很多了……就是你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带上我一起啊,我好歹可以给你帮忙啊?” 琅千秋盯着他瞧了半晌,没想到他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他能帮上忙?若是把聂冷川也一起带着去了那个臭气熏天的小院子,他不直接被臭的两眼一翻晕过去就怪了,还指望他也帮忙一起收拾垃圾吗? 聂冷川自己也觉得话说的不严谨,他抿了抿唇角,又道:“好吧,就算你觉得我去了帮不上忙,只会碍事,可你好歹告诉我你是要去做什么吧?你这样、这样……” 聂冷川想不出什么形容词了,只好把话憋在嘴里,委委屈屈的样子,感觉还怪可怜的。 琅千秋点点头,道:“首先,我没事先跟你知会一声,让你担心,这是我的不对,我站在特别诚恳的向你道歉。” 聂冷川看了她一眼,面上虽然仍是一派淡定模样,但是唇角却抿了又抿,好似正在努力的让它不要控制不住的向上扬。 “其次,我也没觉得你去了帮不上忙。”琅千秋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指,继续道:“你知道我今夜除了去打扫卫生,还打算干什么吗?我是去找鲛人的,我怀疑鲛人就藏在许府之内!” 聂冷川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道:“不可能吧,她们一族都是人身鱼尾,她就算是来了这许府,也没地方住啊!” “谁说没地方住?你没听许义说吗,这许府之中,还有一处塘子里面是有水的。” 聂冷川年前惊讶之色更甚,他显然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被污染的十分严重的小池塘,心里顿时一阵阵的反胃,道:“不可能吧?那地方是那样一副鬼样子,她还能住的下去?” 这句话说的是个反问句,他一看见琅千秋面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反问句问的十分多余了。 琅千秋道:“你这张脸确实是长得有几分姿色,若是那水底当真有鲛人的话,到时候说不你还定可以用美貌打败她。总归,当时是情况紧急嘛,而且那地方那么臭,我觉得你鼻子那么灵敏,肯定受不了,若是看着你痛苦,那我肯定不忍心嘛!” 聂冷川被她三两句话说的全没了脾气,心里头都是软绵绵的一片,还有些荡漾。他有些高兴,但嘴上仍是逞强道:“你怎知道我受不了的,我意志力这么坚强,万一你先前叫上了我,说不定我还能帮着你一起打扫卫生呢!” 琅千秋斜着眼看他,疑惑道:“那请问,是哪位大半夜偷偷摸摸的跟着我一起过来,但是直到我快把垃圾收拾的差不多了,那地方味道也快散干净的时候,才敢现身的?” 聂冷川瞬间无话可说,乖乖闭了嘴,好一会儿才飞快道:“房间到了,晚上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几乎变成了一道黑旋风,“嗖”的一下,立刻闪进房间里边,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琅千秋:“……” 忙活了大半夜,琅千秋自己也疲累的不行,她软绵绵的打了一个哈欠,回屋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冲进鼻子里的鲜香气息给勾醒的。 秀才许义果真是起了个大早,依言去集市上买了大虾扇贝等等一众海鲜,然后掂着沉甸甸的钱袋,喜滋滋的回家照着琅千秋的吩咐,去熬海鲜粥了。 大概是从小勤俭持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因,他在做饭上还是很得心应手的,至少光是闻着味道,就将琅千秋肚子里馋虫勾引起来了。 她简直像个死鬼似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和床铺恋恋不舍的告别。 不是她瞎说,这个许义家里头的资源真的是很缺乏,她住的这间房里面虽然摆了一个水缸,但是里边空空如也。她也懒得折腾了,直接在洗脸盆里划了一道饮水符,将自己给梳洗干净了。 刚走出房门,就看见聂冷川已经精神十足的在外头晨练了。他笑眯眯的跟琅千秋打了一个招呼,显然是将昨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许义从院子外头深处一个头来,笑道:“二位,作业睡得可好啊?都说早饭一定要吃好,小生一大早就出去大采购了一翻,熬了一锅鲜美的海鲜粥,还配有精致的小菜,保证让二位吃好喝好!” 许府里奇怪的味道散了许多,聂冷川也是心情大好,难得的对着许义露出一个微笑,道:“麻烦你了。” 许义没想到昨天还冷冷淡淡的聂先生今日竟然会主动来回他的话,他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整个涨红了脸,就像是被赋予了什么重要的人鱼似的,大声道:“二位既然住在了小生这里,那么,小生一定会竭尽全力,让二位吃好喝好,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琅千秋偏过头去缓了好一会儿,愣是憋住没笑出声来。太浮夸了,太浮夸了,这个小秀才太浮夸了! 吃饭的时候,许义还一个劲儿的跟他俩说,因为他们两位过来做客的原因,他觉得家里头的空气都变好了很多。琅千秋和聂冷川只是但笑不语,虽然这句话不乏吹捧与拍马屁的意思,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是因为他们两个来了这里的原因,许府里的气味才美好了不少。 饭桌上,三个人都对今日的早饭觉得很满意。许义的手艺是很不错的,至少琅千秋觉得吃了之后还是蛮舒服的,于是很爽快的决定将早晚餐都交给他了。 她又掏出一小堆银珠子递给许义,笑道:“我们两个大概还会在你这里叨扰小半个月,白日里我们可能都是不在的,所以早饭和晚饭就麻烦你了。你放心吧,房租之外,饭钱另结,怎么样?” 许义几乎没怎么犹豫,很高兴的就接受了。往日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常常都舍不得吃那种贵重的好东西。这回好了,家里头住进了两个客人,付房钱饭钱,只要求早晚饭,那些很简单的嘛,刚好他自己也能跟着一起沾点儿油水…… 许义点点头,笑道:“小事一桩,包在小生身上!” 白日里,聂冷川和琅千秋要沿着海岸诉调查龙角和鲛人的事情。但是东海何其辽阔,光是一个雾浪岛也已经大的吓人了,若是在这里漫无目的的寻找,只怕找到猴年马月去也是找不到的。 琅千秋提议道:“先去妖店吧,那里有老莲的联络人,当时就是他把消息传给老莲的,想必他能知道龙角的线索。” 聂冷川不懂就问,道:“什么是妖店?” 琅千秋解释道:“所谓妖店,就是许多妖怪的联盟。刚开始是由妖界的几个大妖怪成立起来,专门用来交换情报的,当年那个时代吗,你懂的,人类和妖怪简直就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那种状态,为了躲避人类修士的追捕,那些个大妖只好成立了妖店来实时交换情报。后来,人和妖怪的关系缓和了那么一丢丢,其实我觉得主要是人修那边能打的一辈都死的死伤的伤,总之就是不能一天到晚都追着妖怪跑了。但是尽管如此,妖店这个传统却还是留了下来,现在变成了一些部族或者大妖们把他们手底下的小妖怪们派到各个地区,然后成立了这么一个组织。所以说,雾浪岛里的群妖聚集地,就是妖店所在了。” 上面的这么一大串聂冷川都挺明白了,可是他还是有些不理解,道:“你现在可还是被凤鸣山追杀的‘负罪之身’,到时候去见了那么多妖怪,你就不怕他们见财眼开,直接将你的行踪给泄露出去了吗?” 琅千秋嘿嘿一笑,透出比狐狸还要多上两分的奸诈狡猾,笑道:“怕什么,现在老莲是当之无愧的妖界之首,你我二人都是他的贵客,现在等于是来他的地盘做客了,那些小妖怪们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你我二人的,你尽管放宽了心便是。” 看琅千秋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显然是不将仗势而行当做一回事。 聂冷川也不纠结这一点,他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你知道妖店在哪里吗?” 琅千秋瞬间愣了,不过她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我虽然不知道妖店的具体位置,但是那个地方很好找嘛,咱俩的目标很明确,哪里的妖气最浓郁,妖气冲天,咱们往哪里走就是了!” 只是这个办法听起来确实简单可行,但是等到真的开始做了,两个人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第七章:妖店之旅 琅千秋的思路很明确,就是要去找雾浪岛上最浓郁地方,这个想法本来是没错的。毕竟在以前,那些大妖们也都算凭借着妖气来划分地盘的——这就好比什么呢?就是在森林里的那这个小动物、大老虎什么的,在划分地盘的时候,就是撒泡尿的事——这两个虽然形式有些差异,但是具体内涵是一模一样的。 可是话虽如此,等到真的开始实行的时候,就会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琅千秋生着一双慧眼,平时辨别妖气的时候,很有一套,聂冷川也是,他光凭着嗅觉,就能找到妖气的所在地了,更别提他身上天生的那股对妖怪的掌控能力——两个人本来费不了什么功夫就能找到妖气最浓郁的地方。可是等他们两个人赶过去的时候,却没想到是捅了一堆海蛞蝓妖怪的老窝了。两个人的气势明明白白的就摆在那里,虽然没有引起大追杀,但是当时那个慌乱的场景,又岂是寻常场面? 看着一群软体动物疯了似的在身边乱窜,身上还挂满了湿哒哒的粘液,琅千秋当时脸上就是煞白一片,又惊又恶心,差点儿没骑到聂冷川头上去。她强做作镇定,但还是被聂冷川看出心中不适,于是二话不说,就将她带到背上。 所以说,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两个人逃出来的时候,还是相当狼狈的。 聂冷川背着琅千秋一连奔了好几里地,琅千秋才回过神来,感觉到不好意思,好忙从聂冷川背上跳下来。 她心中奇怪,嘀嘀咕咕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我方位找错了……不可能啊!” 就算她眼瞎看错了,总不能连天生对这方面十分有天赋的聂冷川也错了吧? 聂冷川安慰道:“我们毕竟不熟悉这岛上的地形,也许是把路走错了呢,要不再重新找一下吧?”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比起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找,还是这个办法更靠谱一些。琅千秋敛着眉,沉吟片刻,拍案定板,道:“继续找,我还就不信了!” 两个人不放弃的又顺着妖气找了好几个地方,但是结果都不尽人意。这几个地方妖气重是没有错,可是都不是妖店。 最后两人甚至还撞上了一堆海葵,这种东西没什么厉害的,但是胜在量大管够,而且不长脑子,又没什么智商,连聂冷川的龙威都镇不住它们。眼下他们看见了两个大活人,于是脑子发昏,只想着吃肉。和这种东西打架完全就是白费力气,全做了无用功,聂冷川和琅千秋俱是不想浪费时间和它们动手,于是两个人扭头就跑,十分没有大师风范。 琅千秋带着聂冷川一起,脚程本来是很快的,但是她没想到这群海葵精竟然如此的死缠烂打、穷追不舍,没当她跑到了一个新地方,感觉海葵们都要放弃的时候,他们竟然又冲过来了。聂冷川无法,只等扔了一张火符继续跑。 大概来来回回了三四次,那群海葵妖才明白这俩人他们今天是绝对吃不进口里了,于是便骂骂咧咧的不甘心的退场了。 经过这么一遭,琅千秋才算是明白了是一开始的指导方针就有问题,她现在怀疑雾浪岛的妖店压根就没在妖气最浓郁的地方。 她顺着妖气找,回回都扑了个空,且被追了一晚上,追的她肚子都饿了……不不不,她不饿,她现在气都要气饱了! 聂冷川四下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现在也不知道在哪条街上,总之看起来冷冷清清,没什么人影。他看出琅千秋心情不佳,就想找个茶馆先歇上一歇,喘口气先,然后在重新商量,看到底要怎么办。 只是这条街实在不是什么繁华地方,门可罗雀也不过如此了,而且可能是因为商业不太景气,所以很多店都直接关门了。 他拉着垂头丧气的琅千秋一起,缓慢的向前走着,想要找一个歇脚的地方,所以看得十分仔细,忽然间,他的眼神一凝,像是看见了什么奇特的东西似的,拉了一把琅千秋,给她指道:“你看那里,那家的门上雕的是个什么东西?” 琅千秋皱着眉看过去,眼前是一栋造型极其古朴的住宅,漆黑色的大门紧闭,落了锁,门上和锁上俱用细线雕刻了朵小小的、别致的狐狸头造型。那狐狸头上的耳朵处别了朵精致的莲花,因此看起来古里古怪、又妖里妖气的。因为刻的花极小,大门上又是漆黑一片,因此很容易让人忽略不计。若不是因为聂冷川方才想要喝茶,因此看的仔细,恐怕都要直接给忽视过去了呢。 琅千秋瞬间兴奋起来,猛的跳起来,惊叫道:“找到了!那是老莲的标志!” 两人一起走过去,聂冷川摸了摸门上挂的缩,轻声道:“这里就是妖店吗?门上落了锁,还有好厚的一层灰,这妖店里头已经许久没有人了。” 琅千秋把那只锁翻来覆去看了看,有种想要强行将之掰断的冲动,她摇头道:“不应该啊,老莲已经知会了妖店里的人,说我会过来,他们没到底不在家啊?” 她拉了拉锁,提议道:“要不,咱们把锁卸了,先进去看一看呗?” 聂冷川:“……” 这小龙实诚纯洁,当即就满脸的拒绝,道:“这样,不太好吧……” 琅千秋眯着眼睛,呲牙一笑,道:“哎呀,我就算开个玩笑!” 其实琅千秋倒当真没有开玩笑,若不是她现在已经克制收敛了许多,照着她以前的那个尿性,想尽直接就进去了,还用得着跟聂冷川商量。 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妖店,没想到这里头都直接关门大吉了……怪不得刚才顺着妖气找找不到呢,原来这妖店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 两个人正琢磨着要怎么办了,门下边却传来了“咯吱咯吱”一声轻响,聂冷川和琅千秋俱是低头望下去,却看见原来漆黑完整的木门下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大约有半截小腿大小的半圆形小门,从小门之中吭哧吭哧吃力的钻过来一直火红色的狐狸脑袋。 这只狐狸大概伙食是很不错的,皮毛养的油光水滑,此刻昂着短短的脖子,费力的抬头往上看。 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立刻在毛茸茸的狐狸脸上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口吐人声道:“哦呦,小妖刚是谁呢,在小妖家门口待着不走,不曾想是两位贵客……” 它费力的从小门中钻出来,浑身的皮毛被挤压之后,变成了一团爆炸毛。它好不容易把自己从小门洞中挤出来,就地打了一个滚,立刻变成一个挺拔俊秀的小少年,伏天里也穿着一身浮夸艳丽的火红色的毛皮大衣,一点儿都不像个正经人,还露出了半边雪白的的肩膀,一看就是个小狐狸精。 他一遍翻来覆去的在身上找钥匙,一遍笑道:“嗨,小妖赤灵子,今天早上听见喜鹊叫的时候,就知道今日会有贵客来访了,结果小妖还是忘了,清扫庭院,广开大门,好迎接贵客……” 他似真似假的在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道:“瞧小妖这记性……啊,钥匙找到了,二位请进!” 琅千秋本来看胖狐狸钻墙洞看的正乐,没想到这只狐狸变成人形之后,是如此艳丽挺拔的一个美少年……原来不是虚胖,只是毛多啊,她默默的这样想。 小狐狸走在前头带路,聂冷川在他身后问道:“你认识我们?” 小狐狸回头挑眉露齿一笑,道:“小妖自然是认识的,二位都是老祖宗的贵客,尤其是这位……” 他双目含春,朝着琅千秋放了一个媚眼,笑道:“尤其是您,在您年幼的时候,小妖和您在老祖宗的竹林里是见过面的,当时您可热情了,抱着小妖不撒手……呵呵,让小妖到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呢!” 琅千秋:“……” 几乎是一瞬间,琅千秋就感觉身上插满了从聂冷川眼睛里飞出来刀子。 她以前哪里会有这么豪放,抱着人家美艳的妖怪不撒手,不行,这事儿一点印象都没有。就算真有这事,想必那妖怪当时就是个狐狸形状。她看见毛茸茸的小动物就喜欢,抱着小狐狸这事儿到有可能是真的…… 琅千秋抬手掩饰性的干咳了两声,道:“时间太久远了,已经记不太清了……赤灵子,我在这里的时候,你就收起你狐媚子的那一套,我看了不舒服!” 小狐狸愣了愣,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他是狐妖,是天生的狐媚子,很多行为或者习惯并不是刻意为之,只是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来了。 琅千秋不知道怎的,突然间就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她只是在一瞬间,不想让聂冷川有什么误会…… 赤灵子低下头,将自己周身打量一遍,虽然在他眼里实在是看不出来自己浑身上下是有哪里不得体,但是还是满头雾水的将身上那件火红色狐狸皮大衣拢紧了一些,遮住了半片雪白的肩膀。 第八章:见赤灵子 他一遍走在前头带路,一遍向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解释道:“咱这岛上的妖店生意不景气,这两年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别的妖怪为了去奔前途,能走的都已经走完了,也难为二位能找到这里来。” 其实聂冷川和琅千秋找到妖店纯属凑巧,是被别的妖怪追了,他们两个慌里慌张跑路的过程中,才误打误撞的到了这里。 琅千秋问道:“这妖店就剩你一个人了吗,看上去怎么冷冷清清的?” 赤灵子回过头来看了两人一眼,他本来下意识是想眯着眼睛风骚一笑的,但是一想到刚才琅千秋说的话,那个笑意顿时就变得十分矜持,道:“妖店里的人走的是挺多的,但是可不止是剩下了小妖一个,除了小妖这个陆地上四条腿跑的妖怪以外,还有一个在水里游的东海水妖呢,只不过他不便在陆地上行走,所以就只好由小妖我出来迎接二位了。” 聂冷川道:“我们一路上也遇见了不少水妖,怎么看他们在陆地上倒跑的很是欢快?” 赤灵子脚下一顿,立刻道:“他修为不够,现在连人形也都只能变出来半个,至今下半部分还仍是鱼尾,自然比不得那些修为厉害的妖怪……您若是不相信,我带您一看便知。” 聂冷川唇角轻挑,低声到了一句:“不必。” 琅千秋在一旁听的脑门儿上直冒黑线,聂冷川这条龙,虽然有时候看上去正派的不行,但是偶尔也露出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一面。反观这只叫做赤灵子的小火狐,虽然生的一副狡猾机灵的聪明面孔,但是在聂冷川跟前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 这只小狐狸一看就是在隐瞒着什么,但是他一直隐隐晦晦的不肯明说,聂冷川就稍微言语上激了一下他,他就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倒豆子似的说了许多。 这倒不能算是他们两个人好奇要去打探别人的隐私,只因为龙角事关重大。赤灵子给老莲传了消息,他们两个人如今才会来这个地方,若是他这只小狐狸多有隐瞒或是心存不良,只怕会坏了他们的大事。 他虽然嘴上说要带他们两个去看那只水妖,若是他们真的要去的话,恐怕他也会想出各种借口多方阻挠吧。 琅千秋变戏法似的从乾坤袋子里掏出来两只果篮,一边作势要把果篮都给他,一遍笑眯眯的道:“我们两个人突然前来,也没备什么好礼物,本来想这两篮子灵果就意思意思,给你们妖店里的众位补充一下营养,哪里想到你们这里竟然就只剩下你们二位了,另一位还是水妖……” 赤灵子伸手要接,笑道:“二位是贵客,来都来了,怎么还带东西么,哎呀,这可真是让小妖我惶恐啊!” 琅千秋却“嗖”的一下撤回了一只手,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变戏法一般,瞬间就换成了一张满是歉意的抱歉脸,道:“我倏忽了,给水妖怎么能准备这些果子吃呢,这拦果子还是收回来,待我准备一些蚯蚓小虫什么的,来日重新登门拜访的时候,我再亲自奉上……冷川,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聂冷川眼中含笑,面上却是一派正色,道:“我觉得非常妥当!” 小狐妖赤灵子的一张脸上青白交错,但是一想到那人到时候收到一篮子蚯蚓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就觉得十分有意思。他理了理神色,笑道:“多谢贵客了,到时候玉离一定非常开心!” 三人缓步向前走着,行至庭院的时候,路过一个水塘,聂冷川和琅千秋对视一眼,顿时都察觉出这片水塘的不同寻常之处。 赤灵子笑道:“玉离就住在这里,他胆子小,见到人都会躲起来。” 原来这里就是那个水妖的居所了。 他们三个人走过的时候,那片水塘之中也是一片平静,每当有风吹过的时候,也丝毫掀不起半分涟漪。琅千秋敏感的察觉到水中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他们瞧,但是等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双眼睛却又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聂冷川低声在她耳边道:“没有恶意。” 琅千秋点点头,若是水底下的那个东西泄露出了一丝一毫邪恶气息的话,她一定二话不说,上去就将他直接从水中揪出来。 赤灵子看上去有几分紧张,他快步向前走去,道:“二位这边请,厅堂之内,早已经备好香茶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也不做声,只是默默的跟了上去。 大厅之内,三人面对而坐,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聂冷川低头饮茶,一派淡定自如的模样,琅千秋手上拿着茶杯盖,仿佛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翻来覆去都看不够。 赤灵子看看这个,瞧瞧拿个,顿时感觉自己牙根都在发酸,他还觉得自个儿屁股下头好像压了一根针,左坐右坐都觉得不舒服。他憋了一会儿,忽然间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把屁股撅起…… 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惊讶的看着他,没想到这小狐狸憋了半晌,竟然“噗”的一下,在屁股后头冒出一条火红色的大尾巴来,晃来晃去的,十分招摇。 他摇了摇尾巴,尴尬的笑了一声,道:“天气太热了,把尾巴放出来透透气。” 哦,原来是太热了,琅千秋点点头,看着他身上穿着的火红色皮草默默无语。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打破了先前三人之中的寂静。赤灵子的大尾巴好好抬在脸边扇风,道:“若是小妖猜的没错,二位此次前来,为的定是那所谓龙角之事?” 琅千秋微微一笑,道:“你倒是聪明,不错,正是因为老莲告诉我,你在东海边发现了龙角,我们两个才过来此处的。” 赤灵子硕大蓬松的尾巴猛然扬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的碧色眼眸,他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神神秘秘的说道:“二位,小妖我虽给了老祖宗送去了这个消息是不错,可是小妖自己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得来的小道消息罢了,你们二位若是想要具体的情报,从小妖这里恐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哼,这小子遮遮掩掩,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聂冷川轻哼一声,问道:“你是从哪里的道途,听了什么样的消息?” 赤灵子眨眨眼,笑道:“所谓‘道途’自然指的是整个雾浪岛,小妖生性好玩,在岛上行走的时候听得一些精怪偶然说起过,说是看见了一株灵气充盈的白玉珊瑚,小妖一听说那东西,就觉得与老祖宗提起过的龙角十分相似,就立马将消息传了回去。” 聂冷川紧接着问道:“那东西现在是在何处?” 赤灵子摇摇头,道:“小妖只是偶然听他们提了一嘴,具体是在哪里,却是不知道的。而且若是那株白玉珊瑚当真是龙角的话,那可是难得的宝贝,他们自然是不会将具体地点告诉我这么一个陆上的小妖怪的!” 聂冷川挑起眉梢,道:“听你所说,告诉你这个消息的是水妖,你可记得到底是谁?” 小狐狸赤灵子面上做出一副苦恼烦闷的模样,尾巴交轻轻在头上敲了两下,叹道:“二位贵客也知道,雾浪岛上水妖众多,小妖和他们私交不多,为了找到龙角的消息,平常都是广撒网多捞鱼,小妖不过是一只小狐狸罢了,脑子就只有松仁那么大,怎么会记得住呢?” 琅千秋虽然对他说的,自己的脑子就跟松子一样大这点非常认同,可是这个小妖怪没点儿颜色,实在是太不配合了,她的声音冷下来,轻哼一声,冷笑道:“既然你说消息是从水妖那里得来的,那你一个陆上的小妖怪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不如你带我们去见一见水里的那位,都是水妖,想必他会知道的非常清楚!” 第九章:烤螃蟹吃 赤灵子几乎是在瞬间就变了脸色,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的恼怒了,道:“你们找他作甚!” 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面无表情,一派镇定自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对,缓了缓,才开口道:“小妖的意思是,玉离他并不比小妖知道的多,您二位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尽管问小妖就是了,何必要多跑一趟呢?” 聂冷川点头,觉得十分赞同,他抬目眺望厅堂之外,从这里能看放才进来之时所路过的那一个小池塘,光影斑驳着洒落下来,映照在碧绿色的水面之上,是一片金灿灿的粼粼波光。 赤灵子不自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景象本该是十分温暖的,本该是十分放松的,让人看了就想笑,让人看了就想要搬两把椅子,躺在树荫底下摇啊摇……赤灵子猛的打了一个寒战,他恍惚觉得要眼前的这两个人比寒冬腊月还让人要觉得可怕。先前没这样觉得,可是等他稍微的露出了一起想要欺瞒糊弄的意思的时候,这两个人给人的感觉瞬间就不一样了。 赤灵子紧了紧身上的狐皮裘子,尾巴也不由得垂在地上,不安的扫来扫去。 聂冷川偏头看他,轻声道:“既然知道会浪费时间,还不如赶紧交代清楚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磨蹭。” 他虽然没有说些像是扒皮抽筋一样恐吓的花,可是赤灵子还是忍不住警惕的盯着他。他身上的毛简直要炸开了,就像是收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一般,紧紧关注着对方的动作,想要随时逃走。 他不自然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干笑道:“好吧好吧……小妖刚才努力的在脑袋里头搜索了一下,找到了那么一丁点儿东西,可能二位会用的上……” 琅千秋懒得打哈哈了,她一口干了杯中的茶水,干脆利落道:“废话少说!” 赤灵子眼睛一闭,横了心,干脆全都抖落出来,道:“我想起来了,当初告诉我龙角消息的,他是东海里的鲛人!” 鲛人,怎么会这么巧,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都说鲛人隐蔽于世事之外,不但很少到岸上来,甚至从来都不出现在人类的目光所及之处……可是他们才来这雾浪岛两天,如今已经听到了两条关于鲛人的消息了,这岂非太过蹊跷? 聂冷川道:“仔细说说!” 赤灵子顿了顿,接着道:“好吧,你们知道的,雾浪岛的妖店已经没什么生意了,我们平日里在这里是很闲散的。那日,小妖闲来无事,在店里呆的实在是太无聊了,就一个人跑到东海边上准备捉螃蟹吃……咳,你们别看小妖这幅样子,小妖的厨艺很好的。总之,那日我为了避开人群,专门去了一个僻静地方。我在海边游游荡荡,玩了很久,忽然听见水面之下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忽然停了下来,琅千秋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赤灵子顿了顿,道:“小妖想想啊……哦对,他们说最近住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座白玉珊瑚,看上去是精力充沛,是难得的宝贝,说是想要把那只珊瑚拿回去,当聘礼,去娶别人家姑娘。他们的修为都很厉害,很快发现了小妖在岸边偷听,当时情况紧急,小妖只好变作一直螃蟹,想要挖个洞钻进去,想要假装自己不存在……” 赤灵子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道:“他们浮上来之后,小妖一看就知道两个并不是普通的水妖,而是传说之中,那神神秘秘的东海鲛人一族。他们看小妖是一只红色的螃蟹,还以为我被人蒸熟了扔在这里的,差点儿就把小妖给吃了呢!幸亏另一只不屑吃熟食,将小妖丢在了一边,托他的福,小妖我这才捡回了一命。” 狐妖忽悠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用着本事讲起故事来,也十分的引人入胜,琅千秋听的好玩,忍不住打趣道:“那你到当真还算是命大。” 赤灵子低下头,纤长的睫毛遮住了一双碧幽幽的眼睛,他叹道:“可不是嘛,小妖运气好,听得了这等重要的消息,等那两个鲛人走了以后,小妖就立刻奔回店里,将这小子传给了老祖宗……” 他眼角看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没有开口,都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于是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从那以后,小妖也在无缘遇上那两只鲛人,龙角的消息也就这么断了……不过,您二位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再见到那两只鲛人,小妖很乐意带二位去那个海岸边……” “带我们过去就不必了,你将地图给我画下来就是。” 赤灵子连忙在身上一阵刨腾,很快找到了一只皱巴巴的纸团递过去,笑道:“小妖早都备着了!” 琅千秋将那个纸团展开一看,满眼都是凌乱的线条,实在是不堪入目。 她和聂冷川坐起来,已经准备离开了。想问的几乎都问了,剩下的,赤灵子不愿意说,他们也没必要再强人所难。她对着小狐狸点点头,笑道:“今日,多谢招待,若还有不明白的,改日再登门拜访。” 赤灵子一愣,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贵客们这就要去找那鲛人了吗?小妖送二位出门……” 琅千秋笑眯眯的点点头,没有拒绝。 等三人行至那个小池塘时,琅千秋才又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水中,道:“赤灵子,你这么宝贝水里的这一位,把他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看见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金屋藏娇呢!” 赤灵子一听这话,浑身火红色的皮毛都根根竖起。也许是因为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要离开了,他身上的压力也没有先前那么大了,于是立刻会回嘴道:“怎么可能!玉离他也是男的好不好!” 琅千秋忍不住挑眉,奇道:“男的有什么关系,男的就不配备被金屋藏娇了吗?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赤灵子一瞬间脸都黑了,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下一瞬间就要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好容易忍住了,憋了好一会儿,才僵着嗓子道:“您还是赶紧请吧!” 得,他小狐狸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琅千秋仰天长笑出门去。 走在路上,聂冷川才道:“你又何必调笑他?” 他挑着眉梢,细腻的眼尾扬起,眼中含笑,似乎是在嘲笑琅千秋的不怀好意。 琅千秋又哈哈笑了两声,道:“我本来一看那只小狐狸,觉得他和老莲有几分相似,都是属于没皮没脸的那种风骚类型的,没想到那小子面皮子竟然会这么薄,不是个成熟的狐狸精,逗一逗他还挺好玩的!” 聂冷川从鼻子中轻哼一声,道:“你觉得他说的话可信吗?” 琅千秋含笑摇头,道:“半真半假……他就算再不成熟,到底也是一只狐狸精,狐狸的话,你能信吗?” 聂冷川道:“我听他的话,三分是真,七分是假!” 琅千秋一下子乐了,倚着聂冷川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他一个小狐狸,在你这个真龙面前还敢撒谎吗,你的本事退步了吗?” 聂冷川的本事退步没退步不清楚,反正他是被琅千秋的一通话给说的郁闷了。他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脑袋,无奈的谈了一口气,道:“我没有泄露气息,若是遇着谁都拿威亚压人家一头,岂非显得我很不进人情?” 琅千秋抬起头来瞄他一眼,道:“你倒是体贴周到。” 聂冷川得意一笑,道:“那是,不然能让你听见那小狐妖讲的那么一个精彩的故事吗?” 琅千秋大笑,道:“这倒也是,不过他讲的故事里面,我顶多就信他一成!” 聂冷川问道:“哪一成?” 琅千秋笑道:“关于鲛人的那部分。” 她从兜里摸出那个揉成了一团的地图,得意洋洋的在聂冷川跟前展示,道:“赤灵子放才说他变作了一个蒸熟了的红螃蟹,搞得我也想吃了,咱们也去海边捉螃蟹,烤来吃,怎么样?” 聂冷川含笑点头,道:“我觉得可以!” 这赤灵子虽然地图画的潦潦草草,整得整个简笔画似的,但是却意外的十分准确。他们二人循着地图,脚程几块,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处海湾。 这里就像是他故事里讲的一样,十分偏僻,入眼间全是一片礁石和茫然辽阔的海洋,看不见半个人影。 琅千秋立刻撒了欢,脱了靴子,将裙子的下摆扎在腰上,裤子也高高撸起,露出两条雪白光滑的小腿,在沙滩上踩来踩去,然后还笑嘻嘻的招呼聂冷川。 聂冷川本来十分矜持,不愿意光脚踩在沙上,后来被琅千秋磨得紧了,这才有学有样的也将两条小腿露出来,和琅千秋一起挖贝壳、捉螃蟹去了。 这里没有木块,琅千秋往沙上扔了一块火石,搓了一个火球上去,然后烤了点儿小虾螃蟹什么的,那丝巾垫了,放在一块礁石上。 聂冷川远远瞧见了,喊道:“你在干什么?” 琅千秋也给他喊回去,道:“来见人家两手空空不太好,我搞点儿见面礼!” 聂冷川:“……” 第十章:另眼相待 琅千秋的注意很快就被沙滩上的螃蟹洞给吸引了,她把照片烤的海鲜放在礁石上去吸引鲛人,分出了一抹心神去观察海里的状况,接着就立刻拉着聂冷川去踩水了。 她很少来海边,更别提像这样肆意的玩耍了。聂冷川倒是还留了几分矜持,并不像琅千秋那样,在海里蹦来蹦去简直像个快乐的傻缺,他在乾坤袋子里找了一只小桶,于是便专心致志的做了一个捡贝的美男子,哦不,应该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捡贝壳机器。 琅千秋招呼他道:“到时候开贝壳的时候,遇见珍珠别丢了,都给我留着。” 聂冷川奇怪,道:“你喜欢那东西,又值不了几个钱?” 琅千秋颇有些生气的看他一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觉得我脑子里都装的是金银珠宝吗?我是想要把那些珍珠都磨成粉敷脸的啊你懂不懂?哼,你个木头!” 聂冷川觉得更奇怪了,又问道:“几个珍珠能起什么作用,拿我的鳞片磨成粉,要比珍珠的效果好多了,你怎么不用?” 琅千秋懒得跟他深入讨论这个问题,她不耐烦的踢飞一只小海螺,道:“既然你的鳞片效果那么好,你怎么不慷慨一点去造福千万女性,哼,迟早让你秃顶!” 聂冷川本来想说他自己说不会秃顶的,龙的鳞片就算全都掉光光了,只要修养的时间足够,到最后也自然会全部想出来的,毕竟龙无甲怎么能算得上是龙呢? 可是,他仔细想了想,若是真的有一天头发掉光了,秃顶了……聂冷川抬头望天,脑补出了自己的那个箱子,忽然露齿一笑,十分自恋的觉得自己就算是秃了也依旧很好看。 他顿了顿,看向已经在沙滩上跑出去老远的琅千秋,忽然扬声叫道:“小千——小千——” 琅千秋闻声看过来,道:“怎么啦——” 聂冷川放下小桶,拿衣服把头发全都包了起来,只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然后又远远叫道:“看我——我有头发和没头发,你喜欢哪一个?” 琅千秋皱着眉头看了半晌,双手放在脸上,捧成了一个小喇叭,高声道:“如果非要选的话,我觉得还是有头发的好看——” 聂冷川心里乐开了花,心想小千不管是喜欢有头发的还是没头发的,总归喜欢的都是他……他乐呵呵的朝着琅千秋招了招手,道:“过来吃东西!” 琅千秋的乾坤袋简直就像是一个小仓库,什么东西都有,她一个一个往出拿调料,聂冷川看的眼睛都直了,知道她拿出来一小罐辣椒面的时候,道:“给我多撒点辣椒,不然不好吃……” 她轻轻撞了一下聂冷川,道:“你会不会烤肉,不会就让我来?” 聂冷川连忙反应过来,立刻道:“会的会的,怎么不会!” 实际上聂冷川不但会烤,而且手艺还很不错,至少琅千秋吃的开心极了。她得意洋洋的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随身会带这么多的东西吗?因为方便啊!我以前和师傅出去历练的时候,常常为了方便,就住在山里了,山里好吃的虽然很多,可都是原汁原味,吃的多就会腻了……我师傅其实手艺很好的,但是他每次都懒得带这么多东西,那我就只好代劳了,我拿了调味料,他做好吃的给我吃,两全其美!” 聂冷川专心烤小虾,低声道:“我知道的” 琅千秋奇了,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以前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聂冷川小声的嘀咕,道:“你当然说过了,你只是忘了你告诉过我这件事情而已。” 琅千秋立刻摇头否认,道:“怎么可能,我记性虽说不是特别的好,但是也没有差到哪里去,咱们两个才认识了多长时间,我对你说过什么话,心里头都有数呢,你甭想借机蒙我。” 聂冷川轻哼一声,递给琅千秋几个烤串,默默地不说话了。 不过这两个人今日下午的运气实在不算太好,吃吃玩玩一下午也没有等到鲛人。眼看着日头西斜,琅千秋起身伸了一个懒腰,两三脚踩灭了火石,道:“今日就到这里吧,你是想要回许府还是想要在去街上玩一玩?” 聂冷川默默收拾留下来的一堆垃圾,想了想,道:“还是回去吧,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恐怕街上的店也都快要关门了,已经没有什么好玩的了……再说,咱们今日也不是没有收获,回去之后说不定才是办正事的时候呢。” 琅千秋笑眯眯的点点头,十分赞同,道:“是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许府里还有一条鲛人呢!” 她忘了吗?她就是随口一说,她当然没有忘记许府里的那条鲛人,事实上,她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到今天,她已经惦记许府里的那条鲛人一天一夜了。 哼,那只小狐狸告诉他们,说是在这处海湾发现了两条鲛人,恐怕就是想让他们在这里白费功夫消磨时间,可他一定不知道,她琅千秋在来这雾浪岛的第一天,就已经发现了鲛人的藏身之处。 聂冷川像是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一遍整理衣装,一遍笑眯眯的开口,道:“妖店里的那只小狐狸说是让我们在这里找鲛人,他恐怕就是在糊弄人。我觉得,要么,这个地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鲛人,要么,就是他心里清楚,那两只鲛人都不会再重新回到这里来了。” 琅千秋轻哼一声,十分不屑,道:“哼,我管他是不是在骗我,总之,我今日是吃好醒了,也玩高兴了,也不算是吃亏!” 她穿上了鞋子,在沙滩上踩来踩去,让然后完成了一个雕塑物,于是便立刻邀功似的表示道,道:“咦,你看你看,我做了一个沙雕!” 聂冷川低头审视了半晌,还是诚实的道:“请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呃……艺术品?” 琅千秋得意洋洋道:“这个,就是本人一颗勇往直前的决心!” 聂冷川“噗嗤”一声,一下乐了,道:“好吧,好吧……”他弯下腰,拾了一个吃剩下的贝壳,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留下了几个大字。 琅千秋定睛一瞧,原来是:纪念琅、聂二人第一次海滩之行圆满结束,后面还画了两个傻乎乎、但是看久了还觉得怪可爱的小人脸……琅千秋遂以头抢地。 总之,按照聂冷川的说法,今日算是圆满结束了。他们两个决定步行遛弯回去,行至长街之时,竟然又遇上了昨日卖珊瑚的那个小贩,他一眼认出了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笑眯眯的打招呼,道:“二位,又见面了,怎么样,昨日在我这里买的珊瑚还不错吧?” 琅千秋笑眯眯的点头,道:“是呀,很好看的颜色呢!” 那小贩得意的昂起头,笑道:“那是自然,浅海里可找不到那么漂亮的珊瑚,都是我潜到深海里去采的。” 琅千秋立刻毫不吝啬的夸赞。 别了那个小贩,琅千秋忍不住从乾坤袋里找到昨天的那只红珊瑚,三两步走到前头,对着聂冷川的额头,虚空比划了两下,笑道:“你的那个龙角,应该跟这个长相差不多吧?” 聂冷川心高气傲,骄傲的轻哼一声,道:“可比这东西好看多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她走过去和聂冷川并排行至一处,奇道:“我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说自己前半生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是因为那一场天雷才蜕变成龙的,我看你现在适应的不错嘛!” 聂冷川道:“说实话,我适应的速度比我自己料想的还要快多了,可能因为身上流的血液,让我对自己新的身份接受的无比迅速……” 他食指曲起,指骨轻轻敲了敲眉心,又道:“也可能是代代传承下来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让我在记忆里、让我在潜意识里对这个种族越来越熟悉,让我逐渐一点点的,觉得自己就是一条龙,也只能是龙。” 琅千秋表示十分赞同,她点点头,道:“我能理解,就像人类一代代的的活到现在,会自然而然知道自己是人,是个猪狗牛马不一样的物种,这种东西是流在血液里的,是刻在灵魂里的,是改变不了的东西。” 聂冷川挑了挑唇角,垂眼看向她,笑道:“那你会因为我是龙,而对我另眼相待吗?”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他想让自己在琅千秋眼中是特别的存在,却又不想这种存在是因为身份所致…… 琅千秋表现得简直夸张极了,她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两眼发光,道:“能不另眼相待吗?从我见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你金光灿灿,简直难以直视……” 聂冷川好心的提醒道:“其实我是银色的鳞片……” 琅千秋摆摆手,道:“这些东西都不用在意!总之,我那时候一见你,就觉得我是走了什么大运吗,传说中的真龙诶,就真的让我给遇上了!” 聂冷川急迫的追问道:“那后来呢,后来你也是因为我是龙,才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琅千秋毫不犹豫道:“那当然啦,谁见过连飞都学不会的真龙啊,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总觉得要是不对你好点,你迟早会被人家拐走吃掉!” 聂冷川:“……” 行叭,这也算是另眼相待了叭! 第十一章:家养鲛人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回到许府的时候,不出意料,许义家华丽丽的大门仍然是紧闭着的。他家里实在是太大,就算是在外头敲门,许义也是听不见的,琅千秋和聂冷川只好轻车熟路的从墙洞里钻进去。 他们昨夜摸黑走的路线琅千秋还记得清楚,但是他们两人都不想回房间。 琅千秋轻飘飘跃上房顶,极目远眺,找到了昨夜的那个小水塘。 她现在虽然还没有拿到关键的证据,但是潜意识里,她总觉得那个水塘之中一定有一条鲛人。 聂冷川稍微有一些抗拒,昨夜琅千秋虽然把那个小院里的垃圾和那个水塘里的绿萍全都打捞收集起来了,但是只过去了一天,许府里的味道根本不可能散的特别干净。 琅千秋不想他勉强自己,于是将手上的红珊瑚交给他,道:“你如果不想去的话,就去我的房间里,把这个珊瑚摆在桌子上,那房间许久没住人了,我觉得灰暗暗的,要放点儿什么鲜艳的颜色才好看。鲛人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自己也能处理好。” 聂冷川在那样的环境中一定会非常不舒服,他甚至会下意识似的停掉自己的呼吸,进入到闭气状态。琅千秋不想看他痛苦,于是便提议自己一个人过去。 但是聂冷川却摇了摇头,他将那株红珊瑚扔进了乾坤袋中,然后撕了一块袖子将贴整个口鼻遮住,闷声道:“我跟你一起过去……你莫要在意我,这个味道在许府之中哪里都是,就算你让我回去了,我也仍是能闻得十分清楚,并且脑子里还有可能会不受控制的一直提醒我要注意这可怕的味道。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觉得非常开心,注意力也不至于一直都集中在味道上。” 琅千秋轻笑一声,竟然觉得他说的还有些道理,她点了点头,笑道:“那行吧,你跟我一起过去,说不定你比我还要擅长应付那种生物呢!” 她话音刚落,就携聂冷川重新跃上房顶。都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果然是没错的,房顶之上视野开阔了许多,他们两人远远看见了那个色泽浓郁的小水塘,不过几个跳跃间,就朝着那水塘奔过去了。显然,这种方法可比一直在地上横七竖八、拐来拐去的找要方便的多了。 一靠近那个小水塘,那股惊人的味道就越是刺鼻,琅千秋躲在水塘边上,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高高竖了一个大拇指,她兼职无法想象,昨夜她是怎么在这里连吃了那么久的,而且还完成了一项大工程。 她对着水面上叫了两声,道:“嗨,水底下的朋友,请问你还在吗?又是我,我来看你了。” 水面之下一片沉静,连一丝轻微细小的波浪都没有卷起来。 琅千秋不死心,她拿出今天下午烤的一直小螃蟹,这只螃蟹就是她最早烤的、本来想要吸引海里那两个鲛人的那只,她把螃蟹托在丝巾里,对着小水塘晃了两下,又道:“我烤了香喷喷的螃蟹,你要不要浮上来尝一尝啊……虽然有些冷了,但是加热一下还是很好吃的。” 她掰断一只螃蟹腿,丢进水里,简直就像钓鱼似的,想要把那条鲛人给钓上来。 聂冷川本来一直安静的守在旁边,他忽然抬手摘下了那片遮挡口鼻的袖子,伸手像是抓了一抹空气似的,送进鼻子里,仔仔细细的在空中嗅了嗅,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要再白费力气了,那条鲛人应该已经离开这里了。” 琅千秋一愣,猛回过头来,道:“你说什么?” 聂冷川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又拿布遮住了口鼻,瓮声瓮气道:“我昨夜来的时候,水里的那个鲛人身上不听的流淌出来一些……闻起来会让人觉得很难忘的味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但是今天来的时候,我已经闻不到那个味道了?” 琅千秋眨眨眼,忍不住皱眉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昨天夜里,我有可能把那条鲛人给吓跑了?” 聂冷川摇了摇头,道:“我注意到昨夜你几乎都要把她叫上来了,是因为我突然来了,才吓到了她。” 琅千秋挠了挠额头,颇有些烦躁,道:“唉,算了算了,到底是谁把她给吓跑了暂且不说,关键是她现在消失了,咱们的线索就断了,还能去哪里找鲛人啊?” 她猛的站起来,沿着小水塘来回踱步,咬着指甲盖,道:“事到如今,只好再回妖店找赤灵子了,我要让那只小狐狸把瞒了我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给我交代清楚了!” 她几乎立刻就要动身,聂冷川连忙扣住她的手腕,道:“倒也不必这么着急,我觉得我们还能找到那条鲛人……我昨夜被这里的味道给熏糊涂了,竟然没有发现许义身上的味道很不寻常,到刚才我脑子里才一灵光,仔细想想,许义身上的味道,和水中那条鲛人果真十分相似!” 琅千秋敛眉道:“你的意思是,许义和水中的那条鲛人有着什么关系?是了……” 她眉目舒展,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我先前也闻到了许义的身上有一点香味,先前就怀疑许义身上的那味道是不是鲛人脂的味道,但是我不能确定,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个许义……他果然认识鲛人!” 琅千秋向来说干就干,她立刻向出走去,道:“我要直接去问他,问他的鲛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问了之后什么都明白了!” 聂冷川连忙又将她拉住,道:“你不能这样直接去问他,你我二人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两个陌生人,若是步步紧逼,到时候吓的他不敢说了,岂非得不偿失?” 琅千秋也冷静下来,聂冷川说的有道理,他们两个并不了解许义。那条鲛人既然愿意住在许义家的臭水沟里,想必定是和他关系匪浅。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若是许义对那条鲛人真的抱有善意的话,又怎么忍心让她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许,这两个的关系,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平和,毕竟从这条鲛人的行为来看,她几乎就像是隐匿在这里的一样,她把自己藏在臭水沟里,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又或者,她只是不想让许义发现…… 琅千秋缓缓点了点头,她道:“你说的对,许义只是一个寻常的凡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绝不想将他牵扯进来,不能将他逼得太急了……这样吧,也快到晚饭时间了,咱们先去跟他说一声,采取迂回路线,一点点的往出套话。” 聂冷川点头同意。 他们二人沿着昨夜的路线返回,很快到了住的地方。刚走到尽头,就闻到了一阵鲜香,混在若有若无的臭味里,十分的上头。但是尽管如此,琅千秋摸了摸肚子,觉得今天下午才刚吃饱不久的胃又开始咕咕叫了。 他们顺着香味走过去,看见许义正在揉面,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他余光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立刻展颜笑道:“琅姑娘,聂先生,你们回来的正好,今天早上还剩下一点儿小虾小蟹,小生在水里养了,刚好留着晚上煮汤,配上云吞面,一定鲜香可口。” 琅千秋笑眯眯道:“有劳你了。” 许义立刻摆摆手,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二位来小生这里住宿,小生自然有这个责任和义务让你们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这些话就不多说了,饭马上就要好了,二位早些洗手做准备吧……噢噢,小生今日请人挑了些水放在二位住的院子里,请你们放心的用吧!” 琅千秋和聂冷川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小书生还真是挺热情的,搞得他俩一时之间都不愿意“为难”他了…… 第十二章:许府夜游 总之许义包的云吞皮薄馅大,味道鲜美,面条劲道弹牙,琅千秋很不矜持的吃了一大碗。她放下碗筷,那湿布巾擦了擦嘴,十分感慨分道:“许秀才,若是你志不在读书,去开一个小酒楼,说不定要比现在过得潇洒一百倍!你做饭太好吃吧,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问聂冷川?” 聂冷川吃相很是秀气文雅,虽然速度也不慢,但是让人看的十分赏心悦目,他听见琅千秋突然提到他,一抬眼,就看见两双亮晶晶的眼睛齐齐盯着他瞧,聂冷川感觉自己喉咙噎了一下,立刻点点头,道:“是很不错,反正要比夜煞的好吃!” 琅千秋扶额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跟夜煞比。其实说实话,夜煞做菜也很不错的,不过当时在地底下条件限制了他的发挥罢了,而且因为海陆两套菜系的不同,口感自然有所区别……琅千秋暗暗思索,难道说,这里的饭菜和和聂冷川的胃口? 总之不管琅千秋和聂冷川怎么想,许义得到了鼓励,整个一张脸都红透了,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拿着筷子,又不吃面,踌躇着又放在碗沿上,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多谢二位的夸奖,小生这只能说是熟能生巧罢了,并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技术……而且,小生除了考取功名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了,这不仅是小生的理想,而且是父祖辈的理想,小生想要振兴许家,金榜题名,这就是唯一的出路……” 琅千秋虽然并不懂得科举考试,但是她隐隐约约能理解许义的执念,认定了一条路,就绝不反悔,哪怕是头撞到了南墙上,即使头破血流也不走回头路……这种执念就和他在师傅的带领之下,义无反顾和踏上修道之徒一样。 琅千秋满脸上都是笑眯眯的,其实她对许义这股一定要金榜题名的尽头也是喜欢的很,毕竟每次在凤鸣山的同辈弟子试炼当中,她也是回回都能拔得头筹的那样……这简直就跟先生喜欢好学生的心情是一样的,她琅千秋也天生喜欢努力想要做到第一的人。 只是这个话题对许义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沉重了,他很快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是好,踌躇了半晌,食之无味的吃了两口面,小声道:“二位,昨夜房间里的东西没有添置齐全,今天小生出门请人打水的时候已经全部买全了,软布巾,泡脚桶,哦,小生还买了蜡烛,你们二位一会儿回去了,看看还缺些什么东西,到时候一齐记到纸上,小生明日出门再替你们添置妥当……” 琅千秋笑眯眯的摇摇头,道:“大秀才,真是有劳你费心了,不过我们二人都不是多事之人,你能让我们两个住进来,我们已经很感激你了,怎么还会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抬眼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窗外,又道:“秀才,我们昨天夜深了才住进你家里,路线也不是很熟悉,今天回来的时候都差点儿迷路了……现在天色还早,不如你带我们在你家庄园里转上一转,我们两个都是从北方来的人,很少见过这边的建筑,很是感兴趣呢!” 许义愣了愣,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小生家里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是杂草丛生,十分的破败,恐怕会败了二位性质……” 琅千秋一开口,聂冷川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淡定的擦了擦嘴,微微勾起唇角,一派风流,道:“残花枯叶何尝不是另一种风情,若是哪里都是繁花似锦,岂非也看的人烟花缭乱?” 其实这句话在琅千秋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大鱼大肉吃的多了,偶尔也要吃些清粥小菜解解腻”的意思,可是许义一听这话,面上瞬间出现十分赞同的神色,他激动的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聂先生眼光独特,所见非凡,小生早就觉得家中的风格十分的奇异,但总是想不出一个什么合理的说法,今日听聂先生一席话,顿时茅塞顿开,心中大手感动!” 琅千秋:“……” 琅千秋:我真的很搞不懂你们文化人哦! 聂冷川面上不动声色,淡然颔首,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还请前边带路吧!” 许义立刻欣然称是。 他飞快的将碗筷都泡进水池里,然后就要在前边带路,要带着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去参观许府。 琅千秋眨眨眼,指了指水池,道:“我俩倒也不必急这一时半会儿,这些碗筷泡在这里也不是一回事,要么我给你帮忙,咱们一起将这些收拾完了再去吧!” 琅千秋以为许义太好客,所以才会着急带他们两个一起去玩。 许义面上却微动,神神秘秘的对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招招手,三个人紧紧凑到了一起,他才低声道:“这些东西用不着小生操劳,它们自己就会变干净的……实不相瞒,小生家中有一位护家的宅仙,仙人心善,时常会感怜小生废寝忘食,秉烛夜读至夜半,所以有时候会帮小生做一些杂物……您二位别不相信啊,小生说的可都是实话!” 琅千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相信,她当然会相信,作为一名专业的修道以及除妖人员,在琅千秋眼中,这种东西实在是在寻常不过了……不过有的宅仙确实是仙人,而有的却只是顶着宅仙命好的狐狼精怪罢了。 至于许义家里养着的这位宅仙到底是什么,琅千秋先还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她工作了这么多年,还从来都没有听说有宅仙愿意帮人干杂活的…… 许义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生怕他们两个人不信似的介绍道:“小生家中的这位宅仙,不但有时候会帮忙干活,有时候在小生家里条件困难的时候,还会帮忙补贴家用呢!小生房间里现在还有一根宅仙大人所赠的蜡烛,每当小生在那蜡烛之下学习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通体康泰,记性特别好,您二位说说,这不是仙人之物还能是什么?” 琅千秋听他说的确信凿凿,也来了几分兴致,打趣道:“既然功效如此绝伦,不如也带我们两个过去开开眼?” 许义欣然点头,道:“有何不可?” 其实琅千秋算是发现了,为了方便,许义家里的住宅区基本全都集中到了一块儿,简单来说,就是他的书房、寝房、厨房、客房全都在同一条道上,就是一墙之隔。 厨房和饭厅在一起,拐个弯,就能看见围着墙根,一捧一捧开的十分旺盛的月见草。许义带着两人穿过丛丛月见草,推门进去书房。 门刚一打开,琅千秋和聂冷川的表情同时凝住,两个人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这味道…… 许义重重的吸了一口气,笑道:“如何,二位,这里是小生的书房,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扑鼻而来书香气?” 这所谓的书香气,正正和他们两个先前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这间书房味道如此浓郁,若不是有鲛人长期居留此地,琅千秋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她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向里头走了两步,道:“我从来都没见过有人往家里摆这么多书……不介意参观一下吧?” 许义笑道:“请!” 这间书房很大,除了书桌和一张小榻以外,从里至外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许多书架,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书散落在桌上和地上,一眼看上去当真十分拥挤。 那股味道十分奇特且吸引人,但是从一进来这间书房开始,琅千秋呼吸之间就全都是那味道,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她下意识的看向聂冷川,尽管没有说话,但是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需要一个眼神,聂冷川就能明白。他目光环视四周,细细分辨停留在鼻尖上的味道,最终视线停留在了桌上已经烧的只剩下了半截的雪白蜡烛之上,琅千秋立刻心领神会。 许义热情的介绍道:“这张书桌是小生的祖爷爷传下来的,很有些年头了,小生每每伏案读书的时候,都仿佛能够感受到祖爷爷一直在鞭策着小生!” 琅千秋面带微笑,绕着那书桌走了一圈,她目光紧紧盯着那半截蜡烛,忽然伸手将之持起来,与视线持平,道:“秀才,你今天给我们两个买蜡烛的时候,有没有顺带给你自己也屯上一些啊?” 许义眨眨眼,忽然“啊”的一下,小声的惊叫一声,道:“忘了!以往小生很少自己买过蜡烛,都是宅仙大人送过来的,今天竟然都给忘了!” 琅千秋挑眉道:“难道这只就是你说的……宅仙送的蜡烛吗?” 许义乐呵呵的点点头,笑道:“是的,小生每在这烛光下读书,都觉得事半功倍呢,琅姑娘,你看这蜡烛,可觉得如何,是否有仙光凛凛?” 琅千秋:“……” 琅千秋面上一派高深莫测,沉声道:“这蜡烛看上去果真……色泽漂亮,气味淡雅……” 第十三章:三人行 许义笑了两声,挠了挠头,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意思,道:“先生今日出门,竟全然忘了给自己也要买上一些蜡烛。现下小生这里宅仙所赠的蜡烛也就只剩下这一根了,若是用完了,恐怕道夜里就只得对月读书了。” 琅千秋笑道:“何须这么麻烦,左右我们两个人也用不上,你想要蜡烛,只管将我们房间里的拿去就是了。” 许义羞涩一笑,道:“多谢琅姑娘的好意,只是小生用宅仙的蜡烛用的习惯了,若是用寻常的蜡烛学习,就时常会感觉到胸闷气短,整个人都不太舒服,更别提学习了……” 琅千秋点点头,道:“上瘾了是吧,我明白!” 许义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 总之,三个人没有在书房里过多的停留,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许义提出要带他们去别的庭院里走一走,琅千秋和聂冷川当然欣然应是。 一路上,许义兴致勃勃的向两个人介绍这栋宅邸的热爱,说这整座许府都是他的心灵寄托所在。哪里的假山是祖爷爷让人搬得,哪里的庭院又是爷爷在的时候逐渐的,哪里是他幼时常玩乐的地方,哪里又是他从前跟着夫子一起读书的地方……万千感慨。最终化作一声长叹,许义面上少有的出现萧瑟的痕迹,道:“这家宅冷清了许久,也破败了许久,若是将来有一日,小生能够金榜题名,介时,一定要骑着高头大马风风光光的回到故宅,将这里里里外外都重新修葺一翻……” 他笑了笑,打趣道:“若是这样的话,等二位再来玩的时候,起码都不用的钻墙洞了!” 琅千秋一颗心思还放在书房里的那根蜡烛上,也实在是抽不出心神去应付聂冷川,她点了点头,随意道:“有理想当然是好的,可是如果到时候考场之上失利了,你就不打算管这老宅了吗?该修还是得修的嘛,如果你有什么经济上的问题,我倒还有些闲钱,你只管开口,我可以借给你,我这人向来大方得很,只要你……” 只要你什么,琅千秋住了嘴,没有说完,因为聂冷川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琅千秋自知失言,她刚才一瞬间,差点儿说出了鲛人的事情,她一瞬间,脑中产生了十分功利的想法,想要以银钱来换取鲛人的情报…… “只要小生怎么样?”许义笑了一声,他以为琅千秋是在跟他开玩笑,毕竟她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年纪轻轻恶心小姑娘罢了,就算再有钱,总不可能直接出售,就是这么大的一栋宅子。许义道:“小生先谢过琅姑娘的好意了,可是小生前进的那天道路,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金榜题名,是小生从幼时到现在唯一的心愿,不成功,便成仁,若是不能考取功名,小生哪里还有脸能继续留在这世上呢?” 琅千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应声,聂冷川看她迟迟未做反应,便问道:“你想死?” 许义苦笑一声,道:“可死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今年不死,明年不死,等不出死,反等出祸。然而祸害来又不即来,等死又不即死,真令人叹尘世苦海之难逃也!” 聂冷川:“……”这人到底是想死不想死?聂冷川颇有些郁闷,听许义这么一席话,倒真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所幸许义很快调整了状态,他回过神来,深揖一礼,道:“小生莽撞了,方才说了一些胡话,二位莫要放在心上。” 寻常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聂冷川很少会对这些已经注定了的事情上心,但是方才许义说的话却有几分意思。话说的是有些消极,但是聂冷川却觉得他想要表达的远非表面上的那层意思——许义他,过去或者将来,想死却不能死? 许义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生死? 这简直是一个十分大胆且可怖的想法,一个凡人想死却不能死,这代表着什么,这就说明这个凡人已经变脱了五行六合之外,不受轮回的约束,或者更直白一些,这个凡人,他还能被叫做一个“凡人”吗? 不过聂冷川暂时还不能得出结论,因为许义很快恢复了像先前一样的一个小书呆子的模样,他乐呵呵的指给聂冷川和琅千秋看院子里枯了的一个水塘,颇有些挖苦自个儿的意思,道:“别的地方秀才吟诗作对,只会寻常的池中荷花,小生跟他们不一样,小生有别样风情——一堆烂泥巴!” 他仿佛又打开了自说自话的话匣子,一个人又津津有味的向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介绍些宅子里的建筑。 聂冷川看周围的景色建筑,越看觉得越眼熟,他们几个走着走着,原来都已经走到了那唯一一个塘中有水的院子,也正是他们两个人暗访了两次的鲛人之所。 琅千秋显然也认出了这个地方,她眼睛一眨不眨的顶着许义,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想看出他到底知不知道这院子里有什么东西。 许义忽然变得踌躇起来,他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停下步子,站在院门在不愿意进去。 琅千秋道:“怎么了?” 许义点了点脚尖,垂眼回道:“这个院子……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小生许久没有打扫清理过了,可能会有些脏乱……” 他踌躇着道:“要不,就不进去了吧?” 怎么能不进去,都到这里了,即将要剥开他和鲛人之间的迷雾了,若是不进去岂非可惜? 聂冷川袖袍一甩,率先提步向前走去,道:“来都来了,自然也是要进去看一看才不留遗憾。” 他的态度过于强横,许义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就眼睁睁看着他越过自己走向院中,琅千秋跟在聂冷川身后,也是脸上含笑,笑眯眯走了进去。许义心中一阵紧张,他眼看着那两个人已经进了院中,自己也不好在这里干等着,于是也只好立刻跟上去。 只是他一进到这个院子中,立刻就傻了眼,前边一座忒高的垃圾站直接撞入眼中,他几乎惊的说不出话来,只道:“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琅千秋挑眉笑道:“怎么了?” 许义满脸震惊,道:“这里前些日子还是一片垃圾场,垃圾多的人简直都走不进去,怎么今天一见,就已经变得这么……唔,这简直都可以说是干净整洁了,所有的垃圾都被堆到了一起,直接一把火烧了就能了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琅千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为这座垃圾山可是她亲子驱使傀儡盖起来的,可以说全都是她的功劳了。但是琅千秋微微笑了一声,调侃道:“小秀才,你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说你家中有宅仙吗,说不定正是那位宅仙大人,看你家里来了我们这两个客人,所以才帮你打扫了家中好让你迎客的嘛!” 听得琅千秋这样一番解释,许义明显信服并且兴奋起来。他重重点了点头,笑道:“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因为宅仙大人显灵了……不瞒二位说,小生曾经在这个院子当中被伤透了心,本来已经决定此生再也不要经管这个院子,但是今日宅仙大人显灵,大人一定是在鼓励小生要走出过去的心结,要往前看……” 琅千秋敏感的捕捉到了关键词,她立刻追问道:“这个院子里有什么东西吗?或者是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许义踌躇的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沉声道:“这里,曾经是小生娘亲的亡身之地……” 琅千秋一愣,没想到他说出来是这么一句话,她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许义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小生也确确实实不该沉溺于往事,眼下这个院子就已经大变样了,小生改日就请人将这里的东西收拾干净!” 琅千秋没有答话,她环顾四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这里的景象跟昨夜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唯一有区别的就是水池当中少了一条鲛人。她目光转向聂冷川,聂冷川微微摇了摇头,那条鲛人果真已经不在这里了。 眼下再待下去显然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更何况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东西。再待下去也没有什么收货了,琅千秋扭头示意聂冷川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莫耽搁了小秀才的读书时间。” 聂冷川点头同意,道:“正有此意!” 回去的路上,聂冷川和琅千秋并行一处,他紧紧挨着琅千秋的肩膀,恨不得整个人都倚靠上去。琅千秋完全有理由怀疑他在耍流氓,但是此刻心中被一些别的事情占据了,她也并没有发作出来。 聂冷川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在她耳边问道:“你可有什么发现?” 琅千秋点点头。 聂冷川想了想,道:“是蜡烛?” 琅千秋目光沉沉,点头称是,她低声道:“秀才说那根蜡烛是宅仙赐的,但我仔细看了一下,那蜡烛表面上与市面上场面的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只是烛芯所用的却并不是寻常的动物油脂……有一种香气,我不能判定出来那到底是什么,也许,得等到它燃烧之后才能知道……” 聂冷川道:“那你就去吧,现在正是机会!” 琅千秋点点头,她在身上摸了摸,忽然间惊呼一声,叫道:“我东西丢了!” 第十四章:不速之客 许义和聂冷川都回头去看,琅千秋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了翻自己的袖口,然后十分淡定的撒了一个谎,道:“我有东西丢了,可能是在来的路上忘在哪里了,我不记得了……” 聂冷川:“……”聂冷川这厮满脸都是“编,编,我就静静地看着你继续往下编”的样子。 许义倒看上去比琅千秋还要焦急,他连忙道:“丢的是个什么东西,琅姑娘可还记得忘在哪里了,那东西可还贵重?” 丢的是个什么东西,她自己清楚,琅千秋淡定的忽视了这个问题,至于那个所谓的丢了的东西可还贵重,琅千秋笃定的点了点头,道:“那东西特别贵重,要是今天晚上找不到,我觉得自己就可以不用活了!” 许义立刻大惊失色,琅姑娘是在他的地盘上丢了东西,身为主人家的责任,简直让他此刻连读书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心只想着要赶紧帮琅千秋找东西。 但是奈何琅千秋是编的,她压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东西,此时突然要让她去找,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找什么东西才好。她突然间决定要撒谎,也只是因为想要找个借口再去许义的书房中点燃那只蜡烛罢了。 琅千秋顿了顿,很是肯定的开口道:“我觉得,我的东西应该是掉在你的书房了……今天下午在你书房里呆的时间最久,有很大的可能是丢在哪里了,你能带我再过去一趟吗?” 许义重重点头,立马就在前边儿带路,简直是刻不容缓的要带两个人去书房了。 路上,聂冷川小声的问她,道:“马上就要到了,你决定好自己该丢什么东西了吗?”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丢什么东西我是不太清楚,我只是突然间觉得,我这么欺骗利用许义,倒是挺丢脸的……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直接跟他把话说明白,我直接问他有关鲛人的事情,这样是否会更好点?” 聂冷川轻哼一声,旋即又笑道:“我倒觉得没什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本来就是我认识的小千,你想要做什么都是你的事,若是你做错了,还有我带你朝正确的方向走,若是你没有做错,那我会永远在你背后支持你!” 琅千秋嗤笑一声:“这说的是什么鬼花,什么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的我好像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 她虽然是这样调笑着,但不可否认的是,她被聂冷川一席话,说的心中十分舒坦,热乎乎的,就好像是喝了一碗刚出锅的甜汤。 她这个人向来独断专行又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既聪明又厉害,时常会偏激的做出一些只有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往好听了说,可以觉得这是一种被叫做果断的美好品质,但是说的不好听点,这完全可以说是自大而又不负责任。 琅千秋自己往往是认识不到自己存在这种问题的,甚至当这问题被一些她不放在眼里的人指出来的时候,她还会觉得那人是在故意找事。但幸好有聂冷川,聂冷川可以牵动她的心神,也可以指引她的心神。她前进路上曾经有一颗最闪亮的明星,是师傅,可现在,她觉得聂冷川也是那星子一样的人,有他在他的身旁,他们两个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一路上并没有再多做磨蹭四处看来看去,许义的书房很快就到了。现在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只有一片皎洁的月光从窗前透过,映出一地白霜似的美丽。但仅管如此,书房里的时候亮度也完全不足以让琅千秋找到她“丢”了的东西。 还不等琅千秋开口,许义就已经率先过去找烛台了,他一边在黑暗里小心的向前走着,一边细心叮嘱道:“二位,你们先在这里稍等片刻,书房里杂物太多,一不注意可能就会摔倒,等小生过去将蜡烛点了,你们再进来。” 其实琅千秋和聂冷川眼神都很好,再这样的亮度之下,起码视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们二人在门口看着许义一路跌跌撞撞的摸过去,脚底下即将就要勾到一只矮凳,琅千秋立刻出声提醒道:“当心!” 但是许义反应不急,那边仍然是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将许多东西带倒的声音。 许义痛呼一声,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重重的吸了一下鼻子,一连串儿道:“没事,没事,小生没事!” 琅千秋:“……” 聂冷川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秀才被撞的流鼻血了,我去帮他吧。” 他迈开步子,灵活的绕开障碍,三两步就走到了书桌旁,然后从乾坤袋中拿去一只火折子,将桌上的半截蜡烛点燃,一片橙晃晃的光亮瞬间就充盈了整个黑暗的房间。 琅千秋也走过去,拿了一块布巾子给许义捂在鼻子上,打趣道:“你果然是个秀才,平生是只回读圣贤书吗,平地上你都能栽一个跟头?” 许义从琅千秋手里接过布巾,给自己牢牢的摁住鼻子,瓮声瓮气的开口道:“小生惭愧,让二位看笑话了,琅姑娘不用担心,小生并无什么大碍,你还是找东西要紧。” 琅千秋点点头,只是她刚往书桌方向走了两步,却陡生变故,一阵疾风吹来,将那点儿微弱颤动着的烛光吹灭,窗户被吹的“噼里啪啦”直想,放在桌上的书页也被风吹的哗啦啦直翻动。 一股夹杂着异香的腥臭气忽然传来,琅千秋大惊,立刻扭头回身将许义挡在身后,她厉喝一声,道:“捉住她!别让她跑了!” 聂冷川早已经应声而动,黑暗之中,来人的速度快的不得了,根本看不清面容。她出手机极快,刹那之间,就已经和聂冷川交手好几招。 不过来人显然并不是为了挑事的,她并不恋战,也不知道有没有得手,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已经撤出了厂子,从窗户上溜了出去。 聂冷川短促留下一句话,道:“我去追!”就立刻跟着消失不见。 房间里重新回复了安静,许义急促的呼吸声在背后响起,他紧张坏了,嗓子里好像卡了一片鹅毛一样,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道:“发生、发生了……什么?” 琅千秋嗓音轻松,道:“没什么,我怀疑是你家里头进贼了。” “怎么会,小生家中一贫如洗……”许义颤抖着声音道,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琅姑娘,快把蜡烛点起来,小生想看看书房里缺了什么!” 琅千秋沉默了片刻,她环顾四周,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不好意思,我想,我知道你丢了什么东西,你的那节蜡烛,不见了。” “怎么可能?”许义紧张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死心,又问道:“会不会有可能是方才聂先生和那人打斗的时候,把蜡烛扫在地上了?” 琅千秋摇了摇头,笃定道:“若是我猜的没错,来人今夜的目的就是那节蜡烛,又怎么可能将蜡烛留在地上,独自逃走呢?” 她所幸掏出一颗夜明珠来,温柔美丽的光芒立刻洒满了整个书房,那光并不十分明亮,但是却足以让许义看清楚书房里现在的情况——原来除了几张书页被风吹开以外,方才聂冷川很那人的一翻缠斗竟然丝毫没有破坏书桌上的摆设。 所有东西都在远处,独独缺钱了一样东西——那节燃烧到一半的蜡烛。 许义果真十分惊慌,他喃喃自语,道:“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要做这样的事请……” 他本是自言自语,原本没指望着琅千秋会给他一个答案,却没想到琅千秋几乎是幸灾乐祸般的笑了一声,轻声细语道:“我觉得,说不定会是你家的宅仙呢!” 现在周围一片寂静,饶是琅千秋低声说话,也依旧被许义听了个一清二楚。许义眨眨眼睛,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执拗的认为自家的宅仙向来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是绝不会做出入室行窃这等丑事的。 许义连连摇头,面色苍白道:“不可能,不是的……宅仙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琅千秋怜悯的看着他,这小秀才吓坏了,他长到了这么大,平日里最多也就是个缺衣少食,所谓仙狐精怪之事,也只是在异志中读过,哪里真的经受过这等可怕的事情。 从前在心中一直都是一个绝顶大好人的宅仙忽然变成了琅千秋口中的窃贼,这让他整个人都深受打击,浑身颤抖,惊吓过度,脑中更是一片苍白。 琅千秋想了想,出声安慰道:“总之你也不要太过紧张了,冷川已经去追那人了,等他把那人抓回来,是仙是人自然一看便知。” 许义愣愣道:“你就这么肯定……聂先生能将那人捉到?” 琅千秋本想十分笃定的点点头,但是仔细一想,若今夜来的那人是那条鲛人,那可是滑不溜丢的一条鱼啊,聂冷川到底能不能捉住那还真是一回事。 她越想越觉得坐不住了,凳子都坐不住了,简直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现在就出去给聂冷川帮忙,但是…… 琅千秋回头看了一眼许义,她实在不放心把这个小秀才一个人丢在这里。现在来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去向仍是不明,若是她就这么走了,这小秀才若是被人捉走了可怎么办? 第十五章:无端失踪 却说聂冷川追着先前那个遁逃的贼人一起从窗户上出去之后,他和那人在黑暗中缠斗了好几个来回。那人的身手并不如他,但是却相当狡猾,而且滑不留手的,每当聂冷川以为自己将要把那人给捉住的时候,那人却总是能从聂冷川手里头溜走,简直就像是一直抓不到手里的鱼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能逃到数丈之外。 这样几个来回下来,聂冷川的耐心也被狠狠的消磨了一翻,他在黑暗里咬牙切齿,自言自语道:“好,不服输是吧?想玩是吧?我就陪你玩个够!” 他从断了龙角之后,平衡力就一直都不太行,好不容易走路不打摆子之后,就开始跟着琅千秋一起学习凤鸣山的功法。他应该是十分有天资的,只要是琅千秋交给他的东西,他都能学的非常好,甚至由于男女天生身体差异的原因,很多东西他都能够青出于蓝,让琅千秋这个师傅都觉得自愧不如。可话说回来,他也许又是一个十分没有天资的人,飞行之术和神行之术,这两个功法不管琅千秋教给他多少遍,也不管他如何努力的去见习,他在这两个功法之上都不能够登峰造极,甚至用琅千秋的话来说,他连平均水准都达不到。 是他的天分原因吗?还是因为龙角失了一个的原因,聂冷川无数次的思考,他不愿意在生死相搏的时候留给对手以弱点,他曾经相信勤能补拙,可是现如今,在面对着今夜这色无比狡猾又灵活的对手的时候,他仍是会感觉到力不从心。 尽管这个对手的实力她并不放在眼里,可是只要对手能从他手里逃走,尊贵的神兽血脉之下,特有的骄傲仍是让他对此难以忍受。 而让他难受的并不是对手的敏捷,而是他自己的力不从心。 聂冷川心中仿佛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几乎烧的他整个五脏六腑都没火辣辣的疼,但是他此时的注意力却全然全在不在自己身体变化上,他一门心思全在想要如何将那人给捉住。 聂冷川注意到那人虽然动作很快,可是极不连贯,每次逃走之后,都必须留在原地缓上片刻,就好像,就好像……聂冷川眼中亮起来,就好像是那人自己行动不便,借助这什么工具,每每溜走之后就没了机器,非得在地上重新借力才好…… 他自己虽然速度比不上那人,可是长力要厉害的多——换言之,就是他身体好,他虽然跑不快,可是他可以一直跑。也就是说,他能够抓住一个空档的间隙,只要梦抓住那个间隙,他就有把握在几个短回合之内将那人给擒住! 这个发现没有让聂冷川心头的火气给消下去,反而转化成了一种让人兴奋的动容,他脚下步子不停,几乎是竭尽全力的在向上追赶。刚开始当他追上那人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出手,那人就又恢复了气力,从他手中溜走了,但是聂冷川丝毫没有泄气,再度追了上去,如此几个回合之后,聂冷川已经能够短暂的出手伤到那人了。可和他做对手的那个人也毕竟不是一个傻子,竟然冒着被打伤的危险,每次挨了聂冷川一记之后,竟然由此借力,不管不顾的向前冲去。 好家伙,为了逃走,竟然都不管不顾口中喷出来的鲜血像泉水一样奔涌出来。 今天的对手仍在逃走,聂冷川却竟然更加兴奋,他唇角勾起冷冷的一丝弧度,黑夜里,谁也没有看见他原来黑金色的眼中越来越亮,直到有一丝灿烂的金色,像是薄暮一般从他眼底喷薄出来,逐渐蔓延至他整个瞳孔。若是他现在沉静下来,安安稳稳的现在你身边,你会发现他的一双眼睛简直就像是金色太阳一样,温暖与威严并俱,只是一个抬眼就让人难以直视,心甘情愿的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当然,现在的聂冷川眼中是绝对不可能有温暖二字可言的,他像是一直精壮的猛兽,浑身的肌肉都在紧绷中喷发,虎视眈眈的注视着他的猎物。 谁也没有发现,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发丝在激起来的风中被吹的向后扬起,若是现在出了太阳,或者是光线能更加明亮一点,就能轻而易举的看出来他从发尾开始,头发的颜色一点点变得浅淡,从黑金色,到深棕色,浅淡的棕色,最后发尾变成了一簇雪似的白。 聂冷川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能和那人缠斗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好几次都能将那人捉住了。 只是他的猎物就像是一条鱼一样,身上太滑,很容易就能溜走。聂冷川十根指头上指甲暴起,骨节分明,变成了像猛兽似的利爪,只轻轻一下,就能让人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那人终于抵挡不住,惨叫连连。他想要逃走,却被聂冷川紧紧咬住不放,他一直尝试着离开这个地方,却让聂冷川逼得只能在这许府里头兜圈子。 他忍不住凄厉的放声大叫,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偏偏与我过不去!” 聂冷川冷哼一声,压根不予理会。 那人见左右逃脱不得,又叫道:“我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你放了我,我给你荣华富贵!” 聂冷川更是不耐烦,低斥一声,道:“废话少说!” 若是现在琅千秋在这里,她可能还会很猫捉老鼠似的,在将那人制住或是在他今日之前,好好的将他玩弄一翻。可是她今日遇上的是聂冷川,而且还是一个心情不太好的聂冷川,自然就是没有那么多的“享受”了。 说实在话,聂冷川这个平常脾气其实是很好的,他待人接物也算和善(除了对琅千秋“图谋不轨”的),平常很少会张今日这么不近人情,下手狠辣,可今天这人把他真龙的自尊心简直狠狠踩在了脚底下,让他心中十分不快。 他冷声喝道:“你束手就擒吧,否则只会伤的更重!” 也不知道是他这一句话中的那个字眼儿惹怒了那人,那人忽然狂怒起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兵刃朝着聂冷川狠狠击过来一下,聂冷川抬手去挡,指甲和那人的兵器相撞,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就好像是拿指甲在铁片上吱呀呀的打磨一样,简直让人头发根都要竖起来。 与此同时,那股比先前还要浓郁上百倍的腥臭气迎面而来,聂冷川原来以为自己都已经习惯适应了,没想到甫一来如此冲击,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竟然差点儿扭头都吐了。 幸亏他现在心中激动,竟然生生遏止住了这股让人生理上反胃的冲动,被这么一刺激,他心中火气更旺,不顾风度痛骂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打便打架,你怎地还放暗器伤人?” 若是琅千秋在场,恐怕要被他这一句话逗得直不起腰来。这小龙单纯无邪,不知道这可能是别人身上味道,只想着对手是不是放了一个臭屁弹,想要用这种方法把他给臭死。 所以尽管他的话中并没有人身攻击的意味,对面那缠斗了许久的人一听这话,却总觉得聂冷川是在嘲讽自己。他如今被追的狠了,受了伤,心中有一直芥蒂身上味道,是以整个人就脆弱了些,他再开口的时候,嗓音中竟然隐含哭腔,道:“又不是我想这样的,我也是是在没办法了啊!” 对手发狠,聂冷川比他还能很,可若是对手开始掉眼泪了,聂冷川……聂冷川依旧很狠,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什么时候该仁慈,什么时候该狠辣他还是能分得清的。若是面对着对手还能有菩萨心肠,那他可真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蛋了。 聂冷川毫不留情,看准时机,又是一掌拍过去,直逼得那人连连窜逃,他身手本就比不上聂冷川,现在更是连行动迅速那唯一的优点也好像被聂冷川看破了,根本无处可逃。 这里是岸上,他根本就施展不开,若是在水里,若是在水里的话……他忍不住这样恨恨的想,若是在水中,他又何须被别人逼迫如此落魄,他就算是再打不过这人,起码逃走保命的本事总是有的,可是现在…… 聂冷川才不管那人如何想,他只管将那人擒住,然后然后带他回去见琅千秋。一想到他的小千,琅千秋眼中金光更炽,一招一式之间更是狠辣逼人,那人被逼的后退连连,惨叫连连。 聂冷川指间亮光一闪,直取那人喉间,他唇角勾起,眼中兴奋之色乍起,得手了…… 就在这万分紧要的关头,忽然有一片赤红色的光芒从两人中间腾起,聂冷川一惊,竟然被那道赤光逼退,只得恨恨收手。他猛然察觉到不对劲,正要再次出手那人从赤光中拉出来的时候,那片光芒却突然散的一干二净,十分不留痕迹,随着一起消失的自然还有那个他追了许久的小贼! 聂冷川:“……” 聂冷川眨眨眼,十分不敢相信,就这么逃走了?那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救走了?他打了这么许久,连那人的长相身段都没有看清楚,他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聂冷川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不一会儿,他那一张毫无波澜、冷若冰霜的脸,就像融冰之时产生的缝隙一样,一点一点的碎裂了。 第十六章:过往之事 聂冷川这厮一向都是个很能把情绪隐藏在心里的人,他喜欢向琅千秋袒露情绪,无论快乐还是悲愤,他都喜欢个琅千秋一起分享,可是除了他的小千之外,他更加喜欢不露声色。 连这样的一个聂冷川,现在被人气的脸都崩了,可想而知,他此时此刻心中情绪如何了。 夜里的风带来海的气息,很能抚慰人的心情。聂冷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如此反复几次,他面上的表情才微微缓和下来。月光闪烁下来,映照着地面上白荧荧一片。既然那人已经逃走了,聂冷川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就在这里,他扭头正准备离开,眼尾一瞥,却看见一个闪亮亮的东西了,在月光的照耀之下简直刺的人眼睛发疼。 聂冷川心中一动,他蹲下身子,谨慎的在手上罩了一块布,将那个亮晶晶的东西捡起来,仔细看了片刻。那东西呈半圆形,在月光照耀之下闪烁着青银的色泽,仔细闻上一闻,竟然还带着一股子熟悉的腥臭味。 这东西是方才他和那人在缠斗的时候,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那时候对方不知道甩了个什么武器过来,他伸手去挡,却传来了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之声,想来这东西就是那个时候所掉下来的吧。这实在是看着有些眼熟,简直就跟他平日里身上掉下来的龙鳞有三分相似,不过仔细摸起来,手感上却有些天差地别。这个东西是……聂冷川心中大概有了几分了然,他将那块鳞片放在布中间,然后把布的四个小角角绑起来,变成了一个小包袱的形状,很是嫌弃的将那个小包袱勾在小指间上。 站起来的时候,他身子稍稍偏了一下,从肩头上滑下来一簇发尾已经完全变得雪白的长发。聂冷川一愣,慢慢站起来,索性将所有的头发全部都揽到身前,出身的看着银色的发尾。 头发怎么会变了颜色?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起来好像也只是颜色发生了变化,别的倒都很是正常。 聂冷川试探着在发尾上拽了一把,用力之大,直疼的他龇牙咧嘴的……他神经兮兮的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膛,心道还好还好,总不至于轻轻一拉,头发全都掉光了,然后变成秃头…… 确认了自己头发(暂时)没什么问题之后,聂冷川也不再逗留了,他跃上房顶,辨认了方位之后,很快就沿着来时的路回去了,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现在的动作比以往要精炼流畅了不少。 话说自聂冷川出去了以后,琅千秋就着急的在许义的书房来回踱步,若不是因为担心这小秀才的人身安全,怕那贼人又要回来捉他,她肯定也一早就跟着聂冷川一块儿出去打架去了。 结果聂冷川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许义这个纸小秀才又被吓破了胆儿,紧紧将她给的夜明珠捧在胸口,压根不敢松手,小声道:“琅小姐,书房里太黑了,小生有点儿害怕……” 聂冷川没好气的摆摆手,道:“怕你就把那珠子紧紧的揣在怀里,让它照亮你的夜!” 她说这话简直损人的意味十足,但是许义不知道是痴痴傻傻还是没反应过来,竟然果真听了她的话,将夜明珠搂紧,愣愣的应了一声:“喔,好!” 不一会儿,这厮又慢吞吞的开口道:“琅姑娘,你懂得这么多,聂先生又那么厉害,你们两个一定不是普通人吧?” 琅千秋反应极是平淡,道:“秀才,你别把我俩想的太厉害,今夜这事,我们两个都没有预料到,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小生并不是在责怪二位,”许义慢吞吞的道,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竟然又开口问道:“琅姑娘,你当时在听小生说宅仙的时候,一定会觉得很可笑吧?可小生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是宅仙,那只能说明这宅子里闹鬼,那小生就真的连栖身之所也没有了。” 这句话倒是把琅千秋给惹笑了,尽管她现在心中已经一千一万个不耐烦了,也仍然是就这个问题给许义以认真解答,道:“小秀才,你平日里是只读圣贤书,不看野史志怪的吗?先不说你这家里到底有没有宅仙,所谓宅仙这个物种,他不能单以鬼神来概括,实际上,在北方的传说当中,宅仙会更多的是指胡黄白柳灰这一类的,像一些胡大仙、黄大仙,他们有时候吃了凡人家中的香火,就会变成这家里一个类似于守护神一样的存在,来守护这家里的子孙,这个就是所谓宅仙的由来了。” 许义这小秀才听得一愣的,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道:“那么,小生家里的这个,是宅仙吗?” 琅千秋笑道:“这个问题嘛,等冷川回来之后自然也就明了了。” 许义点点头,他指关节把那颗夜明珠捏的发白,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开口道:“琅姑娘,你还记得方才去的那个院子吗,就是池塘里还有水的那个院子?” 琅千秋扬眉道:“自然是记得的,如何了?” 许义紧紧闭上眼睛,他整个人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像是像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一样,十分不愿意回想起来。他在内心当中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道:“琅姑娘,小生告诉过你,那个院子是我的伤心地。那里是小生娘亲生时故居,也是她最后的弥留之所。小生以前说,她忧思成疾,是在我父亲死后,没有钱治病才去的,实际上并不是这样,她是被——” 许义的话戛然而止,书房的门被人猛的从外头推开,琅千秋偏头一看,原来是聂冷川,他从门外大踏步的走进来,脚下带风,定定停在琅千秋身前。 琅千秋笑道:“怎么,你出马都没能将那个贼人捉回来?” 她本来是在轻松的调笑,抬眼对上琅千秋的视线,整个人却如同惊弓之鸟一样猛然弹开。她弓着身子,将许义护在身后,紧紧盯着聂冷川,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聂冷川忍不住皱眉,没明白琅千秋这是什么意思。 许义从琅千秋背后探出个脑袋来,奇道:“琅姑娘你说什么,这不正是聂啊——” 他话没说完,变成了一声短促的低叫,又飞快的把脑袋缩回去了,藏在琅千秋背后抖啊抖,颤声道:“眼睛、他的眼睛……” 聂冷川莫名其妙,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两把,手感良好,容貌英俊……有什么问题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道:“你们怎么了,不至于吧,我就是没抓到人而已,你们就不认识我了?” 琅千秋皱着眉头,警惕道:“你……你真是聂冷川?” 聂冷川现在算是明白了以往琅千秋想翻白眼时的心情了,他无奈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他挑了挑眉,又反问道:“你有认识哪个像我一样英俊潇洒,并且还疯狂迷恋你的人吗?” 琅千秋:“……”这没皮没脸的厮确实是聂冷川没错了。 她松了一口气,上前两步,伸手在聂冷川脸上捏了捏,道:“脸倒是没出什么问题,就是你这眼睛,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聂冷川捏起一小撮头发去搔琅千秋的脸,道:“我只知道头发颜色变了,不知道眼睛也变样了吗?” “也怪不得你不知道,反正你自己又看不见,”琅千秋嘀嘀咕咕,从袖中藏着的乾坤袋里笑道一面镜子给他递过去,又示意许义把夜明珠拿的近些,道:“喏,你自己瞧瞧,如今眼睛也变了颜色了。” 聂冷川便偏头往镜子里看一眼,镜中一双金灿灿的眼睛在黑暗里都熠熠生辉,看上去有些陌生,但是眼珠子一转,又有几分往常那股熟悉的机灵劲儿,看向琅千秋的时候,眼底的温柔简直藏也藏不住。聂冷川伸手轻轻在眼睛旁边触碰了一下,蓦然露出一个笑容,道:“这次果真是变了样子了……” 琅千秋道:“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上来,感觉倒也不是个坏事。”聂冷川把镜子给琅千秋推回去,忽然当着许义的面,没皮没脸的搂住琅千秋的肩膀,笑道:“怎么着,不影响你聂哥哥我英俊的容颜吧?” 琅千秋简直气急败坏,脸都气红了,她一巴掌轻飘飘呼在聂冷川脸上,使劲儿把他往外头推,道:“骚死你算啦!” 聂冷川得了便宜还卖乖,吃吃笑着退开,她知道琅千秋当然没生气,她若是生气了,方才那一巴掌,准能把他半边脸都给打下来。 许义怯怯的站在一旁,见这二人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就像是忘了一样,谁也没提那个贼人的事情。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举起一只胳膊,小声的发言道:“聂先生,小生斗胆问上一句……你可捉到了先前的那个贼人?” 聂冷川摇了摇头,很爽快的回道:“没捉住啊,让他给跑了!” 琅千秋轻轻“嗤”了一声,嘲笑道:“没捉住你还这么得意,若是让我出手,哼……” “也不能全怪我嘛,我本来都要得手了,哪里想到那人竟然还有同伙出来搭把手,把他给救走了。”他把那个挂在小指尖上的包袱展示给他们看,道,“瞧,我找到了这个……” 第十七章:食鲛人肉 包袱中那块小小的鳞片甫一露面,留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反射出了浅淡的粼粼青光。 琅千秋盯着鳞片,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她甚至都控制不住的屏住了呼吸——咳,有点儿臭臭的。 “这东西……” “鲛人鳞!” 琅千秋才刚开了个头,本想问一下聂冷川这没鳞片的开头,一旁的许义却惊慌失措,几乎是失声喊出了这一句,引得聂冷川和琅千秋齐齐看过去。 这小秀才脸上现在乍青乍白,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一张脸犹豫恐惧而变成了一种扭曲的可怖形状,在夜明珠冷色光照之下,竟然完全失去了活气,有一种人之将死的灰白之色。 他嘴唇动了两下,痉挛一般的开口,又重复了一遍,道:“鲛人……鳞!” 琅千秋沉声问道:“秀才,你认识这个东西?” 这鳞片对许义来说,大概就是什么极其可怖之物,他被那鳞片吓破了心神,无论琅千秋如何放柔了嗓子询问,他口中咬牙切齿来来回回都是那三个字:鲛人鳞。 琅千秋脑门儿都开始疼起来了,她面无表情的揉揉额角,朝着聂冷川使了一个眼色,聂冷川立刻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把蜡烛,将这个屋子里四四面面全都全都点上,霎时之间,整个书房当中烛光荡漾,总算是透露出了一丝暖和的气息。 琅千秋倒了一杯茶,茶水已经完全都冷透了,但是她只手上轻轻一动,那杯冷掉的茶上就冒出了一起热气。 她讲茶递给许义,许义现在被吓坏了,只有热茶能为暖暖他的心。他脑子里头紧紧的崩了一根线,牵扯着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一样,全然不似个活人。他手背之上青筋暴起,手指成拳,紧紧的抓着那颗夜明珠,就好像将它当成是一个救命稻草一样。直到聂冷川将整个书房全部点亮之后,他手背之上才才好像感受到了一丝丝温暖,整个人看起来都好像有几分放松下来,但仍然是十分恍惚,他目光落在聂冷川放在桌上的那枚鳞片,就好像突然之间陷入了回忆的流河。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很明显,这小秀才知道些什么,还有在聂冷川回来之前,这秀才明明就是想要告诉她些什么事的,聂冷川那个时候突然回来,就将他给打断了。 琅千秋现在心里头就跟猫抓似的,她放慢了性子,单手抚在许义的肩膀上,慢慢的传了一丝细微的灵力过去,想要梳理一下他的情绪,让他不要沉浸在一些不好的事情当中。这个方法很有些效果,一会儿,许义果然放松了身子,整个人就像是疲累了似的,软软的倚在凳子上。 琅千秋趁热打铁,又问道:“秀才,你知道这个鳞片是什么对吗?” 许义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道:“我认识的,那是鲛人身上的鳞片……” 琅千秋柔声鼓励道:“你必须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们,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许义道:“你们能帮我什么?” 琅千秋的嗓音中越加柔和,她道:“那些让你害怕的事情,那些隐藏在你心中最深的恐惧……我们可以帮你。” 许义心中大概是经过了一个十分激烈的斗争,他显得十分犹豫,那件事情压在了他心中十几年,沉甸甸的,就像是一块越长越大的石头,将他整个心都包裹起来。让他永永远远的活在恐惧当中。可是琅千秋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他本来十分害怕将那件事情讲出来,可是他又忍不住一吐为快,是的,他确实是应该好好倾诉一翻了。 他面上的表情变换莫测,脸上的表情像是正在强忍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都十分耐心的等在一旁,书房里沉默良久,好一会儿,才听见许义干巴巴的声音慢慢的传出来,他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轻轻笑了一下,虽然这个笑容看起来更像是脸上莫名其妙的抽筋,他道:“二位,小生确实认识这个东西是鲛人的鳞片,为什么呢?因为……因为小生幼时曾经吃过鲛人肉!” 琅千秋:“!!!” 聂冷川:“!!!” 他们这一趟东海之行,到底是做了什么狗屎运气,不但有可能会见到鲛人,如今竟然见识到了传说之中,吃过鲛人肉的人类! 聂冷川稍微冷静一些,他道:“秀才,你当真吃过鲛人肉,你可知,传说中吃了鲛人肉的人,就会不老不死,跳脱于五行之外?” 许义点了点头,苦笑一声,道:“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们二位以为凭着小生的这个经济条件,如今还能安然活到今日,恐怕早都不知道要被饿死多少回了。” 琅千秋:“……”敢情这位仁兄以往每次没有饭吃的时候,就是硬生生往过扛的啊,反正又饿不死…… 许义忽然撩起袖子,露出半条干瘦的臂膀,然后拿起书桌上的一柄锉刀,动作极快的就冲着手臂上割去。 聂冷川立刻伸手去拦,但是晚了一步,他已经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许义不在意的甩了甩手,笑道:“二位莫要惊慌,小生是吃了鲛人肉的,这么点小伤,怎么会要了小生的性命呢?” 他把胳膊展示给琅千秋和聂冷川去看,臂上的血迹犹在,但是那道划开的伤口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不一会儿,许义捏起袖子在臂上擦了擦,那道伤口此时已经完全消失,除了袖子上沾到的血迹还能证明那道伤口曾经存在过以外,现在是连个疤痕都没有留下来。 琅千秋不死心的捏住他胳膊上的皮肉拎了拎,那块皮肉果真是完好无损,知道聂冷川以“授受不亲,有伤风化”为理由,将她的手拿起来,紧紧的攥在自己手里头,这事儿才算结束。 许义慢吞吞的将袖子放下来,幽幽开口道:“二位如今信了吧,若不是小生这身上留不下来痕迹,否则像那样的伤口,小生这胳膊上,如今也该有千儿八百道了。” 他这话说的即是平淡如常,简直就像是在说金针菇——若不是因为金针菇从嘴里怎么进去,到肚子里转上一圈还会怎么出来,小生这肚子里金针菇的尸体也该有千儿八百条了——如此平淡,如此随意,就好像是在刻意的让人忽略掉,他怎么自残这么多回的这个事实。 ——活着是这么痛苦的事情吗?这么多次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琅千秋沉默了片刻,忽然在他肩膀上轻轻锤了一下,笑嘻嘻道:“你小子,运气这么好的吗,我们这种人费尽力气,千辛万苦的修炼,一直追求的不老不死的这个目标,竟然在你身上轻轻松松的就实现了,你还不得意吗?” 许义笑了一下,又道:“琅姑娘,小生方才不是还跟你说吗,我母亲去了的那个院子里,她不是病逝的,她是……” 他顿了顿,继续道:“小生的娘亲身体不好,岛上的大夫请了个遍,也治不好我娘的病,连带着生下了我,也是体弱多病。后来有一日,来了一个云游的道士,他看我娘亲可怜,心生怜悯,就给我娘了一块肉,他说吃了那肉,我娘的病不但会好,而且还会不老不死。可我娘啊,她是怎么的一个人啊,那道士走了以后,她哄骗我说那肉就是寻常鱼肉,让我把肉给吃了……她是怕我有一日会像她一样,疾病缠身,在满是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琅千秋听的入神,道:“那个时候你不知道那块肉是鲛人肉,可是后来,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许义冷笑一声,他眼角在烛光下水光盈盈,像是在竭力隐藏着情绪,不想被人发现,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被身体出卖,溃不成军,他低声道:“并不是小生自己发现的,是有鲛人找上门来的!小生家中以前有许多的池塘,都与地下河道相连,有两个鲛人不晓得怎么会只道我娘拿了那道士的肉,竟然顺着地下的河道找上门来。他们引诱我娘亲,将我娘拖去水中,可怜她一个妇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竟生生被那两条鲛人开膛破肚,活活的生吞下去!” 他话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逐渐沙哑,却无端让人听出了一种几乎声嘶力竭的哀痛之感。 “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我被我娘藏在房中,我躲在门背后,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两个就像是凶猛的野兽一样,啃噬我娘的身体。我永远都记得,那个碧绿的水塘被血染成刺目的鲜红色,我娘的尸骸零零碎碎的散落在水中……她临死的时候还在看我,她说让我躲好,不要出去……可饶是一个稍微有点儿人性的,都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身之母遭受噬骨之痛而无动于衷呢?我从房中冲了出去,痛哭流涕的想求他们放过我娘亲,他们却连看都不看我,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第十八章:追根溯源 这些事情积压在他心中十几快要二十几年了,他几乎无时无刻都活在恐惧与压力之中,他逃不出去,睁不开来,每日都在污浊的泥浆之中到处打滚,他爬不上来啊,他连呼吸都喘不过气来。 直到今日,他在琅千秋半是引诱半是劝导之下,才将这段尘封已久的往事重新讲出来,他只觉得自己心中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变得轻飘飘了一点,从先前喘不过气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重新开口道:“琅姑娘,聂先生,小生知道你们两个都不是普通人,小生将这个事情说给你们听,也不是想让你们帮小生报仇或是怎的,小生只是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与人痛痛快快的说过心事了。你们一来,小生家中就变得干净了不少,私以为,这是吉兆。你们二人来这个地方,定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所道的缘由,若是小生说的这件事情能对二位有所帮助的话,那才真真正正是再好不过了。” 听他这样说,琅千秋竟然也奇迹般的松了一口气,她今日本来只想找到聂冷川的空间,这本是他们两个的私事,她以私事做引,没想到另外从许义这里听到了一个惨痛无比的过往。说着伤心,闻者落泪,……但是说实话。这个故事并没有让她心中觉得特别感动,最多的只是应该感叹一下他的惨!许义是真的很惨啊,本来应该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少爷的命,喝酒赌博,混沌度日,他只把自己搞死了这倒还算不太惨,留下许义和她病殃殃的老娘在一起度日,凄苦是凄苦了点,可好歹是亲人。可是偏偏,竟然让幼年的许义,那么小小的一个小朋友,亲眼看见可她娘亲被人活生生的吞吃入腹,死的何其惨烈,这个就像真的是很惨啊——许义心灵没有扭曲,能够健康成长到现在,也属实不容易啊! 琅千秋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心中有如此觉悟,那我也不妨告诉你,今夜来偷蜡烛的那个人,她确确实实就是鲛人。而且,若是我猜的没错……”她思量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口中所谓的宅仙,也同样就是那只鲛人……她不是来头蜡烛的,她只是想要拿走自己的东西!” 许义大受震惊,他还从方才的情绪中没有缓过神来,眼眶之中仍然是通红一片,此刻讶然的睁大眼眶,眼睛当中的红血丝根根分明,看起来十分可怖。他攥紧了拳头,脖颈之上迸出青筋,嘶声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琅千秋并没有答话,她看向聂冷川。聂冷川淡淡的点点头,道:“从鳞片上看,今夜的那个小贼确实就是鲛人无疑了,且今夜我去追他的时候,他自己也说过,说让我不要揍他,他是去拿自己的东西,不是贼……” 琅千秋八卦的凑到他跟前,小生的问了一句,道:“传说中,那些在海上落难的人,只要看见鲛人,就会情不自禁的被她们的容貌所吸引,怎么样,今夜那鲛人也是个大美女吧?” 聂冷川瞥她一眼,冷淡的开口,道:“美不美我不知道,我只知那条鲛人并不是女人。” 琅千秋:“!!!” 琅千秋大受打击,惊道:“怎么可能!难道鲛人!竟然还有男的吗!” 聂冷川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她,道:“不然呢,你以为小鲛人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原来以为传说中鲛人都是身材超级好的大美女,在礁石上一撩头发就能迷晕所有男人的存在,今日才知道,原来鲛人中还有男的!而且最关键的事,她一直都以为许府里的那条鲛人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她一直都用对待美女的态度对待那天鲛人,没想到现在才知道,人家竟然是个男子汉!没有常识的琅千秋缩在椅子上,逐渐枯萎成了一朵蔫蔫的小花。 这两个人贫了一下,那边许义却还是从琅千秋方才说的话中没有回过神来,他从前一直深信,在家中帮他的神秘人,就是传说中的宅仙,没想到今日听琅千秋一说,那人竟然是鲛人!竟然是当初杀死他娘亲的鲛人啊! 他面色惨白,嘴唇灰败一片,一字一句道:“小生不相信!”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很是没有同情心的嗤笑一声,道:“你不信就不信呗,我总也不能摁着你的脖子,让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不是?不过提前告诉你,我们两个精精怪怪这种妖蛾子的事情见得多了,就是干这一行的,说的话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对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琅千秋这可不在吓唬他,她更重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是担心这秀才压力太大,接受不来,到时候直接给吓出个什么毛病来。而且她说的确确实实也都是大实话,许义家里的“宅仙”没跑儿了,肯定就是那条鲛人,她只是现在没能亲眼见到那尾鲛人,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才留了两份余地。 但是许义显然是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了,他仍是在喃喃自语,安慰自己似的,道:“不可能,不可能的……若是宅仙是鲛人的话,那他为什么要给我蜡烛,给了我蜡烛之后,又为什么要回来偷,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不是吗?” 琅千秋暗自嘀咕,那鲛人敢冒风险回来头蜡烛,肯定是看见他们对那加了鲛人脂的蜡烛起了兴趣,他担心他们会从蜡烛中看出什么,所以才在今夜大费周折回来偷蜡烛。 不过这些话她并没有说给许义听,反正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人若是不肯相信一件事情,就会千方百计的想各种理由来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这种时候,外人再怎么说,也是没有用的。 但她琅千秋也不是无情之人,说不明白的事情,总还有别的办法能让他搞明白的嘛!她拍了拍许义的肩膀,安慰道:“行啦,你也别纠结了,正好我们也要找那条鲛人,等我们找到了他了,让你亲口问一上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许义猛的抬起头来,定定看向琅千秋,沉声道:“你们是来找鲛人的?” 琅千秋十分坦荡荡的点点头。 许义忽然伸手扼住了她的肩膀,聂冷川脸色一遍,猛的抓住了他的衣领,反手将他手腕子一掰,单手重重的将他压在地上,地面上顿时传来骨骼摩擦的声音。 琅千秋连忙将聂冷川拉开,好笑道:“他一个小书生,能有多大的力气,难道你以为他能伤到我吗?你当折了他的胳膊!” 聂冷川轻哼一声,慢慢松开了手,道:“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做什么,幸好今天遇上的是我,若是你在别人人前动手动脚,人家准能卸了你一条胳膊!” 瞧,这条原本是多么温和有礼的一条小龙,跟琅千秋这混球待的留了,竟将她无赖的本事学了个七八成。 琅千秋越看越好笑,她连忙将扶起来,给他弹一弹身上的灰,道:“秀才,他今夜没有抓住那个小贼心情不太明朗,你别生气。” 许义疼的面目狰狞,他也顾不得生气,只是紧紧盯着琅千秋眼睛,迫切道:“你们为什么要找鲛人,你们也想要鲛人肉吗?不能,不能啊!他们太可怕了,他们会报复的!” 这秀才被吓坏了,他原来是担心琅千秋两人也贪心鲛人肉,到最后落得个跟他娘一样的下场。 琅千秋安慰似的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两下,道:“放心放心,我们找鲛人,只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他们。对鲛人肉不感兴趣的。” 可是话虽这么说……聂冷川毫不留情的泼冷水,道:“现在那条鲛人都已经跑了,你还想去哪里找他问话?” 琅千秋轻哼一声,笑道:“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捏起那枚鳞片在眼前仔细看了片刻,又道:“你是说,他是被人给救走了?具体情况如何,你再与我仔细说一说。” 聂冷川便依言,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和那鲛人缠斗,一直到最后他凭空消失的事情重新讲了一遍。 琅千秋听的仔细,她沉吟道:“当时有一片赤光把那鲛人包裹进去了,等光散了以后,他就跟着一起消失了?” 聂冷川点点头,道:“不错,我很确定,当时那片赤光当中还有另一个人,只是太过刺目,我看不清他的样子。” 琅千秋眉眼之间熠熠生光,她很快微笑起来,像是捉住了什么有趣的小线索一样,猛的一合掌,将那枚鳞片紧紧握于掌心,笑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海妖的事情,咱们这些陆上的人如何能猜得透,自然还是需得要去找海妖问了!” 聂冷川神色一动,道:“你是想……” 琅千秋十分坦荡荡的点点头,笑道:“是了,真是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要再走一趟妖店了,这回可不能轻易就放过那个小狐狸,非得让他一五一十的将原委都说清楚了不可!” 她思忖片刻,忽然往聂冷川身边凑了凑,问道:“你今夜可着急着休息,若是不着急,不如来陪陪我可好?” 聂冷川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暧昧起来,竟然还十分羞涩的低头抠了抠手指,点点头,小声道:“你想做什么……我是第一次,你温柔一点……” 琅千秋:“……” 琅千秋立刻被他这幅娇羞的样子电的浑身发麻,立刻翻了一个大白眼,道:“你想什么呢满脑子里装的尽是些黄色废料!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急着睡觉的话,今夜不如去帮我一起挖蚯蚓,明天就要去妖店了,总不能了两手空空,得给人家带点儿见面礼吧!“ 聂冷川有些失望,嘟嘟囔囔道:“我以为你说给人家带蚯蚓当见面礼只是在开玩笑呢……” 琅千秋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乐呵呵的笑道:“本人向来热情大方,见面礼自然是说带就带,怎么会是开玩笑呢!” 第十九章:所谓冤有头,债有主 许义愣在一旁,拉了拉琅千秋的袖口,磕磕巴巴说道:“二位,你们……” 聂冷川偏头看他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笑道:“秀才,我们二人明日要去找鲛人,你想一起去吗?” 许义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琅千秋却十分不赞同,道:“带他做什么,那地方一个妖怪窝,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去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添乱!” 聂冷川反驳道:“他如今已经吃了鲛人肉,不老不死,跳脱六合之外,怎么还能算得上是凡人?反正他就是个打不死的,带他过去也完全用不上操心,不碍事。” 琅千秋仍是不同意,道:“不老不伤是没错,可妖物凶险,他若是不小心被别的妖怪给吃了,难道还不会死吗?等咱们找到鲛人了,到时候带回来叫他也是一样的,何必要多此一举费事!” 聂冷川道:“我只怕你到时候就算是找到鲛人了,那鲛人也不愿意出来相见。他既然愿意在秀才家里住那么长时间,想必二人是有什么渊源,若是带上秀才的话,想必事情会变得容易的多。” 这二人一言一语,你来我往,兀自聊的火热,竟完全忘了去询问当事人的意向。许义在一旁听得他们谈话,逐渐也明白了他们明日要去的是一处怎样凶险的地方,他不过一个普通的凡人,这一辈子本也应当无缘这类东西,但奈何造化弄人,谁让他机缘巧合之下,竟然吃了一块鲛人肉,从哪之路,他的世界就已经注定和普通人不一样了。 许义闭上眼睛,在心里作了一番自我心理素质建设,然后他小生开口道:“我想去……小生想要去见见那个鲛人!” 此言一出,引得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偏目相看。 许义强做笑意,尽量摆出一副轻松的神色,又说道:“那鲛人在小生家里住了这么久,小生对此事竟然还一概不晓。早知道,就应该向他收些房钱,小生的家境想必也不会向今日一样一贫如洗了。” 但是琅千秋显然没有被他这个极冷的自我调侃给逗笑,她看着许义,认真道:“你当真想要一起过去?你不要以为我们两个方才说的话都是在同你开玩笑,明天去的妖店真不是你一个秀才该去的地方,你不晓得妖怪的危险……” “小生当然知道!小生的娘就是丧命在两个妖怪的楼下,小生怎么会不知道!”许义忽然出声打断了她,他垂着头,烛光影影绰绰,照的他面上半明半暗,看不清脸上神色,他忽然笑一声,道:“小生吃了鲛人肉,对鲛人来说,本应该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可那鲛人在小生家里住了这么久,却从未加害于我,还时常会送些物资给养,就像个宅仙一样……小生总要去问个明白,求个清楚,否则往后恐怕再也不能安然度日了。” 话都已经收到了这个份上,若是再不答应,岂非就显得很不近人情了。 许义又展颜笑道:“况且就像聂先生方才说的一样,若是小生能给二位帮上什么忙的话,小生当然义不容辞!” 琅千秋心想,方才聂冷川的话都是逗你玩的,随口一说罢了,你小子到还当真了,你能帮上什么忙?你不添乱都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话虽如此,琅千秋仍是无奈道:“行吧,现在天色也已经深了,你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起来烧了早饭,咱们再一同过去吧!” 许义立刻欣然应是。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出了书房,准备回自己的院子。聂冷川抬手虚虚的打了一个哈欠,道:“困了,我回去之后也能早点儿休息吗?” 琅千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恶狠狠道:“你想得美,我看见蚯蚓就恶心,难道你想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捉蚯蚓吗?” 聂冷川想了想,道:“那要不你找个小袋子,我试一下看能不能让那些蚯蚓自己进去?” 琅千秋奇道:“咦,还有这种操作,靠谱吗?” 聂冷川对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我就只是说一下。那种东西又没长脑子,就算是真龙的命令它们也不会听的。” 琅千秋立刻横眉竖眼,道:“那你费什么话!” 聂冷川委委屈屈,道:“逗你开心嘛……” 最后还是拿了小铲子,乖乖去地里挖蚯蚓了…… 第二日,天空初明,许府这边的一众人还没有动静,而数里之外的妖店,勤劳的小狐狸却早已经起了一个大早,化成了火狐狸原型,欢快的扑进池塘子里头去洗澡了。 他家里昨日夜里来了新的客人,他需得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了,这才能去见那位客人。 小狐狸扑腾着四只爪子,小脑袋懒洋洋的浮在水面上,湿漉漉的火红色毛皮在晨光下缎子一样闪闪发光,看上去极了。 不过这个休闲的场景很快就被打破了,原先平静的水面之上突然猛的扬起一片水花,有人怒声喝道:“赤灵子!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在这里扰人清梦!” 水面上的小狐狸立刻睁开眼睛,笑弯了一对细细长长的狐眼,欢快叫道:“小鲤鱼,你起床啦!” 这人正事玉离,他脾气暴躁,起床气很是厉害,破口大骂道:“干你娘啊!你在这里折腾的动静这么大,但凡长了耳朵的谁不被你吵醒!” 小狐狸吧拉着爪子,好脾气的绕着他游了一圈,笑眯眯道:“别生气嘛!你好友来了,你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不见他吧?” 玉离骂道:“关老子几把蛋的事情,他自己不听劝告,非要往麻烦事里凑,就算被人家打死了都是活该,老子才不管他!” 小狐狸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像条鱼儿似的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泡泡。他越潜越深,看见水里那人拖着长长的鱼尾,看上去简直肥美多肉到了极点,他一时嘴馋,“嗷呜”一口咬上去,叼了满嘴的鳞片那人吃了一惊,鱼尾猛的扇了一下,将小狐狸猛的甩上水面。小狐狸在空中倒腾了两下,四爪张开,本来的想法是要借着风的力道,像一片树叶那样轻飘飘的落下来,没想到他低估了自己的体重,他周身厚实的皮毛吸满了水分,重的不行。整个狐狸点下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只沉重的铁球,“咚”的一声炸了满池的水花。 玉离在水里简直气炸,他破口大骂,道:“你这只死狐狸,大早上的跑到别人家里做什么!我要扒了你的皮做围脖!” 小狐狸丝毫不受他的威胁,他掉进水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仍然惬意的划水。他懒洋洋的回了一嘴,道:“我还想把你的尾巴砍下来做鱼汤呢,谁怕谁啊!” 玉离气结。 小狐狸在水中悠哉悠哉的游了一会儿泳,然后伸着爪子将自己周身上下的毛仔仔细细揉了一遍,然后跳上岸,变贵了那个依旧风骚,露着肩膀穿火红色毛皮大衣的赤灵子。他回身朝着水中的玉离弯眼一笑,露出一口白花花的利齿,看上去简直和蔼又魅惑,但是当他一开口,你就知道他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好说话。赤灵子笑道:“小鲤鱼,说实话,咱们两个的交情也不过尔尔,你在小妖我看来,也不过就只是一盘菜罢了。小妖昨夜帮你把人给带回来,已经是冒了风险的,要知道那两个人可都不是好糊弄的,他们迟早会再找上门来,到那时候,小妖可绝不会为了你一条小鲤鱼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行了,小妖言至于此,你自己掂量一下,做好准备吧!” 他话说完,甩甩身后硕大的火红狐尾,轻飘飘的笑了一下,扭头转身就走了。 徒留玉离一个人,在金灿灿的晨光之下,变成了一具美丽的雕像,良久,才高高跃起,修长的鱼尾在空中划过惊艳的弧度,随即没入水中,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波浪。 且将目光转回许府。 许义对这件事情显然是又惊又惧,甚至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兴奋。他往日就只是一个穷书生,很少会接触到志怪之事,而今今日,琅姑娘和聂小生竟然答应带他去妖精窝,这真是,这可真是……让人兴奋!试问天下好男儿,哪个不爱探险! 他昨夜几乎是一夜未眠,今天早上一大早上醒来,忙忙碌碌一大早上,变着法儿的做了许多好吃的,蒸花卷,蒸烧麦,小米粥,皮蛋拌豆腐,清蒸花尾虾……总之十分丰盛。 琅千秋和聂冷川一大早上过来简直都惊呆了,道:“你大早上的做这么多好吃的,三个人也吃不完啊……” 许义卷着文士长衫,额头上大汗淋漓,没了半分书卷气,倒像是个年轻小厨子,他笑一声,道:“此行不是危机重重吗,小生想着,吃饱了好上路。” 嗯?琅千秋睁大眼睛,上什么路?谁要上路?你一个读书人要明白话可是不能乱说的啊! 她咬了咬牙,挤出来一个笑意,勉强道:“其实吧,也不是特别危险……” 聂冷川已经落了座,主人家似的招呼道:“快来吃,快来吃,吃饱了好送你们上路!” 琅千秋:“……”太不吉利了,气煞我也! 第二十章:找上门来 总之,三个人(主要是琅千秋单方面同聂冷川掐架)在吵吵闹闹中吃完了早饭,之后便立刻动身,马不停蹄的朝着妖店而去。 临行前,看许义还有些心神不宁、犹犹豫豫的样子,定是还有些矛盾,既想去见鲛人,又害怕见到鲛人。琅千秋斜着眼睛瞥他一眼,心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到时候他们还得分出心神来照顾这位大神,于是一时之间有几分无语。 她心念一转,忽然有了一个主意,笑眯眯的对着许义道:“秀才,我给你找到帮手吧!” 许义一愣,道:“姑娘何出此言?” 琅千秋正色道:“是这样的,我还有一个小妹妹,一直没带出来让你见上一见。其实我那妹妹很有些本事,只是比较羞涩,不喜见人,我将她叫出来陪着你,万一到时候出了差错,她也能应付的过来。” “啊,”许义的声音抖了起来,道:“还会遇到差错吗?” 琅千秋笑嘻嘻道:“我就算随口说一下。” 许义定了定心神,强做镇定道:“不妨请琅小姑娘出来一叙。” 琅千秋点点头,她手腕子上银光一闪,那团光芒让着她欢快的转了两圈,然后亲昵的在她脸上蹭了蹭,这才投在地面上,变成了姿色俏丽一个小姑娘,正是银花。 她一出来,只跟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便怯生生的躲在琅千秋身后了。 银花确实很怕见到生人,她胆子小,又被老莲当亲女儿一样养着,着实是惯的十分娇嫩了些。当初第一次被老莲带出来见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时候,照顾小姑娘直接都被吓得飙泪了,当时琅千秋委实是太热情了点,委委屈屈的样子,想躲又没地方躲,不知道能藏到哪里去,一整张小脸儿憋的通红。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小姑娘跟琅千秋和聂冷川想出,终于一点一点儿的变得亲近起来的,不像以前一戳就要抖三抖的软娃娃样子。只是今天突然捡到了陌生人,小姑娘仍是有些不自在,脸上发热,只好不住的往琅千秋身后躲了。 许义只瞧着眼前银光一闪,突然就多出个人来,他骇了一天,半天没反应过来。等他中午接受“青天大白日里凭空出来了一个人”这个事实以后,他还没看见那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呢,就发现那人已经躲得没影儿了。 许义尴尬的挠了挠头,拱手作了一个礼,道:“小生许义,唐突姑娘了。” 琅千秋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影受了惊一般的动了动,简直就像一个软绵绵的小白兔。 其实琅千秋很瘦,身量本就纤细,腰肢更像迎风摆柳似的盈盈一握,银花小姑娘选择躲在她身后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压根遮不住,反而还有一些藏头露尾的可笑感觉。她方才要是选择躲在聂冷川身后的话,牢牢贴着聂冷川,反而遮蔽效果能更好一些。 可是银花小姑娘胆子太小了嘛,她只敢扒拉琅千秋,对聂冷川这尊大神,可是半分都不敢碰的。 琅千秋笑嘻嘻的将银花拉出来,向前一推,道:“你这娃娃,怎么都不知道跟人打招呼?” 银花小姑娘涨红了脸,蚊子似的小小声道:“你、你好……” 她肤色雪白细嫩,人又生的十分俏丽,小小一只,垂着头站在那里,脸上飞起两团粉红,一直红到了耳朵根,看上去简直乖巧又可爱。 许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书生心瞬间就被击中了,觉得这个妹妹简直过分的可爱。他张张口,说话结结巴巴的,道:“姑娘、姑娘……” 琅千秋:“……” 琅千秋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个在给两个小朋友相亲的老母亲,她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道:“姑什么姑,娘什么娘,你们两个若是认识完了,咱们这就要出发了,甭磨磨蹭蹭了!” 许义立刻讪讪的闭嘴,那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书呆子、啊不……像个呆鹅! 琅千秋一手搂着银花,道:“你们两个都是温吞性子,说个话都说不利索,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她一手在许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道:“这个是许义,是个秀才,也是咱们这段时间的房东,曾经因为一些原因,吃过鲛人肉,所以体质有些特殊,但是毕竟也是一个书生比不得咱们筋骨硬。他呢,这回要跟我们一起去妖店,我担心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和你聂大哥都照顾不及,所以就叫小银花你出来帮衬帮衬。” 银花小姑娘认认真真的听着,毕了轻轻点点头。 琅千秋又道:“小秀才,你别看我这妹子娇嫩,实际上厉害得很,而且她同妖店的一直狐狸精有些渊源,有她护着,想必那妖怪不会为难你。” 银花和赤灵子当然有些渊源,而且这渊源还挺深。银花小姑娘管老莲叫一声爹爹,赤灵子那小狐狸可得管老莲叫老祖宗,这辈分上就已经差的极大了。而且老莲把金花银花他这两个义女都当宝贝一样宠着,赤灵子当然不敢在银花跟前造次了。 许义听罢,认认真真俯首揖了一礼,正色道:“如此,那就先谢过姑娘了,姑娘的恩情,小生一定牢记心中。” 咦,琅千秋一下子笑了,这秀才,倒当真不觉得被一个小妹妹保护者是个丢人的事,反而提前已经很银花道谢了。 银花一下子脸又涨得通红,怯生生的往琅千秋身上靠了靠,道:“不用谢我,我反正是给琅姐姐帮忙的。” 这样一来,几个人就稍微磨蹭了一会,聂冷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好了,都别玩了,要出发了!” 一路上,琅千秋看银花和许义谁也不敢跟对方搭话,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琅千秋一下就奇了,银花胆子小,不敢跟生人搭话她是知道的,可是许义看起来并不想是那种内向之人啊,先前他们同许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秀才可是热情得很呢,能言善辩,一张嘴皮子十分利索,怎么这回在银花跟前,就变得如此腼腆了呢? 琅千秋八怪之心顿起,忍不住在聂冷川耳边嘀嘀咕咕问道:“你说这个秀才,是不是对咱们家银花有意思啊?” 聂冷川对琅千秋的突然靠近很是欢心,他也对琅千秋口中的“咱们家”三个字表示出了十分的受用,,当即便懒洋洋的向后前头走着的两人瞥了一眼,道:“我是一条龙,就懂得那么一点儿人类的心思,也全用在了你身上,哪里能猜得到秀才在想什么。” 琅千秋气结,心道你这条真龙在化龙之前当了那么多年的人,便是变回了原型,也简直就像是一个披着龙皮的人类,怎么会不懂人的心思,她想聂冷川这厮就是懒得去管许义这秀才的闲事! 正琢磨着,聂冷川又低道:“再者说了,许义和银花都算得上是咱们的小辈了,小辈之间擦出一点花火这是很正常的嘛。咱们两个做长辈的操心操心自己的感情也就对了,何必要何必要管小辈们呢!” 琅千秋递给他大大一个白眼,嗤了一声,道:“谁跟你之间有感情了!” 她自言自语嘀咕一声,道:“,许义这小子当初还卖假货呢,指不定就会糊弄银花……不行,我非得搞清楚!”说着,就大步向前走去,追上许义。 聂冷川看着琅千秋的背影,眨眨眼睛,心想他说的是操心咱们“的”感情,也没说咱俩之间“有”感情吧,虽然确实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但是他也没有明说啊,琅千秋这样……是说明她心里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聂冷川一双眼睛慢慢亮起来,越想就觉得越是这回事,是了,他的小千对他也是有那样的心思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他越想越高兴,唇角忍不住高高扬起,一双金灿灿的朗目也乐的眯成了一道缝…… 琅千秋冲上前去,将自己挤到许义和银花小姑娘中间(实际上也算不上挤,因为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太想和对方相处似的,离得远远的,中间说是隔了一道鸿沟也不为过了),她拍拍银花小姑娘的肩膀,朝身后指了指,道:“你聂大哥好像有事情找你,你过去问一下他。” 银花苦了脸,在她看来,这条真龙比琅姐姐要可怕的多,她怯怯的问了一句,道:“琅姐姐,聂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琅千秋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也不清楚,没太仔细问,你过去就知道了。” 小姑娘便只好为难的放缓了步子,乖巧的站在路边上等聂冷川。 第二十一章:得见海妖 一看银花停下来了,许义下意识的也想停下等她,琅千秋连忙赶上去,道:“他们两个有话要说,咱们两个先走便是了,不用等他们。” 许义后知后觉的点点头,心想他自己果然和这些人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有这事情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琅千秋全然不知道这秀才在旁边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她和许义走得近了些,玩笑似的开口道:“秀才,你觉得我这妹妹怎么样?不瞒你说,她也是一个妖怪,你怕不怕?” 许义一愣,慢慢的摇了摇头,道:“银花姑娘很好,小生觉得,姑娘虽然是个妖怪,可是不谙世事、心地纯净,应该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琅千秋嗤笑一声,凉凉道:“你这书生,才跟银花相处了多长时间,怎么几敢说大话,觉得她是个好妖怪呢?” 许义偏过头,看上去有几分呆呆傻傻的书生气,他认认真真的慢慢说道:“小生虽然初识银花姑娘,但是小生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出来,银花银花姑娘很是单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琅千秋:“……” 琅千秋颇有些郁闷,这小子。好话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她轻轻撞了撞许义,语重心长道:“秀才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银花性子单纯是没错,可是却并不太好相处,若是你有本事,就尽管跟她打好关系好了,只要你跟银花熟稔了,那你这下半辈子不愁吃不愁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许义眨眨眼,问道:“姑娘这话是何意?” 琅千秋嘻嘻笑了一声,玩笑似的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道:“真是个傻子,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的意思是银花是个大富婆,你看我付你房钱的时候后大方吧?银花可比我有钱多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可有一座矿山呢!你若是让她喜欢你,那你这后半辈子还不是荣华富贵拈手即来?” 瞧她话说的有多露骨,就差指着许义的鼻子问他,你这个穷酸秀才愿不愿意让银花大富婆包养你啊? 许义果真眼睛一亮,问道:“银花小姑娘当真如此富有?” 琅千秋点头称是,道:“千真万确,你不是还想拾掇你们家的宅子吗?若是有银花帮忙,眨眨眼就能把你那宅子给整个儿翻新了!” 许义于是十分感叹的谈了一口气,道:“找不到银花姑娘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如此丰厚的身家,真是……”他想了想,用了一句话,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琅千秋猛的干咳两声,心道银花年纪大的恐怕十个你都比不上。 正想着,许义却突然又叹了一口气,道:“银花姑娘便是真的那样富有,那也是她自己的钱财,与旁人是无关的。就算她真的有能力帮小生翻新宅子,小生也不会无功受禄。” 琅千秋挑挑眉梢,笑道:“你这话说的倒是大义凛然!” 许义正色道:“毕竟小生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也不是白读的,若是单凭自己需要就去欺骗银花姑娘信任的话,这种事情小生万万是做不来的!” 琅千秋笑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总好过有些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却满肚子坏心肠——你剖开他肚子一看,噫,都烂透了!” 许义苦笑一声,仰天长叹,道:“小生现在也不知道是该羡慕银花姑娘,还是该可怜自己,遥想当年,小生家里也算得上是有钱人呢,可是如今——也不知道要奋斗到何时,才能积攒下像银花姑娘那样惊人的财富啊!” 琅千秋噗嗤一声乐了,笑道:“你这么一个书生,竟然也会为了铜臭而烦恼,不过不用着急,一切都会有的——总归你活的时间足够长,不吃不喝也饿不死你,你在牙缝里挤一挤,挤上许多年,总是能挤出来的!” 许义:“……借您吉言!” 琅千秋坦然颔首:“客气!” 身后的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话说银花一过去,就看见真龙大人也不说话,就只是一个劲在那笑,笑的脸都僵了、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儿了,他也不觉得累,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怪渗人的……真的有点儿渗人,银花小姑娘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不过她当真是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问。 就这么跟着聂冷川走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过来是干什么的。她憋红了脸,轻轻揪了揪聂冷川袖子,小小声说道:“聂、聂大人,方才琅姐姐叫我过来,说您有事要问我……您、您现在可以问了。” 聂冷川眨眨眼,看了看琅千秋,当即就明白这厮是故意把小丫头支过来的。他微微敛了面上笑意,终于正色起来,很快进入角色,道:“是了,我却是有话想问你……” 聂冷川思忖片刻,低声问道:“你跟你琅姐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没有提到过我?” 银花小姑娘:“……” 小姑娘一时之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带了三分懵懂和七分强做出来的冷静镇定,小声道:“我和琅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您基本都是在场的,我们两个反复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是变了个镯子,很少同琅姐姐讲话。”小姑娘固执的认为,一个镯子若是突然开口讲起话来,那是要吓死人的。 聂冷川慢慢点了点头,心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是的,这位大神,真的是很喜欢待在她琅姐姐的身边,甚至有的时候,到了夜里需要安寝之时,这也大神也依旧会想各种理由、找各种借口,想要跟琅姐姐共处一室,实在是……银花小姑娘涨红了脸,硬生生将“好不要脸”这四个字吞回去,想都不敢再想。 不一会儿,聂冷川又问道:“你以前在老莲跟前,可听他提过你琅姐姐的事情?” 银花思忖片刻,将认识老莲以后漫长的记忆在脑中飞快的过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小声道:“以前爹爹在给我和姐姐教习的课余时间,经常会讲一些故事给我们听,他时常会说起琅姐姐……但是说的最多的,还是琅泽上君。” 琅泽上君……聂冷川默默想,他知道这个人,他很早以前就已经听过这个人的名号了,是琅千秋的师傅。不过这个人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聂冷川来了性质,道:“你同我说上一说,老莲以前都给你们讲什么了……不用说琅泽上君了,就说说你家琅姐姐,挑重点的讲!” 银花小姑娘眨眨眼,又眨眨眼,不明白真龙大人怎么会突然提这么个要求。她本来就嘴笨,不善与人言谈,如今要让她讲一讲过往的事,她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酝酿了好一会儿,银花才慢慢道:“我和姐姐虽然是爹爹义女,可是一直都在深山里养着,琅泽上君爹爹倒是引我们见过几次,琅姐姐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银花顿了顿,语气中透出艳羡的意思,继续道:“不过听爹爹说,他捡我和姐姐回来,就是想要朝着琅姐姐那个样子养的。因为琅姐姐天分极好,而我和姐姐是矿灵,体内灵力纯净,也比别的修炼的要快一些,所以爹爹才会捡我们回去。” 聂冷川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你那爹爹,也不知道心悦的到底是小千这样的徒弟,还是琅泽上君那样的师傅……” 银花默默没有回答,只是小小声道:“爹爹个琅泽上君两人是顶好的有人,他们一个虽是妖魔道,一个光辉正道,可他们二人道不同,谋却相似,他们是很相像的两个人……总之,我当时记得爹爹说话,琅姐姐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她有灵根有慧根,只是少有约束,人便格外的桀骜不驯了些……可是爹爹说这是好事,她说女孩子总要有点儿脾性的,这样才能于这凡尘浊世之间,不至于被人给欺负。我和金花姐姐便是照着琅姐姐的样子养的,只是我天资愚钝,比不上金花姐姐,也永远变不成爹爹喜欢的那个样子……” 银花小姑娘话说到这里,低下了一颗小脑袋,看上去有些懊恼与丧气。 聂冷川一想,当时在老莲那里见到的那两个姑娘,一个金花,一个银花,倒确实金花能更加有凛然的风度,应该和琅千秋小时候那个狂妄的样子是很像的,可是既然这样,老莲又怎么会选择让银花跟着琅千秋呢?聂冷川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认为老莲是觉得金矿比银矿要更值钱,所以才把银花给了琅千秋。或者他是想让银花跟在琅千秋深沉,然后耳濡目染,也变成那样的脾性……这样当然也是说不通的,琅千秋现在的脾性早已经收敛许多了…… 聂冷川温和的在小姑娘头顶上轻轻拍了拍,安慰她道:“你莫要妄自菲薄,个人的脾性那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并无优劣之分也许选择的余地。最重要的应该是在脾性之上,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个倒是可以选择。” 银花懵懵懂懂的点头,她抬头一冷,低声道:“聂大人,琅姐姐在等你。” 聂冷川慢慢笑了一声,他推了推银花,轻声道:“过去吧,有时间,在同我讲一讲你琅姐姐的事情。” 银花点点头,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些能理解了,这条真龙大人,大概是十分在乎琅姐姐的,他没能来得及参与她的过去,却仍想“见”到那时候的她,于是甚至想要从与她相关的人中寻访,一点点的抽丝剥茧。 第二十二章:当面搞事情 一行四个人很快就到了妖店,就跟昨日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妖店漆黑色的大门紧闭,上面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看上去有几分萧瑟的气息。 许义不知道这家妖店已经濒临破产,实在是开不下去了,所以早早就已经在门上落了锁关门大吉了。他看着紧闭的大门,呆呆傻傻的问了一句,道:“咱们今日来的不是时候,这店里没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俱是无人搭话,琅千秋和聂冷川绕着墙根走了走,大致看了看,忽然瞧见原先雪白的墙面上印了几处斑驳的的黑印。印子上犹带湿痕,看上去不像是老久的痕迹,应该是方不久前才新印上去的,可是这两日又没有下过雨,地上干燥一片,便是有车辙压过,也溅不起来这么高的水花印上去。 聂冷川微微扬了扬下巴,眉头忍不住皱起,轻声道:“犹有腥臭气……” 这点儿味道原先许府里那股薰天炙地的臭味不同,十分浅淡,琅千秋压根就闻不到,若不是聂冷川出生提醒,她倒是会将这点给忽略了。 琅千秋偏头一瞥聂冷川,这厮鼻子可比小狗要灵敏的多了,她本来想让聂冷川再闻一闻,这股腥臭气时不时顺着墙根一直延续到了妖店里头,但是看他已经皱着眉远远退开,显然是不愿意再接近了,于是只好作罢。 她扬了扬了手,朝着大门处招呼一声,示意去敲门,银花小姑娘立刻跑上去,“噔噔噔”在门上扣了几下。 琅千秋和聂冷川慢慢踱步过去,银花小姑娘慢慢道:“姐姐,妖店里是不是真的没人啊?” 琅千秋嗤笑一声,道:“许是那个小狐狸贪睡,没听见,若是没人来开门,一直敲就是了,什么时候有人开门了,什么时候再停就是了。” 银花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正要动作,却看见许义飞快的扑上去,连忙道:“别的事小生帮不上忙,这等活交给小生来做就是了银花姑娘在旁边等着就好。” 这小秀才竟然还抢着来,干活,琅千秋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在对着银花献殷勤呢! 那秀才卖力在门上敲了好一阵,过了一会儿,琅千秋只觉得眼角尖红光一闪,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墙头上跃过去了,只不过片刻功夫,那东西好像瞧见自家门口上还站着几个人呢,于是又立刻跳到墙上。 只听见“吱唔吱唔”两声叫,几个人全都回头看过去,看见那白墙之上蹲了一只火红的小狐狸,小狐狸口中咬着一条鱼,它个头不大,但是咬着的那条鱼可比它整只狐狸要大的多了,只露出一双本来细长,但是现在却瞪得滚圆的狐狸眼。 琅千秋一看见那狐狸,就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笑开来,笑嘻嘻道:“我说呢,怎么敲了这么长时间门,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我差点儿都以为你们这店真的是彻底破产关门大吉了,都准备要打道回府了……这一看,原来你是出门觅食去了啊?” 那只狐狸轻巧的从墙头上跳下来,沾到地上的一瞬间,就在一片红光中拉长身形,变成了一个风骚的妖怪少年,正是赤灵子。 他看上去和人类没什么两样,除了口中还咬了一条鱼,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大概是这条鱼影响了他说话发挥,赤灵子只好将鱼抓在手上,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长身揖了一个大礼,然后站起来,才粲然一笑,道:“贵客来访,小妖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琅千秋笑道:“看来我们来的时候不凑巧,你这才正要吃早饭呢。” 赤灵子甩了甩手上的鱼,他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插进鱼肉之中,所以绕是他动作再大,那鱼也依旧牢牢的被他抓在手上。这小狐狸十分风骚的晃了晃腰,笑道:“不碍事的,一顿不吃又饿不死,正好帮小妖保持身材……” 他细长的眼角一动,目光在琅千秋周围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微笑道:“贵客今日带了朋友来,不知道这两位是……” 许义这秀才已经被吓傻了,这孩子长这么大,今天早上是第一次看见大变活人,现在他是第一次看见动物变成人……怎么回事这世道也太可怕了吧,这是狐狸成精了吗? 琅千秋笑嘻嘻的在他背后推了一把,道:“介绍一下,这个我们这几天的房东,姓许名义,是个秀才……你也知道,我们千里迢迢大老远的跑过来,在这边也没有个熟人,就暂住在他家里啦!至于这一个……” 琅千秋将银花搂过来,挑眉笑道:“你不知道她是谁吗?” 赤灵子一眼就看出来许义只是个寻常凡人,因此也没有过多的关注,他一双细长妩媚的眼睛只紧紧盯在银花身上,忍不住皱了眉,好奇道:“这位是……小妖还真是没有印象……” 银花被他看的浑身直起疙瘩,头皮发麻,忍不住小小步的朝着琅千秋身后顿了顿,低声自我介绍道:“赤灵子哥哥,我是银花……” 小狐狸一怔,立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银花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十分感叹,道:“当然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是小小的一个呢,如今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真是光阴荏苒……如今老祖宗他身子可还好吗?” 他其实早都忘了银花了,幼时还在狐狸窝里长得时候,只知道老祖宗养了两个女娃娃,平日里稀罕的跟个宝贝疙瘩似的,他们很少能见到面。但是银花还记得他,她乖巧的点点头,轻声道:“爹爹身体很好。” 瞧瞧,这辈分乱的……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老莲身体当然是好的很,简直是倍儿棒,一顿吃十八碗饭不成问题! 赤灵子连连点头,简直就像是寻常凡人家里的操心儿媳妇,道:“好的很好的很,身体好比什么都好,就怕他一个老人家,行动不便利,到时候磕着碰着了,要遭罪受的!” 琅千秋“噗嗤”一下子乐了,想到现在仍旧是花容月貌的老莲,若是听见他说这么一句话,指不定会变出一个拐杖,一变追着揍他,一边痛骂他不肖子孙呢! 赤灵子开门引众人进去,边走便道:“贵客请里边坐,小妖去沏茶。” 琅千秋连忙将他拉住,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喝茶来的。” 赤灵子一顿,似乎是愣了片刻,然后回过头来,面色如常道:“贵客所为何事,只管同小妖讲便是,小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琅千秋笑道:“也没什么多大的事,就是有几个小问题,想请教一下你们店里的那位海妖。” 她轻飘飘撞了一下旁边那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的聂冷川,嘻嘻笑道:“而且,我们今日来,还给那位仁兄带了礼物呢!” 聂冷川满脸无奈,将身后那一只拎着的一个小篮子提上来,道:“聂某昨日忙了大半宿,才从泥地里挖出来这么一篮子宝贝,为表诚信,还希望能亲自交到那位手上。” 许义一愣,道:“这是何物,小生怎的没见过?” 琅千秋笑道:“是蚯蚓啦,昨日里冷川去挖的时候你早都睡着了,当然没见过了!” 赤灵子唇角抽搐,昨日这两位贵客昨日来了也给他带了礼物,是一篮子的灵果,这倒还算得上中规中矩,没想到今天给那个小鲤鱼带的竟然会一篮子蚯蚓,想到那条鲤鱼在收到这篮蚯蚓时的表情……赤灵子一下就乐了,差点儿没绷住。 他干咳一声,道:“贵客的心意,小妖代玉离领了,但是他尚不能保持人形,不便在陆地上行走,所以这礼物还是等小妖回头在给他了。” 琅千秋眼睛一瞪,显出十二分的蛮横来,道:“这可不行,我这朋友昨天夜里觉都没睡好,净忙着给那一位准备礼物了,这若是不能亲手送到,岂非太让人感到伤心了?哼,昨日便是这个由头,他那水里的妖怪不便在陆地上行走,可我等人生两条腿,我等亲自过去拜访他,这用时可以的吧?” 她现在这态度确实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跟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简直就是两个极端,沉下来的一张脸上透着阴冷与戾气,看的人心上便是一抖……赤灵子下意识的想起来,这位并不是看上去这么好说话的,她往日里和那位琅泽上君走南闯北杀妖除魔,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的鲜血。他那时尚是老祖宗身边的一只小狐狸,都已经听过她的威名……如今这样的日子已经久远了,被掩盖在了尘埃底下,他竟也忘了面前这一位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吗? 第二十三章:不受待见 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人,惯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眼下琅千秋已经做出了一副凶狠样子,那边聂冷川便自然而然开口接了一句,道:“小狐狸,你莫要太过惊慌,我们只是觉得,水里的事情,你的那位海妖朋友兴许知道的要更多一些,我们只是想要问他几个问题,并不会为难于他,你尽管放宽了心便是。” 赤灵子眨眨眼,心道老子哪里是担心那条臭鲤鱼,老子担心的是他说漏了嘴,让这两个人发现老子也在那事里头掺和了一脚,到时候若是找起麻烦来,免不了要株连到他这里…… 那边琅千秋和聂冷川俱是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等他先开口。赤灵子顿了顿,斟酌片刻,还是稍微退让了一步,道:“贵客说的,小妖也都明白……您二位看这样如何,您有什么问题,不妨说来让小妖先听一听,小妖在这岛上呆的时间久了,知道的不比那些海妖们少,若是小妖能答得上来,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不用几位在多跑一趟……若是小妖答不上来,或者是二位觉得小妖说的有什么疏漏,咱们再去找玉离也不迟?” 需得先问清楚了是什么事情,要视情况而定,看看会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那将锅推给那条鲤鱼倒也无妨,可若是跟他有牵连,那就得从长计议了……赤灵子默默在心里这样想。 这小子不愧是只狐狸精,这到了关键时候,脑子竟然转的灵光的很。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心知这只小狐狸今天不打探清楚他们的来意是不会轻易放人的,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他们想知道的那件事情倒也不算见不得人,说给他听听倒也无妨……琅千秋终于和缓了脸色,她微微笑了一下,开口道:“其实说起来,倒也算不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应当还记得我们昨日向你打听过鲛人的消息,我们从妖店离开之后,就顺着你给的地图,去海边守候了一整天,可叹运气不太好,那一整天下来,我们两个净捉了螃蟹了,连个鲛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幸亏天无绝人之路,说来也巧,等我们回到暂居的许府之后,竟有一条鲛人夜袭!” 赤灵子听的仔细,连忙问道:“那这是好事啊,你们可将那条鲛人擒住?” 琅千秋垂下头,轻飘飘的叹了一口气,聂冷川微笑一声,十分坦然的接上话,淡淡道:“都怪聂某技不如人,棋差一招,最后竟让那个鲛人给逃了。” 他昨夜虽然还在因为没有捉住那条鲛人而十分恼怒,到了今日的时候,竟然已经将这股情绪完全压了下去,未泄露分毫。 赤灵子一开始就觉得这个男人是很危险的,他知道这个人并非凡人,可是他看不透他的真身。在他看起来,这个人好像就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这种小喽啰打下无间地狱,可他依旧不直达这股无形的压力是从哪里来的时候……他听老祖宗说过,这两个人是来找龙角的,而琅千秋是凡修出身,是绝不可能可龙角扯上关系的,那么是不是有可能……赤灵子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想法。他下意识的看向聂冷川的双眼,那双金灿灿的眼瞳有着摄人心魄的压力,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样一双眼睛之下无所遁形。他几乎无法直视聂冷川,只不过刹那功夫,就立刻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琅千秋笑了一声,道:“我们没想到昨夜那个鲛人还有同伙,本来冷川即将就要得手了,没想到半道上竟然又杀出一人,他将那鲛人就走,我们找不到线索,就只好再来妖店一趟了……那鲛人算是海妖,就有他的那人很有可能也是海妖,怎么样,小狐狸,你可有线索?” 赤灵子愣了愣,这才好像回过神来,道:“鲛人向来常居海中避世,并不见人……昨夜月黑风高,您二位当真就确定去夜袭的是鲛人吗?” 琅千秋冷哼一声,道:“这点儿眼力我们还是有的,我很确定昨夜的那个就是鲛人,你只需要告诉我,可有什么关于鲛人上岸的线索就是了!” 赤灵子斟酌片刻,仍是小心谨慎的道:“小妖的意思是,鲛人这种生物当真是少见的很,能不能遇上都是看缘分的。而且他们在陆上行走不便,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夜袭别人……” 琅千秋已然不耐烦了,她们四个人都已经在这个地方站了老半天了,结果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都拍不知道呢,实在是……她忍不住暴脾气就上来了,横眉冷对,道:“怎么,你这么一只小狐狸都能一下子撞上两条鲛人,难道我们两个大活人就不配撞上一条鲛人吗?” 狐狸精察言观色的本事向来厉害,赤灵子当然也不例外,他已经听出了琅千秋已经在震怒边缘,恐怕再纠缠下去后果会更严重,于是只好苦笑道:“您若是想问鲛人的消息,那小妖确实知道的不多,无法解答您的困扰。” 琅千秋冷声道:“那还不快点儿带路。” 她不知道这个小狐狸磨磨蹭蹭的,葫芦里卖的不知道是什么关子,只是他一直拖延时间,实在是让人觉得好不耐烦。 小狐狸下意识的一颤抖,立刻向前走去,道:“诸位,这边请,玉离此刻应该就在院中,小妖带诸位过去。” 说是带路,其实也仍是有些不情不愿的,只是他已经没得选择,这两页贵客今日来比,明摆着就是奔着那条鲤鱼来的,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吗……赤灵子心中蓦然一紧,也许是他先前莽撞了,他就不应该一时心软听那鲤鱼的话,帮他做了那样一件事,若是他们追查起来,当真查到他身上了,这可怎么办? 心中思量至此,那小狐狸额头上竟然已经布上了密密麻麻的一层冷汗。他眼尾小心的观察着那几人,却看见他们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只是这妖店统共也就这么大点儿的地方,而且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昨日便已经走过了一遍了,便是他这么一个小狐狸心中再没有准备好,他甚至都不敢带着他们在这院子中绕圈圈,只不过片刻功夫,加上小狐狸,一行五个人,就已经站在了一汪似圆月般的水塘岸边。 这个小池塘色他们昨日来的时候看见的一模一样,仍旧有着一种诡异的死静,便是有风吹过的时候,水面之上也丝毫未起半分波澜。 众人皆是安静的打量着水面,只有许义这唯一的一个书呆子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仿佛在水面之下有着什么可怖的东西,正在换换浮动,露出了尖牙利齿,正在恶狠狠的盯着他。 他后退的时候,猜中了脚下的一个小石子,整个人站立不稳似的,就要向后倒了下去,但是突然之间,他腰上有人虚虚扶了一把,有人在他耳边低声问了一句,道:“公子当心,你没事吧?” 许义连忙借力站稳,连声感谢那人道:“没事没事,小生只是没有站稳……” 他抬起头来,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扶着他的那人正是赤灵子,赤灵子比他要高高个半头,此时扶着他,低头询问的时候,许义刚好看见他在阳光之下变得竖直的一双妖瞳,还有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从半张的唇缝之间露出的尖利的犬齿……自从知道这少年是狐狸变成的妖怪以后,许义就再不敢直接盯着他瞧了,此时突然看见了他的全貌,他心中不由得惊慌不已,只觉得这个少年妖气横生,当即便惊慌失色的躲开了。 琅千秋偏头奇怪的看了一眼,道:“秀才,你可还好?” 许义垂头应了一声,艰难的从嘴里挤出来一句话,道:“小生无事,多谢这位赤……赤公子了……” 看这个凡人如此害怕,赤灵子心中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他偏头看向水面之上,干巴巴的说了一句,道:“玉离贪睡,此刻恐怕还在睡梦当中,小妖这就叫他起床……” 说着,他便在地上随意捡起来一枚小石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便重重的砸入水中,扬声喊道:“玉离起床了,有贵客来访,你还想让贵客等着你吗?” 石入水中,晃晃悠悠的激起了一片波纹,只是还不等这波纹荡开两圈,那水面之上就好像被什么人按了一个终止键,波纹消散了个一干二净,重新归于平静。接着,水花炸起,先前丢进去的那枚小石子,就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上岸来。众人纷纷散开躲避,就连跑不及时的书生都被银花小姑娘推了一把,堪堪躲过了石子。 这个水妖……琅千秋站定,目光微冷,像是低声叹了一句,又像是一声嘲弄般笑道:“看来,水下的那位朋友并不怎么欢迎我们啊,如此那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赤灵子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不欢迎?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琅千秋说的是她自己没有必要就在这里,她的意思分明就是对鲤鱼动了杀心……反正她的本职工作就是除妖,在这里杀死一只妖怪,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赤灵子心间一紧,连忙上前两步,想也不想的就替那鲤鱼说话,道:“琅大人请不要痛玉离一般见识,他在水底下呆的久了,许是、许是有些起床气……”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便是有起床气,就毫不客气的撒在我等身上了吗?” 赤灵子嘴唇动动,似是还想说些什么。 聂冷川静静在一旁站了许久,他忽然抬手捂住眼睛,竟像是站立不住似的踉跄一下,从喉间溢出一声难耐痛苦的低吟…… 第二十四章:玉离其人 聂冷川向来就是那种很能人受得了的人,他往日受了伤,并不喜欢喊疼,只会在琅千秋跟前装模作样的喊上两句。真龙之躯自然不同凡人,就算是受了什么伤,好的也快,经常还不等他尝到苦楚的滋味,那伤口就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说……他从未唱过向今日这样的痛楚,他已经忍了许久了,本觉得这就跟寻常的疼痛差不了太多,只是眨眼的功夫就能过去,没想到这回的痛楚来的又猛又狠,从眼睛一路向上,戳进脑子里,向针扎一样搅得他不得安宁,可偏生,他还不知道这疼痛是因何而起,实在是让人恼怒…… 他当然觉得这股疼痛突如其来,来的并不寻常,本想告诉琅千秋,可她正在为了自己的龙角而同别人正在纠缠,于是心里变想着,自己先忍上一忍,等琅千秋将龙角的事情解决了,再同她讲这件事情也不迟…… 聂冷川只顾着自己疼的是昏天黑地的,眼前一片模糊,浑然不知道他已经疼痛难忍,已经受不住的痛呼了一声。突然之间,额角上传来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他听见琅千秋在耳边轻声道:“你可还好?” 那阵冰凉的触感很是有些作用,抚在他额头上,竟然连疼痛都好像被冻住了一样,痛苦减轻了不少。 聂冷川喟叹一声,忍不住抓着琅千秋的手覆盖在自己眼睛上,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好多了……” 琅千秋没有做声,她皱着眉,看见聂冷川眼角两侧上顺着眼尾逐渐蔓延开金色的痕迹,就像是一些细小的血管一样……是了,琅千秋想起来那夜蚋蚋从聂冷川体内抽出来的龙血,龙血确实就是金色的。就好像聂冷川体内的血管承受不住,一根根崩裂了一样,金色的痕迹顺着他的眼尾展开诡异的痕迹,看的琅千秋一阵心惊肉跳——这当真是一副十分可怖的痕迹,她差点儿以为聂冷川的脸快要裂开。 她手刚开始覆上去的时候,差点儿没忍住一下就给拿下来,烫!太烫了!烫的她这个天生火系功法的人都差点儿没忍住,琅千秋缓了缓,凝了冰诀,这才觉得略舒坦了些。她掌心间的温度瞬间转冷,覆盖在聂冷川脸上的时候,叫他都似乎是觉得好受了许多,脸上蔓延开来的金色纹路就好像是被压制住了一样,竟然开始慢慢回缩,最后全部退回琅千秋掌心,隐入聂冷川的眼尾之下。 她慢慢将手掌撤回来,看见聂冷川紧紧闭着双眼,眉头皱在一起,纤长漆黑的睫毛轻颤,看样子,是方才痛苦实在是难以忍受。琅千秋低声问道:“你当真无事,我看你不太像没事的样子?” 聂冷川慢慢舒缓了眉毛,眼睫睁开,露出一双金灿灿的眼眸。他这双眼睛分明还是昨夜的那个样子,可是却又好像有些不同,总之好像是光彩更加摄人心魂,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眸光一转,再看向水中的时候,竟然两水面之下的情景看了个一清二楚,当然还有水下那人蠢蠢欲动、想要趁人不备伺机而动的野心。聂冷川握住琅千秋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现在这种情况这下,当然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他看见银花小姑娘已经自觉的现在许义身边,显然是已经将这个书生纳入了保护范围以内,此时几人俱是以担忧的眼神偷过来……聂冷川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应当是无大碍的,想来是昨夜进阶,身体还未能适应过来……” 所谓真龙进阶,本就是锻皮练骨头的劫难,琅千秋那时候初见他的时候正在受天雷锻打,便也是进阶的一种……就如同刚出生的小奶猫长到了一定大的时候,就会将身上的一层乳毛退下来,换上一身更加耐寒保暖的皮毛是一样的功效。新换上去的那就是高级货,总是要比原本的那个要更厉害一点,只是因为他整个人身体的等级太低,难以适应新换上去的高级货,所以才会有些不适应,需要有一个磨合期……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琅千秋以眼神示意聂冷川:我想的没错吧? 聂冷川默默朝她竖起来一个大拇指:赞! 只是虽然这样勉勉强强做了一个解释,但是琅千秋却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聂冷川忽然垂头对着她微微一笑,眉眼如画一般,不见平日里勾搭琅千秋时的轻挑模样,倒有十二分的风流倜傥,琅千秋一时间没反应火箭,简直被他电的七荤八素,脑子里一团浆糊,连再询问聂冷川的伤势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聂冷川趁机对着赤灵子道:“还是不要磨蹭了,我们时间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在这里。你还是赶紧让下边的那位朋友上来吧!” 赤灵子一愣,他方才眼睁睁看着聂冷川痛苦,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他脑子转的飞快,看能不能趁机找出来他的一个破绽,没想到片刻功夫,这位聂大人就回复如常,甚至更加骇人,那一双眼睛……小狐狸不敢磨蹭,飞快的应了一声,接着就立刻跑到水塘边上,扯着嗓子好说歹说,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儿,那水面上仍是一团平静,水面之下的那个妖怪仍是不为所动。 赤灵子苦着脸转过头来,道:“二位贵客,玉离他可能是、可能是……” 可能是什么?他现在这一个狐狸脑袋也编不出来理由了。 聂冷川没有说话,他忽然俯下身子,在地上捡起来一枚滚圆的小石头,在手中捏了捏,试了试手感,然后就像方才那小狐狸扔石头一样,面无表情的,直接就将那石头砸进了水塘之中。 赤灵子大惊失色,连声道:“聂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水面之上又炸起了一顿水花,他以为哪个小石头又被玉离给砸了上来,下意识的就想要的顿。耳边却传来许义惊叹的一声欢呼,道:“聂先生,你好准的手法,小生佩服!” 小狐狸定睛一看,立刻张着嘴,傻成了一个小呆逼。原来那朵水花并不是因为石头又被丢回来而扬起的,而是因为聂冷川那一石头准头极狠,竟好像直接砸在了玉离身上,将他从水中直接打出水面,重重的砸落在对面的岸边上。 石头大概是砸在了玉离的腰腹之间,他躺在对面的岸上,紧紧捂着肚子,拖着长长的鱼尾,在地上连连打滚,尽管已经痛的厉害了,仍是逞强似的破口大骂道:“哪个臭不要脸的敢偷袭老子,不要狗命了吗?” 赤灵子在这边听他说话,几乎想要变回原形,把自己缩成一团,再拿毛爪子捂着耳朵,假装自己不存在,简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分……都这个时候了,小鲤鱼你收敛一点好不好! 聂冷川本来已经想要踩水过去了,忽然听得这么一句话,他脚下步子一顿,又停留在在了原地,挑了挑眉,扬声问道:“正是我这么个不要命的,你待如何?” 对面那海妖仍是疼的起不来,躺在地上来回打滚,嘴上却仍是厉害的跟,出口不饶人,又骂道:“你他娘的有本事过来啊,看老子咬不死你!” 聂冷川淡声道:“你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有所忌惮,奈何我实在是有事情要同你打听,所以不过去,看来是不行的……” 他顿了顿,忽然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道:“你不想让自己出现在别人面前,可我就偏偏要去看看你!” 玉离气急,被他这一句话刺激的脑门上直冒热气,痛骂道:“敢问你是头顶上长疮了还是脚底下流脓了,你既然能听得懂人话那为什么还要来搞我?” 聂冷川只是唇角含笑,并不答话。 他脾气好,对别人的污言秽语完全不当一回事,可是琅千秋几乎已经要气的炸毛了。她自己本来性子就直,没遇见聂冷川之前也是一个口无遮拦的,往日除妖降魔时混迹三教九流之中,学到了一箩筐的脏话,想说也就脱口而出了。可是自打她遇上了聂冷川,就已经十二分的控制自己,不能口无遮拦,要在脑中组织语言云云……可是她自己都舍不得在她的小龙跟前逼逼赖赖,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没名没号的小水虫竟然敢如此胆大妄为。 琅千秋当时就冷笑一声,道:“小朋友,你可别说脏话了,不然人家会说你妈死了的。” 水塘那边的玉离像是总算用疼痛中缓过神来了,他双手撑着在岸边坐起来,长长的尾巴拖入水中,没有再重新躲进水里不见人,但是闲情逸致的坐在岸边对骂起来,道:“不好意思,老子的娘确实要死,养出了我这么个口无遮拦的不孝子确实对不起她老人家。但我想,她老人家若是还在世的时候,看见尔等这群强盗,一定也会痛骂一句——管你们屁事?” 琅千秋:“……” 聂冷川:“……” 众人:“……” 这厮是个不讲理的,他们用也不能就跟他一起隔岸对骂。琅千秋眉梢一天,漆黑的瞳仁中溢出点点寒芒,她笑了一声,忽然问道:“你……应当不是鲤鱼精吧?” 第二十五章:针锋相对 众人皆是沉默,对面骂人离得太远,看不清楚神色,只有赤灵子忽然抬起头,沉沉的望了一眼琅千秋,他眼中莫名瑟缩了一下,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聂冷川出声道:“我二人今日来这妖店,本就是为了拜访阁下,便是阁下不相邀,我们两个也是要到对岸去寻你的。” 他朝许义伸出一张手,许义一愣,立刻便屁颠屁颠的上去,将手上拿着的竹篮递给他,这篮子里头装的正是昨日熬夜挖出来的一堆蚯蚓,本是今日带给这水妖的见面礼。 聂冷川沉沉叹了一口气,道:“先前听这小狐狸所说,我二人本以为阁下就是一只锦鲤妖,所以才选了这么一个见面礼,如今看来,阁下却另有真身,想来我们这个见面礼是派不上用场了。” 赤灵子听见点了自己的名字,立刻打了一个机灵,端正站好。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回身说道:“小狐狸,我们要去塘水对岸,你同我们一起,至于银花和许义……” 琅千秋瞥了一眼许义,回头道:“许义不识水性,银花你就在这边陪着他……务必要护他周全!” 小姑娘重重点头,看上去乖巧又可爱,小小的身板,还有一种可靠之感。倒是许义,他张了张口,本想说他自幼生在海边,水中里的功夫虽然比不上那些整天在海里的渔民一样熟练,但是总归还是识得一些水性的……只是他看见琅千秋转过头去时的那一个眼神,心上就好像是被一个毫针小刺给扎了一下,倒不算疼,只是瞬间就让他如坠冰窟,一整颗心就好像陷入了一股巨大的危险当中……此行想必是凶险,可是琅姑娘和聂还是让他跟过来了,甚至还让银花姑娘护着他,可是,也只能是跟到这里了。而剩下来的,如何那个水妖面对面的对质,只能他们二人亲自来,他自己,还是乖乖的呆在这里吧——琅姑娘,聂先生,加油啊,你们一定行! 许义在书中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如此场景,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心中却觉得这两个人一定可以,他甚至自顾自的帮他们二人打起气来,实在是……像一个傻乎乎的呆子。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当然不知道许义此时心中所想,事实上,这两个人都没得怕的,所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也不过如是,更何况是一只连尾巴都尚没有化成双脚的水妖呢,见招拆招便是了。 两个人带上小狐狸赤灵子一起,轻飘飘一脚踏上水面,脚下竟然好似踩上实物。诚然,这种踏水凌空、御风而行的都是修真之人最基础的本事,琅千秋自然是不用多说,小狐狸是一个妖修,懂得这个自然也不奇怪,可是怪就怪在聂冷川身上。早知道这厮丢了一只龙角,往日里连寻常走路都要控制平衡,而且跟着琅千秋学了那么久,都没有学会踏风腾空之术,今日怎么踩在水面之上,竟然能如此稳当呢? 琅千秋当时便双眼一亮,倒也不背着赤灵子,笑赞道:“你功夫见长啊!” 聂冷川轻笑一声,十分不矜持的开口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 琅千秋:“……”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赤灵子:“……” 不过片刻功夫,三人就已经到了对岸,这才看清了那个玉离的真实面目。 索然上半身是人,下半生却是修长有力的鱼尾,若是让不懂精怪的人瞧见了,当真会觉得这可能就是一尾锦鲤精呢,自然,这个形象除了没有化成人形的鲤鱼以外,还能让人想到一些别的东西…… 赤灵子上了岸之后,只对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就站在稍远的地方不言不语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却将这个叫做玉离的水妖打量的十分仔细,说实话,水妖像人的上半身却是生的十分妖艳,头发和寻常人不一样,极短,十分凌乱,只到耳边,是像雪一样的银白色,原先从水里被打上来是湿漉漉的头发,此刻已经被太阳晒的半干,微微透着一些透明色泽。一张脸生的十分美丽,若不是他平坦的胸膛,倒当真有些雌雄难辨,脸也生的雪白,只在脸颊两侧上各生有一道赤红色的妖纹,看上去十分的邪气。 他身上从腰侧和小腹处就已经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鳞片了,微微有些反光,看上去亮晶晶的,再往下,就是一条布满了银色鳞片的鱼尾,此刻懒洋洋的垂在水中,薄纱缎扇一样的尾鳍在水中微微扇动,便激起水波一阵荡漾——他的尾巴让琅千秋想起海中翻起的白浪。 只是这个一等一的没人妖怪脾气却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十分半妖了,动辄对人便是破口大骂。 玉离远远看着他们三人踩水而行,面上露出一丝狠厉的笑意,一张尖牙利齿更是半分都不闲着,讥讽道:“当真是几个傻逼,都说了不想见你们,你们却听不懂人话,非要过来搞我……我听说,岸上的苍蝇回回见到了屎,便要前仆后继的要往上冲,如何阻挡也拦不住,你们啊,当真是跟着苍蝇有几分相似呢!” 三人:“……”兄台,可以,但真的没必要。 嗬,真是厉害了,倒当真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八! 琅千秋轻轻呼出一口气,态度淡然,语气温和,甚至一张雪白的面上还露出一个轻甜的笑意,她微笑着开口道:“你若是在乱说话,我就撕了你的嘴。” 她伸手,在嘴上轻轻比划了一个撕裂的动作。 不可否认,玉离的这张脸和身段便是在群妖之中也算得上是顶上层了,自古以来,人身鱼尾的,在哪个人心中不是梦幻一般的存在……而琅千秋她现在这样温和平静的态度,正是对着美人应该做出来的,可是,尽管话虽如此,却没有一个人会怀疑她此刻话中的狠辣之意。她面上虽入阳春三月一般,可是眼底的冷意却比冬雪更甚,似有利刃,顷刻间便无声取人性命…… 玉离愣在地上,那一瞬间,他觉得颈后都竖起来一层汗毛,那一刹那间,就好像已经有一柄菩提刀竖在了在了他的身后,只要他敢妄动,那刀就会毫不留情的劈下来—— 尽管如此,那玉离喉间微动,仍是翻了一个白眼,道:“所以呢,你们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聂冷川垂眸将手上的竹篮放在他身侧,淡淡开口道:“此番前来叨扰,却是有要是相问,这是一点儿小心意……” 玉离偏头瞥那篮子一眼,伸出指间戳了戳,又将盖在篮子上的湿布接开,往里头一看,里头一层薄薄的黑色湿土,土上爬满了蚯蚓,正徒劳无功的想要钻进去,扭成了九曲十八弯…… 玉离心上一阵恶寒,手指一颤,连忙将湿布又重新盖上去,心想这两人还真是的活生生变态…… 他冷哼一声,道:“带这种腌臜东西来见我,竟然还敢来向我讨教问题,就不怕我都干出妖店吗?哼,你们想问什么,且先说来听听!” 聂冷川微笑一声,道:“第一个问题,正是和这见面礼有些关系……这篮子里装的都是些蚯蚓,若你当真是一尾鲤鱼精,见了这饵自然会上钩,可你若不是鲤鱼精,那你又是什么呢?” 玉离翻了一个白眼,轻哼道:“净说废话!” 聂冷川也不恼,只是他很突兀的开口,突然问了一句,道:“你并非鲤妖……难道你是鲛人吗?” 玉离:“……” 他连脸上黑气乍现,本不想答话,但是眼尾一转,看见琅千秋那几乎要吃了人的眼神时,又只好强行扭过头来,咬牙切齿道:“关你……无可奉告!” 他忽然冷笑一声,道:“你们既已经什么都猜到了,又何必要多此一举来问我?反正尔等尽是些宵小之辈,难道此时却要来讲这仁义道德吗?” 聂冷川温声道:“自己猜出来是虚,听你亲口说出来却是实,我们这件事情分毫错不得,所以只好步步实在。” 玉离道:“我信你个鬼。” 琅千秋却冷笑一声,眼神在玉离和赤灵子当中摇摆不定,她笑道:“我说呢,小狐狸分明是有鲛人的消息,却又不肯如实告诉我们。他不敢说假话,于是只好告诉我们一些,给自己肚子里再留一些……就怕知之不详,这比一点儿都不知道可要可怕多了。我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小狐狸竟然在妖店里藏了一条鲛人,你们千算万算恐怕也没算到我们刚好就会住在秀才的家里,而他家中刚好就有另一条鲛人!” 琅千秋转眸一笑,道:“小狐狸,你好大的胆子!” 其实赤灵子倒没存什么坏心思,他既然能将鲛人的消息传到老莲那里引琅千秋聂冷川二人前来,就说明他确实已经准备要将这情报送给他们,表变数还是出在了鲛人的身上…… 这两条鲛人原来也确确实实是他在海边捡螃蟹的时候发现的,只是那个故事同他讲给琅千秋的,有一些小小的出入罢了。 第二十六章: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时候他去人迹罕至的海边。说是去游玩也好,说是去觅食也罢,总归就是闲得发慌,所以去寻找一些消遣而已。妖店已经要破败的开不下去了,原先的那些有志向的妖怪也都三三两两的走完了,只剩下他这么一个没有志向的小狐狸。他的目标只有开一家在海边上的妖店,再无他求了,所以偌大的妖店,只有他一个小妖留了下来。 可是一没客人二没生意,就连混迹在人间混口饭吃已成难事……他去海边,游游荡荡过了一个下午,捉了许多螃蟹和贝壳,饱餐了一顿,整个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傍晚海风吹的人身上心中俱是一派舒坦,他看四下无人,就变回原形在沙滩上撒野,又觉得不够坦荡,索性又变回了人形,这回干脆连周身所有的衣物都出了,坦蛋蛋的在水里游,迎着夕阳在沙滩上跑——啊!爽! 这种事情他当然不会讲给琅千秋听了,总之,他没有爽多久,就听见了一个十分让人肉疼小秘密……他遇见了两天鲛人,且是两条都不太好相处的鲛人。 他当时隐隐约约听见水中有人在争执着什么东西,一个人说那东西就是一只普通的白玉珊瑚成了精罢了,另一人却非说那东西是龙角。 龙角! 他当时听见这两个字,实在是吓了一跳,这可不就是老祖宗点名要他们寻找的东西吗? 那两道声音叽叽歪歪一通辩论,一个声音道:“你非说这个东西是龙角,无非就是因为那个凡人快死了,你想救他罢了。你可长点儿脑子吧,人家未必领情!” 另一个声音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了,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我真希望这就是龙角,可能只有龙角才能救他了……” 先前那个声音冷笑一声,道:“你想救他,我偏不随你心意,你非要说这是龙角,我也不随你心意,我就要说它是一个成精了的玉珊瑚,明天就把它给卖了!” 作为一只正(ba)直(gua)的狐狸精,他本来还在“到底听不听他们的八卦私事”这个想法当中摇摆不定,甫一听到他们说起了有关龙角之事,便一时间兴趣大增,悄悄变回一个小小的、不甚起眼的狐狸原形,躲在石头后边听他们在聊什么。那两道声音仍在争执不休,他当时偷偷从石后看了一眼,便立刻震惊的张大了一张毛毛嘴——原来,竟是两尾鲛人。 他顿时就更加惊讶了,龙角也好,鲛人也罢,他都已经不知道该感叹哪一个了……龙角虽然传奇,可他毕竟从来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可这是活生生的两个鲛人啊,鲛人可是稀罕物种,便是一生都靠海而生的海民,这一辈子都可能见不到鲛人,可他现在瞧见了,而且一下瞧见了两条。 当初选择来海边当差的时候,他就错存了几分要见一见鲛人的念头,如今真的看见了,当真就觉得他们像是传说中的一样魅惑。 赤灵子石头后边谨慎的露出一双眼睛,痴迷的看着那两条鲛人,一会儿觉得他们当真是海洋的奇迹,一会儿又觉得他们隐藏在水下的鱼尾看起来真的是很好吃的样子…… 总之因为看的太过入迷,听的也太过认真仔细,他竟然一时间忘了自己捉到的螃蟹。有一只螃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从小石头垒起来的“牢房”中逃了出来,那只螃蟹大概是生了一些神智,它没着急跑,一双黑颜色的小豆豆眼看见赤灵子藏在石头后的两条毛腿,立刻知道这个就是方才捉住它的那只狐狸精,于是横着爬过去,狠狠的在赤灵子爪子上的肉球球夹了一下。 赤灵子打了一个机灵,没忍住“嗷”的叫了一声,浑身的毛都乍起来了,一下蹦起来三高,彻底吸引了那两尾鲛人,将自己暴露在人家眼前。 于是那两尾鲛人回过头来,便看到一只惊叫着的小狐狸猛的弹起来老高,然后又张着四肢重重落地。狐狸怒目嗔视,瞪向那仍然夹着他的螃蟹,竟然口吐人言,道:“大胆螃蟹,还不赶紧松开你狐爷爷的爪子!” 螃蟹:“……”螃蟹单纯无知的吐出来一串泡泡。 两条鲛人:“……” 那两条鲛人先前显然是没有发现在这海边竟然还有人在偷听,现在猛然听见狐狸嚎了一嗓子,实际上还是打了一个机灵的。一个蓝尾鲛人明显胆子要小一点,看见赤灵子以后,立刻滑进海中,藏在银尾鲛人尾巴后头。而那银尾鲛人显然胆子大,脾气也暴躁,当时就厉喝一声,道:“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连你小爷们的墙角你也也敢听?” 赤灵子怀疑他们不认识狐狸,他没有变回人形,刚才在海里裸泳沙滩裸奔的时候,把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现在若是变回人形的话,他就是一个(变态)裸男,因此有些羞耻…… 他现在毛绒绒的小狐狸模样,看上去半点儿威胁都没有,因此就算是他做出一个得道大妖的模样开口说话,也毫无震慑力,更别提他爪子上还挂着一只甩不下来的狐狸。 总之,小狐狸赤灵子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翘了翘胡子,道:“问小妖是谁之前,不如二位先自己报上性命?” 那鲛人爆喝一声:“我是在你老娘坟头上蹦的祖宗!” 小狐狸:“……” 说啥来着?他后爪蹬了蹬耳朵,有些没反应过来,这鲛人说了个什么,他怎么没有听出来呢?等他反应过来以后,整只狐都炸毛了,这鲛人太冲了叭,怎么不按套路说话? 赤灵子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那银尾鲛人伸出尖利的指甲掏了掏耳朵,然后漫不经心的弹了弹,道:“怎么,耳朵不好,用不用你老子在你老娘坟头上吹唢呐给你提神醒脑啊?” 小狐狸怒火攻心,终于将挂在爪子上的螃蟹摘了下来,然后恶狠狠的砸了过去,怒吼道:“无知小儿,口出狂言!” 那鲛人伸手一拦,将那螃蟹一把捞住,同样怒声道:“偷窥老子,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看你生的贼眉鼠眼的,也半分不高大威猛,一看表示一个奸诈……小人!” 他似乎是觉得用奸诈小“人”这个词来形容面前这个不知名的生物有些略失妥当,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什么别的好词了。 赤灵子大怒,道:“去你大爷的,老子这叫小巧玲珑,老子世界第一可爱!” 鲛人:“……” 赤灵子:“……” 赤灵子眨眨眼,刚才,他好像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且还是一句十分羞耻的话。 为了缓解这阵突如其来的尴尬,他(恼羞成怒)的高高跃起,身形在空中团了一个火红色的圆球,然后迎风变涨,瞬时间就膨大了许多倍,尖牙利齿,十分凶猛。 巨大的狐狸低嚎一声,龇牙咧嘴飞身扑进水中,一只巨爪扇过去,就激起千层浪。只是他虽然体型巨大,然陆生物种的水性自然是比不上自幼便生于水中长于水中的鲛人。 赤灵子刚一冲进水中有所行动,那两条鲛人尾巴一甩,也飞快避开。他们二人伸手在水中一提,竟好似握住实物,从水中拾起来一道巨大的、海水凝结而成的锁链。锁链的长度难以估计,竟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不一会儿就织成铺天盖地的一张巨网,将赤灵子牢牢的困于其中。 鲛人不愧是海妖中绝顶厉害的存在,他们尽管体型不算庞大,甚至看上去美丽又娇弱,但从来没有谁敢轻视他们,海中是他们的主场,他们对水的操控几乎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了。 赤灵子在水网当中来回踱步,倒并不显得十分焦躁,他鼻间喷出两股热气,喉咙间威胁的低声作响。很快,他慢慢抬起了一只前爪,那爪间有雪亮的利光闪动,看上去十分的锋利,然后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快将爪子甩下去—— 第二十七章:狐与鱼 森白的利爪在空中隐现,出现的刹那间就带来一股炽热的温度,割裂空气,将那层层水网划破的七散八裂。水花四溅,水汽四溢,溅下来的水珠将赤灵子一身厚实的狐皮毛全都打湿,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十分的沉重。 他喉间低低叫了一声,身上腾气一阵红光,从体内蒸腾出来,立刻就将毛毛吹干。 那两尾鲛人在水中飞快的游动,倒不是要逃走的意思,只是速度极快,又几乎和海水隐为一体,让人难寻踪迹。 赤灵子连连挥爪,森冷的爪光破空而去,将海面炸开。银尾鲛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呆子,你乱打一气,也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以为你体型变得大了点,脑子也会跟着变一变,没想到还是没跟个螃蟹脚大呢!” 赤灵子一脚重重踩下去,海水瞬间激荡起来,霎时间水底飞沙走石,一片混沌。水流的方向和速度也发生了变化,引得那两尾鲛人也不像方才那样轻松如意,在水中苦苦挣扎稳住身形。赤灵子冷哼一声,道:“牙尖嘴利,我看你,还是先稳住你自己再说吧!” 将自己的体型变大这也自然是有变大的好处的,至少他能稳稳当当的踩在水上,不至于被海水淹死或者被水冲走,可是那两条鲛人就不这样觉得了,相对于别的庞然大物来说,他们的体型实在算是娇小的可以,尽管操纵水流的能力是一等一的好,可是此刻仍然如同水中的飘絮一般,难以稳住身形,上下浮动。 赤灵子不欲过多纠缠,他现在维持这样的身形是十分耗费灵力的,现在虽然看上去是他占了上风,但实际上那两条鲛人压根没有费多大的力气。若是一直这样下去,耗到最后,肯定是他先灵力衰竭而死。 思量至此,他当下便是提气怒吼一声,道:“方才听你们在说什么龙角,你们将龙角给我交出来,大爷我还能考虑放你们一马!” 银鳞鲛人冷嗤一声,道:“什么狗屁龙角,不过就是一只白玉珊瑚罢了!” 赤灵子道:“管他是什么,你交出来就对了!” 银鳞鲛人虽说是并不惧怕于他,可是也仍然是不想要招惹上一个麻烦。而说到底,那个珊瑚也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算真的是贵重,他也不想拿它去就一个凡人……他垂头思量,显然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将东西给赤灵子。 倒是那一直躲在后边的青鳞鲛人怒喝一声:“你做梦!”他一看银鳞鲛人有所动摇,心中当即就生出了一股危机之感,张口朝着赤灵子喷出一道水箭,而后立刻扭身就逃走。 面前一道冷气扑面而来,赤灵子看也不看,尾巴一甩就将那水箭击碎在半空中。他看那青鳞鲛人竟然敢下黑手,而且下了黑手之后,不战反逃,立刻大怒,朝着那鲛人背后劈了一爪子。厉光劈开海水,重重的在那鲛人背后落下,留下三道血淋淋的爪痕,血丝在水中慢慢的散开,那鲛人吃了这么一记,只是闷哼一声,却并不像赤灵子设想的那样停留下来,反而顺着那股力量,借势向前冲了一大截。 赤灵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操作,他愣了一下,总算是反应过来这条鲛人竟然要在他的眼皮子地下逃走,他当时便要追上去。 那银鳞鲛人却尾巴一甩,张开双臂拦在他身前,简直就像是一只护着崽子的老母鸡,怒发冲冠的瞪着眼睛朝赤灵子吼道:“给你脸了是不是,你竟然敢伤了他!” 赤灵子无语,这些可是在打架啊!怎么着也算是在战场之上吧,所谓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刀剑无眼,流血受伤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在空中腾了一个身,打着旋儿缩回小狐狸的身形,“噗通”一声砸进了水中。 银鳞的鲛人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在水中找到了赤灵子的身影。 赤灵子笑了一声,脆生生道:“我本无意与你们争夺,只要知道龙角的消息在你们鲛人一族手上就行了,到时候会有更厉害的人、要比我可怖千倍百倍的人来找你们……你们既然不愿意将龙角给我,就等着承受那人的怒火吧!” 只是他现在身形娇小可爱,便是说起这等威胁的话来也毫无半分威力。那银鳞鲛人将他上下大量一翻,觉得比这么个小玩意儿恐怖千倍百倍的人,想必也就和方才那个大号的差不了多少,思及此,他好便忽的冷笑道:“东方不亮西方亮,你爹啥样我啥样,哼个小逼崽子,在这儿跟你爹装模作样,有本事你就叫人来,不把他们撕成烂泥摔你脸上我不配做爹!” 赤灵子:“……” 赤灵子扭头就走,蓬松的大尾巴高高翘起,炸毛了,气死了!得,您嘴臭,我说不过您走人还不行吗?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条鲛人生的这样好看,是天地无双的绝色,没想到连骂人竟也是天地无霜,动不动就自称别人老爹,动不动就问候别人老娘,实在是——他怒气冲冲的留下一句话,道:“你好自为之!” 那鲛人扬声大叫,道:“莫走!再来打过!” 鲛人在水中的速度快的惊人,不过甩一甩尾巴的功夫就拦身在赤灵子身前,他比赤灵子要高上许多,赤灵子只好难耐的高高扬起狐狸头,不耐烦的翻给他一个白眼——狐之蔑视,道:“好狗不挡道!” 这鲛人水里生的,哪里知道管别人叫“狗”是一种表达蔑视的方法,他只是死死盯着赤灵子,口中仍道:“再来打过!” 赤灵子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小步子迈起来颠颠儿的,慢悠悠的从那鲛人旁边绕过去。他现在已经吝啬的连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那鲛人了,只是高傲昂着头,冷声道:“你有时间在这里同小妖死磕,不如赶紧去找你的那个同伴,若是小妖猜的没错的话,那个所谓龙角应该就在他手里。小妖看他方才打架的时候,受了伤,却也仍是头也不回的就溜走了,想必早已经拿着龙角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去了,可别怪小妖没有提醒你,若到时候木已成舟,你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只怕也无法挽回了!” 银鳞鲛人听着心惊,他暗暗回头一看,方才以为他只是胆小躲到了一遍,没想到现在仔仔细细探查一遍,那厮竟然已经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了。他脸上登时一黑,知道他是不听自己劝告,拿着龙角去救那个凡人,心中顿时气急,扭头便想去追。可往海里去的那个是自己的亲弟弟,往岸上去的那个不知名的妖怪,他显然是知道那龙角的事情,说不定会给他们兄弟带来灾难。 他心中越来越纠结,眼看着赤灵子越走越远,终于下定了决心,扬声问道:“你是谁?我要在哪里才能找到你?” 赤灵子一件高深莫测的表情回头,道:“你还想要找我?” 银鳞鲛人道:“总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赤灵子微笑一下,细长的眼尾微微挑起,透出十二分的风情,狐妖的魅惑与算计展露的淋漓尽致,他笑道:“你听好了!若是想要寻我,就来雾浪岛上妖店,找狐大仙就是了!” 银鳞的鲛人疑道:“狐大仙?” 赤灵子矜贵的点了点自己毛绒绒的狐狸头,高高抬起了下巴,道:“正是小妖。” 鲛人十分不屑,面上露出嘲讽的神情,嗤笑道:“我看你妖气横生,活脱脱一个还未出混沌的小妖怪,如何好意思称自己是狐大仙?” 赤灵子道:“……你管得着吗?” 鲛人扭头就走,修长有力的鱼尾轻轻一摆,就在海中开出一天水路,他银色的鱼尾在夕阳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在水中几近化作无形,偶一翻起来的时候,他银色的鱼尾就像扬起来的白浪似的,果真是十分美丽的生物。他向后摆了摆手,扬声道:“雾浪岛妖店,我记住了,我回去找你的!” 赤灵子慢吞吞的蹲坐在沙滩上,赤红色的夕阳照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独自一个静静坐了许久,一直到那银鳞的鲛人走出去好远,最终在汪洋大海中午也难寻踪迹的时候,他才慢慢站起来,红光一闪,从一只娇小的狐狸变成了一个身形修长的赤条条的少年。先前变回原形的时候他就没有穿衣服,所以现在变回了人形,他也依旧是光秃秃的一个……正是因为不愿意在人家面前赤身裸体,所以在和鲛人打架的时候他才一只做了好久的狐狸…… 总之,下午过得实在是充实,赤灵子勾起唇角,将衣服鞋袜都穿戴整齐,还没忘了在沙滩上捉着螃蟹贝壳小虾什么的带回去当储备粮。 他今日得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回去之后要赶紧发消息将这件事情告诉老祖宗……至于那两条鲛人,哼,他是丝毫都不在意,反正已经知道了线索,剩下的,就交给正主儿去办就好了。 第二十八章:鲛人上门 虽然那条银鳞鲛人临走前放下话,说他一定会来岸上找赤灵子,但是说实话,他赤灵子本人压根就没将他说的这话放在心上——那鲛人连腿都没有,他还能跑到岸上来,谁信啊?指不定就被人捉住放珍稀物种给卖了! 总之小狐狸赤灵子觉得自己并不是特别在意那两条鲛人的事情,他当天从海边一回妖店,就立刻遣妖使者将这消息给老祖宗送了回去。老祖宗对这件事情显然十分重视,第二日傍晚时分就派人来告诉他,说是那位厉害的琅小姐不日就会带人过来,让他做好准备。赤灵子放心了,遂决定吃饱喝足在店里静静等着。 到了第三日的时候,久久未开业的妖店里果然来人了,但是却并不是他心中期盼着的琅小姐,而是一位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客人——正是那尾鲛人。 来人在第三日的夜里,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也不知怎么的就跑上了岸,避开众人耳目,雄赳赳且气昂昂的占据了他店里面积最大的一处水塘。 当时动静闹得极大,他几乎就以为店里进贼了,于是立马前去查看,十分意外的,竟然在满院子的月光中看到了一条银白色的,极修长美丽的鲛人尾—— 他十分震惊,脱口而出道:“你竟然真的来了……” 这条银鳞鲛人显然并不认得这小狐狸人行的样子,他看见的赤灵子,于是往岸边游了游,胳膊撑在岸上,大爷似的,极其嚣张的开口道:“这里是妖店吧,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狐大仙的,把他给我叫出来,我要见他!” 赤灵子:“……”你狐大仙现在就在你面前站着呢! 那鲛人见岸上立的这个人跟个呆子似的站着不动,立刻就恼了,微微提高了声音,道:“你是个聋的吗?跟你说话你听不见是不是?你是不是傻?” 得,这位鲛人大爷出口就拿三句。他早知道这鲛人是这个烂脾气了,也不跟他恼火,只是蹲下身子,直视着他,那双与常人无异,只是眼尾像是带着钩子一样勾人的墨瞳在月光照耀之下,瞬间就变成琥珀色的竖瞳,他此刻面无表,显得那双眼睛中就透着一股子野兽般的冷漠与冰冷。 银鳞鲛人似乎是被骇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向后闪了闪,微微将自己沉入水中。 赤灵子这才不紧不慢的勾了勾唇角,笑道:“小妖就是……几日不见,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那鲛人仍是十分警惕的样子,头上散乱着的白色短发都根根竖起,戒备心极强。他眯着眼睛盯着赤灵子看了片刻,自问自答道:“你当真是狐大仙?哼,看你周身这妖气森森的样子,想必是错不了了。” 赤灵子现在化作了人形,自然是妩媚勾人,狐狸精对自己的容貌向来大都自信,赤灵子自然也是,眼前这鲛人的一张脸已是十分魅惑了,可是赤灵子却觉得自己和他不遑多让,差不了多少。他掩唇一笑,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细长美丽的眼睛,道:“这般风华绝代,妖店里除了小妖,可寻不出第二个了哦!”(唔,话倒也不能这么说,反正这妖店里现在也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好看不好看,也都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那银鳞的鲛人却并不是个在意皮相的,他只是上下扫了赤灵子两眼,觉得他还是现在这个样子比较符合自己审美一些,便冷哼一声,道:“看你现在披着的这张人皮,倒比先前那个毛绒绒的样子顺眼多了!” 赤灵子:“……” 暴躁赤灵子上线:你妈死了,哪个敢说老子毛绒绒的不好看,老子毛绒绒的最好看,最招人喜欢! 他唇角一勾,恶劣的笑道:“你现在泡着的这个水塘子,这是小妖的洗澡水,你知道么?” 银鳞鲛人:“……” 赤灵子本来以为照着这厮的脾气,他一定会破口大骂,没想到等了一会,却只等到了这个鲛人的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让赤灵子也有些忐忑,他不禁开口问道:“你在想什么?” 鲛人垂头盯着水面,摇了摇头,凄惨笑道:“我只是在想,我若是找不到水迹,我就要一辈子住在这么一片洼塘里,实在是太惨了吧!” 赤灵子:“……怎么着,听你这意思,你是打算在我家里长住?” 银鳞鲛人理所当然的点头,一脸“你爹我能屈尊住在你这里是你的荣幸,还逼逼赖赖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的表情,道:“有什么问题吗?” 赤灵子:“……你不嫌弃这是我的洗澡水吗?” 鲛人面上露出嫌恶的神色,又深呼一口气,将破口大骂的冲动压下去,道:“有总比没有的好!” 赤灵子算是服了,这银鳞鲛人的脸皮真是一等一的厚实,二话不说就要住在别人家家里,还跟个大爷似的,处处使唤人训斥人,实在是…… 赤灵子冷笑一声,他可不会惯着这个鲛人的性子,让他由着性子在他这妖店里乱来。这里是他的地盘,所有事情,就都得照着他的规矩来。他直视着鲛人的眼睛,勾唇笑道:“让你住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得把话说清楚,小妖我凭什么让你住在这里来?你住宿费不用掏吗?你想住在这里,你可得好好求求小妖了!” 鲛人眼神一寒,冷声道:“就这么个破地方,你的洗澡水,你还指望我求求你?我不把你这地方掀个天翻地覆,已经是有了极大仁慈了,想让我求你,做梦去吧!” 赤灵子眨眨眼,其实这个水塘,说是他的洗澡水,实际上这里以前还是先别的水妖住的房间哩!那时候妖店初建,有老祖宗的名号,是以来此地谋生的妖怪也是极多的,自然也包括许多的水妖。这妖店里大大小小的池塘,其实就是那些个水妖的洞府,端的是得天独厚,精力充沛。到后来,那些个妖怪都觉得在这个地方工作看不到什么出路,于是就都离开各自奔前程去了。等他们都走了以后,为了不然这些个洞府荒废下去,他狐大仙也就只好把这地方变成他的澡堂子了,可谓是一派苦心啊哈哈哈…… 总之,不求他便不求吧,他也就是说着玩的,可是,“房租你可不能赖小妖!”赤灵子如是说。 鲛人毫不留情的翻了一个大白眼,他两手忽然从水中捧出来,手掌心间一片莹白的美丽光芒。赤灵子定睛一看,原来他手上的,竟然是满满一捧晶莹剔透的明珠——唔,大手笔。 银鳞鲛人开口道:“谢谢,能够你的房钱吗?” 赤灵子并不去伸手接那个明珠,只是挑挑眉梢,开口说道:“鲛人珠?” 鲛人嗤笑一声,道:“你想得美,就你这破烂地方还能用的上我的鲛珠吗?这不过就只是普通的珍珠罢了,我知道在寻常凡人眼里,这么一捧明珠也是价值不菲了,难道你还敢嫌弃吗?” 赤灵子顿时就走着兴致缺缺,听说鲛珠就是鲛人伤心难过时候留下来的眼泪,可看这个鲛人脾气这么暴躁,想来他哪里有伤心难过的时候,恐怕都是他把别的人搞得伤心难过,破口大骂的痛哭流涕吧……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伸手勾了勾,那捧明珠就连成线似的飞进他的腰间的口袋里头,十分嚣张的呼斯乐一个大包。得,这可不就是默认了嘛,就算不是鲛珠,这么多的明珠也很是值钱了,明日一大早就去集上换酒卖肉,过一段好日子,岂非乐哉? 赤灵子站直身子,顿时比那鲛人高出了许多,他从上方俯视那银鳞鲛人,琥珀色的竖瞳在月光下妖气横生,他说道:“现在可以互相认识一下了,小妖赤灵子,敢问尊姓大名?” 银鳞鲛人一时间摸不出来他想要干什么,十分警惕,到仍是嚣张的说道:“老子玲珑海玉离,往后可要将这个这个名号记好了!” 赤灵子十分敷衍的点点头,谈话间多了几分亲近,笑道:“若小妖是你,这个时候早都已经在海里多的远远的了,哪里还会在这么个紧要关头跑到陆地上来。” 玉离冷哼一声,道:“天地之大,哪个地方老子去不得?” “得得得,你说的对,小妖看你是压根没将先前说的话放在心上!” 玉离道:“你先前说了什么话?无非就是有一个比你还坏百倍千倍的人要来寻龙角,哼,他找他的龙角,与我鲛人族有何干系?” 坏?赤灵子眨眨眼,不禁莞尔,也许对妖物来说,琅姑娘那样的人也确实是坏的不行,是以也没有反驳,只道:“那人如今已经知道龙角在你们鲛人的手里,你们鲛人有龙角的线索,那她一定就会找上门来……据小妖所知,她向来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你不藏到海里,竟然还敢跑到岸上来,实在是自寻死路!” 第二十九章:水迹之踪 鲛人压根不讲赤灵子说的话当做一回事,当即便不屑的冷哼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长到这么大,你去玲珑海里打听打听问问老子到底怕过谁?哼,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小子吃过的饭都多,何须要你在这里假模假样的关心!” 赤灵子:“……”得,他狐大仙大人大量,不跟这条小鲤鱼一般见识。 其实说实话,这条银鳞鲛人住在这妖店里,于他是很有些好处的。万一到时候琅大人来了,要找鲛人去询问龙角的消息,到时候只需得来他这妖店里一趟就是了,这是他赤灵子的福气……不过说道龙角,赤灵子话锋一转,道:“你今日来岸上寻小妖,可是和龙角有关系?” 玉离面上立刻出现厌恶的申请,连银光闪闪的鱼尾也在来回不安的摆动,他道:“水迹,我的弟弟,就是你那日看见的青鳞鲛人,你所谓的龙角一直都在他手中保管着。那日,他携着龙角一同潜逃,我找遍了整个玲珑海,都没有找到他的身影,所以我怀疑他来了岸上。我要你协助我找到水迹,到那时,我会带着我弟弟回海里,龙角,自然可以归你所有!” 赤灵子一阵无语,他就猜出来这银鳞鲛人找他没好事,他那个弟弟,连他这个做亲哥哥的都找不到踪迹,凭什么就认为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狐大仙能找到呢……狐大仙表示亚历山大。 不过话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这场交易各取所需,实在是公平的很……赤灵子道:“小妖记得你们那日不是说过吗,你弟弟似乎是想要拿龙角去救人,而且听你的口气,似乎还与那个人也是相熟的,这岂非是很简单的事情,你弟弟若是来了岸上,自然是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去找那个人的!” 玉离嗤笑一声,骂道:“可真是个傻逼,你以为你说的话老子不知道吗?告诉你,我刚一来岸上,就首先去那个人的家中走了一趟,他家里头臭不可闻,而且连一个像样点的水塘都没有,水迹没有落脚的地方,自然不会留在那里。” 赤灵子好奇了一下,道:“据说你们鲛人不是可以幻化出来双腿的嘛,若果真是如此,怎么会在陆地上生活不了?” 玉离冷笑,道:“儿戏之言,岂可当真?再者说了,我们能不能化出来双腿,又与你何干?这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 鲛人到底能不能幻化出来双腿?自然是可以的,可是玉离却不愿意告诉赤灵子,这是鲛人一族的隐秘与弱点,是鲛人的痛苦所在,怎可轻易为让人所知晓? 眼看着这银鳞鲛人面上寒光乍现,赤灵子也知趣的不去触碰他的霉头。夜已深,他本想扭头便走,思量片刻,还是回头招呼道:“行了,小妖知道了,你暂且先住在这里吧,你弟弟的事情,小妖会留一个心思,等到明日天白了,小妖就出去找找线索,寻人打听一翻……” 玉离死死盯着他,道:“你若是在找不到水迹呢……你自己也说了,过些日子会有一个比你恶上千倍百倍的人来这里,若是在那之前,你找不到水迹怎么办!” 赤灵子忍不住皱了皱霉头,他沉吟道:“说实话,小妖对你那弟弟并不是很熟悉,你若是想让小妖保证一个期限将他找回来的话,那恐怕是行不通的,小妖恐怕现在就该下逐客令了……不过,你也用不着太过担心,据小妖所知,那位大人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便是她来了,只要将事情的原委同她讲清楚了,想必她也不会为难于你,而且,她说不定还有可能会帮你……若是那位大人肯出手,找个人,那还不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很相信那人?” 赤灵子点点头,道:“那位大人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小妖是相信她的实力!” 好一阵静默,半晌,那银鳞的鲛人才在月光下古怪一笑,道:“哼,有空在这里开脱老子,不如先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处境!若是你速度不够快,让我那好弟弟抓到了空子,他抢在你前边把龙角给那个凡人用了,我看你哭都要没地方哭了!” 赤灵子:“……” 小狐狸大惊失色,连连懊恼的拍自己的大腿,真是失策啊失策,他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么一着,竟然让这个鲛人给忽悠了一道!若是他不认识这鲛人两兄弟这倒还好说,只需将龙角的消息传给老祖宗就算完事了,到时候龙角不管怎样,是好是坏,也不关他的事了,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是现在,此刻他狐大仙已经插手进了这鲛人两兄弟的恩恩怨怨,若是他因为他找人不及时,而导致龙角被用在了一个凡人的身上,这可就算他的失职了。 这鲛人今夜是故意来这里给他下套子的,故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他,“逼迫”着他狐大仙要竭尽全力的出手帮他找弟弟。提前找到了这还好说,可是万一晚了一步,这岂非就是在逼迫着他要隐瞒琅大人……所谓一根绳上的蚂蚱也不过如此了! 玉离似笑非笑的看过来,轻声道:“最后在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 赤灵子大气,怒嚎一声,道:“小妖咬死你个祸害算了!” 但是玉离已经潇洒的一甩尾巴,沉沉的游道水池深处去了…… 小狐狸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饭也没心思吃,就顶着一对黑眼圈出去找人去了。他一日一日,日出打听,能找的人都找遍了,能托的关系也都打听了个便,但是没有人知道鲛人的消息,甚至有人竟然嗤笑他狐大仙傻得冒泡,说是这世间压根就没有鲛人,不过是编造出来诓骗世人的传说罢了……这给赤灵子一阵气的啊,要不是时间紧迫,他一定扑上去将那人一张臭脸都咬烂。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他只好一家一户、挨家挨户的逐个搜寻,偌大的雾浪岛上,但是家里有水源的,他都挨个“拜访”了一遍,他甚至都亲自潜进水里搜寻了一遍,但是玉离他的那个好弟弟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别说找到人了,他甚至连块鱼鳞都找不到。 总之,日子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了,他甚至把妖店的门上都落了锁,不搞事业了,一头扎进寻人这个游戏当中,一天到晚累的跟个狗一样,而家里那个叫做玉离的银鳞鲛人却十分的悠哉悠哉,美名其曰不方便行走,将重活累活全都交给他一个小狐狸去干,有没有点儿良心了?可他偏生也说不得什么!其实累便累了,只有有收获,这也是让人欣慰的,可是那名叫水迹的青鳞鲛人却仍然是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这真的就很过分了。 终于,他这边找人找的热火朝天,那边琅千秋终于登上了雾浪岛,而且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跟着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也从来都没有听过名号的男人。 可是赤灵子却一点儿都不敢小瞧那个男人,他身上的气息简直和琅千秋不相上下,甚至是只高不低,光是端端的站在那里,天生便有一种上位者的压迫之感……赤灵子莫名觉得,这个男人可怕的很,他好像生来就应该高于九重天,是是云海里徜徉的大人……他甚至都不敢直视那位那人的眼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将心中所思所想全都窥见。 最可恶的仍然是那个玉离,一直都到这个紧要关头了,这厮才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示意他再去那个凡人家里找一趟——就是水迹一心想要拿龙角救的那个凡人,就是他玉离第一天上岸,就偷摸着去找的那个凡人的家里啊! “他们家里脏乱差,臭的跟个茅坑似的,就一个小水塘,也感觉跟八百年没捞过绿萍似的,老子我冰清玉洁,当然找不下去了!”玉离如是说。 赤灵子:“……” 他总算知道这两个鲛人兄弟有多能惹事生非了,他依言去那个凡人家中走了一圈,只觉的那人家中的光景凄惨光亮的紧,也不知道家中遭遇了什么变故,竟然让家里头破败到了这个地步。只是他在这家宅中越是行走,心中便越是惊慌,这凡人的家宅当中果然十分不寻常,那个叫做水迹的青鳞鲛人也果然就在这里而且不单单是他在这里,竟然连琅千秋个姓聂的那位贵客也在这里……他一个小狐狸实在是没想到,今夜此行不虚,这个凡人的宅院里竟然卧虎藏龙! 只是没想到的是,那个青鳞鲛人胆子极大,竟敢抹黑对着那两位下手。他隐藏了自己的身形,可是赤灵子还是能从他身上闻到自己爪子的味道,这是那日在海边的时候,在他身上留下来的伤口。 那青鳞鲛人出手挑衅,聂姓大人追了上去,几乎将他收拾的毫无还手之力。而赤灵子就隐在暗处,他竭力屏住呼吸,一颗心却像擂鼓似的乱跳,他今夜的任务是将这鲛人带回去……造化弄人,他本想撇清同这两个鲛人的关系,却没想到一步一步越陷越深……其实他现在本就可以收手了,放任这鲛人被琅千秋他们拿下,可是若是这样的话,那这鲛人还能有活路吗?一想到家里水池子里还养着的那条鲛人,他这脑袋就一阵一阵的大。 赤灵子不愿多想了,他此刻随心而动,剩下的事情大概也都知道了。 妖店的水池边上,琅千秋和聂冷川几乎什么都知道了,他们将玉离打上岸,气定神闲的站在他一旁。 琅千秋转眸一笑,道:“小狐狸,你好大的胆子!” 第三十章:兴师问罪 赤灵子直接拜倒在地,他前额紧紧贴着地面,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沉默的跪拜在那里,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和琅千秋接触的不多,却也知道这个人在妖魔界的赫赫威名,而且她脾气也是公认的不好……不,对妖怪来说简直就是烂人一个,可是这个烂人实在是太过厉害,他并非是其对手,再加上这件事情也确实有他的责任…… 赤灵子喉间作响,声音沉沉从嗓子眼里挤出来,道:“大人,这件事情是小妖的过错,是小妖擅作主张将这鲛人留在妖店之中,也是小妖私自说些谎话哄骗你们……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全怪小妖我一时私心想要赶在二位大人前边找到龙角,若是惹得二位不满,只管责罚于小妖便是!” 这倒是奇了怪了,聂冷川出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赶在我们前面找到龙角,你知道那东西有什么用处吗?” 赤灵子眨眨眼,他深深将头埋了下去,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他的一双狐狸眼中划过了狡黠的光。他恭敬谦敏的回道:“小妖愚钝,龙角的用处小妖自然是不清楚的,至于为什么想要找龙角……天可怜见,小妖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见,确确实实是想要先将龙角找到,然后亲自交到二位大人手中,好混个眼熟,将来才好求您二位在老祖宗面前帮小妖说说好话……” 琅千秋轻哼一声,不可置否。狐狸精就是狐狸精,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张舌灿莲花口,黑的能变成白的,白的能变成黑的,不但相貌是一等一的魅惑,连糊弄人的本事也是丝毫不差的。 这小狐狸精话说的足够实诚,姿态摆的足够谦卑,至少明面上是这么回事,听起来看起来也有几分样子。他步步为营,为的就是希望琅千秋个聂冷川不因为这件事情儿怪罪于他,只是落到那银鳞鲛人玉离的眼中可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据说鲛人善读人心,厉害的鲛人能品人七情六欲,与离恨天感同身受而流泪,形成完美的鲛珠。只是玉离向来不喜读人心,他觉得人心庞杂缭乱,若是深陷其中,与人共情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示意他此刻虽然能大致知道赤灵子的意思,却又觉得不喜欢看他如此,谦卑,只觉得碍眼的紧,当下便出声嘲讽道:“赤灵子!你若是腿脚养了,不妨来拜一拜你大爷我,何必要在这两人身边伏低做小!” 赤灵子:“……”大爷我可求求你了,赶紧闭嘴吧! 这鲛人出口不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先前大致都还在忍让着他,但是他实在是微妙太过于聒噪了些,实在是让人心中不爽快的很!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你不服么?”她问的是鲛人。 那玉离昂首挺胸,显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先前被聂冷川拿小石子打上岸的时候疼了一阵,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便理也直气也壮起来,道:“不服又如何?” 琅千秋鼻中嗤笑一声,她脚尖下轻轻一踩,那赤灵子顿时就觉得头顶上又千金重压,原先已经是俯首帖耳的跪拜在地上了,现在被这么一压,立刻“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动也动不了了。他大声喘着粗气,只觉得血气上涌,心跳仿佛就在耳边,如雷如鼓,难受的不行,他在心里痛骂,这鲛人,简直就是鱼的脑壳,简直就是个猪队友啊!你在那里是骂爽了,可难受的是老子我! 玉离一看赤灵子那样子,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怒斥道:“你下黑手!” 琅千秋笑的十分张狂,她朝那鲛人勾了勾手指,那鲛人立刻就被一股强大的威压带的伏在地面之上,动也不能动,只能狼狈的抬着头,用一双愤怒的美目狠狠地盯着琅千秋。她接着又指了指地面,扬声道:“你给老子看清楚了,我这是光明正大的收拾他!看你小子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想必是在海里头生活的久了,不知道这世道上的规矩,我今天便好心的教上你一节课。这天底下,向来是强者为尊,有实力的都是祖宗,现在就是你和小狐狸两个都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也是受得起的。有实力的人,说出来的话那都叫做‘规矩’!可你小子不懂规矩,我便同你讲一讲,今天,在这个地方,我说的话,那就叫做规矩,你们是听也得听,不听也得照做——你可懂了?” 琅千秋这厮脾气本来就不好的很,自打她师傅琅泽上君死了以后,她行走于世间已经是收敛了许多,自然也是憋了许久了。若是放在以往,从来都只有她骂别人的份,哪里还有人敢在她面前口出狂言,若是像她师傅那样的人说她一两句也就罢了,你个没什么本事的渣渣凭什么在她跟前出言不逊?这可是会遭报应的!琅千秋觉得这条银鳞鲛人有几分仗美行凶的意思,可是她偏偏就不吃这一套,她那条臭鱼再好看再神秘,难道还能比得上她的小龙吗? 心下这么一比较,顿时就觉得高下立见,云泥之别,好比鱼目比之明珠。再加上从见到这鲛人第一眼到现在,他就操着一张臭嘴逼逼赖赖到了现在,气的琅千秋狗脾气全都出来了,逮着他就是一通狂咬。 聂冷川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了片刻,一直到琅千秋发泄完了,他才悄悄戳了戳她的后腰,示意她过了,过了,在小朋友跟前不要那么严厉。 这小小一个举动倒是吸引了那一直死死盯着这边的玉离的眼光,他先前被琅千秋狂躁狠厉、目空一切的气势有些吓到了,正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忽然看见了这么一幕,当即便是眼睛一亮,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狂笑起来,好一阵子,才冷笑道:“你这个狂妄的女人,你说有实力的人说的话就是规矩,可我却并不这样觉得,你的话绝不可能成为我的规矩……至少你旁边的这个人,我看就要比你厉害多了,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听谁的?你说的话,对他来说,难道也是非听不可的吗?” 嘿,这厮竟然还想用反间计,竟然敢当面挑拨他们两人的关系!琅千秋瞪圆了眼,正想再给这鲛人一些教训,让他在长一长见识,可是一旁聂冷川却轻轻拉住了她,微微对着她摇了摇头。 银鳞鲛人见此,眯眼一笑,不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 聂冷川上前一步,站在琅千秋身旁,他看上去心情还有些不错,至少眯着眼睛微笑的时候,并不会让人感觉分戾气横生。他看着玉离,轻声道:“你提的这个问题,确实我也曾经想过,想了很久,如今心里终于有了答案。我觉得,我大概永远都不会胜过小千的,从她找到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早已臣服于她,她是我的规矩,我的准则,我的底线……我本不想太过盛气凌人,可是现在看来,我也不得不说一句,今天,只要她人站在这里,她就是规矩,而我是她的教鞭与戒尺,谁若是胆敢挑衅于她,首先得来问一问我。” 琅千秋:“……” 众人:“……” 这些话可谓是说的字字情真意切,一腔热血全都付诸于此,实在是让听者感慨,让闻者动容。偏生说这些话的人还是一派镇定自若,面上云淡风轻一般,有一种平和却又震慑人心的魅力。 玉离眨了眨眼,就像个小傻缺似的,没反应过来。 一旁被凄惨的压在地上不能动弹、甚至无从料得命运几何的赤灵子也是默默捂脸,在心中大加感慨,原来这二位,是这么个关系啊……顺便再说一句,小鲤鱼求求你赶紧闭嘴了好不好! 琅千秋现在感觉自己脑门上一阵一阵的往上冒热气,这、这……不过就是回答那小妖怪一个问题而已,这怎么就还整得跟个当众告白一样,实在是让人心头颤啊…… 她回过头去默默捂脸,假装自己什么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泛红的脖颈和脸颊还是将她出卖了个遍。 正神游天外着呢,忽然听见聂冷川又淡淡的开口道:“我先前说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 他问的是那银鳞鲛人玉离,玉离在他们两人中间来回打探,似乎是被聂冷川方才那一桶热情的表白给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愣愣的点头,道:“明白了,明白了……” 他明白个鸟,不过就是被聂冷川方才话中不可置疑的语气给惊到了而已,还有他明确表示支持那个女人,不管那个女人做什么,他都站在那一边,看样子离间不见了……那既然如此,他也只好暂避其锋芒,君子能屈能伸,等他再找到了这两人的弱点之时,在谋划也不迟……玉离恶狠狠的这样想。 不过聂冷川才不在乎他的想法,他随意只是挥了挥手,那边玉离和赤灵子两个顿时都觉得肩上一轻,呼吸也顺畅了,压力也没有了,总之是整个人都明媚了。 赤灵子愣了愣,动了动手指,连忙一骨碌从爬起来,不可置信的问道:“您……您不罚我们了?” 聂冷川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琅千秋,显然决定权还是在她手中。 琅千秋握拳在嘴边干咳一声,猛然觉得被聂冷川这样看着十分的不自在,于是便上前两步,斥道:“许义我也没说要罚你们,不过是让你们长个记性便罢了……咳,都起来吧,趴在地上成何体统!” 赤灵子:“……” 玉离:“……” 第三十一章:前尘过往(一) 赤灵子和玉离两个现在就好像是被人欺负了还委委屈屈不敢开口反驳的小媳妇一样,开玩笑,琅千秋好不容易才松口放了他们,若是现在当面挑衅,岂非说在打琅千秋的脸?到那个时候,难道他们两个还能像现在一样好运气吗? 琅千秋面上赤红羞意已经退了个一干二净,她轻飘飘横了一眼聂冷川,心想这条小龙实在是不地道,明明他都已经出手解开了那小狐狸精和鲛人身上的禁锢,却还装模作样的征求她的意见。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方才眼中的那一横,不像是生气,到更像是娇嗔,娇滴滴的,没有半分戾气。聂冷川被她那么瞪了一眼,也觉得浑身上下好像是被一根糖丝小针轻轻刺了一下,舒服的通体发麻。 他连忙把自己荡漾的情绪给控制回来,轻咳了一声,道:“那么既然现在所有的谜团都解释清楚了,先前有什么不愉快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还是赶紧的进入正题吧!” 赤灵子拿脚尖撞了撞玉离,连忙拱手道:“二位贵客,小妖当时听得的关于龙角的消息,全都是从鲛人一族中听来的,您二位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消息,尽管去问玉离便是,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玉离被赤灵子这么悄咪咪的踢了一脚,面上却仍是很不情愿的样子,他瞪了一眼赤灵子,又翻了一个白眼,摆出一副十二分不情愿的样子,这才冷哼一声,懒洋洋的开口,道:“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 瞧瞧这大爷似的姿态,瞧瞧这记吃不记打的个性……琅千秋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这种小鱼小虾计较。她挑了挑眉毛,单刀直入的开口问道:“先前听那小狐狸说,你们找到了龙角?” 玉离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双臂展开,背靠着撑在岸边,他修长的银色鱼尾落在水中,扇摆似的轻飘飘的漂浮着。他嗤笑一声,很是嘲讽的样子,开口道:“什么龙角,也就你们都将那玩意儿当块宝,老子打眼一看,就觉得那玩儿最多就是和快成精了的玉珊瑚,顶多是有些灵力罢了……” 这厮越说越不找边际,赤灵子轻叱一声:“玉离!”话中隐含警告之意。 银鳞鲛人尾巴猛的一扇,扬起浅浅的一片水花,这才有了些许正经,道:“不错,那东西是顺着洋流飘到玲珑海的,我们当时被灵力所吸引,见了觉得稀奇,于是就将那东西捡了回来。大伙左瞧右瞧,都看看不出来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只有我弟弟天资聪颖,一见那东西,就说不是玉珊瑚,而是是难得一见的龙角……他对那东西喜欢惨了,整天都捧着那东西,就跟个宝贝似的,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琅千秋和聂冷川都没想到当初掉了的那块龙角竟然落去了海里,而且还一直漂去了鲛人的地盘……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已经离龙角很接近了,甚至马上就能够将龙角给要回来……至于那东西究竟是龙角还是玉珊瑚,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等到时候见到了,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聂冷川开口道:“那龙角现在在何处?” 玉离转过头,一双眼睛虚虚实实,忽然不知道看向了何处,他轻哼一声,说道:“那东西我弟弟喜欢,自然是给了我弟弟……但是他前些日子逃出玲珑海了,至于那东西他用没用,我却是不知道的。” 聂冷川敛眉道:“何出此言?” 玉离面上便出现了一抹不甘,几乎是有些愤恨,有些懊恼的开口道:“有一个傻逼食了鲛人肉……哼,那群蠢货只知道吃了鲛人肉可以长生不老,却不知道鲛人肉同时也是最剜人心肺的剧毒,不知道鲛人肉岂是随意的一些阿猫阿狗就能吃的了的?那人许多年前吃了鲛人肉,到如今已经命不久矣,我弟弟不忍心看他年纪轻轻就没命了,可是也找不到办法救他,就只好拿龙角一试。”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面面相觑,这些话中信息量过于庞大,他们两个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迄今为止,吃了鲛人肉的他们就只见过一个人,而幼时与鲛人有所纠缠的,也只有那一个人……满分兜兜转转,竟然又转回了原点吗? 玉离面上忽然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他的目光透过广阔的水塘,看向对岸面上的两人,呓语般的低喃道:“至于那个吃了鲛人肉的人是谁,我想不用我再多说,你们也应该已经知道了……至于那龙角现在是在我弟弟手里,还是在那人的肚子里,我就不清楚了……” 他目光意有所指,几乎已经说的十分清楚了,琅千秋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到水塘对岸,那边是银花小姑娘和许义。因为这小秀才和鲛人之间实在是有些纠缠,她先前担心许义见了鲛人控制不住情绪,反而会坏事,再加上万一若是起了冲突,他身体孱弱,实在是不适合出现在那样一个场面里,于是她就让银花和许义留在对岸边上,以防不测。 眼看着那边众人的目光全都转过来,银花小姑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旁边许义忽然攥紧了拳头,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却发现这个小秀才此刻面白如纸,整个人状若野鬼,半分不像个活人了。 聂冷川倒是觉得很稀奇又很不解,忍不住皱眉,似是自言自语般道:“这究竟是哪里来的小道消息,听谁说龙角能救一个将死之人的性命的?”他偏头看向琅千秋,问道:“小千,你听过这样的话吗?” 琅千秋摇了摇头,道:“闻所未闻。” 那个吃了鲛人肉的凡人,无疑就是许义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倒是暂时看不出来他有什么将死之兆,和他相处了这么些天,觉得这厮虽然身体不能算是特别健壮吧,但是好歹也是健健康康的,因为吃过鲛人肉,平时连个伤疤都留不下,哪里能看出来是个快死的人呢?不但这个他们看不出来,他们也看不出来这秀才身上有用过龙角的痕迹,现在就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觉得可怜小秀才了。 琅千秋想了想,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一直逗留在许府里得那个鲛人,应该就是你弟弟了。只是我们昨夜本来就已经要得手将他给抓住了,你们这边却有人突然杀出来,将他给劫走,着实让我们多废了许多的力气。” 她有意无意看了赤灵子一眼,这小狐狸立刻吓得满头大汗。 琅千秋道:“既然你们昨夜已经将他接了回来,就没有问上一问,龙角可还在他手上?” 玉离冷哼了一声,道:“老子没有见他……哼,那个笨蛋弟弟,他不听我的话,非要去同那个凡人牵扯上关系,甚至还抛下他哥哥我如救那个凡人,我正和他生气着呢,气还没有消!” 赤灵子连忙站出来,低声道:“二位大人,小妖昨夜只想去救人,没想到有眼不识泰山,重装了您……小妖昨夜将那鲛人带回来的时候,他身受重伤,如今被小妖安置在后院中正在修养。” 聂冷川挑眉道:“我伤的?” 赤灵子摇摇头,道:“不不,您下手很有分寸,小妖看他,似乎是……不好说,不好说……” 玉离一听这话,瞬间便急了,冲着赤灵子连声道:“我弟弟受伤了,你昨夜为什么不同我说?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一切正常吗?” 赤灵子一双勾魂眼淡淡瞥他一眼,道:“是他自己不让我告诉你的,他怕你听了大风,又要像当初一样,犯下错事!” 玉离一听这话,顿时就像是一直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杳然无声,且愣在原地。 聂冷川干脆利落道:“我要见那个鲛人!” 赤灵子垂首道:“他就在后院,小妖带您两位过去?” 琅千秋点点头,临动身前,她忽然想到了答应许义的事情,于是便蹲下来,和玉离齐视,道:“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玉离恹恹道:“已经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有话便直说吧!” 琅千秋道:“我想知道你们兄弟两个个许府到底有些什么渊源,你弟弟又为什么会一门心思想要去救许义……总不能是因为他吃过鲛人肉,你们为了不让肉被浪费掉,所以才想要救他吧?” 玉离慢慢笑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许多年前发生在许府的那件事,也想起来那时候郁郁寡欢,最终横尸于玲珑海上的那条年幼的鲛人,他轻哼一声,道:“你猜对了,还确实就是因为那块鲛人肉而已……因为那个凡人,他幼时所吃的那块鲛人肉,是从我们亲妹妹身上活剜下来的!” 琅千秋双眸眯起,声音微微冷下来,道:“我曾听许义说过,他年幼的时候,有两天鲛人潜入他们家,当着他的面活吞了他老娘,若是我猜的没错,那两条鲛人正是你和你弟弟水迹……杀你妹妹的并不是许家的人,你又为什么会报复到他们身上呢?” 银鳞鲛人幽幽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妹妹死时的惨状。” 何等凄惨! 第三十二章:前尘过往(二) 当年那个假道士做贼一样,擅自进入玲珑海,他像世人一样贪婪无比,既想长生不老,又不愿意走正途,于是就想要吃上一口鲛人肉…… “那时候我妹妹不过一百来岁,正是初脱懵稚的年纪,是玲珑海里最受欢迎的一尾鲛人,她生性天真活泼,对人的戒心不强,被那道士诱骗至死海域擒住,活生生的剔光了整条鱼尾,只剩下空荡荡的一副骨架……鲛人的生命力向来强,她忍受如此苦楚,若是当即死了也算得上是解脱,可是她却生生熬过了那样的劫难。她没了尾巴,伤口又血流不止,那道士将她抛在死海域,想留她独自等死,可我那妹妹偏偏不肯如他心愿,她游不了了,爬也好,浮也好,她费劲千辛万苦回到了玲珑海,将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可是还不等我们找到医治她的办法,第三日,她就静悄悄的死在了玲珑海上……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被海里的那些东西啃噬殆尽了。” 玉离想起来过去的事情,这些记忆这十几年来就像是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无论如何也消失不了,每日都会在他心头盘旋,每夜都会引他陷入悲伤的梦境当中……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他是一个多么失败的哥哥,玉离微微咧了咧唇角,不似笑意,倒更像是嘲讽,道:“你们说,我妹妹该死吗?她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亦从未招惹过外界之人,她大号年纪,未来可期,凭什么要落得个如此下场?你们说,我该不该为我妹妹报仇?” 这些话压在他心头许多年,这个问题也压在他心头许多年,而他已经得出了答案,并且立即便付诸于行动。 聂冷川沉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本是人之常情,我并不反对。可是杀害了你妹妹的并不是许义母子,你们却还是当着年幼的许义的面,活吞了他母亲。你们失去了你妹妹,许义也在那一天失去了他唯一亲人……可许义何其无辜,他和他母亲,不过是你们无聊斗争中的牺牲品罢了。” 银鳞鲛人凶狠的狞笑道:“谁又说无辜之人就可以免逃罪过?他许义无辜,难道我妹妹就是有罪的吗?哼,他许家母子,妄图要逃过必死的天命,贪心的想要多活些日子,这贪得就是他们的罪过,若是他们不妄想得不到的东西,又怎么会去吃鲛人肉……总归吃了我妹妹的有许义的一份,就是他们的贪心让我没了家人,我自然也要让他们尝到相同的苦楚!” 琅千秋并不太关心他们之间的恩怨纠纷,说到底,她和聂冷川两个都不过只是局外人罢了,不管是暂住在许义家也好,或者实在鲛人跟前打听消息也罢,终归这都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插手不了的……所以她停了这么一阵,也就完全是过个耳朵瘾,当个八卦听听也就罢了。她懒洋洋的偏了偏头,眯眼笑道:“现在你如愿以偿了,那许义不但早没了老娘,甚至吃了鲛人肉,本以为能好好活下去,却没想到连自己也命不久矣了。” 玉离冷笑,道:“我倒希望如此,谁知道我那弟弟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有没有把空间用在他身上,竟然他多活了这么多时日!” 聂冷川慢慢的摇头,低声道:“他身上没有龙角的气息。” 这个“他”自然指的就是许义,只不过他非但在许义身上感觉不到龙角的气息,他甚至早都断了与龙角的联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角从本体上脱落下来太久了,游荡在凡尘俗世这么些气息,沾染上了晦气尘垢还是怎的,他竟然完全察觉不到龙角到底是在哪个方位……甚至听这银鳞鲛人所说,龙角就在他弟弟手中如今他弟弟正是在妖店里边,这么短短的一节距离,他都察觉不到龙角的气息,让人情不自禁就要怀疑那龙角到底是真是假了。 赤灵子在一旁小声问道:“二位贵客,现在可要去见那水迹了,小妖这就在前边带路?” 左右想要知道的也已经问清了,是时候去见见另一尾鲛人了,琅千秋点点头,面像玉离道:“我们这就准备去见一见你那弟弟,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我觉得带你一起过去的话会方便一点?” 她虽然是在问话,但是出口的话却全然没有要打商量的意思,这鲛人身上拖着一条鱼尾,行走不便,看琅千秋这这意思,却是想方设法也要带他一起过去了。 “自然是要去的,没有老子盯着,谁知道你们到时候会不会做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玉离傲然冷哼一声,忽然扬手在水中轻飘飘捞了一把,顿时撩起一片细如烟雾的水珠,那些水珠在他指间欢快的穿梭着,织丝成网,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件薄如云雾、波纹荡漾的水色衣袍。他将那袍子挂在身上,然后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朝着赤灵子伸出手,很是蛮横道:“过来扶着我!” 赤灵子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个鲛人脾气不好,又太过倔强,可是又将自己的亲人看的十分重要,明明自己行走不便,却还是要强撑着去看水迹,若是他看见了水迹的那个样子,不知道……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一步,轻轻握住玉离的手腕,道:“用不用小妖背……抱你过去?” 这背也是背不起来的,只能抱着了。 玉离却执拗的摇了摇头,不耐烦道:“你他妈废话这多,让你拉我一把你照做就是了,还费什么话!” 赤灵子十分无语,他手上稍稍使了点力气,就将玉离直接从水中拉出来,因为他无法站立,所以只好将两只手都勾在他的胳肢窝地下,简直就像是提拉着一个小朋友。 琅千秋上下打量着玉离,啧啧称奇,道:“难道这就是鲛纱,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玉离翻了个白眼,道:“货真价实!” 本以为他就只能拖着一条尾巴,被小狐狸就那么扒拉着过去,没想到他上了岸后,稍微等了片刻,等尾巴上的水迹稍微干了些,就咬破手指自上往下,在鱼尾上画了一道血淋淋的符纹。然后不过片刻功夫,他那条鱼尾留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的化成了两条修长的双腿,大半风光都被及时的隐进了他新做出来的那件鲛纱衣袍当中,只露出半截小腿,和两只异常纤细的脚腕。 小狐狸看的目瞪狗呆,没想到这鲛人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只是看他的脚腕子,未免有些过于纤细脆弱了些,简直就跟个装饰似的,这一看就是不能走路的。 果然,那玉离强撑着从小狐狸身上站起来,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立刻控制不住,整个人伏倒在地,摔了一个大跟头,简直凄惨无比。 琅千秋和聂冷川都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悠哉悠哉的看戏,完全都没有要帮衬一下的意思。玉离在地上撑了撑,完全站不起来,整个人就黑了脸,扭过头对着赤灵子十分暴躁的怒喊道:“你眼睛瞎了吗?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老子一把!” 这厮口中骂骂咧咧,偏偏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本来想不靠别人,凭着自己的一双腿走过去,没想到自己这腿实在是不太争气,走了两步就摔倒了,最后只好求助,求助对象当然是小狐狸。 赤灵子又叹了一口气,默默弯下身子将这个心高气傲的主给扶起来,还嘀嘀咕咕道:“你说你一条小鲤鱼,不好好的待在水里,偏生要来岸上兴风作浪,嘿,这下好了吧,摔你一个大跟头!” 玉离只当是没听到。 不过总算是可以走了,琅千秋朝着水塘对岸送了一道声音过去,示意银花还是陪着许义等着这边,等他们先把事情办完了,再来芒许义的事情。 银花小姑娘倒是乖乖应了,只是许义瞧上去有些不太对劲。琅千秋默默叹了口气,其实她就故意不带着许义的,现在这么个情况下,她们现在身边跟着的这个,是许义的杀母仇人,一会儿要去见的那个,也是许义的杀母仇人……俗话说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所以最好还是让他们暂时先不要面对面了吧…… 那玉离被赤灵子带在身边,一手撑着他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腰,看上去倒还真有几分柔柔弱弱的样子,只不过面上却仍然是一片冷傲。他看琅千秋不准备带许义一起过去,便冷笑一声,道:“你倒当真是顾着那个凡人!”他显然是已经认出了许义。 琅千秋耸了耸肩,冷眼看向他,道:“受人所托,我们住在别人家府上,做这么一点事情,自然是算在房费里去的,倒是你……我看你住在小狐狸这地方,让他这么伺候着你,你到真是坦坦荡荡啊,在下佩服,佩服!” 她口上说着佩服,面上却是一派嘲讽之色。 玉离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赤灵子,随即冷哼,道:“哪个白占了他便宜,老子可是花了钱的!” 第三十三章:青鳞水迹 昨夜赤灵子将水迹带回来的时候,已近深夜,这尾青鳞鲛人并不知道赤灵子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人是帮着他哥哥来找他的,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从聂冷川那边逃脱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穴,觉得将他带走这个家伙看上去也不太像个好人。 他那个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完全没有能力反抗,只能任由赤灵子像扛着一个麻布袋子似的,将他一路扛回去。大概是因为他这一路上太过于安静,也并不挣扎,扛着他的那个家伙竟然主动向他搭话,道:“你是水迹吧?” 青鳞鲛人被赤灵子扛在肩膀上,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不知道这个就是那天在海边同他和哥哥打起来的狐狸妖怪,只是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默默点头,算是回答了赤灵子的问题,但是又反应过来了,就算他点了头,这人也看不见,于是只好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赤灵子苦笑一声,叹气道:“小妖当然知道,小妖若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是绝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从那人手中抢你的。害,现在小妖算是彻底栽进去了,只盼望着那两位知道的晚一些,再晚一些,好给小妖一个做准备的时间……话说回来,小妖就这么带你走了,你有都不问一下我是谁吗,你也不挣扎一下,万一小妖正是坏人呢?” 水迹恹恹道:“我累了,我不想说话了,我也没有力气反抗你了……” 他顿了顿,大概是听出来赤灵子话中没有什么太过凶狠的意思,于是便接着道:“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多问一句,敢问阁下是何人啊,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就这么带我走了,到底居心何在?” 小狐狸一下乐了,他勉强提起兴致,笑嘻嘻的回过头,和水迹打了一个照面,道:“你这就把小妖给忘了?想前些日子,小妖还给你背上狠狠来了一爪子呢!” 青鳞鲛人眨眨眼,碧绿色的瞳孔之中水光弥漫,他像是十分迟钝似的,仔仔细细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回过神来,猛然仰起头,惊道:“竟然是你,那个怪兽!” 小狐狸:“……” 赤灵子一脸黑线,矜持道:“什么怪兽,别胡说!麻烦你换个说法,这个词跟小妖的周身气息实在是不搭边的很!” 只是水迹压根就没将他这句话听进耳中,他好像只是兴奋了片刻,又兴致缺缺垂下头,低声道:“你是哪天的那个妖怪,你那天没有得手,所以这回依旧要过来纠缠于我吗?” 赤灵子没有做声,他们两个现在这是在逃命,谁都不确定身后那位聂大人会不会突然追上来,示意他现在速度极快。不过三两句话功夫就已经停在了妖店门口。 他带着青鳞鲛人极灵活的翻墙而过,现在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才总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本想直接将这个鲛人丢在地上,想了想,若是万一再遇到谁来追的话,再重新将他扛起来跑就碍事得很,于是只好作罢,依旧将水迹扛在肩上,这才开口道:“小妖将你从那位大人手中带出来,并不是想要害你或是怎么的,小妖不过是受你哥哥所托,他担心你做出傻事,所以让你找到你,将你带回来而已。” “我哥哥?”青鳞鲛人似是吃了一惊,尾鳍猛的扇了一下,没控制好,“啪”的一声劈头盖脸抽了赤灵子一个大嘴巴子,急道:“你怎么会认识我哥哥,难道我哥哥他也来了陆上吗?” 小狐狸默默单手捂脸,小小声又有些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道:“不错!你那好哥哥玉离,他非但来了陆上,且如今正是住在小妖家里,小妖应他的请求将你带回来,现在就要带你去见他……” “不!我不要!”他话还没说完,水迹忽伸手紧紧攥住了他后背上的衣衫,焦躁道:“我现在不能见他,你……你给我重新找个地方吧!” “为什么?”赤灵子觉得奇了怪了,这哥哥相见弟弟,弟弟却并不怎么想见哥哥。 水迹沉默了片刻,忽然猛的从赤灵子身上翻下来,他身上滑不留手的,压根就捞不住,只凭着鱼尾撑在地上。赤灵子一看,这青鳞鲛人就是常来陆上的,在地面上行走的技能比他哥哥不知道强了多少。 他闷闷道:“我……我受伤了,我不想让知道,他会担心……你若是不答应,我现在就离开!”他说着。一扭身,竟然就单凭借着鱼尾弹跳而去。 夜色已深,便是赤灵子一双狐狸眼也能视物,也看不出来他身上到底伤在了哪里,只觉得他离开的姿势很不正常,但是也没有多想,毕竟是凭着鱼尾行动,不便利也是正常的…… 他猛的拉住水迹的手腕,连声道:“诶你这个人,别走啊!小妖好不容易才将你找到,又冒着大风险才将你从那位大人手底下捞了回来,若是让你留这么走了,那小妖我岂不是白忙乎一趟……你身上带了伤,治就是了,便是那位大人下手重了些,又没有缺胳膊少腿,难道还担心治不好吗?” 青鳞的鲛人仍是背对着他现在月光下,执拗的连头都不肯回,无声无息的便是抗拒,闹别扭的方式比之他哥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赤灵子无奈,总之又不能就这么两人给放走了,可若是将他打晕带回去,那银鳞鲛人指不定又得逼逼赖赖的破口大骂,实在是…… 他最终无奈的妥协了,连声道:“好好好,不见你哥哥总行了吧,小妖带你去后院,给你先找个地方住下,把你身上的伤先处理了……争取不让你哥哥担心!” 水迹这才回过头来,谨慎的打量着赤灵子,略薄的双唇紧抿着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当真?” 小狐狸被他闹得心里又烦又急,几乎都要举着爪子对天发誓了,道:“真的真的,比你那鲛珠还要真!” 水迹审视他片刻,这才矜骄的伸出手,轻声道:“那就走吧!” 赤灵子不再磨蹭,二话不说又像个麻袋似的将他网肩膀上一抗,还掂了掂,道:“坐稳了!” 水迹:“……”这待遇,还能在粗暴点吗? 他默默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可你若是看见他在月光下惨白一片的脸颊,一定会感叹,这人到底是遭受了多大的苦楚? 没有人比赤灵子再熟悉妖店的布局了,他本想把水迹放在后院的池塘中,但是一想,整个妖店的水源都是活水,互通着呢,这两兄弟若是感知到了对方,指不定又要怎么闹,到时候倒霉的可又是他狐大仙了……见识过鲛人一族控水的精妙性,赤灵子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两兄弟能从水中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找了个房间,又施了法将浴桶变大,把水迹丢进去泡着。 房间之中灯火通明,到这个时候,在桶清澈的水中,他才总算是看见了水迹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不,这已经不能算作是普通的伤痕了,他身上全都是一片一片结成了巨大的疤,从腰腹的位置一直到鱼尾的部分,不是寻常的伤痕,简直就像是拿刀子剜肉之后,所结成的一些暗红色的痂,有的地方结的痂退下去了,是以就留下来一些粉红色的皮肉,但看上去仍然是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回事?”赤灵子脱口而出,他简直是惊呆了,上次在海边相斗的时候,他身上还是好好的。早知道吃了鲛人肉就可以长生不老,他身上的这些伤疤,难道就是被那些贪图的人所剜下来的吗? 水迹一甩尾巴,潜进浴桶的深处,闭了眼睛,默默的把自己缩成一小团,显然是不想回答赤灵子的问题。 这件事情是人家的私事,按到底来说他本不该深问,可是玉离让他帮忙将弟弟带回来,可是带回来之后他弟弟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他没办法同玉离交代…… 赤灵子声音沉下来,从聂冷川手底下逃出来的时候他心情都不像现在这样沉重,可是此时却冷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这样的伤,我必须要告诉你哥哥!” 水迹的睫毛颤了颤,“噗”的一声,从水下吐出来一个泡泡。 他跟玉离其实长得很像,水迹是黑发青尾,玉离是银发银尾,除了留着一头放荡不羁的短毛以外,他们兄弟两个人几乎是生的一模一样,可是周身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玉离暴躁又护短,水迹却看起来更沉稳一些,之前赤灵子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却不是这样,这两兄弟的脾气几乎是不分上下,都是一模一样的执拗。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不打算在此多留了,扭头便要离开。 “等一下!”水迹却突然从水下钻出来,出声将他叫住,低声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哥?” 赤灵子气极反笑,道:“小妖不告诉你哥,等他自己知道了,然后反过来像小妖兴师问罪吗?” 水迹低下头,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赤灵子没有听清,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遍,道:“你说什么?” 水迹顿了顿,抬眼看他,低声说道:“我身上的伤,是我自己所为,你不要告诉我哥,我不想让他担心,等过些时间……我会自己告诉他的!” 似是看出来赤灵子面上的不情愿,他又加紧补了一句,威胁道:“可你若是非要告诉我哥,我现在就离开,我若是要走,你也拦不住我!” 赤灵子:“……” 这青鳞鲛人实在是阴险,这厮明明是应该请求他,可是却没有半分求人的样子,反而威胁的意味十足,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第三十四章:剜肉补疮(一) 赤灵子最终还是答应了水迹的“请求”,他答应不告诉玉离他受伤的事情,但是作为退让,他还得告诉玉离,他已经将水迹给找到了,并且带了回来,可是水迹却不愿意见他…… 他要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玉离,到时候要不要来见这青鳞鲛人,就是玉离自己的事情了。 水迹虽然不乐意,满脸的不高兴,但是看赤灵子面上却全是坚持与不容置喙,于是只好将要脱口而出的反驳咽回了肚子里。 赤灵子极其冷淡的瞥他一眼,道:“既如此,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小妖这里还算得上安全,你大可以安心养伤。” 他告别了水迹,扭头便除了房间。 夜沉似水,浑圆的月亮上好像也蒙上了一层云雾,倾洒下来的月光朦朦胧胧,照的庭院当中的花草树也是卓影绰绰,有种渺茫的美感。 小狐狸从水里的房间里一出来,立刻就泄了气,先前面上的冷肃全然消失不见,看起来反倒是有几分颓丧。他对月兴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得,这么一遭,竟然连最重要的正经事都忘了问了,现在都不知道龙角到底还在不在这条鲛人身上,他到底有没有将龙角用在凡人身上…… 总归都已经潇洒的从人家的房间里出家了,在扭头回去询问人家,总觉得少了几分狐妖的洒脱……赤灵子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去前面庭院的水塘里去找玉离了。 他身上红光一闪,高挑的身形迅速在月光下化作一直娇小的赤狐,几个跳跃间就攀上围墙,飞快的向前院奔去了。 如他所料,这个时候那条小鲤鱼果然是没睡的,这个时候恐怕他就是想睡也是睡不着的,弟弟生死未卜,那条狐狸又不知踪迹……正常人恐怕都会心慌。 不过鲛人一族大都倔强,便是真的心慌意乱也绝不会流露于面上,他们向来都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赤红色的小狐狸躲在树杈子上,并没有现身,事实上他此刻是有点儿不想再玉离跟前露面的,他怕自己不知道要怎么样同玉离讲。他微微垂下头,一双狐狸耳朵都有些耷拉着,静悄悄的从树上偷偷看玉离。 银鳞鲛人此刻就躺在水池边上,双臂露出来,把自己挂在岸边上,银色的鱼尾是不是露出水面,好似十分悠闲的正在晒月亮。他面前对着的就是天际挂着的那一轮圆月,月亮周遭雾蒙蒙的一片,像是氤氲了许多水汽。玉离面上毫无表情,眼睛当中也是暗沉沉的一片,在夜间变成浓墨重彩的墨蓝色,他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尊善良又孤独的雕像,不是人间之物,赤灵子深深呼吸了一口,觉得自己肺有点儿疼——小鲤鱼这幅样子,搞得他更不想同他说起玉离的事情了,一想到等他知道了以后,那张漂亮的脸蛋开始龟裂,然后破口大骂的样子,他就感觉到一阵牙酸。 但是不管他有多么抗拒从这堆树杈子里下去,五感通明银鳞鲛人还是很快发现了他的存在,当即便一甩尾巴,喝道:“鬼鬼祟祟的在那里干什么呢,出来!” 小狐狸脚下一个没撑住,只来得及“呀”的叫了一声,立刻便从树上一个跟头栽下去了,幸亏他反应后机灵,掉在地上的一瞬间,便有变成了那个身形高挑、妖气横生的少年郎。 不知道是夜风亦或者是别的原因,今夜好像要格外的冷一些,赤灵子慢悠悠的将自己的皮毛大衣拉上肩头,遮住春光无限,道:“小鲤鱼,大半夜的,你这么胖嚷嚷一声,小妖的魂都要被你给吓出来了……” 玉离冷哼一声,并不将他似真似假的抱怨听在心上,他游到水中央,一双眼睛在赤灵子身上扫了一遭,冷笑道:“你……又是一个人回来的,你还没有找到水迹吗?我真是觉得,你如何好意思管自己叫做狐大仙呢?这么小的一个雾浪岛,你都找了个遍了,区区一条鲛人你都找不到吗?” 赤灵子立刻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你们鲛人一族向来神秘无比,藏身之地更是千奇百怪,找不到的又何止我小妖一个!” 玉离十分冷静的嘲讽,道:“你摇一摇你的脑袋,听上去是不是有水声,你把你的脑袋敲开来看一看,水迹指不定就在你脑子里游呢!” 赤灵子:“……”小狐狸惊恐的抱住了脑袋。 他有些丧气的蹲在地上,嘟嘟囔囔道:“不瞒你说,小妖今夜走了一趟许府……” 玉离一愣,道:“找到人了吗?” 赤灵子抬眼看了看玉离面上的神情,眼看他面色和缓,这才小心翼翼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答应小妖,听了之后你可不许生气,更不能拿小妖我撒气,否则小妖就立马将你扫地出门!” 玉离岂会受他的威胁,立刻便是一个暴怒,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唧唧歪歪!像个娘们!” 赤灵子:“……” 他觉得玉离这厮实在是不可理喻,他狐大仙是顾忌他的感受,才旁敲侧击的说了这么这话,哪知道脾气暴躁的这位却完全不领情。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飞快道:“如你所愿,小妖把你弟弟抢回来了,现在就安置在后远里头,不过你那兄弟现在正在同你置气,并不太愿意见你,并且让小妖把话给你带到,让你死了见他的这条心吧,等他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说!” 他这一通话说完,立刻有些挑衅的去看玉离,哪知道玉离面上却毫无表情,甚至还有些怀疑的看过来,道:“这些话,听着不像是水里能说得出来的……你自己编来诓我的?” 赤灵子眨眨眼,尴尬道:“这不是你弟弟的原话,不过确实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小妖记性不好,将原话给忘了?” 其实哪有什么原话,全都是他说出来骗人的。 玉离果然仍是怀疑,道:“当真!” 赤灵子立刻双手合十,道:“比你的鲛珠还真!” 玉离:“……” 这回玉离有些不淡定了,尾巴一甩,重重扑进水里,几乎是有些气急败坏的留下一句,道:“他个挨千刀的,竟然还敢不来见老子,老子是他哥哥,他说都不说一声直接就走人了,老子费劲千辛万苦才将他找到,他如今竟然还敢给老子甩脸色!不见就不见,当老子乐意看见他吗!” 他冲进水里的时候,显然是奇怪了,砸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不知道是不是迁怒的原因,水花劈头盖脸的浇了赤灵子一身。 小狐狸凄凉的抹了一把脸,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唉,难搞喔!他那天小鲤鱼哪里有“费劲千辛万苦”找到水迹啊,明明这些费心拔力的活都是他狐大仙做的好不好! 唉,今夜的月亮真圆,狐狸的心真寒…… …… 赤灵子一手撑着玉离的胳膊,一手扶在他的腰上,小心的让他不要滑下去。但是这条鲛人心高气傲的紧,明明方才幻化出来的双腿还脆弱得很,根本不能支撑他行走,但他仍是强行想要从赤灵子手中挣脱出来,七拐八扭的,几乎又要翻倒。赤灵子压根不敢松手,只是手上的这条小鲤鱼却滑手的很,弄得他很是难缠。 所幸妖店是属于小巧玲珑、构造别致的类型,并不全是非常大,赤灵子搀扶着玉离,带着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后院。 只是越往水迹呆的那个房间走,玉离面上的表情就越是难看,赤灵子以为他仍是在和水迹生气,是以并不太在意。 知道他看见琅千秋和聂冷川面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奇怪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察觉到不对劲。 玉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乱动了,配合着赤灵子的步伐,想要走的再快一点。 他咬紧牙关,低声道:“快点!” 赤灵子一愣,垂眸看了他一眼,听出来那声音竟然还带着几分紧迫。 琅千秋低声道:“这味道好生熟悉……你闻到了吗?” 聂冷川点点头,轻声道:“在许府里闻到过。” 琅千秋微微一笑,道:“照片在许府的时候,我只和那条隔着水面打过招呼,水面将大部分味道全都拦了下来,我只能隐隐约约闻到一点,远没有现在这般浓郁。” 聂冷川道:“那秀才的身上不都是这个味道吗?” 琅千秋嘻嘻一笑,道:“我又没有扒着他的衣服仔仔细细闻个遍,那样得多变态啊!” 聂冷川:“……” 赤灵子听的一头雾水,他们狐狸的嗅觉也是很灵敏的,怎么他就不知道这两位说的味道是什么。他重重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一点点极其浅淡的幽幽冷香。 这个味道他昨日在水迹身上闻到过,其实昨夜刚一见到水迹的时候,哇塞,他身上简直臭出新境界,只能闻道一点点浅淡不易察觉香气盈在满片臭味里,直熏得狐鼻腔发麻。后来回妖店之后,他在干净的水里泡了泡,那臭味散了散,那股子香气才微微变得浓郁了些……只不过他当时并没有在意,他一个陆上行走的,对鲛人了解的不深,是以只当那是人家的常规操作……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并非如此。 小狐狸抿了抿唇,手上用力,将玉离稍微往上勾了勾,其实他少年身形,个头要比玉离还矮上那么一点,但是这些并不妨碍他手臂上力气大,他将玉离往上勾了之后,玉离脚尖差点儿都挨不到地了,几乎完全就是被赤灵子带着行走的。 玉离看了他一看,竟然没有反抗,默许了这个对他来说有些羞耻的姿势……看样子确实是急了,想要走快一点。 快到水迹门前的时候,他似乎是察觉出来了,忽然从赤灵子手上挣脱下来,只是一个没站稳,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赤灵子连忙要去扶他,道:“马上就要到了,你别闹了……” 玉离却黑着脸,“啪”的一声将他手打开,强自撑着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他两只脚踝实在是过于纤细,踩在地上的时候会忍不住的颤抖,他两条腿也极细,身量十分高挑好看,整个人站在那里,不动的时候,就像是一尊漂亮的瓷人一样,可是他一但动起来,却又让人毫不怀疑,下一刻,他就会摔的稀巴烂! 赤灵子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扶他,手伸到了一半,却看见他蹒跚着迈开步子,步子迈的极小极慢,可还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个时候似乎是多了一些难得的耐心……反正已经到了,马上就要见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而且,这两人在这一刻,内心当中令人竟然都多了一起犹豫,苦苦找寻了许久龙角很有可能就在拿扇门后,这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是这之后呢? 两人本就是因为龙角而结伴在了一起,龙角找到之后,难道就要分开吗?不当然不想,两个人都不想…… 心照不宣。 玉离疼的面色发白,这么脆弱的关节根本难以支撑他在陆地上的行走,可是他竟然当真就憋着一口气,慢慢的走在了水迹房门口。 他抬手放在门上,本想一气推开了,却忽然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这才“啪”的一声,直接将门推开…… 门内的人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空气好像都沉寂了,片刻过后,玉离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双腿打着弯,显然已经快要站立不住了,抓着门边上的指骨却捏的发白,强行上自己“站”在那里。 他一字一句,面上不知道是震怒还是失望,一片雪白之色,几乎从牙关里挤出来三个字,道:“鲛、人、脂——” 传说以鲛人脂为油制灯,香飘数里,且燃之不灭。即使是赤灵子这个小狐狸都听说过这样的话。 里面的人惊呼一声,道:“哥、哥……你怎么来了,你的尾巴……” 玉离几乎要小记不住,他怒骂一声,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你怎么敢!” 赤灵子默默过去付了他一把,这样正好在水迹面前露了脸,怒道:“是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 赤灵子默默叹了一口气,道:“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此番,并不是你哥哥要见你,想要见你的是别的贵客!” 第三十五章:剜肉补疮(二) 玉离冷声开口道:“你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有人剜了你的肉去炼油了?” 他的嗓音并没有多少起伏变化,平平常常,只能他的声线却结成了冰渣子,能听出来其中蕴满了冰冷的杀意。 水迹钻进水迹,小心翼翼的吐出来一个泡泡,根本不敢开口。 玉离强压怒气,冷声喝了一句,道:“说话!” 水迹被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他哥哥这幅模样了,上一次他这幅样子,还是许多年前,是他们最小的妹妹被一个妖道剃光了鱼尾,最后惨死玲珑海的时候,那一次,哥哥第一次带他来到岸上,也是他们第一次噬人…… 水迹嗓音中带了几分颤抖,他在自己腰上掐了一把,这才轻声开口道:“哥哥,不是……不是别人伤的,这是我自己弄得……” 玉离深深皱眉,妖媚的脸上戾气横生,他似乎是不确定,又问了一遍,道:“是你自己弄得?你告诉我,是你自己把肉割了,去做了灯油?” 水迹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嗯啊……我想给那个人续命,我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玉离一愣,他忽然轻轻吐出来一口气,像是冷静下来了似的,唇角上竟然还多了一丝笑意,连连道:“是了是了,我怎么把那个凡人给忘了呢,除了他,谁还能让你这么记挂着……” 他轻挑的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把他给杀了,我让你断了你的这个念想!” 这事情发展的方向显然不太对劲,这样下去,这两条鲛人首先都得掐起来。琅千秋看准时机,从赤灵子身后露出一个头来,笑嘻嘻打招呼道:“嗨,又见面了!” 水迹一愣,扬眉道:“你是何人?” 琅千秋微笑道:“自许府的小水塘一别之后,甚是想念啊~” 聂冷川可恰到好处的站到她旁边,露出一张风光霁月的脸庞,水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昨夜被单方面撵着揍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几乎时瞬间便想了起来,惊道:“原来竟是你、是你们二人……你们不能抓我,我昨天并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把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而已!”他以为这两个人不罢休,仍是追着撵了过来要捉拿他。 琅千秋眨眨眼,十分贴心的道:“你不要误会,我们知道那节蜡烛是用你,呃,咳……”那蜡烛自然使用水迹的鲛人脂做的,但是此时当着两条情绪显然都不太对的鲛人的面来说这个是有点不太友好,她换了一个更加妥帖的说法,道:“我们知道那蜡烛是你亲手做的,此番前来,也并不是来追讨那节蜡烛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人尖利的打断,道:“你们少说废话,水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玉离不由分说将他们打断,他已然站立不住了,此番被赤灵子搀扶着,几乎大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但是他显然已经不再计较这些问题了,因为他脑子里燃起了一团怒火,已经被他的好弟弟快要给气死了! 玉离抬手指着水迹的鼻子怒骂道:“你可真是好样的啊,涨本事了,到底是谁教你割肉炼油的?别的被炼成灯油的鲛人都是一时不察,着了那些恶人的道,你倒好,你是自己把自己搞成了这么一个鬼样子,你看看,你可还有半分鲛人的骄傲?我、我真想打死你!” 玉离脑子里有一堆逼逼赖赖的脏话发泄不出来,一些问候对方老娘的话,诸如“你妈死了”一类的,更是不能骂,面前这个让他气急败坏的是他亲弟弟,这实在是限制了他的发挥…… 水迹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稍微往水桶中潜了潜,企图将自己藏的更深些。他显然是有些怕他哥哥的,否则也不会在昨夜一来到妖店,就立刻请求赤灵子不要将这件事情讲给玉离,谁知道只过了一个晚上,这件事情竟然露馅的这么快…… 正神游着,却听的玉离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不肯说?好好,那个凡人眼下就正在妖店里头,我将他抓过来,让你们两个当面对质,我要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水迹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蒙混过去,没想到一听,那人现在竟然就在这里……是了,那个姓琅的和姓聂的就住在许府里头,他们自然和许义是相熟的,此番来妖店里兴师问罪,怎么会不带上他…… 水迹瞬间就有些慌乱了,他双手撑着木桶边缘,上半身立起来,急迫道:“哥,你不能这么做,我们已经做错了一次了,不能再错下去……当年吃那块鲛人肉,并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我们错杀了那个女人,已经让他没了亲人,如今他死期将至,我又怎么能见死不救!” 玉离气极反笑,心情激动的连指间都在颤抖,他拨开赤灵子,独自站立起来,连连道:“好好好,你大度,你心肠好,你想要救人……你剜你自己的肉做油去帮一个凡人延续生命,你真当你是西天梵境的如来佛祖一样的人物吗?你还学着人家割肉饲鹰,你配吗?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吗?你不过就是玲珑海里一尾小小的鲛人罢了,那些大人物一根手指头碾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难不了多少,你还真当自己浑身都是宝了,随随便便就能活死人肉白骨,你扪心问问你自己,您配吗?” 水迹:“……” 青鳞鲛人捂着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哥哥损人的功夫真是日益见长…… 他小声替自己争辩道:“有人告诉我,毒解一体,从哪里失去的就要从哪里拿回来,他当年既然是因为小妹才损了根基,那自然可以从我这里补回来,只是要多费些力气罢了……其实,还是挺有用的……” 玉离冷笑,道:“哼,都是鬼话,你那时候还说要拿龙角去救他的性命,怎么,看你这样子,那龙角也没用上吧?” “其实……”水迹挠了挠头,尴尬的说道:“其实,那个龙角已经没了……” 赤灵子:“……” 琅千秋:“……” 聂冷川:“……” 三脸懵逼。 琅千秋一瞬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眨眨眼,几乎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怎么回事?” 玉离这才想起来琅千秋和聂冷川二人是来找龙角的,结果现在却听见水迹说龙角没了……他被水迹身上的伤弄得心烦意乱,此刻自是懒得同他们搭话,只是斜斜倚在门框上,轻哼了一声,好整以暇的抱着双臂,等水迹自己回答。 赤灵子见势不对,连忙扶着玉离,将聂冷川和琅千秋引进屋内落了座,他温声和气的同水迹讲道:“这二位大人今次来就是为寻龙角而来,小妖起先听你和你哥哥都提到过,龙角就在你手里,那是别人的东西,拿了就得还给人家,你可别不认账啊!” 他主要是想跟这个青鳞鲛人说,你小子拿了龙角就赶紧的交出来,可别让老子难堪……但是一想这厮才刚刚被他哥哥劈头盖脸的给骂了一顿,他若是还黑了脸,恐怕会影响小朋友身心健康,是以只好作罢。 水迹眨眨眼,看看小狐狸,又偏头看了看琅千秋和聂冷川,认认真真道:“先前龙角是在我手里没错,可是眼下我已经将它给了别人了,就算你们找我来要,我也是拿不出来的!” 琅千秋正想问话,聂冷川却将她拦了一把,开口道:“你是怎么拿到龙角的,你如何确定那就是龙角的?我听你哥哥说过,他觉得那东西不过就是一节白玉珊瑚罢了,怎么到了你这里,你却口口声声管那东西叫做龙角呢?” 水迹忽然抿唇一笑,看向玉离,玉离却偏过头,并不看他,仍然是很生气的样子,他笑道:“鲛人一族都认识真龙,在玲珑海底,鲛人居住的地方,刻绘着大量有关真龙的风姿。龙潜深海,本来是奇观,在深海之中,没有谁比鲛人要更了解真龙了……当日那真龙角漂到玲珑海的时候,正好被我和哥哥捡到,我们一眼就认出来那东西就是龙角,哥哥知道我想拿它救人,就非说当日捡到的不过是一节白玉珊瑚,以此来欺瞒族人。” 小狐狸听的目瞪狗呆,他连忙道:“不可能,玉离压根就不想让你去救那个凡人,他若是知道那东西是龙角,怎么还会把龙角交给你,又怎么还会让小妖去抓你?” 水迹十分不服气,反驳道:“哼,说的你好像十分了解我哥一样,他就是那样的性子,虽然嘴上说不让我拿龙角救人,可是你看他拦过我吗……哥哥若真想抓我,那日在许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我了,又何必拖到现在才让你去找我?” 赤灵子:“……”干?难道他被骗了?常在河边走,今日竟湿了鞋,向来都是狐狸骗人,这回竟然还轮到别人骗狐狸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玉离,玉离却垂着眼皮不愿意看他……这幅低眉顺眼、小媳妇似的、没有跳起来大骂着反驳反驳的样子,在小狐狸看起来,那简直就是默认了啊! 第三十六章:剜肉补疮(三) 狐狸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衅,如果他现在是原形的话,定会浑身都炸了毛,龇牙咧嘴扑过去叼他一口……可他现在是人形,还偏偏是风流形象,自然是不能做这么没有风度的事情。赤灵子在心中飞快权衡了,然后怒声质问道:“好你个玉离,你竟然敢欺骗、啊不,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利用小妖!” 银鳞鲛人觉得心虚也就是方才片刻功夫,此刻被赤灵子嚷了一嗓子,也立刻火了。他弹了弹指甲,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喊什么喊,你觉得自己嗓门大是不是,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我给力介绍个活计,你跟着人家一块儿吹唢呐去好不好,甭在这儿跟我横!” 赤灵子更加生气,恼火道:“小妖辛辛苦苦伺候了你这么长时间,你腿走不了路小妖还搀扶着你……难道像你们这些海里游得都是冷冰冰的物种,都不懂的知恩图报的吗?” 玉离冷笑,道:“哼,你辛辛苦苦伺候我?哦吼,哪来的这么大的脸这么给自己贴金,老子可是付了工钱的,你小子别把老子说的跟欺负民工似的!” 赤灵子:“……” “好了,都别吵了,闭嘴!”琅千秋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眼看着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眼看着就要吵的不可开交,给琅千秋吵的头都大了。现在磨磨蹭蹭了这么久,正是还一点儿没办呢,反倒是听了一脑子的八卦…… 本来龙角就在眼前,这么长时间的寻寻觅觅也总算要告一段落了,没想到竟然听见这青鳞鲛人说是丢了,这半道上失策,如何能让人受得住? 她忍不住敛眉,觉得有些发愁,还是偏头去问聂冷川,道:“现在怎么办?” 聂冷川沉默片刻,竟像是送下了一口气似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极浅淡的笑意,轻声道了一句:“这样也好。” 他声音很小,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一般,赤灵子和两尾鲛人都只是听了一个模模糊糊,偏偏琅千秋一人听的真切。她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聂冷川的意思,原来两人竟然存了一模一样的心思,不过都是心照不宣罢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张脸皮极其薄,被“这样也好”四个字轻易的撩拨了一下,便不争气红了脸。 琅千秋面上飞出红霞,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了,只好接着骂赤灵子和玉离道:“你们两个太吵了,若是有私人恩怨的话,出去打上一架就解决了,不要占用公共资源。” 玉离轻哼一声,不可置否,倒是赤灵子,一听琅千秋发了话,也只好将满腔怒意都藏起来,只是恶狠狠的剜了玉离一眼,乖乖的不说话了。 聂冷川思忖片刻,轻声道:“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既然你认出了那是龙角,那就自然知道它的珍贵之处,别人若是得了这样的宝物,定会想方设法将之藏起来,你怎的如此大方,说送人就送人了?” 其实这句话说是疑问,却也有几分质疑那青鳞鲛人是不是将龙角藏起来的意思……这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若不是他突然断了与龙角的建议,此时哪里还需要这样疑惑,龙角在哪里,他感知一下便是了,怎会如此麻烦。 那青鳞鲛人水迹却很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昂首道:“其实说实话,我不知道那龙角到底要如何用,若是用来修炼的话倒是还可以汲取其中的灵力,可是若是拿来救一个将死的凡人,我就实在是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了,想要胡乱尝试一下,又怕下手狠了,他反而受不住……也许在寻常人眼里看来,那东西是珍贵没错,可是我自小于修炼一途并无多少兴趣,那龙角于我无用,我自可以弃之如敝履……再者说了,若是将那东西留着了也无非是给鲛人一族引来灾难罢了!” 这水迹倒还算是一条明白鲛人,琅千秋设想了一下,若是鲛人一族真的敢私藏龙角,那他们到时候可能真会与鲛人为敌,打架她倒是不怕,只是想一想,要是依着鲛人难缠的脾气,恐怕到时候就真的是要至死方休了…… “龙角在你手里没了,这事自然不能算是你的过错,只是我们找了找了龙角已经许久了,又陪着你们几个小朋友胡闹了这么久,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琅千秋十分坦荡的做出一副长者姿态,其实她年纪在这里全是最小的一个了,但谁让她修为摆在这里,偏生这个世界也是一个只看实力不看年龄的世界…… 水迹眨眨眼,很是不解,道:“不想就这么算了?那你们还打算怎么办?那龙角是我捡到的,那自然就算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怎么用也全凭我的喜好,今日能告诉您你们这些消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还想怎么办?”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先说好,打架我可是不怕的哦!” 这句话和琅千秋方才在心里说的一模一样,但是听起来明显是底气不足,琅千秋一下子就乐不可支,说了一句十分违心的话,道:“你这条小鲛人怎么敢这么说话,我们两个,可是善良的大好人哦!” 赤灵子:“……”小狐狸表示自己第一个不同意。 聂冷川颇有些无奈的握住了琅千秋的手指,示意她不要给自己乱扣高帽子了,他说道:“我们并不会为难与你,只不过是想让你帮忙将龙角找回来罢了。” 水迹方才被琅千秋给呛了一下,因此有些恶声恶气道:“我凭什么要帮你们?” 琅千秋挑眉,又笑道:“因为如果你不肯帮忙,我就会立刻去找那秀才的麻烦……答应了不会为难于你,可没有答应不去欺负那个穷酸书生!” 琅千秋这厮老奸巨猾,几乎立刻就抓住了青鳞鲛人的弱点,她和聂冷川两个人一唱一和,几乎要将水迹气的眼眶都都瞪出来。 他下意识的去看玉离想要求助,可他那哥哥现在显然还在因为他做灯事情正生气着呢,而且还在和赤灵子闹别扭,不想说话,因此连一个眼神都不肯分过来。 水迹喃喃自语,道:“你太无耻了……” 琅千秋于是无耻的拱手道:“承让承让,小小手段,不成敬意。” 水迹:“……”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方才说是不想帮忙的时候,不过都是一时气话罢了,再者说了,既然都已经告诉了他们那么多,那再多说一点自然也是不碍事的,可是……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我不知道她长得什么样子,不知道她的年龄,不知道她的身份,我将龙角给了她之后,就已经找不到她了。”水迹如是说。 琅千秋和聂冷川目瞪口呆。 大概是被这鲛人的天真无邪给惊讶到了,聂冷川忍不住开口道:“你既然对那人全无所知,又怎么会轻易将龙角给了那人?” 水迹振振有词,道:“因为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她跟我说龙角救不了人,而她知道能让许义活下去的办法,我若是想知道怎么做,就得拿龙角跟她交换……我一想这事儿在理,总归那龙角在我手里9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那它换个消息……” 聂冷川不可置信,问道:“所以她告诉你的法子就是一命换一命,让你割肉救人……你也就相信了?” 水迹理所当然的点头,道:“那人当时将道理讲给我听了,我觉得是那么回事。总归我也不知道龙角的用处,还不如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稍微试了一下,发现果然有效,所以就按照约定,将那节龙角给那人了。” 聂冷川被他累的里焦外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他的话,琅千秋倒是发出了一个中肯的评论,她说道:“你就是个傻子!” “傻逼!”玉离在一旁听到他说的,也如是骂道。 被几个人都骂了一通,青鳞鲛人也只好苦笑,心道傻便傻罢,用好过做了错事无法补救…… 琅千秋很是感叹,道:“你此番作为,不知道若是让正主儿知道了,会做如何反应!” 水迹笑道:“这种事情,我没有打算让他知道了,让他安安心心的如果平凡的人生不好吗?” 琅千秋也笑,道:“所以你就假装是他的宅仙吗?你只想默默做一件好事,可想过他是否已经将此事察觉到了?” 水迹沉默片刻,丧气一般道:“我不愿意想!” 琅千秋挑眉,不在谈了,道:“既然你想要自欺欺人,我自然不会多说,我们还是将话题转回龙角身上吧!” 水迹道:“我不是不想帮忙,那人找我的时候来的悄无声息,从我这里拿走龙角之后,走的也是悄无声息,我总共也跟她没说过几句话……如今是真的寻不着人了……” 聂冷川提醒道:“那人的衣着、打扮、神态……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水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那人从来没在我跟前露过脸,回回都是一身漆黑的黑袍,带着巨大的斗篷,将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就连说话的时候,好像也是刻意压着嗓子……不过她很厉害,修为很高,从来没有沾过地,走起路来都是飘着的……” 琅千秋、聂冷川:“……” 怎么听起来好像有几分耳熟,他两人对视一眼,俱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怀疑与震惊,异口同声道:“详细说说。” 第三十四章:难以抉择 实力高强,黑袍遮面,脚不沾地……这个描述怎么听着都有几分耳熟,很像是一位曾经打过照面的老对手。 水迹揉了揉额角,道:“详细说说?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我知道的大部分都已经告诉你们了,也没什么事好说的了。” 聂冷川幽幽道:“你若是再仔细的想一想,说不定我们也能想到一个法子能完美解决你和许义之间割肉补疮的矛盾呢。” 他跟琅千秋处的时间久了,忽悠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水迹却十分不信,乐道:“就凭你?莫说是我看不起你,你这人虽然看起来实力强横,可是对鲛人一族了解又有多少,怎敢说这样的大话?” 聂冷川轻笑一声,也并不多做辩解,只是伸手水迹面前飞快的晃了一下,他掌心间有银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只不过片刻间就又被聂冷川收回袖间,他笑道:“你可看清楚了?” 水迹面色一凝,不可置信的想法眼睛,惊道:“这难道是……我看的不太清楚,你再给我看上一眼!” 其实怎么会看不清楚,鲛人在海中是一等一的王者,眼力自然也是优越的紧,他方才只是对自己看到的东西有所怀疑,想要借此机会再确信一翻罢了。 聂冷川却摇了摇头,道:“你猜的不错,这东西正是龙鳞。我二人一路追寻这龙鳞龙角而来,已与此道上有诸多建树,了解也颇为详实……你不知道的东西,不代表我们也不知道,你不清楚如何用龙角来救人,不代表我们两个也不清楚。你若是再仔细思考一番,能想起更多线索的话,说不定我们脑子里一激灵,也能想起来一些十分有趣的东西。” 聂冷川这些话说的实在是颇为老奸巨猾,他们有指名道姓的告诉水迹自己就是那条真龙,却也仍是巧妙的传达了“哥哥懂得比你多”这个道理——就是糊弄小朋友罢了! 水迹颇为纠结,扣着手指头道:“可是,我跟人家是明码实价的交换了,她也确实告诉了我救人的方法……” 琅千秋不屑冷哼,道:“歪门邪道罢了,且不说你这剜肉补疮的法子是逆天而行,一命换一命的办法,到底有没有用也且另说……但是你这么个不要命的割肉炼油的做法,恐怕还不能你将许义彻底救过来,你自己就得先死上七八十趟。而依着你哥哥那个睚眦必较的性子,你觉得到那个时候那小秀才还有命活下去吗?想必还不等他毒发身亡,他就得先被你哥哥大卸八块了!” 水迹被琅千秋一番话说的面色煞白,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玉离,玉离面色铁青,看样子倒真有点要将许义杀人灭口的意思……他仍是嘴硬,道:“可是难道要让我做那种不义之事吗……” 琅千秋循循善诱,道:“坏事交给我们二人来做便是了,你只需要将你知道的消息分享给我们,这自然算不得是什么过错!” 水迹其实早都动心,不过他相对于自家的暴躁老哥玉离来说,实在算是一个好孩子,下意识的就不想做那些不太好的事情。此番听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一通七拐八拐的乱讲,心想这事儿好像也确实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一方面,他已经从那个神秘人跟前知道了一个法子,另一方面,他还有可能会知道另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入股不亏! 青鳞鲛人终于松了口,仍是颇有些纠结道:“好吧,那我同你们再讲上一件事情……” 他面上出现了淡淡的羞涩之意,道:“其实那人一开始找到我的时候,说是非常喜欢我……呃你们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我感觉一看见我,就像是看见了一个什么稀罕玩意儿,想要搞到手罢了。她说她家里头有数不清的珍禽异兽,曾经还有过一只在这世上极其稀有美丽的九尾狐,只是因为那只狐狸吃的太多,她实在快负担不起了,所以才将那狐狸给放回去了。但是他家里没有鲛人也没有龙,所以在问我讨要龙角的时候,问了我许多次,要不要跟她走……” 玉离:“……”弟弟差点儿被(富婆)包养了我怎么不知道? 赤灵子:“……”巨能吃的九尾狐说的一定就是老祖宗吧,没想到老祖宗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实在是长见识了! 琅千秋:“……”嘿,老莲的黑历史不管听多少次还是很好玩哈哈哈哈哈! 聂冷川:“……”一定是那个人没跑儿了! 玉离对他弟弟十分紧张,道:“那人一听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她既然对你这样感兴趣,想必也是馋你的身子(?),你可有答应她?” 水迹眨眨眼,道:“自然是没有的,那人虽然许我每天都吃新鲜的小鱼,也答应给我建造一个超级大的泳池,但是总归是比不了海里,还是玲珑海过得要更舒服一些!” 他话音方落,又立刻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道:“他从我这里拿走龙角的时候,还同时带走了我的一枚鳞片,你们应该可以寻着鳞片的味道去找到她……还有一件事,她每次来找我额时候,虽然总是一身黑袍,朴实无华,什么挂饰都没有,可是有一次,我正在研究怎么炼油,她可能是呆的遇见了,就拿出一节漆黑的铁棍玩耍。以我的眼力,虽然不知道那铁棍到底是个什么品级的法宝,但也看得出来那绝非凡物,应当就是她的武器一类的东西……” 琅千秋长长呼了一口气,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似的,笑道:“行了,我确定了,竟然真的是她!” 聂冷川也是点点头,道:“错不了,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现在看起来,她抢先一步了……” 琅千秋轻嗤一声,道:“阴魂不散!”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最简单的字眼,水迹却听的模糊,疑道:“听你们的意思是,你们认识那人?” 聂冷川低声道:“谈不上认识,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 水迹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想必也该有解决的法子了吧?” 琅千秋心中“啧”了一声,闭口不谈,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笑道:“你这条小鲤鱼,心真大,还不知道你自己在虎口里走了一遭,若不是因为那人针对的本就是我们两个,你能安然无忧的在这个妖店里头,倒还真的是个奇迹。她找龙角,想来就是要同我们作对,行了,今日听了这么多,此番走的这一遭,也算得上是大有收获了,我们这就走了……” 水迹眼睛一瞪,道:“你们这就走了,你们还没有告诉我解决之法呢!” 琅千秋乐道:“傻鱼,就算是想要给那秀才治病,你也得等我们找回了龙角才是!” 聂冷川甩了甩袖子,手中银光一闪,丢过去三枚闪亮亮的鳞片,道:“剜肉伤身,以龙鳞磨粉入药,可保他性命暂时无忧。” 水迹愣愣的接住鳞片,颇有些不知所措,聂冷川和琅千秋扭头要走,却听见外头一阵嘈杂,不远处有人扬声道:“你不能过去,琅姐姐说了让我们在对岸等,他们事情还没有办完,等他们忙完了,自然也就过去了。” 是银花的声音。 琅千秋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原来是那个许义竟然绕了一个大圈子,跑到后院来了。银花在一旁想要拦着他,但是她身量娇小窈窕,小姑娘一个,又怕真用力了会伤到许义,于是回回拦在他身前的时候,都被他毫不留情的一把推开。 许义面上的表情不太好,他少有的冷了脸,对挡在他身前的银花厉声呵斥道:“你给小生让开!” 银花很听琅千秋的话,她琅姐姐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她便也就安心的等了下去,可是身边这个小秀才确实和不安分的,非要来这边找琅姐姐和聂大人他们。琅姐姐说让她保护这个秀才,那自然是不能伤害他,她就只好使出解数缠着这秀才,想要消磨一下时间,直到拖到琅姐姐把事情办完……没想到一来二去的就到了这里了! 银花小姑娘本来是不常生气的,此刻也被这个秀才气的脑门上冒青烟,一张小脸气的通红,道:“我再说一遍,琅姐姐让我们在原地等着,你不能在人家的院子里乱跑!” 许义执意道:“若是小生非得要过去呢?” 银花小姑娘面上一冷,仍是张着双臂将他拦住,道:“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被一个妖怪这样子威胁,许义竟然丝毫都不畏惧,他面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自言自语一般,道:“总归小生现在这样的身体,也不怕你们妖物如何,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便是,小生非过去不可!” 银花不知道这个秀才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明明早上还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怎么来妖店里走了一遭,就好像突然间变了性情,疯魔了一半。 屋内琅千秋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喃喃自语道:“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一遭……” 她偏头道:“小狐狸,出去和银花一起将他拦住,不能伤人。” 赤灵子应了一声,飞快的起身离开。 琅千秋扭过身,对着屋内剩下来的两尾鲛人笑道:“那秀才已经找上门来了,你们三个新仇旧怨,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见上一面?” 第三十八章:不嫌事大 琅千秋看热闹不嫌事大,她看向那两个鲛人,眼中全是戏谑。她笑道:“前几天住在许府的时候,听那小书生说他家里有一位宅仙,时常会给他送一些营养补给,保佑着他他家宅安宁,步步高升……我虽然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看出你也好像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没有多说。你昨夜冒着风险上许府偷蜡烛,是害怕那蜡烛点燃之后,我们闻出来其中鲛人脂的味道,然后告诉他吧?实在是可惜,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这些恩恩怨怨弯弯道道,否则还能帮你隐瞒些许。” 她虽然口中说着可以,嗓音中也全是遗憾,可是面上含笑,全都是看好戏的神色。 聂冷川也看见外头许义闹出来的动静,他对这种私人恩怨向来都不怎么感兴趣的,若不是因为陪着琅千秋,他只会不耐烦,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但是看现在的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之间也是走不了的,聂冷川又乖乖的坐回了椅子上,支着下巴,肆无忌惮的打量琅千秋——小千真的很好看! 那两条鲛人面上的表情却都不怎么的好看,银鳞鲛人可想而知,面上定是一派漆黑之色,他面上隐含怒气,就是因为这个傻逼凡人,他弟弟身上才会变成这幅破烂不堪的样子,他一想到这个就来气,恨不得立刻就冲出去将他碎尸万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竟然还是很冷静的坐在这里,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实际上,就算他没有压住怒气,想走出去收拾那个凡人,好像也有点儿不太可能,赤灵子已经出去了,现在没人扶他,他压根就走不动嘛! 至于青鳞鲛人水迹,他看上去倒没怎么生气,反而有些慌张,又有些抗拒,十分奇特的两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和谐,看上去有些怪异。 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慢慢开口道:“我不想见他……” 琅千秋挑眉,似是几分惊讶,道:“你不想见他?” 在琅千秋本人看来,这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她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有什么话,有什么矛盾,摊开来说就是了,何必 隐隐藏藏,顾首露尾。眼下主要当事人都在这里了,好好谈上一谈, 应该也不会打起来……就算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脾气,周围人帮衬一下,也很快就能解决了。 但是水迹却缓缓摇了摇头,沉默着拒绝了。 琅千秋又问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告诉那个小秀才,他如今已经命不久矣,是你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为他续命吗?”她仔细一想,这可就算得上是救命之恩了,人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她手底下有这么大的一个筹码,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利用起来的。 可是那水迹接下来说的话却比琅千秋那“阴暗”的小心思高尚了不知道多少,他轻声道:“我救他,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不是为了让他报恩的。” 琅千秋:“……” 琅千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边玉离却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臭脾气过了多少年都改不了,当年小妹惨死,一报还一报,你我二人当然是要报仇的,就算跟姓许的那小子牵扯不了多少关系,可是若不是因为他们心中生出的贪得,渴求不该有的东西,小妹又怎会惨遭毒手?那姓许的个我们都失了一个亲人,他算不得冤枉!” 水迹小小声道:“哥,你别这么说……” 玉离不耐烦的将他打断,道:“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你当真认为当年的事情是一个过错,错也在老子不在你!是老子那时候年幼无知心高气傲,非得带着你噬人……所有罪孽老子一力承当,你无需自责!” 这个玉离,虽然有(时)时(常)候说话不好听,常常口吐芬芳满嘴里都在跑火车,但是倒也算得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就是实在太过护短了些,只关心自己家里的人,对外人是连半分同情心都不肯施舍的。说实话,琅千秋但是欣赏这种性格的,可是她又确确实实和这种人是处不来的,两个人的性子都是喜欢凌驾于别人之上的,若是相处起来,肯定说不了两句话就得打起来。 水迹苦笑一声,看着玉离,无奈道:“小妹不是你一个人的妹妹,要给她报仇自然是要算我一个,当年做错了的那件事情当然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罪孽,若是说年少无知,那我年纪可比你小多了……” 他笑了一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知道的,我的性子向来都是执拗又偏激的,决定了的事情就改不过来了。当年和你闯入许府时,我心甘情愿的,如今来做这样的事情,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是那件事情是压在我心上的一块石头,从前我觉得我的心就像玲珑海一样宽广,可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就被宥于一潭死水之中,许多年都不曾爬出来过了。别人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救我自己,只有我自己能将我心上的石头一点点搬下来……你能懂吗?” 这水迹说的倒是头头是道的,琅千秋却给听乐了,说到底,这条小鱼执拗的就像是一快茅坑里的一样,只是自顾自的做一些他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并且还很抗拒别人插手进去…… 外头赤灵子和银花还在一起拦着许义,别看这个许义只是一个穷酸秀才,但实际上确实犟起来也是厉害得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看他一而再再而三推开银花小姑娘,执意要来这边就清楚了。不过赤灵子一出马果然是挺靠谱的,他可不像银花小姑娘那样柔柔弱弱好欺负,他过去之后,立刻便幻化出一节绳子,二话不说就将许义手脚捆得严严实实,并且还十分坏心眼的将他放倒,只能侧躺在地上,明确表示等琅千秋忙完了才能放人。可怜许义又想过去,只好像个毛毛虫似的,屁股一撅,顾涌顾涌的向前蹭。不过赤灵子却并不担心,他此时都不像是狐狸了,他倒像是一个捉住老鼠的小猫,并不着急着吃,首先要将之玩弄一翻——每每当许义好不容易往前蹭了一点点,他就勾勾手指,将他往后拖得更多——琅大人说是让他不要伤了这个凡人,他可是小心的很,这人身上一点皮都没蹭破。 许义心中又着急又恼火,可是却不敢造次了,毕竟小狐狸可比银花小姑娘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妖怪,谁知道这妖怪会不会突然发飙,确实他一个没忍住,咬他一口怎么办?他虽然不怕疼,可是若是被妖怪一点点吃掉的话,真的有点可怕。他不想止步于这个地方,现在必须要进去,于是只好一遍又一遍的执行“毛毛虫计划”,十分的坚持不懈。 琅千秋看完了外头这几个人的一场表演,这才慢吞吞的回过头来,有些不耐烦道:“你们这两个兄弟真的很无聊,怎么叽叽歪歪废话这么多?现在许义人已经就在外头了,看样子倒是十分想见你们,你俩要不要让他进来,给个明白话!” 玉离冷笑,道:“我们和他之间有着杀母之仇,你让他进来做什么?来报仇吗?哼,老子十分不介意再多杀一个人,他若是不怕死话,你只管让他进来便是!” 聂冷川若有所思的盯着银鳞鲛人瞧了一会儿,他先前一直都没有说话,此时却看着玉离,轻声开口道:“你……你不会杀许义的。” 他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嗓音中却全是笃定。 玉离十分夸张的翻了一个白眼,竟然没有反驳,道:“你管老子怎么想!” 玉离先前每次说起许义的时候,虽然有时候没有明说,可是只要提到他的名字,言语间便都是掩饰不住的杀气。但是方才,他说让许义进来送死的时候,相比之前却平淡了不少,简直可以算是杀意散尽了。聂冷川可不会觉得这厮是突然换了性子,实际上,他还是原来那个极其护短的鲛人,只不过是因为他弟弟方才的那一番话,让他认识到了杀了许义事小,可到时候心中有压力的却是水迹,若是真杀了许义,恐怕水迹会更加困顿。归根到底,对许义放下杀心,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家兄弟罢了…… 水迹吸了吸鼻子,道:“其实让他见不到我们最好,我和哥哥对他来说,恐怕就是噩梦一样的存在,他现在好不容易从那件事情中走出来,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又何须让他再看见我们,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琅千秋嘀嘀咕咕,道:“你这话说得好听,你不见那秀才,可你给他的东西,鲛人脂的香气早都已经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了,虽然你不在那里,可哪里又都是你……你这不是故意在折磨人呢吗?” 水迹:“……”水迹无言以对。 琅千秋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见上一面吧,这种事情拖下去,也只会让双方都不好过。” 第三十九章:分外眼红 只不过虽然琅千秋这样说了,但是要不要见面的具体事宜还是掌握在那两天鲛人手里,虽然她现在就可以让赤灵子将许义给放进来,可这未免也太过强人所难了—而—这种强人所难实在并非她的风格,有些拿不出手。 水迹仍是有些纠结,他下意识的去看玉离,想要同他商量一番,玉离面上却是很无所谓神色,但是他接受到了自家弟弟的求救眼神,于是便少见的很是温和的安慰道:“无事,你想见就见,不想见的话,哥哥将他乱棍打出去即可。” 水迹:“……”我就不该指望你…… 他无奈的轻笑了一声,道:“总归往后还要再给他治病的,现在见上一面其实也好。这位大人,麻烦你让他进来吧。” 他嗓音中听上去并不十分轻松,因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许义,他也不知道许义会怎么看他,也许是仇恨,也许还兼有厌恶,毕竟他们是仇人……其实他心中尚还没有做好准备,可是事已至此,逃避也不是个办法…… 琅千秋点点头,朝着屋外送出去一道声音,示意赤灵子带许义一起进来,不多时,那秀才便衣衫不整、浑身脏污的出现在了门外。 他面色雪一样的惨白,刚一站在门口,一双眼睛便立刻被屋内水迹身下非人的那一条鱼尾所吸引,他一双眼睛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立刻移开目光,来来回回在水迹和玉离面上看了好半会儿…… 屋内陷入了一股诡异的沉寂之中,琅千秋没打算看他们三个演苦情戏太久,没一会儿,她便轻轻的咳嗽了一声,道:“秀才,你不是想知道家里的宅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喏,你现在看见了……说起来,你们三个也算是老相识了呢!” 许义喉结上下动了两下,他茫然的张开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于是又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 琅千秋一双眼睛在这三个人中间来回看了一圈,又觉得稀奇,道:“你们三个,就打算这样面对面不说话?你们好歹开个口啊,这样不觉的尴尬吗?” 但是玉离紧闭着嘴,根本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压根没打算分给许义一个眼神,不知道是不是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要杀人的原因……总之十分的吝啬。 水迹也紧闭着嘴,看样子也没有要开口的打算,他有种越来越往水底下缩的趋势,似乎是连许义的面都不敢见到。 最终还是许义先开口了,他垂下头,眼睛看着地板,虽然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是总有一种他要将地面看穿出一个洞的错觉。他低声开口,却并不是和那两尾鲛人说话,而是问候了一声琅千秋,道:“琅姑娘……你和聂先生还是不要想吃鲛人肉了,你放了他们吧……” 琅千秋和聂冷川:“……” 玉离和水迹:“……” 琅千秋颇为无语,脑门上出现了三个问号,她在许府住的时候,可能有过只言片语提起来,她想要吃鲛人肉的吗?这秀才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许义仍是没有抬头,他接着道:“虽然小生说的这些话,可能会让你听了不太高兴,可小生还是得说……你放了这两条鲛人吧,鲛人肉并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神奇,不过是因为世人有所夸大编排罢了。” 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简直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吃了鲛人肉并不一定会让你长生不老,反倒会徒增些仇恨与灾难。你若是杀了他们,总会有要来找你寻仇的,到时候势必会酿成苦果。来寻仇的人要是复仇成功了也好,若是失败了,或者没有赶尽杀绝,活下来的那个会总想着要报复回去……” 他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那两条鲛人,眼中两团仇恨的光也毫不掩饰。众人都知道,他这话中所说“没有赶尽杀绝”的,便是他自己本人了,可是许义只是抬头飞快的看了那两条鲛人一眼,就又平静的移开了目光,这回终于将话给说完了,坦然自若道:“可若是这样,那仇恨延绵不绝,什么时候才是个头……琅姑娘,聂先生,小生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你知道的,小生想死却不能死的痛苦,你们千万不要步小生的后尘了。” 这厮一开口,就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琅千秋连个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她终于也能说上一句话了,琅千秋道:“你千方百计想要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许义愣愣的点点头,道:“是有一部分这个原因的。” 琅千秋一下乐了,她来了性质,忍不住想要同这个书生开着玩笑,道:“你是不是刚才在外头被小狐狸把脑子给欺负傻了?你不知道那两个就是当初闯进你家里的那两条鲛人?” 许义面色不太好看,他几不可见的点点头,沉声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琅千秋挑眉,道:“那你还帮他们说话,我要是你,早都将他们大卸八块,以泄我心头之恨了!” 聂冷川忍不住看琅千秋,觉得她说这话可真逗,许义只不过是个文文弱弱的秀才,她刚人家跟她一样能抡起一拳干翻十个呢…… 许义苦笑,果然道:“琅姑娘,你未免也太高看小生了,虽然小生也确实想过将两个杀母仇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可这也只能仅限于想上一想罢了。” 琅千秋道:“你觉得你打不过他们,我将他们两个搞到毫无还手之力,然后扔在你脚底下,任由你差遣,便是这样,你也仍想要我放过他们吗?” 许义果然犹豫了片刻,他下意识看向水迹和玉离,玉离现在早已经是怒目相视,眼里头的刀子不但瞄准了许义,还想要将琅千秋也给砍死。 琅千秋只当做是看不见,她在静静等着许义的反应。 可许义犹豫之后,仍旧是缓缓摇了摇头,道:“琅姑娘,小生还是那句话,吃上一口鲛人肉,并不是一件会带来幸福的事情……” 琅千秋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道:“你这个秀才,果然没白读那么多年书,大道理倒是懂得不少,谁告诉你我想吃鲛人肉了,你就在这里自顾自的一个劲说。” 聂冷川也道:“我们两个,都没有想要通过鲛人肉来长生不老的意思。” 许义怯怯道:“……可小生在对岸看你们两个,你们看鲛人的眼神就好像想要吃了他们一样。” 琅千秋颇为无语,心道我有那么凶? 她道:“秀才,你的意思是,你要原谅你的杀母仇人吗?” 许义垂下头,道:“小生只是说,让你们不要吃鲛人肉而已,并没有要原谅他们的意思……” 琅千秋眨眨眼,道:“得嘞,你们自己的恩怨,我也没有想要替你们调解的意思……既然要已经见了面,正好你们三个自己解决吧。不过我可得提醒一句,玉离,人家这秀才方才还替你们求情呢,你小子可长点心吧!” 玉离不屑冷哼,很是高傲道:“老子承他的情吗?” 琅千秋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和聂冷川出去了,还带走了屋内一众闲杂人等,让那三个自个儿将这些年的恩怨解释清楚。本来打算就这么直接离开,但是一想就这么将一个凡人留在妖怪窝里,还是跟他有仇的妖怪窝,这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于是只好告诉许义,他们在门外等着,等他忙完了出来便是。 屋外,赤灵子已经和银花小姑娘出去玩了,他们两个都是一个狐狸洞里出来的,熟悉了之后,就发现有很多话可以说。 聂冷川和琅千秋并排而立,索性又没什么事,两个人便走来走去的散步。聂冷川笑道:“看不出来你倒还是个热心肠!” 琅千秋不耐烦的翻了一个大白眼,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都已经答应了那个小秀才,我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不然我琅千秋的信誉往哪里放!” 聂冷川轻声低笑,道:“虽然还是没有找到龙角,但是看到了传说中的鲛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我玩跟你说过了吧,我这人运气向来很好,你从前跟你师傅来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见到鲛人,这回跟我来了一次就看见了,还一下看见了两条,厉不厉害?” 琅千秋嘻嘻笑着,毫不吝啬夸奖道:“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不过原来没见过鲛人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一族怪神秘的,如今能亲眼见上一次,也就觉得也不过如是,而且鲛人脾气倒真是让人有些吃不消。” 聂冷川在原地停下步子,他忽然伸手拉住琅千秋,熔金一般闪耀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她,轻声道:“其实我很高兴。” 琅千秋道:“也么?” 聂冷川道:“龙角还没有找到,我就仍然有理由和你一起旅行下去,这让我觉得很高兴……你呢?” 第四十章:情意无双 琅千秋被如此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忍不住呼吸一滞。 聂冷川平常也时不时会说一些这种肉麻的话,但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正式认真,琅千秋几乎都有一种淡淡的压迫之感觉,她[9觉得聂冷川好像即将要做出某种决定,而这个决定的话语权掌控在她手中。 这样琅千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压迫,她唇角动了动,轻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冷川笑了一声,慢慢道:“小千,你知道的,真龙一族向来都很高傲,只愿意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底下头颅,而我早已经拜倒在你裙下……我不是个容易满足的人,不想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你说我到底全是你的什么呢?是你的宠物?你的坐骑?还是你的男人?” 这话说的就跟露骨并且大胆了,饶是琅千秋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忍不住被他这话问的老脸一红。 聂冷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前少女灵动的脸庞在日光下几近透明,纤长的眉毛,漆黑的睫毛,仿若掬一捧星河也波的眼瞳,还有嫣红的唇……这是一张让他日思夜想的面孔,每一处都让他为止神往。 他忽然伸手轻轻触碰琅千秋的头顶,琅千秋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看见聂冷川拿下来的手指中捏了一片卷曲的柳叶,他低声笑道:“你头发上掉了一片叶子。” 琅千秋讪讪一笑,反应慢半拍道:“哈哈哈,我都没发现,哈哈哈……”这姑娘脑子里现在已经有些短路了。 聂冷川将柳叶捏在指间,也不着急扔,眉眼低垂下来,虚虚实实的望着那一片叶子,他轻笑着慢悠悠的开口,道:“小千,咱们两个相识也已经这么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了。我样貌不差,能力不差,还勤奋好学,尤其心中只能放得下你一个人,自认配你,那就是天作之合。你今天就给我一句准话吧,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自然,我心中当然千百个希望你点头的,可我不愿意强人所难,你若是不喜欢我,不想同我在一起……” 他忽然顿住,低垂着眼睛,虽然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无端让人觉得,他此刻心中应该是很难过的……看他这幅样子,琅千秋觉得自己喉管都要紧缩在一起了。 聂冷川似是思忖了片刻,他本想潇洒的说,如果琅千秋不喜欢他,那他现在就会离开……可他心中只要一想到“琅千秋不喜欢”这几个字,他就觉得难受的想把自己埋在山底下沉睡过去,永永远远都不要再醒过来了。聂冷川最终还是自欺欺人般的留给了自己一个机会,道:“如果你不喜欢我,那等龙角找到,等咱们最开始的约定结束,我就会厉害……以前说的那些陪你到老的话,你就当我实在开玩笑吧!” 他想,就算最后真的要离开了,他还是想要等找到龙角之后,想要多留在她身边一段时间。等那之后,他就要彻彻底底退出她的生活,让她可以毫无负担的同她未来的心上人相遇,过自己的生活。 琅千秋没想到聂冷川竟然一开口竟是这么严肃果决,还有些咄咄逼人,这让她觉得有些不习惯,还有点紧张,她轻声道:“那什么,我现在还……你能让我仔细想一想吗,过段时间在回答你?” 聂冷川执拗道:“不行,我现在就就要知道答案!” 这还敢让她仔细想?虽说感情这等事情想的明白一点不是什么坏事,可是琅千秋态度本就不明确,性子又十分的放肆,一定要将她好好逼上一逼才行,一定要给她一些压力,否则她永远都会像一根筋似的,不将感情当回事。 琅千秋看样子是想要说话,但是张了张口,不知道想到什么东西了,竟然一张脸上涨得通红,又不晓得如何说,于是就只好闭了嘴。 聂冷川见此,忽然上前一步,双手张开,撑在身后的树上,强势的将琅千秋整个圈在臂弯当中。他身量比琅千秋要高上不少,再加上体型差,做出这么一个动作,顿时就让人觉得十分有压迫感。 琅千秋脸颊上仍然是红彤彤一片,她下意识的往聂冷川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人影,这才低声道:“你这是在耍流氓!” 聂冷川轻声笑道:“放心,那小狐狸和银花两个早都已经玩的没影儿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你现在已经是我的掌中之物她,就算你叫,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 这句话实在是俗气透顶,简直可以算作是“年度十大烂话之一”,可偏偏是在如此暧昧的情境之下,仍然是让琅千秋面红耳赤……她如今总算是知道长得好看的人有什么优势了,你若是长得好看,就算是做这等下流事也只会让人脸红心跳,可若是一个长得不怎么尽人意的兄台做出这个动作,这说这句话,那这个故事就会变成另一个走向了…… 总之琅千秋结巴了,她道:你你你……” 聂冷川不慌不忙的挑起来她一绺头发,十分轻挑的在唇边若即若离,慢条斯理的开口道:“我怎么了?我现在不过就只是一个想要知道自己心上人心意的毛头小子罢了,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你若是说不出来,我就亲你一口,你若是还说不出来,我就再亲你一口!” 琅千秋简直都有些欲哭无泪了,道:“我真的不知道……” 聂冷川低下头,那一瞬间,阖上了蝶翅一般的眼睫,轻轻在琅千秋唇角上啄了一口,速度极快,下口也很果断迅速,几乎让琅千秋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心跳如擂鼓,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希冀,总之已经快跳出来了。 琅千秋有些恍惚,伸出指尖轻触被聂冷川吻过的地方,她有些不太明白这种感受,为了让自己搞清楚,于是她又说了一句,道:“我还需要再想想……” 聂冷川果然又俯身亲吻下来,他仍是闭上了眼睛,轻轻触碰琅千秋的嘴唇,就像是一只流连忘返的蝴蝶,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分开,这回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最后分开的时候,实在是有些依依不舍。 聂冷川忽然有些失措的按住琅千秋的肩膀,将她整个搂进怀中,呼吸有些紊乱,轻声笑道:“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你最好再多错几次……” 琅千秋却十分冷静,似乎是在方才那一吻过后,她先前的那些慌乱和紧张的情绪都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她又变回了往日那个肆意张扬,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琅千秋,她平静回道:“是吗?可是我已经想到答案了。” 聂冷川身子一僵,琅千秋缩在他怀中,那一瞬间,她感觉聂冷川身上的温度都在一点点的褪去。他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仿佛是在等一个终将会来到的审判一般,嗓音里带了满满的不确定的因素,在她头顶上方轻声开口道:“那你的选择呢?” 琅千秋心中低声叹了一口气,她伸手推了聂冷川一把,从他怀中挣脱出来。 看着空落落的怀抱,聂冷川满嘴苦涩,开口道:“所以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他的审判要来了,是他用手段逼出来的审判,可是他现在竟然不敢听下去了。琅千秋方才的那一个动作,已经快让他心都要裂开了,期待逐渐的消失不见,他忽然有一种极大的恐惧……聂冷川不愿意在等下去了,他道一声:“我明白了。”然后扭头就走。 琅千秋连忙将他给拉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不等聂冷川说话,就直截了当的上了双手捧住他的脸庞,直接就将柔软的嘴唇印了上去。 聂冷川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这就好像他心灰意冷的从高空跃下无底的深渊,心之将死之时,他的心上人却轻轻给了他一个吻。他原来已经破碎的七零八落的心脏,在一瞬间又飞快的粘合,热气腾腾,鲜活的砰砰直跳。 他听见琅千秋在他耳边轻声喟叹,道:“我不愿意你离开……” 聂冷川只觉得自己眼尾几乎要有热泪滚滚而下,他连忙闭上眼睛,心情激动的楼紧了琅千秋的腰,缠缠绵绵的加深了那个亲吻。 好一会儿,琅千秋才受不住的推开他,气喘吁吁的缓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气急败坏的对他怒目而视,道:“你是狗吗,黏在人身上都不下来!” 如果不是她耳根子红红,倒还真有几生气的意思。聂冷川腼腆一笑,拉着琅千秋的手,和她十指相扣,高大的身躯弯下来,将头埋进琅千秋颈侧,倒真像是一个巨大温顺且惹人疼爱的宠物。 琅千秋在他头上轻轻推了两把,无果,于是改为顺着他的头发轻抚,挑眉笑道:“你瞅瞅你这样子,还说要当我男人呢,你这跟个宠物有什么区别?” 聂冷川又想伸手搂她腰了,埋头在她颈窝里蹭蹭抱抱,拉拉扯扯不肯放开,他轻声问道:“你这是答应我了” 琅千秋立马龇牙咧嘴,道:“亲了亲了,抱也抱了,你这还要怎样,想赖账不成?” 聂冷川于是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很高兴。”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十分得意洋洋道:“那是,你就偷着乐吧,像我这么貌美如花、本领高强,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人,这个世上已经不多了,你能和我在一起,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晓不晓得?” 这厮好像只是害羞了短短一刻钟,然后又立刻开始满嘴说胡话了,不过真的太可爱了,聂冷川笑嘻嘻的应道:“是了是了,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天下,才换来这辈子能跟你在一起的缘分。” 琅千秋又哼了一声,道:“你也别得意,想要当我男人要求很高的,你必须得对我很好,做什么事情都得想着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我想要什么你就得给我什么……唔,暂时想不到了,总之我说的这些你都得做到,做不到我就一脚踹了你!” 聂冷川低声应道:“命都给你。”我心甘情愿。 两个人刚开始在一起,难免甜甜腻腻,缠缠绵绵,搂搂抱抱,黏黏糊糊……不过两个人这么抱了一会儿,琅千秋就受不了了,她把聂冷川那颗脑袋伤心从自己肩膀上挪开,道:“行了行了,出来够久了,还是赶紧过去吧,一会儿许义跟那两条鲛人都要谈完了,我不喜欢让别人等我!” 聂冷川点点头,他握着琅千秋的手,然后将自己的五根手指头强行插进琅千秋指间,就好像是一直偷了鱼的小猫,笑的得意洋洋。琅千秋看他一眼,觉得有些甜蜜,也觉得这条小龙怪好玩的。 他们两个就这么牵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回去,等到了先前水塘边的凉亭的时候,才发现许义果然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他不知道和那两天鲛人说了些什么,也不显得知不知道水迹割肉救他的事情,总之面上表情看上去很是难看,情绪也极其低沉,此刻正坐在凉亭中,和赤灵子银花两人一起等着。 赤灵子很是机灵,远远的就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他立刻迎上来,笑嘻嘻道:“二位大人总算是回来了,银花姑娘着急的不行,以为您二位在妖店里迷路了,非要催着小妖去找呢!” 他一个狐狸精,最懂得察观情事,抬头一看,当即就看见琅千秋唇角上一片殷红,再加上这两人还手拉着手,十分亲密的样子,当即就明白了个十乘成十,拱手笑道:“小妖恭喜二位大人了……” 聂冷川十分高兴,哈哈笑了两声,道:“多谢多谢!” 琅千秋但是没好意思说话,银花小姑娘也跑了过来,打招呼道:“琅姐姐,聂大人……” 琅千秋点了点头,聂冷川倒是立刻纠正道:“叫什么大人,你管你琅姐姐叫姐姐,自然得管我叫大哥,不能乱了辈分!” 银花小姑娘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 琅千秋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再理这厮了,傻乎乎的! 第四十一章:尘埃落定 琅千秋臭不要脸再占小姑娘的口头便宜,仿佛这样,就能像别人宣告他和琅千秋是一对儿似的,不过银花小姑娘脑子里实在是有些转不过弯。她从前也是管聂冷川叫过聂大哥的,可是这人周身的微视实在是有些过于强大,让人瞧了就有些害怕,总觉得不能用这么一个亲民的名号来称呼他,应该用一个更威严、虎虎生威的那种气势的名号,于是后来就只管聂冷川叫聂大人了…… 银花小姑娘不明白,这都已经叫了那么长时间了,都叫习惯了,怎么突然要让她换个称呼,她一时有些愣住了。 看她这幅样子,聂冷川连连摇头,暗自嘀咕,道:“孺子不可教也……” 最后还是赤灵子提醒了她,小狐狸在她耳边悠悠说道:“等改日,你聂大哥邀请你吃上一杯他和你琅姐姐喜酒的时候,你就该明白他这样做的意思了!” 银花眨眨眼,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纠缠在一起的双手,忽然低低惊叫了一声,这下总算是明白了,于是连忙小脸红红的跑过去拉了拉琅千秋的衣摆,轻声道:“琅姐姐,恭喜恭喜,恭喜二位!” 琅千秋:“……多谢?” 虽然做了一个让人关注的事情,可是真的被人这么关注的时候,又总觉得不是特别得劲儿! 她干咳一声,决定不陪这么一群主幼稚鬼胡闹了,本来想让琅千秋把手松开,去问一下许义那边的情况,但是聂冷川这厮死皮赖脸跟琅千秋黏在一起了,怎么样都不肯松开手,简直就是一个牛皮糖。无奈,琅千秋只好带着家属一起去办公事了。 许义态度有些低沉,老莲琅千秋和聂冷川也只是淡淡的打了一声招呼,道:“琅姑娘,聂先生,你们回来了……” 琅千秋道:“你同那两条鲛人说完话了,他们可有为难你?”她想了想,又道:“你是我带过来的,他们两个若是敢为难你,就是同我琅千秋作对,我会去帮你讨说法的!” 大概是今天的心情不错,琅千秋少见的都和善了许多,竟然主动开口要帮人了,实在是难得。 但是许义慢慢的摇了摇头,道:“小生只是同他们说了说话,问了一些当年的事情,并没有和他们起什么冲突。” 琅千秋又道:“那你现在可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了?” 本来还想问一下他知不知道水迹割肉救他的事情,但是一想还是算了。 许义点点头,苦笑道:“世人皆以为吃了鲛人肉就可以长生不老,如今小生才知道,珍药是之,毒药亦是之,小生身上从来都留不下来伤痕,原来只是因为用了自己之后的寿数……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小生自幼身体就差,若不是因为这一口鲛人肉,恐怕要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深埋于黄土之内了,如今多活了这么些年,已经是赚了的。” 他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看上去却好像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也许“死亡”二字,就去他期盼了许久而不得的东西,如今已经步步紧逼,而他只要坦然接受了便是。 琅千秋思忖片刻,道:“说实话,我也算得上是略同岐黄,寻常人要是有个什么毛病,我不说一眼就能发现,但察觉点苗头确实不难的,可同你处的这两日,我却怎么都看不出来你身上的问题,最后还是那鲛人告诉了我才知道的……” 她偏头看向聂冷川,问道:“怎样,你可能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聂冷川敛着眉头,深深看了许义一眼,他眼中有金光一闪,然后便立刻就像是受不了似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道:“只知道他身体孱弱了些,并不健壮,应该是心肺功能有些问题,别的……我看不出来。” 琅千秋盯着聂冷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松开了聂冷川的手,让他去凉亭中的椅子上坐一坐,然后回头对着许义道:“我替你看一看吧?” 许义虽然不明白琅千秋想要干什么,但仍旧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其实琅千秋提出要替他检查一下,只是觉得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吃过了鲛人肉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她握住许义的肩头,道:“接下来,我会以一道至炎之力打入你的体内,你会觉得有一道火气游走在你血脉之中,可能会不太好受……你且忍上一忍。” 许义点了点头,笑道:“总归是死不了人,姑娘尽管动手便是。”这话气势倒是挺好,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感觉。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琅千秋放在他肩头的手便滚烫起来,那一瞬间简直就好像有岩浆浇在他肩膀上,烧的他皮肉“滋儿哇啦”直响,他瞬间便尖叫起来,瞳孔控制不住的放大,简直就像是一只脱水的鱼一样喘气。他费力看了一眼肩头,却发现琅千秋的手和他的肩膀都没有任何变化,他连衣服都没有烧起来。许义大概立刻就想要逃出去,但是琅千秋那只白玉雕就一般纤细的手指此刻却像是重逾千万斤的铁箍一样,压的他丝毫动弹不得。许义想,他一个男子的长力竟然丝毫都比不上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家,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因此他用十分惊恐的眼神盯着琅千秋瞧,心想这位琅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在旁边静静看着的聂冷川立刻就被逗乐了,毫不客气的笑了一声……许义顿时感觉自己被冒犯了。 头顶传来琅千秋一声呵斥:“沉心静气!” 许义立马不敢再多动,乖乖坐端正。就在他以为肩膀上已经没有直觉快要被烤熟了的时候,却猛然间又感受到一股炽热之气说着他肩膀上的脉络,瞬间游走至他身体上的各个地方……这感觉,就好像他是一条咸鱼,已经都死的偷偷的了,还在被人拿夹子夹起来,两面刷油,来来回回翻来覆去烤——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怎的一个酸爽了得。 他觉得自己体内的水分已经要被完全蒸发掉了,可是又没办法反抗琅千秋,只能任由这世间极致的苦楚在他身体没翻天覆地的兴风作浪,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琅千秋才终于撤回了手,连同体内的热气也终于有了要散去的意思。 原来已经半死不活的许义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力气,二话不说就窜出去,一直跑到了水塘边,然后二话不说便“噗通”一声跳进去,颇有些义无反顾的气势。从他身边肉眼可见的蒸腾起来一层白气,这才总算是觉得有些凉爽了,舒服的喟叹一声。 琅千秋颇为无奈,挑眉道:“要不要这么夸张啊,当真这么难受?” 许义轻轻吐出来一口气,缓了缓,由衷赞叹道:“琅姑娘,你如果为官的话,适合去慎刑司。” 琅千秋:“……你还想不想知道自己有啥毛病了?” 许义眼睛眨眨眼,道:“难道姑娘知道了?” 琅千秋十分得意洋洋,笑道:“那是,我琅千秋出马,还能不知道你这秀才到底有设么毛病?” 许义湿漉漉的从水中爬出来,就想通琅千秋说话,一遍聂冷川却不乐意了,他冷哼一声:“有伤风化!”然后便扬了扬袖子,顿时狂风大作,不一会儿便将许义周身上下吹了个干干透透。 琅千秋忍不住拍手,笑道:“没想到啊,你还有这种本事?” 聂冷川得意的轻哼一声,贴着琅千秋的脸和她咬耳朵,道:“这有什么,我可是真龙,呼风唤雨是天赋技能……怎么样,今夜要不要试一下?” 琅千秋侧目盯他,道:“试一下什么?” “当然是你洗完了澡,我帮你你吹头发啊!”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聂冷川颇有些羞涩的一笑,道:“我对你会很温柔的,绝对不会像这么粗暴,伤不了你的秀发的!” 琅千秋:“……”敢情您这条真龙还知道自己方才动作很粗暴哦! 许义被吹的眼睛都睁不开,等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咬完了耳朵,才慢悠悠的爬上亭子,他抚摸着自己拿一头被被风吹的七零八乱的鸡窝头,恍恍惚惚的连连道:“小生此番算是长见识了,此番算是长见识了……”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赞叹,直截了当道:“我同你直说吧,你身体里有一块石头,若是我猜的没错,这恐怕就是当年的那块鲛人肉……看来,鲛人肉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吃的了的,好吃难消化啊!” 许义愣愣的摸了摸肚子,有些接受不能,道:“姑娘的意思是,现身小时候吃了一块肉,到现在还在小生肚子里?它没有消化?没有拉出去?” 琅千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看来这个小秀才是吓傻了,平日里读了满肚子的圣贤书,今日竟然脱口而出这等粗鄙之语。 许义还是喃喃自语,道:“小生肚子里长了一块石头……” 琅千秋道:“那块石头无疑正在吸取你的生命力,可反过来说,你现在能活着,也是因为那块石头在帮你续命……这现在就是一个矛盾,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命就被它给吸完了,等它在你肚子里吃饱喝足的时候,恐怕就是你命尽之时了。” 其实她还有些话没有告诉许义,水迹给他做了那么久的鲛人烛其实是有些效果的,就好像是在他肚子里织了一张网,将他的脏器都保护起来,那石头想要取许义的命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这多多少少起到了一点作用,只是就像是亡羊补牢一般,如果没有长长久久的鲛人烛支撑着的话,许义明尽也是迟早的事。 许义沉默片刻,忽然道:“有的治吗?” 琅千秋道:“你也知道,现在正是有这么一个矛盾,而这个矛盾就是问题的整洁所在。你肚子的那块石头,它在吸取你生命力的同时,也维护着你体内的平衡,简单来说,就是在帮你续命。按着道理石头留在你肚子里,你必死无疑,若是将石头从你肚子里取出来,那你就应该是没事了,可是话又说回来,石头取出来之后,你没了续命的东西,到时候伤也好不了,你仍旧是难逃一死……” 许义忽然找了一笑,轻声道:“所以说,那就是没有办法了吗?” 琅千秋道:“我们留了几片龙鳞在水迹那里,你不会用,水迹会帮你,用龙鳞抑制住应该不是问题。” 许义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既然终究都是一死,苦苦做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没有想要活下去的意思了,琅千秋却知道,就算这书生不想活了,水迹也一定会救他。 她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随你吧……现在留在妖店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带你出去吧!” 琅千秋一行人即将要离开,赤灵子赶忙过来想送,玉离倒是跟上次一样,明明已经算是妖店的人了,出来送一送客人,实在是耍大牌! 一直等众人都离开以后,赤灵子才慢悠悠的晃回去,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轻车熟路的又返回去,朝着玉离住的那个水池子走去。不出所料,玉离果然已经在池中了,大概是从后院那边的水塘里,顺着地下的暗流游过来的。 他远远看见了小狐狸,懒洋洋的问了一句,道:“你的那些贵客都走了吧?他们可真是凡人!” 赤灵子斜着眼睛看他,道:“你还敢说,知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给小妖添了多少麻烦,还有先前欺骗小妖的事情,现在还没跟你算账呢!” 玉离懒洋洋的在水里翻了一个身,修长的鱼尾上布满了漂亮的银色鳞片,在太阳下闪闪发亮,他嗤道:“废话这多,你待怎样?” 赤灵子忽然变回小狐狸的模样,拿鼻孔出气,哼道:“这回没有十斛明珠,小妖是不会消气的!” 玉离脆生生打了一个响指,道:“这个简单,还有吗?” 小狐狸耳朵立刻竖起来,竟然还可以再提条件,他立刻在脑中斟酌片刻,小心翼翼试探道:“那个什么,妖店里人手不够,要不你留下来打工,和小妖一起创业吧?” 银鳞的鲛人哈哈大笑,他从水中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一把,把他头上的毛揉的湿漉漉的,然后他微笑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四十二章:哈!大师球! 将许义送至许府门前的时候,琅千秋和聂冷川就准备和他道别了,毕竟在这秀才家里借宿了些时日,就这么不辞而别了也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琅千秋笑道:“秀才,我房间里还留了一斛明珠,到时候你可省着点用啊!” 许义连忙道:“琅姑娘,这可使不得,您的房钱早已经付过了。小生这几天受了不少姑娘的照顾,心中已经是感激涕零了,又怎好再平白无故的收您接济呢!” 琅千秋嗤笑一声,十分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将明珠留给你,既不是付给你的房钱,也不是给你的接济,这个叫做投资……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有钱人就喜欢这么干,遇上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就能一眼看出他光明的未来,心甘情愿的在他成长路上铺下一块垫脚石!” 许义十分激动,道:“姑娘当真觉得小生未来可期?” 琅千秋坦荡荡的点点头,戳了戳旁边聂冷川的胳膊,笑道:“这是自然不光是我这样觉得,冷川也是这样想的,他看人可是极准的!” 聂冷川突然被戳到,又正正对上了许义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嗓子眼里顿时一噎,沉默着点了点头。 许义立刻喜笑颜开,道:“从前小生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也只有小生一个人相信小生能办得到,如今承蒙二位信任,小生当真是感激不尽!” 琅千秋笑道:“感激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只需要记得,那斛明珠就算做是我们两个给你的资助,你可要省着点花,别还没等到金榜题名呢,你就已经给挥霍一空了……若是他日,你能高中状元,了别忘我们这两个从一开始就看好你的人啊!” 许义十分感动,书生的意气总是澎湃而多情的,他几乎热泪盈眶般的向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长身揖了一礼:“小生定不负二位所愿……争取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琅千秋和聂冷川很快就同他告别了,来这个小岛上呆了几天,还去海边捉了螃蟹吃,见到了传说中的鲛人,还见到了更为珍奇的吃了鲛人肉的人,打听到了龙角的消息(虽然还是没有找到龙角)……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在这里定下了情缘,总的来说,这趟不亏! 要开起新的旅程了,聂冷川显然很开心,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握着琅千秋的手晃来晃去了,因此连脸上的笑意都比平日里多了不少。 他笑说:“你怎的突然来了兴致,要资助一个凡人的血液,你当真觉得他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琅千秋微笑着思忖了片刻,笑道:“我关心的倒不是他以后能不能入朝为官……” 聂冷川悠悠接道:“你只是觉得,这个吃过鲛人肉的人,若是轻易就没了求生的意志,有些可惜?” 琅千秋含笑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一部分原因,我只能查探出来他的病症,却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实在是有些挫败感。” 聂冷川屈指在她眉心轻轻敲了两下,挑眉道:“他那病想来是神仙也难救,而且本就走违天理伦常,并非你能力所及,你无需自责。” 琅千秋点点头,道:“其实,咱们一路走过来,见到了许多深陷困境却仍然在努力生活着的人,命运对他们太不公平,他们也仍然是满身伤痕的挣扎着……那个秀才,许义,我觉得他已经努力过多年了,若是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过可惜。” 聂冷川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琅千秋灵动的脸庞,还有她眉心当中不经意的那一抹怜悯。他想,也许琅千秋自己没有意识到,总是做出一副玩世不恭、无情无义的姿态,可他知道,他的姑娘有一颗热心肠,她重情重义,也路见不平,她有仇必偿,可以有恩必报……他的鲜活无比。 聂冷川此刻内心十分柔软,他忽然回身抱住了琅千秋,双臂紧紧将她圈在怀中,不放开。 琅千秋莫名其妙,在他头上拍了拍,道:“你怎么啦?你难道傻了吗?” 聂冷川闷声闷气道:“我眼睛疼,你让我抱一会。” 琅千秋若有所思,她慢慢环住聂冷川精瘦的腰身,道:“我之前就觉得你这眼睛有些问题了,稍微一用力就会痛是不?” 聂冷川简直就像撒娇似的,一颗脑袋在琅千秋颈间乱蹭,像是在点头,又像是真的疼的受不了。 琅千秋顺着他的腰身安慰一般轻抚了两下,道:“我虽然不太懂你们真龙的身体构造,可是由人体推过去,大概也能猜出来个一二……不过我毕竟不是大夫,咱们还是得找个专业人士看一看!” 聂冷川抬起头,惊讶道:“你要带我去看大夫?哪个大夫还能懂给真龙疗伤?” 琅千秋踮起脚尖,和他额头相触,眼中温柔的好似含了一汪春水,她捏了捏聂冷穿的脸颊,笑嘻嘻道:“去找什么大夫呀,就算是要找,也得找兽医!我呢,准备把找龙角的事情先放一放,你眼睛的事情解决不了,我就放不下心,不能全心全意的去找那个老妖婆决斗可能会输,可我又不喜欢输,所以呢……我准备去带你见一位大师!” 聂冷川:“……”这怎么还是兽医呢,行叭,就算是他本体贵为真龙,那说到底也就是个兽…… 不过想一想,以琅千秋这个心高气傲、谁都不服,觉得普天之下只有她最厉害的性子,竟然能心甘情愿的管一个人叫大师,想来应该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 聂冷川圈住琅千秋,颇有些醋意,酸不溜秋的问了一句,道:“你说的那位大师,他究竟是男是女啊?是高是矮啊?是胖是瘦啊?样貌生的可俊俏?家中可已经有了妻室?” 琅千秋眨眨眼,立刻就明白了,爆笑一声,道:“你这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那位大师,可正正经经的是一位佛修!” 佛修? 和尚! 番外卷:佛指拈花 第一章:无量佛宗 无量山是修佛之山,不惹俗世尘埃的清净之地。隐在山中央的有一个佛修的门派,取得正是无量山的名字叫做无量宗。 无量宗是很正统、很古老的那种佛宗,并不像当今世上那些挂着羊头卖狗肉的“佛”门一样,虽然顶着一个和尚的名头,却大多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剃光了满头的长发,不过是只想换一些愚民百姓的香火钱罢了。 可是无量宗不一样,反是从无量宗里出来的,那可都是正统的佛家禅宗第一,降妖除魔的修行不在话下,讲经颂法的修行更是捻手就来。相传无量宗这千年以来,已经飞升了好几位佛,而且还都是立地成佛的,参透世间,大彻大悟,立地飞升——如此说来,无量宗确实是天下佛秀弟子心中的一处宝地。 可是偏偏奇怪的是,无量宗偏偏却是个避世不出的佛宗,除非是自己出去修行,他们一般很少让弟子插手俗世之事。若非天底下出现了乱世,或者是什么大凶的妖魔,无量宗就安静的像是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前去礼佛的人倒是不少,可是也仅仅只能进到了外院,是绝对不能扰了佛门清修之地的。若是想要拜入无量宗,自然也是可以,但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以及任性,要从山脚下爬过九九八十一阶天梯,一直爬到山顶之上。那天梯每一阶都是劫难,每一阶都是离舍,每一阶都是苦楚——只有爬上来的人,才能被无量宗承认是一心向佛,彻底断了凡俗之心。听上去是不难,可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这其实只不过是个入门罢了,等上了八十一阶天梯之后,才回来审到底有没有佛性,有没有悟性,有没有仁性,若是三性具备,才能收入门下,成为无量佛宗弟子,缺一不可,少一个都会被打下山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苛刻的收徒规则,才导致这一个门派人丁稀少,可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则,才使得无量宗的每一位佛修拿出去都是顶天立地、抬手可换风云的存在。玄门之中从来没有敢无视无量宗的,那一群和尚虽然大都隐世不出,可是只要是玄门中人,总是少不了一些要去麻烦那群佛修的时候,是以只要一提起无量宗,可能心中也会有些许不服气,但是口上面上总归都是尊敬的。 当年在凤鸣山的时候,还是琅千秋的师傅,琅泽上君管事。琅泽上君当然也是极其厉害的人物,魔道玄门都鲜有对手,是名头响亮,至尊一般的存在,那时候凤鸣山和无量山并没有太多焦急,可是师傅只要一提起来无量山上的无量宗。就会认真许多,仿佛也带上了一些付佛祖的敬畏。 琅千秋当时年少轻狂,不懂不懂佛法奥妙,渡人又渡己。她不喜欢光头,觉得他们实在是太过古板了些,嘴巴里叽里咕噜的念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简直听的人昏昏欲睡,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些。她常常在心中嘲笑这个无量佛宗太过变态,挑选弟子也未免太过严格了些,难道寻常人一心向佛,就不没有资格修佛吗?偏偏要让人家去爬那什么九九八十一阶天梯要是遇上一些恐高的,或者身体不好的,还不等爬上去呢,就得先累死在山半腰里了。佛说渡众生,可他们那些连那些一心向佛的人都哎庇佑不了……这个无量宗,简直奉行的是精英教育嘛! 这些题外话,暂时都可以止住不说,总之因为无量宗的特殊地位,当时琅千秋吓毁了凤鸣山三长老小半个偏头,然后带着聂冷川一起逃走了之后,琅千秋一时之间简直就变成了凤鸣山的头号罪大恶极的人,三长老向正魔妖三道各门各派发下追杀令,按着惯例,当然也向无量山那边发了帖子。只不过无量山上的众位佛修个个都是隐士高人,自然懒得去管这等俗世闲事,他们虽然依着礼貌接了凤鸣山的帖子,但是到底会不会大发善心的帮忙,这是众人皆心知肚明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琅千秋要是当真是个为祸世间,犯下万千杀戒的罪大恶极之人倒也罢了,那无量山说不定当真会出上一份力气,在范围之内替凤鸣山抓一抓琅千秋这个人。可是琅千秋犯下的那档子事,暂且不论真假,到底都是凤鸣山自己的家事,哪里轮得到无量山去插手? 再加上琅千秋这个人在外的风情虽然不太好,可说来说去都是些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一类的话,实在是算不上罪大恶极。而且琅千秋万万是算不上犯下深重杀孽之人,从琅千秋在修真界崭露头角开始,就跟着自家师傅,做的一直都是斩妖除魔的活计,虽然杀了的妖魔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无量宗若真是因为这等杀孽就要来捉琅千秋的话,那可真就是有些说不过去了,恐怕在他们捉琅千秋之前,就得先把自家弟子一个个都扭送道杀生塔里去——早知道,他们佛门弟子出去历练的时候,降妖伏魔的那个数量,和琅千秋一比,可只多不少! 总之,于情于理,无量宗都没有要为难琅千秋的必要。 而此番,琅千秋和聂冷川上无量山,是去寻找一个老相熟。 那三长老虽然像无量宗发出了一个要追杀捉拿琅千秋的生死令,可是无量宗接了帖子,只不过是因为礼貌问题,他是心知肚明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许多年前,琅千秋就已经来过无量山了,她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大师,还和他斗过法。 百年前,无量宗住持下山游历,十年后在回来的时候,手上带了一个半大不大,尚还需要吃奶的小娃娃。住持是在江里捡到那个娃娃的,娃娃当时飘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之上,随着江水飘荡起伏,眼看着就要被卷进漩涡之中,成为这江中一个小小的水鬼了,但是千钧一发之计,还是住持伸手捞了他一把。 住持当时完全只是一片慈悲心肠,可他将这个小小的孩子救上来之后,却发现他眉心一点朱砂痣,一双眼睛似乎阖非阖,唇角似挑非挑,竟然全是一副大彻大悟的佛像——只不过,是杀生佛。 住持当时下意识的就想把这个小孩子扔进水中淹死,但到底是佛祖以慈悲为怀,他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将这个小孩子带在了身边,并且一路带上了无量山,让他做了一个无量宗里的小沙弥,法号悯生。 悯生大概是拜入无量宗最轻松的一个佛修了,他年纪尚幼,压根不懂修佛是什么,更何谈去爬那九九八十一阶天梯了。 他被住持带回无量山之后,自然是骇了山上的众位佛修一跳,悯生的这个面相,一念杀生,一念成佛,就算他生者慧根佛根,最后能够立地成佛,想必成佛之路也会伴随着热万千杀孽,他的成佛之路注定是一条血海之路。 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无量山上? 无量宗的内的佛修虽然也有说要将他留下来培养之一心向善的,但是大都不同意,将之成为孽根,要将他扼杀在摇篮之中。 最后还是老住持力排众议,他道:“佛渡众生,他亦是终生。” 于是悯生便留在了无量山上。 他不愧是天生佛像之人,资历天赋果真都是一等一的好,不过七十来年,正是青葱年纪,可是已经在佛修当中展露头角,被称为是近百年内最有可能成佛之人。 悯生于佛法上无一不通,曾经在天下佛会上和南海释空法师连辩八十一日,最终变得释空法师连连赞叹,道他天生慧根。 这场法会极其著名,不过并不是因为悯生在佛法上辩倒了释空法师,而是因为他在法会上和释空法师辩论之时,直气的那老和尚口吐鲜血,叹了他“天生慧根”之后便倒地身亡,直接坐化了。 悯生“杀生佛”之名由此大盛,此事发生之后,他被带回了无量宗,从此决定只在山间参佛,再也没有出来过了。 琅千秋认识悯生和尚的时候,正是这场法会结束的第三十个念头,也就是他自困于无量山的整整第三十个念头。 当时是她师傅琅泽上君去无量宗办事情,将她也顺便给带上了。师傅和那群和尚免不了要谈论些佛法,她嫌无聊,于是就自己一个人溜出去玩耍。那时候悯生正在扫地,明明是百年内最有希望成佛的佛修,此时却正做着扫地僧的工作,而且认认真真,看上去怡然自得。 当时琅千秋并不认识悯生,只觉得这个和尚长得年轻,眉心又有一点朱砂痣,比寺庙里那群胡子拉碴的老和尚长得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她一时间来了兴致,便去找他说话。 倒是相聊甚欢,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说的高兴,不过两个人具体说了些什么,如今琅千秋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知道他就是传言里那个有名的杀生佛之后,琅千秋就问他,道:“都说当和尚的要戒杀戒嗔,怎么你这样一个杀生之人也能来做和尚吗?” 悯生双手合十,微笑着打了一个佛号,道:“定住心猿,勒住意马,戒贪戒色,戒杀戒嗔,一心向佛祖……只要是这样的人,都可以来学佛,小僧又为什么不能来做和尚呢?” 大概是因为没有佛根的原因,总之这句话琅千秋听的糊里糊涂的,不过悯生说的下一句话她听懂了。 悯生微笑道:“再者说了,我佛尚有怒目金刚相,小僧只不过是生了一张杀生相,又有何不可呢?” 琅千秋听懂了这句话,她觉得悯生和尚大概是个脸皮厚的。 不过这些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她在寺庙里带的无聊,又不喜欢听和尚诵读佛经,于是就想拉着悯生比划一番,看看到底是他佛修一门厉害,还是她们凤鸣山更胜一筹。只不过悯生和尚很是端庄,任凭她如何挑衅,都坚持在无量山不能生出争端,而且这和尚扫把用的极好,琅千秋手脚并用,竟然都让他用一根扫把挡的滴水不漏,实在是气人。 后来又在无量宗里呆了几日,她和悯生渐渐的也就相熟起来,后来和师傅离开的时候,她连无量宗住持的脸都没记清楚,偏偏只记住了一个悯生和尚。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琅千秋一双慧眼却看得出来,这位当真是有大智慧的,她此行和聂冷川一起,就是想要去无量山找悯生和尚。如今百年之期将近,想必他也已经到了成佛的边缘徘徊,就让这位杀生佛看上一看,替聂冷川治一治眼睛。 第二章:悯生和尚 悯生和尚其人,自从在南海和释空法师论道后,彻彻底底坐实了“杀生”之名以后,他就窝在无量山上不下来了,去今也已经有快三、四十年了。世界人大都愚昧,皆道他心中无佛生魔,却不知道他在无量山上修行,所观所见所听所闻,处处都是佛。 可是这个和尚死性子,说是在山上潜修,那就真的不下山了,搞得想要见他一面,还非得爬到山上去才行。无量山上设下了进制,无论是远门众人还是寻常百姓,都得说着台阶一步步的登上去,这些台阶虽然比不上所谓要拜入无量宗时历经的“天阶”那样磨人,却也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想琅千秋许多年前和自家师傅来的那一趟,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的走上来的,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师傅或抱或背,总之没有让琅千秋累着。 这一回琅千秋又得爬上去了,不过聂冷川有好办法,他道:“要上山还不容易?这山上虽然不让人飞,但是只要我变回原形,你坐在我头上,我脖子一伸就到他们宗门口了,简单的很!” 琅千秋哈哈大笑,虽说她也确实想要体会一下骑龙时的风流,但是这样未免也太过招摇了些。她们此时能大摇大摆的来无量宗找悯生和尚,就是因为无量宗有一个规矩:在无量山周围百里,止争止杀。如果有人敢坏了这个规矩,无量宗自然会派人来清场,别看这群佛修平日里都是不理世事的模样,可真要是有人敢来挑衅,人家的武僧可也不是吃素的。 自然,也正是因为这个规矩,琅千秋才连容貌身形都没有装饰一番,就大模大样的来了。她早知道一进来无量山的地盘,她就被人给盯上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她琅千秋的名号也许久没在江湖上兴风作浪,那些人却还是不肯忘了她,就像是看见了一朵盛开绽放的恶之花一样,想方设法的要把她从根源上掐断。 不过恐怕那些人也只能想想罢了,这里是无量山的地盘,就算是那些人想要对她出手,不等她反手一击,无量宗里的佛修就首先会出手帮她清理垃圾了。这样多好,他们拿她琅千秋无可奈何,她琅千秋的名号却会永远扎在他们心上,就像是一个小钉子一样,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只要一想起来“琅千秋”这三个字,就会觉得痛苦难耐。 总之,琅千秋拒绝了聂冷川要变回原形带她上山的那个想法,毕竟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琅千秋暂时还没有让别人知道她身边有一条真龙的想法,虽然她表示,不怕贼偷,但是也怕贼惦记啊! 聂冷川自从能随时跟琅千秋一起牵手之后,他心情就很好,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一双金灿灿的朗目都笑弯成了一道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和琅千秋是一对似的,走到哪里都要紧紧贴在琅千秋身上。 琅千秋一看见聂冷川那副小情种的样子就无奈,又有点儿高兴,笑道:“这里可是佛门清净之地,你收敛一点好不好?你这条小龙怎地一点儿也不端庄,到时候让佛祖瞧见了,还以为你是臭不要脸,故意去膈应那群和尚去的呢!” 哪知道聂冷川这厮竟然完全就是个恋爱脑,他牵起琅千秋的手,在她雪白的手背上种种亲了一口,“吧嗒”一声脆响,得意道:“让佛祖瞧见了才好,佛祖要保佑的人太多了,一天哪里能忙得过来,恐怕也都不记得哪个是哪个了,咱们正好去他面前露个脸,让他保佑你我长长久久的、永永远远也不要分开。” 琅千秋乐了,嗤笑一声,道:“那佛祖,他自己都是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哪里能懂男女情爱的事情。你求他还不去来求我,只要你够诚心诚意,有本事让本人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长长久久又有何难?” 聂冷川颇有些紧张,便问道:“那你现在可有死心塌地的爱上我?” 琅千秋看他一眼,没好意思说,只道:“看你表现。”便加快速度,头也不回的向山上走了。 聂冷川连忙追过来,口中还只道:“我不管,我这个心反正早都死心塌地的跟你了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这条小龙有时候插科打诨起来也是极其厉害的,琅千秋招架不住他的厚脸皮,只好赶紧逃走。 只是因为两个人都在追闹,倒是觉得这段上山路变得短了许多,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已经站在了无量宗大门前了。 此时已近黄昏,白日里前来拜佛的香客几乎都已经散尽了,只留下三三两两的也在相携着下山。门口的小和尚正在勤勤恳恳的扫着地,琅千秋一眼就看出来他修为不高,看来当年在杀生佛悯生当年在无量宗里做着的扫地僧工作早已经换了人了。 琅千秋上前两步,开口问道:“小和尚,我们是来拜访悯生大师的,你可知道他此刻人在何处?” 那小和尚一愣,没发现跟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两个人了,他抬头看见亲密依偎着的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满眼都是生面孔,便摇了摇头道:“二位施主,小僧于无量宗内求佛,并未听过‘悯生’之名。” 怎么回事,悯生的名号当年可是响透了天下佛宗,这小和尚竟然说不知道,实在是奇怪。琅千秋忍不住挑眉,笑道:“悯生这个法号你没有听过,可听过‘杀生佛’”? 那小和尚仍是摇头,道:“小僧不知。” “撒谎!”琅千秋忽然变了脸色,沉声喝道:“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小秃驴竟然欺瞒于我,天下谁人不知道你们无量宗内的杀生佛悯生,当年和南海释空法师一辩,名头响透了天下佛宗,你竟然敢说不知道?” 小和尚没想到琅千秋前一刻还是满脸笑眯眯的样子,下一刻就忽然变了脸色,他只觉得这位女施主发起火来有些可怕,当即便下了一跳,有些紧张的握住了手里的扫把,强做镇定道:“小僧并未欺瞒于施主,小僧今年不过是上山的第三个年头罢了,当真不识施主口中所说的杀生佛悯生……” 大概是觉得琅千秋的样子有些凶狠,再加上她身边跟着的那位,一看就不好惹,小和尚又颤巍巍的补上一句,道:“无量山百里之内止争止杀,女施主,您不能动手啊……” 琅千秋:“……” 琅千秋心想这无量山现在招弟子的水准是越来越差了,一代不如一代啊!她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口气稍微重了一些,这小和尚竟然就觉得她要发飙了,她琅千秋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实在是岂有此理! 聂冷川道:“许是悯生已经避世了,这小和尚初来乍到,也许当真不知道他的所在。咱们自己进去找一找,或者去找着寺庙里的住持问一下,住持肯定知道那位悯生大师究竟在哪里。” 琅千秋一想也是,便点头道:“进去找那个老秃驴一问便知!” 她扭头要走,身后却无声无息的多了一个人,来人开口道:“女施主来意老衲已明,但是,施主要找的那人,如今已经不在无量宗内了。” 原来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他们身后竟然站了一个老和尚,不但琅千秋并未察觉,连聂冷川这个天生野性的真龙也是无知无觉。 琅千秋吓了一跳,立马跳开,惊道:“我靠,这天还没黑呢,怎么就闹鬼了呢?” 来人正是无量宗的老住持,无觉大师,也就是当年将悯生从江水里头救上来的那个老和尚。他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琅千秋和聂冷川身后,显然是有些本事的,不过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样子,似乎方才拿一下,他并不是故意去吓唬琅千秋和聂冷川的。 当年师傅带着琅千秋一起来无量山上,找的就是这位无觉法师,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显然还记得琅千秋。 无觉一手捏着佛珠,一手举至身前打了一个佛号,笑起来的时候那老脸上就布满了褶子,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他微笑道:“多年未见,琅小施主依旧是风采如故,让贫僧想起来当年和琅泽上君对坐而论时的情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琅千秋也十分的和气,她抿唇一笑,道:“我师傅他老人家早已经仙去多年,承蒙大师还记挂在心间。不瞒您说,这次我和朋友来找悯生大师,实在是有要事相求,不知道您放才说的……他如今已经不在无量宗内,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觉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远远眺向山下,轻声道:“贫僧方才说的,便都是字面上的意思……悯生当年入门,并未走那九九八十一阶天梯,他便算不得是我无量宗内弟子,如今他尘缘未了,早已经下山,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下山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问道:“大师可否详细告知?” 无觉将目光拉回来,他的眼中好似空无一物,又好似是漆黑的深潭,触不及底,只需极浅淡的一眼,就让人觉得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全被看透。琅千秋想起来传言里的话,这位无觉大师的修为其实早都可以成佛了,只是他因为自己当年过错,一时心慈手软将杀生佛带回了无量宗内,才会在七十年后,在南海的佛法辩论会上,让释空法师因之而亡。因果轮回,无觉大师想要赎清方面的罪孽,才会压住修为,一直坚持留在人世间承受苦难。 琅千秋从前一直以为,这个说法纯属放屁!成了佛,脱离苦海,去那传说当中的极乐世界,这就是佛修的毕生所愿。哪里会有人明明可以成佛,却又放弃成佛呢?要么就是他修为不够,要么就是他在吹牛皮说大话。可是今日,只是被这个老和尚看上这么一眼,她忽然觉得,传闻当中的那些,可能并不是空穴来风,也许这个老和尚,当真已有了成佛的修为…… 只是这老和尚所谓的罪孽,绝不是从江水中救了那个所谓的杀生佛,他当年既然看出了悯生的面像,也依旧选择救他上岸,并且培养他七十余年,让他成长到足以去南海可以参加法会,那他在救悯生的时候,应当就是心甘情愿的。至于那位释空法师坐化之事,虽然琅千秋觉得他可能就是辩论不过别人,一时心中不平,才导致走岔了气……但是无觉老和尚当年既然既救了杀生佛,那想必就对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他可能会忏悔,会抱歉,但绝不可能会因为这件事,而后悔救了悯生。 总之,这老和尚既然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为什么迟迟不肯成佛,琅千秋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她既然问起了悯生,这又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是以无觉大师还是打了一个佛号,做出邀请的动作,笑道:“天色渐深,寺里已经备上了香茶,二位施主不如去庙里坐上一坐?” 琅千秋自然乐得点头,道:“求之不得。” 老和尚是个贴心的,看出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关系不一般,还给他们两个人共同准备了一间寮房。 三人对面而坐,无觉率先开口道:“琅小施主,你想知道关于悯生去向,这得先论及前因后果,当年贫僧将悯生带回无量山之事,你可知道多少?” 琅千秋挑眉,道:“那个时候我还没生出来呢,所知道的自然不多,而且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只知道你外出修行的时候,在江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子,不忍心他被淹死在江里头变成一个水鬼,所以将他救了,并且带回无量宗,让他做了山里头的一个小和尚,法号就叫做悯生……我说的可对?” 无觉大师微微点头,他回忆起了当年的事情,一双慧眼中尽是过往,道:“大部分都是对的。其实,当年贫僧在江里捡到悯生,并不是一个偶然,百年以前,贫僧的修为已渐至大圆满境,观山是山,观水是水,世间一切难为虚妄,皆是本相。贫僧当时游历人世间,是想找一个立地成佛的机缘,本不会再为凡尘俗世所牵扰,可是那个时候,贫僧却听到了一道声音。那声音非人非妖,非魔非鬼,仔细听起来,原来竟是一片叶子……” 第三章:初见叶,初见人 “老和尚,老和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肯定能听见我说话!” 无尘正在打坐,忽然走一道声音传入耳中,这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又或者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他心中一动,此时他的境界已经将至大圆满,可以听到花开的声音,可以听到风吹的声音……可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什么声音呢? 非人非妖,非魔非鬼。 无尘慢慢睁开眼,一张干枯的老脸上看不出来分毫波动,只是捻着手指间的佛珠,喧了一声佛号,道:“敢问施主从哪里来,来找贫僧,为的又是何事??” 那声音仿佛十分慌张,连连道:“哎呀老和尚,我不是施主,我是荷叶,你快来吧,这孩子要死了!” 哦,原来对他说话的竟然是一片莲叶。 无尘不动声色,道:“敢问莲叶施主说的话是何意?” 莲叶恼了,道:“你这个老秃驴,你心眼通世间万物,难道看不出来我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你若是再不来,这个孩子就要被淹死在江里了!” 会说话的莲叶,而且竟然并不是妖怪,这实在是有些稀奇了,还有那个孩子……无尘闭上眼,只一瞬间便已经神游天外,他看见奔腾怒号的江水掀起巨浪,江心有一片碧绿却脆弱的莲叶,正可怜兮兮的打着卷儿,想竭力护住叶心中一个白白嫩嫩的幼儿。不过莲叶的力量实在是弱小,它在江心里打着奔儿,很快就要卷曲漩涡当中,被撕的粉碎。 只是那江距离他尚有千万里,无尘一步迈出,已经跨过万水千山,再一步迈出,就已经站在那奔腾着的怒江边上了。 莲叶看见他十分高兴,几乎是想要欢欣的跳起舞来,但是它的叶边现在已经打了卷儿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娃娃,被江水冲的十分颓唐。莲叶既惊讶又开心,道:“和尚,你真厉害,你来的这么快,赶紧救这个孩子吧!” 眼看着这娃娃就快要被淹死了,无尘也不磨蹭,他宽大的僧袍舒展,轻轻扬手一挥,就将那莲叶连着娃娃一起卷进了袖子当中,再一抖,就将他们两个齐齐抖落在地上。 莲叶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鲜绿的叶片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尘埃,但仍然是用叶片紧紧的包裹着怀中的孩子,不让他受到伤害。 无尘垂眼看着,心下恍然,原来这叶子没有成妖,亦没有成仙,竟然也能生出灵智,他活在这世间已经千百载,竟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情景。佛书中记载,只有佛陀脚下的莲花生出神智,努力开放,只为了不让佛陀的脚心受到尘污的玷扰。而这个莲叶生出神智,为的究竟是什么呢? 无尘垂目问道:“莲叶,这个娃娃是你生的吗?” 莲叶恼羞成怒,叫道:“莲叶才没有娃娃呢,莲叶还没有开花呢,哪来的娃娃!” 它慢慢的舒展叶片,将怀中包裹着的那个小娃娃给无尘去瞧。那娃娃大概三四岁的年纪,生的白白胖胖,粉粉嫩嫩的面团一样可爱。他穿着一个小红肚兜,已经被江水打湿,湿哒哒的紧紧黏在胖乎乎的肚皮上,无尘眼角一扫,哦,原来是个人类娃娃,还是个男娃娃啊,只是这孩子的眉宇之间…… 无尘不由的多看了两眼,那孩子眉心之间有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单看之下,有一种极其惊艳的煞气。他方才在江水中一片沉沦,万分凶险,几乎是将一条命都要给搭进去了,却没想到此时他面上竟然不见半分惊慌,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镇定自若。 莲叶插嘴道:“算命的说这个娃娃命不好,是大邪大煞之人,他老娘就把他给扔到井里头去了,我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他给带出来呢!” 无尘没有应声,他观这小娃娃面像,双目澄澈清明,似阖非阖,唇角隐含慈悲,似挑非挑,这是天生的一面佛像……只是再加上额心的朱砂痣,就形成了冲撞之势,立刻就将这幅面像逆转,流露出几丝隐藏的极深的煞气——杀生之佛。 无觉心中大骇,这娃娃若是将来成佛,那他成佛之路上毕竟是一片尸山血海,生灵涂炭,他的成佛之路必将伴随着罪孽的洗涤……无觉立刻出手扼住他的脖子,他一双眼睛几乎穿透时光,看到了未来发生的事情,那一瞬间,他心中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动了杀戒,想要将这个娃娃丢进江水里淹死。 方才有莲叶相护,饶是在江面上翻滚,那娃娃也没有察觉到危险。但是现在,他细嫩的脖子被老僧遏在手中,挣脱不得,被死亡逼近的危险几乎瞬间就笼罩了他全身。娃娃毕竟是娃娃,他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稚嫩的嗓音凄厉的惹人几乎要断了心肠,泪珠儿一连串的滚落下来,重重砸在无尘的手背,和他指间挂着的那一串佛珠上。 莲叶简直大惊,它没手没聊,只能借着风的力道,打了一个卷儿,“吧唧”一下牢牢黏在了无尘脚边的僧袍上,它宽大的莲叶扇动,惊慌连连,道:“秃驴你要干什么,你赶紧放开娃娃,你这个坏秃驴!” 无觉沉默片刻,开口解释道:“这孩子面像大煞,若是放任他成长,将来恐会生灵涂炭。” 莲叶“呜哩哇啦”乱叫一通,缠着无觉不肯放开,道:“我不管,我不管,他是个好孩子……” 说的好听一点,莲叶本来就没有生出多少灵智,就是现在会说的这些话,我都是从前耳濡目染学会的,说的难听一点,莲叶压根就没有长脑子,它不懂什么大邪大煞,也不懂什么生灵涂炭,只知道它好不容易救下的这个孩子,不能就这么被人给杀了。 眼看着娃娃在和尚手底下挣扎的满脸通红,只剩下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莲叶十分害怕,它执拗的抓着无觉的僧袍,道:“你们和尚悲天悯人渡世人,为什么偏偏要同这么一个小娃娃过不去,将来的事情如何能预料,他现在不过就是巴掌大点,你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若是好好教导他,怎知道他不能成佛?” 总之,也不知道是莲叶说的那句话打动了无觉,他沉默的凝视着自己指间的佛珠片刻,竟然真的就将娃娃给放了下来,莲叶连忙伸展开叶片去接。 无觉看着那娃娃眉心间的那一颗朱砂痣,最终还是轻轻在他头顶抚了两把,谈道:“也罢,就让他跟贫僧回无量宗吧,法号就叫做……悯生,望他以后能一身正气,不要愧对了佛祖。” 莲叶十分惊讶,抽抽搭搭的问道:“当真,你不骗我,你不杀他了?” 无觉微微颔首,也不知道是回答了莲叶的花,还是说给谁听的,只轻声道:“出家人不犯杀戒,不打诳语。” 第四章:杀生佛泪 无尘最终还是带着悯生一同回了无量宗,他本也想将莲叶一同带回去,寻个水池子一起种了,到时候生根开花,也算是一桩美事。但是那莲叶却摇摇头,拒绝了,它舒展叶片,温柔的抱了抱娃娃,对了,它的娃娃现在有名字了,叫悯生,莲叶依依不舍道:“我不想再照顾这个小屁孩啦,陪了他那么长时间,我都忙死了,连开花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把他交给你,我放心的很……和尚,你把我扔回江里去把,我要顺着这水流,飘过所有大江大河,飘过这世间所有的水域,找一个好地方去开花,这是我的理想!” 无觉和尚虽然不太明白一片莲叶的理想,但是仍然觉得颇有禅意,再加上他尊重莲叶的选择,于是便往它身上打了一个佛印,保护着它不被咆哮着的江水撕裂,然后再将它扔回江中,莲叶便欢快的顺着江水,一路流走了。 他带着悯生一同回了无量宗,悯生年幼,走不得那个弟子入门时走的那个断绝七情六欲的天梯,无尘想了想,便带着他从山下一点一点爬着台阶上去了。无量山极高,台阶也陡峭,对于一个小娃娃来说,爬起来是有些落难的。可无尘心想,若是这娃娃能从山底下爬上去,那就证明是个有佛缘的,到时候要给他剃了头,做无量宗的亲传弟子,他若是爬不上去,那就只将他带回去,头也不用剃了,只在无量宗做一个俗家弟子也便罢了,到时候等他年长以后,再将他遣下山去。 其实无觉此番举动,已经有许多是违背了无量宗的规矩的,可是他想一想,既然都已经动了要将这个杀生佛收入门下的心思,那破一破这些规矩,也未尝不可。 果然,悯生并没有让他失望,他虽然小小的一个娃娃,但是浑身上下却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他手脚并用,就像是一只灵活的小兽一样,好几次都跑在了无觉的前头,时不时还要回过头来等一等无觉的。无觉捻着佛珠微笑道:“你这个小朋友,这么着急的想要去做个小和尚吗?贫僧走的慢,都快要赶不上你的步子了。” 上无量山的那条石阶上被施了禁制,想要上去拜佛之人,俱不得使用灵力灵法灵符一类来助自己登山,这是为了要警示来朝佛的人需得诚心诚意,万不可投机取巧。当然这个禁制在无量宗的住持面前自然是不起作用的,但是无觉每每行至此处之时,也总是习惯性的卸去周身灵力,就像一个寻常的拜佛之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迈上去。 悯生眨了眨眼,笑嘻嘻的孩童气,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背负着杀生佛的命运。小朋友跑起来不知道累,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和无尘一起入了无量宗。 既然悯生凭着自己就上了无量宗,无尘自然要履行他的承诺收悯生当真传弟子。可想而知,见到了像这样的一张面像,无量宗内长老大都不同意让他入门,但最终,还是无尘说服了众人,隔着重重阻力,将悯生收到了自己的门下。 这期间的诸多波折暂且不提,总之,“悯生”二字在那一日彻底就成了从江水中活下来的娃娃的法号。 无尘对悯生极好,确实是拿他当亲传弟子教养的,只是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悯生自入了无量宗一来,一直都不肯开口说话,连诵读佛经的时候也仍是不肯出声,只是默读。若不是曾经见过悯生哭的嘶声力竭的那个样子无尘倒当真要以为她是一个哑巴娃娃了。 不过悯生不肯出声,无尘倒也不恼,他不会强求世人,自然不会强求自己的徒弟。不愿开口,定然是心中有结,也许等他心中的结解开了,也就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了。所以无觉便笑眯眯的摸了摸悯生圆鼓鼓的小秃头,道:“不开口就不开口吧,话多易生事端,你以后就修闭口禅吧。” 悯生果然听了无尘的话,几乎从不开口,只是被无量宗内一些年长一些、却顽劣的多的小和尚给缠的紧了,欺的狠了,才会偶尔发出一声单音节。 就这么过去了四五年,悯生长得大了点了,已经是个算是个懂事的小和尚了,不过他仍旧不喜欢说话,无觉本以为他选择了闭口禅,这辈子都不会再轻易张口了,没想到那一日,他竟然又看见悯生哭了。(说起这事他就有些得意的,想杀生佛向来杀伐果断,心若磐石,这世间有谁能得以见到杀生佛的眼泪?可他无觉非但见了,而且还见了三回) 那一日,悯生通了法华经,他年纪轻轻,在佛法上已经有如此修为,着实零众人惊叹。他少年身量,蹿起个子来跟个水葱似的直往上冒,就时常需要给他准备一些引得僧袍。悯生心想正好就借着这个他佛法通的机会,在给他准备一身新的僧袍。 雪白的僧袍很快就做好了,上面除了梵印以外,还在袖口个衣摆初秀了不起眼的银色莲叶暗纹,是要他牢记当年莲叶对他的救命之恩。 无尘笑眯眯的将这叫僧袍给悯生的时候,他捧着那件衣服愣了许久,指间紧紧攥着袖口杀孽莲叶纹,突然之间便红了眼,眼泪决了堤似的从眼眶中落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叶子,我的叶子……” 饶是无尘平心静气的修了一辈子佛法,此时也被这样的场景给吓了一跳,这位徒弟这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话,今日看见了衣服上的莲叶纹之后,却情难自禁,向来是触景伤情,想到了他曾经的那位小友吧。 他蹲下来,摸了摸悯生的脑袋,和蔼问道:“告诉为师,你哭什么?” 悯生抹了两把脸,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哭的皱巴巴的,十分难看,他抽抽噎噎的道:“我想叶子了……” 无尘问道:“就是当年从江水中救了你的叶子?你还记得它吗?” 悯生抹着眼泪,小声道:“弟子记得的,弟子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它要厉害,它走了这么多年,是不想和弟子做朋友了吗?” 无尘有些哑然,道:“既然你这样想,为什么当初莲叶走的时候,你不去问一问它呢?” 悯生颇有些奇怪,哭的久了,忍不住连连打嗝,道:“我呃……我怎么问它,呃,它能听懂呃,能听懂我说话吗?它就是个莲叶,呃,它自己都不会说话……而且,师傅你当时把它往江里扔的太快了,呃,徒弟还没来得及与它呃,告别……” 无觉:“……”无尘大师修习佛法这么多年,与人辩论佛法这么多年,第一回有一种被人说到哑口无言的感觉。 他这小徒弟哭的太狠了,一句话说完,断断续续的打了这么多嗝,无尘听的艰难,但是也听明白了,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道:“悯生,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莲叶是会说话的啊?当初就是它开口唤为师去江中救你的。” 他刻意加重了话中的“开口”二字。 悯生捧着僧衣,哭的鼻涕泡泡都冒出来了,又舍不得用衣服去擦,只好一直吸溜着鼻子,他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傻傻的问道:“叶子会说话吗?” 无觉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徒弟真是白长了这么一颗聪明漂亮的脑瓜,他跟拿片莲叶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竟然也不知道那叶子原来也是一个能说话的……也罢。这么不能怪他,当时悯生也不过就是个三四岁稚龄的小娃娃罢了,也不能强求他懂得许多事情。 无尘点点头,做出结论,道:“莲叶是会说话的,它也能听懂你说话,只是恐怕当时的你,并不懂万物之音罢了。” 他说到了这里,干脆将自己心中的疑惑一股脑的全问了出来,道:“悯生,你告诉为师,这么多年,你在无量山上一直修习闭口禅,可是因为你觉得当年你的莲叶朋友不辞而别,你心中难过,于是便不肯说话?” 悯生小和尚抱着僧衣,愣了愣,果然扭扭捏捏的点了点头。 无尘:“……”贫僧一辈子活的通明透彻,怎地到了这个年纪,临成佛之际,遇上了这么一个别扭徒弟? 他默默的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悯生的脑袋,道:“行了,为师知道了,你下去将今日的功课再温习一遍吧。” 悯生抽了抽鼻子,他还没从师傅方才所说“叶子原来是会讲话的”这一点中反应过来,于是只好乖乖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看着自家这个最年幼的小弟子慢慢走出去,越走越远,无尘终是忍不住将他叫住,开导道:“那片莲叶当年同你告别的时候,你听不懂罢了,它很舍不得你,只是它也有自己的修行,并不是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心中切莫再为此事所困,耽搁了自己修为。” 悯生眼中越来越亮,眉心的朱砂痣也仿佛瞬间鲜活起来,他种种点了点头,同无尘揖了一礼,道:“弟子明白了!”然后便欢快的跑走了。 无尘看着悯生的背心,默默的摇头,也不知道自家弟子明白了什么。他一张老脸上沟壑纵横,一双漆黑慧眼中却是清明无比,蓦的闪过了一丝亮光。当年的那片莲叶,也不知道顺着江水飘到了什么地方,有没有实现自己当年的理想,开过了花没有…… 他左思右想,若是他想让“杀生佛”弃掉“杀生”二字,单凭一个无量宗恐怕是不够的,还需要点别的什么东西才成。悯生如今正是塑造性格的幼年,正是十分关键的阶段,需得趁这个年龄,在他的脑海深处培养出“戒杀、好生”的本能,日后等他坐地成佛的时候才不至于“杀生”——是的,无尘从不怀疑他的这个徒弟将来一定能成佛。 思来想去,无尘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闭上眼,手上捏出了一个佛印,眉宇间隐约有金色的佛纹闪过,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派了然之色。他从蒲团上站起来,轻声道:“贫僧是他的师傅,理当如此。”说着一脚跨出,就像当年一样,另一只脚再迈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凭空消失在无量山了。 西湖边上,一片花红叶绿,荷叶一片儿铺开,在水面上聚成了一片绿色的波浪,粉的白的荷花在叶子簇簇盛开,饶是来的这么热闹,荷花特有的圣洁也透着一起清凌凌的意境。而在这一片美景之外,有一片硕大的碧绿色莲叶静悄悄的浮在水面上,它没有开花,显得颇有些孤零零的。莲叶生的很是精神,一看就是生命力十分旺盛的那种,可是却像是故意躲开那一片荷花群似的,它仿佛独美。 忽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问道:“怎么不过去同它们一处,你们不都是一样的花,一样的叶吗?” 莲叶习惯性的轻哼一声,道:“俗气!” 那人又回道:“你倒当真是个有想法的。” 莲叶这才反应过来,往日里它说话,寻常人都是听不到的,怎么这个人不但听到了,而且还回了它的话? 莲叶连忙抖了抖叶片,回头一看,愣了愣,立刻惊道:“老和尚!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无觉大师,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为了不让莲叶被江水给搅的粉碎,便给莲叶身上留了一道佛印,不曾想到了今日,他竟需要借着这道佛印来寻莲叶了。 无尘道:“你这莲叶,如今还是没有开出花来吗?” 莲叶苦恼的抖了抖身子,叹气道:“唉,开花岂是想一想那么简单的事?我这些年飘过大江南北,见了许多人、许多物,但是都没有要开花的迹象。无奈,只好来这个地方碰一碰运气,我再没见过别的地方花,开的像这里的一样好了,本想来跟它们学一学怎么开花,没想到却怎么也把不住其中的窍门。” 莲叶左摇右晃,似乎是在打量着无觉,它看来看去,也只瞧见了无觉一个人,于是便问道:“和尚,你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你怎么没有把我的娃娃也带过来?” 无觉道:“你的娃娃现在就在无量宗内,他如今是贫僧的弟子,有了自己的法号,叫做悯生。” 莲叶撒泼,道:“我不管,反正他就是我的娃娃,你怎么不带他来看我?” 无觉无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仍是和和气气道:“悯生十分思念你,贫僧可以带你一起回无量宗见他,你可愿意?” 莲叶宽大的叶片抖了抖,忽然间便簌簌的落下露珠来,简直就像是哭了一样,它嗓音里果然也带了哭腔,道:“呜呜呜呜,我的娃娃呀,我也好想你,我当初就不应该离开你呜呜呜呜……” 今日是第二个人(?)在无觉面前哭了,无觉果然是即将成佛的修为,定力也好的很,他安静的站在一旁,等莲叶平静下来,才道:“贫僧的寺庙里也有一片莲池,花开的不比这里的差,你去了之后,就可以住在那莲池之中,日日接受佛礼沐体有助你修行……应当也有助你开花。” 他最后一句说的不是特别确定。 莲花有些犹犹豫豫,道:“我很想和娃娃在一起,可是,可是……可是我不要当和尚,也不要念经!” 无觉:“……莲叶是不用念经的。” 听了这句话,莲叶总算是放下心来,它晃悠悠的从水面上飘起来,抖了抖,把自己身上的水珠都抖落下来,然后开心的飘向无觉,道:“我要和你一起回无量宗,你带我一起走吧!” 无觉点了点头,那片莲叶便“滴流滴流”的缩成一个铜板大小,乖乖的钻进无觉的袖子呆着了。 来的快,回去的亦快,片刻功夫,无觉就带着莲叶到了无量山脚下,飞快的登上山之后,他便将莲叶移进了无量宗的莲池之内。 无量宗里的莲花果然也开的生机勃勃,并且不像西湖里的那群花一样,透着股凡尘俗世的气息。这里的花,莲叶见了,觉得雅了,不俗了,它十分满意。 无觉将莲叶移进来以后,就要离开,莲叶连忙将他叫住,道:“和尚和尚,你不是带我来见娃娃的嘛,他人在哪里呢?” 无觉回身微笑道:“悯生现在应该正在温课,不过你不必着急,他日日都会来此莲池参禅,到时候你二位自能相见。” 莲叶似懂非懂,不过它既然能很快就和娃娃相见了,再等等也无妨……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娃娃也该长大了吧,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莲叶陷入了沉思。 无尘扭头离开,这莲叶未惹尘垢,且心思纯良,若是留它在悯生身旁,想来也应当对他的成长有所帮助。 只是他免不了得想一想,要如何将此时同宗内的长老说明了。 无尘慢慢叹了一口气,主持不好当,师傅不敢好当,可天上的佛陀呢?佛陀普度世人,又岂是那么好当的? 第五章:又见叶 老和尚说小和尚今日会来,莲叶也傻傻的就相信了,它在水池里摇头晃脑,竟然当真等了一夜。 第二日,小和尚悯生上完早课,当真就来了。 莲叶其实想了很久,它在外游荡了那么些年,在红尘俗世里摸爬滚打,其实也是涨了一点脑子的,虽然没能开出花来,但是悲欢喜乐的情绪却也是有的。悯生没来之前,它就一直在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会乖乖被它搂在怀里的小朋友恐怕大变样了吧,从那么一个小小的奶娃娃不知道长成了什么样子,它能认得出来吗?那娃娃也能认得出来它吗?到时候见了面,它该说些什么? 这些乱七八糟、不找边际的念头将莲叶的脑子塞的严严实实的,它一个不留神,太阳就落下去了,再一个不留神,就已经是第二日的午时了。 根据那个老和尚所说的话,悯生再要不了多久就要过来了,也就是说,马上就该到了要见面的时候了。莲叶心里头跟有小猫咪在挠似的,只是它没想到,悯生竟然来的这么快,它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它也仍旧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小娃娃。 悯生早上起的极早,昨日里师傅又给他送了引得僧袍,还同他说了许多话,说到了他的叶子,原来他和叶子早都已经是朋友了……他心中觉得激动,又十分感激,起了一个大早,做完了功课以后,还将前些日子学到的功法来来回回练了好几遍,这才觉得浑身舒坦,通体康泰。 做完了这一切后,悯生又照着惯例来到莲池参禅,其实说是参禅,悯生自己倒觉得,他不过就是对着那无穷碧的“接天”莲叶发呆而已,看着这一片一片的莲叶,能让他想起来许多幼时的事情。其实他现在在无量宗里生活当然很好,有没有杀生之祸,每日里还能吃饱穿暖,是何等悠闲自在的快活日子,可是他却觉得,当年和他的莲叶一同在江面上飘荡的时候最让人心安。 悯生少年老成的叹了一口气,他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具体是多大,他自己也是不知道的……总之还是一张有着婴儿肥的小肉脸,此刻忆及往昔,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沉重的伤感。 他慢吞吞的走到莲池岸边,一撩身上雪白的僧袍,向往日一样坐下来便开始沉(发)思(呆)了。可是不多时,悯生的眉头发微微皱了起来,面上似有疑惑。 这莲池,昨日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悯生日日都来这里看莲,见得多了,自然在心中就熟悉了,可是他一时半会儿之间,仍是发现不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水波似乎微微荡漾起来,莲叶“藏”在水面上,静静的潜伏着,它终于忍不住了,猛的从水面上跳起来,扬起一片水花,开心的叫道:“娃娃!我来找你了呀!” 莲叶当然一眼就认出了它的娃娃,它先前还在担心呢,到时候认不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可是在看见悯生的第一眼,它就知道,先前的那么想法是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它离开了那么久,可是它日日都在思念着它的娃娃,它的娃娃眉心有一颗痣,就算是剃成了一个秃头,天底下在没有比它的娃娃长得还好看的人类了!(幸亏这个时候琅千秋还没有出生,不然她要是听到这句话非跟你急不可,莲叶,我是说真的!) 悯生果然吓了一跳,他虽然是个十分有佛性的人,也是无量宗这么多年最有天赋的小和尚,可是毕竟是修炼不足,定力不够,被这么一个小把戏也吓了一跳……他愣愣的看着水面上浮起来的那一片莲叶,一张向来镇定自若、波澜不惊的面孔上慢慢多了几分名为“震惊”的颜色,他眼中多了几分不可置信,然后显然是将莲叶认出来的了然,最后全部变成了再次见到幼时好友的兴奋。 悯生对着莲叶大声喊道:“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一定是你!” 莲叶笑嘻嘻的掉头,道:“是我呀,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嘛!” 悯生眉梢微微拢起,他偏过耳朵,仔细听了一阵,面上出现了几分苦恼,道:“你能说话是不是,我听师傅说过,你是能说话的,可是我听不到呀,我修为不够……” 悯生听不见莲叶的声音,可是他说了什么,莲叶却一清二楚,它又飞起来,这回它落到了悯生的脑袋上,就像是一顶帽子似的,在他耳边高声喊道:“那个老和尚能听到我说话的,娃娃,你听不到吗?娃娃——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莲叶喊的声嘶力竭,悯生侧过头,努力听了片刻,却还是一无所获。莲叶终于败下阵来,有气无力的将自己盖在悯生的脑袋上,看上去蔫蔫的…… 不过听不见便听不见吧,能再见到莲叶,悯生看起来仍然是很高兴的。他一张雪白的小脸都激动的通红,双手抬起来,小心翼翼的捏着莲叶的卷边,又不敢用力,生怕把它给撕碎了,兴奋道:“叶子,你怎么过来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师傅带你来的对不对!你当年顺着江水流下去,漂了那么远,能这么快的将你找到,又完整无损的带回来,天底下也就只有我师傅有这样的本事了!” 莲叶有气无力,道:“是啊是啊,那老和尚说你是个小可怜,见不到我就哭,还执拗的不肯说话……小哭包一个,还不肯好好说话,这是要被人给欺负的呀,我干不来吗?” 莲叶知道自己说话悯生听不见,但还是回答了。 这两个聊天压根就不在同一条线上,悯生仍旧自顾自道:“我这些年过得很好,师傅很照顾我,你呢?你一向都是很厉害的,定是游历了名片大川,见识到了五光十色的美景,对不对?” 莲叶在悯生头顶得意的点头,只是悯生光秃秃的一个脑门,没有头发,它显着滑落下去,连忙借他的手稳住身形,笑嘻嘻道:“说的没错,这一路上遇见的,吼吼,那可厉害了,说出来吓死你这个一直长在山里的小朋友……不过你现在听不到我说话,我说了也是浪费口水,还是等你能听到的时候再告诉你喽!” 悯生轻轻摸了摸莲叶的卷边,道:“叶子,你别着急,等午后我就去问师傅能听懂你说话的方法,我很聪明的,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我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莲叶懒洋洋的趴在他头上,晌午的太阳正好,晒得它脑壳都发晕,迷迷糊糊的都快要睡着了,它轻声回了一句,道:“没关系呀,这样也挺好的,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放心吧,你这个小萝卜头,我以后都不会走了,总归咱们长长久久的都在一起,等你修行到像你师傅那样的境界的时候,自然就能听得懂我说话了,不着急的。” 莲叶本是自己自说自话了一句,却没想到悯生竟好像听懂了这一句似的,轻声回道:“我很想听见你说话。” 莲叶心中一跳,无端就有些乱了一拍,连忙回了一句,道:“随便你!” 悯生抬眼看了看天色,小心翼翼的将莲叶从自个儿头上摘下来,放回水中,道:“我不能在这里留的时间太久,一会儿午课就要开了,我若是去晚了,师兄该生气了……你且先待在这莲池之中,等我忙完了,再来同你说话。” 他将莲叶放回去,依依不舍的同它道了别,这才要扭头离开,没想到那莲叶竟然又从水中飞上来,大剌剌的又盖在他头上,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同悯生待在一处。 悯生好脾气的摸了摸莲叶,笑道:“既然你也想同去,那我带着你便是,只是你一会儿可别觉着无聊了。” 莲叶心想,我跟着你,才不会无聊,于是便又舒舒服服的带在悯生头上给他遮太阳去了。 午后的讲经堂,众位师兄师弟师叔师伯全都齐聚一堂,全都手持经卷,静静聆听住持讲法。在一众亮的反光的秃头里面,头上顶着一片碧绿莲叶的悯生就显得分外引人注目。 有不喜欢他的师兄瞧见了,仗着平日里悯生不肯言语,得意洋洋的举手朝住持告状道:“住持师傅,您看,悯生头上戴了一顶绿帽子,他来听经还如此随意,是为藐视讲经堂内诸佛!” 住持眼角不经意的抽了一下,当他没有看见悯生头顶的那个莲叶帽子吗?他早看见了,不过就是当做眼不见罢了,你这个悟生,为何要专门提醒为师在看一遍! 无尘轻轻缓了一口气,和蔼道:“悯生,对于你悟生师兄所言,你可有辩解之语?” 悯生乖乖的从蒲团上站起来,道:“师傅慧眼明察,弟子并无任何不敬诸佛之意,只是这片莲叶是我的朋友,弟子带它进来聆听佛音,并无不妥之处。” 悯生自从入了无量宗以来,几乎从来没有一气说过这么多话,不光是悟生,堂内的诸位同门大都面露惊讶之色。悟生很快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道:“师弟当真是说笑,不过是一片莲叶罢了,不通人性,哪里配来听师傅讲经?” 悯生连连摇头,十分不赞同的样子,道:“师兄此话说的不对,佛云‘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莲既有灵,又乃是我佛门圣洁之物,如何进不来这讲经堂?” 莲叶可是敏感的很,它从一进来,就能察觉出来这个地方有许多的和尚对它的娃娃抱又敌意,还有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秃驴,竟然一开始就想赶它走,什么人啊这是,它莲叶忒不服气。 莲叶叫道:“呔!你这小秃驴,说的是什么浑话,我如何不配进来啦,你给我瞧好了,我也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又不偷偷摸摸来偷学的……哼,你们念的佛经,就是求着我学,我也懒得看上一眼!” 其实它说的这些话,悯生和悟生都是听不到的,但是包括住持和尚在没,这讲经堂内修为高又何止一两个人,顿时,有许多听见了莲叶说话的和尚都是一脸惊讶的看了过来——他们当然也不认为这个莲叶是妖精,无量宗乃是佛门圣地,又岂是那等污秽之物可以进的来的? 眼看着这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快要吵起来了,无觉头疼不已,连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此番你二人辩论,也是有禅意蕴藏其中的,往后这等佛法辩论,宗内各位弟子可以多开展一些……至于方才悯生和悟生的辩论,为师倒是觉得悯生更胜一筹,万物皆有灵性,昔有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今有莲叶听经,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嘛!诸位身为佛修,眼光不妨长远一些,开阔一下,在此阶段,可以试着见山非山,见水非水,到时候诸位的修为自然有所精尽,为师提点至此,诸位可自行领悟。” 众僧连忙俯首称道:“谨遵教诲!” 无尘此举无疑就是已经同意让悯生带着莲叶同众僧一同修习了,是以尽管仍然有人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话了。 午课结束以后,讲经堂内很快散去,悯生连忙顶着他的莲叶帽子去寻无觉。 他朝着无觉深深鞠了一躬,兴奋道:“多谢师傅将叶子带回来!” 无觉微笑道:“不比谢为师,为师只不过是成全了两个渴望见面的知心好友罢了。” 悯生连连点头,开心道:“是呀是呀,叶子是徒儿最好的朋友!” 无觉看他的这幅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开心,他这弟子到现在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内心澄澈纯净,若是能这样保持下去最好,摘掉“杀生”之名,指日可待。 他本想像往日一样,摸了摸悯生的脑袋,但是今日他的头上却已经顶了一片叶子,无觉只好作罢,只道:“好了,既然你现在心情愉悦,那更是要抓紧时间参悟佛法,不负韶华。” 悯生点点头,道:“弟子明白。” 他摸了摸莲叶,面上几分羞涩的红了脸,似乎是不好意思开口。 无觉见状,只好又问道:“你可还有事不明?” 悯生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低声道:“弟子确实有一事不明,还望师傅能够指点一二。师傅以前同弟子说过,莲叶是可以说话的,可是弟子愚钝,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听到叶子的声音,弟子想知道……” 莲叶趴在他头顶上,怜爱的摸了摸他的脑门,安慰道:“你不许愚钝,你最聪明啦,你迟早能听见我说话的!” 无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莲叶,他接上悯生的话,道:“你可是想知道能与莲叶对话的方法?” 悯生立刻重重的掉头。 无觉和蔼问道:“你可知道佛法六通?” 不等悯生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永嘉证道歌》有云‘八解六通心地印’,佛法六通即是指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前五种称作‘五通’,阿罗汉始得‘漏尽通’,前五通谓之见在神通,可得也可失。只有得了第六通才称无漏神通,方可永在。” 莲叶没想到这老和尚怎么就突然开始讲起经法来了,但是看悯生听的认真,只好又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的耷拉在他头上。 无觉继续道:“所谓‘天眼通’,即是能见六道众生、死此生彼等苦乐之相,又能见一切世间种种形色,无有障碍。所谓‘天耳通’,即能听闻六道一切众生的苦、乐、忧、喜等语言,及世间种种的声音。所谓‘他心通’,即能知六道一切众生心中所想念的事。所谓‘宿命通’,即能知自身及六道众生无量世所作的事。所谓‘神足通’,又叫做‘神境通’,即身能如意飞行,远近通达,山海无碍,大小变化,随意自在。天仙诸神只有这五种神通,第六种漏尽神通需得证得阿罗汉道以上的胜者才能够学习得,你暂且不需要知道。” 学到了一个新知识,悯生兴奋激动的两眼亮晶晶,他连忙问道:“佛法六通,师傅可已经全部都习得了?” 无觉含笑点头,道:“自是如此,不然你觉得,师傅如何能能够一步千里,跨过山海去怒江将你和莲叶捞出来,又如何能够耳听莲叶之语,将你的至交好友带回来?悯生,为师问你,学了佛法六通,你即可见众生之相,可听众生之音,你可要学?” 悯生激动的连连点头,道:“学了就能知道莲叶在想什么,弟子自然是想学的!” 无尘微笑道:“你天生佛像,学习佛法六通也是机缘之中,从明天开始,你每日在酉时之后,来禅房里,为师会教你一个时辰的六神通当中其五。” 悯生疑惑,道:“弟子为何不能学漏尽神通?” 无觉高深莫测的看他一眼,只道:“时候未到。” 第六章:花开的声音 自从无觉将莲叶接来无量宗之后,众僧就时常能看见悯生头上顶着一片莲叶在寺庙里跑来跑去,修佛法,习六通忙的不亦乐乎。初时还有人十分看不惯悯生老是带着一片荷叶,不过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 值得说上一句,悯生这人确实天生就是当和尚的料,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别的小和尚拿着翻来覆去的看,翻来覆去的参悟,也依旧十分难以参透。可那些佛经到了悯生的手中,只是一遍两遍,似乎是天生就懂,灵性的很。无量宗内长老皆说,这小和尚虽然生了一张杀生佛的面像,可到底也是佛像,自然会有许多不寻常的机缘,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定能成佛。 悯生自己倒是很不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他倒是一直都觉得,若是在凡尘俗世的快乐已经足够,又为什么要去那逍遥境做什么真佛呢?再者说了,他跟着无觉大师学习佛法六通当中的前五通,一门心思的想要学会了天耳通,好能和他的叶子畅通无阻的说话。 少年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悯生个头有往上窜了好大的一截,现在也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年,莲叶依旧没有开挂,它经常潇潇洒洒的飘在莲池里晒着太阳,想着也许等什么时候把太阳给晒后了,它也就能开出花来。悯生就不能像这样悠闲自在,他日日跟着无觉师傅修习佛法六通,一日不敢懈怠,自觉已经小有进步,但这么多年了,他仍是听不到莲叶说话,这让他很是苦恼。 莲叶依旧每日里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悯生的脑门上,它都习惯了,在境讲经堂里嗅着佛香,听那群和尚念着听不明白的佛经。悯生练功的时候,就会把它放在石头上晒太阳。到了入夜时分,悯生又会习惯性的带着莲叶一起回到莲池,将莲叶放进了水里,坐在地上自顾自的说一会儿话,然后到了第二日明,又会日复一日做着相同的事情。 自然,对悯生来说,每日里和莲叶说话的时候,是他觉得最开心的、最放松自在的时候了,可是最近他却很是苦恼,不能听见莲叶的声音,这几乎让他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他问过师傅的,问了师傅他是不是在练功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要不就是他没有天赋,以至于愚钝至此,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仍然听不见莲叶的声音。 当时无觉笑眯眯的拍了拍悯生的肩膀,表示自己当年学习佛法六通的时候,平均一通都花了不下三十年的时间去了刻苦练习,你这个小和尚这才练了几个年头啊,就像一步登天,一口吃个大胖子,未免有些太过着急了些。 听了自家师傅这么一通话,悯生顿时就更绝望了,三十年是什么概念?若是放在寻常人的身上,那就几乎是寻常人生命里的三分之一或者是一半时光了。若是他也挂上三十年时间去习得天耳通,那他年纪得有多大了?四十得走了吧? 悯生心想,他认识莲叶的时候,尚还是一个奶娃娃,不能等到听它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又四十高龄了! 其实对佛修、对修道之人来说,四十岁算得了什么,动辄千岁百岁的人也多的是,可悯生仍然是觉得不可思议,甚至还有点害怕。 抛开僧人的身份不说,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时候。悯生自然不是目中无人之人,可他仔细想一想,自己的天分也不能说差,甚至还应该算是极有慧根灵根的那种,虽然无量宗的师叔师伯大都不喜欢他,可是谁也不能否认质疑他在佛法上的天赋。 他盘腿坐在莲池边上,少见的苦了脸,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不是也很着急了?你看我这么笨,一直和师傅学了这么久的六神通,如今也依旧听不到你的声音,实在是……”他想了想,用了一个词语,道:“实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悯生心情不太好,漂亮柔和的美颜也耷拉下来,额心的那一点朱砂痣仿佛也变得黯淡无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的。 莲叶飞到悯生身旁,绕着他转了一个圈,宽大的叶片对着他扇了扇,送来一片凉爽的风(它这几年也是在努力修习的,虽然仍是不能开花,但是对自己的身体已经能控制的非常好了),安慰他道:“你可别气馁呀!你是谁?是生死场里走出来的小和尚,什么大风大浪你没见过,不要被这么一点小挫折就打败呀!” 尽管知道悯生听不到自己说话,莲叶仍然是干劲十足的鼓励他。 悯生抿了抿嘴唇,又道:“师傅说,他当年学习六神通的时候,每一通都用了不下三十年的时间……师傅他那么厉害,我能比他快一点吗?若是我也要花上三十年时间入学天耳通,那我都有四十好几了,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呀?” 莲叶轻轻靠在悯生肩膀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道:“担心我做什么,便是你七老八十了,咱们也自然是好朋友,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的!” 悯生面上露出几分忧愁之色,丧丧道:“可是,可是你只是一片莲叶啊,你能活那么久吗?你看我在山里头喂养的那条大黄狗,那些没有修炼的猫猫狗狗们,它们的寿命也不过就是十余年左右,死如灯灭,好像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去了去了往生极乐。你呢,你若是先我一步离开了,这可怎么办,要不你也跟我一起修佛吧,做这世间唯一一个莲叶佛……我觉得可以!” 莲叶气的只拿叶子去抽悯生脸,一连发了三下,这才道:“呸呸呸,你个臭和尚,你咒我呢,我花还没开呢,怎么会那么早就翘掉!你可真是……”莲叶想了想,也想到了一个词,道:“你这臭和尚,可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悯生小小声的辩解道:“我不是狗,嘴巴里也没有象牙,都是人牙,也许等我死了以后,牙齿能变成舍利子留下来……” 悯生忽然顿住了,他眨眨眼,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直到莲叶又用叶子在他脸上轻轻挠了两下,问道:“你怎么不说啦,舍利子是什么东西?” 悯生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张大眼睛,扭过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莲叶,好一会儿才道:“……舍利子就是佛教圣物,乃是佛陀或者得道高僧涅盘火化所留,为大功德者所有……我、我能听到你说话了?我真的能听到你说话了!” 莲叶也愣了,它扇了扇叶片,又绕着悯生飞了一圈,惊讶道:“你当真能听到我说话了?那个无觉老和尚不是说你还得学上三十年才能听得到的嘛,怎么会这么快?” 悯生愣愣道:“我也不知道……” 莲叶很快兴奋起来,叫道:“让我试上一试,我说一句话,你就要跟着说出来……莲叶是最漂亮的叶子!” 悯生一双眼睛笑弯成了月牙眼,轻声说道:“莲叶是最漂亮的叶子。” 莲叶嘻嘻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又道:“娃娃和莲叶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悯生脸一红,轻声道:“娃娃和莲叶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顿了顿,道:“我真的能听见你说话了……我、我很开心!” 莲叶也很开心,它兴奋的在空中跳起舞来,宽大琅千秋轻盈的叶片翻卷出十分好看的波浪。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足以表达出它心中的激动之情,莲叶猛的扑过来,“啪”的一声,牢牢实实的呼在悯生脸上,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感叹道:“这样真好!我总算不用在自说自话啦!” 这个拥抱未免太过于实诚不掺水分,悯生几乎瞬间就窒息了,差点儿呼吸不过来。他轻轻将莲叶从自己脸上揭起来一片,红着脸轻声道:“叶子,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个事儿啊……” 莲叶十分好豪迈,大叶一挥,道:“今天我高兴,你有事情尽管提,只要我能办得到,全都答应你!”它以为悯生是想要礼物了。 悯生红着脸,道:“就是,就是我已经有法号了,叫悯生,你不能再叫我娃娃了……你一叫我娃娃,我总感觉自己还是那个需要你保护者的小朋友,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变得很厉害,以后让我保护你好不好?” 说实话,悯生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算作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可是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仍是忍不住泛红,眼中也是水光盈盈,让人一看就不忍心拒绝他的所有要求。 莲叶有些不乐意,它可是一直都管悯生叫娃娃的,都叫了这么多年了,早都已经习惯了。可是,悯生说的话又让它觉得十分感动。一时间就有些纠结,连荷叶边都打起卷来,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行吧,总归你现在也不适合奶娃娃了,一直那样叫你也有些不合适……我以后就叫你小和尚吧,等你长大了就叫你大和尚哈哈哈!” 悯生眨眨眼,道:“可是无量宗里别的师兄师弟,师叔师伯呢,他们也都是和尚呀,你要怎么叫?” 莲叶毫不客气,道:“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秃驴!” 悯生:“……”唔,现在能听见叶子说话了,它说起话来,可真是……厉害! 原本两人的需要难以共通的时候,两个人倒是都能叽叽喳喳说好好久的话,可现在他们能面对面直接对话了,两个都只光顾着兴奋了,一时间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莲叶不自在的动了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始兴师问罪起来了,道:“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刚开始来无量宗的时候,听你师父说,你日日都会来莲池参禅吗?” 悯生点点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那个时候,年纪很小,哪里懂什么参禅的学问,我来这里,只是想看一看这莲池当中满片的莲叶罢了。” 莲叶立刻生气了,气鼓鼓的盖在悯生头顶上,道:“好啊你个小和尚,是我莲叶不好看,还是你眼光变烂了,看过了我这等天底下一流的最好看的莲叶,你还能将这些俗物看进眼里!” 它愤怒的说道:“这群叶子有什么好看的,他们连话都不会说!” 悯生连忙安抚的摸了摸莲叶,很实诚的道:“它们都没有你好看的,可我那时候刚和你分别,心中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当时是个小拖油瓶,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你才不辞而别……我又孤单又害怕,只好来这里看莲叶……” 莲叶道:“我才没有不辞而别呢,我跟你道别了好久!” 悯生抿唇一笑,道:“我那个时候听不见你的声音,又慌了神,只有在这里看一看莲叶,想一想你,心里才能宁静下来。现在好了,我学会了天耳通,你说什么我都能听得懂,我们再也不会分开。” 莲叶忽然觉得心中一片荡漾,它用力咳嗽一声,道:“那什么,既然你现在已经学会了天耳通,这个好消息你还是赶紧去告诉你师傅吧!” 悯生摇摇头,道:“现在天色已晚,师傅他老人家想必已经睡下啦,我明日里再同他说。” “现在很晚了吗?”莲叶抬起叶子望了望,道:“好吧,确实是很晚了,既然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吧,莫要耽搁了明日的早课。” 悯生温顺的点点头,也不推迟,只道:“我明日再来接你。” 莲叶慢悠悠的飞回水中,胡乱扬了扬叶子,掀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走了两步,悯生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住了步子,他回过头来,在月光下眉眼柔和,温声笑道:“叶子,你声音真好听。” 莲叶愣了愣,猛的扑了扑水,竟然有些懊恼,道:“这个还要你说!” 悯生话说完,不再停留,扭头就走,可这一瞬间,莲叶觉得它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心中,有花开的声音。 第七章:做一片有理想的莲叶 这一夜,悯生和莲叶心中俱是思绪万千。悯生还在激动他能听见莲叶的声音,这是一个他等待了许久的惊喜。他从前总是对此事而感到遗憾,甚至差点儿因为不能听到莲叶的声音,而误会莲叶是不想和他做朋友,如今能切切实实的听到友人说出的话,这是圆了他许久的遗憾。少年的心事清晰而浓烈,悯生兴奋了大半夜,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面上的微笑都收敛不了。 这一夜对莲叶来说就更是难熬了,悯生临走的时候,留下了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它的声音很好听……虽然听见他这么说它心中确实是很开心啦,那一瞬间它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自己心中花开的声音,简直都要激动死了好吗? 说起来,它在莲叶中也算得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可是就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石头似的,别的莲叶花都开了一茬一茬,它倒好,这么多年来,连个开花的迹象都没有。今夜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要开花的苗头,莲叶不敢磨蹭,就想要把心中的那个小苗头给抓住,想抓住机会一举开花。可是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的,又岂是想抓就能抓得住的,可怜莲叶折折腾腾的闹了大半宿(真的,它甚至都学着悯生往日的那个样子去入定了,可是它又不知道入定到底是个什么样,不过也就是照瓢画葫芦罢了),总之它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也依旧没有半点儿要开花的迹象,于是之后气呼呼的又睡过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悯生照例又来莲池这边接莲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每天莲叶都要顶在悯生脑门,陪他一块上课、听经、修习功法,无量宗内众僧早都已经习惯了,倒也夜里,悯生才将莲叶再送回到莲池里头去,两个人各自休息。 莲叶一眼就前面悯生面色有些憔悴,它自己昨夜也没有睡好,于是打了一个哈欠,道:“小和尚,你脸上有两个大黑眼圈。” 悯生伸手在眼睛下边轻轻摸了摸,道:“有吗?许是我昨夜里太过兴奋了,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莲叶憔悴的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水珠都都抖落干净,然后轻飘飘的落在悯生脑门上,叹道:“说起来我也没有睡好,昨天夜里看你修炼的那么快,也许是受了刺激,我感觉我自己好像也要开花了,可是我折腾了大半晚上,竟然连开花的迹象也没有,害,气煞我也!” 悯生摸了摸莲叶边,轻声道:“你这样就很好。” 莲叶又叹了一口气,颇觉得有些心累,道:“我也知道我这样很好,可是我毕竟是叶子嘛,叶子怎么能没有花呢?叶子没有花,我总觉得自己少了个什么东西!” 可惜它只是一片莲叶,又不是妖怪,也不是神仙,它连个逐渐的法门也没有……莲叶看着悯生,小和尚在那个老和尚的指导之下修习了佛法六通,进步的这样快,它也应该去找老和尚问上一问,看看可有什么法门,也省得它日日年年都这样没头没脑的瞎撞了。 早课上,无觉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悯生的修为有了大进步,等下课之后,他将悯生单独留下来问了一问,果然听他所说已经习得了天耳通。悯生害羞的表示,他学习这六神通,主要就是为了和莲叶说话,因此将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了天耳通上,如今也只是学会了天耳通罢了,其余的都只是略知皮毛,几乎可以算是一窍不通了。 无觉默默的顶着悯生看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在心中长叹一声,心道果然是前浪死在沙滩上,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想他当年学习佛法六通,其中的每一项神通,几乎都是少则三十年,多则七八十年也是有的。他这个徒弟倒好,如今少年时期,这才用了几年时间,总归是不到十年的时间吧,就已经精通天耳通了,和他的莲叶朋友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顺畅,那叫一个流利……不愧是天生佛像,这辈子果然注定了就是要来吃这碗饭的! 自然,自家的徒儿如此优秀,他这个做师傅的,当然是很高兴的。无觉拍了拍悯生的肩膀(他从前在鼓励或者表扬这位小徒弟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摸一摸他的头,告诉他接下来该怎么做,但是自从将这片莲叶带回来之后,徒弟的脑门就“霸占”了,他只好改拍一拍悯生的肩膀),这个少年当初捡回来的时候还没人的小腿高呢,就一丁点儿大,如今是修为长得快,个子窜的更是快,已经快要跟他这个当师傅的比肩了。无觉心中感慨,温声道:“做的好。日后也万不可松懈,切莫因为习得了天耳通就骄傲自满,以至于荒废了学业。” 悯生朗声道:“弟子谨遵师傅教诲。” 无觉对他这个弟子是很关心的,两人说完了这个,又谈论了一些悯生平日里学习的课程,讲了一些佛法,兴致来了,还拉着悯生斗了斗法,好半晌,这才意犹未尽的放过了他。 莲叶百无聊赖的趴在悯生头上等了好久,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抓住机会。眼看着悯生即将都要拜别离开了,它这才连忙扇着叶子拍了拍悯生的脑门,示意他别乱动,连连道:“别走别走,我还有话要说!” 悯生果然乖巧的住了步子,十分实诚了变成了莲叶说话时的“椅子”。 莲叶扬声道:“老和尚,我有话要问你!你当年带我过来的时候,说是我在你们无量宗的莲池里带上一段时间就能开花的,可是这都多少年了,我怎么还没有要开花的迹象,你莫不是在诓我?” 无觉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叶子,可不能什么话都往外说。贫僧当年确实是说过让你住到莲池里这样的话,并且这话半点儿不虚,你看我无量宗内受过佛礼的莲花,哪朵开的不比外面的灿烂?贫僧说,你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说不定、也有可能开花,可万物有因有果,贫僧如何能保证你一定就能开花呢?” 莲叶气结,道:“好啊你这个老秃驴,现在将话说的这样漂亮,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同我讲清楚?” 悯生眨眨眼,有些没没反应过来,又有些忧郁,道:“叶子,你不是说是因为想我才来无量宗的吗,如今怎么又说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开花,你莫不是在骗我?” 莲叶急了,道:“哎呀,我没有骗你,我当初确实是因为想你才来的嘛,可是我也想开花啊……”它一时不知道如何能说的更清楚一些,于是只好“怒视”无觉,道:“我不管,老和尚,你得给我负责,你必须得让我开出花开不可!” “这话有些严重了……”无觉颇有些无奈,他看了一眼自家徒弟,他徒弟面上明显多了些忧郁,甚至连练成了天耳通的喜悦之情都冲散了了几分。 悯生也道:“师傅,你就帮叶子想想办法吧……” 无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说道:“为师并未专攻此道,于植物开花上也并没有多少心得,只能凭着往日里降妖除魔的经验,提出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你们且听好了,不妨试上一试。” 无觉道:“莲叶你并未修炼,当年生出灵智,想必正是因为不忍悯生被人抛入井中,你想要救他。这很好,你的灵智是为了守护而生……可说到底,你也仍旧是一片莲叶罢了,相比较别的莲叶,你除了会说、会看、会想,也无甚别的不同了。有得必有失,你不能开花,想必也正是因为生了灵智所致,若是贫僧将你的灵智抽离出来,将你又变回那个寻常的莲叶,你自然就可以开花了,你可愿意?” 无觉老和尚“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莲叶在脑子里理了好久,才总算是想明白,它有些犹豫,道:“若是抽了灵智,那我岂不是就再也认不出小和尚了?他说话我也听不见,他站在我面前,我也看不见?” 无觉淡然颔首,道:“正是如此。” 莲叶觉得自己嗓门有些发紧,它干巴巴的道:“那我不要,我想开花,也想听小和尚说话,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我答应了他的……” 无尘沉默片刻,他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只好接着道:“若是这样的话,那你就不能只当一片莲叶。你有了灵智,这就相当于是开了窍,这是修炼的法门,也许是等你灵力足够的时候,可能就是你开花的契机了。可无量宗容不得妖怪,你若是想修炼,就走不得寻常的路子,这要苦上千倍百倍……” 莲叶补充道:“我也不要当和尚……” 无觉看它一眼,继续说道:“我这里有友人留下来的一部法册,想来其中的功法倒是很适合你。稍后我会将那功法传给悯生,你自己做出权衡,看看要不要学,你若是想学的话,只管让悯生指导你便是。” 老和尚说一不二,说传便传,很快就将那部据说是莲叶可以修炼的法册给了悯生,然后便以参禅为名,将两人都给踢了出去。 莲叶着实很苦恼,它趴在悯生头顶上,一路上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若是往常悯生听不见它的声音也便罢了,可现在他既然能听得到了,就免不了要问上一句,道:“你在想什么?” 莲叶恹恹的扇了扇叶子,道:“小和尚,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开始修炼呢,老和尚说很辛苦的?” 悯生抿了抿唇,道:“你不是想开花吗?” 莲叶点了点“头”,一想悯生看不见,于是又道:“是想的呀,你说我这么多年,漂过多少大江大河,寻访过多少盛开的莲花,为的不就是自己也开出一朵花吗?这是我的理想!” 它顿了顿,接着道:“我没跟你说过吧,有一年,我也不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反正记得是山里头的一片泉水。那天,天上下了好大的雨,泉水泛滥了,溢了出来,山里头也发了洪涝,我顺着那水一直往前冲,根本停不下来,有一只老虎将我给捞了起来,它不是想救我,只是想拿我挡一挡天上的雨。我心想这不免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再加上那老虎毛绒绒的,看上去好像很暖和的样子,于是也就任由着它拿我遮雨了。因为老虎不吃素,所以我们两个倒也勉强成了朋友,那老虎既然都懂得捡一片莲叶遮雨,想来也是有些灵气的,它能听懂我说话,可是它却很瞧不上我。它觉得我能说话算什么,我开不了花,始终就是莲叶当中的废物!它说,莲叶开出了一朵漂亮的花,好歹就有了观赏价值,我开不了花,最大的用处就是替人家遮风挡雨,做多,也就帮人家做个叫花鸡什么的……” “其实现在想一想,那老虎哪里懂得我们莲叶的价值所在,莲叶开不开花,都是可以被拿来做叫花鸡的。可是它说的有一点我却很赞同,它听说开花是我的理想之后,就十分鼓励我去追寻自己的理想,我一想也是,不是每片莲叶都是有理想的,我能有自己的理想,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第八章:喋喋不休 也许对别人来说,莲叶的理想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既不伟大,也不高尚,可对那个时候的莲叶来说,开出一朵花来,这个小小的理想,就成了支撑着它向前走的所有信念,让它能够不断为之努力,为止拼搏。 莲叶嘻嘻一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开花了吧?” 悯生摸了摸莲叶,笑了一声,道:“那样真好,你知道自己的理想,我却连理想是什么都不知道。” 莲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去安慰他,道:“嗨,这有什么难得呀,我告诉你吧,很简单的!理想就是你在将来,想要变成什么样的人,想要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你能够达成所愿,那你的理想也就可以实现了。” 悯生很是茫然,道:“我不知道……我现在只能知道一件事情……” “嗯?什么?” 悯生笑道:“就是我支持你的理想,并且希望你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如果开花是你的全部愿望的话,那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如愿以偿。” 莲叶大为感动,叶片轻轻拍着悯生的脑袋,连连道:“真是够兄弟!” 悯生羞涩一笑。 莲叶却仍是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现在问题就在这里了,我只是在想,难道我的目标真的就只是开出来一朵花吗?若是这样的话,那我和那群俗气的莲叶莲花还有什么分别……方才跟你师傅说了一通,我忽然发现,我和那些寻常莲叶的区别在哪里?并不是因为他能能开花,我却只是一片光秃秃的叶子,而是我开窍了,我能听能说,我有思想了,所以我不应该将自己宥于那点儿微小的理想圈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悯生。” 这是莲叶第一次叫了悯生的法号,但她没有停顿,仍是接着道:“这有点儿像什么呢,我同你打上一个比方……就像在无量山以外的那些寻常人家中,家中若是添了一个女娃娃,那这个女娃的一生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了。她们必须得按照着既定的轨迹来生活,她们的理想已经被一种固有的想法,强迫变成了寻上一个好夫家,为他们开枝散叶,生一个男娃娃出来……你看。就是这样,若是我的理想是由于想要取悦别人而开出一朵美丽的花,那我开不开窍又有什么分别呢?我若是开了花,那一定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开花,而不是因为担心不开花会被人家拿去遮雨或者是做成了叫花鸡什么的。小和尚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悯生点了点头,他日日都在同晦涩难懂、高深玄妙的佛经打交道,那些佛经他看一遍就能看懂,何况莲叶说的这么一番话呢?悯生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现在对你从前的理想产生了怀疑了,你觉得那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而是受了‘莲叶天生就该开出美丽的花’这个说法的影响?” 莲叶赞同的掉头,道:“对的,还有我当初在山里遇见的那只老虎,它让我觉得,我若是不能开花的话,这辈子的价值最多也就是给一只老虎遮风挡雨。” 悯生微笑道:“能替别人遮风挡雨也是很好的。” 莲叶却轻哼一声,道:“你是个和尚嘛,和尚不就想着要普度众生吗,你有替别人遮风挡雨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我没有,我只想给你遮风挡雨!” 莲叶在悯生头顶上扭了扭,仿佛是在印证它说的这句话似的,将悯生头顶的太阳遮的严严实实的。 它没看见,悯生半是感动、半是羞涩的微微红了耳根子,他温声问道:“你现在既然不确定到底想不想开花,那师傅给我的那本法经还要不要学了?” 莲叶笑道:“学嘛,当然要学啦!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也许等我逐渐上一段时间之后,就能发现我新的理想了呢……诶,小和尚,你说,我若是开始修炼之后,会不会变得很厉害?会不会像那些厉害的妖精一样,也能化成人形?” 悯生纠正道:“你不会变成妖精的,师傅将法经传给我,就是意思让我在你逐渐的过程中帮你护法,清心根,正本源,以防止走火入魔……”他顿了顿,十分有把握的保证道:“你放心吧,师傅说了,我是整个无量宗没最有佛缘佛性佛像之色,有我替你护法,你一定不会走入邪道的。” 莲叶压根就没将他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头去,它只是嘻嘻笑道:“哎呀我就算打个比方嘛……话说,你觉得我要是化成人形的话,会不会是一个大美人呢,迷倒众生的那种?我告诉你哦,就算我开不出花来,我在莲叶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真的,不骗你!” 悯生从来没有见过莲叶或者什么化形,不过他在后山上养了一只大黄狗,曾经去喂狗的时候,倒是有幸见过山中的灵鸟化形。那只灵鸟其实年纪不小了的,可是逐渐到了要紧的关头,化形却还是第一次,那灵鸟幻化出来人形之后,并不是成人的样子,反而就只是一个奶娃娃罢了。想来是第一次做人,只好一点一点,从头开始。 一想到这里,悯生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来一个披着荷叶的奶娃娃,娃娃的脸看不太清楚,总归是很可爱的……他立刻忍不住微笑起来,被莲叶发现了,立刻有些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你嘲讽我吗?我真的是很好看的,跟你说了你还不信!” 悯生连忙替自己辩解道:“不是,叶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特别好看,你是最好看的莲叶了……我只是想了一想你变成人形是个什么样子,觉得挺可爱的……” 悯生越说,声音越低,也是,让他一个和尚来说这些酸话着实是有些不太容易,但是莲叶听了,心中却很高兴,但仍是拿捏着腔调,得意道:“哼,你心里有数就好!” 总之,莲叶既然愿意去学无觉给的法经,悯生当然也不磨蹭,他将那经中的法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融会贯通了,所以现在也闲来无事,于是便带着莲叶一起,又回了莲池,仔细指导它修炼去了。 莲叶当然是很聪明的,一点就通,颇有灵气,悯生只是来来回回讲解了两遍,示范了两遍,再带着它实际操作了两遍(这个颇有难度),莲叶就完全自己步入了正轨,用不着悯生再多操什么心了。 初时并不很难,只需要贯通心法,完全没有会坠入心魔的可能性,因此也用不上悯生帮忙护法。他便跑腿坐在岸上,看着莲叶安安静静的独自修行,一时间竟然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也沉静下来,将神思全部都浸入到修行当中,参悟佛理去了。 下午的课上,莲叶仍然在贯通心法,因此并没有与悯生同去,这是自打进去无量宗一来,莲叶和悯生的第一分离。悯生虽然有些许的不习惯,到仍是十分理解莲叶。 但是尽管悯生虽然强迫了自己要适应没有莲叶在身旁的气息,但是有些人却仍是有些不太习惯的,就好比如那个一直都喜欢给悯生找事儿的悟生。自打悯生进入者无量宗以来,就有许多人都看他不太顺眼,一些师叔师伯的长辈虽然也不喜欢他,但毕竟位分和德行都摆在那里,并不会故意刁难于他,可一些平辈的师兄师弟们,就不会有如此顾虑,一但找着机会,总是会明里暗里的给他使绊子,悟生自然就是其中之一的一位“佼佼者”。 悟生其实说起来,算是悯生的师兄,自打悯生来到无量宗,看宗内诸位大能都对他另眼相待的时候,他就看不惯悯生了;悯生脑门上顶了一扇荷叶来上课,他就觉得悯生这厮思想有问题,非要搞特殊;如今悯生头顶上不顶荷叶了,他还是觉得,悯生这个人看起来很讨厌。 这位悟生修的是无相佛法,本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遮遮掩掩。这个性格说的好听了,那就是心思单纯,没心眼,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说话办事不过脑子,一根筋,直肠子,没脑子。 他既然是十分的看悯生不顺眼,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找准机会就要讥讽上他几句。因此午课刚一下,悟生就大大咧咧的拦住了悯生,十分不客气的道:“师弟呀,怎么今儿个没有带着你的绿帽子呀,它不是向来都跟着你一起来学习的嘛?” 悯生倒是十分温和的同他打了一声招呼,轻声道:“师兄,莲叶用不着来学习佛法,它自然是不用天天来讲经堂的。” 但是悟生不依不饶,非要和悯生分出个高下来,寺中的师傅常说,他佛理研究的不如悯生透彻,他感到不服气,因此找个机会就要个悯生较量一番。 悯生本想下课了就赶紧去看莲叶,悟生却喋喋不休的纠缠在这里,便是有圣人之心的人也会感觉分厌烦,更何况是天生有杀生佛像的悯生呢? 悯生很快觉得不耐烦了,想要尽快将此事给解决了,于是便就地开了法坛,当着无量宗内众僧的面,当场就和悟生辩了一场佛理。 第九章:不尽人意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悯生心中带着火气,自然出口毫不留情,他于佛理上本就精通。再加上修为深厚,虽是小小年纪,可已经是不容小觑了,这么大的一个无量宗,他的同辈之中全无敌手,也就师叔师伯那一辈人还有几个能治得住他的了。 悯生今日的心情其实并不怎么欢畅的,因为他知道莲叶进来无量宗并不全是因为想念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莲叶自己想要开花。他知道自己当然并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生气,他也确实做到了,在莲叶面前并无两样,可是这不代表他不能“迁怒”。他自认为自己并没有招惹到这位所谓的悟生师兄,他甚至还表现得很是和气。可是那悟生却咄咄逼人,一副和他苦大仇深、非要将他踩在脚底下模样。 悯生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饶是他这么多年来已经兢兢业业的修了这么多年的佛法、勤勤恳恳的读了这么多年的佛经,可有的时候,这人的脾气却总是压不住的。就算是我佛且尚有怒目金刚相,悯生生的这么一个气,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分出一缕神思,去给莲叶传了一个消息,然后就开始和悟生斗法。这场佛法辩论会最终持续了三天三夜,十分激烈乃至于惨烈,到了最后,甚至连住持都给惊动了——自然,惊动住持的并不是因为这两个“小屁孩”的佛辩有多么的激烈,而是因为,到了第三日傍晚,悟生在这场佛辩会上显然已经处于一个极其劣势的地位,只是他心气高傲,绝不肯认输,竟然急火攻心,到最后,一口老血吐出去,染红了半面青石板,眼睛一闭,直直栽倒在地上,众僧前去一查看,就发现他只剩下出的气儿,没有进来气儿了。 于是连忙就有人请了住持前来查看,无量宗内的众位长老也都跟过来一起。其实这事儿说起来与悯生是没有多大的关系的,毕竟吵着闹着的人是悟生,最后技不如人的也是悟生,可是住持过来查看之后,望向他的那一个眼神却无端让悯生有些心惊。 老住持向悟生度了一口真气,这样就算是将他的性命给保住了,谁也没想到,不过就是一场佛辩会,竟然会让人重伤至此,老住持无觉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也就看悟生自己的造化了,他肺腑郁结,气血攻心,眼下就算是醒过来了,往后的修为恐怕也再难有所精进了。” 众僧的目光全都看向悯生,明明挑事者不是他,伤人者亦不是他,可是他们的目光如刀似箭,却好像都是在谴责他,他们无声的宣告着:都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悟生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你就是个祸害,你就是个害人精! 悯生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向无觉法师,喃喃道:“师傅,我……”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无觉便沉声道:“悯生,你先回莲池去吧,等到悟生这边的情况稳定下来,为师再问你详细啊情况。” 悯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愣愣的点了点头,慢慢离开了。 他扭身刚走,就听见身后有人开口道:“无觉师兄,我等早都已经说过了,这悯生有杀生之像,若是留在无量宗内,迟早会生出事端……” 无觉亦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沉声呵斥道:“止声!” 可这个时候止声又有什么用呢,有心之人已经知道,悯生无疑是已经听的清清楚楚了。只要让他明白自己在无量宗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有多么的不受人待见,那他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悯生此时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他既疑惑不解,又有些难以接受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了吗?佛门广大,竟然也容不下他? 悯生的修为是很好的,自从他开始修佛,便觉得心中便澄澈了许多,清明了许多,连带着身子也十分的轻便,每一走路,脚底下便步履生风。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的双腿之上好像是灌了铅似的承重,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苦苦挣扎。 他心中迷惑,走的又漫无目的,也不知道方向是在哪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站在莲池边上,也不知道是站了多久了。 莲叶仍然是在认真修炼,它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已经与自然融为一体,压根没发现悯生在这里已经站了许久了。 悯生现在岸边,满面都是扑鼻的莲叶香,是一种清淡又素雅的香气,将他心头上的郁结也吹散了三分。 悯生长长出了一口气,干脆盘腿在岸边坐下来,也不参禅了,只是单手撑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直直的盯着莲叶瞧。 他不知道时间过得飞快,也不知道心外之物是何,只知道看着莲叶心中的烦忧好像就消失了许多,这让他觉得十分舒坦。 日落西山,长夜将之,悯生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莲叶的声音终于在耳边惊喜的响起,道:“啊!小和尚,你总算是回来啦,你说要来佛辩会,结果倒好,一件三天我都没见到你人,哼哼,现在才来看我!” 悯生弯了弯唇,轻声道:“是我不好。” 莲叶从水中扶起来,慢慢飘到悯生肩头上,亲昵的蹭了蹭他,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不是怪你,就是自打我来了这无量宗,咱们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我有点儿不习惯,还有点儿想你……话说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儿,你的佛辩会赢没赢啊?一定是赢了吧,你那么厉害,肯定是将他打得是落花流水!” 悯生这下有些笑不太出来了,就算是笑了,也带着几分苦涩的意味,他低声道:“我是声了一筹,但是悟生师兄……就是和我斗法的那位,他收了很重的伤,师傅说,他很有可能就醒不来,就算是醒了,修为也有可能不会在有所精进了……” 第十章:年幼无知 大概是悯生的语气并不如往常那样轻松惬意,莲叶也很敏感的抓住了他的情绪,但是它却并不太会安慰别人。人类的悲观尚且不能想通,更何况是它一片莲叶呢?莲叶所知道的,就是它并不想让悯生难过,它想让悯生当一个开开心心的小和尚,而且…… “你并没有对他动手吧?”莲叶如此问道,它十分相信悯生,它相信悯生不是会动手伤害他人的人。 悯生有些呆呆楞楞,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觉得他烦,不想让他在纠缠于我,一心只想要离开,一心只想赢……” 于是化作唇枪舌剑,伤人于无形。 莲叶沉吟道:“你的那个悟生师兄,我也是知道的,就是当年你第一次带我进讲经堂的时候,他就来挑过事的,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你的那个师兄,他压根就是看你不顺眼,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想给你找麻烦……这回他要找你斗法,想必是鼓足念想要压你一头的,只是他没想到你平常功课做的好,佛法比他不知道要精妙多少。他约摸是知道自己并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才急火攻心,没有伤人反而伤己吧?” 悯生低着头,纤长的睫毛像是蝉翼一般覆盖在他眼睛下一张温和善良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神色,只有眉间一颗鲜红的朱砂痣像是泣血一般。他几乎是将自己所有情绪都掩盖在了这样一张不悲不喜的佛像之下,不愿意在人前展露半分。 只是莲叶跟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单是一低头,一抬眼,莲叶都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这傻和尚显然是有些陷进去这件事了,虽然不至于是感到愧疚,觉得悟生的伤是他一手造成的,可肯定是有些事情是想不明白的。莲叶看不下去他这幅样子,于是便道:“依着我的意思,这件事情同你全无半点儿关系。就算是非要生拉硬套的扯到你身上来,那顶多你也就只是和那悟生辩论了一场佛法罢了,他无论是似的吐血还是重伤,就算是最后真的翘翘了,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不饶人的是他,要比试的也是他,你不过是应人之邀,参加了一个小型法会罢了。就算是最后的结果不是很圆满,那也只是因为那悟生自己小心眼,过不了那个心结罢了!” 这么一大堆话说完了,莲叶仍是不放心的又补上了一句,道:“听我的!准没错!” 其实莲叶分析的这么一通,着实是合情合理,唯一站不太住脚的只有一点——它是莲叶,不是悯生。悯生是天生要修佛的面相,也是天生要修佛的命运,他的想法总是与寻常人会有些差别的。就比如刚才莲叶辛辛苦苦的说了那么多话,其实也只是在他耳朵里走了一遍罢了,全然没有进去心里,只是让人听了,确实觉得心情有些放松倒是真的。 悯生理了理心情,弯了弯唇,轻声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点儿开心的,你这几日逐渐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莲叶就有些得意,它笑嘻嘻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不是吹牛哦,无觉那个老和尚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呢!” 悯生惊讶道:“我不在的这几天,师傅来过?” 莲叶点点头,道:“因为你去佛辩了嘛,我自己一个人就很无聊,而且学会了一点点之后,剩下的就有些不太明白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无觉老和尚就过来莲池这边了,他给我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又讲了一些你在那边的情况,最后还大大的夸了我一通。它说我自己开了窍,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我逐渐的速度也很快的……嘿嘿,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天才?” 悯生眨眨眼,他没想到再和悟生师兄辩论的时候,师傅竟然过去看过他。他一直以为,这种不成气候、掀不起来波浪的小水花师傅是不会过来看的,只有在最后悟生吐血昏迷之后,师傅他才过来瞧了几眼,却没想到,从一开始,师傅他就在那边吗?悯生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想到离开的时候,师傅的那个眼神,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他勉强收回神思,在莲叶的叶片之上轻抚几下,当做鼓励,道:“你很厉害,做的很好。我方才观你周身气息,已经浑厚了许多,若是照着这个速度,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够修成人形了。” 莲叶很是得意,嘻嘻笑道:“那是,不愧是我……”不过她很快又苦恼起来,道:“虽然修成人形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可是我只要一想,生出两只胳膊,再生出一双腿,我就觉得别扭,我都不会用……” 悯生一下笑出声来,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连走路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学不会呢,放心,我会教你的!” 莲叶和悯生三日未见,今夜这一见面,两个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一直到了后半夜,早已经过了夜禁时间了,两个依依不舍的道了别。 和莲叶说了半宿的话(大部分时间是莲叶在说,悯生在安静的听),悯生的心情不肖说,自然是变得轻松了许多。只是他心中仍然困扰着一些事情,明日需得去找师傅问一问清楚。莲叶和师傅都是他最亲的人,师傅带他上了无量山,又交给他佛法佛理,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待他如师如父,他必须将一些事情问的清清楚楚才行,否则,下一个气血郁结于肺腑,为心魔所困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第二日明,悯生先去莲池看了看莲叶,同它讲了一讲修行的法门,叮嘱它要守住本心,好好修炼,之后便独自去了主持的禅房请见。 无觉本不欲见他,现在悟生未醒,仍然是在生死边缘,再加上无量宗内众位长老越来越排斥悯生,对他意见极大,这个情绪还尚未轻抚下去,此时悯生过来请见,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是悯生态度坚决,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今日若是见不到无觉,势必不会罢休。无觉无奈,只好差小僧将他带进来。 无觉的修为已至成佛,一双慧眼洞察世间万物,悯生的来意,他自然是很清楚的,但是他却并不太想将这事情同悯生讲的明白。 无觉打了一个佛号,道:“为师不是说过了吗,等悟生的情况安稳了,自然会找你来了解情况,你怎的如此耐不住性子?” 悯生眉眼低垂,道:“只因弟子心中有一事不明,不将这件事情搞得明明白白,实在是无心佛理。” 无觉叹了一口气,道:“世间万物都自有他的因果命数,都是在既定的轨道上在向前行走着,你便是将事情想明白了又能如何,终是难以改变其命数,若是想强行干扰其规律,势必要遭到反噬……有的时候糊涂一些,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悯生执拗道:“弟子但求心安。” 眼见着这些话并不能说动悯生,无觉只好道:“你现在年纪尚小,未来的道路还很长远,知道了那些事情并不会让你变得快乐或是问的,反而有可能影响你的佛修之途……尽管如此,你也还是想要知道吗?” 悯生沉沉的掉头,道:“师傅但说无妨。” 悯生这个人,执拗起来的时候,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当年他初来无量宗,因为心伤,决定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数年来,开口的次数当真加起来还不足十个手指头,那个时候开始,无觉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一旦决定要做的事,那就一定会坚持下去,现在的情况也正是如此。 无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幼聪慧无双,其实不用为师多说,想必你自己也是能猜得出来一二的……” 他娓娓道来,道:“当年你被俗世父母遗弃,是因为一个算命先生说过,你的面像是会带来灾祸的面相,是一个不祥之人,这你都是知道的……只是,那个算命先生恐怕是个半吊子,你的面像非但不是灾相,反而是一张天生佛像,这样的面像有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做杀生佛,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为师从来不瞒着你。‘杀生佛’这三个字,听起来便是戾气重重,可你自小听到大,却并不知道其中的含义。” 悯生忽然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徒儿愚钝,今日听师傅教诲,一定铭记于心。” 无尘叹了一口气,道:“你生着一张佛像,天生就该走佛修的路子,别人难以钻研透彻的佛经佛理,到了你这里,一看就通。难以修炼的佛法六通,你也只花了几年的时间就牢牢掌握了,你终将会成佛……这样的佛修,本应无论到哪个佛宗,都是稀罕的人物。” 无觉顿了顿他又想起来当年带悯生回无量宗时,一位长老里厉声喝出的话:“无量宗内容不下他那尊大佛!” 可怎么会容不下呢,佛自愿入苦海普度众生,怎么会容不下悯生呢,无非就是担心他的杀生之相罢了。 “你天生就该来当佛修,可你若是成佛,成佛之路上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洗刷罪孽,牵连甚广……恐怕无论你愿意或是不愿意,一些人终将是会下地狱呢,到时候谁也救不了,悟生就是一个例子。” “宗内的修为长老担心你这样的会使天下动荡,届时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因此他们当初是并不同意我将你带来无量宗的。可你那么小的一个娃娃,若是放任不管,任由你自生自灭,恐怕早都饿死了……”无觉的嗓音里带着一惯常悲天悯人,他本不愿意说出这些事情,让悯生徒增烦恼,可是悯生既然想要知道,那么他也不会强行拦着。 悯生面上却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无觉,轻声问道:“既然我是这么一个不祥之人,师傅当初为什么要带我回无量宗呢?若是担心我会被饿死,随意找个农家托付了便是,又为何要让我走上佛修之路呢?” 无觉微微笑了一下,道:“因为为师不愿意放过一个将来有可能走上真佛之路的好苗子,虽然路途可能会有些不尽人意,可你若是将来一旦成佛,定会庇佑一方。我将你带来无量宗,亲自教养,就是希望能以一些慈悲的教养方式,让你心向慈悲,减轻成佛路上所造的杀孽。” 悯生垂下头,语气中带着几分颓丧,道:“也许师傅你错了,你也许应当直接将我赶下山去,反正现在我长大了,无论如何也不会饿死了。你若是留我继续佛修的话,也许还会让许多人受伤,甚至是死亡……悟生师兄那件事情,虽然并非是由我造成的,可也是因我而起……” 无觉却笑了一声,语气中有几分少见的轻松,笑道:“为师将你小子带上山来,还以为你的佛性已经足够通透,现在看起来却好像并不全是那么回事啊,你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你只当你若是作佛修的时候会招致腥风血雨,却没想过若是作一个寻常人就能保一方平安吗?只怕到那个时候,会死伤更多。佛门尚且如此,更何况俗尘凡世呢?” 悯生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几乎是急切的开口,道:“师傅,你当年将我带上山来,就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最后走上邪路吗?” 无觉微笑道:“为师既然愿意带你上来,那自然就是信得过你,教养之下,你只会更好。” “师傅信我?”悯生呢目光一瞬间有些迷茫,但很快,下一瞬,就又变得澄澈。他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跪下来,对着无觉重重扣了三个响头,沉声道:“师傅既然信得过弟子,那么弟子自当竭尽全力,绝不会让师傅失望!” 第十一章:大梦一场 三十年后。 时光过得飞快,自悯生和悟生的那场佛辩会之后,如今已经过去三十个年头了。在住持的治疗之下,悟生也早已经醒了过来,拿各种灵果灵药补了又补,如今身体倒是和常人没什么分别,就是修为停在了原来的那个境地,不上不下,倒真是有些尴尬。他自打醒过来了以后,就吃一堑,长一智,似乎是明白了悯生这个人不太好惹,已经十分谨慎的不愿意同他来往了。 悯生倒是不太将这当做一回事,他自从和师傅谈过了杀生佛的事情,如今算是已经了了一个心结,也不讲别的僧人异样的眼光放在心上了,也不再说些要离开无量宗的话了。安安静静的在无量山上诵经修行,修为大涨,被人称赞这几百年内就会立地成佛。 其实说起来“杀生佛”的成佛之路,他心中还是有些些许芥蒂的,可是想一想,只要是他恪守本心,在成佛之前都好好的待在无量山上哪里都不去,想必应该也生不出来什么风浪,而且一旦成佛,那就可以庇佑一方,这等搞事情应当是做所有佛修的心愿。 因此,总的来说,悯生这几十年来是过得十分不错的。 唯一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就是这么多年了,莲叶却仍是没有要化形的迹象。 彼时,悯生早已经是风姿卓然且沉稳的一个和尚了,自从他二十四岁,入了大乘佛境之后,样貌就停留在了那个时候,再没有什么变化了。相比较以前的那副少年模样,现在的这个样子成熟了不少,一双眼中也就像是一谭不惊波澜的水,内敛而沉稳,眉心一颗朱砂痣不显妖异,反而有种通透之感。若是他十几岁的样子,让别人瞧见了,就顶多唤他一声小和尚,可是现在现在这个样子,就十足十的有世外高人的模样了。 只是相比较悯生如今已经成长了许多的这个样子,莲叶却是丝毫没变,说起来,它修炼的速度确实也不慢,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化成人形,连住持无觉法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跟它当年不能开花的情况何其相似? 悯生这么多年来的习惯也依旧没有发生变化,每天晚课之后,都喜欢来莲池这边看一看莲叶,同它说一说话。 不过这些日子莲叶的心情十分不好,因为不能化成人影,它简直就是个暴躁叶子。 悯生蹲在岸边,温声软语的开解它,道:“这个有不碍事的,叶子,修炼一途,本就十分的奇妙,出现什么可能都不用觉得奇怪……不过我相信,只要你继续勤奋修行下去,幻成人形是迟早的事情。” 莲叶老成的叹了一口气,十分的忧郁,道:“哼,你这个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自己如今已经都入了大成佛境了,如今佛法六通中除了最后一通你师傅不愿意教给你以外,其余五神通你也基本上都融汇贯通了,跟你一比,我可真菜……不,说不定,我还真的就是一盘菜呢,叫花鸡啊莲叶粉蒸肉什么的……” 莲叶越想,觉得越不是一回事儿,越想就觉得越憋屈,最后干脆整个叶子都淹进水里头,“咕噜咕噜”的往外头冒着气泡泡 悯生知道,它现在肯定是把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鱼了……是的,莲叶修行了这么多年,变化术其实已经学的非常好了,变什么像什么,唯独不能变人。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悯生叹了一口气,纠正道:“师傅不是不愿意教我漏尽通,是现在时机未到,我还没有到学习的时机……” 如果莲叶现在幻成了人形,有了一双眼睛,此时肯定是在狠狠的翻白眼的,它“切”了一声,道:“你就会给你那个师傅找理由,依我看,他抠门的很,给我修炼的这个法经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都练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实际性的进展,盗版!一定是盗版!” 莲叶确实是对无觉老和尚十分的不满,只是它就算是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只是吐出来几个泡泡。 悯生轻声道:“叶子,不能这样说师傅,师傅修的是佛道,和你这个不同门不同路,就算是有心出手相助,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说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啊!” 他伸手一招,就将莲叶从水中召出来,莲叶方才化作了一尾小小的鲤鱼,被带出水面之后,于是甩甩尾巴,在空中化成了一枚小小的、翠绿色的小贝壳,晶莹剔透,慢慢落在悯生的掌心,一开一合的,十分的可爱。 悯生少见的笑弯了眼,一双朗目笑的眯成了两条缝子,笑道:“你看你这样,多可爱的,我十分喜欢,恨不得你一直都是这样呢!” 莲叶觉得奇了怪了,它一个叶子,为什么要一直当个贝壳的样子,于是便出声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这个样子,我原来的样子不好看吗?”它打算一旦悯生摇头或者是说出“不好看”三个字,它就立马狠狠的夹上悯生一壳子,让他知道一下,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悯生开口道:“因为你现在这样小小的嘛,我随便将你放进袖子里就能走,走到哪里都能带着你一起……”他看上里有几分遗憾,叹道:“想你来没有开始修炼的时候,总是顶在我头上,我去哪里你都跟着一起,那个时候可真是亲密啊。可是自打你开始修炼之后,就总是待在你的池子里头,我每次想你了,却只能等下课了才能来看看你……虽说你能去修炼我很高兴,可是我又不想离你太远,实在是难两全啊。” 莲叶:“……”所以现在变成一个小贝壳,被你时时刻刻都揣在身上,就是你想出来的两全之法吗? 莲叶好一阵没有说出话来,半晌,才猛的从悯生手上跳下来,一头扎进水中,落下了一句话,道:“你个臭流氓!” 到最后,它连夹悯生一贝壳的想法都给抛在脑后了。 悯生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是哪里说错了话,才惹得莲叶生气,而且还变成了她口中的“臭流氓”,他虽然不太清楚这个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从字面上来理解,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个什么好词。 不过他说的可全都是肺腑之言,出家人不打诳语,他方才一个字都没有同莲叶开玩笑。 悯生现在岸边,叫了莲叶许多声,但是莲叶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很快到了夜禁时间,无奈,悯生摸不着头脑,只好只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之后,就离开了。 水中,莲叶还是没有变回本来的形态,悯生扭头离开之后,它就漂浮在水面上,朝着他离开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夜,悯生洗漱过后,又将功法在脑中过了一遍,早早就歇息去了,只是他这一夜睡得却十分不安宁。 月上梢头,窗外吹来一阵凉风,将白日的热气驱散的一干二净,十分的舒爽宜人。 半梦半醒之间,悯生忽然打了一个哆嗦,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眼神一瞥,却看见开着的窗户边上站了一个人影,还是个身形窈窕,穿着一身浅翠薄衫的长发姑娘,这姑娘现在月光之下,面向窗外,直对着他留了一个背影,看不见正脸,只觉得她的裙摆十分美丽,层层叠叠舒展开来,就像是莲叶边一样打着波浪。 这里可是佛门圣地,哪里会有寻常姑娘在夜里来到僧人的房中,可是悯生观这姑娘周身,却没有半点儿邪浊的气息,显然并不是妖物,可既不是妖物,难不成还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悯生一个鲤鱼打挺,先查了查周身,身上的亵衣穿的整整齐齐,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三两下穿上外袍,双掌合十,沉声道:“现在深更半夜,女施主可是迷了路?” 那姑娘却并没有应声,连头都没有回过来,只有身后的长发被风吹的扬起来,隐隐约约透着一股莲香。 悯生觉得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个施主身上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他又沉声道:“现在夜已深,女施主无论是从哪里来的,都不应该留在小僧房里,还请快些离去吧。” 那姑娘似乎是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奇怪的是,悯生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她的面容,明明里的这么近,她的脸却好像是隐藏在云雾中一样。 悯生皱了皱眉头,想了想,道:“施主若是不知道回去路,小僧便将这叫禅房让出来,望施主能够好好休息……”别再胡跑了。 他抱了枕头,想着现在已经十分晚了,他也不敢打扰别的师兄师弟,不妨去莲池那边凑合一个晚上,总归明日里还要去看看莲叶的。 悯生扭身想要离开,他刚走出两步,那姑娘却忽然来了口,道:“和尚,你忘了我了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悯生不自觉住了步子,仔细想了想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一桩前缘……其实很好想的,自然是没有的,他这一生基本上都是在无量宗中修佛参法,不记得遇见过这么一位女施主。 于是他实诚道:“小僧确实不认识施主。” 那姑娘听了他这样一句话,却好像很生气的样子,竟然准过身来,直冲冲的朝着他走过来……奇怪的是,就算那姑娘已经正面过来了,而且离得这样近了,悯生也依旧是看不清那姑娘的脸。 姑娘拉住悯生的僧袍,二话不说就将他推在旁边的软榻上,然后俯身而下,欺身而上,竟然直接将悯生压制住了。 悯生大惊,既十分惊讶现在两人的这个姿势,又惊讶他令人浑身使不出来半分力气了——在那姑娘过来拉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要反抗了,可是十分奇怪,姑娘动手一拉,他竟然下意识的就跟着走了。直到那姑娘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也仍是半点儿都反抗不了……明明额角上都已经生出了薄汗,可是就是逃离不开。 姑娘却似乎是半点儿都没有发现他的窘境,自顾自的和他额头相抵,然后整个人钻进他怀中,两具身体牢牢的贴在一处,紧紧的纠缠在一起,无论如何也难以分开了。 悯生心跳如擂鼓,他听见那姑娘轻轻张了张口,在他耳边娇嗔且霸道的说了一句:“我不要你忘了我!” 这一声从他耳朵中钻进去,却好像跑到了骨头里似的,让他觉得浑身发麻。他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那姑娘一把推开,整个人从榻上弹起来,厉声道: “女施主自重,小僧是出家人——” 悯生猛的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一挥手,将蜡烛点燃。他额角上满是汗迹,眨眨眼,仍尚有些迷茫,大口的喘息着,惊疑不定的环顾四周。 门窗关的牢牢实实,哪里有半分月光透进来,那个身着绿衣的姑娘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方才所经历的那些,竟原来是梦境当中的幻象。 悯生忍不住抬手触碰心脏的位置,那里仍然是狂跳如鼓,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他方才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有一个女人……这实在是荒谬,他从来修佛都是宁心静气,并未生出过半分杂念,可是今夜怎么会做这样一个可怕的梦,实在是、实在是……难不成是哪个女妖或者是女魔要来坏他的修行? 不过这个说法实在是可笑,即便是在梦中,悯生也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人并不是妖魔,只是他却也看不透真身…… 悯生免不了有几分恐慌,又免不了继续想下去。 一时之间,他竟也有些分不清方才发生的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梦中的那个身影亦难辨是真是假那人纠缠上来的时候,彼此之间的触感太过真实,实在是让人难以忽略。 悯生轻轻呼出一口气,起身将窗户打开,凉风吹拂进来,这才将身上那片没有来的热气吹散了不少,外面一轮圆月映照,照亮了不知道是谁的心意。 今夜,注定无眠。 第十二章:稀奇古怪的梦 天色初明,悯生就急忙洗漱完毕,就迫不及待出门去找莲叶了。 昨夜那个稀奇古怪的梦,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自己定性不够,才生出这等邪念来。 他眼下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莲叶,莲叶昨天下午好像还在同他生气,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莲叶为什么生气,不过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要见到莲叶,同它说一说自己的苦恼。 清晨日头柔和,将莲池中的莲叶照耀着,全都渡上了一层金边,映照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别提有多好看了。 可是悯生在莲池中找来找去,也依旧没有看到莲叶的身影。他以为莲叶昨天变成了小贝壳之后,许是一直都没有变回来,现在可能还在水里头埋着呢,于是便蹲在岸边上,仔仔细细的找了片刻,还叫了它一会儿,但是无人应答。 悯生猛感觉到莲叶的气息就在这里,可是却看不见它的身影,也听不见它回答。也许是它还在生气,不愿意看见自己,悯生这样想。他蹲在岸边上,对牛弹琴似的自顾自说了一会二话,然后又耐心的检讨了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不过这种情况下,赶紧道歉就对了),不过他并没有提起自己昨夜做的那个梦,这种事情,他始终是有些不太好意思说出来,也许等到他面对面看见莲叶的时候,才能知道如何开口。 只是他检讨了半天,水面上仍然是毫无动静,悯生终于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叶子,你别生我的气了……马上要上早课了,我必须要先离开了,我下午再过来看你……你好好修炼,等到下午,我带你去后山玩,你不是最喜欢放风筝了吗?” 所谓放风筝,就是在莲叶下边的干上绑上一结风筝绳,有悯生施法将它给飞到天上去,生意一端要牵在悯生手上,以免莲叶飞着飞着,就突然飞不见了。 和莲叶道了别,悯生这才站起来,起身准备离开。不过他一扭身,刚一有所动作,就忽然感觉到衣摆下边好像是被什么给牵住了一样,悯生低头一看,原来竟然从水中伸出了一节雪白的藕臂,此时正牢牢的拉着他僧袍的下摆。 这幅场景委实有些怪异,在寻常人看来,这幅景象可不就是跟闹了水鬼一模一样吗? 只是这里是无量宗,乃是佛门圣地,且不说一般妖邪压根就没名进来,再加上悯生天生修的就是降妖除魔的法,又怎么会被这样的景象给吓到呢? 他只是惊讶了一瞬,然后立马反应过来,带着几分不确信,惊奇道:“叶子,是你吗?你化成人形了?” 那只牵着悯生衣摆的手仍是牢牢揪着它不肯放开,见状,悯生也只好耐心的蹲下来,好让水面之下的人牵牵的省力一点,也在耐心等待着水下那人的回答。水面上“咕咕哝哝”飘上来几个泡泡,然后不多时,便慢慢的从水面之下探出来一张满是水迹的雪白脸庞。 那人周身赤裸,只露出一张面庞和圆润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拉着悯生的僧袍,带着笔直漂亮的锁骨伸展开来,陷进去一个小小的深窝,十分好看,湿透漆黑的长发从肩膀上落下去,柔顺的在水中散开,像是美丽的花朵。她怯生生的唤了一句,道:“小和尚……” 显然是莲叶,莲叶幻成人形了? 悯生有些没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被那张雪白的脸和肩膀吸引了全部视线。这一瞬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佛经,什么佛理,通通都消散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有一句诗突兀的跳出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悯生听见自己心跳在耳边炸裂一般的声音,他几乎变得都不是他自己了,愣愣的从口中蹦出了两个字,道:“叶子?” 莲叶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胳膊,小声道:“是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睡了一觉,结果醒来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我胳膊举的好酸,我要放手了,你别走好不好?” 悯生满脸通红,连耳朵根都红了一片,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看到这样的莲叶,他几乎就立刻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清晰无比,让人难以忽略,他胡乱的点了点头,道:“我不会走的,我就是过来找你的,你先放手。” 得,这小和尚“色令智昏”,现在显然是将要上早课忘得一干二净了。 莲叶这才送了手,颇有些苦恼的叹了一口气,向前微微浮了浮,双臂支撑在岸边,防止自己掉下去。她抬手拢了拢湿漉漉的长发,一片雪白在水中隐现,叹道:“莫不是上天听到了我心愿、啊不,应该是抱怨,所以昨夜才让我化成了人形,我怎么半点儿都没感觉到呢?”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孔,可是那轻轻蹙起的眉毛,还有微微翘着的红唇,却怎么看都分外熟悉,没有一点儿陌生之感,就好像他们两个已经认识了许多年了,对方是什么样的模样,早都已经深入心底与灵魂。 悯生压下心底的悸动,他站起来太高了,本想蹲着同莲叶讲话,可是这样离得太近,他总能不小心看到水下的风光。 悯生扬手摘下一片莲叶,想要化出来一件衣服,脑中却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昨夜梦中那女子身上穿着的绿衫,雾似的缠绵轻薄,层层叠叠垂落下来,在裙摆上连接成一片荷叶似的滚边。心随意动,他心中刚一有反应,手上的那篇莲叶就化成了一件纱裙,和昨夜的分毫不差。 悯生忽然就像是被烫了手似的,偏过头,将衣服递过去,低声道:“叶子,你先将衣服穿上,上来说话……” 但是一旁莲叶却迟迟没有动静,悯生只好转过头去,道:“怎么?” 莲叶眨了眨眼,忽然微微扬起来唇角,轻声道:“我不会呀,你可见过叶子穿过衣服的?” 第十三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其实没有逗弄悯生的意思,只是从前一直都作为一片莲叶生活了许久,没手没脚,没头没脸,哪里知道衣服是怎样穿的。虽然到如今,也算是活过了许多年了,各式各样的人也见到了不少,可是深交的却只有悯生一个,一起聊过天的,说过话的,顶多也就再加上一个无觉老和尚…… 示意莲叶虽然知道人身上都得穿着“衣服”这个遮羞布,可是从来都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该怎么被人穿在身上。此时此刻,能帮她的,显然就只有一个悯生了。 可是悯生几乎连看都不敢看向莲叶,他仍然偏过头,守着那些所谓的礼仪与戒律,轻声道:“男女有别,无量宗内没有女施主,也没有女和尚,你还是自己琢磨琢磨……” “男女有别?”莲叶口中念着这句话,忽然有些恼怒,道:“什么叫男女有别,我就是个莲叶,你做什么想的那么复杂?你到底帮不帮我穿衣服,是不是我变作男相你就肯帮忙了?” 悯生十分无奈,道:“不是这个问题……” 他一时十分无奈,再加上莲叶又开始扯着他的衣摆防着他离开,这样他方才刚生出了一点儿要落荒而逃的念头,立刻又被打破了。悯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就是莲叶,是他的好友,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他们往日亦是十分的亲密无间,而且从前莲叶拼死保护他,如今遇上了这么一点点找麻烦,他总不能连忙都不帮……在心里做了这么一到思想建设,悯生仍是默念了两遍清心经,这才回过头去,将莲叶从水中带出来。 少女的身体纤细美丽,犹带着一片湿漉漉的水渍,漆黑的长发贴在雪白的身体上,就像是盘旋不定的游蛇,清纯与妖娆的完美结合,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魅力……悯生只是匆匆扫过了一眼,就立刻闭上眼睛,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方才念的两遍清心经仿佛都念到了狗肚子里去,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泛红的耳根子,此刻又是蠢蠢欲动。 莲叶猛的被他拉住臂膀,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就从水中出来了,整个人赤条条的站在岸边上,她自己初为人身,倒是不觉得羞涩,反而坦坦荡荡。反观悯生,握着莲叶手臂的那只手就好像是碰到了烙铁,又像是捉住了一条滑腻的小鱼,不敢将手握得太紧,可若是握的松了,又怕手上的人儿就这么溜走,简直难耐。 莲叶本就是活泛的性子,面上的表情也十分的生动,看见悯生窘迫的性子,挑眉笑道:“小和尚,你害羞啦?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人身本就是为你而修的,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要看多久都可以,我没意见的哦!”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虽然莲叶说的这句话也是坦坦荡荡,她不懂情欲,说出来的话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她怎么说,怎么听就是了。可是这话听在悯生的耳朵里,就免不了多了几分别的色彩。 见悯生不搭话,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一眼,莲叶借着悯生一条胳膊稳住身形,又去够悯生的另一只手,她捉住悯生的手,轻轻的抚上自己的面庞,笑嘻嘻道:“你若是睁开眼睛看一看我,就知道我生的很好看,我可没有同你说假话,我当莲叶的时候是一片漂亮的莲叶,现在化成人形了,也很好看的呦!” 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似的,悯生连忙抽回手,他显然是听不下去莲叶的“浪言浪语”,于是道:“叶子,你还是暂时不要再说话了……” 莲叶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闭嘴不说话了。哼,男人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当初听不见人家说话的时候,都着急成什么样了,想方设法要听见她的声音,如今能听到她说话了,却又想要她闭嘴,这叫什么事啊! 不过因为莲叶安静下来了,悯生总算是能定下心神来给她穿衣服了,只是因为闭着眼睛,看不见,所以套了好几次,那衣服总是套不对。悯生心中着急,他衣服穿不上去,手却总是不经意的会摸到莲叶的身上,倒让人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故意占人家便宜了。 自然,占便宜什么的,当然是无稽之谈。莲叶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无奈的开口道:“小和尚,你这到底是在给我穿衣服呢,还是在故意折磨我呀?你不睁开眼睛,要怎么给我穿衣服?” 悯生:“……” 无奈,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悯生只好睁开眼睛,他唇角紧紧抿着,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往常,那位精通佛理、清心正气、被赞誉为近百年内最有可能立地成佛陀的悯生,再正经不过的佛门名士,此刻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一样的手忙脚乱。衣带系错了许多次,又只好一个一个拆开来重新系,只不过是帮人穿上一身衣服,花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每次指间轻轻触碰到莲叶皮肤的时候,就会引起一阵颤抖,连心中都是酥软一片。 这是极乐之境,亦或是人间地狱? 悯生分辨不出来。 好不容易才将莲叶的衣服穿完了,莲叶全程都十分乖巧,站立着不动,任由摆布,完全配合悯生的动作。可是悯生仍然就像是完成了一个什么艰巨且困难的任务似的。 衣服穿完了,悯生的头也快要垂到地上去了。总算是结束了,悯生轻轻呼出你口气……只是还不等他这口气呼出来,也不等他彻底放松下来,他面庞忽然被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捧起来。 莲叶十分的不满,她捧着悯生的脸,又忍不住在他面上掐了掐,把他一张俊脸掐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她生气道:“小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化了人形以后,你就不拿正眼看我,你必须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为什么?” 莲叶的手指冰冰凉凉,就像是刚从冷水中拿出来一样,捏在悯生的脸上,确实是十分舒服的。这样被半是耍赖半是胁迫着抬起头来,悯生一个恍神,不经意间就撞入了一片清澈的眼瞳深处。莲叶的眼睛生的滚圆,又很大,就像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孩童一样,偏偏她眼尾又些微微上翘,透着一股非人的妩媚,趁着清透如水眼瞳,有一种自相矛盾的奇异美感。 悯生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莲叶逼近他,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近乎可闻,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了,你们佛门有清规戒律,要让你们将清规戒律,不许你看女人对不对?” 悯生连忙从她手中挣出来,退后两步,面色通红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在问我!” 莲叶不依不饶,道:“可是我化形出来就是这个样子,这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了的。若是我可以选择,那我定然是要和你多亲近亲近,一定会化成一个男相的,哪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莲叶越说越委屈,腿上一软,竟然直接摔倒在地上,道:“我若是知道化成人形之后,你竟然这么疏离我,那我定然是不练这什么破劳子功法了,你等着,我这就变回去……咦,怎么变不回去了?” 莲叶摔在地上,悯生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过去要扶,只是手伸了过去,还是忍住了,只招了一阵清风,将莲叶给托起来。 莲叶急了,连忙问道:“小和尚,你说我练的这个功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往常化成什么别的东西,再变回去的时候就很简单,怎么今天变成人形之后,就变不回荷叶了呢?” 看莲叶简直都要急坏了,眼尾含泪欲滴,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叶子,你不要着急,这应当是你初为人身,尚不能操控熟练,还需适应适应,过些日子,等你将身体操纵自如了,自然还是能变回去的……” 他顺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叶子,你能不能走路?走上两步让我看一看。” 莲叶抽了抽鼻子,虽然不知道悯生为什么提出了这个一个要求。不过就是走路嘛,这还是很简单的,莲叶依言挪了挪腿,不曾想,她往日里是飞习惯了的,突然开始抬腿走路,腿上却瞬间好像失了力气似的,整个人控制不住,直直栽到下去。 莲叶惊呼一声,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她竟然还有心思在想,自打她化作人形之后,小和尚就不再亲近她了,想必这下栽倒,他也不会出手相助了……唉,不会这么惨吧,才刚刚化作人形,难道这就要破相了吗? 不过莲叶的担忧并没有变成现实,她没有栽倒地上,她直直撞进了悯生的怀抱之中,那是一个溢满了白檀香的怀抱,既温暖,又好闻。 悯生的双手牢牢扶在她肩膀上,十分的有力,支撑着她不滑轮下去……莲叶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原来小时候的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豆丁,如今也已经长成了一个十分可靠、让人安心的角色,那个小小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男人了…… 悯生要比莲叶高上一头,接住莲叶的时候,刚好将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开口说话,声音就在她头顶上响起。悯生就好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似的,继续抱着也不是,撒手将她放了也不是,于是只好低声问道:“你怎么样?” 莲叶这才回过神来,她赖在悯生怀中不肯离开,撒娇耍赖似的道:“我腿软,我走不动……” 悯生干咳了一声,道:“我知道,刚化成人影就是这样,尤其是你这样从前没有腿脚的……多习惯习惯也就好了……” 莲叶揪着他的袖子,然后扶着他的胳膊勉强站稳了,但仍然是很吃力。她试着迈出一条腿,仍然是使不上力气,亏得她几时抱住了悯生的胳膊,这才不至于再一头栽下去。 莲叶抿了抿春,有些懊恼道:“我自己一个人不行的,你得帮我!” 悯生这回倒是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道:“自然。” 自打莲叶穿上了衣服,他就觉得自在的多了,虽然仍然有些心跳加速不敢看她,但是控制住自己不要落荒而逃这点还是可以做到了。 他扶着莲叶,到岸边的亭子里坐下,轻声道:“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早上缺了早课,要去跟师傅说一下,还有你化成人形的这个事情,师傅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他会夸你的……你乖乖坐在这里,等一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实在是难为悯生一气说了这么多话,他扶着莲叶,觉得她身上软软的,仿佛一掐就破了,于是很谨慎的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脸红的不像样子,心跳也如擂鼓,悯生心想,莲叶离得这么近,一定也听见了他心跳的声音。 有些不好意思…… 莲叶乖乖点了点头,对着悯生笑了一下,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露出雪白的贝齿,比花儿还要美丽,莲叶笑嘻嘻道:“你要快一点回来,我一个人等的久了,会很无聊的!” 悯生最终还是落荒而逃了…… 说实在的,悯生逃了早课,无觉并不是觉得很意外,年轻的僧人嘛,总是会有厌学的时候。 因此当悯生越来认错的时候,无觉便很是直截了当的道:“往后的早课,你都不用过来了。” 悯生十分惊愕,道:“弟子已经知错了,往后再也不会缺席早课了……” 无觉十分慈祥和善,宣了一声佛号,道:“为师并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早课实际上是给寺内的年轻僧人准备的,以你如今的修为,确实是可以不用来参加的。” 他想了想,又道:“俗家有一句话,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为师觉得说的十分在理。你佛法参悟的十分透彻,已经不需要别人在逐字逐句解释佛理了,如今也该到了自己参悟的时候,要抓住时间啊!” 既然师傅都已经这么说了,悯生也只好点了点头,道:“谨遵师傅教诲。”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刚想将莲叶化成人形的事情告诉无觉,却看见无觉眨了眨眼睛,颇有些玩笑的意思,道:“况且这些日子,你的那位小友修行也到了关键的时刻,恐怕正需要你帮忙呢!” 悯生十分惊讶,又有些了然的点点头,他师傅无觉法师修为高深,自然知道这无量宗内的一片莲叶已然化了人形。 第十四章:温香软玉 跟师傅无觉一翻畅谈之后,悯生不但被允许不用来参加早上的早课,而且还额外获批一个单独的院子,那个院子不大,但是假山池塘流水,应有尽有,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主要还是因为莲叶突然就化成人形了,若是个男人也就罢了,可莲叶幻化出来偏偏是一根女子,这若是整天待在都是男僧的无量宗中,未免就有些太奇怪了,再加上她还整日都要和悯生待在一处,这样下去,免不了就会人说闲话,影响十分不好。 是以为了不在无量宗内引起恐慌,无觉思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分一个单独的院子给悯生,让他把莲叶接进去,得了空闲就去教莲叶走路,还要叫她变化之术,让她能够熟练的掌握。 毕了,无觉还有心思打趣道:“这岂非就是在金屋藏娇?” 其实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来说出这样一句话实在是有些不妥当,可是悯生面上却满是忧虑与紧张之色,无觉便脱口而出这么一句安慰。 悯生犹豫片刻,还是将昨夜里的那个梦讲给无觉听了,他梦中的那个女子,非人非妖,想来应当就是心魔所化……他昨夜并不知道这个心魔是由何而起,今日看见了化成人形的莲叶之后,他心中便隐隐约约走了几分猜测。 于此事上,悯生自然可以算是一窍不通,只是因为他佛心稳固,又清修了这么多年,是以才不会轻易为心魔所惑。可是不被迷惑是一回事,要清除心魔却是另一回事,而对于这一点,悯生显然是有些无能为力。 无觉听罢,长长久久的沉默了一会儿,他历经世事,是在凡尘俗世里打过滚儿的,经历了诸多凡世,知道的自然要比悯生多的多了。他一听悯生说的这些话,就察觉到这隐隐约约已经是要出事的征兆了…… 无觉思量片刻,忽然轻声开口道:“悯生,你在山上清修了这么多年,其实本该让你下山去历练一番的,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决定将你一直都放在山上教养,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所谓的“种种原因”,不用多说,悯生也是知道的,他早已将这些事情看淡抛诸脑后,已经不常想起了。 无觉眺望远方,仿佛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面上竟然还挂上了一丝笑意,淡淡道:“看着你如今的这幅样子,为师不免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那个时候,为师还尚年轻,也是自幼就在这无量宗里修行的,很快就到了要下山历练的年纪。就在为师下山的前一夜,为师的师傅,法言大师就曾经叮嘱过——” 无觉默默的回忆了一番,幽幽道:“师傅当年叮嘱道,‘山下女人都是老虎’,温柔乡,勾魂手,扎心口,他让我切莫要小心,不要掉进那些女人的圈套当中。” 悯生听的入迷,立刻就接着问了一句,道:“那之后呢,师傅你可有中计?” 无觉白他一眼,手上不知道忽然从哪里变出来一直木鱼上的小棒槌,二话不说对着悯生的脑袋就敲了三下,道:“若是为师方面犯了色戒,如今哪里还有机会再回到无量宗,又怎么会变成教化众僧住持……你呀,真是个榆木脑袋!” 悯生将那三个小棒槌默默受了,仍是安静的跪坐再蒲团上,听无觉的教诲。 无觉谈道:“为师同你讲上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梦中的那女子是何许人也,妩媚动人也好,国色天香也罢,你只需要将她们都当做是骷髅脓血便是,她们出现在你的识海当中,为的不过就是要来怪你的修行,你一定要谨记这一点,你是将来主要要成佛之色,千万不要儿女情长陪坏了修行!” 悯生默默点头,认真道:“弟子谨记。” 这一趟。该报的事情也都办完了,临走前,悯生才问道:“师傅,莲叶昨夜化成了人形,于修为上亦是大有长进,师傅可要前去一观?” 无觉笑眯眯道:“为师过去做什么,不管它莲叶变化成什么样子,在为师眼中,它仍然都是本相莲叶子,便是化作人形于我也无甚差别差别,何必要多此一举过去看一片莲叶呢?” 悯生若有所思。 莲池变,凉亭上。 悯生让莲叶等在那里,莲叶果真十分乖巧的就呆在那里,半点儿都没有胡乱走动。事实上,就算她想走也是走不了的,她光是站着就已经要花费不少力气了,还得要靠着悯生才能保持住平衡。 悯生离开了以后,莲叶一个人呆的无聊,还试了一下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凭着一丝细风就能飞起来。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变成人形之后,体重增加了不少,尝试了好多次,也只能离开地面一点点,更别提在空中飘来飘去了。 莲叶有些气恼,她对自己体重还是有几分在意的,只不过,后来安慰自己,就算能离开地面,轻飘飘的往前飞,可是现在人形做出这个动作,那还不跟个鬼一样,可不要吓死人了……这样想一想,心里头就觉得舒服了不少。 悯生远远的就看见了莲叶,她身上的绿衫就好像是夏日里的一抹绿波一样,让人一看,就觉得心头顿生清凉。 在这个颜色单调的起源当中,僧人的袍子想来就只有黄灰两种,顶多再加上一个住持身上火红色的袈裟……他自己的僧袍倒是一直都是白色的,从小就是师傅让山下的裁缝给特制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之后就变成习惯了……总之在这样一个寺院当中,穿着绿衫其实是很起眼的。 悯生想了想,快步走上前,他步履轻盈,倒是将莲叶给下了一个大跳……无量宗里的和尚都知道悯生养了一片莲叶,却没几个人知道这莲叶竟然已经化作人形了。 不过,她看见悯生之后就很高兴了,笑嘻嘻的同他打招呼,道:“小和尚,你可算是回来啦,我都等了好久了!” 悯生看见莲叶一双笑意盈盈的双眼,还是忍不住会耳根子发红,他干咳一声,道:“我已经同师傅说了你的状况,为了便利你的修行,他特意划了一个院子给我,我这就带你过去。” “咦,要与你同住吗?”莲叶眨眨眼,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轻快笑道:“那老和尚当真是通人心意!” 莲叶其实到没有生出什么旁的心思,她只是觉,小和尚是她最要好的朋友,能跟小和尚住在一起,让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悯生却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角,他走到莲叶身边,伸手在她头顶上轻飘飘一拍,将她强制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碧玉贝壳,就跟先前莲叶自己变化的一样。 他将那贝壳揣进袖子当中,扭头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无觉这次给他安排的院子十分的清冷幽静,在无量宗深处,算得上是偏僻,平日里少有人来往,美名其曰是为了让悯生清修。 悯生过去的时候,有两个小僧人已经将院子收拾的很是妥当了,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正正和悯生撞上了。 此时,悯生在无量宗内的辈分也算是很高了,再加上佛理修的十分精妙透彻,因此很受宗内的一些小弟子敬畏。 两个小僧人和悯生打了一个照面,立刻行礼道:“悯生师兄,已经按着主持的吩咐,将禅房收拾完了,师兄不妨去看一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悯生因为满脑子里装的都是莲叶的事情,对旁的就忽略了一些,因之颇有些冷淡的回了一句,道:“无事,你们下去吧。” 两个小僧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个师兄果然就像是传言里的一样,十分不近人情。 悯生倒确实是没有想这么多,他迈过那两个小僧人,快步走到院子里,直接在上空加了一层结界,这才将莲叶拿出来。 碧玉贝壳一出来,就立刻迎风化成莲叶人形,她站不住脚,还不等她看清这个小院的摆设样貌,就立刻脚下一软,朝地面上栽下去。 幸亏悯生眼疾手快,连忙将她给捞了一把,这才借着力道站稳了。 这个愿意悯生施了一层结界,还加上了一个障眼法,外人眼中所见不过就是一个虚相,而且没有悯生的允许也进不来,除非真的有哪个修为高深的要强行闯进来……不过可能性不太大,这个无量宗内修为高过悯生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而那几个人都是有身份的,一般也做不出来这种闯人宅院的事情。 因此就算悯生大大方方的将莲叶放出来,也是不怕的。 莲叶打量着这个院子,院子里面有一处活水,是直接和莲池那边相通着的,面积虽然比不上莲池那边宽广,但灵气却绝对充足,再加上等她能变回莲叶的时候,这里就是她一个人的地盘了,想想都觉得开心。 不过……莲叶偏头问道:“我如果今夜还是变不回叶子,那我要睡哪里,总不能让我人形还要睡在水池里吧?” 其实莲叶自然是可以不睡觉的,不过她想,既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人形,那生活习惯什么的,自然也都要照着人类的规矩来……而且她还想要逗一逗悯生,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悯生一愣,也将这个庭院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个院子是真的小,禅房竟然就只有一间。他不负希望的红了耳根,颇有些不自在的回道:“要不你今夜就住在这间禅房里头,我还回原来的房间,明天一早再过来找你……” 莲叶立刻扬起来两道眉毛,道:“这可不行,整个无量宗的人现在都知道你换了房间,结果你又要住回去,人家一想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是有鬼了,说不定还会猜你是不是在这院子里偷偷藏了什么宝贝呢!” 莲叶自夸自擂,自称是个宝贝,十分得意。 悯生果然低声道:“那就只有……” 莲叶嘻嘻笑道:“我是不会介意和你睡在一个房间里的!” 悯生脸都红了,连忙道:“你放心,你睡里屋,我在外间放上一张榻子,不会打扰到你的。” 可怜悯生小和尚实在是没有什么对付女人的经验,再加上他面前的这个女人还不是别人,是他从来都不会拒绝的莲叶,这就更是让他招架不住了。 不过莲叶也没有如何为难于他,很轻快的就将他给“放”了,转而缠着他,让他教走路,悯生这才想起来正事。 教人走路这件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主要就是看那人愿不愿意好好去学。 就像是悯生带着莲叶一起走路的时候,不过就是撑着莲叶的半截子胳膊,像带孩子似的,领着她一点一点的往前挪。 只是莲叶这天生就不是一个好学生,她觉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实在是有些累,时不时的就想飞起来向前飘着走,给悯生气的,直接锁住了她周身的灵卖,非逼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往地上踏。 莲叶嘟了嘟嘴,这才不情愿的被悯生带着往前走去了。 先前没锁灵脉的时候倒是觉得还好,时不时的还能飘起来偷个懒儿,现在被锁了灵脉,就只好凭着自己的力道向前走。莲叶从来都没有走过路,再加上这具身体还是新化出来的,实在是没什么力气。 她被悯生撑着,走起路来仍然是七扭八扭,时常一个站不住就会倒在悯生怀中,倒下去之后,又嚷着腿疼站不起来,非要赖在他怀里不出来,实在是磨人……美人在怀,温香软玉,是幸运,也是苦难。 悯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他在莲叶跟前又是个没脾气的,只好跟她谈条件,道:“叶子乖一点,你要怎样才肯跟我好好走路?” 莲叶十分机灵,这样大好的条件她当然不会放过,当下便眼珠子一转,就像是一只抓住了他把柄的小猫似的,挑眉道:“小和尚,你想让我好好走路,自然是可以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悯生谨慎道:“什么条件?” 莲叶得意洋洋道:“具体是什么条件,我现在还没想好,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甜头嘛,你快说,答不答应?” 悯生:“……” 悯生心头此时就是师傅先前说过的几个大字:女人果真就是老虎! 第十五章:心猿意马 莲叶自然不是老虎。 首先,从身份上来说,她就只是一片叶子,甚至连食草动物都算不上,甚至还是要被食草动物给吃掉的那个,怎么能够的上食肉动物的凶猛呢?其次,从性格上来说,莲叶可是一个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姑娘,哪里和动不动就要择人而噬的老虎一样呢? 总之就是一个比方,因为悯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莲叶,脑子里才一闪而过师傅之前说过的话,若真是拿莲叶比作老虎的话,那倒当真是有些颠倒是非了。 亏得莲叶是个勤奋好学且说话算话的,自打悯生答应了她之前说的一个要求之后,莲叶果真是乖乖的跟在悯生屁股后头学走路了。 虽然时不时的还是会往悯生怀里头倒,但总比之前走的七扭八扭的要强得多了。 练习走路倒是暂时不用操心了,更要命的事情还在后头,夜很快来了。两个人要同住一间禅房,虽然悯生已经说了,两个人一个住里间,一个住外间,拿屏风给格挡了,实际上就跟两个房间是一样的,谁也看不见谁。但到底是男女有别,高洁又不近女色的僧人和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共处一室,这种略微带着些禁忌的色彩,很难不让人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悯生自然是一个守礼的和尚,也是一个清高的和尚,还是一个有定力、有佛性的和尚,但是,他同样也是一个实诚的和尚。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不骗别人,亦不会骗自己,他心中清楚,若是这个房间里的是别的女人,那他定然可以做到不动如山,可是和他同出一室的那个女人是莲叶,是了,虽然仍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但莲叶确实已经是一个女人了……而且还是出现在了他梦中的女人,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心猿意马。 悯生仍然在院外打坐参禅,实际上,他此时并不能静下心来,只是磨磨蹭蹭的不肯去房间里睡觉。但是莲叶却很兴奋,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人”的身份躺在床上,也是第一次以这种形态睡觉。 寺院里的床铺其实爱你不柔软,甚至就只有一个简陋的垫子罢了,破有种苦修的意味,但是莲叶躺在床上,却仍然有一种像是睡在了云端上的幸福感。 她其实还没有察觉出来,自从她化作人形之后,就一直都很高兴,这不单单是有一种初为人身的新奇感和兴奋感,但更多的,她现在有一种自己和小和尚终于是一样了的恍惚感……往常她自己不过就是一片莲叶,无论她和悯生怎么亲密无间,总有一种两个人是不一样的感觉。她是莲叶,而他是人,物种都不一样,干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说到悯生,莲叶在床上躺了一段时间,那股子兴奋劲总算是稍微收敛了一些,她终于想起来悯生了。 真是奇怪,这小和尚将她扶到床上,让她自个儿休息,他人倒是跑的没影儿了,也不待在房间里准备睡觉,却跑到外头打坐念经去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那经书枯燥乏味,到底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进来同她来玩一玩,难道她竟然还没有一本破经书好看吗? 越想觉得心里越不是滋味,莲叶憋了一口气,扬声叫道:“小和尚,你进来嘛,我一个人睡觉,有点儿害怕!” 瞧,莲叶这个人,果真不是念经做和尚的命,竟然连撒起谎来都无师自通了。 悯生手上捏着的佛珠顿时一怔,夜空就像是深蓝色的幕布,今夜无月,只有满天明亮星子在不住地闪烁。和梦中明明是两个场景,悯生却无端的想起来昨夜天空上挂着的月亮。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站起来,慢慢踱步回了房间。 禅房一劈两半,中间放了一扇屏风,上面绘着花鸟鱼虫,将房间两遍各自的景象遮挡的严严实实。 只是莲叶那边的灯早都灭了,悯生那却仍是点着蜡烛,他在那边一动作、一踱步,景象全都皮影戏似的映照在雪白的屏风上,莲叶便看的一清二楚。 悯生一进来房间,莲叶便笑嘻嘻道:“小和尚,我平日里都是在莲池里和那么多花花叶叶一起睡觉的,今天是我第一次一个人睡觉,有点儿害怕,你要不要进来陪我呀?” 悯生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要怕,我留在外头守着你,我会等你睡着的。” 莲叶不乐意的撇撇嘴,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道:“说好了哦,你得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悯生点点头,一想起来隔着一道屏风,莲叶是看不见的,又道:“你放心的睡吧,我自然不会骗你。” 他顿了顿,想起来似的,道:“你如果实在睡不着的话,我可以给你年念经,能催眠的……我小时候,第一次来无量宗,只要一听师傅念经,我就打瞌睡……” 莲叶:“……” 莲叶有些愤愤,这满天星子,灿若银河,连她一片叶子都晓得这样的美景醉人,悯生这和尚居然想在这样的夜里给她念经,实在是……莲叶直接躺倒在床上,道:“不用!” 莲叶好像又生气了,悯生听出来了,自打莲叶化成人形之后就容易生气了,还是说女人都喜欢生气?悯生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还是到:“叶子,你会脱衣服吗?” 莲叶大气,道:“要你管!” 她又猛的从床上爬起来,忿忿的将身上那件绿衫子胡乱扯下来,“啪”的一声摔在床脚,简直有一种气贯山河的豪迈气势。 但是悯生不在说话了,他洗刷要毕以后,就坐在屏风下边,也不知道是在沉思还是在念经。 莲叶侧躺在床上,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悯生映照在屏风上的一张侧脸。豆大的烛火闪烁着,时不时“噼啪”作响,连带着屏风上悯生侧脸的影子也跟着一阵恍惚。可是大多时候烛火都是很平静的,悯生的侧脸投在屏风上,就好像一副沉敛却又读不完的水墨画。 真好看啊,莲叶默默想,小和尚的鼻子特别高挺,下巴也很漂亮,线条流畅的刚刚好,就像是哪个有名又细致的手艺人精心雕刻出来的一样,连头圆的都刚刚好……啊呸呸呸,想什么呢!莲叶连忙打断自己,还在跟这个小和尚置气呢! 她死死的盯着悯生,一遍还在生气悯生的不解风情,一遍又忍不住想要和悯生说说话,她本来觉得自己精力充沛,就打算这么盯着悯生,盯上几个时辰,看他还有什么动作,准备什么时候去睡觉。没想到越盯越迷糊,别说几个时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她那两只眼皮子就止不住的打架,终于熬不下去了,沉沉进去了梦乡。 莲叶确实是高估了自己,今天是第一次化形,着实刮飞了许多精力,要不是因为精神高度兴奋,早都该一沾被窝就睡过去了。 现在早已经过了夜禁的时间,但是悯生仍然是全无睡意。隔着一扇屏风,莲叶的呼吸之音他听的清清楚楚,他就像是一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等莲叶沉沉睡熟之后,又过了许久,悯生才慢慢站起来,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向内室走去。 他并没有走的太近,只是远远的看了一会。 莲叶睡觉不老实,耐不住热,辈子早已经踢得远远的,先前脱下来的衣服也扔的到处都是,外衫卷成一团丢在脚底下,明日一早起床,若是要穿,保准起了一身的褶子。 也许是因为莲叶已经睡着了,也许是因为天黑了,所有的小心思都终归被隐藏在夜幕之中,悯生终于不像白日那样紧紧绷着,唇角也忍不住微微挑起,露出了今日最轻松的一个笑意。 他打量了片刻,又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慢慢踱步过去,将莲叶的衣服都叠整齐了,放在她床头,又将她的外衫挂在屏风上,明日一早起来,保准是服服帖帖的。 他磨磨蹭蹭,一想到今天还没有(敢)好好的看一看莲叶,就将方才叠好的衣服拆开来又叠了一遍,慢慢腾腾的,十分十分细致。 说是干活,实际上还是在看莲叶,莲叶睡着之后,他觉得心中轻松多了,连偷看的时候也是大大方方的去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微笑,心情十分明媚的样子。 不过很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将莲叶的被子盖好,仔细掖了掖。 他似乎是喟叹了一声:“叶子……” 只是这声轻轻的呼唤卷在舌尖上,咬在齿缝之间,揉碎了吞咽进肚子里去……夜晚这么安静,不知道可有谁听见了? 悯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直接挥手灭了烛火,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就像是有一团冷水当场浇下来,将心中那点儿沸沸扬扬淋得稀碎。直到这个时候,悯生才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夜是真相隐藏者,亦能够清楚的借来血淋淋的真相。只是有人仍蒙在鼓里,就像是隔着纱窗看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对自己的心意清晰明了。 莲叶昨夜入睡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她还不太会穿衣服,因此必须得多花些功夫“钻研”一番,是以第二天早早就起床了,本来想要趁着悯生还没醒,自己先把衣服给穿上,到时候就可以好好在他面前得意一番。 没想到一醒来就看到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莲叶眨眨眼,忽然发现自己昨夜里扔成一团的衣服,此刻都已经整整齐齐的叠好堆在床头上了,还有昨天穿的那件绿衫子,也挂在屏风上头……昨夜,她睡着之后悯生进来过?显然。 莲叶有些后悔了,还有些恼怒,她暗骂自己实在是不争气,睡什么睡啊,都不能坚持一下,睡觉很爽吗?好吧是挺爽的,可是……或许只要她稍微晚睡一会会,就能看到小和尚偷偷进来给他叠衣服来了,害,实在是有些可惜! 莲叶今天确实平日里起来的早了许多,只是她叫了一声,却发现悯生早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莫不是他昨夜又偷偷跑出去了吧? 莲叶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小懒虫,一边试着将那些看起来就很复杂的衣服往身上穿,这衣服既然能从人身上脱下来,那就自然有传上去的办法,她还就不信了,悯生会穿,难道她就不会了吗,奇也怪哉! 最后莲叶果真是将衣服(通过各种方式)总算是穿到身上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穿的对不对,不过再见到悯生的时候,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她把衣服再给脱下来,又红着脸,仔细的教她穿了一遍,——丢人! 让悯生帮忙再指导了一下怎么穿衣服,莲叶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挑衅,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连这把要质问悯生为什么昨天半夜要偷偷跑到她那里帮她叠衣服的事情都给忘了。 不过悯生出去了一个大早,是去带了晚饭回来的。 和尚吃的东西本就清淡,尤其是在早饭,做起早饭那就更没有技术含量了,就是白粥配着腌萝卜,怎一个“淡”字了得! 莲叶一看就没胃口实际上,她本来就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因此当悯生将饭菜踩在桌子上的时候,莲叶也就只是支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静静等悯生吃完,压根就没有动筷子的意思,但是悯生却忽然递给她一个细颈的琉璃瓶,里头也不知道都装了这什么东西。 莲叶满是稀奇,接过瓶子逛了逛,惊奇道:“小和尚,你这是给我了个什么东西?” 悯生将腌萝卜咬的“吱呀呀”直响,闻言放下筷子,又擦了擦嘴,不在意的轻咳了一声,这才道:“我晓得你是第一次变作人形,吃不习惯人吃的食物,所以就出去采了一些露珠……” 他小小的开了一个玩笑,但:“反正像你这样冰清玉洁的莲,吸风饮露就能活得下去,自然不用吃这些凡尘俗物。” 莲叶心中挺高兴的。 第十六章:趁人不备 莲叶是个有天分的,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先前站不住脚只是因为她初初化成人形,有些撑不住力道,后来等慢慢的习惯了之后,也就能走的很好了。 不单是如此,在她习惯了走路之后,也将人形彻底给掌握了,这会总算是很舒坦了,想变人就能变人,想变莲叶就能变莲叶,就是偶尔心血来潮变个小贝壳,也是可以的。 只是自打她能变回莲叶以后,悯生本来以为她在夜里就会睡回到小池子里边去,没想到莲叶却翘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笑道:“都已经尝过了便成人睡在软床榻上的甜头,你怎么能让我再回到冰冷的水池中呢?” 她向来在什么环境中都能适应的很好,现在作为人,自然也适应的很好。如今穿衣服一类的事情自然不必多说,这已经算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了,就是在心情好的时候,还能陪着悯生一起喝上一碗白粥,实在是大有进步。 莲叶不想去睡水池子,悯生自然也不会将她给赶出去,反正两个人同处一室,初时还有些放在心里的矜持,现在都已经习惯了。房间一劈为二,中间拿屏风挡了,两个人的空间各不相扰,谁也碍不到谁。 不过因为莲叶在夜里头老是会踢被子,悯生就总是会半夜醒来,进去替她拢一拢被子,掖一掖被角什么的。 悯生很快就发现,无论是作为一片叶子,亦或是作为一个人,莲叶都是莲叶,是没有什么差别的,他初时还因为莲叶化成人形有些不太习惯,后来就觉得并无什么不同。 莲叶偶尔仍是喜欢闹一闹悯生,但更多的时候,两个人仍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悯生每日仍然是诵经、礼佛、修行、给莲叶护法,他自觉的这样的生活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其实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很快,就有一些人疑惑悯生为何缺了每日的早课了,尽管住持无觉紫荆公开说过,以悯生的修为已经不必再来参加早课了,让他自己修行。 但是一些对悯生看不过眼的有心之人就不免多留了一个心眼,稍微一查就知道他独自住在一个小院子内,似有蹊跷之处。 他每天不上早课这件事情暂且不用提了,单说他每日带回去的早中晚饭,已经有许多次都是两人份了,那么多出来的那一份是给谁的呢?自然不回去悯生自己的,修行之人不用吃饭都可以,哪里还会有吃不够的时候? 莫不是说,那悯生和尚在自己的院子里还藏了一个人?他究竟想干什么? 悯生的院子里设了结界,就算有所怀疑,那些同辈弟子们也是没有权限查看的。然而,这样一个偌大的一个无量宗内,看不惯悯生的又何止那么几个人,多的是辈分高且修为厉害的——事实上,在无量宗内辈分高的一代人中,除了无觉大师还拿悯生当自己的亲徒弟来看以外,别的对他都有提防之心。 杀生佛之相岂是开玩笑的? 因此,虽然看不惯悯生的同辈子弟没有权限去搜查悯生的愿意,但是只要将这个消息、这个怀疑添油加醋的宣扬一翻,透漏给上边的人知道,还愁拿他没办法吗? 上面许多人本就对悯生多加怀疑,一点点捕风捉影的消息都会怀疑悯生再打什么坏主意,是不是要做出一些不利于无量宗的事情……这样的偏见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的了的。 这一日,悯生受命去后山指导年轻一辈的小弟子,只留莲叶一个人在院子里,很快,门口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来人是无觉的师弟,在无量宗内辈分极高,法号叫做无相,按照到底,悯生也应该叫他一声师叔的。不过这两人的“缘分”却也不止如此,这位无相师叔昨夜也是有一个弟子的,那位弟子和悯生之间有些不对付,做多年前挑衅过悯生,因之受了重伤,差点儿就一命呜呼了,好不容易救活了之后,说来可惜,他这些年来佛法也无甚精尽,现在几乎也就是废人一个了,那位弟子的法号叫做悟生——弟子和悯生不对付,师傅自然也看不惯悯生。 这位无相师叔其实是个脾气暴躁的,事实上,若不是修佛之人应当戒嗔戒痴,再加上他那主持师兄劝了他许久,早在悟生躺在病榻之上的时候,他就应该提上一柄破戒刀去砍了那个——妖僧! 是了,悯生在他眼中自然就是“妖僧”二字概括了,生的那么一张凶狠的面相,平日里将所有情绪都隐藏在一张温和的表象面具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狠似的咬人一口,直将人的骨肉都要啖进。悟生……悟生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当年收下的这个徒弟,天分虽然不是极高,可是既能入得了无量宗,那天分怎么说也不会是差的,这样的人,光是个悯生辩论佛理,又没有出手去缠斗,怎么就会被活生生的去了半条命呢?做佛修的后半辈子这就算毁了,这样的事情,说出去有谁能信呢?若不是因为悯生的那张杀生之相,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这样的和尚,不是妖僧还能是什么? 几乎所有的师兄师弟都反对将悯生留在无量宗内,只有主持师兄力排众议,一意孤行的将悯生收入门下,做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原被主持师兄说动,以为这悯生教养里面,也能够一心向善,可是早在悟生受伤的时候,他就该知道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且是多么的愚蠢。 如今听坐下的弟子来报,这个悯生似乎又开始有些不安分了,好像要开始作妖搞事情了,这让他如何能后容许,非得赶过去抓住了他的把柄,最好让主持师兄都无话可说,好将他干出无量宗,还宗内众僧一个安宁。 是以这日,趁着悯生去后山教养年轻弟子的时候,无相就知道机会来了,他带了一众师兄师弟,还有做一辈子,浩浩汤汤的就奔着无量的那个小院子而去。 彼时,莲叶还正在偷懒,没有好好修炼,日头正毒,她正在池中戏水,并不知道危险降至。 悯生院外有一道结界相拦,院门大开着,外人却并不能进去,打眼看进去院内空无一人,也并无什么不妥。实际上对于修行者来说,给自己住的地方加上一道结界,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总归是私人场合,做什么样的防护都不为过……可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悯生的此番作为,在众僧眼中看来,就不免多了些做贼心虚的意思——你本来都已经住的这么偏僻了,为什么还要加结界,难道院子里当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得要藏着掖着吗? 众僧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无相冷笑一声,他年纪不知道比悯生要大过多少,修炼了这么多年,此刻看着悯生设下的那到结界,自然不将之放进眼里,几乎如同看着儿戏一般,他冷笑一声,嗤道:“雕虫小技!” 只见他手上结出一个佛印,竟然直接上手去撕,只是轻飘飘的一下,竟然就将结界撕破了一道口子。 结界既然已破,剩下的就轻松许多,用不着无相再动手,坐下跟过来的许多弟子们亦二话不说,俱是结了一道佛印,顺着那破了一道的口子,将结界撕裂的更大,请风吹过,轻易的便将结界的碎片带走了。 无觉扬声道:“诸位,有弟子来报,悯生似有不轨之心,我等顺应天道而行,此番进去,定然要将证据查找出来,否则会寒了同门的心。” 哼,说的要比唱的好听,既然都已经趁着悯生不在的这个关头上门,岂非有趁人不备之嫌? 结界既然已经没了,一众僧人“呼啦啦”一片全都进了悯生的院子,院子有些小,平常悯生和莲叶两个人同住的时候尚还觉得可以,突然之间来了这么多人,未免就有些觉得挤了。 无相吩咐下去,要仔细检查,于是众僧便又呼啦啦的散开了一片,只留下几个德高望重的仍然后在院子里的。 其实说是仔细检查,倒真没有什么好查的,这个小院太小,实际上只有一间禅房和一个院子,就算要查起来,也是很快的……悯生的东西不太多,几乎一眼就能望尽,不过倒真是有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不多时,就有弟子出来出来报告,说是悯生果真在禅房里另外藏了一个人,他们将禅房一劈为二,里头住了一个,外头住了一个。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眼下两个人竟然都不在院子里。 悯生在够少了教导年轻弟子这个是知道的,可是另一个人呢?又是谁会与悯生同住一处呢? 无量宗里的僧人不多,且都有名牌,少一个或是多一个都很容易被看出来,可是无量宗这段时间有多出来的人吗? 年轻僧人不解,以他的眼力,自然看不出来这个院子里到底哪里暗藏了玄机,只好苦着脸道:“师傅,要不要弟子再去寻着人来,仔细仔细的搜查一遍?” 无相面上却露出一点笑意,道:“不用,为师现在已经知道了。” 第十七章:以火攻木 他指间轻点,一边的僧袖如同流云一样飞出去,在空中破开一道气浪,直直朝着池水中而去。 那池子当中有一座小小的假山,山上被人用术法设下了一个小震,引了些流水做成飞瀑之相,山下曲水环绕,这个小池子不大,做的倒是十分精致,假山流水一个不缺。只是那水中别的什么都没有,却只有一片孤零零的荷叶,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 无相的那一只流云水袖正是朝着那片莲叶而去的,众僧大多只能看见莲叶表象,不知道那莲叶披着一张寻常叶子的皮,实际上已经是个可以化作人形的,亦不知道无相为什么要同一片莲叶过不去。无量不愧是那个破开了悯生结界的,他的眼光自然毒辣,虽然莲叶身上并无半点儿妖气,他仍是从这片莲叶身上看出了点儿不对劲。 原来莲叶化作人形,正在池中戏水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在门外以外力破开结界。此刻来闯结界的定然是来者不善,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看着一群秃驴专门趁着悯生不在的时候来搞事情,想来定然有不可告人之秘。 莲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化形也便罢了,只是化作一个女儿身,在与无量宗的和尚纠缠不清,未免就有些太不将人家放在眼里了,是以为了不给悯生找麻烦,她最好还是装作自个儿不存在吧。 大门未掩,莲叶来不及逃走藏匿,眼见着即将要暴露在众僧面前,莲叶灵机一动,干脆化作圆形,静静的躺在池水刚中,假装自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莲叶。 只是她没料到这秃驴眼神竟然如此毒辣,只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她……难道是她的修为太差了吗,连变回原形都将人家瞒不过去? 这傻叶子,她那里知道,水池之中空荡荡,唯独只有她一片莲叶生的正好,绿黝黝的独一片,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所有人进来,初时可能还察觉不出来,时间一长,自然能看出来其中的蹊跷所在。 果真,那无相和尚虽然看出了这片莲叶的稀奇,但是因为莲叶没有半分妖气,且他的眼神显然还没有练到家……不像无觉,若是此刻无觉来次查看,以他练过佛法六神通的一双慧眼,恐怕早就看出了这片莲叶是可以化作人形的……无相手里拿着莲叶,左看右看,细细端详着莲叶,也仍是看不透其中的奥妙所在。 只是他此趟是抱着一定要捉到悯生把柄的念头而来的,因此虽然他看不出来,但仍是没有打算就此放弃。他将莲叶丢在地上,冷笑一声,道:“诸位,我瞧这莲叶古怪颇多,为了保险起见,不妨对它用一用火炙之发!” 所谓“火炙之法”,听名字就已经很清楚了,无非就是要用火焰去看烤莲叶,只是这火却不是寻常的火苗,而是修行之人所用的灵火,风吹不散,水浇不灭,是寻常对付邪魔才会用的招式。无论怎么说,莲叶也不过是一片叶子罢了,即使是有几分修为,可说到底,她也终归是一片叶子,用灵火去炙烤叶子,岂非就是想要她的命? 这个法子何其恶毒,即使是无相觉得这莲叶有古怪,可是叶子非妖非邪,就算不是人,那也仍是一天活生生的命……佛祖有云:万物有灵,无相是万不该动如此心思。 莲叶吓了一跳,她虽然不知道这“火炙之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从名字听起来,也一定不太好受,可是她现在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来……莲叶暗暗咬了咬牙,决定坚守到底,不能让这群秃驴给悯生找麻烦。 用“火炙之法”对付一片莲叶确实是有些过了,当下便有一个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提出了反对意见,道:“无相师弟,火炙之法向来是在对付邪魔的时候才用的,此刻用在一片小小的莲叶身上,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又有人迎合道:“无愿师兄说的是,再且,师弟我看这个莲叶着实有些要求,好像是悯生放在身边养了好几十年,原先还常常带在身边一同随往,向来应当是他的珍视之物。我等此行床闯入他的院子,已经算是不仁之举,怎可再做出毁人珍视之物这等不义之事呢?” 无相摇头道:“诸位师兄师弟们有所不知,这悯生虽然入了我无量宗,可他向来是有些邪门的,否则当年,我那弟子悟生,怎会因为一场辩法,无端端的就困得那样的下场?此刻,我等虽然看这个莲叶并无妖气,可是有那样的前车之鉴,谁能保证它就一定没有威胁呢?” 莲叶暗暗咬牙,这老秃驴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用火来烤一烤她,哼,若是她现在足够厉害,定然要一巴掌扇飞这个秃瓢……都怪自己修为太差,莲叶悔不当初! 众僧当中忽然有人轻轻笑了一声,扬声道:“无相师兄想用火炙之法,确实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师兄不过就是想要知道这片莲叶究竟有何古怪嘛,这有何难,不妨让师弟我试上一试呀?”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和尚,生的一副好相貌,只是唇角含笑,眼尾轻扬,一点儿也不像别的佛修那张生的一张端庄包相,看上去未免有些轻挑了些。而且别的和尚都是一脸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给给悯生定罪的,他倒好,看上去就是个来凑热闹的。 只是他此话一出,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都牵引了过去,有僧人惊喜的轻呼了一声道:“啊,原来是无法师弟!无法师弟和住持师兄师出同脉,佛法也是一脉相承,修的同样是六神通,向来他是有法子看出这莲叶身上的蹊跷之处的!” 原来这年轻和尚叫做无法,这个法号也未免有些太过去大胆了些,但是竟然十分的衬他。且无法和尚竟然修的也是佛法六通,就和无觉教给悯生的是一样的。他此时被众僧从人群中让出来,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慢吞吞的踱步到无相面前,他手上随意捏着一串儿佛珠,没个正型,笑嘻嘻的问道:“怎样,无相师兄,你可用师弟我帮忙?” 无相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这个师弟入门时间最晚,和主持师兄同修佛法六通,也是个极有天分的。不过因为整日没个正型,也不好好诵经,就喜欢在后山上瞎溜达,因此时常都看不见人……无相不太喜欢这个无法师弟,无法和住持无觉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觉得这两个人身上都有一点微妙的、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 无相面上漏出来一丝笑,轻飘飘的将莲叶往无法和尚那边踢了一脚,道:“师弟既然有法子解决这个难题,师兄自然不会拒绝。” 无法却摇了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弯腰将莲叶从地上捡起来,还弹了弹她身上的土,轻声道:“师兄夸张了,这算得上什么难题,不过是因为师兄老眼昏花,眼神不太好罢了,你看不透这莲叶的真实面目……” 说毕,他便晃了晃莲叶,轻叱一声:“还不现形?” 无相心中自是有些恼怒,但是看着无法的动作,他也只好将所有的不快都隐藏在心里头。 莲叶被无法捏在指间,她本来觉得这个和尚看上去没有那么凶,因此心中的害怕少了几分,没想到这个和尚才真正是个狠角色,很有几分本事。莲叶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侵入了她的灵脉,周身上下一道热气涌动,她几乎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一道碧色的光芒闪过,几乎有些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等光芒散尽以后,众僧便发现无法手中松松的擒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自是莲叶。 莲叶眨眨眼,她尚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就不受控制的在这个和尚手里头变回了人形。 眼下左看右看,这群和尚俱是目瞪口呆,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片莲叶竟然就突然变成了一个妙龄女子,且不忙赞叹无法修为好深……这岂不就是说明,与悯生在一个房间里同住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众僧皆是哗然,这可实在是一个大消息! 莲叶被这无法和尚揪着肩头制住,稍稍提的高了些,两只脚尖几乎都着不了地,实在是有些难受。 她回头,恼怒的斥道:“你放开我!” 无法似是没想到莲叶会突然回头与他说话,他一愣,随即便笑了笑,道:“小僧说话可是不算数的,到底要不要放了女施主,还需要我那无相师兄发话的。” 那无相看着就不太像一个好人,莲叶根本就不想同他说话。她觉得挟持着自己的这个和尚手上似乎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道,只是将她拎起来罢了,于是便一掌平平的推过去,直朝着他胸前推出一掌,怒道:“你这个臭和尚,知不知道这样把女孩子拎起来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或许是无意之间,又或许不想被一位女施主袭胸,无法竟然手上一松,将莲叶往前送了一把,竟当真将她给放了。 无相连道:“师弟,捉住这个妖女!” 无法却双手一摊,十分的没有诚意,笑嘻嘻的叹了一口气,道:“哎呀,跑了……” 第十八章:阵困莲叶 莲叶趁机就往门口跑去,她很是机警,知道在这群秃驴当中最想抓住她的就是那个无相,她对无相的第一印象不太好,是以现在看他,也觉得他生的满脸的凶神恶煞,十分的可怖。而身边这个叫做无法的和尚,虽然是一开始强行将她逼出人形,又扼着她的肩膀,直接将她吊在半空上……但是,从方才的反应看起来,这个和尚咋就就是来凑热闹的,不过就是想要趟这趟浑水罢了。 因此眼下就算是要逃走,莲叶也仍旧是不退反进,她直直朝着无法怀中撞过去,整个身子柔若无骨,在这种场景下,倒破有种要投怀送抱的感觉。只有莲叶自己心中清楚,她现在心里到底是有多么的紧绷,连带着肌肉也十分僵硬……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若是她不能从这个叫做无法的和尚这边突围出去,恐怕就要落在那个无相手中,逃脱不得了。 先前已经知道,这个无法似乎十分不情愿与她有肢体接触,因此到了这个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竟然向后退了一步,又稍稍的侧偏了身子,竟当真让出了一道缝隙出来。 莲叶眼中光芒大作,她就像是一片碧绿的浅光,义无反顾的朝着门外奔逃而去。 胜利就在眼前,她几一只手几乎都可以触碰到门框上的木屑,莲叶来不及高兴,她有些难以相信,竟然当真如此轻易的就逃了出来吗? 或者是好事多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觉得腰上一紧,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拉着猛然一拽,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直接脸朝地,匍匐着被人重重拉着往后拖去。 莲叶有些惊慌失措,又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她往腰上一看,原来是一节土黄色的僧袖,正是先前将她从水中强行打捞上来的那条。 袖子的另一端不用想,自然是在无相手中,他面上挑起来一起冷笑,没有半点儿怜悯之色,好像他手中拖鞋的不是一个叫逃跑都跑不利索的柔弱少女,而是一个食人肉、啖人血的妖怪一样,他眼中全然看不见莲叶的狼狈,只是厉声喝道:“妖女,哪里逃!” 身体上的疼倒是可以忽略不计,莲叶觉得有点儿心疼,她身上的这件衣服是悯生亲手给做的,是悯生做给她的第一件衣服,现在被人拖在地上,不知道要沾染上多少泥垢,被这样凶狠的拖着,恐怕都要破了吧。 莲叶终于忍不住了,她伸手扣住地上的一块石板,白嫩的指间牢牢的嵌进石板当中的缝隙里头去。 石板间的缝隙当然是很小的,莲叶将指间嵌进去,也只是稍稍固定住罢了,只是她现在要靠着这么几根手指头,就想和无相抗衡,将自己固定在原地,这就实在是有些难了,不多时,她几片指甲就已经被扣的翘起了边,露出粉白色的嫩肉,又很快被泥土弄污,打眼看过去,就觉得要疼到骨子里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莲叶此刻有些生气,她既恼怒悯生给的衣服被弄得脏兮兮的,又恼怒这叫无相的秃驴二话不说,就将她拖过来拖过去,还有没有点儿人权了? 好吧,就算她莲叶并不能算做是一个人,那她就活该被如此对待吗?都说修佛之人要以慈悲为怀,可是她莲叶有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这群人又凭什么要过来抓她? 莲叶怒声道:“老秃驴,你讲不讲道理,你为什么要来捉我?” 无相似乎是没有想到莲叶会同他说话,他愣了一下,旋即冷哼道:“你这妖女,为祸佛门,难道这还不是擒你的原因吗?” 莲叶大怒,道:“你这老秃驴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一瞧,我是妖怪吗?我向来走的都是正经的修炼法门,身上可有半点儿妖气?” 莲叶所修炼的是老主持无觉给的功法,逐渐途中又有悯生在旁护法,就算是想走恶途也没有这个几乎。她身上确实是没有半点儿妖气的,反而十分纯净,会让人想起来佛祖行走之时,脚下绽放的金莲。 可是无相这个时候眼中心中只有将莲叶擒住,好抓住悯生的把柄,将他从无量宗中赶出去,哪里能听的进去莲叶所说的话,他只是冷笑道:“妖界当中隐藏妖气的法宝不是没有,你若是想要以这个借口就想骗的贫僧放了你,那实在是痴人说梦。你这种妖女口舌最是灵便,谁知道你下一瞬会不会说出什么颠倒黑白的话,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贫僧先将你的舌头给拔了。” 将她的舌头给拔了,那岂不就是不能说话了?岂不是要疼死人?莲叶大惊,她忍住要辱骂这个老秃驴的冲动,连忙捂住嘴,连连摇头,示意她不会再乱说话了。 破了的指间戳在脸上,终于有了点儿刺痛的感觉,莲叶轻轻的“嘶”了一声,尚还来不及心疼自己,就看见无相那个老秃驴已经单手结了一个法印,似乎说到做到,马上就要来拔了她的舌头。她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场景,心中的慌乱终于压抑不住,一阵胜过一阵。 “师兄且慢——” 就在她被吓得面无人色,即将要掉眼泪色时候,终于有一道声音懒洋洋的响起,将无相给制止住了。 正是先前捉着她的无法和尚,无法此时突然开口,他慢吞吞走向前几步,似乎是想要凑近点儿同无相讲话,但是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站的地方正正是莲叶和无相的中间,似是不经意的,正好将莲叶牢牢挡住。 莲叶眨眨眼,连忙将那几滴还没有掉出来的眼泪给憋回去,转而低头费力的去解缠在腰上的僧袖。 那袖子自然不是普通的袖子,应当是法宝一类的,缠在莲叶腰上,就好像是抹了浆糊一般,牢牢的将她缠的死紧。莲叶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袖子当中脱身出去,她急得手上使了蛮力,又将指间破了的地方压出血渍来,十指连心,简直生疼。 不过莲叶已经顾不上了,她略微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腰上袖子被血液濡湿了的地方竟然慢慢的变得散开了,就好像莲叶的血液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药水一样,正在一点点的溶解袖子里的“浆糊”。 无法仍然站在莲叶和无相的中间,他笑嘻嘻的看着无相,宣了一声佛号,这才不紧不慢道:“师兄动手前请三思啊,这里毕竟还是在无量山上,若是就这样罢了一个女施主的舌头,让佛门圣地为血所污,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无相冷声道:“师弟还是让开吧,这女子是莲叶所化,分明就是妖怪,若是让这妖女就这么好端端的就在无量山上,这才是污了佛门圣地!” 无法抬起一根手指,放在身前慢吞吞的摇了摇,仍是笑道:“无相师兄你一口一个妖女,这让当师弟的我听了,觉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啊,不免都要怀疑自己的眼光是否准确了。可是师弟我看了又看,瞧了又瞧,也仍是看不出来这位女施主身上有半分妖气,想来并非师弟我的眼光出了偏差,而是师兄你的眼神不太好啊!” 无相面色终于沉下来了,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无法跟过来,压根就不是来帮忙的,说他是过来挑事的还差不多……可他又不能直接将无法给轰走,只好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吗?” 无法吊儿郎当的捻着佛珠,连连摇头,笑道:“我怎敢质疑师兄呢,师兄说的自然有道理,只是先前这位女施主所说的,让师兄你睁大你的狗……呃,眼睛,将她仔细看清楚,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 这话说的,简直可以算是公开在辱骂无相了,至少无相自己是这样觉得的,只是他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的拐了一个弯,让人硬是抓不到不敬兄长的把柄。 这个无法师弟向来无法无天,无规无矩,他却不能与其一般见识,思及此,无相面上冷了几分,仍是守礼道:“既如此,师弟可有和高见?” 无法摇头晃脑,笑嘻嘻的道:“高见自然谈不上,只是以师弟我的拙见,这位女施主非妖非魔,师兄若是用对付妖魔的方法来对付她,那自然就是坏了规矩。她莲叶化形,身上的气息至清至纯,师弟心想,也许悯生师侄一直将这莲叶女施主留在身旁,许是另有他用……” 莲叶在他身后连连点头,她一边手下不停,费力想将血渍沾满腰间紧紧缠着的袖子上,一边心想这个叫无法的和尚总算是说了几句人话…… 只是她才刚这样想了,就听见无法在身前又补充了一句,道:“悯生师侄留这莲叶在身边,也许是想用她来练一件法器也未可知啊……” 莲叶:“……” 莲叶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练个什么法器,她和悯生小和尚是关系要好的朋友,悯生怎么可能会想将她练成一个法器? 果然,就听见无相冷声道:“悯生当年拜入无量宗的时候,并未经受我宗门的天梯试炼,谁知道他的俗根有没有断了个干净?你说他将这样一个女人留在身边,还和她同住一屋,说是要将她练成法器,贫僧是不相信……恐怕,他是存了什么龌龊的心思吧!” 莲叶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指间上的鲜血已经浸润了无相的半条袖子,那袖子现在松松散散的耷拉在她腰间,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莲叶不再犹豫,趁着无法和无相两人对峙之机,直接从地上翻身而起,想也不想的就直朝着门外飞掠而去。偶有反应过来的和尚过来拦路,也被莲叶毫不留情的一把拍像旁边。若不是考虑莲叶的实力不够,光是现在这股子气势,就破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意味了。 无法和无相也反应过来,无相大怒,无法倒是悠哉悠哉,他跑到了无相的“猎物”,也只是一摊手,佯装惊讶道:“啊,怎么又跑啦……” 无相心中一口血气涌上来,来不及同他算账,莲叶逃跑的地方刚好是与他相反的方向,他现在那半条僧袖已然被血给污了,再难以抓住莲叶,只好怒生叫道:“拦住这个妖女!” 一些辈分大的和尚都自持身份不愿意动手,只有小一辈的弟子们听见了号令,全都不管不顾的扑上来。 这些弟子们数量极多,全部扑上来的时候,莲叶自然招架不住,他们结成十八罗汉阵,环环相扣,直逼的莲叶在阵发中打圈圈,无论如何也不能破阵而出。 一旁无法看的好玩,他拍了拍手,有些乐,又有些遗憾道:“这女施主修为不够,难怪看不透这罗汉阵的阵眼,若是我上去闯阵,一定柿子先挑软的捏,剑走偏锋,以一破之。” 无相冷声道:“你并不会使剑。” 无法口中啧啧两声,道:“只是打个比方嘛……剑乃兵器之王,我未习剑法,终究是一大遗憾呀!” 第十九章:别怕,我在 那两个和尚在这里说话,莲叶自然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心中澄明,面上神采飞扬,当下便是粲然一笑,道:“多谢!” 那无法自顾自的在说话,实际上是给她讲出了要出阵的法子。这里拦路的这些和尚,虽然组合在一起的时候是十分难缠,可是实际上,先前在单打独斗的时候,这些人当中已经有几个为莲叶所伤了。 这些人混在阵法当中,被群体的力量弥补了自身不足,但是终归还是有些气短的,若是从这几个人当中打出一条破阵之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莲叶化成人形以来,自她能好好走路了以后,她的修行就全由悯生来指导了。悯生自己学习的时候是个天分极好的,现在当起老师来教莲叶修行,也十分的顺手。除了将一些法经里的东西以外,还时常回复带着她练一些拳脚功夫。 悯生所教的拳脚功夫自然也是佛门招式,莲叶虽然学起来很快,但是到底只练了短短的时间,根基不稳,并不如别的和尚练了许多年那样招式扎实。 若是百招之内,她尚还能不落下风,甚至隐隐有压制那群和尚的架势,可是莲叶心里头清楚,百招之后,她的短板一定会显露出来,所用的招式被人家看透且都不用说了,光是在体力之上,她都难以支撑的住了。 她若是想要逃出去,自然是宜快不宜慢,而那个无法和尚先前说的那几句,无疑是给他提了一个醒儿。 莲叶没有趁手的兵刃,这并不打紧,总归她平日里练的都是本身。此时,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杆重逾千斤、迅若风雷的长枪,直接冲着那个先前已经被她一巴掌拍伤小秃驴而去,那小秃驴果然是接不上她的招式,她的攻势就如同风雨扑面,不过三两下的功夫,那个小秃驴就十分慌乱的,连步伐也走不整齐了。 原先那个防守的滴水不漏的罗汉阵终于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破绽,莲叶以此为契机,将之逐一击破,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罗汉阵散乱难以整合,莲叶终于破了阵。 无相忽然冷哼一声,整个人飞身而起,他宽大的僧袍就好似乌云盖顶,轻飘飘从莲叶头顶上掠过。莲叶方才因为破了阵的一点点喜悦之情,在这片“乌云”的遮盖之下,就好像细小的雪花一样,立刻便被冰冻三尺。 无相的身手不知道要比那群过来凑人数的小秃驴高出凡几,他从莲叶头顶上飘过去,轻飘飘的落在她的身前,立刻就将唯一的出路堵的严严实实。 大概是嘲笑莲叶的不自量力一般,他半侧过脸,面上满是讥讽之色,冷笑道:“你这妖女,竟然还敢逃?你伤我无量宗这么多弟子,可见已经是妖性深种,贫僧又得给你多记上一笔了……哼,既然你这么喜欢逃,不妨也同贫僧过一过招?” 莲叶立刻后退三步,竖眉冷声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比?你这个老秃驴,修炼佛法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修为自然不知道要比我这个初处化为人形的莲叶高多少,你如今非要和我交手,岂非以大欺小?” 无法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此刻竟然“啪啪”的鼓起了掌,他唇上挑起了一丝看好戏的笑意,道:“这位女施主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贫僧这位无相师兄自小天赋过人,修为确实是厉害的很,不过他的本事都是用在对付一些妖魔鬼怪身上,妖魔鬼怪为祸人间,你怎么能说他是在以大欺小呢?” 无相丝毫不买账,他看也不看无法一眼,也不知道回的和莲叶还是无法,只是冷哼一声,不屑道:“牙尖嘴利!” 莲叶心知今日这群和尚来者不善,是非要将她给捉拿了的,她只是得了空才会想上一想,现在结界已经破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悯生还没有发现吗,他怎么还不回来?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知道这个劫难是免不了了,那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十分有气势的去渡劫。她方才骂了无相,觉得心情有点儿好了,干脆一次性骂个爽,于是便酣畅淋漓道:“你这个老秃驴,当了这么多年的和尚,却丝毫没有慈悲之心,你当的是什么和尚,修的是什么佛?佛祖有你这么一个信徒,恐怕都要气死了!我若是佛祖,一定要早早的把你给掐死,免得为祸众生,在世人面前丢人现眼!” 无相虽然平日里是个修佛的,也是一个辩论小能手,自然算是能言善辩的那种,可是他所辩论的佛经佛理,都是些要登上大雅之堂的哲理,哪里是这种粗鄙之语。因此一开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有几分没反应过来,甚至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妖女,骂起人来竟然如此犀利。 无法倒是十分捧场,直接一拍手,脱口而出,扬声便是赞道:“漂亮!” 趁着无相没有反应过来,莲叶仍是恶狠狠的盯着他,道:“我若是你,我修什么佛啊,干脆一头扎进井里头,给这世间减轻一点负担……哦就算不太想跳井,那也不应该修佛,看谁都是妖怪,一口一个妖女,干脆去当个人肉探测仪,我看这个工作才合适你……” 无相听不下去她的“妖言妖语”,他十分干脆的封闭了听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直接一掌凌空拍过去,将莲叶高高飞出去。 莲叶承受不住,一口鲜血从唇角咳出,她在空中有片刻的神志恍惚,几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角处就闪过一片黄褐色的衣角。紧接着,她便感觉腰上一痛,受了重重一击,耳边传来清晰的一声“咔嚓”——她被无相整个踹到了地上,扬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土雾,向前连连滚了好几圈。 莲叶趴在地上,她脑中有什么声音在“嗡嗡”作响,她觉得从许多年前,带着还是娃娃的悯生在怒江上扑腾的时候以外,她再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了,也再没有像现在真的疼过了。 可那时候她是心甘情愿,现在呢? 好吧,虽然有几分不情不愿,但总的来说还是心甘情愿的罢。只要是为了悯生,只要是为了他……她就可以忍受一切苦难。 腰上有些难受,好像是被方才一脚踢得,有碎骨头渣子刺进了肉中。从腰以下,两条腿上却没有什么感觉,并不像腰上那样疼,更像是没了知觉。莲叶试着动了动,那两条腿果然待在原地,半分都没有挪动……这样的滋味,除了腰上疼了一些,比之刚化成人形的时候,站都站不稳,一动就要摔时,好像也相差不远了。只是那个时候尚能学会走路,现在呢,也不知道该能不能站的起来了? 莲叶有些苦中作乐,整个脸都被摔得埋在地上,抬不起来头,只能听见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划过,眼尾处只能看见黄色僧袍的一角,想来,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搞事情叭…… 果然,旁边站着的那个人先是拿脚尖踢了踢她,似乎是试探了以下她还或者没有,然后便扬声道:“这个妖女已经被贫僧制度,尔等速拿捆妖绳过来将她给绑了,在悯生回来之前,切莫让她给逃了!” 众僧皆应一声:“是!” 莲叶觉得有些好笑……自然也有可能是苦笑,谁能想到这个无相老秃驴竟然下脚如此之狠,她如今下半身都已经没有知觉了,是站也站不起来,动也动弹不了,怎么逃? 莲叶被人拎着胳膊粗鲁的提起来,她一低头,看见身上那件原来翻飞轻盈十分好看的绿色罗裙现在已经满是灰土与血污,还有许多地方已经在地上被蹭烂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被人吊着,想来比之街上那些要饭的也是绰绰有余了。她心中没由来的就有些难过,这件衣服是悯生给做的,她先前那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这件衣服,没想分最后还是被弄的破破烂烂成了这个样子…… 有小秃驴过来,手上拿着金灿灿的捆妖绳,粗鲁的将莲叶的双手狞在身后要捆起来,没有人拎着她的臂膀了,她支持不住,又是“吧唧”一下摔下去——得,衣服又脏一块,唉…… 莲叶现在几乎已经不愿意去想腰上的痛楚了,她觉得只要不去想,好像那疼痛就能减轻一点。 有小秃驴将莲叶捆好了,去征求要将她如何处置,无相瞥过来一眼,冷淡回道:“将她送到锁妖塔里侯着。” 莲叶觉得这个老秃驴实在是奇怪,她明明不是妖怪,这老秃驴却非要用对付妖怪的玩意儿来对付她 大概锁妖塔里面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地方,先前那个叫做无法的和尚竟然拦在她身前,似乎是正色了不少,道:“无相师兄,这女施主已经被你重伤至此,若是还将她送到锁妖塔里去……师兄,你是想要了她的命吗?” 无相并不反驳,只是回问道:“遇到如此冥顽不灵的妖女,将之挫骨扬灰都不足为奇,送到锁妖塔里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她造化好,锁妖塔自然要不了她的命……还是说,我要将这妖女送进锁妖塔里,你不同意?” 无法懒洋洋的“唔”了一声,点了点头,认真道:“师弟我既然都已经将你拦了下来,那自然是不同意的。我非但不同意你将这女施主送进锁妖塔,我还要……” 他掌中一颗佛修忽然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一个转儿,又回到他手中,莲叶身上的捆妖绳应声而断。 无法笑嘻嘻道:“我还要将她从捆妖绳里放出来。” 无相厉声喝道:“无法,你疯了!” 无法竟也不和他说场面话了,他施施然翻了一个白眼,扬声道:“谁疯谁知道……无相师兄,师弟我好言劝你一句,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你若是执意如此,迟早要掉进心魔当中去!” 这个无相老秃驴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和尚,无法却看上去很年轻,应当保养的很好,打眼看上去和悯生是一样大的。依着年龄相貌来看,这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像是兄弟,倒像是隔了一辈,可是从无法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不知道比无相成熟凡几,就像是在循循教导他似的。 这感觉确实是挺奇怪的。 显然,无相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他看了无法一眼,不怒反笑,道:“哦?师兄研习佛法数百年,向来走的是正统的路子,从未有一日懈怠过,心魔自然无可乘之机,倒是师弟你……你用心不一,时常被一些庞杂的事情所干扰,于佛法之上不能精通,在担心师兄我之前,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迈步越过无法,想要将莲叶带过来,无法却不让。一来一往之间,两个人拳脚相对,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片刻之间,两人手底下已经过去许多个招式了。 这可苦了莲叶了,莲叶身上现在本就疼痛难忍,压根压根是站都站不起来,这两个人交手的时候却好像将她当成了一个什么筹码一样,你拉过来,我扯过去,搞得莲叶十分痛苦,却又挣扎不了。 这两个人在无量宗都算是高手级别了,莲叶逃不出去,其他僧人自然也插手不进来。 门外突然一阵喧嚣,又传来拳脚相加和痛呼的声音,好像有人想要闯进来,外面的僧人却拦着不让。莲叶心中一动,蓦的就升起了一点点希望,她费力抬起头向门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人影憧憧,是不是在胡乱的奔走翻腾。 她心中有些焦急,引颈相望,用算有一片白色的僧袍如同惊羽一般掠过她的眼中。 白色的僧袍……整个无量宗只有一个人传白色的僧袍,是她的悯生,只有她的小和尚啊…… 莲叶唇角翘起,脏污了的面上似哭似笑,又些担心,又有些坚持了许久之后的一丝轻松。 一路上多人阻拦,结界一破,悯生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回来的路上废了些时间,现在总算是赶回来了。 悯生一掌拍来拦路的小僧,他插进无法和无相缠斗中去,却不多留,只是将莲叶抢出来,就立刻脱身出来。他往日里向来淡然的眼中此刻像是要冒出火来一般的赤红,搂着莲叶的手甚至都不敢使劲儿,生怕力气太大就会疼着莲叶。 他似有千言万语,在唇齿间纠缠许久,最终还是轻声道:“叶子,不要怕,我回来了。” 第二十章:针锋相对 莲叶安下心来,她总算是安心了。 被悯生轻轻揉揉的抱在怀里,她觉得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身上先前经受的那些疼痛好像全都消失不见了,她突然间就进去了云端。 莲叶眨眨眼,眼眶里头竟然一片湿润,两颗滚圆的泪珠毫无征兆的就从眼中掉出来。她先前以为自己能够承受的住的,毕竟她是一个劲坚强的莲叶,可是现在看见了悯生,被悯生抱在怀里,她突然就觉得好像有了依靠,在他跟前撒上一娇或者是告个小状都是可以的——尽管悯生辈分很小,在他跟前告他师叔的状是告不出来什么结果的。 但莲叶还是很高兴,她窝在悯生怀里,将头埋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见自己挂在脸上的泪珠。 悯生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叶子,不要怕,我保护你!” 莲叶有些抽噎,低声问道:“我是不是不能再走路了,我腿上没知觉了?” 悯生只是搂着她,温柔的拍着她的背,道:“会好的,师傅会救你的。” 莲叶摇了摇头,道:“可是这些秃驴今天闯进来,他们说我是妖女,他们还打我,要把我送到锁妖塔里去,你师父都没过来帮我。” 莲叶心里头委屈,她不似那些正统的佛修,心里头是个没有什么天下大义的。她只心里难过,受了委屈就要说出来,不然憋着憋着就会把自己憋坏了,于是便坦荡荡告诉了悯生,道:“那个叫无相的秃驴,他把我一脚从空中给踢下来了,踢得我腰好疼。他是你师傅的师弟,他这么打我,你师傅都没有阻止,他是不是不想让我留在无量山了?” 悯生低声安慰她,道:“别这么想,师傅今日不在无量山,若是他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是他亲自带上山的,他怎么会不想让你留下来呢?” 悯生是个知恩图报的和尚,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和尚,他单是看见莲叶身上的血渍,就觉得自己心里头也是一阵刀割似的疼。这么多年了,莲叶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在他回来之前,莲叶受了多少委屈,又是怎样坚持到现在的。他回来的太慢了,若是他能再早回来一刻钟的时间,也许莲叶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群人,他们怎么敢? 他们的道义呢?他们的慈悲心肠呢?他们的普度众生呢?他们的悲天悯人呢? 佛修不似佛! 悯生抬眼看过去,那两位先前缠斗再一起的师叔们此刻已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俱是现在一旁观望着。悯生目光一一扫过两人,面上平静以前,眼中却似有癫狂,他垂下头,自然是温柔的样子,在莲叶耳边低声道:“累了吧,睡一觉?等睡醒了之后,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可莲叶怎么睡得着呢,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现在清醒得很。 悯生于是也不再劝她,他挥手扬了一个结界,又变了一方软榻放在结界之内,抱着莲叶躺在软榻上,悯生飞快的将她身体上的伤检查了一遍,他越是查看,脸上就越黑,好不容易才将心中的火气压下去。他划破手指,抬着莲叶的下巴,飞快的在莲叶面上话了一道法印,那道法印似乎是十分的复杂,几乎用了莲叶大半张脸,猛的看起来还有几分渗人,不过等悯生花完最后一笔,莲叶整个人便猛的松了一口气,觉得有些舒坦了。 无相无相冷眼看着,丝毫不为之所动,反倒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冷笑一声,道:“悯生,你可知罪?” 悯生并不作答,只将莲叶安置好了以后,才慢慢的回转过身来,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甚至连在眼中呼啸着的风暴都消失不见了。他似乎是多了一丝疑惑,一起不解,十分坦然的问道:“弟子不知道何错之有?” 他顿了片刻,又诚恳发问道:“倒是诸位师叔师伯,在明知道弟子这个院子设了结界的情况下,还平白无故的带了这么多人闯了进来,这又是何意呢,可有哪位师叔师伯能解释一二?” 众僧面面相觑,这才想起来他们之前进来悯生院子的时候,可是并没有得到邀请的。虽说是有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认为悯生在院子里是藏了什么东西,他们这才跟着无相一起进来,悯生确实是给这个院子里另外养了一个莲叶化作的女人……可问题是,他们先前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啊!那这样一来,他们岂非就是在别人的煽动之下,擅自闯进了别人的居所? 这些年老的和尚都是和住持无觉是一个辈分的,大都自持有些身份,虽然不想让悯生留在无量宗你,此时不免也觉得老脸微热。 只有无相和无法还算得上是坦然,无法完全就是一副置身事外的的神色,无相的坦然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面上露出狰狞的一丝笑意,看着悯生和莲叶,几乎是得意洋洋的开口道:“悯生,你身为修佛之人,却不守清规戒律,同妖女纠缠不清。我是你的师叔,又是无量宗哦长老,自然不允许佛门圣地出现此等龌龊之事!” “这就是你闯进别人院子的理由?”悯生面上转冷,隐隐有风雪之色,冷声道:“这就是你平白无故、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人的理由?叫你一声师叔,是看在我师傅的面子上!你修行佛法这么多年,眼中却只见恶,不见善,你被猪油蒙了心眼,难道你看不出来莲叶她并不是妖怪吗?你说得对佛门自黑容不得脏垢,可什么是龌龊?不经别人主人允许,就闯入别人居所,不辨是非善恶,重伤一个修为在你之下的灵物,做出此等肮脏之事的你才最龌!” 悯生其实向来都是尊敬师长的人,可这位无相师叔却实在算不上一个值得尊敬的师叔。自打他入了无量宗以来,只有师傅一个人将他当做无量宗亲传的弟子,别的师叔师伯、各位长老们都不待见他,总觉得他会给无量宗带来灾难,恨不得让他立刻就消失不见……可是不待见是一回事,故意使绊子就是另一回事,这位无相师叔无疑就是属于故意使绊子的那种。 多年以前,他和悟生辩法,重伤悟生,那时候他还对无相心中存着一些愧疚,可是今日的这件事情,就算是将他心中的那点儿愧疚彻底的消磨殆尽了! 无相自然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弟子能一气说出这么多话来,自从悯生进来无量宗以后,寺内的僧人大多都不喜欢他,他也是个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他和悯生之间的交集很少,在今日以前,说过的话恐怕加起来还不到十句,因此今日悯生忽然如此不敬,像连珠炮似的这样开口,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上。 不过无相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悯生在无量宗内,迟早会是无量宗一害,迟早会是天下大害。他们无量宗养了悯生这么多年,将他教导成人,长成如今的这个样子,怎么样也都全是仁至义尽了。无觉始终悲天悯人,不愿见死不救,将悯生带回无量宗教养至今日,他如今自己已经有了生存下去的能力,无论如何也不应当继续留在无量宗了。 无相顿了顿,厉声开口道:“大胆悯生,私通妖女,为过圣地,我今日定完讲这个妖女擒了送到锁妖塔中去。你破了色戒,亦要剥夺了你的佛籍,打下山去!” “莲叶是住持带回山上的,他亲自教导莲叶修成人形,又让我在这个院中替她护法,指导她修炼,你凭什么说她是妖女,难道你是对住持的决定不满吗?”悯生冷笑,道:“可惜,今日,我绝不会下山,莲叶也绝不会被关进锁妖塔!师叔若是执意要捉拿她,那就是同我过不去,也别怪我这个做弟子的不顾情面!” “你要违抗师令?” 悯生傲然颔首,道:“弟子的师傅是无觉大师,师傅让我在这个院中教导莲叶修行,弟子自然照办,怎么能算是违抗师令呢?” 这话说的就很是明白坦荡了,明明白白的就是要和无相对着干了。其实无相也知道,这莲叶就是 他师兄无觉带回来的,无觉对悯生这小子和莲叶都颇多照顾,这小子说的自然不是假话。 可现在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关系呢,师兄前些日子下了山,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眼下并不在无量宗中。便是悯生这小子死守着这个说法,实际上也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他找不到能给他作证的人。 无相森然开口,道:“你犯了戒律,又如此不守规矩,无量宗当然不能熟视无睹。你若是要执意顾着那个妖女,就莫怪师叔我下手不留情面了!” 悯生面色淡然,抬手做了一个起势,扬声道:“师叔自然不必同弟子客气,请吧!” 傲气!实在是太傲气了! 众僧皆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悯生不过就是和无相说了几句话罢了,话不投机,这就要开始打了。无量宗开山立派这么多年,代代薪火相传,师尊弟恭,几乎从来未曾有过弟子顶撞长一辈师者的事情发生,如今悯生算是第二个公然顶撞师长之人。若是要问第一个人是谁,答案岂非很明显,自然就是那个在一旁扬眉浅笑的无法和尚了。 第二十一章:佛法三式 无法无法,法号叫做无法,当然是无法无天了。 别的和尚都或是敛眉相望,或是怒目嗔视,或多或少都对悯生此时的行为举止十分看不过眼。只有无法,非但没有反对,反而看上去是一脸的赞同,他赞同的鼓了鼓掌,像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拍板决定道:“就这么定了!这法子多好,俗话说得好宁愿动手,不愿动口,你们二人好好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的修为更胜一筹,谁更厉害,今日就听谁的,旁人都不得反对!” 这番话说的着实慷慨激昂,可只要是长了一双眼睛的就都能看出来这简直就是在胡闹。 无相并没有应声,他方才提出要个悯生动手,实则也是存了几分激他的心思。悯生答应的这样干脆,看上去倒是十分的胸有成竹,他知道悯生的实力不差,找你他进了无量宗,无论是修佛还是修法都是极有天赋的,向来都是无量宗年青子弟一辈当中的佼佼者,可是这又如何呢? 说实话,无相十分不将悯生放进眼里,悯生的实力在年轻一辈中顶厉害又能如何?他无相自打进来这无量宗,心中便不曾生出过畏惧,他修行数百年,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悯生便是再厉害,于他的眼中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一个毛头小子罢了。 无相抬了抬下巴,单手向前推出,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他冷笑道:“我尊你卑,我长你幼,理应让你三招,免得旁人说我以大欺小!” 悯生自然是不带怕的,一派从容淡定,说起来,若是放在往日里,他可能连胜负观念都不会生出来,胜败如常,有输有赢,这就是为人的道理,可是今日,他心里却窜出来一股火气,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是早赢了的,今日这份场景,显然已经成了一场小战斗,他不光光是要为了自己而奋战,还有叶子…… 既然无相说是让他三招,悯生自然不会客气,他眉心的朱砂痣隐隐泛着赤光,显然此刻已经是动了真气。悯生颔首道:“既然如此,弟子就不客气了!请师叔接招,第一式,大搜魂手——” 平地里好像无由来的就起了一阵风,空中金光闪烁,刹那间就凝成了一直巨大的佛手,似乎蕴含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无相心中一紧,大搜魂手乃是无量宗平日里的弟子压根不会修行的高阶功法,因为若是想要使出来,非要需要极高超的技巧,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十分磅礴的灵元。而那些修行百年之下的弟子是如何也积攒不下来这么多灵元的,是以谈何去修行大搜魂手? 既然悯生会,想必就是主持师兄所教给他的罢。 无相有些惊讶,没想到悯生一开始就放了大招,使出了如此可怖的一击,他心中念头翻腾而过,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打定了主意,本想同样是一招大搜魂手压过去,但是先前他已经说了让悯生三招,于是只好不出手,只是单手捏了一个法诀,竟然平地上盘腿而坐。 众僧口中皆是一片唏嘘,只见无相背后光华闪烁,竟隐隐约约有几分真佛的样子,他身上笼起了一层结界,极小,却牢不可摧,竟然生生将悯生的一招大搜魂手挡了下来。 霎时间气浪翻涌,众僧连忙给自己身上罩上结界,以免殃及池鱼,只有无法,慢悠悠且娴熟的分出一缕心神顾着这半山无量宗,十分的气定神闲,虽说方才也是在插科打诨搞事情,倒是此刻看起来,当真是十分有高僧风范。 无相将悯生第一招接了下来,自然是毫发无损,只是他面上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好像是有些生气,从地上站起来,沉声道:“悯生,不过是同门之间的过招罢了,你何至于下手如此之重?” 悯生倒是一派坦荡,他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理,又微微弯下来去鞠了一躬,道:“师叔此话说的不对,弟子自知师叔修为高深,非我能及,所不从一开始就使出全部的本事,那弟子必输无疑,可弟子又不想输,只好全力以赴,这是对师叔负责,也是对弟子自己负责!” 无相气急,伸出一手指着他,道:“你……” 可惜悯生又很快结出了第二个法印,沉声喝道:“先前一招师叔接下了,不知道这一招,师叔打算怎么办。请师叔接招,第二式,泽被苍生——” 若说先前的大搜魂手是血气方刚、灭尽世间一切黑暗的话,那此刻的这一招,就是柔情似水、抚慰所有的不公与身上。若是挨了大搜魂手一击,所造成的后果不在乎就是皮开肉绽,骨肉分离一类的,是会见点儿血,可是只要说没咽气的话,养上一些时日那是可以养好的。而现在这个这个泽被苍生却是一个仁慈的招式,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一点半点的伤害,只会让人陡然间生出一种自己是被上苍眷顾着的、深爱着的,会让人放心心中所有的黑暗面——这一招,简直是无法阻挡。 若是心中从来都没有过什么黑暗想法的人,在这一招泽被苍生之下只会觉得幸福,压根就不用抵挡,可是无相一张脸面陡然黑的十分彻底,他犹豫片刻,忽然双掌合十,牢牢持于胸前,竟开始大声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金色的经文有如实物一般显现出来,就如同金色的绶带一样环绕在无相周身,他以无形对抗于无形,将泽被苍生拒绝于心外。 虽说悯生的这一招对于一些心中完全没有黑暗的人来说,是根本不用抵抗的,可是世间如此之大,连修佛之人都不敢说自己心中一片澄明,又何况世间苍生呢?想要找到一个心中没有半点儿黑暗的人谈何容易? 悯生唇角慢慢挑起来一丝笑意,他这一招显然仍是被无相给化解了,可是没关系,无相不敢正面接他这一招,这已经是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了……悯生撤了手上的法诀,赞叹道:“师叔修为果真高深,弟子佩服!” 无相冷眼相望,他也不在念诵经文,转而冷声道:“现在还有最后一招,你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便是!” 悯生扬声应了一句,他忽然远远跳开一步,面上陡然沉肃起来,他左手垂于地下,右手高高举起,抬起一条左腿悬于半空之上,看上去透着几分怪异,倒是又有些眼熟,悯生显然用身体拟了一个法相出来。不过不等众人看明白这个法相到底是谁,悯生已然变换了姿态,他手上变幻莫测,结出来一个复杂的法印,沉声喝道:“师叔请接招,第三式——”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有人替他说了,无法愣愣的看向半空,低声自语般的呢喃了一句,可是众僧都听清楚了:“不动明王印——” 空气似乎都冷肃了片刻,仿佛是忽然出现了实体一般,在悯生头顶上空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佛陀法相,他盘坐在石座之上,呈童子形象顶上有七髻,辫发垂于左肩,左眼细闭,下齿啮上唇,现忿怒相,背负猛火,右手持利剑,左手持罥索,作断烦恼之姿——不是不动明王还能是谁? 不动明王,可除世间一切妖魔。 单凭着悯生自己,使出来这一招显然还是有些困难的,他忽然一口鲜血喷出,将雪白的僧衣染的鲜血淋漓,就好像是在胸前开了一树艳丽的梅花,不动明王法相虚晃了晃,瞬间就变得有几分透明。 但是悯生很快镇定下来,将乱了片刻的气息稳定住,他右手向下,做了一个斩劈的动作,身后不动明王的法相立刻也跟着而动。他右手上持着巨大的宝剑,慢慢便对着无相头顶上劈下来——不,看似很慢,实则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无相就感觉头皮发麻,脊柱上似乎起了一连串儿的小疙瘩,这是极度危险的讯号,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无相几乎颤抖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头顶上不动明王劈下来的宝剑……这一招是不动明王印,他不会……在如今的无量宗中,会的人也不过只有住持无觉一人而已。悯生的这一招显然还不熟练,他只能驱动身后的法相用剑,还不能使出不动明王印真正的威力,恐怕他现在也只是入门阶段罢了。可是这一招,他若是不做出点儿什么的话,恐怕是接不住的…… 无相面色惨白,在这一刻,在这中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全然忘了自己先前所说的让悯生三招的话了,他迅速调集周身的真气灵元,竟是倾尽全身之力来抗衡悯生的这一招…… 两两相对之时,轰然作响,散乱的真气扬起巨大气浪,无法先前设下的保护显然已经不起作用了,身后的房顶被掀走了一大片。 等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才发现在场的僧人全都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大片,还有许多定力不足了,恐怕早都被吹跑了,眼下还能站着的只有三个人,悯生,无相,还是无法。 悯生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摇摇欲坠,很快坚持不住,最终像是一缕尘烟似的消散于无形,最终只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上。无相也是一口鲜血喷出,站立不稳,连连后退三步,最终还是借着身边的一颗古树站稳身形。 他受此一击,哪里能忍得住,看着悯生无所的样子,当下便强撑着提起一掌,要往悯生头顶上赛拍去。 无法却横过来一脚,挡在他身前,伸手将他给拦住,淡淡道:“师兄,方才的比试,你已经输了。” 无相双目赤红,道:“你让开,他杀生之像,现在就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若是任由他生长,往后为祸世间,谁还能拦得住他?此时不除他,更待何时?” 无法不麻烦的弹了弹耳朵,道:“你说的这些个大道理我都不乐意听,我只知道按规矩办事,输了就是输了,你今天就不能再动他个马尾女施主……再者说了,无觉师兄回来了,悯生是他的弟子,那莲叶也是他带回无量宗的,他会同意你这么做吗?” “师兄回来了?怎么可能?” 无法淡然开口,道:“无量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觉师兄身为住持,他能不知道吗?他已经回来了。” 无相心中虽然仍有恨意,但是却不敢在动悯生了,一时之间,这满院的僧人,竟然大半都因方才一击而受了伤,无人敢动。 悯生环视四周,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几乎难以自持,但仍是强撑着站起来,沉声道:“既然方才一战是我赢了,那莲叶就不能交给师叔。现在我要带着莲叶出去,给诸位留出时间离开我这个院子……往后,若是我在这个院子里还住一天,烦请各位都不要再来了!” 说着,不顾众人反应,他便强撑着走到莲叶身边。莲叶疲惫的睁开眼睛,方才悯生和无相的一战,其实她也是收到了一些波及的,只是因为有悯生的结界相护,因此并不太碍事。 她面上悯生先前画出来大片法印已经变得颜色十分浅淡,就好像是被吸收了一样,她现在的精神也好了许多。 悯生耗费了众多灵元,本来强自站着就已经十分困难了,可他一看见莲叶,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第二十二章:何至如此 莲叶的骨头坏了,现在站不起来了。她虽然化成人形了,但本质上其实还是一片莲叶,腰上的骨头断了,对人来说都是个都是一个致命伤,更何况是一片莲叶呢? 不过,幸亏莲叶有修炼的基础,身体素质要比寻常莲叶强得多,再加上悯生及时赶回来,在她面上画了固气固本的法印,因此算是替她将丢掉了元气一点一点补回来了,只是身体上受的伤却还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恢复的,还需要辅以灵丹妙药,好好的将养着。 悯生俯身将莲叶搂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结束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回莲池疗伤。” 莲池灵力充足,又是莲叶最初的修炼之所,本源所在用来将养是再合适不过了。 莲叶微微偏头,看了看满院的僧人或是对他们怒目嗔视,或是眼露恐惧与怨恨……她一时间有些担心,道:“都结束了,你赢了吗?” 悯生眨眨眼,安慰似的露出一点点笑意,在一张因为耗尽灵元而显得苍白的脸上突兀的展露出来,看上去不像沉稳的僧人,倒是有几分少年气,还有些得意,道:“那是自然,师傅说过,我是这无量宗既天分最高的,我既出手,还怕会输吗?” 莲叶目光下移,她没有说话,可是悯生已经明白了。悯生胸口上一片斑驳的血迹,在雪白的僧袍上十分显眼,就好像是在一片不染尘埃的冰天雪地中,开了有一树傲然盛开的红梅……自然是好看的,也自然是有些可怖的。 悯生干咳一声,将些许不自在轻描淡写的掩过,道:“不碍事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伤,就跟我画在你脸上的法印一样,是做法前的术前准备罢了。” 这里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悯生抱着莲叶站起来,他走到门前的时候,才想起来似的微微偏过头,道:“无相师叔,拜您所赐,莲叶身上现在受了重伤,弟子要带她去疗伤了,希望接下来,等弟子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带着诸位离开了。” 悯生说完,不去看众僧的反应,直接就头也不顾的离开了,十分的潇洒。 无相气的发抖,直跺脚,怒声道:“狂妄!狂妄!”这小子今日逃过一劫,主持师兄回来了,看在主持师兄的面子上,今日先放他一把! 无法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微笑赞叹道:“今日这一趟,果真是没白来呀,见识到了大搜魂手、泽被苍生、还有不动明王印,实在是妙啊,妙啊!果真是后生可畏!” 无相冷眼看他,气愤的沉声呵斥道:“师弟今日实在不该胡搅蛮缠,你可知那悯生生的一张杀生佛相今日不除,他日任由他成长起来,再想制住他可就难了!”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无法捂住耳朵连连摇头,就跟个小无赖似的撒泼打滚,道:“师兄你与其操心这些无边无际没由来的事情,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无觉师兄如今已经回来了,此时恐怕正在找你呢,你还是想一想,要怎么跟他解释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呢?” 他话音刚落,门外果然就来了一个小僧人,他朝里边张望了两眼,似是有些不敢进来,只是远远在外边喊了一句,道:“无相师叔,无相师叔可在,您若是在的话,住持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无相没有说话,倒是无法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道:“在的在的,你回去跟住持说上一声,就是告诉他,你无相师叔回去换个衣服,马上就来!” 无相迈开大步朝外走去,冷声道:“哼,换衣服?我换什么衣服,我就是要穿着这一身,让师兄看看,他教出来的好徒弟如今狂妄成了什么样子!” 他一出去,跟着一起来的众僧也是跟来时一样,“哗啦啦”一大片,全都出了门。悯生的小院子里霎时间走的一干二净,空荡荡的。 只有无法一个人还在院中,他摸了摸下巴,环视四周,忽然叹了一口气,心想他的这帮同门,可真是不太负责任。他们来的时候人家这个小院子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虽然小,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是现在,把人家的院子弄成这个样子,人家住的房间里头也卷成一团,房顶都被掀了,他们倒好,屁股一拧,人就走了,啥事儿都不管,留下这一对烂摊子。 无法勾了勾手指,指间一道金光隐隐闪现,竟然隔空将那个飞走了的房顶“捉”了起来,他就这么“捉”着那个巨大的房顶,倒好像没有费什么力气似的,满面轻松,几乎是轻而易举的就将那房顶又盖回到那个房间上边去了。 无法自然十分满意自己的这个杰作,他得意的笑了笑,还伸手对了一下,看这房顶盖上去的时候有没有对端。 这一波操作简直是震惊了一个还等在外面的小和尚,无法偏头看见了他,好心情的朝他招了招手,笑道:“去,再去找上几个人,替你们悯生师兄将这个院子收拾整齐了,等他回来还要住的。” 小弟子显然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不好好念经修行的无法师叔竟然修为这么厉害,他连忙点头,道:“是,是,弟子知道了……” 无法于是心满意足的迈着八方正步离开了。 莲池。 莲叶穿着衣服,以人形整个泡进水中,悯生在莲池旁画了一个凝聚灵力的阵法,连莲叶在水中汲取灵力。给她喂了两颗恢复的灵药,又将先前画在她面上的法印重新描了一遍,这回连同在她两条胳膊上都画满了跟面上相同的法印。等忙过完了,悯生这才盘腿坐在一旁,给自己调息。 莲叶闭着眼睛漂浮在水面上,她整个人昏昏沉沉,现在放下心来,整个人轻松下来,再被满池子中的灵力熨帖一番,就觉得十分的舒服,连带着下半身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不少。 好一会儿,她才从这股昏昏沉沉中挣扎出来,脑中渐渐有了一丝清明,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悯生还在那里,于是便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悯生奇怪道:“我不在这里要去哪里?” 莲叶想了想,道:“先前我听你一个师叔说,你师傅好像回来了……你今天和师叔起了冲突,应该要去和你师傅认错的。” “我何错之有?”悯生低垂着眼睫看向莲叶,他目中一片平静,未起丝毫波澜,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道:“你并非妖邪,我只是依凭着自己的本心保护你不受伤害罢了,这怎么能是一件错事呢?” 莲叶现在脑子里不完全清楚,理不清思维脉络,但是她潜意识里9也觉得悯生说的是对的,她仔细想了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了另一件事,道:“那你师傅回来了,你总该要去看了看他的。” 悯生挑唇笑了笑,道:“我确实应该先去师傅那里一趟的,只是他这次一回来,恐怕第一个要见的是那位无相师叔。再者说,你现在受伤,我总该在旁边守着你……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莲叶仍是在脑中竭力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遗漏下来的事情了,再加上悯生在这里陪她,她觉得十分安心,于是没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 禅室。 无觉和无相相对而立,一时间有些默默无语。 好半晌,无觉才出声叹道:“师弟,今天这个事情,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无相轻哼一声,偏过头,执拗道:“师弟还有什么好说的,做都已经做了,便是师弟此刻能说出一朵花儿来,主持师兄你也仍只会偏袒自己的徒弟,既然这样,说与不说有有什么区别?” 无觉十分奇怪,道:“你怎的知道师兄我一定会偏袒?自从我做了无量宗的住持,哪一件事情不是秉公办理?我等修佛之人心系天下苍生,为人处世向来都是不偏不倚,谈何偏袒?” “既然住持师兄你这样说了,”无相转过身来,他撩起来一遍袖子,大大方方的将自己手臂上的伤痕给他看,道:“师兄可知,你教出来的这个好徒儿,本事实在是大,不但敢和师长动手,甚至还敢7伤了师长,实在是大不敬!” 原来方才一战,悯生最后使出“不动明王印”的时候,无相拼尽全力接了一记,虽然他面上看起来只是有些许狼狈罢了,实际上,他一只手臂上的筋脉寸寸断裂,那一记实在是有些厉害,他臂上鲜血横流,只是掩盖在宽大袖袍之下别人看不见罢了。 他当时也是没好意思在一众小辈面前露怯,强行忍着,知道这个时候才把衣袖卷起来,将臂膀上的伤口给无觉看。 无觉十分无奈,心想你不去招惹悯生,不就没这事儿了吗?他养了悯生这么些年,悯生的性子他也早已经熟悉了,他尊师敬长,绝不会无缘无故和长辈交恶,一定是无相做了什么十分过分的事情,惹到他了,他这才心中怒气大胜,一时间控制不住,将无相给伤了。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会买无相面前说,若是让无相知道了,指不定在气出个什么好歹来。 无觉单手吃了无相的臂膀,他指间金光闪烁,不过几个轻点,就将无相的手臂医好大半,只余下一下皮肉伤。 “他既然将你伤成这样,想必他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反噬吧,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一个年轻和尚一般见识。”无觉一边给无相治伤,一边在他耳边唠唠叨叨,不像是一个高僧,就只像是一个为自家徒弟操碎了心的寻常师傅罢了。 无相冷哼一声,一把将自己的臂膀抽出来,冷笑道:“我哪里敢呐,你那个好弟子本事厉害的很,天分又高,一记‘不动明王印’在众僧面前显进了风头,自个儿没受半分伤……不是我不乐意,主持师兄,不动明王印可是我佛门秘法,你怎可就这么传授给他一个不清不白的小子?哼,若不是他学艺不精,没能完全掌握不动明王印,可能今日我就要命丧于他手下了?” 无觉“唔”了一声,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胡子,思忖道:“他天分聪颖学什么都很快,既然将那些基础简单的都学会了,那自然要去学高阶的功法的……可是你说他没有受半点儿伤,这不能够啊……” 无相冷笑,道:“他身上可是确确实实半点儿皮外伤都没有,顶多也就是灵元不足,累着了……好比是当年他同悟生辩法的时候,悟生身上受了何等严重的伤势,他却是班点滴毛病都没有,如今也是一样。他杀生佛之相,自然直让别人受苦,自己落得逍遥!” “无相师弟,你说的不对吧!”无觉猛然间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一些讯息,目视着他,微笑道:“师弟你现在如此厌恶悯生,恐怕不单是因为他的面像吧?或者说他的杀生之相在你眼中并不重要,你芥蒂至今的,莫不是当年悟生因他所伤之事?我知道,悟生是你的弟子,你因此而心中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可说实话,当年的事情错并不在悯生,实则那场小小的辩论法会还是悟生率先提出要开的……” “可是悟生和他说同门师兄弟,就算悟生灵性与悟性再不如他,他也不应当在一场辩论会上如此刺激他!”无相想到方面的事,唇角忍不住一阵抽搐,铿锵道:“他没有丝毫慈悲心!” 第二十三章:不得偏袒 虽然知道宗内的诸位师兄师弟长老们都不想让悯生留在无量宗内,可是头一回做出这种举动的也仍旧只有无相一个人,无觉一时间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的好。 但是无相不等他说话,已经自顾自的下了结论,道:“住持师兄,你若是执意要将悯生留在无量宗,终将酿成大患!” 无觉自然是不相信这个说法,自从他将悯生带回无量宗以来,他就一直培养悯生一心向善,天生杀生之像又如何?有的人面像长得凶了点,难道就是坏人吗?那这岂非变成了一个看脸的世界?无觉十分不赞同。 事实上,悯生自打来了无量宗以后,从来都没有主动生过是非,都是别人先来招惹他的……实际上他才是被人给坑了的那个。 无觉沉下声音,不容置否的道:“师弟不必再说了,悯生是我徒弟,他是什么样儿的人,我心中比谁都清楚,他如今皈依我佛,一心向善,佛理参悟的十分通透,今日之事情有可原,他也是为了保护一个生灵,不得已才同师弟你相斗,若是放在平时,他是玩玩不干不敬师长的。悯生从不曾犯戒,于情于理都我等都不应该将他赶下山去。” “好好好……”无相一时语塞,他仰头大笑三声,气愤道:“好,就算是我今日不追究你徒弟不敬师长的罪过,可是他同那妖女共处一室,显然是犯了色戒!” 无觉摆摆手,道:“师弟呀,别一口一个妖女叫的这么难听,那莲叶是我带回无量宗的,她修行的法册也是从我这里得去的,说起来,我也算得上她半个师傅。因为修行的路子不同,我便让悯生时常守在她身边,免得修行出了什么岔子。再加上前些日子,她第一次化作人形,莲叶初初为人,不懂得做人的方法与到底,我便吩咐悯生在旁教导,怕影响了宗内别的弟子修行,于是才额外拨给他们二人一间院子,实在不能算作是破了色戒。那莲叶虽然非人,实则修行的是正统的路子,她身上没有什么妖气怨气,一身灵力纯净的不得了,你可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她和悯生是至交好友,许多年前,在她还没化形的时候,悯生的命就是她给救下来的,如今悯生也救了她一命,二人实在是缘分深厚,我想着,既然他们感情如此要好,倒不如让悯生日后将那莲叶炼做一个法宝,和悯生之间心意相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无相心中十分恼怒,他觉得这个主持师兄实在是有些狡猾,口舌颇为厉害,往日里同他辩法的时候斗不过他,如今说起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仍然是说不过他,实在是……不管他说什么,主持师兄都有法子回怼过来,反正就是想方设法不让他那宝贝徒弟吃上一点半点的亏,简直是气煞他也! 无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整个人心中便是一动,道:“师兄,你说的不对吧?” 无觉眉心一动,疑惑道:“哦?此话怎讲?” 无相冷笑分:“我看那要么就是那悯生六根未净,要么就是那莲叶确实心术不正,故意引诱我无量宗弟子……你说让他们住在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是为了便于修行,这师弟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你让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没让他们住在同一件屋子里。你我虽然都是出世之人,可是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意味着什么,难道师兄你会不知道吗?哼,我们进到那院子里的时候,悯生和那莲叶可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里,这可不是我胡乱给他添加罪名,当时可是有许多小弟子都都看见了,这要做个解释?” 无相实在是有些狡猾的,悯生和莲叶虽然在同一片屋檐下,可是两人中间却一直有一道屏风相隔,从未有过逾距之举。说起来无相也并没有说假话,可是他聪明的将那道屏风给隐去了,这就有些难麻烦了。 果然,无觉面上的表情立刻就不如方才从容淡定,他思忖片刻,这才慢慢微笑起来,像是想起来什么抱歉的事情似的,道:“不好意思,这件事情实在是我这个做师傅的思虑不周,我单是想着要让悯生去教导莲叶,给他们安排了一间院子,却忘了那院子实在是有些小,只有一间禅房,实在是住不下两个人……那莲叶初初为人,自然也应该是睡在房间里的,我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实在是失策、失策!但是我相信悯生一定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师弟尽管放心便是,待稍后我将他叫来询问一番,若是该惩罚训诫的,一定不会偏袒维护的!” 无觉怎么可能思虑不周,无相在心中冷笑,他自己显然也是没想到悯生会和莲叶住在同一间屋檐下边。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些话,那就表明他心中已经有了些偏袒的意思,只是却来面上给他打马虎眼。无相聪明的不在多问,无觉毕竟是住持,确实再问下去,将他逼得急了,也是得不偿失。 他挑唇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悯生是师兄的高徒,我这个当师兄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之后要将他问仔细了,切莫让他走上邪路。” 无觉道:“自然。” 无相此番过来,讨了个没趣,不过到最后也让无觉吃了一个瘪,这一趟就也算是没有白来,于是很快就和无觉好比,麻溜儿的走了。 却说莲池那边,莲叶仍在沉睡,此次过后,元气大伤,已非往日活蹦乱跳,还跟悯生开玩笑。她现在昏昏沉沉的浮在莲池当中,似乎连意识也已经飘远了,整个人看起来不似活人,就像是一个什么植物。 她面色惨白,看的悯生一阵揪心。 其实悯生往日里情绪起伏并不太大,他本身是和沉闷的,又是慢热的性子,实在是难以同别人产生共鸣,可是莲叶从许久以前就一直牵动着他的心神,此回莲叶受伤,也连带着他心中难以安宁。 悯生眨眨眼,指间溢出一点金灿灿的佛光,将莲叶仔细笼罩起来。她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痕迹,只是现在安稳了许多。悯生心中怜爱,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了两把,心想这回莲叶虽然受了一些磨难,可这件事情说不定也是一个机遇。莲叶自化形以来,修为就难有长进,又不愿意再下功夫去学习了,他原本以为也不太碍事,只要他修行就好了,反正他总是会护着莲叶的。可是今天这事让他明白了,他总有顾及不到莲叶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莲叶没有自保之力,吃了亏,受了苦,这可如何是好……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慈悲与痛心在对着莲叶的时候展露无疑,他既痛恨自己今日将莲叶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又心疼莲叶为他人所欺,身上伤重。 她此次受伤,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替她再梳理一遍周身灵脉,希望她以后不畏惧艰难,勤恳修炼,能保护好自己,若是往后两个人分开了…… 悯生心中有些难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莲叶分开的这种事情,可是这个问题就摆在这里,他往日不去想,只是不愿意去想,可这个问题迟早都会直面的……若是真有这么一日,他希望莲叶能在这万千世界活的精彩。 只是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用不着这么着急的去想这个问题…… 悯生没有发现,他其实是在下意识的逃避,他是在下意识的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只要现在还和莲叶在一起,他就觉得很开心,很满意。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扬手将莲叶化成圆形,先前绘在莲叶面上的法印现在原样出现在莲叶上,映着碧绿色的叶片,有几分诡异的惊艳。悯生又扬手在叶片上倒了一小瓶灵液,助莲叶温养筋脉。 “悯生师兄,住持请你去他的禅室,有事情商议。”他忙活了一会,就听见一边凉亭中有人在唤他,悯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抬手给莲叶身上罩了一层结界,觉得有些不放心,又连加了两层,这下才放心的跟那个小弟子一起去了禅室。 无觉自然在等他,无相从他这里离开以后,他就一直在想无相说的话。虽然觉得他说的不太靠谱,可悯生未过无量宗收弟子的天梯却是实话,他一定要将悯生问清楚了,或许,真的是他对悯生和莲叶太过放任了。 小弟子领着悯生,很快就到了禅室,他留在外头,让悯生自己进去。 无觉要和他谈话,悯生自然觉得并不奇怪,今日这件事情发生了,在无量宗内的影响十分不好,现在恐怕全宗上下都已经知道他悯生十个不敬师长的劣徒,若是还有人将这个消息传到外边,那影响的自然不单单是他的名声,还要连带着牵扯到无量宗,他自然不想让这件事情发生。 第二十四章:心生涟漪 “跪下。” 禅室当中寂静一片,悯生刚走进去,只能听见从深处传来这样一道声响。 他不发一声,直接走到内室那尊巨大的佛像下跪下去。地上放了蒲团,看来师傅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惩戒他,只是如此做法,却让他觉得有些不解了,猜不透其中是为何。 悯生双掌合十,低下头,做出忏悔的姿势,沉声道:“师傅,弟子有罪。” 一旁的帘子被挑起来了,无觉从里头走出来,他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不出有愤怒失望,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高兴的神色,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道:“你何错之有?” 悯生斟酌片刻,敛眉道:“弟子不敬师长?还是说因为毁了半片无量宗?” 他语有疑问,显然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是跪在这佛像之下忏悔,这是下意识的举动罢了。 无觉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道:“我觉得你不是个容易认错的人。” 悯生沉默不语。 无觉又温声道:“你顶撞师长,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你无法师叔已经跟我说过了,你是为了救莲叶,所以才不得已而为之,你无相师叔虽然确实有些不太高兴,却并没有过多的责骂于你,你只要改日里向他登门致歉就好。” 悯生垂着头,轻声道:“弟子谨记。” “至于坏了半个无量宗,”无觉古怪的笑了一声,面上似乎并不太在意,道:“斗法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连人都会受伤的更何况是一些砖瓦之类呢,这种事情你无法师叔处理起来是再容易不过了,你不必再过在意。” 总之听无觉这意思,倒好似是在和他拉家常一般,确实是没有要责怪悯生的意思。可是一开始就让他跪在佛像之前,却又不知道是为何,悯生仍然是想不明白。 无觉道:“既然这些事情说起来都并非是你有意而为之,就算错了,也是情有可原,而且依着你的性子,恐怕你也并不觉得是你错了,那既然如此,你方才说你知错了,你又何错之有呢?” 其实和无相斗法的时候,悯生确实是觉得自己没有错的,当然直到现在,他也仍然不觉得是自己错了,他只要一看到莲叶身上的伤,只要一想起莲叶,就会觉得这位师叔果真是是非不分,黑白不变,便是有什么不满就直接冲着他来就好,何必要将气撒到旁人身上呢?悯生有些看不起他。 这件事情虽然悯生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可是毁了半片无量宗这个事情,悯生心中确实是有些歉意的。修佛之人悲天悯人,不单无量宗,他对因为因为自己和无相斗法而波及到的一草一木都心生歉意。 见悯生迟迟不回答,无觉又耐心问了一句,道:“你既然没错,又何错之有?” 悯生只好诚实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子不想让师傅为难。” 他知道此事一出,师傅定然会为了他和无相争辩,事实上,为了能将他留在这无量宗内,师傅已经不知道和诸位师叔师伯争辩了多少回了,他实在是不应该再去给师傅添麻烦了。 悯生忽然觉得喉间泛苦,许多年前的事情再一次浮现心头,捆扎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有一种窒息的错觉,他快喘不上来气了。 悯生忽然面向无觉,重重一拜,低声道:“师傅,不去让弟子下山吧……说实话,这些年弟子也一直在忧心,弟子这样的面相会不会给无量宗带来灾难。您将弟子带上山,又一直悉心栽培,想教导弟子一心向善,摆脱这个杀生之像,可我们这种修佛之人,都知道天命不可违,到时候弟子的命运如何,无量宗的命运如何,这都是捉摸不透的。若是将来,因为弟子而给无量宗带来灾难,那弟子可这就是万死难逃其咎了……” 悯生苦笑一声,道:“若真是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让弟子下山去,弟子也定然会谨记师傅的教诲,以自己的修为去怜悯众生,普度天下……” 无觉沉默了片刻,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从前知道你悟性高超,佛性深厚,又有佛缘,想来你是心无旁骛,一心向佛,却没想到你心中竟然还藏着这么多的思量。为师且问你,你想要下山……” 无觉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如此着急着下山,可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莲叶?” “莲叶?”悯生一怔,道:“莲叶是受了很重的伤,可我想要下山,却并不是因为她。” “难道你不想带着它一起下山?” 悯生苦笑,道:“弟子自己前路崎岖,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哪里能带着莲叶和我一起漂泊。让她留在无量宗中,万事还有师傅你照拂,若是我不在,莲叶在无量宗就是最安全、最稳帖的……” 无觉照片听无相所说,心中总有几分不安,他本想试探一番悯生和莲叶之间现在是各种关系,却没找到还没怎么多说话,悯生竟然都已经有了想要下山的打算……这岂非正是无相所愿? 无觉伸手虚拖了悯生一把,轻声道:“你且先起来,无论怎么说,你现在都是我无量宗的弟子,而无量宗从来都没有要入世修行的弟子,你这些话可以不用再说了,为师听说……” 他顿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为师听说,你和那莲叶同住一屋,可有此事?” 悯生站起来,一愣,道:“确有此事……只是房间中以屏风相隔,叶子在内室休息,弟子在外室清修……” 无觉目光如炬,似乎能看透人心,他沉声问道:“可有过逾越之举?” “从未!” “心中可无愧佛祖?” “无愧。” “心中可曾生过杂念?” “……未曾。” “很好。”无觉满意的点点头,道:“修佛之人断七情六欲,一步错,步步错,你千万莫要一时贪图,将自己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悯生双掌合十,深深行礼,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无觉于是摆摆手,道:“行了,你且先下去吧!” 这件事情就这么算是结束了,无觉当然不会将悯生赶下山去,只是悯生在无量宗中的风情却又是下降了不少。 不过这种事情他向来都是不太在意的,人心有多大呢,能装得下多少东西?若是想让将别人的东西装进心里,自己的必然就要丢掉一些,这乃是平等交换的事情,舍自己,顾众生。这等烦心事自然不能算作众生之列,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也难以在悯生心中占上一席之地。 今日这番交谈,确实是将许多东西改变了,悯生知道自己最后一个问题实在是回答的没有底气,他心中当真不动如山,未曾生出过半分波澜吗? 他到底是在骗谁呢?骗的是自己还是师傅,亦或是看不见的佛祖? 他永远记得那个梦,在那个梦中,夜凉如水,月光像银沙一样洒下来,如梦亦如幻,似虚幻也似真实。梦中的那个人腰肢若柳,她现在月光之下,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神魂颠倒。 悯生没办法忘了那个梦。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乱了,乍如花瓣落去一汪春水,掀起的波纹如何能止的住,只能任由它一层层扩散出去,最终在心海中掀起无数波澜。 悯生轻声呢喃一句,道:“阿弥陀佛。” 他不知道前路是何,只是在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抬眼便是接天莲叶无穷碧,原来他竟然无意识的又走到了莲池了。 别的莲都来的花红叶绿一片灿烂,只有他的莲叶孤零零一片叶子躺在水面之上,笼罩在结界之中,仍然在沉睡。只是可能是因为方才悯生离开了一趟的原因,莲叶睡得十分不踏实,连叶片都在轻轻颤抖着。 悯生挥手将她幻回人形,果真看她眉头紧锁,面容不安,就像是做了噩梦又得不到抚慰一般…… 这次可以说是在强行给莲叶灌溉灵气,不能说是醍醐灌顶,但总归是有些不太舒服的。 悯生忙以真元替她梳理紊乱的灵气,莲叶的表情总算是舒坦了一些。 其实也许他不应该让叶子一直待在无量宗里陪他,叶子是贪玩的性子,以前没有化成人形、还是一片叶莲叶的时候,她就整天游山玩水,如今她已经能化成人形,想必出了无量宗以后,能更加的如鱼得水吧。 说起来,他好像还从来没有叶子自己的意思,叶子想做什么,想去哪里,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没有跟叶子仔细的聊过,只觉得这么多年有叶子的陪伴,他自己确实过得很是开心……等她醒来之后,应该好好的同她说一说,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也许会遇见新的朋友……他是一个和尚,总不能让莲叶和他在一起一辈子…… 只是莲叶未醒,悯生的这个想法就搁置了许久,莲叶这一睡,就整整睡个三个念头。 在莲池中温养了许久,她身上的身上的伤其实早就好了, 只不过一直沉睡着,如何也叫不醒,若不是她身上的气息还算正常,悯生就真的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了。 不过这样一直沉睡着不醒,倒也和出事了没两样,悯生请无觉看过了,但是因为她身体十分正常,所以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总不能是因为修为出了岔子,所以导致走火入魔了,她就只是单纯的陷入了沉睡,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一般,无论如何也醒不来了。 当初那个被毁坏的院子如今修葺一新,事实上,光靠无法一个人就把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悯生把莲叶从莲池中带了回去,在院子里给她摆了一张软榻,就让她白日里躺在上边……叶子嘛,总是要晒些太阳的。 他把莲叶照顾的很好,可是她仍旧是醒不来。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自从发生了那件事请之后,无量宗上下对他敬而远之,实际上,他自己也乐得逍遥自在,没有旁的打扰,他自能心无旁骛的研究佛法,照顾莲叶,日子过得也算逍遥。 三年时间足够他参透不动明王印,他于此道上向来极有天赋,不用过多指导,自己就能够参悟。因为当年在众僧面前就露了一手,所以现在也没人敢招他惹他,寻他麻烦,以至于他现在总觉得自己好像过上了养老生活基本上就变成了无量宗内,除了无法师叔之外的第二号闲人。 说起来,三年以前,他同这位师叔并没有过多焦急,这师叔不像个佛修,好像总是定不下心来,在山林间游戏终日,看上去不是个正经修佛的。 但是这两年他却好像时常留在无量宗里头,看上去好像平易近人了些,常常会来他这个小院中做客,不过倒不会无聊的常常讨论佛理,都说的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什么将来想做什么啦,有没有什么理想啦,若是不当和尚要当什么之类的话……还时常会关心莲叶,称呼莲叶是悯生的“小友”。 例如“你的小友还在睡啊”,“你的小友怎么还不醒,再睡都要睡成猪了”,“你小友是不是开不了花”,“当什么和尚啊,没前途,你有没有想过跟你的小友归隐山林啊”……之类的话。 虽然悯生觉得这个师叔看上去好像有些疯疯癫癫的,但是思想自成体系,自有些一套道理,而且他的那道理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不过他说的“悯生和莲叶归隐山林”一类的话,他就觉得完全是在说胡话了,这哪里像是正经佛修能说出来的话? 总之,无相时常会来找悯生“玩耍”,是以这三年来他也不算无聊,只是莲叶却一直不醒,这让他心中的担忧从来都没有少下半分。 春去秋来,冬雪覆盖大地,莲池中早已经花叶凋零,莲花全都哭了,莲叶也谢了,寺里的僧人挖出了好些藕,洗干净之后白白嫩嫩,吃了好几日。 这样的日子对莲叶来说自然十分难熬,悯生也将她挪回室内,只有天气暖和的时候才抱出来晒一晒太阳。 第二十五章:风雪夜归 是夜,天黑的极早,从白日里开始就一直在下着厚重的大雪,一直下到了现在。天际一片暮霭沉沉,地面上又是银装素裹,平日里多以红黄二色做装饰的无量宗,此刻竟也显得有几分淡雅。 这种天气里上山礼佛的人几乎没有,宗内的弟子也大多上完了每日的课业就早早回了房间。 悯生的小院子里自然也是落了一片厚重的雪毡,院里的小池子结了厚重的冰,那颗长了千年的古树叶子早已经掉光光,虬结的枝丫在天际纵横缠绕,等待着明年开春再焕发出新芽。 自打入了冬,无法就不再来了,听他自己说,是要早早的去山洞里,要准备冬眠了。虽然觉得这个说法怎么听都十分的不靠谱,这位无法师兄想来又是在无量宗里闲不住,跑去不知道哪里游玩去了。但是悯生还是一早就将院子里打扫了一番,在青石板上扫出了条一人过的。 夜晚地面上的雪迹映出一片白莹莹的光,反射出去倒也不让人觉得光线太暗,反倒有种宁静的美丽。在这个呼吸都能白雾缭绕的寒夜里,悯生却仍然穿着雪白的单衣,他艺高人胆大,仗着修为高深,并不畏惧这样的寒雪之夜。 他慢悠悠的在屋子外头扫雪,之后又拿稻草扎了一个干燥温暖的小窝,窝里头塞了一些棉花,然后架在树上,给来不及飞去温暖之地的小鸟儿安家。等他慢慢悠悠的做完了这一切之后,才发现指关节红了一片,眉梢上也挂了一层白霜。他在自己额上轻抚了一下,似乎是能想到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样子,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屋子里仍然早早的就架起了旺旺的火炉,将整个小屋子里里烘烤的暖烘烘的,有一种干燥又温暖的气息——他悯生不怕冷,可不代表莲叶也不怕冷。 这三年,每年的冬天,他屋子里的炉火都要早早的烧起来,莲叶现在就跟冬眠似的,就只是在单纯的睡觉,她身上的修为根本不足以让她在这样的寒夜里也仍然保持温暖。这个季节本来对植物就不太友好,更何况是还没有醒过来的莲叶呢。 悯生进了屋子,立刻把自己身上因为沾了雪而浸满了寒意的外衫脱下来,换了一件新的广袍,然后热了水,去替莲叶擦洗。 屋子里头依旧矜持的隔着一扇屏风,把悯生睡得软榻和莲叶隔开,炉火的温度升的很高,莲叶的面上也蒸腾起来红彤彤的一片,简直就像是沉睡到了梦境深处,懒洋洋的样子。她漆黑纤长的眼睫密密麻麻的覆盖下来,一动也不动,半点儿没有要惊醒的样子。 悯生端着水盆,站在她床头看了半晌,莲叶现在的身体机能明明都很正常,可是就是醒不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他看了半晌,忽然将水盆放在一边,忍不住上手在莲叶脸上重重的掐了一下。真的是很重的,几乎是立刻就在她脸上留了一道红印。悯生都能想到,若是莲叶现在是醒着的,此时恐怕都要捂着脸跳起来了,还会用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瞪他,指责他…… 可是莲叶仍旧是躺在那里,几乎一动不动,就任由他摆布。悯生于是慢慢叹了一口气,虽然面无表情,但看上去仍然是有些忧郁的样子。他拿软布沾了水,仔细替莲叶将面上轻轻擦了一遍,虽然莲叶没醒,可悯生觉得,擦一擦脸,清爽了不少,就是睡觉都能睡得舒服一些。 擦完了脸,还要给莲叶擦一擦手脚和背,在床上躺的时间救了,不把背经常擦一擦容易长疹子。悯生倒是仍然秉持君子之道,回回替莲叶擦洗身上的时候,都以白缎遮眼,他这些年日日做这种事情,已经可以做到蒙着眼睛也能替莲叶擦身了。 替莲叶把身上都收拾干净了,又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悯生这才把眼上蒙着的白布拿下来,一点一点的给莲叶揉捏手脚,舒展筋骨。这种小事情他天天都在做,做的精细无比,细致无比,也不觉的繁琐无聊,从来都是很认真的,没有露出过一点半点的不耐烦。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是一个善良又细心的人,对他好的人他都记在心上,千倍百倍的反观,从来不跟忘记半分……可这世间却大多都不容他,所以他只能加倍珍惜对他好的人。 他近些日子已经觉得有些孤独了,可莲叶什么时候才能醒,自从学会了六神通中的天耳通以后,他就能听见莲叶的声音了,这声音每日每日都陪伴着他,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和莲叶从来都没有分开过……虽然现在他和莲叶也是没有分开的,可是到底有些东西是不一样了的。 悯生站起来,慢慢伸了一个懒腰,吹了莲叶这边的蜡烛,这才回到屏风那边给自己洗漱。这个时间对他来说是有些早了的,还不到休息的时候,他这些日子有些浅眠,睡觉越发的不太踏实,所以也越来越不喜欢早睡,往常这个时候都会焚上一炷香,再读些经卷,可今夜白雪皑皑,若只是空读一些书,岂非浪费了这良辰美景虚设? 悯生披着单衣,取新雪在门外檐下焚香煮茶,香茶就美景,虽然只有一个人,可怎一个逍遥二字了得? 当然,这个时候若是无法师叔在的话,听他说上几句不着边际哦屁话也是很好的,但是现在他不在,倒是少了几分聒噪,多了满眼的清宁。 刚烧开的滚水潺潺冒着白雾飘进寒夜里,似乎将夜里的寒气都浮散了几分。悯生双手捧着热茶杯,慢悠悠的轻轻啜了一小口,然后觉得周身都被熨帖的十分舒坦,他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茶简直是越喝越精神,也不知道睡意什么时候袭来,悯生于是对着天空许了一个愿,他所愿不为自己,全为莲叶。只是这个时候所许下的愿望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实现的途径,只是趁着现在的美景,随心而动罢了。 也不知道在屋檐下做了多久,总之,煮开的热茶早已经都凉了,摸上去还有些透着寒意,先前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夜深人静,连虫鸣生也没有,悯生终于收拾了家当,回去睡觉去了。 这一夜睡得实在是有些不在舒坦,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后,却总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响动,“咯咯吱吱”的跟个小老鼠一样……他的房间里里自然是没有老鼠的,悯生迷迷糊糊的想,也许是夜里起了风,吹的屋子有些不稳当,所以才不住的作响吧。 他没有太在意,只是把厚实的棉被又往上拉了拉,直接将整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去了,这才觉得有些安宁。 这样埋着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到有人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被子,直接将一只冰凉的手背直接塞进了他的脖颈中的时候,他才猛的打了一个机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屋子里的烛火早已经灭了,但因为有雪光映照,所以并不显得黑暗,能看得清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影。 悯生眨眨眼,陡然一惊,恍然有几分不可置信的惊叫一声,道:“叶子?” 显然是莲叶,她穿着悯生不久前方才给换的单子,赤足站在地上,仍然不依不饶的要往悯生身上贴,口中连连嘟囔道:“冷,好冷啊……” 悯生单手将她胳膊把住,又一扬手将炉火点燃,屋子里立刻就映照出一片橙光,多了几分暖气。 他将莲叶拉上榻子,自己站到地下去,拿暖烘烘的厚棉被将她裹得老老实实,问道:“还觉得冷吗?” 哪只莲叶却十分的不安仁,她身量娇小,此时就像是一尾小小的游鱼一样,翻腾着从被子里又钻出来,伸着胳膊搂了悯生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着悯生,简直就是挂在他身上了一样。 悯生浑身一僵,他单手揪住莲叶的衣领,本来一直手就能将她给扯下来的,莲叶却好像发现了他打算,手脚并用,这下连两条腿也圈上去,直接圈住了悯生的腰,没用多大的力气。却牢牢的将他给遏制住了。 悯生手僵在半空中,这下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一时之间竟真的有些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了。 第二十六章:寻觅温柔之乡 莲叶初醒,她现在这么怕冷,想必是身体状况恐怕还有些不太妙,悯生不想对她下手太重,何况他从来都不会对莲叶下手太重。 只是莲叶现在一门心思的挂在他身上,再这样夜深人静,万物都是一片静谧的血液里,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温香软玉,饶是他这样一个清修了多年的和尚都觉得面红心跳。 悯生一双手没有地方放,又担心莲叶初醒,身上肌肉无力,就这么吊在他身上若是摔下去的话可有的她疼了。于是只好将将一只手虚虚放在她腰间,以免她一个把持不住,摔了一个屁股蹲。悯生的脸有些红,不过在昏黄的炉火下看的不太真切,倒不全是因为莲叶挂在他身上有些不好意思,还因为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是激动…… 三年了,三年了啊,莲叶就那么一直躺了三年,她面色仍然是生机勃勃的,可是不会说话,也不会会动,比之以前是一片叶子的时候看上去还要无助许多,到如今她总算是醒过来了。悯生许久没有见过活得、会动会说话的莲叶了,他现在只要一看见莲叶,就觉得往日里的那些难过好像此刻都变成了花儿一般,觉得十分欣慰……总之现在的心情十分奇特,怎的一个“妙”字了得? 悯生虚虚扶着莲叶,在她耳边轻声道:“叶子别着急,我带你去炉火跟前烤一烤,很快就能暖和了。” 莲叶却将头埋在他颈间,嘤嘤然,嘴巴里咕咕哝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悯生听不太清楚,于是耐心问道:“叶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但是莲叶却又不说话了,她就像是一尾游鱼,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动;又好像是受了寒的乳燕,挣扎着想要去往温暖之处——总之,她十分不安定,在悯生怀中动来动去。悯生手忙脚乱,将她拿捏不住,又怕手劲儿太大,把莲叶揉捏的疼了。总之,莲叶在他怀里动个不停,晃来晃去,悯生捉不住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竟然直接将莲叶拦腰抱起。一时之间,这个无量宗年轻一辈修为最高、享誉盛名的悯生和尚,竟然像一个毛头小子似的,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莲叶身量娇小,站立的时候头顶堪堪只到悯生的肩膀,比之悯生矮了不止一个头。悯生因为日日修炼习武的原因,体魄强壮,身材自然是没得说的。平日里包裹在素白僧袍之下,看上去就是文文弱弱、搞一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和尚,可若是扒了那一身衣服,僧袍之下的肌肉也是结实的紧。他此刻打横抱着莲叶,自然是轻轻松松,任何人看见这样一副场景,都会觉得这个姑娘此刻定是十分有安全感。 悯生平日里却很少与旁人如此亲密,他抱过唯一的一个“人”就是莲叶……往常天气晴朗,日头正好的时候,他要抱着莲叶出去晒太阳,到了傍晚,又要将她抱房间里的床上。可是尽管这样已经抱了许多回了,此刻抱着莲叶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心如擂鼓,几乎难以自持——这感觉自然和莲叶以往睡着的时候有诸多不同,站在是一个醒着的,会动的莲叶…… 莲叶在他怀里头轻的不像话,相比之三年之前要单薄了不少,悯生把她抱在怀中,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从她腿弯穿过,这个姿势实在是有些方便,他没忍住把莲叶轻轻掂了掂。这个动作其实是很寻常的,就好像你手里拿着一个什么物什,但是你不确定它的尽量,与于是就在手里头抛了抛,想要在心里掂量一下大概的重量。 可是莲叶却好像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她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这回又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奶狗一样,连忙紧紧抱住悯生,嘤嘤叫着拼命地把头往他怀里买,小声的担忧道:“怕……” 这一声说的不是很清楚,带这些许的沙哑,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惊慌,恰到好处的透漏了她现在的无措,很容易就能引起别人的保护欲。悯生当然也立刻心生关怀,可是他又觉得这个莲叶有些陌生,陌生在哪里呢,他说不上来,——总之和悯生以往认识的那个胆大又豪爽的莲叶是十分不同的。 但是尽管觉得莲叶这三年时间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悯生仍然心中仍然是被她牵动着,她嘟囔一声“怕”,悯生就立刻想要安慰她,给他寻找一个安神之所。 只是两人这样一直搂搂抱抱的站在这里是在不是一回事,悯生带着莲叶去了火炉旁边。 悯生自己身强体壮,察觉不出来多少寒冷,于是就将火炉一直放在莲叶那边的。炉火中烧的并不是普通的木炭,都是悯生平日里去后山一点点挖出来的火矿石,加上一点灵力的话,就能燃烧的很旺了,但是因为他没有提纯的工具,不能发挥出火矿石的全部力量,于是每到后半夜火矿石自动就灭了,而到了这个时候,屋子里面的温度通常就已经很高了,在里头十分的暖和,用不着在重新用灵力加热,所以往常悯生都是第二日再重新点火的。 但是今夜莲叶却醒过来了,她沉睡了三年,今夜突然醒过来,浑身灵力肌理都没有舒展,想来应该是有些受不住,再加上外头下了一日一夜的大雪,温度自然要比平日里低上些许,莲叶受不住冷,便跑过来找他了。 方才莲叶醒过来的时候,悯生就已经将屋子里的炉火重新点燃了,屋子里的温度一点一点升上来,想来莲叶也应该是觉得暖和了不少,可是她仍然是一个劲儿的叫着冷,赖在悯生怀中雷打不动。 悯生无奈,只好在火炉旁边置了一个软垫,带着莲叶坐到炉火边上。他本来是不怕冷的,此刻也仍然是给身上披了一床厚重的棉被,因为尽管已经到了火炉边上了,莲叶却仍然是赖在他怀中不肯下来,悯生无法,怕她着凉了,只好在自个儿身上裹了棉被,将两个人都包裹进去。 安静的烤了一会儿火,感觉莲叶身上的温度逐渐升了上来,悯生低头一看,却见莲叶仍然是疲惫的闭着眼,只是眼睫却在不安的颤动,显然是并没有睡着。 悯生轻声道:“叶子,你睡着的时候,我很怕,站在你睡醒了,我就觉得很高兴……你让我检查一下好不好,你现在刚醒,情况应该很不稳定,你让我检查一下,你若是没事,我才能真的放心……” 莲叶却仍是仅仅闭上眼睛,她额角上渗出细汗,脸颊上也红彤彤一片,显然是觉得有些热了,悯生连忙把身上裹着的被子摘下来。 但是他等了一会,却没有等来莲叶的回应。 悯生试探着又叫了一句,道:“叶子,你还醒着吗?” 莲叶当然是醒着的,人在睡着的时候,呼吸应该是平和儿缓慢的,因为要尽最大的努力降低消耗,好在水中中补充精力,让第二天神采奕奕。可是现在莲叶的呼吸显然是杂乱且没有规律的,她漆黑纤长的睫毛上盖满了一片蒸汽,显得湿漉漉的,正在轻轻颤动着。 显然是醒了,却好像又不想搭理悯生。 悯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叶子,你是不打算跟我说话吗?你已经睡了三年了,你知道吗?你以前总是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结果那三年时间没有跟我说话,我还觉得十分不习惯,现在你好不容易醒了,还是不想要跟我说话吗?你回我一两个字这总是可以的吧?” 莲叶却晃晃头,像是耍赖一般,将脸偏过去,埋在悯生胸膛上,大概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和悯生说话。 悯生笑道:“你表示不想跟我说话,也没必要做出这样的姿态吧,嘶——” 他话没说完,忽然腰间吃痛,轻轻“嘶”了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莲叶手上用力,五根手指头紧紧扣住了悯生腰上的皮肉,应该是用了大力气的,才会让悯生按捺不住,吃痛轻呼一声。 悯生苦笑,道:“我说话惹你心烦了吗,你这样暴躁不愿听我说话,你以前可从来不这样,怎的睡了一觉,不高兴的时候还对我动手动脚起来了……” 他这话大概有没有说完,不得已的停了下来,因为莲叶手上的动作越来越重,伸出的指甲几乎控制不住,要戳进他皮肉里头去。 悯生清楚的感觉到莲叶的动作,他回头一看,果然瞧见自己雪白僧袍的后腰上渗出来五个小小的血点,那血点一点点的扩散开来,就像是开除了五个小小的梅花。 莲叶动手了,见血了,这还了得,悯生无奈,只好伸手去捉她的手腕—— 这一捉,他才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莲叶的手腕滚烫,热度极高,就好像是她身体中的血管正在喧嚣着沸腾一样。悯生心中一紧,他连忙把莲叶的脸掰正一看,方才莲叶耍赖似的把一张脸埋进他的怀中,他看不见莲叶的正脸,现在一瞧,却看见她一张脸上也红的不太正常,眉毛痛苦的蹙在一起,眼睫不安的颤动着,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是冷,现在是热,神志不清……这种症状放在寻常人身上可能就是和风寒感冒什么的小毛病,可是放在莲叶身上,却有可能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悯生忙把莲叶安置在身前,让她半跪坐在地上,上半身倚靠着自己,然后一指点上她的眉心,想要替她梳理一下体内紊乱了的灵力。但是却十分不安稳,她动来动去,又有些胡搅蛮缠似的,不肯和悯生分开,非得要紧紧贴着他才好。 悯生被磨得十分无奈,他干脆用一只手抓住莲叶动来动去的两只手腕子,然后空出来一只手,这才从莲叶眉心的大穴出点上一指,将自己的灵力灌进去,包裹着莲叶体内蒸腾着不安分的灵力,竭力想让它冷静下来。 但是莲叶却很是不耐烦,她特别棒不想让人家拿手指着她的脑门儿,可是自己的两只手又被“捆”了起来,动弹不得,于是只好头向后仰,然后身体又向前倾,直接张口张口咬住了悯生的指关节。 稍微用了一点力,但是不疼,只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她牙齿的碰撞。 少女的口腔异常的柔软,湿漉漉的舌尖抵着他的手指,牙齿咬在指关节上,这是一个既危险又充满了诱惑的动作,悯生的心跳当时就漏了半拍。 他几乎难以自持,方才一时不察被莲叶咬了一口,现在他想要把只的手指从莲叶的唇舌中抽出来,可是手上微微一使劲,莲叶就咬的更紧……她在缠人这种事情上是很执着的。 悯生正在无奈,忽然发现莲叶自己松开了牙关,她湿漉漉的唇舌从悯生指间扫过,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后还在他指关节轻轻吮吸了一下。她亲亲蜜蜜的靠近悯生,离他极近,脸颊一侧几乎能感觉到她轻轻呼出来的气息,也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 太近了…… 第二十七章:黄粱一梦? 莲叶吻了悯生,猝不及防的,让人毫无防备。 她靠过来的时候,几乎不能动弹,根本不能撤身而去,他理智上知道这样是不对的,知道不能让莲叶挨他太近,可是当莲叶柔软的嘴唇轻轻印上来的时候,他仍然是毫无“反抗”之力。 又香又柔软,又甜蜜又磨人,像是带着香气的微风,包裹住他的时候整个人都觉得微醺。 他心动了,脑子里的一根弦也断了,他想,不是他躲不开,而是他根本不想躲。莲叶好像终于安静下来了,她静静贴着悯生的嘴唇,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半晌,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想要回应,想要更多……于情爱一事上,人大多都是无师自通的,只要遵循着本心,想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自然,莲叶现在是一个走火入魔的状态,整个人脑子都不太清楚,浑浑噩噩的。她对悯生做出这种事情,也不一定就是因为情爱,也可能是由本心所驱使,她单纯觉得这样贴着悯生好像不太够,于是便伸出湿漉漉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是柔软的…… 悯生喉间上下滚动,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现在也是一团浆糊,屋子里的温度好像是有些太高了,蒸腾的人意识发懵。他面上就是莲叶的脸,挨得极近,近的他能看清楚莲叶脸上细嫩的绒毛,近的他能数清楚莲叶紧闭着的眼睫……莲叶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她睫毛颤动,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小扇子似的轻轻扫过了悯生的脸颊,痒痒的,有种奇怪的感觉…… 从醒来之后,莲叶就没怎么睁开过眼睛,一开始怕冷,抹黑找过来的时候,因为光线太暗了,就算莲叶睁开眼睛,悯生也看不见。之后,莲叶就一直撒娇耍赖似的躲在悯生怀中,悯生连她的脸都看不见,就更别说是眼睛了。再之后,她出现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一直都仅仅闭着眼睛没有睁开。因此直到现在,悯生才总算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莲叶睁开眼睛之后的样子。 因为挨得极近,悯生从她眼中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双眼睛清透无比,可是却不是悯生往日看习惯了的那双温润又灵动的黑色通红,反而泛着一层可怖的赤红色,就好像其中有一个小小的漩涡似的,将莲叶的神智全部搅散。 悯生还没看仔细,忽然觉得唇上一痛,莲叶显然是觉得光是舔还不够,她就像是一只全无神智又露出了利齿的野猫一样,狠狠地咬了悯生一口。 这一口显然是用了力气,并不像方才咬着悯生指间那样随便,嘴唇上的皮肤娇嫩,这样一口立刻咬破了皮,渗出血迹来,染满了两人两人交错的唇间。 悯生闭了闭眼睛,终于动了,他送来了束缚着莲叶的手,按住她的后脑勺,逼迫她更紧的贴向自己,另一只手抬起,两根手指毫不犹豫的点向莲叶颈间。 莲叶呼吸一窒,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闭上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 悯生手掌在她后腰几时拖了一把,这才将她又捞了上来。现在晕了过去,总算是老实了不少,悯生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眼睛瞥到她唇上仍然沾着的血迹,忽然间一愣,竟然舌尖一卷,在自己唇上也轻轻舔了一下……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面上爆红,连忙匆匆抱着莲叶,将她放置在床上,又怕她觉得冷了,还要再醒来,于是又将厚棉被牢牢事实的给她裹在身上。 莲叶闭上眼睛睡着的时候,是极安静的,很难好人想到方才那个狂浪又纠缠不休的女子也是她,只是……悯生提手在她嘴唇上轻轻抹过,将染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只是莲叶好不容易才醒,却又有了走火入魔的征兆,不知是福是祸…… 他以灵力游走莲叶周身,发现她身体健康的很,灵脉也都非常完整,看上去不太像是会走火入魔的样子。悯生敛着眉,试着往莲叶身体里输送了一点点灵力,却发现她的灵脉就像是瞌水的幼苗一样,正在疯狂吸收着他送过去的灵力。 悯生宁心静气,继续往莲叶体内输送灵力,只是他越送就觉得好像越来越有些不对劲。就算是莲叶初醒,正是渴灵力的时候,也不至于渴成这个样子,更别说在她昏睡的三年内,悯生从来都没有断过她的灵力,日日都是以灵液温养着,还时常会用各种灵丹妙药给她养身子……总之,是断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片刻功夫过后,悯生终于意识到了莲叶现在的身体就好像是个无底洞,就算是再努力的往她体内输送灵力,也依旧是灌不满。不,倒不如是用漏斗来比喻会比较合适一些,她现在的这个状况就好像是一个漏斗一样,上面那个大孔是吸收接纳灵力的地方,本应该是吸收之后就应该好好储存起来,但是莲叶的那个“容器”偏偏是个漏斗,上面的使劲的吸收灵力,下面使劲的往出漏灵力…… 其实悯生方才检查了,莲叶的身体一切正常,是以他并不知道那些灵力都从哪里漏了的,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一个更好的比喻,就姑且以“漏斗”代替吧! 现在还暂时没有解决直法,只好等明日了莲叶醒来了,在查探一番她的情况之后,再另做打算。 屋子里头安静下来,炉火烧的正旺,“噼啪”作响。人只要一安静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所以有的人才会让自己忙起来,就是为了逃避脑子里是不是冒出来的一个东西。 除了炉火燃烧的声音以外,悯生就只能听见莲叶的呼吸声了,她现在的呼吸音十分的平缓,很容易就让悯生想起来方才刻意抛诸脑后的事情。 他竭力把莲叶方才一系列行为解释成“因为是走火入魔了,所以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想要假装不在意,强迫自己忘了方才莲叶抵在他手指上的舌尖,还有那个双唇相接时亲密的触碰。 可是现在嘴唇上那一点原本是不用在意的微小刺痛,现在却在这个静谧的环境中却好像是被无限的放大了,时不时的提醒他方才做出了什么样的举动……他这是犯了色戒? 现在没有人能看得见,悯生愣愣捂住嘴唇,耳根子红成一片。他去了外室,推开窗子,觉得脸上滚烫的厉害,想要吹一吹冷风。 窗外白雪皑皑,昨天下了一日一夜的雪厚重的堆积在地上,看上去十分的松软,折射这莹白的细光。 前半夜没怎么睡,后半夜又折腾了一夜,现在极目眺望过去,原来是东方既白。 悯生丝毫没有睡意,处在一个极度亢奋的状态,他几乎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去藏书楼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和现在莲叶这样相同或者相似的症状,但是现在可以说是非常时期,他不敢离开莲叶太久,若是在他去藏书楼的途中,莲叶突然醒过来了,到时候看不见他,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可能就会照看不来。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无量宗的早课要上的比平常晚上一些,现在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整个寺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什么响动。悯生现在自然是不用再上早课了,所以他现在可以有许多时间等在这里,等待莲叶醒来。 但是莲叶这一觉却着实睡了许久,一整个白天过去,仍然是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沉睡着,和过去的三年时间别无两样。悯生恍惚以为昨夜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在梦中,他太过思念莲叶,所以才恍惚间觉得莲叶醒了过来。 但是对一个修佛之人来说,他自然能够分清什么是虚幻,什么是现实。莲叶昨夜确实是醒过来了,但是却有些走火入魔,是以被他扼制住了灵脉,昏睡了过去。 只是他两指的威力当真有那么厉害吗?悯生颇有些怀疑的摊开自己的手指,还是说他没有控制好力道,当真是因为他才让莲叶又睡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 悯生等了一天,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不安的走进房中,在莲叶床前坐了片刻。 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在书桌前拿了一张宣纸,仔细的叠了一只精致的小纸鹤,那只纸鹤从悯生手中跳出来,立刻就像是活了一般,扑腾扑腾翅膀,伸着颈子,快活的飞到莲叶颈边,亲昵的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悯生叮嘱道:“若是她醒了,你就过来告诉我。” 小纸鹤点点翅膀,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这只纸鹤其实是一只传音鹤罢了,没什么别的大用处,唯一与别的传音鹤不同的是,因为是悯生叠出来的,所以非的比寻常的传音鹤快一点,说的话比平常的传音鹤多一点,有点儿聒噪……就跟灵性…… 悯生摸了摸莲叶的脸,轻声道:“可能你还要再睡一会儿,我去拿些白粥过来,想来你睡了这么长时间了,等睡醒的时候恐怕肚子会饿。” 他几乎是飞快的逃离了这个房间,他不敢再待在莲叶身边。莲叶这幅熟睡的样子,总让他会怀疑昨夜是一场梦,万一她又睡过去了,再也醒不来了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千八百年? 逃避终究并非长久之计,悯生自己也明白,他本想去找无法师叔,想要请他出一些主意,那位无法师叔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没个正型,但是修为和一家子无觉师傅是一脉相承的,是一个活的极其通透的人。悯生想,若是无法师叔的话,想来定是有些法子的,就算是他也不知道莲叶现在的症状,但是有一句话说的不是很好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无法师叔能在旁边给他出些主意也是好的。 可是无法师叔“冬眠”去了,恐怕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哪个山头下寻了一个山洞,藏进去之后就毫无音讯了,不等到明年的开春,他应该是不会再回无量宗了。 自然,无量宗里人才济济,能给他出主意的自然不止无法师叔一个人,可是能给他帮的上忙的,也是屈指可数。他自然是可以寻师傅一观莲叶,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太放心,还是想在观察一下莲叶的状况再去找师傅。 悯生有些忧心忡忡,去取白粥的时候看上去也心不在焉,一路上有年轻的弟子同他打招呼,得不到热情的回应,也觉得他有些冷漠……倒不是悯生在这里故意摆谱,一方面是他性格使然,还有就他现在的心思全在莲叶身上,压根分不出心神去应付别人。 他取了一个小小的砂锅,装了一小锅温温热的白粥,又拿了两份清淡的小菜,准备带回去之后用炉子温着,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却发现前方不远处扑棱棱的飞过来一只小小的纸鹤,在一片茫茫的白雪之中,若不是悯生的眼神好,倒还真是会将它给瞧溜了…… 那纸鹤身量只有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又轻的不得了,仿佛一阵风过去就能将它吹的七零八落,可是她偏偏又飞的很稳,不但飞的稳,而且非得极快,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到了悯生的肩头上,亲昵的在他颈上蹭了蹭——不是先前折了之后留在莲叶枕边的还能是那只? 他心中一动,这纸鹤既然寻了过来,莫不是因为莲叶醒了? 正想着,却瞧见那纸鹤化作一丝轻飘飘的金色细烟,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好像是消散了。 与此同时,悯生耳边传来一道一笑的声音,不住的尖叫着:“叶子醒了,正在找你;叶子醒了,正在找你;叶子醒了,正在找你……” 他这纸鹤还真是一个话痨,聒噪的紧,不过它松开的这个的当真是一个好消息,悯生心潮澎湃涌动,他神思一动,那道声音就在耳边自行烟消云散,连忙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外头冲去。 走了几步,才发现两手空空,原来是走的太急了,连方才准备好的白粥和小菜都没有拿,又连忙回过头来,抄起饭盒,脚下一顿,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了,再看见的时候,已经变成了雪中的一个小小白点了,几乎和大雪融为一体,分辨不出来了。 在旁边围观者的众僧连连惊叹,道是这位悯生师兄果然不愧是住持的高徒,从方才小露的这一手来看,他的修为再整个无量宗的年轻一代再无敌手,甚至恐怕已经逼近宗内那些个深藏不露的长老了……只是他不知道有什么急事,竟然走的这样着急,好似还有一些慌乱? 这群小和尚哪里知道,那个让悯生等了整整三年,让他既开心快乐、又心生忧虑,既想要靠近、又要克制着自己保持距离的那个人,可能真的醒过来了,她牵动着悯生的心弦,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回去。 莲叶醒了,莲叶当真是醒了。这回,她不但人醒过来了,而且意识也是清晰的紧,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这张床上(她不知道是悯生弄晕了她,还以为是为无相所伤,留下来的后遗症),他与昨夜判若两人,事实上,她压根不记得自己昨夜干了什么。 只是大梦初醒,难免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她此刻完全没有时间概念,只记得当时被无相老秃驴打伤的时候,尚还是夏日炎炎,怎么现在睁开眼睛,屋子里头已经支起了火炉,外面都是一片白雪茫茫了呢? 难道她从夏天一直睡到了冬天,整整睡了半个年头?莲叶揉着额角,感觉有些纳闷,睡了这么久,怪不得醒来以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这傻姑娘,她哪里知道自己在这张床上已经睡了整整三个念头,只记得似乎做了一个很长久的梦,梦中一片色彩纷然,有她,有悯生……梦里什么都有。 但是悯生去哪里了?现在他不在房里,想来仍是在修行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莲叶在地上找到了自己的鞋,她慢慢下了床,仍是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床柱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她推开门一看,这个院子和她晕过去之前别无两样,只是因为到了冬日,萧瑟了些许,但是因为盖了一层厚雪,倒是显得别有诗意。 莲叶其实是很喜欢雪的,虽然她们做莲叶的,都只是在夏天生长的好一些,但是她也仍然是很喜欢雪的。 小院子里头让悯生收拾的很是清整,中间行路的地方也都将雪清扫了,留出一条用来行走的小道。 莲叶初醒,兴致勃勃,想要近距离的去瞧一瞧雪。她踩上清扫过后的石板路,不知道这路是悯生昨日清扫的,今天冻了一整天,上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细冰。这层残冰对悯生或者对任何一个正常人来说,都不会构成什么样的危险,但是莲叶本就是个走路走不太好,再加上刚醒过来,好长时间不运动,肌肉萎缩,肢体不协调,对她来说可能就有这不太友好了。而且她现在心情有些兴奋,一心想着等悯生回来给他一个惊喜,一时不察,脚下一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屁股蹲。 这其中滋味,怎的是“酸爽”二字了得! 她身上本来穿的就是薄薄的单衣,现在还重重的摔了一跤,屁股和地面结结实实的近距离接触。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尾巴骨都在发麻。 莲叶欲哭无泪,一张脸上通红,半是被冻得,半是觉得有些害臊。 她试着想要爬起来,但是有些着急,再加上使不上力气,手脚都不灵便,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反而又帅了几个屁股蹲,现在莲叶更想哭啦…… 现在好咯,本来想给悯生一个惊喜,没想到却变成了要在他面前出糗,要是让悯生瞧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呢…… 莲叶垂头丧气,她低着头,想要缓一下,攒上一点力气,过一会儿再试一下能不能起得来。 莲叶叹气,生活不易,她在冷冰冰的石板上坐了一会儿,忽然发现头顶上被一片阴影笼罩,面前还站立了一双素白的麻面步鞋,悯生回来了? 她正想抬头说话,顶上忽然方头笼罩下来一身雪白的僧衣,将她牢牢事实的包裹起来。 莲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温暖的大手从上拉起来了,自然是悯生。 悯生接到了纸鹤的传信之后,一路上就不在磨蹭停留了,飞快的干了回来。只是越往回赶,他就越有一种近乎“近乡情怯”的感觉,近乡情怯“怯”的不是“乡”,“怯”的是住在乡里的那个人。他不知道莲叶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可和昨夜一样,又走火入魔了?——他怯的是又是空欢喜一场。 但是已经由不得他在犹豫了,悯生脚下步子飞快,几乎是几个瞬身,他就已经现在了自家小院门神,他没想到莲叶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而且还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既娇弱又可怜。 悯生连忙过去将她扶起来,轻声道:“你怎么出来了?穿的这么单薄,可是摔跤了?” 莲叶听见悯生的声音,愣了好一会儿,已经顾不得在他面前摔跤时的羞耻感了,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中的水光几乎晃荡成了两只水汪汪的荷包蛋,可怜兮兮的道:“呜呜呜呜呜呜地上太滑了……” 悯生觉得莲叶现在看上去好像是个正常的,他仍是不放心,他扶着莲叶的肩膀,直视她眼睛,试探道:“叶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莲叶又“呜呜”了两声,颇觉得有些奇怪,道:“你不就是小和尚吗,还能是谁?” 悯生于是十分的感慨万千,他几乎一瞬间是心潮澎湃,安耐不住的抬手拥抱了莲叶良久,在她耳边喟叹道:“欢迎回来,叶子……” 莲叶觉得悯生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他聪明的并不多问,只是也抬手拥抱着悯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安抚道:“好啦好啦,我这不是醒来了吗,不就是晕了半年的时间嘛,你就当我是在冬眠好了!” 悯生很快克制了自己,将莲叶从自己怀中推出来,他苦笑一声,道:“你以为你自己只晕了半年的时间吗?” 莲叶眨眨眼,道:“不是吗,我夏天受的伤,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莫不你要告诉我,我就像是传说里的那些人物似的,这一觉睡了千八百年?” 她笑嘻嘻的搓了搓悯生的脸,双手并用,把他的脸颊搓圆揉扁,捏成不同的形状,打趣道:“那你要是这么说,你岂不是就已经是一个千八百岁的小老头了,看你保养的还挺好的嘛……你给我从实招来,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咦不对,那我岂不是白长了这么多岁?” 悯生握住她的两只手,把自己的脸拯救出来,无奈的一笑,道:“你说的夸张了,你没有睡过去千年的时间,但是自从那日,你晕过去之后,到如今也已经睡了三年之久了……” 悯生想了想,纠正了一下,道:“准确来说,应该是已经过去了三年半了……” 莲叶简直目瞪口呆,她方才说的“睡了千八百年”之类的话,自然是信口胡说的,但是却也没想到自个儿这一睡竟然就睡了整整三年半。夏去冬来,她就那么一直睡了过去,从来都没有醒来过? 那她也太能睡了叭,怪不得醒来之后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原来是力气早都已经给睡没了! 莲叶会回过神来,立刻怒火中烧,道:“你的那个师叔,就是那个叫无相的老秃驴,他真的是个和尚吗,他若真是个和尚,下手怎么会那么狠,对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竟然敢下如此重的手,搞得我晕过去之后,一晕就是三年。这可是我的青春啊,他赔得起嘛他?” 莲叶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简直是气坏了,气的毛都要炸起了。 悯生安抚的揉了揉她的头,本来想告诉莲叶,她沉睡的这三年时光,身体的各项机能都是正常的,无相师叔打出来的伤早都已经好了,他们到现在也仍然不知莲叶晕过去的原因……但是一看莲叶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么活泼,和以前并无差别,于是话到了嘴边,又省了下去,免得徒增烦恼。 第二十九章:喝粥与吃肉 莲叶忧愁的坐在门框上。 她前面抱着一个火炉,身上也披着悯生拿过来厚重的斗篷,早就不觉得愣了,莲叶叹了一口气,她只是觉得有些忧愁。 锅炉上架着悯生带回来的白粥,砂锅在火炉的烘烤之下,散发着热腾腾的气,连锅里的粥也“咕噜咕噜”冒着大泡,虽然看上去清淡,可是对于一个三年都没吃过饭的人来说,应该说还是会让人食指大动的。 可是莲叶此刻显然是心情不佳,她一只手撑着脸,一直手上拿着一些捣火棍,百无聊赖的把炉子里的石头捅来捅去,丝毫没有想要吃饭的意思。 “多少还是喝点儿粥吧,寒天冷月,喝上一碗暖烘烘的粥,身体会觉得很舒服。”悯生如是说。 莲叶手上一顿,捣火棍上瞬间就“噼啪”两声,炸开一个火星子,她两道眉毛竖起来,颇有些气愤,道:“我真的是太服气啦,怎么还能睡一觉醒来,就把灵力给睡没了?行吧,没了也就没了,我在重新练就是,可怎么连练也不让人练了,这是几个意思?” 先前悯生在门外捡到莲叶的时候,他把饭盒给放外头了,等他莲叶和饭盒一起领回房间里的时候,莲叶简直是高兴惨了,放话说自个儿今天必吃八碗饭。 但是她现在身体太虚弱了,光吃这些寻常的米麦压根就不能充饥,还有可能会所损伤自己,需得先用什么灵药灵液之类的打个底,将身体里的器官给护住了,这才能够进食寻常的食物。 身为主持无觉的高徒,又是这一辈中顶厉害的弟子,悯生身上自然是不缺诸如灵丹妙药一类的东西的,他随手帅给莲叶一瓶灵药,看莲叶就跟吃豆子似的把灵药嚼吧嚼吧吃了,也不觉得心疼。 莲叶吃了一个,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她往嘴里倒了一小堆,嚼吧嚼吧,好像也没有什么感觉,就真的好像是在嚼豆子,完全没有吃灵药时那股子心潮澎湃的感觉。 她嚼着嚼着,光觉得这东西就好像跟个糖豆似的,味道倒还是真的不错,只是灵药的效果确半点儿也没有,再仰头往嘴巴里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给倒多了大半瓶。 悯生忧心忡忡自然不是心疼药,只是觉得这个吃法似乎有些不太妙,他稍微拦了一下,道:“叶子,你这么嗑药,当真好吗?不会觉得难受吗?你初初醒,就算是吃灵药这种事情,也要循序渐进着来吧……” 莲叶“喀吧喀吧”塞了满嘴的“糖豆子”,还摇头晃脑,十分的感叹,道:“我说小和尚,你这‘十全大补丸’该不会是山寨货吧,好像没有什么用啊,我都吃了这么多了,怎么一丁点儿感觉都没有?” 悯生:“……”他昨夜就已经发现了,莲叶的身体就是和无底洞,怎么往里头灌灵力都不行,没想到今天吃灵药的效果也是同样的吗? 他沉默的捉过莲叶的手腕子探视一番,发现她的身体各项构成过真没什么问题,就只是吸收不进去灵力,就好像有一个硕大且贪得无厌的黑洞,把从莲叶这里吸收进去的灵力全部吞噬殆尽。 “我本来是不想告诉你的……”悯生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道:“这不是你第一次醒来,你知道吗?” 莲叶灌了一口水,把堵在嗓子眼里的药丸子全都咽进去,一抹嘴,道:“怎么说?” 悯生道:“实际上,你昨天夜里也醒过一次,但是好像你已经忘了,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咦,我昨天醒过来了,自己忘便忘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悯生面上微恙,道:“……昨天夜里,出了一些不太寻常的状况不是什么要紧事。总之,昨夜你醒来之后,我就发现你身体的异样了,你好像已经完全无法接收到灵力了,不知道你昏睡三年是否跟这件事情有关系,不过我想……” 悯生话没有说完,意已经自明。 莲叶傻了眼,愣愣道:“啊,你说的是个啥玩意儿,你再说一次!” 悯生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道:“你现在的身体,比普通人更甚,吸收不了灵力,就像是滴现在吃药这样,就算是强行补充灵力进去,也不过是微末之波澜,你完全感受到了。” 莲叶:“……” 她忧心忡忡,道:“那这样,岂不就是说,我很快要保持不了人的形态,又要变回莲叶了,呜啊啊啊啊我不要……” 她扁着嘴,一张脸上皱巴巴的,一想起自己可能过不了几天就要变回莲叶了,就一个劲儿的掉眼泪珠子,道:“我才变成人变了多长时间啊,睡倒是睡了三年半,可我还没爽够呢,也么就又要变回去了……” 悯生见不得莲叶掉泪珠子,他安抚的拍了拍莲叶的头顶,安慰道:“你不必太过伤心,根据我的观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很稳定的,应该不会轻易变回莲叶,灵力的事情,我会在想办法,要变回以前的那个样子,想来还是大有可能的……” 莲叶眨眨眼,哼哼唧唧道:“真的吗?” 悯生连忙持着佛印,道:“我绝不会骗你,一定会好好想办法的……” 莲叶仍是抽抽噎噎,但得了悯生保障,总算是放下心来。 她恍了一会儿神,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咦我都忘了问了,你嘴唇下头的那个伤口是怎么回事,我先前就已经注意到了……” 悯生一怔,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耳根子上就是一红,细声细气道:“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 莲叶眨眨眼,突然之间好像有些恍然大悟,道:“你不想告诉我,该不会这伤口是我……” 不等她说完,悯生几乎是惊叫一声,将她的话打断,道:“不是你,这伤口是我自己磕的!” 莲叶:“……”到底是怎么磕才能磕到那种地方啊! 悯生:“……”得,之前犯了色戒,现在有打了诳语,这和尚到底还能不能好好的当下去了? 总之,因为知道了这么两件事情,莲叶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了,你说没有灵力但也罢了,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伤肝裂腑的事情,总归她于此一道上向来就很佛性,只要能变成个人也就行了,没甚大的区别。可关键不是这个,是悯生嘴唇上的那个伤口,什么人磕一下能磕到那地方啊,肯定是被什么人给咬了一口,而根据悯生先前的反应,那个所谓咬了一口悯生的“什人”,恐怕正就是她莲叶自己吧…… 唉,你说这事儿干的,她没什么事干嘛往人家的嘴上啃呢?其实啃便啃了叭,她怎么那个时候还是个意识不清楚的呢?什么感觉都没尝出来,这岂不就是亏大方了…… 总之,莲叶现在是没心思喝粥了…… 但是悯生还是温温和和的给她舀了一碗白粥,还配上了一小碟酸萝卜,他此刻当然不知道莲叶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什么废料,只当她还在为没有灵力这件事情苦恼,于是便道:“你别再多想了,先喝上一碗粥,回复了身体,再去找解决的办法,这才是正道。” 莲叶瞥了一眼清淡的白粥,忽然任性道:“我要吃肉!” 吃肉? 悯生愣了,这佛门之地哪里来的荤腥呢?这叶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一片小莲叶,竟然还想着吃起肉来了? 莲叶道:“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尝过肉的滋味,不划算,我想吃肉!” 悯生叹了一口气死,把粥碗挪过来,舀了一勺子,吹的稍微凉了些,又在勺子上放了一颗萝卜丁,然后亲自喂到莲叶嘴边,道:“现在这个心愿我恐怕没办法帮你实现了,你知道的,我是和尚,忌荤腥。这粥和咸菜也都是很好的,乖,吃一口……” 莲叶:“……”谁说要吃这种肉了,她想要吃的是那个肉!那个,你个臭和尚懂不懂啊你! 勺子都放到嘴边上了,总不能再拒绝,莲叶“啊呜”一口吧粥吞进去,气的把酸萝卜咬的“嘎吱嘎吱”直响。 第三十章:不劳而获 莲叶醒来了,无觉也很高兴,还亲自过来看过她。 只是连无觉也觉得奇怪,看不出来莲叶体内为什么不能容纳灵力,好像是突然之间,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莲叶十分丧气,总归她自己在无量宗里没有什么事情干,她又绝不会跟着悯生他们一起念经,那闲来无事,索性就不放弃的一直坚持修炼。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很值得让人高兴的,就是莲叶虽然吸收不了灵力,但是果真就像是悯生说的那样,她一直保持着人形,从来都没有无端变回一片叶子。 只是她自己修炼了越久,就越是觉得力不从心,就是有一种很让人觉得丧气的感觉,无论你怎么努力,最后却都难以看见回报。这连事倍功半都算不上,简直就是事倍功零嘛…… 不过悯生安慰她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你现在所受的这些苦难都只是暂时的,都是为了以后做大事而打下的奠基石,我相信你前途不可限量,总有一天能飞黄腾达!” 莲叶:“……”我谢谢你哦,真的是很有帮助呢! 悯生真的是很不会安慰人,其实莲叶从来都没有过要“飞黄腾达”的大志向,她就只是想做一片普普通通的莲叶,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那种看上去就很累很高贵的人生经历,她并不太想参与。 总之,今天的莲叶,仍然在为了不突然变回莲叶,而在加倍努力的修行呢! 自打莲叶醒过来之后,悯生的心情就比往日里要晴朗的多了。他现在虽然不用每天都抱着莲叶去晒太阳,也不用每天夜里给莲叶梳洗,自然就闲适了许多,白日里多出来许多时间,他就在做完每日的功课之后,常常从藏书楼里搬回来一沓又一沓的药经,回来自己学习钻研,想要找到一个能解决莲叶状况的法门。 他天资聪慧,学什么都是很快的,没多少日子就将许多药经参磨透彻,然后就开始整天往后山上跑去采药。一点点的试探研究,看能不能走药疗把莲叶身上的毛病给治好,但是一开始煮出来草药,莲叶嫌味道苦,不肯好好喝,时常偷着摸着喝一口倒一碗,熬煮出来的草药基本上全都浪费了,半点儿治病的效果都没有。 悯生十分无奈,治好学着把药搓成丸子,味道也想方设法弄得跟个糖豆一样,吃起来没有什么苦味,莲叶终于肯好好吃药了。 只是“是药三分毒”,莲叶根本就没病,总不能这样一直吃药吃下去,更别说她这药丸子一把一把的吃下去,储存不了灵力的毛病一点儿都没有改善,悯生逐渐觉得这个法子不太可行。 几场大雪下下来,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无量山上逐渐生了些绿意,有了些欣欣向荣的味道,天气一点点的暖个起来,莲池里结的冰早都已经化了,莲叶也已经脱了身上厚重的雪毡子,开始穿起了轻薄的衣衫。 她近些日子的心情很好,已经不太在意修炼的这种事情了,白日里常常会去莲池里戏水,单纯的紧。但是悯生却丝毫都没有松懈下来,他深知这件事情要是解决不了,就是个遗留下来的祸患,迟早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不过,虽然知道这些事情,悯生却也仍是没有解决的头绪。 只道开春的这一天,无法终于回来了。 大概是“冬眠”结束了,所以终于在春天醒了过来,无法兴冲冲的上了无量山。他一回来就听说莲叶醒了,于是又好奇的过来瞧莲叶。 莲叶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还停留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天,这个叫无法的硬生生把她从莲叶变成了人形。虽然之后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帮了莲叶吧,可是这也掩盖不了莲叶依旧记恨他的那个事实。 无法来了悯生的院子,大咧咧的往石凳上一坐,十分的不讲究,目光毫不客气、毫不避讳的就将莲叶打量了个遍。 莲叶蹲在悯生的背后,(悄悄地)恶狠狠地瞪着无法,她是不敢明目张胆啦,这个叫做无法的年轻秃驴是有些真本事的,虽然现在看上去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却没由来的佛光普照,简直照的她眼睛都快要瞎了,不忍直视啊不忍直视…… 无法看着莲叶,神态柔和,片刻之后,他忽然冷笑一声,道:“你这位女施主,在我无量宗一晕过去就晕了三年,莫不是在占我无量宗的便宜吗?” 莲叶:“……”这个和尚怎么一上来就不按照套路出牌? 悯生打了一个佛号,客气道:“叶子胆子小,师叔不要作弄她。” 无法哈哈大笑,其恶劣程度简直让人发指! 他指了指莲叶,笑嘻嘻道:“这小姑娘睡了三年时间,谁知道她一觉醒来是不是都变傻了,我吓唬吓唬她。” 莲叶嘟嘟囔囔:“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悯生拦在莲叶和无法中间,不准痕迹的将莲叶挡了一个严严实实,道:“师叔此次回来无量山,难道就只是为了见一见莲叶这件事情吗?” 无法不耐烦的伸了一个懒腰,颓废的趴在石桌上,轻哼一声,道:“外面大千世界,世间疾苦犹如深海,我辈自当出世以救四方,整日的窝在这无量宗里参的什么禅,念的什么经,难道当真能救众生于苦海之中吗?想要念经参禅以入极乐,算不得真正的大乘佛修。我此次回来,正是想让你入世的。” 悯生奇道:“无量宗里这么多弟子,师叔怎么单单找我一个?” 无法道:“我思来想去,这么多弟子里,也只有你是最合适的。无论是在佛法还是在修为上,你都是无量宗的佼佼者。你也知道,我们这个宗门,讲究的便是出世修行,无论是开山老祖,还是历届住持,向来都奉行的是在深山老林里念经。哼,要我说,这都是那这个顽固老头子的想法,外头好看好玩的多了去了,不在红尘里头打一个滚,哪里能参透这世间诸多苦海。” 无法这次回来,能把这些话说给悯生听,想来是真的动了想让悯生出世的念头。平日里,众僧都道这个无法师叔游手好闲,不在山上好好的念经,整日里出山游玩,现在想来,可能只是他修行地方和无量宗诸僧不一样罢了。 悯生笑道:“师叔来找弟子出山,是想坏了无量宗的规矩,想来你并不是因为弟子的佛法或者修为高深,而是因为弟子是这无量宗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弟子若是下了山,并不会引起过多的反对,反而可能会变成多数人心中赞同的一件事情。可是只要弟子出了山,就等于是将无量宗的规矩给破开了一道口子,往你再到无量宗引其他人下山的时候,就会轻松容易许多了……弟子说的可对?” 无法“唔”了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悯生的问题,只道:“我可没有说你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至少你师傅确实是拿你当他的亲弟子教导着的,他对你可从来都没有藏私。” 悯生笑了一声,道:“师傅的恩情,我自然是铭记于心的。” “那我先前说的,你不想考虑一下吗?” 悯生回头看了一晚莲叶,他慢慢的摇了摇头,道:“眼下叶子的这个情况,只有在无量宗才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我不放心将她带下山去,也不想留她一个人在无量宗。” 莲叶紧紧抓着悯生的袖子,道:“我不管,你在哪里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哪里!” “关于你的这位小友,”无法看向莲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我在山下的时候,曾经听过一个游方术士提及过,有一种术是可以在他人体内设下阵法,将他人修炼的灵力收归己用,施术者自然可以不劳而获。我联想起来,这位女施主现在的情况和那位游方术士说的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等阵法着实有些邪气,我佛门中人以慈悲为怀,自然是不会用的……总之百因必有果,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这位女施主是因为谁才昏睡了三年之久,你不妨多留上一个心眼,多关照关照就是了。” 无法意有所指,悯生聪颖,自然一点就透,当即变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初伤了莲叶的人自然就是那位无相师叔了,可是这位无相师叔自己修为甚高,哪里能看得上莲叶那点儿毛毛雨的修为,应该不是他做的,想来无法师叔自己也是不太确定的。 不过这个消息还是给悯生提供了一个新的思路,算是有点儿帮上忙的意思,悯生还是十分感激,道:“多谢师叔提点。” 无法笑嘻嘻道:“瞧,这就是入世的魅力,你所能接受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知识,其实在无量山上可比的?” 悯生也笑了一声,应道:“师叔先前说的事情,弟子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第三十一章:蚊子肉也是肉 虽然说无法师叔是给指了一条“明路”,但是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悯生当然不能直接去指控那位无相师叔。可是话又说回来,若是无觉没有捉到什么把柄,想来也是不会这样直接指控到无相头上。 无法很快又离开了无量山,好像他这次回来,就是专门为了勾搭悯生下山去的,然后还顺带给了他一个线索。 其实无法说的出山修行的那件事情,悯生觉得是有道理的,只是这件事情现在对他来说,并不是现在的必要选项,是可以再往后推一推的那种。眼下自然是另一件事情要更重要一些的,只是他若是想去寻无相,总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自从三年前他打上莲叶之后,悯生就和无相没有什么来往了,其实在那之前,两个人本就没有什么矫情,只不过是在此事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更是掉到了冰点,完全成了“表面师侄”。 而且如果真是因为无相的原因让莲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找到真切的证据,恐怕他是不会承认的。无相在这无量宗中“德高望重”,又是长辈,绝非他悯生可以撼动的,就算到时候有师傅为他撑腰,恐怕也拿无相不可奈何……而且这件事情,算得上是私事,实在是不应该把师傅也牵扯进来。 可是他觉不会就这么罢休的,他必须要让莲叶好起来,不能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总之无法走了以后,悯生也算是对此事思虑多日,想想既然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不如就暂且7顺着这个纠察下去,想来也许还会有些别的发现。 莲叶却觉得有些不安,虽然她对那个把她打的白白浪费了三年美好青春的无相老秃驴恨得牙痒痒,可是到底是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直到现在,虽然那个时候撕心裂骨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个老秃驴,她仍是会忍不住大衣哥冷颤,想起那日被从高空踹下、直接硬生生的掰断了腰椎骨的事情…… “你真的觉得你那个无法师叔靠谱吗,我怎么觉得他就像是知道神棍!”莲叶嘟嘟囔囔,“要不还是算了吧,无相老秃驴毕竟是你师叔,若是棋差一招,你被无量山赶出去了怎么办?” 悯生摸了摸她的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思量片刻之后,轻声问道:“你觉得现在这样好,还有以前有灵力的时候要更好一些?” 莲叶想也不想,道:“那还用说嘛,当然是有灵力的时候要更方便一些啊,不容易累,就算是累了,也可以飞起来,变成小鱼小虾小贝壳,玩起来也很开心……可是话说回来,现在这样也没什么,顶多就是不能飞了,走路时间长了会觉得累罢了,但是那些寻常的凡人也都不会飞啊,他们整天都在走路,也没见到累趴下。而且我以前是莲叶嘛,光是动一下就已经很费力了,更别说像现在这样,有手有脚,能蹦能跳……总之当人嘛,就是得学会满足不是吗?” 最后一句话倒是说的有几分哲理,悯生不动声色,看着莲叶,又问了一句,道:“这天底下有慧眼的人屈指可数,你若是在被人认成是妖怪,你现在没有了灵力,到时候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该如何?” 莲叶道:“可不是还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呀!” 看着莲叶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中满是信任,悯生几乎都不忍心说出残忍的话,可事实就在那里,他不可能永远都待在莲叶身边,一分一秒都不离开。虽然他也很想帅气的说:“不要怕,我保护你,有我在,你一丝一毫都不会受到伤害!”可前车之鉴是血淋淋的教训,他没办法再说出这样的大话,也没办法把莲叶变成一个挂件挂在腰上,或者叠成小小一块装进口袋里,莲叶自应该有她自己的天地,而他能做到的,只能尽量做的周全一点,再周全一点。 悯生笑了一声,轻声道:“我已经让你收到过一次伤害了,我没办法再对自己放下心来。” 莲叶哑口无言。 …… 总之悯生决定从无相这里下手了,可是到底是该怎么下手,他现在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无觉修行多年,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是按照年纪来计算,那他这个年岁都应该被人叫做一声“老妖精”了。他的修为暂且不必提了,悯生自然是不放在严重,倒不是他骄傲自大,故意夸大自己,他向来是一个实事求是的人,尊重事实,是他自己的修炼速度和修为来看……无相真的不够看在眼里。 可是无相的年纪摆在那里,他比悯生多活了那么些年,吃过的盐巴恐怕要比悯生吃过的饭还要多(那是因为无相口重),他的见识自选非悯生可比。遇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这些最终都会变成他的人生经历,漂亮的隐藏在他的为人处世当中,而很遗憾,在这方面,悯生的经验几乎是——零。 这么几十年来,悯生想到了这么大,从来都是个经书佛法打交道的比较多,接触最多的人也就只有自家师傅个莲叶(就勉强把莲叶也算进“人”的行列中吧),无量宗中不喜欢他的大有人在,而他也并不想要和那些人有多么亲密的关系。再加上自幼年上山当了和尚以后,他就几乎再也没有下过山了,接触到山下的人也是极少的,就只有一些上来礼佛的信徒罢了。 总之,在这方面,悯生若对上无相,那定然是要输得一塌糊涂的。 也就是说,无相的经验要比悯生丰富多了,可能这就是悯生发现不了莲叶体内到底有何问题的原因了。 但是悯生是个勤奋好学的,又是个心思缜密的,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很难再放弃了。他既然已经决定要从无相这里下手,就自然会想尽办法,学一些技巧。 但是这个“技巧”具体是什么东西,悯生确实是没有什么头绪的……这种事情倒当着是他的短板了。 这几日,因为早上去给莲叶带粥的原因,悯生难得的去参加了早课,来上早课的几乎是无量山上所有的弟子,见的人多了,思维自然也就开阔了一些。 此时住持和众位长老还没有来,一些难以定下性子的年轻弟子就忍不住坐在一起,说上一些闲话,悯生耳力过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人悄声道:“近来是什么日子啊,怎的平常那些见不到的人影也都活跃了起来?” 另一人悄声回应道:“说的是啊,你看那位悯生师兄,自打我拜入了咱们这无量宗以来,就从来都没有见过师兄出来上过早课的,这几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也有机会让咱们几个一瞻尊容!” 悯生低眉垂眼,轻轻捻着手指头上的佛珠,假装自己听不到他们之间的“窃窃私语”……他知道讲经堂里其实是有很多人能听到这群年轻弟子们聊八卦的,也知道众人皆当做听不见,过一过耳瘾也就罢了,往常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突然之间八卦的主角变成了自己,还有些不太习惯罢了。 正想着,却又听见一人悄声道:“害,你入门时间晚,自然不知道咱们这位悯生师兄还有一桩旧事。你可知,悯生师兄幼年的时候,曾经和无相师叔的弟子,悟生师兄辩过法的,啧啧,当时的那个场景,可谓是轰动整个无量宗啊!” 悯生:“……”倒不必说的这么夸张。 那个入门晚的被勾起了兴致,道:“我倒是听别的师兄说过这事儿,听说悯生师兄当时可是完胜悟生师兄啊……诶,不过你旧事重提,将这二位又牵扯进来,可是近来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快些详细说说。” 先前那人多道:“你可知当年那一场辩法会,悟生师兄趋于下风,败给了悯生师兄,自此之后你大病一场,元气大伤,修为更是再难精尽半分,可谓是佛修毕生都毁于此次佛辩。他病好了以后,就一直被安置在后山上调养身体,再也没有来上过早会,更是没有来过宗内半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可是你猜怎么着,前些日子,为了要迎春,我奉命去清理莲池,却在莲池边上发现了那位悟生师兄,啧啧,真是稀奇了,往常这二位,一个不进无量宗,一个不来上早课,这些日子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一个个都开始露面了,着实是稀奇!” 悯生:“……” 那弟子天真道:“许是悟生师兄调养了这么多年,身体好些了,这才回了无量宗,要和咱们一起修行呢!” 先前那小弟子“唔”了一声,道:“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我那日见到的悟生师兄,看上去确实是精神好了许多,不像是受过什么伤的样子,这回既然露了面,想来就是回来修行的。” 悯生:“……” 悟生?无相师叔的弟子? 唔,自从那件事情之后,他确实已经许多年没有再见过这位悟生师兄了,自然也不太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听这两个小师弟叽叽喳喳说了一通,似乎悟生重回无量宗,当真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情。 有点儿巧…… 也许可以当做是一个机会,悯生这样思量着,他本想回头问一下那个年见过悟生的小师弟,当时见面时的具体情况,但是这是个住持无觉和诸位长老已经进来,于是只好将这个想法暂时作罢。 这一节早课悯生听的是心不在焉的,要不是因为上课就要安心上完的好习惯,他甚至都想扭头就走,直接逃课,不过好歹还是忍了下来。 好不容易一节早课上早课,悯生和无觉打完了招呼,又听他讲了一些佛法,眼看着他心神不宁的样子,无觉也只好放他离开。 这个时候时间刚刚好,去取了早饭回去,莲叶正好睡醒,洗漱过后就可以吃饭了——自打发现自己“油盐不进”,无论怎么修行好像都没有什么作用之后,莲叶干脆也变得懒起来了,早上时常会睡懒觉,一直睡到日头高高挂起才肯从床上下来。 至于修行,就更是马马虎虎了,早在悯生的监督一下才肯意思意思的练上一练,这不长进的样子给悯生气的不行……要不是因为他是个佛修,脾气向来温和,恐怕都要拎着莲叶的耳朵,耳提面命的让强迫她修行了。 只是这种事情光靠强迫当然是不行的,莲叶就好像是进去了叛逆期,有时候会跟悯生对着干……越是让她要好好修行,她就越是要吃喝玩乐,搞得悯生就好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不过这样修为一直不长进也不是个办法,莲叶不肯修行,悯生就只好每日给她各种灵丹妙药补着,能补多少是多少,好歹蚊子肉也是肉啊…… 第三十二章:强求一番又有何难? 莲叶现在的生活自然算得上是潇洒,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开心了有人陪她开心,不开心了也有人逗她开心。各种珍奇的灵丹妙药就好像流水一样的送进了她的肚子,就跟糖豆似的,吃的多了也还没有副作用……总之这种纨绔一般的生活,怎的一个“爽”字了得? 但是莲叶过得潇洒了,总有人“负重前行”过得就不是那么潇洒,比如说悯生和尚。 悯生倒不是说不开心,只是看着莲叶现在这幅不长进的样子,觉得有些忧心,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 虽然说他每天都在提醒自己,只要莲叶自己觉得开心了就行,但是这种安慰就好像是一戳即碎的泡泡,虽然美丽,但是脆弱无比。 ……总之,搞得悯生现在是念经的心思也都没有了。 话说上次上早课的时候,听到后面几个小弟子在悄悄聊着的八卦,八卦的主角虽然是他自己,但是却也提到了另外一个人,悟生。 悟生按辈分算起来,也算是他师兄,虽然悯生从来都没有正经的拿他当师兄看过,但是悟生因为是无相师叔的弟子。他在无相师叔身上找不到什么破绽,想来是可以拿那悟生当做一个突破点的。 只是他以往的时候同这个悟生师兄有些过节,而且这个过节说起来可能还有些大,所以就这么突然去拜访好像也有些太过突兀了。 悯生向来喜欢把事情准备周全,是以为了不失了礼节,他还专门下山去集市上买了一袋脆糖,还有一袋酥油饼,临回无量宗的时候,看见路边上有人卖老母鸡,想了想,悯生也花钱带上了一只老母鸡——不是说悟生的身体不好嘛,虽然他喝不了鸡汤,也吃不了鸡肉,但是让这老母鸡每天给下两个鸡蛋,多吃鸡蛋补身体,这总是可以的吧,这岂非是从源头解决的好办法? 其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是有些抠门的,平日里的灵丹妙药不要钱流水一般的灌进了莲叶的肚子,如今却只给人家那悟生一只老母鸡,唉,实在是……而且买那只老母鸡的时候,人家店老板看在他是山上修行的高僧,还是专门打了折卖的…… 总之,悯生就是这幅样子,一手拎着糖和酥油饼,另一只手在胳膊底下夹了一只老母鸡,就这么去了后山。 自从悟生的身体出问题了以后,他就没有和众位师兄弟同住无量宗了,觉得他们过于吵闹。无相师叔体谅弟子修生养息,调理身体,于是专门让人在后山上给他建了木屋,每天呼吸着新鲜空气,这挺好。 悯生年幼的时候其实也是会经常来后山玩的,还会带着莲叶一起玩,但是自从悟生搬到后山之后,可能是为了避免争端,师傅就让他非必要时刻,就不要再去后山了。 是以这些年,除了去后山采药,或者是教导年轻师弟们功法,他已经很少再去后山了。 他不知道悟生到底住在哪里,因此想要找到他,还是废了一番功夫的。 后山上有一处断崖,十分陡峭,向下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向远看是一望无垠的山脉,延绵不绝。悟生的木屋就正建在这片断崖之上。 悯生上去的时候,他好像刚刚修炼完毕,赤裸着上身,面向崖底,背对着他,打眼看上去,身体并不结实,甚至还有些孱弱,倒果真像是大病一场。 他背对着悯生,看不加他的正脸,身量又和少年时分并不相同,悯生一时就有些人不太出来,试探着道:“可是悟生师兄?” 时间太久远了,他多年未见悟生,如今已经有些不太能认得了。 悟生被他叫了一声,吓了一跳,悯生上山的脚步实在是太过去悄无声息,以至于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悟生几乎是惊慌失措的将束在腰间的仍然穿在身上,草草系上了腰带,连忙回头道:“你来做什么?” 他似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悯生。 悯生看这位师兄,恍然间就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日子,这位师兄眉目之间依稀如故,只是往常对他是五分轻蔑再加上三分厌恶,两分警惕,如今厌恶如故,警惕却好像直接上涨到了七分……好像此时一看到悯生,不像是看见了高僧,倒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危险分子,好想他下一秒就会作乱似的。 悯生以为,也许是少年时期,他和这位悟生师兄之间的冲突太过,而且还发生了许多的不愉快,如今他看见自己才这样的警惕悟不放心。 他当即把手上的一大包糖和酥油饼还有胳膊底下夹着的那只老母鸡奉上,表明自己此行并没有什么恶意,道:“先前听小师弟说师兄身子大好,所以便想着来后山探望师兄,今日一看,师兄果真神采奕奕……当时年幼无知,酿下过错,还望师兄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其实悟生现在看上去还是虚弱,只是少了几分病殃殃的样子,说是“神采奕奕”着实有些牵强,不过身体大好了确实是一句大实话,算不得是诳语,悯生这样想。 悟生一看见悯生,胃里就泛酸,生理上难受,毕竟就是因为这个人,当年他才差点儿一名呜呼,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赶回来了,如今修为不前,身体虚弱,也全是因为这人……这让他一看见悯生,就下意识的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他现在找上门来,是专门来表现他的,还是他发生的什么…… 只是现在看着他拎着大包小包,好像确实不是来找事的样子,悟生心中放下几分,但仍然是警惕,道:“你来做什么?若只是看我身体如何,你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 悯生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和外人说话的,更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能和悟生打上一个招呼,已经足见其诚恳,现在看悟生这样子,显然是要好他走了,这还了得? 悯生一时无言,她环顾四周,这断崖之上就只有一个小木屋,是悟生住的地方,前面是断崖,后面是林海,连个鸡圈都没有,悯生道:“师兄,我给你带了一只老母鸡,你可以吃鸡蛋补身体,要不要我帮你扎个鸡圈?” 悟生:“……不用!” 悯生于是又沉默下来,他指头虚虚对着地面上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将那只老母鸡放在地上,那鸡就好像是画地为牢了一般,每每想要跑出去,都会撞上一道白光,它逃不出去了。 悟生见状,又控制不住的胃里泛酸,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你如今过来,恐怕不是因为关心我才来的,而是专门来看一看我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现在你看见了,我的修为止步不前,确实是没什么长进,你现在这般,莫不是再向我炫耀?” 悯生:“……”他直到现在,也仍是不太会和这个师兄说话。 他干脆的省去了这些虚礼,不在磨蹭,开门见山道:“师兄,我此次来找你,确实是有些事情有求于你的。” 他把手上拎着的袋子放在旁边的石头上,道:“不知道师兄可否和我进屋详谈。” 悟生警惕的盯着他,冷声道:“进屋就不必了,我和你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悯生也不在意,反正说话嘛,在哪里不能说呢?他点点下巴,开门见山道:“听闻师兄进来身子大好,不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灵丹妙药?拜无相师叔所赐,我的一位好友前几年也是大病一场,如今总算是醒了过来,只是却一直体虚,修为再不能有半分精尽,找不到根治之法,只好来师兄这里碰些运气。” 悟生下意识的攥住衣领,这个动作十分突兀,就好像是在隐藏什么似的,他旋即放松下来,冷笑一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你的那位好友就是当年的那片莲叶吧,哼,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悯生道:“挑关键的说。” 悟生轻哼,道:“我听师傅说过了,那莲叶年年日日都做过共处一地,时间久了竟然化形成妖女。听说你和那妖女共眠一室,谁知道你个那妖女同住一屋,有没有行过什么苟且之事!我师傅收服妖孽,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大慈大悲,还留下那妖女一条性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你却还是贪得无厌,想要任由她继续修行,其心可诛!” 悯生:“……” 唔,时隔多年,他总算是想起来,当年和这位师兄辩法的时候,为什么会压不住心中的火气了。 悯生深吸一口气,冷静道:“师兄,你当时并未在场,我不与你争辩这些……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你的治疗方法,你也是修佛之人,应该有慈悲心肠……当然,这种事情若是你不愿意说的话,我当然也能理解,只需要你给个准话就行了。” 悯生当然是能理解的,人各有各的难处,可是能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答应就说另一回事了,若是他不想说,强求一番又有何难? 第三十三章:无可奉告 悟生冷硬的回道:“师尊秘法,无可奉告!” 原来他现在身体大好,功劳竟然还是在无相师叔那里。 可是这悟生师兄都已经病了好几十年了,以往也没有听到过他有什么秘法给自家徒弟疗伤的这个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偏偏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将悟生的省体给调养好了呢? “难道师叔近年来可有什么奇遇?”悯生如是问道。 可那悟生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明明他自己是清楚其中的奥妙所在的,偏生不肯说于悯生听,只道:“此乃师傅的私事,我这个做弟子的,自然不便过问。师弟你若是想要知道师傅他是用何种法子医好了我,只管自己去问他老人家便是,师尊仁慈,你若是为了救人去请教于他,想必他定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定然会竭尽自己所能来帮助师弟你的。” 悯生:“……” 他着重咬了“人”这个字,其潜意识里就是意思,悯生如果想要救的是一个妖怪、或者是一个什么非人之物的话,无相非但不会帮忙,反而还有可能会再补上一刀。 悯生是个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再加上他前些年和无相师叔起了冲突,正是因为莲叶的事情,他当着寺内众僧的面,狠狠的折损了这位师叔的面子。他不记恨悯生都算是好的了,悯生还哪里还敢当着他的面,去讨教他如何能救莲叶呢? 况且说了,悟生突然之间好起来的这件事情疑点重重,无相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莲叶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何至于莲叶初醒,悟生的身体也就跟着好起来了呢? 悯生现在当然不会这样问,他只是笑了一声,十分谦虚的道:“悟生师兄,我在无量宗中人缘不好,不敢贸然去拜见无相师叔,不如你我同去,你也好帮我做一个引路人?” 他说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在明确告诉悟生,他确实是想要去找无相讨教一番的。 可是悟生却几乎是想也不想,飞快的拒绝道:“不行,师傅不想见你!” 悯生挑眉,道:“何以见得?” 悟生瞬间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从让自己憋出几个字,道:“你与妖女鬼混,已失佛心,师傅他潜心修佛,当然不想看见你!” 悯生哈哈大笑,道:“师兄,师叔他恐怕还没有告诉你吧,我的那个好友,她向来走的都是正统的裤子,并非妖女,这是我师傅、无量宗的住持,无觉法师亲自承认过的,你若是还想要一直这样口无遮拦下去,我也不介意在同你好好解释一番……你我师兄弟多年未辩法,不如今日就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讨厌一番何为本心,何为佛心!” 悟生:“……”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这个,悟生面色铁青,上一次他和悯生辩法,结果落得一个差点儿命丧黄泉的下场,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而这个悯生今日竟然又想和他辩法,这岂非是挑衅,是炫耀,或者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悟生大怒,道:“你……” 悯生轻轻忽然微微弯唇一笑,轻声道:“师弟方才不过是逗了一个趣儿罢了,师兄多年未曾在无量宗里修行过,如今身体又将将才好,现在若是一通辩法下来,不谈个三天三夜恐怕是结束不了的,想必师兄你的身体应该是受不住的,若是因为这辩法一事,让师兄你身上又出了什么毛病,师弟恐怕就要以死谢罪了。” 悟生:“……” 挑衅!挑衅! 他几乎现在就想大喊一声:“来辩,现在就来辩,谁怕谁啊!”可说实话,悯生这小子修为诡异的高深,若是到时候真的像多年前一样,岂非得不偿失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强自镇定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师弟的来意,之前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过看师兄这幅样子,似乎不愿意告知其中奥秘所在。”悯生颇有些惋惜,清叹一声,道:“可是师弟我却有一些想要同你分享的,希望对你往后调养身体,能起到一些益处。” 悟生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眼中警惕仍是半分不剪。 悯生顿了顿,似乎是在慢慢的回想着什么,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前些日子,我有幸听到一位高僧谈起过,他说这世间有一种神奇的阵法,但是因为太过诡异,现在已经被封存起来了。那阵法听来是一个双生之阵,一阵为‘取’,一阵为‘予’,原本是个逆天之术,可强行将‘予’之人的命数加在‘取’之人身上。以这个阵法将两人的命数相换,据说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这种逆天之术本就是逆天而行,说起来封存了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可是因为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想要隐藏一些什么东西,就越是会露出一些缺陷或者破绽。这个阵法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已经被封存了,可是仍然有只言片语留存了下来……” 悯生同悟生讲的这个阵法,自然就是他先前从无法那里听来的。只是无法说的并不详细,他自己也是去查了的。 悟生显然是听不进去,满脸的暴躁,不耐烦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悯生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兄莫要着急,我这就要说道关键处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关于这个阵法遗留下来的那些只言片语,我颇觉有趣,于是就花时间搜寻了一番,终于在一册不属于我辈的典籍看到了一些相关的记载,原来阵法所流传下来的,已经是个半残半缺的了,后来有高人将之补全,却到底没有办法还原成初时的那个样子,阵法早已经不能逆天改命,却多了一个别的功能,是一个同样的恶毒的功能。仍然是一个双生阵,一阵为‘取’,一阵为‘予’,可以将‘予’阵之人的全部修为一点一滴的,加之到‘取’之人身上……甚至这个阵法十分的狡猾,它并不一次性将‘予’之人压榨干净,让之即刻毙命,而是细水长流,放任‘予’之人依旧活在这个世上,只要‘予’之人不间断的修行,那他的修为就会一点点的转移到‘取’之人身上,这可谓是一劳永逸之法了。” 悟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听到最后的时候,他已经面色煞白。 悯生又道:“只是这个‘你予我取’之法却不是我佛门秘法,师弟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这个阵法的名字,比阵叫做‘逆生之术’,师兄你博闻广识,想必是听过这个阵法了,你克制,它不是佛门秘法,却又是哪一派的法术呢?” 悟生咬牙切齿,他本不欲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了,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蹦出来四个字,道:“道家秘法……” 悯生恍然大悟,他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道:“原来是道教的秘法,怪不得我多次查探,也仍是查不出来莲叶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我总算是明白啦,既然是道家的法术,那也无怪我等修佛之人对比一无所知了。” 他顿了顿,忽然面向悟生,赞叹道:“师兄你倒当真是见多识广,连这等密传之法都熟然于胸,看来你这么多年在这山野当中也仍没忘了学习……只是这个学习的方向是否有些偏了?” 这话就说的是何等讽刺了,悯生当时几乎是翻遍了无量宗的佛门典籍,也仍然是找不到关于那个阵法的蛛丝马迹。后来想起了无法所说的那个江湖术士是一个道教中人,他托无法牵桥搭线,和那个术士以纸鹤传书,这才找到了这个“逆生之术”。可是这个功法既然非佛门所有,悯生又颇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探知到关于阵法的一些消息,怎奈何悟生就能一口笃定吗那是道家的功法吗? 没道理他知道阵法的消息,而悯生却还得苦苦搜寻,悟生身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至于那个高人是谁……这已经不言而喻了。 悯生叹了一口气,幽幽问道:“悟生师兄,我先前说的那个阵法,对于你日后调养身体,你觉得可有益处?” 悟生牙关紧咬,脸颊两侧下边的肌肉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向外隆起,他死死盯着悯生,似乎是想要看透他说出这句话时的潜藏意思。他正想要说话,却听到悯生又凉凉的开口,提醒道:“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想好了再说啊!” 悟生:“……” 悟生几乎是狂怒着开口道:“不关你事,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我不想看见你!” 悯生哈哈大笑,相比较悟生的暴躁狂怒,他就显得很是淡定从容了,他面上仍然是笑吟吟的样子,眼中却好像千年古潭一样深不见底,无波无纹,道:“时间久了,师兄难道忘了,我这个人的性子向来是执拗的很,既然今天是来找你解决问题,那么问题解决不了,我是不会离开的。” 他抬了抬下巴,点了点石头上的纸包和那只来回踱步的老母鸡,道:“何况我还是送了见面礼的,你却连杯茶也不请我喝,这未免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吧,难道无相师叔教给你的待客之道,就如此的寒酸吗?” 悟生:“……” 第三十四章:孝顺徒弟 悯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如此喋喋不休,大肆说了一通,那悟生却好像是一块石头,虽然有了一点点反应,可是这反应终究来说还是有些太小了,能看得出来,他大概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讲那个藏在心里的事情说出来。 人人都有各自不愿意说出来的秘密,这秘密藏在心里,只有天知地知己知,就好像是一个在心间用来平衡的重物,说出去了,自然可以如释重负,可是心中少了那个用来平衡的重物,难免会惹祸上己身。这个到底悟生不会不明白,这个悯生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他会如此便善罢甘休吗?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他这一次,已经决议从悟生这里破开一道关于无相师叔的口子,那么自然不会轻易铩羽而归。 何况这件事情牵扯到莲叶,莲叶是无辜的,可是她却已经在苦海中沉浮了那么久,莲叶是他的底线,他希望莲叶能过得快乐一点。 悯生目光如炬,眼神垂落下来,落在悟生的胸膛上,仿佛透过他的僧袍,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 他启唇轻声问道:“师兄,我方才来的时候,看见你赤着上身,周身气息祥和缥缈,看上去十分的灵彻,难道你是在练着什么功法,你身体转好,莫不就正是那功法带来的益处?” 悟生大骇,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衣袖,厉声道:“难道你看见了?” 他太阳穴鼓起,好像若是悯生点点头,或者是口中吐出来一个“是”字,他就要冲上去打悯生一拳似的。 而悯生果然也是“不负众望”,他非但含笑着点了点头,还同意道:“师弟向来耳聪目明,能看的见百里之外山头上的松树,方才距离师兄你不过三步之遥,而且师兄你穿衣的速度如此之慢,师弟我想看不到也难呐……不过话又说回来,师兄你多年卧病在床,不曾好好的锻炼,现在虽然身体好了,但是身材或许干板瘦弱,着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悟生:“……谁问你这个了!” 悯生挑眉,奇道:“那师兄你问的是哪个?” 悟生并不搭言,他谨慎的审视着悯生,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而什么别的神色来,只是悯生这张脸上却是一派古井无波……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这悯生不管是心里头如何的波动或是憋着气,面上却从来都是不动声色,面子功夫做的是很好的……他方才背对着悯生,而且很快就将衣服穿上了,悯生看见他的不过是个背身,想来也是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的…… 正这样想着,却听见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忽然想起来,师弟我方才好像是‘不小心’的看见了一些别的东西,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没好意思问始终……” 悟生冷硬道:“……若是觉得不好意思,那你便不必再问了!” 悯生却没搭理他,自顾自道:“方才听师兄所说,对‘逆生之术’并未有所涉猎,师弟恰好对此十分的感兴趣,因此之前看到师兄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你身上刻着的那个阵法与‘逆生之术’有几分共通之处,师兄可否将身上这一身僧袍脱下来,让师弟我详观啊?” 悟生双拳紧握,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呐喊着——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看见了,他果然还是知道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早悯生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来,悯生此行,绝不是拎着一只老母鸡来看他这么简单,可是他心中却还抱着侥幸,道家阵法如此隐秘,连无觉老主持都没能探查出来,这悯生又如何能够轻易知道…… 可是方才,悯生却像是在聊闲话一样,轻轻松松、不带任何攻击性,甚至好像在和他打着商量一般,轻易的就说出来了——他看见自己身上的阵法了! 他早该知道,杀生佛,本来就不是良善之辈! 悟生脸色煞白,脱口而出,道:“不行……” 悯生挑了挑眉毛,似乎是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这始终竟然还是如此坚持,他皱了皱眉,中午有一些不耐烦了,嗓音转冷,低声轻斥道:“不?这可由不得你了!” 悟生扭头就走,但是他走了两步,却一头撞上了一个柔软的屏障,一道柔和的白光骤然腾起,将他禁锢在一个小小的白环当中——这个白环何等眼熟,可不就跟方才悯生单手在虚空中画出来的那个一模一样,可是方才的那个环,是悯生用来困老母鸡的啊…… 悟生左右走脱不得,大怒,痛骂道:“你敢戏弄我?” 悯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那莹白的光圈进去开始缓慢的向内收缩,肉眼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是悟生却明显的感觉到了,这悯生显然是要将他困死这个圈中。 悯生道:“师兄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怎么可以说是戏弄?师弟我不过是想要和师兄好好的探讨一番究竟如何才能治病救人罢了,医学上的事情,怎么能说是戏弄呢?” 悟生挣扎不开,只好破口威胁道:“你敢如此,他日让我知道了,定然不会轻饶了你,若是你现在乖乖收了神通,让我厉害,我也许还能在我师傅跟前替你美言几句!” “说得好,师兄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悯生“啪”的打了一个响指,道:“那么既然无相师叔迟早都要来找我的麻烦,那还不如我此次一次性将事情给做绝了……师兄,请脱吧!” 他话音刚落,悟生便觉得浑然一悚,双手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自己的裤腰带伸去,眼看着就将自己的下半身一览无余的展露在悯生面前。悯生连忙捂住眼睛,叫道:“停停停!脱错了,不用脱裤子,只要将你的上半身脱了就好了!” 悟生面色铁青,他竭力想要把自己的双手给控制住,结果这手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任由他怎么使劲儿,怎么的动用灵力,结果那双手仍然是十分听悯生的话,乖乖的从裤腰带上移开,将身上原本就穿的不是十分整洁的僧袍一把脱下,露出干巴巴的胸膛。 悯生猛的睁大眼睛,看悟生胸膛上光溜溜的一片,什么东西也没有,这分明不是自己先前所见到的那个样子,悟生一定是用什么方法掩盖了痕迹。 悯生简直无奈,道:“师兄,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要隐藏了,你难道觉得这样我就发现不了了吗?那你微妙也太小瞧我的本事了吧?” 他话音刚落,便提指对着悟生胸膛处虚空一指,他指尖上隐隐有金光闪现。虽然只有两指,却仍然隐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相对应的,在悟生的胸膛处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陷,皮肉都好像被一股大力气猛的按了一下,他痛苦的低呼出声,感觉到自己胸口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股力量一点一点的剥离开来,他竭力想要隐藏的东西就那么毫无遮挡的显现于人前。 悯生忽然古怪的笑了一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悟生胸膛,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期待了已久的东西,有些兴奋,又好像是看见了什么让人心生厌恶的东西,又有些恶心,他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悟生原本光洁一片的胸膛上此时隐隐约约覆上一层浅青色的光芒,在他锁骨往下五指之处浮现了一个泛着青光的复杂阵法,小小的,就像是微缩过的一样。阵法正中心有一片小小的莲叶,活灵活现,不像是雕刻上去的,倒像是活物一样,细看之下,还能看见叶片之上的脉络,有风吹过的时候,叶片还会随着风微微的摇摆。 悯生笑意不止,又很快的凝固起来,变成彻骨的寒意。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暗沉,往日里眉心那点闪烁着润泽光芒的朱砂痣此刻也好像是已经变成了暗沉的红,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泣血似的……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要用力掐上悟生的脖颈,若不是因为担心会伤了困在阵发中的“莲叶”,他真想把这悟生…… 悯生盯着阵发中微微浮动的莲叶,冷笑一声,道:“哼,好哇,我说呢,师兄的身体怎么突然之间就好了起来,原来是有高人替师兄绘里阵啊,那高人是谁,可是无相师叔?无相师叔是我无量宗的镇山长老,是佛门赫赫有名的人物,我却没想到他连道家的功法都熟然于胸,当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 悟生此时已经被悯生所困,自己已然逃脱不得了,万不能牵连了师傅。他双目泛红,几乎是嘶声般道:“无知小儿,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技高一筹,我无话可说,现在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我也不在隐瞒,这个阵法是我一人所为,和师傅他老人家并无半点儿关系!” “你倒是想将自己的师傅给择个干净,还真是个孝顺徒弟。”悯生嗤笑,不屑道,“可是师兄你的本事就那么点儿,丝毫不能入我的眼,这个阵法何等复杂,若说是你自己一人完成,那我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第三十五章:你应该吃屁 悟生胸口处的阵法忽然裂开,渗出浅浅的血液,倒真的像是用尖刀一点点的刻上去的一样。只有阵法当中的莲叶僧袍飘摇在哪里,没有沾染到半分血污。这感觉一定不太好受,悟生惨叫出声,瞬间便面目狰狞。 悯生越看越觉得恶心,越看越觉得生气,一时之间就没有控制住施加在悟生身上的灵力。直到听见悟生惨叫的时候,悯生才总算是回过来了一点神,但他丝毫没有动容,只是颇觉得恶心的盯着悟生看了一眼,然后便立刻撇过头去,道:“虽然我上山之前确实是有些怀疑的,可是没有拿到证据,而且怀疑的人主要是你师傅,想来同你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因此来拜访你确实也是诚心诚意,可谁知道一来就看见你身上的阵法——你不知道吧,我一看见你,首先看见的就是你胸膛上的阵法,你还以为自己隐藏的够好,可我追随师傅,学的向来都是佛法六通,没办法,六神通就是这么厉害——总之,你自己想一想,你干的这是人事儿吗?亏你还是一个佛修,你修的到底是什么佛?佛祖只教人去普度众生,可从来都教你去偷别人的修为,你从前修的佛法佛理,难道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以前以为你只是脑子不太灵光,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坏!别人修行多年容易吗?你也是修行之人,你不会不知道,可你还是将人家的修为偷的一滴都不剩,你坏透了,你干的这都不是人事!” 悯生气坏了,几乎都要拿出来佛辩的功力斥责他。 从前辩法的时候悟生就说不过悯生,如今他都已经被悯生制住了,又如何还能是悯生的对手,只得受了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面色通红,又气又恼,梗着脖子喊道:“你有什么脸好意思说我,你杀生之像入了无量宗,才将我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佛法难有半点儿精尽,你现在同我说这些话,难道不是在羞辱我?是,你说的没错,佛祖没有教人偷东西,可我并没有偷东西,我只是拿回自己的修为罢了,是了,这些修为,在许多年前,就本该是属于我的!” 悯生本想说你搞清楚好不好,是我故意去追着撵着的去克你的吗,明明是你自己看不惯我,觉得我是刚入门的弟子,非要在我这里耍一耍你的威风,给我立一立规矩,如今却怎么变成是我的不是了? 本来是想这样说的,可是转念一想,若是这样的和他争辩一通,到时候定然要扯出来更多的争辩,着实有些麻烦,想一想都觉得浪费时间,于是便作罢,只道:“你思想觉悟不够,我不同你争辩,可俗人尚且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修为尽失,难道是莲叶的错?谁让你丢了灵力,你找谁拿回来就是,为什么要报复到莲叶头上?” 悟生赤红的眼神一凝,惊道:“你肯让我拿走灵力??” 悯生挑眉,道:“那自然是不行的,所谓的冤有头债有主,指的是你去找你的仇人,可你如今这幅样子,全是拜你自己所赐,如何能怪到我头上?” 显然是已经没办法说下去了,悯生也厌烦的紧,他眺望天色,心想莲叶此时在院子里等饭恐怕等的也已经有些着急了,于是决定不再磨蹭,只道:“行了,这个阵法是双生之阵,我知道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完成,因此我并不同你计较……只是你得向无相师叔把话带到了,不日,师侄我定会前去前去拜会,让他把香茗备好了,到时候指不定要叨扰多久呢!” 他话说完,便不再看悟生的脸色,扭头就要我,身后悟生却大喊道:“你把这个禁锢给我解开!” 悯生这才想起来,方才圈老母鸡的时候好像是不小心将悟生也黑圈了起来,他顿了顿,想了想,还是将那只老母鸡拎着翅膀提起来,那道乳白色的光圈立刻就消散了。 悯生简直有点儿想把这只老母鸡摔在悟生脸上,但是一想万一给摔坏了,不免就有些得不偿失。又想起来带这只老母鸡上来时的想法,是想让悟生吃鸡蛋补身子的,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有些反胃。 他把这只老母鸡拎下了山,十分感慨的冷哼道:“你还吃鸡蛋,你吃个屁吧!” …… 总之,回到无量宗之后,果然就已经过了饭点。 莲叶蹲在门口,撑着脸,眼巴巴儿的望着门外,想着悯生怎么还不回来,简直是望眼欲穿。 后来总算是将悯生等到了,莲叶连忙迎上去,笑嘻嘻的缠在他身边,道:“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无觉老和尚单独留下你开小灶了?” 悯生:“……” 悯生一看见莲叶心情就变好,在悟生那里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也觉得心情微微变好了。 他扬了扬手上拎着老母鸡,并没有说自己今天去了后山一趟,只道:“午后去镇上了,买了这个,可以给你补身体。” 莲叶眼放金光,口水几乎都要留下来,她“啊呜”一口扑上去,悯生连忙一个旋身躲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莲叶磨了磨牙,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仍然是紧紧盯着悯生手上的鸡不放开,兴奋道:“不是补身体的嘛,快给我吃一口,啊呜啊呜,给我咬一口……” 她伸着颈,大张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随着悯生的动作跳来跳去,简直就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非要从悯生手里头叼下来一块肉似的。 悯生头都大了,不知道为什么这片莲叶,明明自己就是一个“素食”,但是却十分的渴望吃肉,简直了……他高高举着那只老母鸡,老母鸡简直都快被吓傻了,一直抖来抖去的扑腾着,想要从悯生手中逃出去。 奈何悯生的一双铁手简直就像是难以挣脱的枷锁一样,哪里是一只母鸡能够挣脱的了的?它扑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了”,颓唐的被悯生拎着,忧郁的连羽毛都掉了下来。 悯生看在眼里,觉得照这个趋势下去,这只老母鸡指不定都要被吓出病来,到时候能不能下蛋恐怕都成问题了。 他连忙一只手按在莲叶肩头,将她制住,劝道:“叶子别闹,佛门之内禁荤腥,你是知道的……这只鸡以后养在院子里,以后你就有鸡蛋吃了。” 莲叶不满的嘟了嘟嘴,她个子小,被悯生这样按在肩膀上,简直丝毫都动不了,于是果然听话的不再闹了,只道:“可是我肚子饿了嘛……” 悯生忙道:“那我去给你……” “我不要吃白粥和咸菜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莲叶打断。其实白粥和脆萝卜小咸菜也是很好的,可是也不能够天天吃,日日吃,她又不是和尚,这样会吃出病来的。 莲叶苦着脸,道:“我现在还是一个病人,病还没有全好呢,不能天天吃白粥咸菜,没有营养的你懂不懂?不让我吃肉也就罢了,让我吃点儿有营养的也行啊……” 她真的觉得自己“嘴里都淡出个鸟来”,有好几次在莲池里戏水的时候,都差点儿忍不住把那群游来游去的锦鲤捉起来打打牙祭,要不是顾及着悯生说的“佛门圣地”,谁肯这样委屈自己? 悯生也觉得莲叶说的有道理,再加上现在都已经过了饭点儿了……他想了想,将老母鸡放在地上,画出一个圈子给它溜达散步,然后道:“我带你去镇上吧,现在正好是晚市开的时间,镇子里会很热闹的。” “咦?”莲叶眨眨眼,兴奋的点点头,道:“好耶!” 说起来,这还是莲叶第一次来人类的世界……唔,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这是她第一次以人形来融入人类的世界。 无量宗里的那群佛修,整日里研究佛法,说起来应该早就已经跳脱了“人”的这个范畴,因此这回突然来到这么有烟火气的地方,莲叶整个叶子都变得飘飘然,享受! 再加上在秃头的世界里呆了那么久,突然看见头顶上长满了头发的人群,她觉得很感动。 天色已经逐渐暗了起来,小镇里却仍然十分热闹,烟火气十足。各家门前染着的灯笼已经挂了起来,将长街映出一片昏黄的暖光。在街边上摆着的各个小摊贩的摊子钱,也大多都挂了两盏小小的灯笼,虽然没有白日里明亮,但是混合着食物透出来的热气,显示出一股不一样生机勃勃。 莲叶兴奋的在前头窜来窜去,这也新奇,那也觉得好玩,什么都要摸一摸,什么都想碰一碰。她身量娇小,又生的漂亮乖巧,便是不小心将别人给撞了,人家一看见她,只是温和的一笑,并不太在意,再一看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和尚,一眼看过去就是个高僧的模样,也就不与她生气了。 悯生好脾气的跟在莲叶身后,他看莲叶心情雀跃,已经许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看着她高兴,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开心。 “来一碗馄饨咯——” “热腾腾的大包子诶——” “刚出炉的地瓜烧——” …… 第三十六章:借烤地瓜献佛 长街上叫卖声一阵接着一阵,莲叶简直看花了眼,在街上跑来跑去,眼花缭乱。 “这也想吃,那也想吃,这个看起来好好吃,那个看起来也好好吃呜呜呜……” 可怜这孩子,虽然当年是莲叶的时候,也算是游遍千山万水,藏匿于各式各样的莲花池中,一双眼睛看过了多少的凡尘俗世。可是今日这还是头一回,变成人形混迹在人群当中,她现在才忽然有一种自己其实和众生也是一样的感觉。 鼻尖上能闻到各式各样的香味从不同的地方一阵阵的传来……呃,其实也不全是香气了,比如刚刚从她身边走过去的那个胖大叔,他身上怎么就有一种馊了吧唧的味道,那是什么味儿,汗味吗?咦噫噫……嫌弃…… 莲叶的步子终于不那么的快活了,她站在原地,小心的不碰到别人,然后等着悯生慢慢的走过来。其实悯生走的不慢的,一直都是不疾不徐,你看着他迈起步子来那副慢悠悠的样子,实际上人家走的可快了……毕竟大师怎么能用一般眼光去看? 总之,悯生现在莲叶身边,周围人自动退避三尺,自觉的将他们避开一圈,不再拥挤,生怕冲撞了。 莲叶笑嘻嘻道:“哈哈哈跟你走到一起,觉得周遭环境都变得宽敞了许多,竟然还有这等好处?” 悯生镇定自若,道:“毕竟大师也是有一些特权的。” 莲叶四下环视,磨了磨牙关,周身一股气吞天下之势……实际上她就是肚子饿了,嘴馋了。 悯生道:“想吃什么,自己去挑吧,夜里吹了冷风,还是吃一些热乎的吧。” 莲叶双眼亮亮,笑嘻嘻道:“有没有热乎乎的肉,吃肉吃肉,我要吃肉!” 悯生:“……”得,他知道了,这姑娘脑子里现在就只知道肉了。 莲叶生怕悯生还要在拦着她,不让他吃肉,她连忙补充道:“我可不是和尚,你不能强迫我跟你们一样,一点点荤腥都不能沾……再说了,平常在山上也就罢了,佛门圣地,不让我吃肉就不让吧,现在都下山了,你总不能还拦着我吧?” 唔,倒也有道理……悯生十分无奈,他点了点头,轻笑道:“你去转一转吧,看看要吃什么。” 莲叶满脸兴奋,就跟个贪食的小老鼠似的,马不停蹄的就开始搜寻了,一边搜寻,一边口中还嘟嘟囔囔的:“热乎乎的肉呀,热乎乎的肉呀,你在哪里呀……” 这姑娘太天真了…… 大概是她觅食的愿望太过强烈了,嘴巴里又叽叽喳喳嘟囔个不停,路边的摊贩大叔就耳朵尖的听见了,立刻扬声叫道:“热腾腾的肉馅馄饨诶,现煮现吃,鲜的嘞!” 莲叶果然就被这一声吸引住了视线,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吃过馄饨,放才听别人叫的那一声“热腾腾的肉馅馄饨”,其中“热”和“肉”字才是其中重点,她眨眨眼睛,重复道:“馄饨?” 悯生立刻懂了,解释道:“就是面皮包着肉馅,面皮很薄,在汤底里一朵一朵的,像云彩一样浮动。” 他想了想,道:“山上是做过素馄饨的,不过你从来都没有吃过……肉馅儿的我也没有吃过,山下的人都很喜欢吃,想来也是好吃的,你要来一碗吗?” 莲叶被悯生说的口水都流了下来,兴奋连连点点头,道:“要的要的!” 那卖馄饨的摊贩先前着急忙着做生意,并没有看清楚莲叶旁边跟着的是一个和尚,可是馄饨是纯肉馅儿的,和尚怎么能吃得了呢? 那人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道:“对不住,这位大师,先前没有看仔细,有些冲撞了,咱这里的馄个个皮薄馅儿大,可是全都是肉馅儿的,没有素斋招待您……要不您二位还是另去别处吧?” 悯生微微一笑,他指了指跟在旁边的莲叶,道:“不妨事,我不用,你给她上一碗馄饨就行了。” 虽然并不知道这从无量山上下来的大师为什么身边会跟着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这姑娘家是什么来路,但是这位大师既然自己都已经说了,那卖馄饨的老板也就不在废话,当下便招呼道:“得嘞,那您二位在旁边先做,馄饨马上就煮好!” 这些卖吃食的小摊贩都在街道两侧摆了矮矮的桌凳,很是简陋,看上去也不是多么整洁,大概是已经被许多人都坐过了,桌凳上都看上去油光泛亮,总之就是个悯生一身雪白的僧袍十分的不搭调。 莲叶坏心眼的嘲笑他,道:“和尚呀和尚,你看你平日里在无量宗里一副纤尘不染,简直就跟天上的佛陀似的,怎么样,现在下了凡,入了这红尘俗世,你还能像往日一样吗?” 悯生却并不在意,也不理会莲叶笑嘻嘻、坏心眼的嘲讽,只是撩了撩衣摆,拂身坐在小凳子上。神态坦然,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尽管桌面和凳子都脏污透着油光,他却依然高洁,就好像是在云巅之上。 一碗馄饨在沸水中只需要打几个滚儿就能熟了,快得很,那大叔很快就给莲叶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清澈的汤底,雪白又纤细薄的有些透明馄饨皮像云朵一样轻浮柔软的盛开在汤碗中,腾腾冒着热气,漂亮的让人食指大动。 莲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搯起一颗馄饨往嘴巴里送,她都没来的及吹,一下就被烫的整张脸都皱起来,张大嘴“嘶嘶哈哈”的喘气,浑沦吞枣似的,没有嚼上两下,便飞快的咽进了肚子里。那神态,简直搞笑极了。 悯生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帕子,替莲叶擦了擦唇角,道:“着什么急啊,这一大碗都是你的,又没有人同你抢,吹一吹,慢点儿吃。” 莲叶闭着嘴,鼓着腮帮子,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然后砸了咂嘴,伸手对着悯生比了一个大拇指,兴奋道:“馄饨,好吃!” 悯生被都笑了,乐道:“好吃你就多吃点。” 莲叶果然吃的很多,不过这小姑娘倒总算是还有点儿良心,她自己嘴巴不停,一直都在“吧唧吧唧”吃馄饨,但是悯生却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什么也不吃,看上去怪可怜的(莲叶视角)。 她终于舍得放慢了速度,拿着勺子在碗里扒拉来扒拉去,道:“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唔,这个馄饨馅里面有肉,要不我给你喝一口汤?” 她说着,竟然果真舀了一勺子汤就要喂给悯生。 一旁的摊贩老板一直都悄悄观察着这位大师,眼看着那勺子就要朝着悯生嘴唇送去,他连忙道:“不可啊!” 莲叶一愣,听那老板道:“姑娘万万不可,咱们这汤是高汤兑出来的,也是荤腥,你可不能给大师吃了。” 他说着,便飞快的抽出一只雪白的细碗,麻利的在煮馄饨的锅里打了一碗面汤端给悯生,面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师,我这里没什么可以给您吃的,这面汤是唯一的一个素食,夜里天气凉,请您喝上一碗面汤,热气腾腾的,暖暖身子也好。” 悯生一怔,而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竟然没有拒绝,只是温声道:“多谢施主。” 他手上捧着一碗热乎乎面汤,在昏黄的灯光之下,腾腾泛上去的热气氤氲了整个脸庞,连眉心的那颗赤红色的朱砂痣似乎都变得湿润了,他整张脸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坐在这矮矮的一只小凳子上,总算是多了不少的人气。 馄饨早已经不烫嘴了,莲叶一口一个,咬在嘴里,嚼的十分仔细,因为她自己的嘴巴实际上也是不大的,就算是想要狼吞虎咽,怎奈何格局有限。莲叶就这么慢慢的一口一口吃着小馄饨,她一边吃,一边打量悯生。 悯生手里一直捧着那只汤碗,他倒真的好似是在取暖似的,又吃不了肉,于是只能喝汤了。其实喝汤也喝不了多少,好像只是因为坐在这里无聊,或者是一直看着莲叶再吃,于是偶尔也只喝上一小口暖洋洋的面汤——虽然是多了些人气,可好像仍然是不怎么食人间烟火。 莲叶看不下去,她把汤勺放下,敲敲桌子,示意给她一点钱。 悯生道:“怎么?” 莲叶浅浅的翻了一个白眼,道:“甭废话,掏钱就对了!” 悯生不明所以,但仍是从袖子中取出一叠铜板放在莲叶掌心,问道:“这些够不够?” 莲叶掂了掂,点了点头,琢磨着应该是够了的。她叮嘱悯生就坐着这里等她,千万不要乱跑,不然等她回来之后要找不见的,然后立刻跑来,留下悯生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坐在馄饨摊里。 不过他也没有等多久,莲叶很快就回来了。 她雪白的面上跑了一会而翻出来的红霞,看上去十分的兴奋,两手中小心翼翼的抱着一个小小的纸袋子,纸袋子包的很紧,交给悯生的时候,悯生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纸袋拆开。 纸袋子热乎乎的,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不隔热,还有些烫手,莲叶连连道:“快点儿打开,打开,猜猜我买的是个什么东西?” 其实悯生光闻味道就知道里面包着是个烤地瓜了,但是看着莲叶亮晶晶的眼睛,他仍然是不言语,微笑着将袋子拆开,露出其中被烤的金光泛着蜜汁的地瓜。 莲叶看的有些馋,但好歹克制住了自己,知道这地瓜是给谁买的,得意笑道:“这个你总能吃了吧?这个好吃,还热乎,能暖手,多好的东西,快点儿感谢我!” 悯生乐了,调侃道:“你拿了我的钱,跑出去买了一个烤地瓜给我,还要我谢谢你?” 莲叶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又道:“嘿,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做借花献佛,也可以说是借烤地瓜馅佛,你以后可是要做佛陀的人,别这么小气好不好……最多,最多,等我以后赚钱了,再还给你就好了嘛,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盖庙修金身,那多气派!” 第三十七章:开光小面人~ 悯生却忽然愣住了。 甫一说到以后会成佛陀,悯生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住了,反应不过来。他以后当真能修成正果吗?做那等高于九天之上,冷静俯瞰着诸生的佛陀?那时候莲叶还能在他身边吗?他和莲叶还会和现在一样? 实际上,自从做了佛修开始,他就几乎已经明了自己日后的路,人人都说他天赋异禀,一点就通,是天生要做真佛之人。可再这样的光鲜之下,就好像是有一条深不见底的血色幽泉,那些夸赞他天赋的人背后,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呢?那一张张伪善的面孔背后,深藏着的是什么,恐怕全都是恐惧与厌恶。 他杀生佛之名,难道是浪得虚名? 无量宗谁人不知道他的成佛之路将会伴随着腥风血雨——尽管他现在觉得这样的话很是扯皮,根据他对自己的了解,他将来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一个人?(摊手) 他自觉自己虽然比不上师傅的那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可是到底修佛之人,该有的禁忌他是懂得,所谓普度众生,何等空泛的话语? 罢罢,不谈也罢。 悯生抽回神思,笑眯眯的摸了摸莲叶的头,又从那块红薯上掰下来小小的一块,递给莲叶。 莲叶当然不会拒绝,“嗷呜”一口,就像是贪食的小兽,想也不想的便就着悯生的手,一口吃下去。 这地瓜又甜又细,烤的恰到好处,绵软一片,入口即化,只吃一块也么能够?莲叶尝到了甜头,一双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悯生的手看。悯生手上一动,她的视线就跟着转移。最后,好一会儿才控制住了自己,摸了一把嘴,道:“你赶紧吃吧!”然后就吃自个儿的馄饨去了。 晚市自然比不上早市午市那样热闹,但是小吃很多,莲叶又跟寻常人的身体构造是不太一样的,常威肠胃深不见底,愣是缠着悯生将市集上卖着的好吃的吃了个遍,十分的满足。 她小孩子心性,遇上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想要尝试一下,一边吃一边玩。想着好不容易才带她下山游玩一趟,十分的不容易,悯生便也就顺着她的性子,任由她跑来跑去的闹腾了。 街边上有捏面人儿的,各式各样彩色的面团捏在手艺师傅手中,灵活的紧,几个动作,还不等人家看得清楚,就捏出来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娃娃。 莲叶看的好玩,非要让悯生给她也送一只,悯生无奈,只好带着她过去。 捏面人的老师傅看着这小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看上去便佛光熠熠的高僧,不敢怠慢,连忙到道:“客人,客人想要什么样的面人,只管说便是,小老儿几十年的手艺了,保证给您捏的活灵活现。” 莲叶将摊子上现摆出来的面人儿都打量一边,觉得哪个都看的不是很顺眼。她眨了眨眼睛,看见站在一边的悯生,灵光一现,计上心头,将悯生往前推了一把,笑嘻嘻道:“老师傅,您照着这和尚来给我捏个小面人,这和尚可是高僧呢,捏成面人肯定也跟开了光似的,能保佑人呢!你可得给我捏的仔细一点,捏的像一点,我回家之后可是要摆在床头上供着的!” 悯生被她拉扯着袖子,也不好就这么甩开,又听她说要摆在床头上供着之类的话,就觉得这小丫头实在是异想天开,于是便轻声斥道:“胡闹!” 这是这一声斥责实在是听不出来多少生气的样子,自然是吓不到莲叶的,莲叶也十分的不当一回事,仍然是笑嘻嘻的把他推到前头。 只是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冲(戏)撞(弄)”高僧,那捏面人的小老头却不敢。这无量山下住的人大都信佛,哪个不对无量宗里的高僧信奉有加,别说是无量宗的高僧了,就是随便是哪里来的和尚,这里的人们大都会以礼相待。而面人一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小儿戏耍之物,脏了、污了、折了、损了,很快就会扔掉了,因此若是让他直接对着悯生捏出来一个面娃娃,他是弯弯不敢的。 看着那小老头连连摆手,莲叶却又是打定了主意想要的样子,悯生还是站了出来,温声道:“无妨,不必介意,照着捏就是了。” 既然高僧都如此发话了,尽管心中仍然有着敬畏,那老头也仍是小心的团着一块面团,照做了。 这种在上了年纪也仍然街上摆摊的手艺人大多都很有经验,做这一行已经好几十年了,因此手上的动作就十分的精巧细致,又跟快速。再加上悯生并不难捏,他又没有头发(雾),因此要不了多长时间,就有一个惟妙惟肖的小人儿在面人师傅手中成型了。只是最后在绘小面人的五官的时候,那老师傅抬起头打量了悯生许久,盯着他的脸连连看,好像要把他给看出一朵花来似的,画出来的五官自然是精致无比。 莲叶一直盯着老师傅的动作,十分认真,倒最后面人儿快成型的时候,她却忽然出声问道:“老师傅,你这个小娃娃,他捏的好看是好看,可是万一下了雨怎么办,下了雨岂不是会把他的脸给冲的干干净净吗?” 老师傅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悯生,但是悯生面上无波无澜,似乎像是没有听见莲叶说话似的,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捏面人这么长时间了,还是第一回有人问他这么奇怪的问题。下雨了怎么办?面人一直都呆在屋子里,下雨跟面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只好斟酌着道:“那要不,老朽再给捏把伞,下雨的师傅就可以给大师撑着?” 他觉得这个回答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下雨嘛,下雨就应该撑伞不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嘛,下雨跟雨伞更配哦…… 但是莲叶却摇了摇头,认真道:“那不行,又不会天天下雨,您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吗,晴天打伞是会长不高的。” 老师傅:“……那您说说,您想怎么办,老朽照做就是了。” 莲叶手上指着一团绿绿面泥,笑嘻嘻道:“那你给他做个莲叶戴在头上嘛,莲叶多好看呐,晴天能挡太阳,阴天还能遮雨,莲叶保护小和尚!” 虽然说了照做的话,可是给高僧头顶上加一片莲叶,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轻浮,不稳重。老师傅还是看了看悯生,再得到悯生无奈的点头之后,这才开始小心翼翼的动手。 这老师傅手艺确实是很厉害的,先前捏的悯生,眉眼之间的倒真的有几分他自己的样子,再加上老师傅捏的时候很是敬畏,就捏出了几分法相庄严的样子。现在头顶上被加上了一片莲叶,那副庄严的样子立马就消失不见,看上去反倒像是夏日里去戏水的少年,或者是一个才刚入佛门,还没有定下心来的小小和尚。 但是莲叶很是满意,开开心心的捧着那个小小的面人,当个宝贝似的藏在了自己的百宝袋中。 哦实际上,她在把面人放进百宝袋里之前,还央求过悯生给面人开光的,不过这回悯生却没有答应她,而且还严词拒绝了——他一想到莲叶要把这个照着自己捏出来的小人儿放在床头上日日看着,就觉得这个面人一定不能开光。 不过莲叶也没太在意,仍然是很高兴的样子。 总之,这一夜来镇子里玩,莲叶是吃也吃饱了,玩也玩好了,最后才有些不情不愿的跟着悯生一起回山上了。 无量宗在山腰之间,虽然没有在山顶上,可是也绝不算低了,要是寻常人想要爬上去,恐怕非费上不少的力气,但是悯生和莲叶都并非凡人,所以也都不在意这回事。 只是莲叶吃的有些多了,觉得肚子撑,就只好一点点的慢慢往上爬了,当做是散步。 夜里风冷,尤其是上了山的时候,更是觉得寒意入骨,冷的渗人。 莲叶身子不似悯生强壮,很快就打了好几个喷嚏,冷的搓手。 她捏了捏鼻子,又搓了搓手,觉得今夜呼吸了不少的冷空气,等夜里回到屋子里了,该觉得肚子疼了。 正想着,忽然觉得手上一暖,原来是悯生心细,早都已经注意到了,给她手里塞了一块拿油纸包着的烤地瓜。正是她先前在山下给悯生买的那一块,悯生没吃几口,而且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它到现在也跟刚出炉的时候一模一样。 悯生轻声道:“觉得冷了吧,我带着你快些回山上吧?” 地瓜又香又软,还是热乎乎的,双手捧着简直觉得热意透过双手传到了五脏六腑,莲叶心里头也觉得软的一塌糊涂,喃喃自语道:“雪中送炭啊雪中送炭……” 悯生哭笑不得,道:“这算是什么雪中送炭?” 莲叶摆摆手,一副十分成熟的样子,道:“你不懂,女孩子的心灵都是很脆弱的,就是容易被这么一个热乎乎的烤地瓜感动。” 悯生确实不懂,他抬头看了看,现在走了好一会儿,无量宗看起来仍然还只是一个小点,于是又问了一遍,道:“还要散步吗,还是快点回山上?” 莲叶恶狠狠的啃了一口地瓜,含糊不清道:“先莫要着急,等我吃完了再说……” 悯生:“……”都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还是要坚持吃完,这种吃货精神他也不是很懂…… 总之等回去之后,都已经很晚了,无量宗里早已经漆黑一片,这个时候僧人大多已经都沉睡了。拜无法师叔所赐,悯生知道不少可以回无量宗还不被守门师傅发现的小路…… 莲叶玩的累了,回去洗漱过后,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睡觉的时候果然将面人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睡得十分香甜…… 悯生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睡,他下去去后山寻了一趟悟生,此时夜深人静,无人相扰,总算是可以拿出来仔细思考了。 第三十八章:不劳费心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莲叶和悟生身上被双生阵法连了起来,莲叶所有的修为都会毫无保留的全部过渡到悟生那边去,倒当真是让悟生那厮占了大便宜,悯生这样想……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的主谋却并不是悟生。 这个双生之阵乃是道家功法,且需要极高的修为才能设的这样隐秘又悄无声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悟生的能力范围。 但是虽然话是这样说的,其实悯生自己也是拿这个阵法毫无办法。莲叶身上的阵法无声无息,没有露出半分痕迹,别说是他了,就连无法师叔和师傅也没能看出来莲叶身上的端倪。若非机缘巧合,让他从无法师叔那里听得了一些消息,恐怕也想不到道家的法术身上去。 他现在连莲叶身前那个隐秘的阵法都发现不了,更何况是解阵呢? 若是让他从现在开始重新修习道家术法,好像也有些不太可能,总归是有些不太现实。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想要解阵,恐怕也只有无相能够做到了。 只是这件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的,无相既然已经在莲叶体内深处落下来阵法,借莲叶的修为来替自家弟子解围,想必也是看中了莲叶自然之体,纯净无比的缘故吧。 任何修为从莲叶身体内走上一遭,就如同是将其中的杂质都过滤了一遍,再重新过渡到悟生体内的时候,就变得温和而洁净,不必担心走火入魔,这等好事天底下哪里有人肯轻易放过。 更何况无相早就看他和莲叶不顺眼,他又怎么乐意轻易替莲叶解阵? 便是他不顾脸面,同无相撕破脸皮,将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又能如何,无相只需要翻脸不认账,他就拿无相无可奈何。一个是得道高僧,一个是有杀生之像的寻常佛修,谁说的话会更有信服力,不言自明。 而且无相是师傅的师弟,是无量宗里的长老,说到底,他悯生也得管无相叫一声师叔,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愿意和无相彻底撕破脸皮。 自然,若是无相死不认账,不愿意将莲叶身上的阵法解开,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 可是话虽如此,悯生仍然是没有找到机会去和悟生当面对质。 悯生向来都是光明磊落的性子,从来都不屑于落井下石,背后里捅人刀子,虽然直白的很大一方面原因就是因为他嫌麻烦,可是到底也称得上是“正大光明”四个字。 他既然已经在悟生那里拿到了切切实实的证据,就不屑于再藏着掖着,就想直接找到无相当面对质,最起码也可以探一探他的态度和底线。 可谁知道,悯生和莲叶从山下的小镇上逛回来的第二日,无相就宣布自己要闭关修炼,自此不在见客。 大概是从悟生处得了消息,知道悯生这些日子要来找他,且来者不善。恐怕他自己也是不想将事情搞大的,他知道悯生一旦找上门来,这件事情就立刻会传的沸沸扬扬,表示他有多年的清名护身,可以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想必也会落得一身腥。 于是干脆消极应对,直接闭门谢客,让悯生无处去寻他。这一招何其高明,又何其……愚蠢! 悯生冷笑,无相以为避着不见他,这件事情就能解决了吗?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这句俗语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他悯生哪里是你闭门不见就躲得了的人? 不过是现在暂时还有些问题没有想明白,等他想明白了,自然还是要去登门拜访的……唔,哪怕闭了门,改拜访还是要拜访的。 幸好悯生这人的脑袋瓜生的还算是灵敏,谈不上愚笨,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仔细钻研上两日,也就能想的很明白了。 因此两日之后,悯生就开始干脆利落的行动了。 他的方法简单又粗暴,实在是说不上仁慈。 仔细想了想,他现在的这个行为应该算得上是“威胁”与“报复”,并且还有点儿谈判的意思。既然是谈判,手里头自然就不能少了筹码。 悯生抽空又去了一趟后山,这回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找到了悟生的小木屋。不出所料,无相“闭关”去了,悟生却还是留在后山修行着。 大概是前几日看悯生毫无动静,因此就以为他自知不敌,放弃再纠缠阵法这件事情了,悟生提心吊胆的过了两日,到今日总算是稍微放下心来,可是没想到悯生就偏偏在今日找上门来。 悟生心中一紧,扭头就想逃,却没想到悯生只不过是手上一动,隔空一抓,就将他定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悟生惊慌大叫,道:“悯生你想做什么,我警告你,我是你师兄,你若是敢对我下手,就算是残害同门,无量宗不会容你的!” 悯生揉了揉耳朵,走上前去,温和的拍了拍悟生的肩膀,道:“师兄放宽心,师弟我虽然有杀生之名,但是到底也还没有到那么丧心病狂的地步。不过是因为无相师叔闭门不见,我又有急事非见不可,想到师兄你是师叔座下高徒,于是只好来你这里找一个见面的由头罢了。” 悯生面色温和,看上去不像是有气的样子,甚至唇角含笑,若是让寻常人瞧见了,说不定还会让对方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可是悟生却无端害怕,他本来就对悯生有阴影,此刻老莲悯生一张温和的脸,觉得这样的温和全是表象,他就像是带了一张善良的面具,面具之下全是寒芒刺骨。 悟生忍不住浑身一颤,连嗓子也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一样,冷凝成一条直线,道:“你想做什么……你想找什么由头?” 悯生微笑着看他一眼,慢慢的伸出手,道:“这个嘛……” 那只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但是却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又像是被被放慢了,一点一点的朝着悟生脸庞逼近…… 悟生惨叫一声,就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鸡一样,声音戛然而止,悯生耳边的世界顿时轻松了。 无量山侧峰,闭关小山头,分外宁静。 无量山的侧峰是整个无量宗灵气最充裕的地方,山上灵花秀草,霞光万丈,美不胜收。其中开辟数间法洞,专供无量宗佛修闭关所用。 闭关之地平静无比,其上有结界相互,只允许无量宗弟子进入。守山的只有几个小弟子,轮流换班,尽量不能打扰其中闭关的佛修。 因此悯生提溜着悟生,从后山赶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一路上畅行无阻,但是到了闭关的山头时,仍是被守山的小弟子拦住了。 小弟子认识悯生,很是恭敬的迎上来,道:“悯生师兄,可是来闭关的,有令牌吗?” 悯生泰然自若的摇了摇头,他点了点下巴,示意小弟子看他旁边的悟生,道:“我此次来并非是来修炼的,而是来寻人医病的。这是你悟生师兄,是无相师叔的高徒,悟生师兄逐渐的时候岔了气,出了些问题,他的功法和无相师叔一脉相承,然无相师叔却在闭关,情况紧急,实属无奈,我只好带着师兄过来了。烦请师弟告知一声,无相师叔现下可是在哪座法洞中闭关?” 这些用来闭关的法洞一旦关闭,从外界就完全探知不到法洞内的情形,这是出于要隐蔽功法、防止偷师的原因,因此若是想知道无相到底在哪个法洞中闭关,还需得守山弟子告知才是。 可是这弟子显然是早先已经听了无相的吩咐,若是有人前来打听的话,一定要缄口莫言。只是他的本意虽然只是为了拦住悯生一个人而已,却为了不让这些小弟子知道他一个无量宗的守山长老竟然和弟子生了出嫌隙,于是一刀切,并没有明确指示要拦住的那个人是悯生,这就恰好给了悯生可乘之机。 小弟子有些犹豫不决,他看向悯生旁边,因为悟生常年住在后山,因此宗内许多弟子都不认识悟生。只是看悟生满脸痛苦,下巴好像是碎了一样的扭曲着,显的整张脸都分外狰狞。 悟生似乎是已经不能再说话了,他口中呜呜囔囔,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面上却满是惊恐。他想要逃走,却被悯生的术法牢牢控制着,半分动弹不得,于是只有双臂连连摆动,不停比划着一个大大的“叉”。 悯生眼尾扫过一眼,并不在意,只是对着小弟子道:“师兄孝敬,不愿意打扰了师叔闭关,只是修炼岔了气可不是玩笑事,还是劳烦师叔替你看上一看,才算稳妥。” 这小弟子虽然不认知悟生长得什么样,但到底也是听过这个名号的,当下便更加动摇,道:“呀,这当真是悟生师兄吗,受伤这样严重,确实是应该找师叔看一看的……可是师叔此前已经吩咐过了,专心闭关,不了任何人,这、这可如何是好、” 悯生忽然沉了脸,少见的冷下声音,道:“悟生师兄是无相师叔高徒,若是耽搁了他的病情,你担待的起吗?还不快点儿告诉我无相师叔到底在哪处法洞!” 小弟子吓了一跳,虽然早都听说了这位悯生师兄不好相处,但平日里也只是远远的看过几眼,并没有怎么接触过,如今第一次同这位师兄说上话,近距离接触过了,才知道这位师兄当真是不太好相处(这位小师弟运气也是“不错”的,悯生这些年少有黑脸的时候,难得暴脾气一回,还让你撞上了)。 他颤颤巍巍的看了一眼悟生,觉得这位悟生师兄果真是面色愈加狰狞,痛苦的额头上愈加冷汗淋淋,想必不请无相师叔查看一番是不行了。 实际上,悟生倒不是受伤太重,悯生压根就没有下太重的手,他也就只是捏碎了悟生的下巴而已,接着这么一个由头,好来寻找无相罢了。下巴碎了,疼是疼了点儿,可是也绝对不会造成什么生命危险,至于悟生现在面色如此狰狞,也全是因为被悯生给气的了,他说不了话,口中也就只是呜呜囔囔。小弟子修为不够,只能看出他受了外伤,却绝对看不出来悯生所说的走岔了气,真气逆行一类的话……完完全全就是被悯生摆了一道。 小弟子连忙在册子上翻了翻,找到了无相修炼的法洞,道:“既然如此,那二位师叔还是快些过去吧,无相师叔此刻正是在寅-03号法洞当中闭关!” 悯生微微勾唇,道:“有劳。” 他单手搀扶起悟生,带着他一起向内走去,悟生几乎是已经完全都绝望了,走了两步,却没想到又被那个小弟子叫住,道:“悯生师兄?” 悯生回头,道:“怎么了?” 那小弟子犹犹豫豫,道:“师兄可要帮忙?” 悯生道:“不劳费心。” “那师兄……”那小弟子又将他叫住,道:“无相师叔在闭关,你们最好还是不要不要进去打扰他了。” 悯生挑眉,仍是道:“不劳费心了。” 哼,他怎么可能不进去,他非但要进去,他还要当着无相的面质问他呢! 第三十九章:单刀直入 闭关的小侧峰灵气充沛,不但非常适合闭关修炼,而且还非常适合搞事情。 尤其是对悯生来说,在这个地方约见无相师叔,那是再适合不过了,辩法也罢,斗法也行,总之在如此精力充沛的地方搞事情,是感觉不到累的,便是不眠不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寅-03号法洞,从那个小弟子跟前听说了,无相此刻便正是在这里闭关修行。悯生来势汹汹,又毫不隐藏,在法洞当中的无相没有道理发现不了,可是此刻法洞中确僧袍是静悄悄一片,半点儿声音都穿传不出来,无相显然是“不动如山”,打定了主意不想面对悯生了。此情此景,也无怪悯生脑中会闪过来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缩头乌龟! 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出来,悯生却也爱你不太着急,他现在脑中多的是方法对付他。 法洞前有一道石门相阻挡,将里外两个世界挡的是严严实实的,为了不让功法泄露出去,外头的人是丝毫都看不见里头的动静的。而法洞之内却正好相反,寻常时间,若是想要静音修炼的话,自然就可以将石门遮挡起来,可确实累了,或者是有些闲情逸致,想要看上一看外面的世界,那法洞中也是有一个小机关的,可以让闭关之人透过石门看到外界的场景,外头的人却全然不能看见里面。 因此,此时悯生所面对的只不过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墙,而在法洞当中的无相,却是完全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清楚外界的。只是他既然已经看见了,自然知道悯生来者不善,若是此时出去了,那算得上是他有种,啊不,是有强者风范,可是他现在却仍在躲在石门之后,那就不知道他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了。 悯生干脆的将悟生摔在地上,地面上凹凸不平,有许多小石子像是尖刺一样竖在地上,若是穿的鞋底薄了,指不定还会戳脚底。 悯生此时可没有那么多的慈悲心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往日修行时的宁心静气此时好像全都烟消云散,他一点儿半点儿都想不起来了,他甚至也不管地面上那些像是小刺一样的石子,看也不看的就重重将悟生推到外地。 此时正值孟春之际,只有夜里会冷一些,可能会升起来一些寒意,白日里的温度还是很高的,无量宗的众僧大都已经穿上了单衣,悟生自然也是不例外的。自从他占了莲叶的灵力以后,他就老是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他就已经时常赤裸着上半身在山间修炼了。只是此时穿的这样薄,被悯生毫不留情的推到在地上,尖利的石子猛的撞上软肉,那疼的可叫一个酸爽。 便是悟生的下巴已经被悯生给捏碎了,完全都说不出来一点儿话,此时被石子戳的巨痛,也是控制不住哀嚎起来……只是声音不太好听罢了,悯生确定,悟生嚎的这一嗓子,无相在法洞当中恐怕是听的一清二楚的。 悯生冷笑,面上却仍然是泰然温和的神色,道:“无相师叔,弟子知道你在这个法洞中闭关修炼,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辰过来打扰,可是您也看见了,弟子下手重了这,将师兄的下巴捏碎了,寻常的接骨大夫恐怕是粘不起来的,示意弟子我只好带着师兄一起来小侧峰一趟……我想,在这整个无量宗,在医治悟生师叔方面,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有经验了吧?” 如他先前所料,寂静一片,法洞当中仍然是安静如斯,就好像里面空无一人似的,可是流转在石门上的灵力却是不会骗人的,这个法洞当中若是没人的话,石门之上应该看不出来灵力的痕迹。 至于无相看见了自己的徒弟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却也仍然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单当真是让悯生觉得有些因意外,他本来至少会有点儿波动什么的…… 毕竟这位师叔,他可是为了自己的高徒悟生,能做出用道家阵法偷天换日这等事情的……且不说修炼道家的阵法,这要耗费多少的时间精力,便是他能做出在莲叶身上刻阵,将莲叶当成是容器、以莲叶修为来蕴养自家徒弟这等下作事情来,就已经可以猜出来这位师叔到底“牺牲”了多少了…… 不过既然无相不愿意出来,悯生倒也并不十分在意,无相不愿意出来,难道他还能把无相撕扯出来不成吗?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又如何? 悯生看了一眼仍然躺在地上哀嚎的悟生,眼中划过一丝厌恶。若不是因为他和莲叶身上被逆生之阵相连,若是悟生这边出了事,莲叶那边却不知道又会怎样,他早就把…… 悯生抿了抿唇角,他轻轻勾了勾手指,悟生就不受控制的飘起来,就跟个工具人似的漂浮在悯生身后。他惊恐的四下望着,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吹涨了的气球似的,在空中飘着,而且还不能飘走,就只能飘在悯生的身后,他立刻就手忙脚乱,慌张的拨动着四肢,那副样子极其可笑,简直就像是一直被人翻了个身的老王八。 不过悯生现在可没有心情再去看那只“老王八”了,他慢慢走到石门前面,手指轻轻抚上去,沉思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片刻功夫之后,他似乎是打定了主意,面上一派平静,按着石门的手指下方飞快的闪现过一个金色的梵印,接着以他的手指为中心,好像突然之间就传来一道力量极大的气浪,从悯生手指周围扩散出去,那面石门之上顿时就出现了大片大片整齐细致宛如蛛网一般的裂缝,一道风吹过,那些裂缝顿时就像是只撑不住了似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石门轰然倒下,法洞中猛的平地里刮了一道风,从洞内席卷出来,直接朝洞外奔来,吹的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悯生反应几块,几乎实在石门倒下,灰尘扬起的一瞬间就已经施施然转了一个身,站到了一边,他身后的悟生可就没有那么灵活了,悟生人浮在空中,本就不便于行动,此时被风一刮,张大的嘴中更是吃了满嘴的灰尘沙子,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狼狈。 好一会儿,尘息风止,悯生这才站回来,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悟生一眼,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嘲讽,忽然轻声笑道:“你倒是运气好,被那风刮上一刮,想必先前受的伤要好了大半了那些可不是寻常的风,都是从法洞中逸散出去的灵气……唔,想必你那好师傅还是眷顾着你的,专门吹上这么一道风来给你疗伤,哼……” 他最后“哼”的那一声十分的有意味,像是不屑,又像是打心底里觉得嘲讽。 悟生忙着吐嘴巴里的沙子,模模糊糊的听见悯生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太反应过来,他看见悯生越过他,直接朝着法洞之内走去,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这才发现自己下巴已经好了,可以重新说话了。 法洞中并不大,因为毕竟是来闭关的,又不是来享受的,所以其中的摆设十分简单,站在门口就可以将洞内一览无余。 尘埃落定,悯生一眼就看见法洞正中央背对着他们,盘腿而坐的老僧,正式无相。 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连自己闭关的洞门都被别人敲碎了,那轰然一响,无相却好像是没听见,盘腿坐在那里不动如山,老僧入定一般。 悯生弹了弹僧袍上沾染的灰烬,笑眯眯道:“多年未曾拜访过师叔,今日一见,才想起来师叔果真是有慈悲心肠,这就将悟生师兄的下巴接好了,实在是妙手回春。” 悟生在法洞外面的时候还不受控制漂浮在半空中,等跟着悯生进来以后,他便发现悯生束缚他的术法已经消失了,“噗通”一声摔在地上,于是连忙爬起来,伏地跪倒在无相身后,痛哭流涕,狼狈道:“师傅弟子无能,拦不住这个狂妄之徒!” 悯生没忍住笑了一声,亲切的看着悟生,笑道:“师兄说的这是哪里话,无相师叔定然不会怪罪于你,毕竟连师叔他自己可能都拦不住我,你又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呢?” 悟生:“……” 无相:“……” 无相这个时候仍然是沉默不语,只是手指上拈着一串儿佛珠,仅仅闭着眼睛,嘴唇微动,无声无息的诵经。 悯生倒真是有些佩服了,多年未见,这无相的修为没有什么长进,定力倒是增长了不少。 若是往年,恐怕早都已经指着他的鼻子,气的跳脚的骂他了。 可现在他却仍然是十分淡定,仿佛看不见悯生的挑衅,也看不见自家徒弟现在这个又凄惨又狼狈的可怜样。 只是他面上不懂如山,心中可也是一样的平静如水?悯生觉得,恐怕是不可能的,既然方才进来的时候,无相既然能平地里挂起来一片灵风,不管他有意还是无疑,恐怕心中多多少少都有几分想要替悟生医病、或者说,是查探悟生病情的意思。 悯生唇角勾了勾,干脆直接走到无相对面,和他相对着盘腿而坐,竟然摆出了斗法的意思,仿佛是真的想好和他好好商谈一番。 实际上也却是如此,大家都是文明人嘛,总是打打杀杀的算是什么样子……唔,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了,实际上该动手的还是要动手的。 悯生道:“师叔仁慈,一进来便以灵风医治了悟生师兄身上的伤痕,不知道你你这仁慈可否分上一些送给别人,不要这么抠门呢?” 无相终于眉梢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底下沉寂一片,但时不时有精光闪过,大概是这些天的闭关也是没有白闭的。只是他看着悯生,虽然隐藏的很好,眼中仍然是警惕与厌恶不减,仍然在忌惮着他的“杀生佛”身份。他缓缓开口,沉声道:“佛爱世人,怜悯世间生灵,可不包括罪孽之辈。你若是想让老僧将仁慈分出来……那老僧自然也不介意度化罪孽……” 这话打了一个关子,但是悯生却听的很是明白了,什么叫做“度化”,那可不就是送人前往往生极乐吗?唔,可能还不只是如此,他认为善良的送去极乐之地,若是他认为的罪孽之辈,恐怕是要送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见一见地藏王菩萨呢…… 悯生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弟子这些年修行的亦是度化之术,此等事情就不劳师叔你费心了……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想必悟生师兄也已经同你讲过了,弟子不同师叔绕圈子,还是单刀直入吧。弟子想问师叔一句,莲叶身上的逆生之阵,可是师叔你种上去的?” 第四十章:竖子尔敢 无相并不回答,只是古怪的笑了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 这老匹夫,竟然还跟他玩起了这种腔调来了。 悯生轻笑,道:“是有是的办法,不是有不是的办法,若当真是是师叔你做了这等错事,那自然是要有所补偿,并且结束惩罚的。弟子不才,不过是无量宗的上的一个小小沙弥罢了,自然是没有本事惩罚师叔你……可是人在做,天在看,师叔你的所作所为,漫天诸佛可全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呢!” 无相目光似箭,冷哼一声,道:“老僧这一辈子,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和佛祖当面对质,也是心中无愧。你小儿空口胡言,说我设下那所谓的逆生之阵,你可有证据?” 悯生眼神冷了下来,道:“师叔来问弟子要证据?莲叶身上修为散尽,如今连寻常人也比不上,而师叔你的高徒,卧病好几十年,如今却恰好在莲叶散尽修为的时候身体更省于从前,难道师叔你认为这是巧合吗?只要是个明眼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还要什么证据?” 无相幽幽道:“自然是如此,凡事都是要讲究个证据的,空口无凭的说着大白话,这样可不好……” 悯生被这厮这幅死皮不要脸的态度气的几乎是要一口气背过去,他冷笑一声,道:“好好好,要证据是吗?我这就把证据找给你看!” 他五指成爪,猛的朝外一勾,将悟生隔空抓住,悟生反应不过来,只来得及惊慌的叫了一声,就被悯生牢牢扼住脖颈,动弹不得了。 悯生指气化剑,凌厉无比,剑气所指,瞬间就把悟生身上穿着的僧袍割的七零八落,露出一片干瘦的胸膛。 悯生抓着悟生,将他调转了一个个儿,直面对着无相,冷声道:“师叔不是想要看证据吗?那就睁大眼睛,给我瞧好了!” 他一掌拍向悟生背后,将一道至阳至烈的真气打进去,悟生顿时惨叫一声,周身上下一片赤红,甚至蒸起腾腾白气。 悟生觉得自己体内体内就好像有一团火在乱窜,觉得自己是被人强行喂了一口火炭,整个人燎心燎肺的难受,就快已经要被烤熟了。就在这股子极致的苦楚中,他竟然仍然能保持了神思上的一股清明,他觉得悯生这小子好像是疯了,好像是越来越疯了,他太狠了,比以前辩法的时候已经狠的多了……至少他现在已经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了悯生的愤怒了…… 悟生挣扎着抬起头,正正对上了无相低垂下来的目光,其中沉静一片,似乎还含着几分冷漠,那几分冷漠十分的尖利,几乎能刺穿人的肺腑……悟生浑身一颤,立刻低下头去。 他听到无相师傅似乎是轻声笑了一声,道:“悯生,你让老僧看证据,还让老僧看仔细了,老僧现在正是依你所言,看的十分全神贯注……可是,一说的证据在哪里呢?” 悯生看着无相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中一紧,忍不住暗道不好。他一掌将悟生拍过来,却发现他胸膛上光洁一片,上次在他锁骨之下看见的那个当中有一片莲叶浮动的复杂阵法,现在竟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连一丝一毫痕迹都没能留下来。 “这不可能!”悯生眼中迸出几道血丝,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连忙又是几道真气打进去,悟生痛苦的不住抽搐,惨叫连连,额头上因痛楚而渗出豆大的汗珠。 但是,依旧什么也没有。 那日看见的那片莲叶,好像就是一个幻象,又好像只是出现了一刹那,又立刻凋谢了,总之,现在全无踪迹……悯生心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惶恐的痕迹。 悟生挣扎抬起脸来面对着悯生,他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讽刺的微笑,眼中也是嘲讽一片,他看着悯生,好像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笑他以蝼蚁之力要和无相去斗。无相乃无量宗护山长老,便是修炼的天赋不如他悯生,但是见识却比悯生高出来不知凡几,悯生的见识和经历都比不上无相,又想拿什么去和他斗? 再加上这“逆生之阵”本来就是道家的法术,并非悯生所长,又怎么能轻易的叫他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所在呢? 悯生低头看见了悟生脸上挂着的笑意,他总算是明白了,这一趟来法洞,原来并不是他“挟持”着悟生来拜访无相的,而是无相早已经算透了一切,在这里等着他呢。 无相轻声道:“悯生,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说让老僧看证据,老僧便在这里看了,可你根本没有找到证据,又想让老僧看什么呢?你不过是空口白的在这里胡说,无端的来指责老僧罢了!” 悯生大怒,道:“只要你我没有胡说,就是你在莲叶身上种下了逆生之阵!” 看着他既茫然又气急败坏的样子,无相总算是畅快的放声大笑,道:“老僧早就已经说过了,是又如何,不是又能如何?我堂堂无量宗的护山长老,又岂是你这么一个毛头小儿能够奈何得了的?更何况,……” 他看着悯生,面上露出一丝嫌恶的神色,道:“更何况,你此次因为因为一片莲叶而化成的妖女来找老僧,可见你对那个莲叶是有多么的在乎!你将那个莲叶当成什么了?是你想的那样?还是老僧想的这样?恐怕这个问题,连你自己都回答不了吧?” 悯生双目赤红,执拗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莲叶,你你在莲叶身上种下逆生之阵,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无相看着悯生,眼中有一种目空一切的怜悯,道:“可惜,你的这个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了……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僧不妨告诉你,那个逆生之阵确实有法子可解,可老僧绝不会帮,你说,你想让老僧付出代价,确实,你的修为现在在我之上,若是你现在在此下黑手,我和悟生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也一定会背负上弑师的罪名,免不了要被逐出师门,逐出无量山,同样,那个莲叶,恐怕药石难医,无力回天了。” 悯生忽然间像是冷静了下来,他一双乌沉沉的眼珠子紧紧盯着无相,沉声道:“如此说来,你这是要承认了,承认你自己擅修道家法术,做出这等龌龊之事,将莲叶当成一个容器,将她满身的修为剥离下来,去送给了你的好弟子悟生?” 无相微笑道:“老僧为什么不承认,佛道一家,道法相通,修行了道家法术,也不过是想要集众家之所长,找到一个最稳妥的救人的法子罢了。至于你说的那个逆生之术,老僧也不过只是用一个莲叶化形的妖女去救了一个关怀天下苍生的佛修罢了,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既然如此,老僧又为什么要否认呢?可是,悯生,这件事情老僧同你说一说也就罢了,一些人难以接受这样的做法,老僧又何必要说出去给他们添堵呢?” “好好好!”悯生盯着无相,忽然大笑三声,他一张面上惨白,眉心的朱砂痣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眼珠子却像深潭似的忘不见底,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现在整个人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他照片借口说悟生走岔了气,但是现在看起来,倒好像是他自己岔了气一般,看着无相,冷声道:“既然你承认了便好,我只问你一句,将莲叶身上的阵法撤了,你看不了?” “老僧先前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逆生之阵有法子可解,可老僧不解!” 悯生冷笑,道:“好你个无相老贼,你从前光说我杀生佛之相,恐怕你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杀生佛吧。按道理来说,等我成佛之时,也就能够让你大饱眼福看上一看,可是我又担心你这条老命活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我不妨现在便大发慈悲,让你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杀生佛之相!” 他话音落地,手上掐了一个印,法洞的门上立刻便罩上了一片玉滢滢的流光,将出口堵住。 无相没想到悯生竟然真的敢动手,他防备不及,厉声喝道:“悯生,你当真是要做这等大逆不道的弑师之事!” “先别找你给你带高帽子,你那里配‘师’号啊,我的师傅从来就只有一个人,你不配!”悯生凉凉的看了无相一眼,轻声哼道:“既然你自己已经都承认了,我也就可以坦坦荡荡的下手了,否则若是杀错了人,心里头也到底会觉得怪不是个滋味的。” 无相喝道:“竖子尔敢!”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已经暴起,猛的朝着悯生直直劈过来一掌。 悯生嘲讽一笑,不急不忙的闪身躲过,并不应接,这个老匹夫,倒当真是都来都不会做一些光明正大的事情,小人行径罢了,他也配在无量山! 无相抢先出手,抢了先机,却并没有占据上风。 第四十一章:无间地狱 悯生防守的滴水不漏,早在三四年前,他在和无相相斗的时候都已经勉强让自己不落于下风,更何况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而他心中还憋着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让他不愿意只防守不进攻,总想找个什么东西发泄出来。 但无相毕年资甚高,又是无量宗的故山长老,早些年也是跟着先背出山降妖除魔过得,手底下的功夫自然是不会含糊。他和悯生交手,一开始自然是游刃有余,见招拆招,并未落於下风。 只是二人用的又都是无量宗的功法,尽管可能会因为师承不同而有所差别,但是到底是同宗同源,若是其中一人没有明显的突破的话,两人便很容易胶着在一起,难以对对方造成大的伤害。 但无相毕竟是功法不稳,他用心杂芜,佛、道两家的功法兼修,以至于两家的功法都没有练到极致,时间稍微一长,就会有些难以支撑下去。 悯生一掌拍过去,掌风猎猎,直刺的人心肺骨髓都好像是在瑟瑟发抖。无相瞳孔骤缩,大搜魂手! 他心中暗道不好,连连后退,悯生这次使出来的大搜魂手岂是三年前的那样可比?三年前的大搜魂手就好似一个尚在牙牙学语的孩童,但是现在悯生所使出来的这个大搜魂手却厉害的像是一个绝世高手。一不小心,就会在这一掌之下吃了大亏。 无相不敢硬接,以他现在的功力,若是挨了这么一巴掌,定会伤及真元,恐怕需要修养良久。 他连连后退,想要以柔道来化解那股罡煞之气,却没想到悯生步步紧逼,竟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般的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无相额角上渗出豆大的汗滴,终于明白悯生此刻确实是存了杀心的,他好容易抽出空开,扬声怒喊道:“无知小儿,老僧有一句话要劝一劝你,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既然是我无量宗的弟子,可知道你现在这样的行为,可是大不敬之罪!” 悯生哈哈大笑,眉心之间赤红的朱砂痣闪烁,更添不详。他手上动作不停,直接破开了无相的格守,扬声道:“师叔说的这是哪里话,你我从前有机会切磋的时候,弟子便使出了这么三招,师叔你接的当真是‘游刃有余’呐,不知道现在近四年的时光已经过去,师叔的功力可有长进……唔,想来长进自然是有的,师叔你在莲叶体内种下来一个逆生之阵,是何等的精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我在悟生师兄身上瞧见了,也觉得十分的惊奇,几乎是忍不住立刻就要和师叔你切磋一番,较出个高低来,师叔,你可不能拒绝我啊!” 他口中说着温和违心的话,手上的动作却是很辣的紧,破开了无相的防御,直接拍向他当胸一掌。 无相大惊,只来得及在自己身上层层布下防备的结界,只是那些结界若是放在平常,无论是哪一层用起来,都是坚固无比的存在,而此时此刻,那些“坚固”的结界在悯生手底下却好像是一张张薄纸一样脆弱,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在掌风之下,便层层碎裂。 那一掌几乎是结结实实的拍在了无相胸膛上,无相老弱干瘦的身体承受不住,胸膛当中就好像是一个破旧的老风箱似的,发出难听的挣扎之音。他胸膛中穿出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显然是有肋骨碎掉了,不正常的凹陷进去了一块。他被种种的摔在地上,口中一阵一阵的渗出鲜血,止不住的一般,很快就将身上黄色的袈裟染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悟生趴在角落当中,一直看着战局,小心翼翼的不敢出声,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难听的哭嚎之声,道:“师傅啊——您没事儿吧——” 悯生冷眼看他,觉得这厮叫起来实在是有些聒噪,于是一个手指头过去,隔空便将他给点晕了。 但是无相却很快站起来,他现在身上满是泥垢与血污,面色也不如往日里平静祥和,带上了几分灵力的杀气,颇像是要和悯生死斗一番一样。他草草的摸了一把脸,姿态也豪迈,怒视着悯生,道:“杀生小儿,心中戾气极剩,老僧当年想要除了你果然是正确的!如今你目无师长,残害同门,其心可诛。既然你师傅不管教你,就由我这个做师叔的亲自送你往生极乐。呔!你还有什么手段招式,尽管使出来吧,让老僧我也见识见识,杀生之佛的天赋实力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无相话音一落,竟然首先开始动了起来。这老和尚,明明都已经受了重伤,却还是憋着一口气,想要给悯生一些教训,看来他心中确实是怨恨憎恶悯生到了极点。 悯生冷笑,身形如雾似幻,轻易的便躲过了无相的攻击,闪身到了一旁,他轻飘飘和无相对了一掌,以柔克刚,并没有使出来多大的力气,只道:“师叔可还记得,你我你我当年切磋比划的时候,弟子一共出了三招,第一招是大搜魂手,第二招是泽被苍生,第三招是不动明王印。方才大搜魂手已经被师叔接了,现在是第二招,泽被苍生,请师叔赐教——” 他口中说出来的这句话虽然听上去好像是个四年之前一样的彬彬有礼,可实际上感觉却是千差万别。且不说四年之前悯生虽然也是生气,可他却也是强行将自己的怒气给压制住了,并不愿意同师长作对。 可是现在,悯生却是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怒气释放了出来,那眼神就跟冰渣子一样,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他现在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无相死扛到底,根本就不在意无相的身份,不管他是师叔还是无量宗的护山长老,既然他已经亲口承认了莲叶莲叶身上的阵法是他所种下的,那么悯生就好像是将他当成了仇人一般,打定了主意要让他付出代价。 大搜魂手若是挨了一记,就会身受重伤,血流不止,损及内脏,严重的更有可能会丢了性命。这个功法至阳至烈,就连无相这样的属于世间一等一的高手,受了悯生的当胸一掌,也是断了锁骨,胸膛凹陷进去,口中吐血不止。 但是泽被苍生却并不是这样“粗鲁”的功法,与大搜魂手不一样的是,若是一个人心中并无恶意或者阴暗,那这个人挨上无论多少记的泽被苍生,都不会受到一点半点的伤害,只会觉得如沐春风细雨一般,让人心中觉得无限柔软与温暖。与之相反的事,若是一个人做过了亏心之事,心中一但出现了阴暗之处,泽被苍生就会变成世间最残酷的的刑法,让人心如刀割,饱受苦难。 四年前的泽被苍生,无相是强行冲过去的,虽然冲了过去,但是真元受损,也受到了不小的伤害。那个时候他强行认为莲叶是“妖女”,既然是妖女,那么他除妖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佛修除妖,乃是天经地义,是要记大功德的……尽管当时这些话说起来多多少少都有几分不合理,但是无相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是没错的,他是除妖,是为民除害……总之是扛了过去了。 其实也是因为当时悯生学艺不精,是因为他那个时候还尚未掌握真正的泽被苍生,难以抓到其中的窍门,所以才让无相钻了空子。 可今时不同往日,悯生现在已经将泽被苍生练的炉火纯青,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无相还能不能抵挡得了了,无相心中可有愧? 唔,愧是没有的,不太正经的地方还是有一些的。 无相额上渗出来细汗,几乎是在悯生方才“请师叔赐教——”这几个字落下来以后,他就立刻感觉出来空中的氛围变了。突然之间,他就感觉自己又轻又浮,好像控制不住的飘飘然,好像他马上是要飞升到天上去了,在那等极乐之境—— 无相心中清楚,他清醒明白的很,他现在这样的感觉,就只是因为悯生的“术”已经打动了。 他忍不住暗自心惊,上一次悯生发动这个“泽被苍生”的时候,还不熟练的很,尚且需在手上捏出印来。可是这一回,几乎是无声无息的,他还什么都没有发现,悯生什么动作都没有,等他主意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悯生的“术”中去了。 他这回还能从泽被苍生中逃脱出来吗?无相自己心中都不敢打包票,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 胸口上碎裂的锁骨一阵阵刺痛,让他脑中一片杂乱,几乎都不能好好思考。 无相两指点上眉心大穴,先让自己神思清醒一些,千万不能为为这个术所困。可是他心中却控制不住的回想起了一些事情……四年之前,他在莲叶身上种下来的那个逆生之阵,他当真是没有私心的吗? 这个阵法是道家秘法,他用这个阵法治好了自己的徒弟,悟生,可他当真全是为了救悟生吗?他一点儿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想要报复悯生,不是想试探一番自己对这个阵法的掌控能力? 无相回答不了自己,也不能自己欺骗自己,他可以欺骗别人,却唯独不能欺骗自己的真心……为了无量宗的安宁,他确实是千方百计,想要将悯生赶走的。 …… 无相眼前即将要飞升上去的极乐之境忽然变了,他就好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被哪个玩闹的孩童毫不留情的砸进水里,没有溅起来半点儿水花,只是沉……沉……一点点的沉下去,水面之下好像是万丈深渊,又好像是什么柔软的东西……像是在梦中睡得昏昏沉沉时一脚踩空猛然惊醒,也像是沉睡在梦中时梦见自己陷进了软绵绵的云朵当中,不愿意醒来……总之是一个昏昏沉沉的状态…… 无相点在自己眉心大穴处的两根手指早已经无意识的垂下,他沉重的眼皮耷拉下来……忽然,眼尾处有一道碧绿的光芒闪过,那光芒太过刺眼,以至于他猛然清醒,又忍不住紧紧闭上眼睛,等他慢慢的习惯之后,才睁开眼睛一看,原来他面前站了一个人影,正是那个莲叶。 只是这个莲叶看上去十分的虚弱,瘦的厉害,干巴巴的一条,简直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所有的精气一般,干尸一般,濒临死亡,垂死挣扎。 她眼中阴骛一片,像是不甘心,又像是憎恶怨恨,眼珠子暴突出来,死死的盯着无相。 无相心中一寒,背后爬满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他心中无端的紧张起来,他感觉面前的这个人是很危险的,他想要逃走,他应该逃走,可是他却动不了……他的四肢沉重又绵软,方才那屋轻飘飘的感觉好像凭空消散了一样,现在就只剩下了无力。 他眼睁睁的看着莲叶朝着自己越走越近,心中发麻,忍不住大声呵斥道:“你这个妖女,不得近我身前!”只是这声音怎么听,好像都不似往日中气十足,透着些许止不住的颤意。 但是莲叶仍然是慢慢走了过来,她走的极慢,可是却一步一步,离无相越来越近,最终慢慢的站在了无相身前,无相甚至都能感受到从莲叶身上传过来寒意。 莲叶阴冷的盯着无相看了片刻,终于慢慢悠悠的开口道:“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无相立刻反驳道:“是你这妖女自己咎由自取!” 莲叶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即使是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身上仍然有心中天真的娇憨之气,只是无相感觉不出来罢了,她慢慢道:“是你打伤了我,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无相不断挣扎着,他似乎是极其不想和莲叶待在一个地方,想要离开,他道:“你是妖女,人人得而诛之,我打伤你,也是为民除害!” 莲叶很是执拗,她身上好像突然之间就携满了怨气,憎恶的盯着无相,道:“你还给我身上刻了一个符咒,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快死了,你也该死!” 那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是要冻结人的肺腑,无相忽然在莲叶身上察觉到了一股杀意,这杀意如此的强烈,以至于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如果现在不逃,那么等待他的就可能会是无间地狱! 第四十二章:万丈深渊,无路可逃 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想不明白! 突然之间,无相觉得自己的手脚上终于有了力气,他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莲叶,立刻扭头便跑。他心中突然生起了一股淡淡的可怖之感,这感觉并不十分的激烈,去让他整个人都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捉住了,狠狠的攥了一下,然后挂在钩子上,悬在空中,总之让他的那颗心无论如何都落不到实处上。 无相终于慌了,他连怎么才能移动的快一点都忘了,明明应该是有更加简单便捷的方式的,可是他现在却是全凭着两条腿在地上跑。 这样跑起来很快就容易累的,不多时,无相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额头上渗出大滴的冷汗,不知道是此时跑的太累了还是因为心中的恐惧所生。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干枯衰老的身子已经有些直不起来,单薄的胸膛好像是老风箱一样不断的抽动着……他一边向前跑着,一遍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直是悄无声息的,静悄悄的一片。他想,既然莲叶的修为都已经没有了,全都送到了悟生的那边,而且她现在完全已经是一副濒死之态,那想必,她应该追不上来的吧…… 无相如是想着,他回头一看,却瞧见自己身后跟着一个纤长干瘦的人影,就好像是一具干尸,或者像是一个女鬼,总之是不成人形……自然是莲叶。 莲叶竟然紧紧的跟在无相身后,如影随形。 无相回头猛然看见了,顿时觉得心里一寒,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头顶发麻,脊背和手臂上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一口老血几乎要呛出来,分外狼狈,口里灌着风,呜呜作响,连忙喊到:“你莫要再跟着老僧了,你这个样子跟老僧没有关系,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别人去吧……” 莲叶猛的靠近,贴近了他耳边,凉飕飕的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阴森的开口,道:“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你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来找你,又要去找谁呢?” 莲叶话音刚落,无相便惨叫一声,重重的跌落在地上。他两条腿不正常的扭曲着,显然是已经被一股大力扭断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发现,为什么会这样呢? 既然已经都摔在地上动不了了,无相也只好承认了这个事实,不过他没有惨叫多久,就以手撑在地上,仍然是不放弃,试图不断的向前挪,想要从莲叶身边逃走。 莲叶好像也不着急,她低着头,静静的看着无相这幅狼狈的样子,那个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臭虫,既厌恶,又嫌弃。她也放缓了速度,慢慢的跟在无相身后,就像是戏弄一只濒死挣扎的耗子,想看他到最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无相两手交替,不断向前爬着,突然感觉一只手掌下猛然一空,于是连忙不再动弹,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头向前一看。他看了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原来他已经逃到了尽头,面前原来早已经是万丈深渊。 无相面上满是惊恐,下意识的往身后一眼,原来莲叶早已经看清楚了面前无路可走,她没有再跟着无相了,只是好整以暇的停在他身后,想看无相能做出来什么样的选择。 无相觉得嗓子眼里发紧,他看了看身前,又瞧了瞧身后,身前已经是万丈深渊,身后也是一个虎视眈眈莲叶,想要让他受到惩罚,他已经无路可走。 莲叶动了动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无相,又轻声说了一句,道:“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你日日研修佛理,难道好还搞不明白‘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这句话吗?你不要再跑了,你的腿已经断了,若是在这个时候好好的认错,说不定海门市及时止损,若是你还想一错再错,恐怕下一次会回断掉的,就是别的什么东西了。” 莲叶没有明说,但是无相却听的清清楚楚,“下一回断掉的是别的东西”,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东西?腿已经断了,下一会不是手臂,就是他的头颅…… 头颅断了可能会死吧,就算是他这样的修为,头颅断了,也是活不下去的,更别提什么飞升之类的的话了,恐怕是要直接入轮回的吧……他自然是有些不甘心的,修行了好几百年,一入轮回,那就是要从头开始,可能连天赋都会消失,从此变成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这样算什么,这难道是最极端的惩罚吗? 但是话虽然如此,可若是能立马死掉,说不定还是一件幸事,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看现在这个样子,这个莲叶妖女显然是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绝命的,她会像猫捉耗子一样戏耍他,折辱他,直到将他给彻底压垮。 无相几乎是惊恐的看了一眼莲叶,莲叶面色是不正常的铁青,看上去冷冰冰的,有些渗人……他沉下心神,惨然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莲叶眯着眼睛,就想起打量一块放在砧板上的肉,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然后露出一口阴森森的、惨淡的白牙,轻声道:“我想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想要把你施加在我身上的苦难,尽数都奉还给你罢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自然不必害怕,你不会觉得很疼的,只是有些难受罢了……因为我既然已经熬了过来,想必你自然也是能受得住的。” 她话音落下,手指清脆的打了一个响指,周围的景象便立刻转换了,变成一遍由茫茫白雪覆盖的数九寒天,而他们两个,此刻就站在一片冰原之上,脚下踩着的,是坚硬厚实的寒冰。 “我那个时候,觉得很冷,冷的受不了,差点儿觉得自己会被冻死,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让你也体会一番我当时的感觉。” 无相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脚下冰层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脆响,在他身后出现了一个坚冰凝成的囚柱,脚下突然间窜出来四条寒铁铸成的锁链,将他的四肢都牢牢捆住,束缚在身后的囚柱上。 莲叶轻声解释道:“因为有些信不过你这个人,我用担心你会突然跑掉,如果你跑掉的话,就会很难办,想来想去,还是要将你给捆起来的……好了,那就先从第一个开始吧……” 无相心头一跳,怎么也挣脱不了这四条粗壮的铁链子……从第一个开始,他隐约觉得会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莲叶想了想,道:“其实在你我认识以前,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无相梗着脖子喊道:“你是妖女,无量宗里出现了妖女,老僧自然要去捉拿!” 莲叶咯咯一笑,轻哼了一声,道:“撒谎,我才不听你在这里胡扯……总之,第一次见面就结了仇,结的仇好像还挺多,我有点儿记不太住,只记得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的腿打断了,当时都没有知觉了,可真疼啊……” 无相心中一紧,知道这个莲叶一定是想要先废了他的两条双腿,可是方才他的两个膝盖已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扭断了,现在在冰原之上,被冷风一吹,好像才觉得没有那么痛苦了……他的两只膝盖已经断了,莲叶还想怎么做? 莲叶说着,手上忽然多了一个精致的小锤子,那锤子极小,又做的很是精致,看上去像是可以拿在手里把玩的,最多能敲一个核桃。 她看着手上的那个小锤子,忽然皱了皱两道细细的眉毛,看上去似乎有些苦恼,好像是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四下看了看,好像是想要找到一个什么更好用的东西,忽然,她眼睛一亮,对着一个角落轻轻招了招手,笑道:“还是交给你来动手吧。” 无相心里一跳,还有谁,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人?他顺着莲叶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有个人正在不远处慢慢走过来,那人的身形看上去消瘦的紧,走在猎猎的白毛风中,几乎像是要被吹走了一样。 但无相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人是悟生,正是他的高徒悟生。 无相心中隐约起了些希望,他猛的挣扎起来,玄铁铸成的锁链被拉的哗啦啦作响,他高声叫喊道:“悟生,悟生,快来带为师离开这个地方!” 悟生很快走到跟前了,他站在莲叶身边,好像是没有看见无相,也没有听见无相的叫喊声。 莲叶轻飘飘的把那个小锤子扔给悟生,道:“这个人,想必你要比我更熟悉一些,还是你来做吧……瞄准他的腰间,一定要快准狠哦!” 无相点了点头,他接过那个小小的锤子,锤子在他手中迎风便长,很快长的有半人高,巨大的锤子看上去凶残无比,这一锤子下去,别说会把人锤成残废,恐怕连整天腿都会砸成肉泥了。 悟生抿了抿唇角,眼中似有一片茫然,他看着无相,不带半分感情,倒是有几分歉意,道:“师傅,您老人家就受着吧……” 无相大惊,又大怒,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怒视着悟生,已然明白了悟生想要做什么,可是他心中仍隐隐觉得有几分不相信,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徒弟怎么也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于是扬声呵斥道:“小儿尔敢!我是你的师傅,你怎可做那等欺师灭祖之事!” 悟生面上并无半分波澜,只是拿一双污沉沉的眼珠子看着无相,慢慢的举高了手,扬起了手上的大锤,那锤明明看上去好像有千万斤重,可是握在悟生的手上,就好像是纸糊的似的,感觉轻飘飘的样子——可无相却知道这一锤下来的重量绝不是他肉眼所看见的这样,眼睛是会骗人的,那样的力道,绝对不是他现在所能承受的得住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悟生,再看着他手上高举起来的锤子,枯瘦苍老的面庞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恐惧的神色,喃喃道:“不要,不要啊,住手——” 倘若这一道刑法是由莲叶来施行的话,他尚还凭借着一口气忍下来,绝对不会哼出一声,可是莲叶却将这个动手的人换成了悟生……他时悟生的师傅,自从收了悟生当徒弟以来,他自诩从来都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情,他甚至还千方百计的找法子给悟生疗伤。 可是满腔热情换来的是刀剑相向,这是许多人都难以忍受的事情,他尚还未成佛,已然也是这“许多人”中卑微又不起眼的一个。 第四十三章:猎猎冰原 悟生手上的巨锤最终还是落了下来。 带着呼啸的厉厉风声,划过无相的一侧脸庞,毫不犹豫的砸落在了无相的腰侧。 一瞬间,仿佛身上所有的直觉都被夺走了,他眼前好像是多了一片纯白的世界,只不过片刻功夫之后,当浑身的直觉重新回来了之后,无相猛然爆发了一声凄厉却短促惨叫声。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些,但是他的呼吸有一瞬间却像是不动了一样,整个人憋着气,紧张到了极点。 他面色惨白,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额头上也渗出来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下肢传来的痛觉猛烈儿短促,他亲耳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的一声,他几乎都能感觉到有岁骨头渣子刺进了肉里。 但是片刻功夫之后,那阵猛烈的疼痛就突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腰以下的部位此刻只是沉重的拖在身子下边,竟然没有了半分知觉,就好像那两条腿并不存在,只是装饰品似的。无相睁开眼,挣扎着垂下头去自己的腿脚,他腰上方才挨了沉重的一击,此刻不正常的扭曲着,皮肤和血管崩裂开来,鲜血渗出来,流个不停,将黄色的僧袍染的赤红一片,整个下肢全都被血液浸湿透了……热气腾腾的血液顺着僧袍流淌下去,落在坚冰之上,很快就被凝结出了一点点细碎的血渣子。 无相整个人都好像骤然萎缩下去了,好像变成了小小的一团,似乎连腰也直不起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悟生和莲叶,终于还是疲惫的垂下头,似乎是累到了极点。 不过莲叶之前确实是有一两句话说的是很对的。腿断的时候,疼痛确实来猛烈而且急促,那一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魂魄都好像快要离体了似的……早知道,自从当了无量宗的守山长老以后,他就已经很少有这样拼命的时候了,自然也在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了……但是这阵疼痛也来的很快,快的几乎他都没来得及体会和反应,下肢就已经毫无知觉了,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疼痛什么的,好像就已经完全消失了……莲叶是仁慈的么,让他的痛楚来的猛烈儿快速? 唔,这个问题暂时还是没有办法解答的了的。 总之,现在第一道惩罚算是已经完成了,莲叶勾了勾手指,悟生就乖乖的将自己手上的巨锤递给她。十分有趣的,那硕大的锤柄还没有递到莲叶手上的时候,已经在风中不断的缩小,最后变得只有一节手指大小,十分的袖珍,最多就是可以敲个核桃的样子…… 莲叶手掌一番,那小锤子就立刻消失不见。她对着悟生点了点下巴,道:“让我看一看那个阵法。” 悟生依言,将自己的衣领扯开一点,露出锁骨下头那个赤红色的阵法来。那个阵法原来看上去只是一个纹路罢了,现在却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就好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一样,流了一些血迹,结了一层浅浅的疤痕。 莲叶仔细端详片刻,似乎是对这个阵法熟然于胸了,于是又让悟生将无相身上的僧袍扯了下来,将他翻转了一个面,露出干瘪、瘦骨嶙峋的脊背。 无相几乎是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方才还能愤怒的用眼睛盯着悟生,谴责怨恨着自己的这个弟子,现在被翻了一个面,只能盯着着茫茫一片的冰原。他已经隐隐约约能猜出来莲叶想要干什么了,但是他现在受制于人,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承受了这等屈辱,无能的狂怒着。 果然,莲叶现在他背后,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柄锋利的小刀,刀尖轻轻点在无相的背上,刺骨的寒意顿时就顺着那一点流淌进来,几乎冻得人血液都要凝固住了。 莲叶轻声道:“那么,在众人看不见的时候,在众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你在我身上种下了一个阵法……这个阵法是在不是一个好东西,所以我想,我是应该物归原主的……可是我生来就没有这样的才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把一个阵法设在活人的身上,所以思来想去,唯有拿刀子刻上去才是正道。只是我手笨,若是刻出来的阵不好看,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 无相有一瞬间的光顾,这个莲叶的口气,她似乎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绣一朵花,真的是在担心自己手艺不行,将花儿绣的不好看了…… 但是在下一瞬间,他就立刻不这样想了,背上刀尖瞬间没入了他的皮肤。 这回他的感觉变得十分清楚了,痛楚一点点的被放大,他清晰的感觉到刀刃在皮肉里滑动的痕迹,冰冷锋利,一点点的割过肌肉,挑断筋脉。 这是一种磨人的痛楚,因为莲叶手上的动作并不流畅,甚至还有些生涩,刀尖在皮肉之下胡乱的戳着。她动作很慢看一眼悟生身上的图案,看仔细了,这才会在无相身上刻下来。但是悟生身上的那个阵法图案却大概只有一个握起来的拳头大小,并且繁乱复杂,尽管莲叶刻的十分仔细,却仍然是将许多地方可错了。每错一处,她就会在那个阵法图案上打一个叉,又重新再别的地方落刀,不多时,无相的后背就已经布满了乱七八呀的血条。 磨人的疼痛是十分难以忍耐的,无相声嘶力竭的喊了一会儿,终于被疼痛夺走了所有的气力,一颗头颅重重的垂落下去,就好像耐不住死了一样……但是其实在这个世界,他是不会死的,他注定要清醒着接受所有的苦难,直到最后赎清了自己的罪与孽。 身后莲叶终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感叹声,她稍微站直了身子,往后立了立,满意的打量着自己手上的这个杰出的作品。 那个阵法显然是已经刻完了,此时无相的背上也是一片凄厉,到处都是刀划破死肉的痕迹,就像是受了一个千刀万剐的刑法。 莲叶拍了拍他的肩头像,轻声道:“不要再睡觉了,你看不见你的后背,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阵法我刻的十分完美,绝对不会影响用途的……那么既然这样,你何不赶紧醒过来,和我一起进行下一个环节呢?” 无相慢慢的睁开眼睛,他的眼中早已经不是往常看到时的那样明亮又愤怒的样子,看起来,他好像已经被苦难磨光了所有的精力与气力,他明白自己逃脱不开,于是只好便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莲叶已经现在了他的身前,现在他只要抬起头来就能看见莲叶,费不了多大力气,可是他仍然发现现在的莲叶和方才看见的时候很不一样了。莲叶好像是变得……容光焕发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病恹恹的样子,但是却全然不向刚才一样,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他知道现在这个看上去马上就要死了一样的人是他自己,他也知道莲叶想要做什么,也许真的是快要死了…… 莲叶偏过头,看了看悟生,道:“你师傅先前就是用这个阵法把,把我辛辛苦苦努力来的修为都灌到你身上了吧,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主谋不是你,所以我还是决定找你师傅来还欠我的修为。” 悟生就在一旁呆愣愣的站着看,他似乎就是一具木偶,一具只会听莲叶话的傻木偶。但是无相还是眼尖的发现,在莲叶说出“找你师傅来还”的时候,悟生面上还是露出来松了一口气的神色。 无相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说不上来是有没有失望,可能是有一点吧……可是先前已经经历过了背叛,已经失望过了,再谈失望的时候好像就少了那么点儿味道。 莲叶顿了顿,又问道:“你准备好了,若是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其实她虽然是询问了,可是却全然没有要照顾无相感受的意思,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甚至还没有等到无相的回答,她便一掌拍向无相背上拿个刻下的阵法。 手掌想接处,无相顿时感觉到体内的修为被源源不断的吸走,他能明显的感觉道自己的身体因为修为的失去而一点点的残破下去。 尽管从方才开始,他身上的修为就好像已经被完全禁锢住了,但是那些修为仍然是他的东西……也正是因为那些修为,所以在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之后,还能活了下来……可是现在就不一定了…… 修为源源不断的流向莲叶那边,等到他最后一滴修为也干枯了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大概是能猜出来的,收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是活不下去了的。 莲叶的运气好,有悯生一直在悉心的照顾着,她才能醒过来。可他呢,他有什么?难道他数百年的修为,当真要全都落到这个妖女手中吗? 无相忽然张开嘴,发出凄厉难听嚎叫声……他大概还是想要再挣扎挣扎,放声大喊出来,也许有什么人能听得到呢?也许他会得救呢? 只是一片茫茫的冰原,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的修为一点一点顺着那个阵法流了出去,这让他的气力也渐渐的消失,声音越来越低……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眉毛上也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冰霜。 也许,真的就要到此结束了,无相几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终于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 悯生沉默的站在一旁,他唇角紧紧抿着,像是一具伫立在此处已久的钢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冷硬的有些吓人,就连眉心的拿了朱砂痣好像也泛着冰冷冷的光芒。 在他面前,无相扑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着,面上有一种不太正常的死灰色……他脸色不太好,好像正在经受着巨大的痛苦,只是他却好像对那痛苦无能为力似的,逃脱不得。 悯生知道无相快死了,在“泽被苍生”之下,无相显然是已经陷入了可怕的幻境,在那幻境当中,悯生正在为他的所作所为一点点的赎罪……“泽被苍生”会不会立刻就要了人的性命的,只会一点点的摧毁人的意志……“泽被苍生”是一种让灵魂痛苦的刑罚。 悯生自然不知道无相在幻境中都经历了什么,事实上,他也不想知道。无相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种的什么因,就会结出什么样的果,无相的苦难,且让他自己受着吧! 第四十四章:不想放弃 但是无相看上去显然是已经快死的样子了,他蜷缩在地上不断的发抖着,像是害怕极了,又像是赤裸着身子在冰天雪地里行走……不过不管怎么看,他都有一种将死之相,整个人脸上漏出来灰败的死气。 悯生绕着他慢慢的走了两圈,他微微偏着头,就像是在思忖着什么一眼,不多时,他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他绝不能让无相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悯生眼中泛着一层清浅的赤红色,眼中并不像平日里那样黑白分明,这样他现在看起来并不太像是一个得道高僧。只是他自己并不清楚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有些不太对劲的,他满心里都只是在想些绝不能让无相就这么在睡梦中死去,“泽被苍生”对他来说有些太过仁慈了,更他想要亲手了解了无相! 悯生慢慢站定了,他抬手捏出了一道复杂的法印,整个人身上的修为忽然激烈的澎湃起来,只是他的脸上还是一派平静之色,片刻后,他唇角一动,轻轻的、呢喃似的道:“师叔,这是第三式了,请接招,不动明王印——” 无相此时当然听不见悯生说了什么话,只是不过片刻功夫,在悯生背后,忽然有光慢慢的凝结出了一个巨大的不动明王法相。和四年前的时候不同,四年前,悯生也只是勉勉强强的捏了法印,在身后形成的不动明王像并不完整,只有半个,在风中摇摇欲坠……不过,在那个时候,尽管他背后只有半个不动明王法相,那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其可怖,也就是在那一招“不动明王印”之后,无相才彻彻底底的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今时不同往日,悯生一直都买努力修行着,他的天赋又极好,这个时候,他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想我了不动明王印了。身后的法相庄严肃穆,宛若实体,金光熠熠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其中所蕴含的威力也是难以想象的。 若是这一招下去,无相显然是必死无疑,连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救不回来的。 悯生平静的看着无相,他慢慢的扬起了手,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也跟着他一起动作,他举剑的一边手臂高高扬起,显然是在等着悯生的下一步动作。 但是悯生却有些犹豫了…… 他沉默了片刻,在脑中挣扎着,他脑子里现在好像是陷入了一片混沌,又好像是被浆糊配糊起来了一样,总之现在有些乱,他一边想痛痛快快的将无相了解于手下,一遍脑子里却又有一个微笑的声音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若是无相死了,那还有谁能救莲叶吗? 但是此时此刻这个这个微小的声音好像并不能起太多的作用,他脑子里有一个更大的声音在不断的强调着,无相该死! 悯生终于下定了决心,高高的哭举起了手,慢慢的劈了下去…… “悯生,你在做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法洞外头忽然有人爆喝一声,飞快的冲了进来,打断了悯生,也惊醒了悯生。 他猛然一怔,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慢慢像一阵青烟似的消失在法洞中。 悯生愣愣的看过去,原来来人竟然是无觉……无量宗的住持法师,悯生的师傅。 无觉面上说不出来是什么神色,他震惊的看着悯生和躺在地上的无相和悟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悯生注意到他身后跟着那个先前守着闭关小侧峰的那个年轻弟子,想来是这个小弟子害死人察觉除了些许不对劲,因此就赶紧去请了住持。 对悯生来说,这个小弟子自然是有些多此一举,将师傅请了过来,坏了他的事……可是他他心中并没有多少生气与埋怨的感觉,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悯生稍微后退一步,直接跪倒在地,垂着头,轻声道:“师傅……” 无觉很快反应过来,他四下看了看,朝那个小弟子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无觉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搭理悯,他一直沉默着,法洞中安静的好像掉下一根针都能听的见。他蹲下去,一直在查探着无相的情况,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吐出来一口气,意味不明的说道:“泽被苍生,陷得可真深啊……” 悯生闭了闭眼,这个时候,他心中才突然涌出来一股子后怕来,他想,自己谋害师长,还被师傅抓了个正着,想必是会将他赶下无量山去吧…… 但是无觉忽然挥了挥手,在法洞中加上了一层厚重的结界,将里头的景象遮的严严实实的,半点儿都透不出去。 片刻后,悯生几乎以为他要等来的是对自己的宣判,但是无觉却打量着他,道:“我来的时候,你时准备将不动明王印用到你无相师叔身上?” 悯生闭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喉咙间冲了血,好一会儿,才梗着嗓子,道:“不错。” 无觉顿了片刻,仔细数着无相身上先前所中的术,道:“大搜魂手,泽被苍生……还有一个不动明王印……” 他的嗓音低了许多,似乎带了一点儿不易察觉的失望,轻声道:“悯生,这么多年了,我给你讲读佛理,指导你修行,教给你这些招式,并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做的……为什么呢?” 悯生暂时还没有等来对他的审判,他等来的是……一声温和的责问,虽然有着些许的失望,可是这一声责问仍然让他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无觉又耐心问了一遍,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现在莲叶已经醒来了,你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了才是?” 悯生重重的闭了闭眼睛,将那阵突如其来的热意逼回去,颤抖着嗓音开口道:“师傅,叶子修为尽失……是他做的,他在叶子身上种下了‘逆生之阵’,他想要将叶子当成是一个容器,将叶子所有的修为一滴不漏的全都取之殆尽,师傅,这样下去,他会把叶子害死的……我来找他,想让他把叶子身上的阵法解了,他不肯……” 悯生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他只想着如何如何的向无觉控诉无相,全让忘了自己的逻辑。 他面色煞白,不似常人,心中的恐惧和憎恶在心中相互交织着,几乎要将他淹没其中。 他走不出来,猛的看见了无觉,既觉得自己和看见了一点点希望,想让无觉将他从泥潭中拉出来。又觉得自己好像是看见了审判,无觉看见了他意图谋杀师长,他一定会极其失望,会毫不留情的将他逐出师门,赶下山去。 这两种情绪让悯生心里有一种几乎是要窒息的堵塞感,他想,他不能够等师傅开口将他赶下山去,这样太过残忍了……他最好自己提出来…… 既然现在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悯生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平静……他面对着无觉,重重的叩首,沉声道:“师傅,弟子愚钝,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弟子自知道犯了杀戒,已经无颜再留在无量宗了,师傅打也好,罚也好,弟子一概接受,之后也会自己离开无量山,绝不让师傅为难……” 他这些话说出口之后,心中忽然觉得一阵松劲。 但是无觉却并没有搭理他,无觉好像并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他只是一直低着头,查看着无相的身体。 无相的身体状况自然十分不好,他蜷缩在地上,面色灰败,触之手脚冰。若是任由他在“泽被苍生”中继续待下去的话,显然不多时就会气绝身亡。 无觉两掌拍在他胸膛灵脉处,又将自己腕上的佛珠褪下来,套在无相手上……他将大量的灵力灌进去,不多时,无相终于悠悠转醒。 他眼皮子动了动,睁开了一个细小的缝,昏昏沉沉的在四下望了望,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再加上气力不支,很快又沉沉阖上了眼皮子,但是气息总算是平稳过来了……无觉把他从“泽被苍生”拉了回来,无相的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无觉显然废了大力气,他的灵力源源不断的顺着手上的佛珠流到了无相体内,显得疲惫不堪。到这个时候,他才总算是分出心神来同悯生说话,道:“你学的那些本事,都是为了救民于水火,并不是为了让你报仇雪恨的,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个道理,难道你还不懂吗?” 悯生闭了闭眼睛,痛苦道:“弟子都懂,可是弟子想不明白……” 这显然就是钻了牛角尖,或者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悯生精通佛理,却对世俗一窍不通……他不知道人活在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想不明白的,也有很多事情是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 悯生还是太过年轻,他自幼在无量山上张大,就像一张白纸,着墨如此轻易。不可否认,莲叶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太过身后,难以轻易斩断……而这个羁绊正是牵扯着他行动的重要线索…… 谁对莲叶不好,谁伤害了莲叶,他就要对方付出代价……这是他心中自然而然就有的想法…… 也许应该让悯生过一过世俗人的生活才好,他看悯生是杀生佛之相,就将他自幼带在身边,学习佛理,这难道当真是对的吗…… 无觉踌躇片刻,还是轻声道:“这件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是莫要让别人在知道了,容易引起众僧慌乱。” 他还是不想放弃,想要将悯生留在山上……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悯生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第四十五章:偏偏妄想 悯生浑浑噩噩的回去了,就像是一场梦,梦中光影斑驳,他做了很多的事情,也做错了很多的事情……可是梦醒之后却好像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在这平静如水的表象之下是何等的波涛汹涌,悯生几乎不敢想象。 他知道这件事情远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轻易了解,可是之后会怎么样呢?悯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知道师傅的意思,师傅不想就这么将他赶下山去,师傅在这件事情之上显然有了私心……可是无相会这么轻易饶过他吗? 无相,哼,无相! 这个老欺匹夫,他已经不在意无相会怎么忘了,说实话,他现在甚至是想起来无相,心中都觉得恶心……他并不畏惧无相,甚至有些瞧不起他。 若是论功法修为,无相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可是无相的身份在那里,无相是无量宗的守山长老,又是他的师叔,这样的名分地位,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对无相出手……可是无相做了那样的龌龊事,无量宗的律法拿捏不住他的把柄,还有谁能够惩罚他? 若是让他就这么逍遥法外,莲叶怎么办?难道莲叶受得那些苦难,都是白受的吗?悯生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一点,就是如果无相的这件事情被揭穿了,难道他的莲叶就真的能得到所谓的公正吗?恐怕也是不行的。 在无量宗的众僧看来,若是和一个由莲叶所化成的“妖女”想比,恐怕还是他们的守山长老要更加重要一点,是的,他们会毫不留情的给莲叶扣上“妖女”的名号……再加上莲叶整天都是和他这个有着杀生之名的和尚厮混在一起,他们巴不得想要将他和莲叶赶出去。 悯生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就算是师傅他老人家还怜爱他、体恤他,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前路漫漫,妖魔鬼怪当道横行,若是不与他们杀个痛快,又还有什么出路,一味的逃避忍让下去,难道就是正途吗? 悯生想不明白,可显然,这个问题,他必须要想明白了…… 出了法洞,悯生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住的小院子,莲叶猛的扑了过来,一头撞进了他怀中,像个亲人的小兽似的,在他怀里头蹭来蹭去,十分的亲热。 悯生感觉自己方才硬的像石头似的一颗心忽然层层裂开了,露出了柔软的内里,从心间流淌出了滚烫的好像熔岩一般的东西,让他整个人都觉得热乎起来……他摸了摸莲叶的头顶,温声道:“怎么了,不喜欢一个人待着吗?” 莲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闷声道:“唔,是不太喜欢……你出去的太久了,我觉得有些担心……” 悯生心间热乎乎的,他弯了弯唇,微笑道:“我这么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必为我担心。” 莲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悯生的腰,不肯撒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同意他说的话。 悯生今天好像格外的温顺安静,若是在往日里,他是绝不会让莲叶这么一直贴在自己身上的,顶多也就是一瞬间,很快就会将她拉开,红着耳朵说男女授受不亲……但是今天他却反常的没有动,任由莲叶像个小毛虫似的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还紧紧的揪着他的僧袍,,这显然是不太对劲…… 别看莲叶平日里大大咧咧,实则心思细腻,在加上跟悯生相处的时间长久,早已经摸透了悯生的脾性,熟悉的很,便是一个动作,她都知道悯生在想什么。 但是悯生今日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出去的时候,状态就很不对,让莲叶十分的担心。但是因为知道悯生并不是会让人担心的人,是以她还以为自己是乱担心,可是悯生回来以后却忽然变成了这样一副表情,这让人如何能不多想? 莲叶显然并不是一个喜欢把心思憋着的人,她抬头看着悯生,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半是这并不妨碍她的疑问,道:“你怎么了?你有心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哈,质问三连。 不过虽然是在质问,但莲叶的语气却十分的关心,这让悯生觉得心情稍微变得好了一点,他把莲叶从怀中拉出来,带着她坐在石凳上,沉吟片刻,这才道:“叶子,我做了一件错事,不想让师傅为难,……我可能要离开无量宗了,你若是愿意跟我一起走,我一定想办法将你的这个病治好,你若是不愿意……” “你废的什么话?我不跟你走跟谁走?我当然要跟你一起走啦!”悯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莲叶截胡了。莲叶瞪着眼睛看他,好像有一些生气,道:“你这个人啊,真是让人生气,当初我娇滴滴的一个大姑娘,可是因为你才在这和尚庙里蹉跎岁月这么多年,哼,现在好了,你自己要下山享乐,不带我?门儿都没有!” 悯生干巴巴的替自己辩解道:“我不是下山享乐……” 他只说了一句,就觉得这个辩解说出口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而且莲叶这样说,让他心中觉得很是开心,将方才的一点抑郁和不快全都冲散了,十分的让人感动,但是他这样的开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轻声问道:“我若是将你的病治好了,你的前途自然十分的光彩,并不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你为何要……” 莲叶静静的看着他,她忽然浅浅的起身,靠近悯生咫尺之间,两人呼吸相闻。悯生能看见她脸上纤长的睫毛,也能看见她红润润的嘴唇。 莲叶抬手,轻轻的掐住了悯生下巴,飞快的在他眉心亲吻了一下,然后垂眼看着悯生气眼里忽然有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几乎是有些尖利的开口道:“小和尚,你参透万千佛理,一颗心玲珑剔透,难道你当真猜不透我的心思?” 悯生猛然被噎了一道,他心中恍惚了一刹,莲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又有些湿漉漉,他能看到莲叶眼中盛满的期翼,满的快要装不下了,马上就要渗出来了似的。 他觉得自己心里头好像突然被一根糖丝小针扎了一下似的,痒痒的,那根小针将心里头的土壤顶的松松的,竭力想要破土而出似。但是悯生却知道自己心中有一个重逾千斤的巨手,那只手毫不留情的压在那根糖丝小针上,将小针深深的压进土壤之中,不跟它漏出来半根苗头。 悯生别过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从口中传出来,道:“我是和尚,是要侍奉佛祖的,我……也不会有寻常人的七情六欲!” 莲叶就像是忽然被什么人打了一巴掌气的,她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又像是有些伤心,有些不敢置信,她愣愣的看着悯生,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作镇定,轻声道:“可若是你肯回头看我,我不信你无欲无求。” 可是悯生没有动,他闭上了眼睛,手中捻着佛珠,一时间静默无语。 总之,在这之后,莲叶和悯生的关系结到了冰点,莲叶无论如何都不想理悯生了,她觉得悯生伤害了自己身为一个女孩子的尊严…… 她又觉得悯生实在是一个木头,不开窍的很……悯生当真一心侍奉佛祖,无欲无求吗?她不相信。 女孩子在这种事情上的直觉是很惊人的……恋慕与追求之间就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轻纱,一捅即破……可是这个纱已经被莲叶明晃晃的揭开了,她将自己的心情坦荡荡的捧到悯生面前……可是悯生这个木头,悯生实在是一个木头! 也许现在实不是一个讨论这种事情的时候,总之悯生逃了,他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十分狼狈的逃走了。他自然能看出来莲叶十分生气,可是那一瞬间,他心慌意乱,直到现在也仍然是心跳如擂鼓,简直没办法看莲叶的眼睛,也没有办法去回答莲叶的问题……那一瞬间他心猿意马…… 悯生开始逃避莲叶了,尽管知道这样逃避的想法实在是可耻,可是他仍然是控制不住自己,每每到日暮黄昏厚才回愿意……事实上,他甚至都用不上这样做,因为莲叶根本不想看见他。莲叶生气急了,一看见他,就冷哼一声,把头高高扬起,眼不见心不烦,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 而且,现在让他烦心的并不止莲叶这一件事情。 这几日无量宗里安静的可怕,他知道是因为无相受伤的事。那日无觉把无相和悟生从法洞中救出去以后,就封锁了消息,不让无相受伤这件事情泄露半分。 无相受伤极重,身上的伤其实都算是小事情,他不过是受了悯生的一记大搜魂手罢了,实际上,是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这就很难了…… 这些日子他师傅无觉显然也已经忙的焦头烂额,甚至都没有精力来与悯生相谈一番。 但是悯生并不在意,他甚至也不在意无相的死活,因为他已经很认真的思考过了,要离开无量宗的这件事情。 第四十六章:佛教盛典 在无觉的悉心照顾之下,无相很快醒来了,只是身体状况仍然是有些脆弱的不堪一击。 悯生担心自己再面对无相的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仍然想要将其杀之而后快,因此只是远远的看过他几眼……他情况很不好,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好几十岁似的,整个人考生去病殃殃的,精神不振在“泽被苍生”当中受的强势不清,元气和修为恐怕都难以再恢复到像往常一样了。 悯生说不出来自己心中是个什么感觉,事实上,往常他是跟前会有异样的情绪波动的,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心中竟然明显的感觉到了一丝快意。 悯生很快离开了,眼不见,心为净,既然第一次已经下杀手已经失败了,那么之后再想动手,恐怕9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是让悯生惊讶的是,留在无相醒来后不久,无觉竟然来找他了。 无觉是他的师傅,他对无觉说的话,向来都是尊重的。可是这次,无觉想要让悯生去给无相道歉,乞求原谅,悯生却好不客气的拒绝了,是非对错,早都已经辩的十分清楚了,他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又如何能昧着良心去向无相那个老匹夫认错呢? 当时无觉长叹一声,他现在已经知道无相用了道家的术法,在莲叶身上种了一个阵法……但是就像无相先前说的那样,佛道一家,他总不能因为无相修了道家的术法,就将赶下山去,至于莲叶…… 无觉轻声叹道:“你去向你师叔低个头,认个错,他一时心软,原谅了你,许就会把莲叶身上的阵法给解了呢?” 悯生只是冷笑,他的师傅是一个纯粹的佛修,悲悯之心涉及草木众生,无论对着谁,他都怀着最大的善意去对待之……他跟着师傅修行这么多年,却并没有修得师傅这样的性情……师傅不惮以最大的善意去回报人,而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 以他之所见,师傅无疑是好看了无相一眼。 悯生拒绝了,且不说,此时无相见了他,不说原谅他了,恐怕心中是杀之而后快。而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无用功,若只是让他自己对无相磕头谢罪,就能让他解了莲叶的阵法,可他知道无相一个老匹夫,他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因此,何必呢? 无觉突然之间也显得很是憔悴,他是无量宗的住持,理应协调宗内诸事,可是他这边也是没有劝解,那边也是一如往常的固执,倒真是让人觉得狼狈。 无觉犹豫片刻,还是慢慢说道:“悯生,你别恨你师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悯生并不做声。 无觉面上的皱纹好像都紧紧缩在了一起,他看着悯生,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似的,慢慢开口,道:“你师叔他、他也许是执拗了些,但是,他确实也是一心一意,为了咱们无量宗好……我知道,他有时候是有些恼人,他是非不分,善恶不辨,他认为……” “他认为我会给无量宗带来灾难,他认为莲叶是不可饶恕的造孽……所以他来给我们找事,处处和我们作对,不肯放过我们,是不是?”悯生忽然几声问道。 无觉一时间无话可说。 悯生知道自己方才态度是有些过分了,他心中对无相有气有怨,可是不应该把气撒到自己师傅身上…… 悯生轻轻呼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师傅,我不应该朝你嚷嚷……可是这件事情你自己说了不算,就算我去向他低头认错了,他也不会救莲叶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无觉:“……” 悯生垂下眼,轻声道:“师傅,我不想再山上继续待下去了,山下能人众多,我得下山去找能救叶子的法子。若是一直呆在这里,无相不肯救人,叶子身上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后,她活不下去的……” 悯生知道自己这些话是没有夸大的,虽然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些话跟莲叶说过,说了不过是徒增烦恼,起先是修为,修为被压榨干净之后是什么呢,也就只剩下生命里,“逆生之阵”之所以会成为禁术,正是因为其有这样的残酷之处。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他绝不会让莲叶再受到那样的苦难了…… 但是无觉却好像是立刻生气了,他眉头紧紧皱起,厉声道:“不许!” 似乎是发现自己方才的口气有些严厉,他又放缓了声调,轻声道:“你就好好的待在山上修行,我无量宗这么大的地方,也不是容不得人的地方,难道还能少的了你修行之所?至于莲叶,为师将她活蹦乱跳的带上山来,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么没了,为师回想办法的……” 悯生扭头看向遥远的山峦,忽然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一样,他慢慢微笑起来,轻声道:“师傅,叶子曾经救过弟子一命,如今,也正是弟子要还给她的时候了……佛家讲究因果轮回,正是这么个理,这是弟子和叶子之间的事情,别的人是解决不了的。” 这话听上去可能当真是有些无礼,最终是有些不欢而散了,至少悯生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师傅应该是对他有些生气了。 但是事情的转机来的极快,无量宗即将要发生一件大事情……是前所未有的佛教盛典。 诸多佛修齐聚一堂,欢迎盛典,辩法论道,互相之间切磋琢磨,这对于阴云笼罩的无量宗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桩喜庆事。 这样的盛会以无量宗在佛修中所处的地位来看,是一定会去参加的,不但会参加,而且还会常据擂主地位,属于是可以被别派佛修点名论道,切磋修为的那种。以往被点名的大多是宗内的各位长老,长老都是佛学渊博之人,大可不必为难,最后再由掌门住持之间象征性的讨论一番,也就算是结束了。 可这回却出乎意料的,稍微有了一点不太一样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皈依欢喜 这回被点名上场的是悯生,而且还是被南海的释空法师所亲点……南海释空法师也是业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他能亲点悯生,是看得起悯生,也是看的起无量宗,总之,压根就是没有给人留出拒绝的余地来。 可是悯生这个时候早已经恹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要离开无量宗的事情了。莲叶的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本不欲多留,但是恰逢这个佛界盛会,师傅苦苦相留,他根本不可能一走了之。 但是他根本没有用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被点了名,就意味着需要下场辩法。 其实自从悟生出事之后,他就很少再和别人辩过法了,总害怕会出现像往常那样的事情,若是他此次下了场,又难以自控了,这可怎么办? 悯生根本就不想去。 但是无觉却说让他非去不可,他若是不去,人家就会以为是无量宗怯了场,无量宗几千年的名声,绝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再加上若是被这场盛会沸沸扬扬的传播开来,这就会是无量宗的污点。 悯生没想到在众僧眼中,会将这样一场佛辩会看的这样严谨重要。在他看来,这场佛辩会便是赢了,所得来的虚名也不过尔尔,有这名声也好,无这名声也罢,众僧的修行在己,毁誉由人,难道还能坏了自己的修行不成? 但是无觉却斥道:“祖宗留下来无量宗的基业,怎么能毁在小辈的手里?” 行吧,去变去了,悯生又想着,那在辩法的时候,不要太争强好胜便也是了,控制好分寸,不与别人争斗到底。毕竟无冤无仇,到时候,想必也不会出现像悟生那样的状况。 无觉仍说不行,要求悯生必须要抱着必胜的决心才能去参加那场佛法盛会。 其实南海的释空法师算得上是长辈,输给他并不丢人,可是无量宗从没有人输过,也绝不会有人输过……悯生觉得有些烦躁,勉强应了下来。 无量宗众僧将这场法会看的极其重要,大概是觉得悯生虽然答应了,答应的也是勉勉强强,仍然再需要嘱咐他几句。于是往日里看不见人影、并不太喜欢看见悯生的无量宗诸位守山和尚、诸位长老都来寻了一趟悯生,甚至连他无法师叔那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也来劝了他一回。 这倒当真是让悯生觉得有些好笑了。 无法知道悯生的心思,也是少有几个知道悯生伤了无相的人,他倒是并不会指责悯生,只是一想悯生要离开无量宗,就知道他和无相之间的事情并没有得到解决,可是…… “无量宗当然不能输!”无法如是说。 悯生轻笑一声,道:“若是小师叔你来找我,也是想要劝我尽全力赢了那场法会,那便大可不必,我已经应下了师傅,定然是会尽力的。” 无相狡黠一笑,道:“其实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无量宗内关心这场法会的大有人在,并不是只有我或者是你师傅。” 悯生点点头,轻声道:“弟子明白的,这些日子我见到的诸位师叔师伯比过去二十年里加起来的都多,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场法会的重要性了。” 无法却摇了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像是狐狸一般的眯起来,看上去有一种聪明的狡黠,他看着悯生,轻声道:“不,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是,无量宗内关心这场法事的大有人在,其中也包括无相的。你师傅应当同你说过的吧,在他对你和莲叶做了那等错事之后,为什么还能让他再安安心心的待在山上呢?是因为他本性并不坏,事实上,无量宗是他生长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要关心无量宗的发展与前途,你懂我的意思吗?你心里明白,你当然要为无量宗争光,可你不必这么轻松的说出来,这件事情可以成为你和无相谈判的一个筹码……” 无法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轻声道:“在无相看起来,无量山是一个一尘不染的地方,他不想让任何人玷污了无量宗,也不想让无量宗的美名蒙尘,你现在若是去找他解开莲叶身上的阵法,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 悯生觉得,他这位无法师叔当真是跟寺庙里别的和尚是不太一样的,他有时候不太像一个和尚,有时候又好像有大智慧,总之,确实是应了“无法无天”的这个名号。一个正经的佛修,是不会想抓着一个把柄去威胁别人的,可是无法提出来的这个办法,偏偏悯生还觉得是一个好法子! 悯生先去见了见莲叶,过去了这么多天,莲叶似乎是发现了他真的是一块木头,跟他生气实在是换不回来什么好,于是也便罢了,十分大方的原谅了他。 悯生很是高兴,他这是今天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他先是像往常那样,为了莲叶一些灵药,又往她体内灌了一些灵力,然后摸了摸莲叶的头,轻声细语道:“我一会儿去见无相,请他解开你体内的阵法,之后,等这场佛法盛会结束之后,咱们就离开吧,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莲叶愣愣的看着他,她觉得今天的悯生好像有点儿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突然间开窍了一样。 莲叶颇有些担心,她拿手背试了试自己额头上的温度,又摸了摸悯生的脑门,轻声道:“你没事吧,难道是发烧了?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说这些?” 悯生微笑着将她的手拿下来,紧紧的攥在手里,他其实是有些高兴的,就好像是在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忽然看见了光,有了一点点希望……他不想在挣扎了。 悯生很快去见了无相,无相仍然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他面色蜡黄,不太能站的起来,尚仍然需要卧床修养。 只不过在看见悯生的时候,脸色要比以前更加难看。 这也难怪,任谁看见眼前忽然站了一个曾经差点儿杀了自己的人,那个脸色都不会太好看的,悯生并不在意,更何况他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来看一看无相在他面前摆着的一张臭脸来的。 悯生不打算多待,他简明扼要的说了自己的来意,然后满意的看着无相一张脸上变得僵硬又愤怒,还有几分不可置信。 “卑鄙!下流!无耻!”无相这样怒骂道。 悯生点点头,道:“随你怎么说!” 无法出的这个主意果真是可以的,无相被气的面色通红,但是仍然是松了口,愿意和悯生达成这样的一场交易,他说若是悯生愿意去参加那场佛辩会,并且拼尽全力为无量宗争光的话,他就愿意放悯生一马,替莲叶解开那个阵法。 这个决定对无相来说,也许牺牲颇大,因为若是解开了莲叶身上的阵法,也就意味着他的高徒悟生从此之后又是病殃殃的一个,再也没办法修炼了。 只是他这次竟然轻易让步,悯生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他并不放心无相的口头承诺,他要无相答应现在就给莲叶解阵。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找无觉做了一个见证。无相答应,只要悯生一旦去个释空斗法,他就立刻开始替莲叶解阵,绝非虚言。 无觉也觉得高兴,之后,他找到悯生,温声道:“既然你无相师叔已经答应了给莲叶解阵,你也没有必要再往山下跑了,安安心心的留在无量山上修行,百年之内,飞升真佛,指日可待。” 悯生却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傅,徒儿心意已决,待这次佛辩会结束之后,就会带着叶子一起下山。” 无觉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他敛眉问道:“你和莲叶……你待如何?” 悯生没有答话,只是简短点了一下头。 无觉忽然倒吸一口冷气,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面上的皱纹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道:“你不能这样做,你是佛修,本该断情绝爱,摒弃七情六欲,一心侍奉佛祖,你怎么能……” 无觉似乎是说不下去了,他只是震惊的看着悯生,难以从这个消息当中回过神来。 可悯生并没有太多想要解释的,他只是抬眼看向茫茫天际,眼中多了一丝平静的坦然,他一瞬间像是悟透了什么似的,轻声道:“佛爱世人,也爱她。佛度众生,也度己。” 他的心意既然已经决定了,就再也不会更改……这是他们之间的羁绊,这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的羁绊。 无觉无话可说,他心中忽然涌出来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可能还有一些失望。他自小将悯生教养长大,自然明白他的品性,这种决定,不是轻易就能得出来的,这样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的,可是……当初是他将悯生从莲叶身边带走,也是他将莲叶又带回到悯生身边……这其中,难道没有一些注定了的因果吗? …… 琅千秋和聂冷川似乎都听的有些入迷了,琅千秋实在是没想到,那个她认为是“有真本事、大修为”的高僧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实在是让人惊奇。不过她倒是没有太过惊讶,毕竟人有千相,便是佛修又能如何,悯生能做出什么事又不奇怪的啦。 “后来呢,他们两个后来怎么了?”琅千秋着急的问道。 “后来?”无觉轻轻叹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露出一点点的笑容,低声道,“后来的事情,我想你也已经猜到了……说起来,我还能记得,那件事情过后不久,你师傅就带你来过无量宗,你不是见过悯生吗?” 琅千秋点点头,仍然是有些不解,道:“见是见过的,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距离他和南海释空法师的佛辩会过去了大概有十年之久了,而且那个时候他在无量宗里做扫地僧,并没有像他之前说的那样,要和莲叶一同下山啊?” “那个时候的佛辩会上还是出了一点事情,世人皆传是因为悯生杀生之像才导致了释空的劫难,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释空是坐化的,并不能怪罪到悯生身上……只是世人皆难辨真相,谣言流传出去,竟然坐实悯生杀生之名……”无觉苦笑一声,道:“那件事情之后,他确实是想要离开的,但是我知道不是他的错,一心想让他继续留在山上……你知道的,我是他的师傅,他向来都很听我的话。可是他尽管人留在山上,却再也不承认他是无量宗的弟子,每天只做些洒扫的工作,当年你幼时,见到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琅千秋又问道:“那你既然将他强留在了山上,那又怎么告诉我们他已经离开了?” 无觉微微一笑,道:“琅施主不修佛,自然不明白,佛从不对你强求,佛只要你心甘情愿的皈依;你自然也可不必皈依,佛只想你觉得欢喜……可笑我是在十年之后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悯生那时候已然不愿意留在山上,我却强留了他多年……” 第四十八章:师徒缘分 总之,在无觉意识到强留悯生在无量山上不过是在白白浪费时间罢了之后,他就同意悯生带着莲叶一起下山了。 “可是,那我们这次来,岂不是白跑一趟?”琅千秋颇有些失望,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聂冷川,眉宇间忍不住皱起细细的一道波痕,他们这次来可不是专门来听悯生的奇闻异事的,确实是有着正经理由的。 在同两条人鱼纠缠交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发现了聂冷川的身体状况出了一些问题,琅千秋想来想去,能解决这个问题的合适人选,显然只有悯生。 无觉显然也注意到了聂冷川的不同寻常,实际上,只要一个人的眼睛没有出什么问题,那就一定能看出来聂冷川此时的不太对劲。 聂冷川是真龙,但是他的伪装一向都是很高明的,至少在和琅千秋在一起这么一段时间,除非自己暴露出去,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可是现在,他的外貌有些太过扎眼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他绝非寻常的人类。 他发梢尾端已经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和漆黑的长发纠缠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当然,琅千秋觉得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是像她这样认为的),不过最扎眼的确并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一对金灿灿的眼睛,那眼中流光溢彩,像是盛满了滚烫融化了的黄金一般,让人难以直视,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觉得好像是被烫伤了一般……甚至连他的漆黑纤长的眼睫毛都好像泛着一层摇曳着的金色光泽,琅千秋不确定光泽是不是从他的瞳孔中反射上去的…… 这些所有都是真龙的征兆……其实,若只是这些征兆倒也罢了,并不是什么十分值得操心的事情,顶多会被一些人奇奇怪怪的眼神注视着罢了,绝不会让她如此大动干戈的带着聂冷川来到无量宗,并且指名道姓的要来找悯生,让琅千秋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她垂着眼睛,忽然握住了聂冷川细长的手指,那手指上的温度好像有些冰凉,她忍不住紧紧攥着,包在自己手心里搓了一遍又一遍。 手上忽然一紧,原来是聂冷川也握住了她的手,他低头对着琅千秋微微一笑,唇角轻轻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琅千秋心中忽然就镇定了几分。 无觉看着两人,沉吟道:“若是老僧还未看走眼,这位聂施主,恐怕并不是寻常的玄门中人吧?” 琅千秋轻轻吐了一口气,抬眼笑嘻嘻道:“无觉大师难道还没有听过吗,我从凤鸣山叛变了,而且走的时候还盗走了凤鸣山上的一件宝贝……” 她略有些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道:“这个就是我的大宝贝,不过他可不是我从凤鸣山盗来的,他从始至终,都归我个人所有!” 聂冷川低低的笑了一声,似乎是对琅千秋方才说的“个人所有”觉得十分受用。 无觉如今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他既然已经经历过了悯生和莲叶之间的事情,又怎么归对琅千秋和聂冷川之间的关系感到疑惑呢? 他当下便了然的笑道:“说起来,老僧和琅施主的师傅算得上是旧相识,若是他看见琅施主现在这个样子,想必应该是会觉得高兴的。” 琅千秋挑眉,忍不住乐了,道:“想不到和尚也会说好听的话来打趣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如今连师傅留下来的家当也已经败光了,时常会担心他会在梦里揍我一顿,你怎么能说他会觉得高兴呢?” 无觉也笑了笑,大概是想起了先前的事情,他显得心情不错,道:“你师父可不是会因为你弄丢了家业而觉得恼怒的人,也许,他看见你现在这样的生活,会觉得高兴一点也说不定呢……而且,若是老僧猜的不错,凤鸣山上放出来的消息,并没有多少可信的。有些东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是拿不走的,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发现曾经丢掉了的东西又悄悄的回来了也说不定……” 他话说完,忽然颇有些俏皮的朝着琅千秋眨眨眼睛,只不过因为脸上的皱纹太多,“俏皮”二字并没有能在他脸上展现出来多少痕迹。 琅千秋耸了耸肩帮,说实话,她现在对拿回凤鸣山确实没有太多的兴趣,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到无觉说的话之后,心情确实明朗了许多。 她顿了顿,道:“你们和尚说话,总是弯弯道道绕的太多,不过我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我想问你,能不能告诉我悯生去了哪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找他?” 故事听一听便也罢了,悯生的杀生佛之名完全不能让她打消去找悯生帮忙的念头,实际上这件事情十分的重要,她想,若是无量宗知道悯生最后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那倒也算好办……可若是连无量宗里的这些和尚也不知道悯生的下落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但是无觉慢慢的摇了摇头,轻声道:“自从悯生离开无量宗以后,老僧和他的师徒缘分就已经尽了,并不曾打听过他如今的居所到底是在何处。” 无觉这话说的其实很是巧妙,他只说自并没有打听过悯生现在到底是在何处,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无觉手眼通天,很多事情并不需要他刻意打听就能知道……可是他既然这样说了,当然不能算是打了诳语,只能说明他不想告诉琅千秋和聂冷川悯生的所在之处。 琅千秋自然能懂,她面上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神色,脑中却在飞快的转着,想找个什么办法从无觉口中打听到一些什么消息。 但是无觉却忽然翘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道:“不过,老僧虽然不知道悯生的确切消息,但总有人是知道的……二位施主若是不嫌弃,老僧刻意派人带你们过去。” 琅千秋一愣,脸上立刻多云转晴,喜笑颜开了。 “师兄,你找我?” 门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三人都朝外看去。 门口找了一个身形高挑的和尚,脑门儿很圆,有些瘦,包裹在黄色的仍然当中,显得十分的精干。但是他斜斜的倚在门框上,一条腿迈出来,要进不进的样子,他一张脸上全然没有半点儿佛修那种端庄严肃的样子,反而显得很是轻佻,面上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的神色,一点儿没有遮掩,大大咧咧的扫过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然后又将目光转账无觉。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他们两人虽然都没有见过这个和尚,可是方才听了无觉讲的那个故事,几乎一瞬就猜出来这人是谁。 果然,只听见无觉慈祥和蔼的开口道:“无法师弟,这二位施主是琅施主和聂施主……” 他向无法示意着,伸手指了指琅千秋,接着道:“琅施主是故人之徒,他们二人想要见悯生,不知道你可得空,我想让你带他们走一趟?” “想要见悯生?”无法将目光又转向琅千秋和聂冷川,忽然古怪的笑了一声,懒洋洋的点了点头,道:“有何不可,我佛慈悲,最喜欢帮助别人,二位施主此时正式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又怎能说不呢?” 琅千秋立刻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琅千秋觉得,这个将无法的和尚,果然不是特别正经。 不过,这个也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无法答应带他们去找悯生,他是个活泼的性子,而且显然对聂冷川不同寻常的头发和眼睛很感兴趣,不过还算克制,没有表现的泰国明显……不过因为琅千秋和琅千秋两个人现在算是那种比较亲密的恋爱关系……唔,热恋期嘛,琅千秋就可能比较敏感了些…… 总之,这个无法和尚竟然是个话匣子。他带着琅千秋和聂冷川去找悯生的路上,怎可他们知不知道悯生和莲叶之间的事情,得到了二人肯定的点头之后,显然兴奋起来,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了一些事情。 “你们知道吧,虽然我师兄和悯生断绝了师徒关系,但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徒弟的……只是师兄当年犯了一个错误,知道是什么吗?”他摇摇手指,故作神秘,道:“我无量宗弟子拜师入门的时候,都要走上一道断情绝欲的天梯,从此洗去俗世凡尘,一心只如明镜台,侍奉佛祖,这可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规矩。可是当年悯生小子年幼,师傅可能就觉得不需要吧,直接就带着悯生上了山,收到自己门下,让他做了无量宗千百年来唯一一个没有登天梯的弟子,可这是好是坏呢?” 琅千秋以为他要说悯生和莲叶好了就是因为没有登天梯,但是他从鼻子中轻哼了两声,笑道:“悯生没有登天梯,无量山一开始就没有承认他是无量宗弟子,哪怕是师兄收了他当徒弟也是一样的……可是住持师兄他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和悯生没有师徒缘分。” 第四十九章:眼瞎了吗臭和尚? “他们两个不像是师徒,倒好像是在一起走过了人生的一段历程一样,”无法轻声道,“到现在为止,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其实说实话,琅千秋和聂冷川都不能对这师徒二人的感觉感同身受,而且尽管她现在面上看起来仍然是一派镇定,实际上心中还是有些焦急的……聂冷川忽然握住了琅千秋的手,吵她递过来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手要比琅千秋的大多,热乎乎的……尽管琅千秋还不太习惯牵手,但是仍然从这些温度中得到了慰藉。 无法眼睛很是犀利,他看出了琅千秋和聂冷川的关系非同一般,只是觉得略有些奇怪,突然很是直接的问道:“你们两个是我想的那种关系吗?你们两个是一对吗?” 没人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琅千秋这种性子的人,若是按照着她以前的脾气,指定会一个翻白眼瞪过去,还要再来之句“还你屁事”……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和别人谈恋爱,她总是想要注意一点儿形象的,于是便朝着无法晃了晃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挑唇笑道:“怎么,这岂非是明显的?” 无法略有些得意,道:“你们两个明显不明显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自己的这一双慧眼这回又没看错……我觉得有一些奇怪,为什么你们这些人,总是喜欢和非我族类的人打交道呢?是觉得刺激吗?” 他说话意有所指,而且很是无礼。 琅千秋知道他说的“你们这些人”当中,其中一定有一个就是悯生,而“非我族类”这四个字就更好理解了……这回琅千秋连表象都懒得堆出来了,她面无表情,道:“关你屁事呢?”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无法连忙道,他回过头来看了聂冷川一眼,道:“你理解一下嘛,我们做和尚的,又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对你们这种人之间的感情总是觉得有些好奇的……我先说明哈,我可是一点儿偏见都没有的,当年悯生小子和那个莲叶一起离开无量宗的时候,我可也是出了力气帮忙的!” 聂冷川倒是觉得很无所谓,反正他向来都觉得,真龙是高贵的种族……若非他由人身中脱胎出来,指不定还会对人产生偏见呢,现在当然是不会了…… 聂冷川有些含情脉脉的看了琅千秋一眼,给琅千秋电的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她觉得这厮有点儿肉麻…… 这三个人都不是小心眼,很快就又开始聊了起来,尤其是那个无法,大概是很久都没有同别人说过这种八卦话了,因此聊天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酣畅淋漓。 无觉好像是不太想让释空离开,但是无法却像是很高兴。 “修佛之人不入世间轮回,不体会众生百味,这叫修佛吗?”他不屑的嗤笑一声,道:“全都无量山上,迟早要修成一个傻瓜佛!” 这下琅千秋和聂冷川明白了,这个无法,不仅仅是在他们跟前说话无礼的很,他连说起佛祖的时候,也是一副无礼的姿态,全然不像挨得佛修那样恭敬,这个人当真是应了自己的法号的…… “悯生就在山上不会开心的,他虽然是天生的佛修,可是却又多了莲叶那么一个变数,诶,说起来,你们两个还没有见过莲叶呢吧?” 何止是没有见过莲叶,聂冷川连悯生都没有见过,他压根没有听过悯生的名号。 无法吃吃笑了两声,道:“那也一个机灵的孩子啊……” 无法的面相看上去还是很年轻的,看上去也就只有二十来岁的模样,而且那一张脸上还很是轻佻,透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虽然修行之人的年龄绝不能从表面上看出来,但是琅千秋仍是觉得他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和尚,从他口中说出来“孩子”这两个字,让她忽然觉得莲叶是不是一个豆丁大小女娃娃? 琅千秋还是有些好奇的,她偏头问道:“莲叶现在开花了吗?她不会一直到最后离开无量山也没有开花吧?” 无法颇有些奇怪的看她一眼,道:“花是花,叶是叶,你总不能强迫一片叶子能开出一朵花来。” 琅千秋无语,原来莲叶心心念念了那么久,想要开出一朵花来,却没想到原来自始至终她都是不能开花的。 “不过,说于你听听也无妨,反正你马上也就要知道了,”无法微微一笑,道:“那片小莲叶虽然自己是不能开花的,可是她现在和悯生一起做起了买花的生意,日子倒是越过越红火了。” 他喋喋不休,也不管琅千秋和聂冷川听没听,只是自顾自的说的高兴,道:“其实说起来,悯生猛下山去生活,我真的是觉得很高兴的,不管他还要不要继续修行,我都觉得是高兴的……其实他要是不修佛了倒也好,这样一来,他那个‘杀生佛相’也就不会应验了,总不至于到了最后成佛的时候,流血千里,满地尸骸……不过你们确定要找的人就是悯生吗,我无量宗内能人众多,若是悯生已经不修佛了,他不见得有我诸位师兄的本事厉害?” “这不是本事厉不厉害的问题,”琅千秋偏头看了疑问聂冷川,低声道:“总之,等你带我们找到了悯生,我就明白了……” 其实琅千秋也有些搞不太清楚,她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的人,这个世界广袤无垠、能人异士众多,她对很多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师傅曾经对聂冷川评价颇高,她又听师傅似乎是提过了一嘴,才觉得此时此刻聂冷川的这种情况悯生也许能有法子解决。 悯生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当然不只是头发和瞳孔变色这么简单,事实上,似乎是因为前段时间体内的能量增长的过快,身体却难以承受,导致这个躯壳好像有点儿裂开了……虽说是真龙之体,身体的强度和韧性自然远非别的什么东西可比,但是聂冷川尚并未完全掌握这个真龙之躯,裂体之痛当然难以承受。 无法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但是他带着琅千秋和琅千秋两人,一路上虽然罗里吧嗦的,但是很快就找到了悯生的所在之处。 这里是一条奔腾着的怒江,江水涛涛而来,有一种席卷一切的气势,空气中到处都有一种水流冲刷泥土的味道。 江水边上空无一人,这里显然是城外。 琅千秋狐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无法和尚笑嘻嘻道:“带你们来参观一下当年的‘遗址’,主持师兄就是在这条江里捡到小悯生的。那个时候他不是差点儿被他老娘扔进井里给淹死了嘛,莲叶好不容易救了他,大概是走错了路,就滚到这江里头了。想一想,单薄的一片莲叶里头裹着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娃娃,在这片波涛里面翻转,哎呦,想想都觉得惊心动魄呢,真是替他们担心!” 不过,虽然嘴上说着担心,但是这位叫做无法的和尚那张笑嘻嘻的脸面上却没有半点儿担心的意思,反倒是有种不能够亲身参与其中的遗憾感。 “悯生不喜欢别人不打招呼,直接就跑到人家的家里头去,所以咱们恐怕不能直接飞过去了,还是慢慢走过去吧。不过他和莲叶住的地方离这里不太远,他施了一个小法术,把这条江里的水引到自家院子里去养莲花了,哼哼,亏他想得出来!” 悯生住的地方果然离得并不太远,也有可能是因为琅千秋此时心情激动,所以也就走的快了一点。她步伐轻快,没过多久,鼻尖上就就嗅到了一点点百花香味。 悯生下了山之后,就喝了莲叶在一起卖花了,琅千秋知道,他们离悯生已经不远了。 不知道是因为要引江水养莲的缘故还是什么,他和莲叶两人住在城外,离城镇还有一节距离,显得十分的清幽。 入眼间首先是一片开的十分繁盛的莲塘,莲花一簇簇的来着,粉白一片,随着风轻轻摇曳,送过来一阵阵沁人的香气。 极目眺望过去,莲池之后是一大片一大片开的极旺盛的花田,占地面积之广,简直要让人怀疑这哪里是两个人能照料的过来的,不过这个当然不需要操心,对于一片莲叶和一个弃僧还俗的佛修来说,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 琅千秋注意到在不远处花丛中央有一处矮矮的房子,果然,无法兴奋的伸出手指,道:“瞧见了吗,悯生就住在哪儿呢!” 琅千秋点点头,不过他们三个还没有走过去,就被人叫住了。 莲池里忽然“噗通”一声轻响,好像有什么人忽然从水里跃出来了一样,众人连忙偏过头去看,果然瞧见在那片莲池中冒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头顶。 无法开心的朝着那个头顶摆摆手,叫道:“小莲叶,又在冲凉呐!” 被他叫做“小莲叶”的那个头顶慢慢的游近了些,琅千秋看见原来是个大眼睛的姑娘,她一双瞳孔黑乎乎的,雪白的面上毫无表情,瞪着无法,毫不客气道:“眼瞎了吗臭和尚,姐妹聊天呢你看不见啊?” 第五十章:又见悯生 “小莲叶,你可别冲我撒气,这次又不是我想来的,我带了客人,是来找悯生的,你就说接待不接待吧!”无法叫道。 这莲叶似乎不怎么欢迎无法,她白了无法一眼,从水中跃出来,身上翠绿的衣衫清清爽爽,迎着微风摇摆,带着一点点清透的莲香。 她虽然不待见无法,但是对客人的态度但也算得上温和有礼,看也不看无法一眼直接越过他,好奇的打量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 琅千秋一拱手,道:“我二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想要请见悯生法师,不知道姑娘是否可以引荐?” 莲叶一双黑漆漆的眼瞳仔细盯着她瞧了片刻,似乎看她当真是真心实意的,这才道:“是无觉老和尚让你们来的吧?” 琅千秋道:“正是。” 莲叶轻轻哼了一声,半是抱怨似的笑道:“这老和尚,明明都已经跟悯生断绝师徒关系了,还要给他找事……不过,既然是悯生的客人,我总不能把你们轰出去,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他。” 莲叶蹦蹦跳跳的的走前头,轻快的在花丛中穿梭着,带着几个人走向花丛深处。 无相和两人跟在身后,悄悄的跟着他们俩比划,指着莲叶的后背,夸张的做着口型,悄声道:“这丫头,近些年的脾气是越发大了,让悯生都给惯坏了……” 琅千秋看他一眼,心想这个和尚当真是和碎嘴和尚…… 不多时,几人都已经走进了百花深处,这是一片铺天盖地的油菜花田,油菜花来的正旺,满眼望过去都是金灿灿的一大片。 莲叶轻快的叫道:“小和尚,你在哪里呀,我看不见你——” 花田当中影影绰绰,有人听见了她的声音,慢慢直起腰来,露出一个雪白的身影,吵着莲叶扬了扬手。 莲叶立刻带几人过去,走的进了,才看见花丛中那人的样貌打扮仍然像个和尚一样,穿着一身雪白的僧袍,光溜溜的秃脑门在太阳光下闪闪发亮。 只是他手上没有捻着原先的那串佛珠,拿着一个沾满了泥土的小铲子,衣袖高高挽起来,面上含笑,没有了以前那种一看就是得道高僧气势,但看起来仍然是熠熠生辉。 这人不是悯生又是谁,琅千秋打量了他两眼,觉得这悯生比起当年初见的时候似乎是黑了不少…… 莲叶笑嘻嘻的走过去,手上拿了一块帕子,在他额头上轻轻擦了两天,嗔怪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啦!” 悯生耳根子仍然有些发红,但是很乖顺的垂下头,轻声道:“油菜花田容易招虫,我来给这里埋些驱虫丹……” 他看见了酸着一张脸站在旁边的无法和琅千秋、聂冷川三个人,连忙躲了一躲莲叶,行礼道:“小师叔……” 尽管已经离开了无量宗,他也仍是管无法唤做师叔。 无法不自在的揉了揉胸膛,喃喃道:“尽管已经接受了你们两个的关系,但是猛然间看见了,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琅千秋注意道悯生的耳根子又开始一点点变红了,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但是没有辩解什么,似乎和莲叶这样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上前一步,拱手道:“多年未见,大师可还安好?” 悯生稍微敛了敛眉眉毛,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似是有些不解。 莲叶忙道:“这两个人是来找你的,是老和尚让他们来的……呃,你不认识他们吗?” 无法也道:“唔,这位是聂冷川聂施主,这位是琅千秋琅施主,琅施主是当年那位琅泽上君的徒弟,曾经来过无量宗,和你确实是旧相识……悯生,你仔细想一想,许是忘记了。” 悯生和琅千秋聂冷川两人见过礼,但是看着琅千秋,仍然是觉得有些面生,确实不记得曾经在哪里见到过这位琅姑娘。不过琅泽上君威名远扬,他自然是知道的……相传琅泽上君这一辈子只收过一个徒弟,据说脾气甚是嚣张跋扈,最喜欢欺软怕硬,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位。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外界的事情他多多少少也是听说过一些的,知道这个琅千秋已经盗了凤鸣山的至宝,叛出师门了,实在是想不到今天竟然会在这里见面。 他当然知道“叛出师门”一类的鬼话不可相信,但是今天一看这色琅千秋,却也和传闻中的十分不一样——并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小霸王形象,她站在那男子旁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温和恬静(真的只是表象啦)。曾经在山上听过的那些传闻果真是传闻,所谓百闻不如一见,果然,这是下了山才能实践出来的道理,悯生若有所思…… 看这悯生和尚似乎到了现在也仍没能将自己认出来,琅千秋连忙比划了一下,在空处划出一道矮矮的线,道:“我当年去无量山的时候还很小呢,大概也就是这么大点儿,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我去的时候,你在无量宗里做扫地僧,我还向你挑——讨教过招式来着!” 琅千秋本来想说“挑衅”二字,话到了嘴边,才变成了“讨教”,她砸砸嘴,称赞道:“那个时候你可真是厉害啊,我在你手里头半点儿好处都没能套着……” 其实琅千秋心想,那个时候她才多大一点儿啊,而悯生早都已经修行多年,功法修为在她之上那是正常的。她幼时打不过悯生,现在可就不一定了,如果现在能有机会和悯生过一过手上功夫,指不定谁输谁赢呢……但是琅千秋拐了一个弯,讲这个想法藏到脑子里头,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她总不能在人家滴地盘上砸人家的肠子,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这话一出,悯生终于好像是想起来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琅千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那个得意洋洋且气势汹汹的的小豆丁,现在悯生倒是能理解琅千秋为什么以前的风情不太好了。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琅千秋那个时候不过就是个半大点儿的孩子,被宠坏了罢了,而且据他所知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谁还没有过年幼无知的时候呢? 无法将人带到了,他本来也想留在这里,想要凑个热闹或者什么的,但是莲叶十分的不待见他,朝着他翻了好几个白眼,无相终于委委屈屈的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法相金身 无法说自己要回无量宗复命去了,琅千秋怀疑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这无法今天跟着他们出来了一趟,整个人兴奋的要命,眼下断然是不会再乖乖的回去了,想必还要去外面游山玩水一番。 琅千秋既然都已经猜到了,悯生就更是心知肚明,以往在无量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无法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是在山上闲不住的人,若是强迫他在佛堂里念经礼佛,那就是好比钝刀子割肉——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不过,无法下山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再想要做什么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悯生和莲叶这里大概很少有个人来访,因此见到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显得都很是高兴。尤其是莲叶,本来就是活泼的性子,此刻就更是欢快了。 他们在油菜花田附近有一处歇息的小屋,此刻便正是在这个小屋里头招待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 接近暑天,日后炎热,这个茅草搭就的小屋却是凉风习习,莲叶出去了一趟,很快泡好了一大壶花果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 若是琅千秋心中没有压着一个重担的话,此时好茶美景,倒当真觉得这里是一个消遣的的好去处,只是聂冷川的状况可容不得她悠哉悠哉的消遣下去。 她知道聂冷川的疼痛已经来的越来越频繁了,只是他有时候不想让琅千秋觉得担心,便强忍下来,连一丝一毫痛苦的呻吟也不泄露。可琅千秋如何能察觉不出来,小龙坚强的要命,他身上的日子起伏不稳,有时候疼的狠了,连周身的气息都会冷缩成一条线。 琅千秋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坚持的下去不喊疼,明明两个人已经是这样亲密的关系了,稍微暴露出自己的脆弱,依靠一下对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琅千秋觉得,若是她自己承受这样的苦楚,一定会哼哼唧唧的撒娇打滚,在脆弱的时候窝进聂冷川的怀里求安慰……好吧,这样的行为确实跟她往常的大佬气势十分的不相称,事实上,她其实也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做一个两眼泪汪汪的小哭包又有何不可呢? 琅千秋试着幻想了一下聂冷川哭包的样子,却突然发现脑子里的聂冷川哭起来的时候竟然十分的妖孽妩媚……她猛的打了一个机灵,觉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琅姑娘,聂公子,不知道你们二人来找我,所为何事?”悯生忽然开口道。 琅千秋猛的被惊醒,悯生温和的望过来,他一旁,莲叶也捧着一杯花果茶,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他们俩。 琅千秋顿了顿,把所有提前想好的套路都卸下,诚恳道:“悯生大师,不瞒你说,我们二人此次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求。我们这遇上了一个麻烦,我想来想去,这个麻烦只有你能够帮忙……” 悯生略有些不解,仍是温和道:“琅姑娘,我如今已经是离开了无量宗,你大可不必拘束,直接叫我悯生便可……不知道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难道不知道无量宗里,我的那位无觉师傅才是真正有大神通的,还有什么麻烦是无觉师傅解决不了的呢?” 琅千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她眼中似有火光跳跃,显得十分激动,道:“可是据我所知,普天之下,能将法相金身练到极致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了……悯生大师,你神通广大,定然不会看不出来我这位朋友现在的情况,他正经受着极大的苦楚,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法相金身”四个字从琅千秋口中说出来,悯生脸色便是一变,他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琅千秋,似乎是在思忖着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片刻后,他才轻声道:“琅姑娘,我如今早已经舍弃了佛修的身份,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介普通百姓,法相金身的威力早已经不如当年,恐怕帮不了你了……” 琅千秋愣在那里,她忽然感觉到有一桶冰水给她当头浇下。 她皱了皱眉毛,似乎是不愿意相信,仍然是执拗道:“可是大师,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习得了这样的功法,能够将法相金身加诸于他人之身……我不明白,你以前所修行的功法,难道会因为不当和尚了,就会丢了吗?”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练功修行这种东西,只要修得了,那就是那就是自己的,只要不自毁或是被别人强行废掉,那就永远也丢不了。其实与其说她是不相信悯生,更不如说她是相信悯生没办法救小龙的这个消息。 聂冷川忽然松松的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示意她不要太过紧张,他低声道:“小千,我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不要为难大师。” 人各有各的的难处,他看得出来,这和尚不是不想帮忙,也许当真如他自己所说,是帮不了这个忙。琅千秋能为他感到心疼和焦急,他心里头是很高兴的,可是他却不愿意看到她劳心伤神。这些疼痛苦楚不过是暂时的苦难,苦难加诸己身自然要比加在琅千秋身上容易的多…… 悯生却忽然注意到他,他原本和琅千秋还能勉勉强强的扯上一点儿旧相识的关系,但是和聂冷川确实完完全全都不认识的……此刻聂冷川出声说话了,他才注意到他。 说起来,其实聂冷川的长相样貌都是很显眼的,而且周身那气势一看就并非常人,但是他先前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站在琅千秋一边,显得十分的温顺,好像什么事情都听从琅千秋的安排……就有一点没有存在感。 当然,现在悯生知道了,这聂冷川绝不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只是他有时候安静的时候,是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气息,且隐藏的十分完美,让人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悯生注意到,这是像野兽一般的能力,莲叶也趴在悯生肩膀上,打量着聂冷川,轻声道:“不是人类……” 聂冷川点头,道:“在下确非人类,这幅皮相也只是幻化而成的。” “那你的本事不行嘛!”莲叶得意洋洋,笑道:“你幻化出来的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个人类,你若是就这样走在大街上,定然是要被人家注意到的……你看看我化出来的这个皮相,这个就很完美嘛!” 聂冷川苦笑,不想辩解什么,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真是想不到,他真龙一条,竟然会被一片小小的莲叶给嘲笑了。 但是悯生却轻声斥责道:“叶子,不要无礼!” 莲叶于冲着聂冷川吐了吐舌头,又乖乖的缩回到自己椅子上去了。 随随便便讨论人家的原形其实是很失礼的,因此悯生并没有就聂冷川的原形发表过多的见解,他只是对着聂冷川伸出手,道:“聂公子,虽然在下的法相金身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了,但是也许还能有别的法子,你若是不在意,不妨让我听检查一番。” 聂冷川一冷,琅千秋反应过来,连忙将他给推了出去。 悯生示意聂冷川放松,他手上结了一个法印,逸出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将他们二人全都笼罩进去,片刻功夫过后,悯生才略有些疲惫的睁开双眼……他眼中满是震惊的光芒,显然是有些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他口中喃喃道:“原来如此……” 琅千秋十分着急,连忙道:“悯生大师,你看了他的情况,可有解决之法?” 其实解决之法当然是有的,琅千秋自己也清楚,无非就是要用到悯生的法相金身。 其实说起来,“法相金身”是佛修的一门基本功课,基本上,只要是一个修炼了几年的佛修,那都是会法相金身的,无非就是功力强弱的差别罢了。 法相金身加诸己身,可以提高肉体的强度,说的简单点,就是血厚,抗击打能力强……既然诸位佛修都会法相金身,悯生自然不能算作是其中最厉害的一个,所谓强中自有强中手,琅千秋为何不去寻无觉帮忙,却偏偏要来找悯生呢? 她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了,她曾经听过听过师傅夸奖悯生,说他于佛法之上颇有造诣,对许多固定的法式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其中就又法相金身。 他将原来只能用在自己身上的法相金身进行改造,可以用在别人身上,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琅千秋从前觉得这个改造十分的鸡肋,不知道改造这个有什么用,现在想一想,悯生改造法相金身,恐怕为的不是自己,而是莲叶,他想找一个能保护莲叶的法子,于是就有了这个改良版的法相金身。 曾经觉得鸡肋的一个功法,现在变成了自己迫切需要的帮助,这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缘分。 琅千秋轻声道:“他这些日子,时常会觉得眼睛刺痛,现在的身体兜不住体内的修为,这样下去,迟早会遭到反噬,招致自毁……悯生大师,法相金身是能帮的上忙的,哪怕只是暂时的……” 只要能给聂冷川一些时间,肉身成圣不是没有可能,等他适应了,他的身体和修为是能匹配起来的。 第五十二章:酒足饭饱 聂冷川忽然踉跄了一下,紧紧闭上了眼睛,他眼睛中忽然一阵刺痛,那疼痛来得极快,顺着眼睛飞快的扩散开来,蔓延到了整个脑子当中,刺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只觉得眼前是一片茫然的白,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那阵疼痛就像是汹涌而来的海浪一般,直接将他整个人布天盖地的笼罩住了,他呼吸不得整个人沉入了深海当中,被夺去了所有感官,只能在一阵又一阵的痛苦中挣扎沉浮。 “……冷川……聂冷川……”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片无边无际虚浮的白中好像出现了一个人影,他觉得那人影分外眼熟,亲切极了,是他的渴望与思慕,他想要用尽全力的朝着那人奔去,想要清清楚楚的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聂冷川费力的睁大眼睛,那个小小的人影慢慢的清晰起来——他像是猛然被人从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拉出来,回到了凡尘俗世一样。 耳边瞬间是一片嘈杂的响闹声,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争先恐后地想要顺着耳朵一直钻到脑子里去,等他好不容易的适应了那阵声响,才发现那是风吹过的声音,是花摇摆的声音,是琅千秋惊若擂鼓、慌张的心跳的声音。 眼前一片茫茫然的白光也一点点的褪去了,面前的人影逐渐的清晰了过来,他一眼就看出了琅千秋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有一点儿陌生,又分外熟悉——他以前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琅千秋慌张成这样,她从来都是自信且肆意张扬的,只是到了这段时间,她每每望过来的时候,那双眼睛中似乎都有些担忧,啊啊,不该是这样的…… 聂冷川想要抬手摸一摸她脸庞,但是他费了大力气,却发现臂膀移动的距离不过只有一厘,他吓了一大跳。 但是那只想要抬起来的手很快就被琅千秋握住了,琅千秋跪坐在地上,紧紧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担忧又慌张的道:“你、你觉得怎么样,你刚才突然晕过去了,我吓了一跳……” 聂冷川这才发现自己直直的躺在地上,他的头被人温柔的扶起来,枕在琅千秋的腿上。 大概是头疼的狠了的原因,方才晕过去之后直到现在也没有缓过来,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反应都慢了半拍。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脑子里还是记的很牢的,聂冷川费力的翻了一个身,他环臂搂住了琅千秋的腰,将连埋在她腿上,闷声逗她笑道:“大概是这两天伙食太差了,我没吃饱,感觉晕乎乎的……哎呀,好想吃肉啊……” 这几天一路上披星戴月,急驰到无量宗,一路上确实伙食不太行,之后又上了无量宗,倒是吃了一顿斋饭的。但是无量宗是和尚住的地方嘛,伙食自然是……唔你懂的,除了素还是素,唯一一个占了点荤腥的就是鸡蛋了,别说聂冷川这个食肉动物没有吃好,就连琅千秋自己,她本就是个挑食的主儿,自然也是觉得这几日伙食欠佳。 但是聂冷川晕过去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只不过是不想让琅千秋太担心了而已,琅千秋自然也是知道的,因此她面上的表情没有缓和半分,反而更加难看。但是聂冷川此时将一张脸都埋在了琅千秋腿上,自然看不见她面上的表情……他正享受着着难得的温柔乡,觉得连方才的头疼似乎也是不值一提,整个人都飘飘然了…… “肉,你想吃肉了吗?我也是!”旁边忽然有一道声音低低的响起,聂冷川一愣,连忙抬头一看,看见悯生和莲叶也都一旁看着他,他反应果真是慢了半拍,这才想起来原来自个儿是在几个人谈事情的过程中突然晕了过去的。 他连忙一骨碌从琅千秋身上爬起来,动作过于夸张,带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整个人又是一晕,差点儿倒了下去,得亏琅千秋伸手即使的将他给接住了。 琅千秋面上担忧之色不减,往常遇到了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可以输些真气来缓解痛苦的,但是聂冷川情况特殊,就好像是一只装的满满的袋子,本来都已经快要兜不住了,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吧袋子撑得要裂开了,怎么还敢再给他输真气呢? 琅千秋轻声道:“你到底感觉怎么样了?可是头疼的厉害?” 聂冷川举手发誓,表示自己现在是真的觉得缓过来的。他自然是没有说假话的,那阵痛苦来的快得很,走的也是快得很,虽然疼起来的时候十分猛烈,让人难以承受,但是现在不疼了,竟然基本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了,真是奇也怪哉! 但是琅千秋仍是不太放心,坚持要在悯生这里借上一块宝地好让聂冷川去休息,聂冷川却不太想睡觉,他觉得悯生这里花田百亩,就算不治病,出去约个会都是值得的,这多浪漫啊—— 最后还是悯生出声“解围”了,他劝了劝琅千秋,道:“我看他现在还算正常,没有必要去卧床休息,他方才晕了一道,现下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正好莲叶也觉得饿了……你们远道而来,不妨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琅千秋犹豫片刻,看悯生的眼神不像是在骗人,又觉得以聂冷川的性子,就算是强行让他去休息,恐怕也是在床上坐不住的。现在外头正好,环境优美宜人,倒不妨出去转一转,好好犒劳犒劳这些日子受了苦的五脏庙。 琅千秋点了点头,聂冷川几乎是立刻便欢欣雀跃起来,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欢喜的拉起琅千秋,紧紧牵着她的手,笑道:“出去玩一玩也好的,这里花这么多,我采花送给你,你喜欢花吗? 他话说完,才想起来这些花田是有主的,于是这才回头抱歉的问道:“我不白采你的花,我付钱的,可以吗?” 悯生微笑着点头,道:“谈钱反倒俗气了些,君子以鲜花赠美人,这是一桩美事,又如何不可呢?” 说起来,这倒当真算是琅千秋和聂冷川的第一次约会,虽然人多了些,旁边跟了两个看起来似乎有些闪闪发亮的人,因为对这两个人谈不上讨厌,所以倒也可以选择无视。 油菜花田过了之后是一大片的牡丹花,个个都开的十分艳丽,有碗口大,引来许多翩然飞舞的蝴蝶和嗡嗡叫的勤劳小蜜蜂……其实说起来,琅千秋压根就不怎么喜欢植物,相比较容易招虫的植物,还是毛茸茸的小动物更得她的心,而且她很害怕看见虫子,觉得简直恶心透了,甚至连蝴蝶都不太能受得了,她只要一看见蝴蝶翅膀上扇下来的鳞粉和细细的虫爪,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种情况下,无论那只蝴蝶的翅膀有多美丽都是没用的……但是跟聂冷川手拉手在片花田里散步,她竟然也能勉强的克制住了心里的厌恶感。再被细风一吹,满鼻子的香气,顿时便觉得这两天因为担心聂冷川身体而烦闷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聂冷川知道琅千秋见不得那这个小虫子,她护在琅千秋身边,浅浅的释放了一层威压,十分浪费的将真龙的气魄用在驱赶蝴蝶和蜜蜂这种事情上,并且引来了琅千秋嗔怪的一眼。 但是最终聂冷川也没有在悯生的花田里摘花,琅千秋不喜欢花,他自己也不太想破坏了悯生的花田,最后,他只是揪下了一片柔软的牡丹花瓣放在了琅千秋的手心。 悯生和莲叶的花田在城外,距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四个人的脚程都很快,不一会儿就进了城。 悯生和莲叶轻车熟路的带他们去了一家酒楼,荤菜素菜都热热闹闹的摆了满满一整桌,琅千秋注意到这悯生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算不得是个和尚了,但是生活和饮食的习惯却还都像个和尚。那满满一桌子的菜,他愣是半点儿荤腥都不动,一双筷子只是慢条斯理的去夹素菜。 琅千秋肚子虽然也是饿得慌,但是总归吃饭的时候还是讲究一些礼仪,吃的是慢条斯理的,很是文雅,聂冷川和莲叶就什么都不管了,两个人都放得极开,大快朵颐,个个都是吃的满嘴流油,十分尽兴。 吃到尽兴处,还要了一壶酒,二人对饮,还非得要拉着琅千秋一块儿喝酒。 到最后,酒足饭饱,聂冷川懒洋洋的倚在琅千秋肩上,就好像是一只餍足的大猫,没有丝毫攻击力,好像可以拿捏着,任由人搓扁揉圆…… 大概悯生这里总还是有一些高僧高僧气场在的,总归琅千秋是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来任何所谓的“杀生之像”,就连聂冷川也好像是放松下来,整个人显得惬意又自在。 琅千秋忍不住勾了勾他的下巴,微微敛眉,陷入沉思。眼下这个悯生救不了小龙了,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却仍然是有些堪忧的。若是悯生不肯救他,那还有谁能帮得上忙的,或者,聂冷川他可能自救? 这个问题想不出来什么思绪,而且越想越乱,琅千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像是赶走什么烦人的臭虫似的。 第五十三章:车到山前必有路 尽管琅千秋从前向来都是乐观的性子,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说法,但是现在,她却几乎完全提不起来这样的兴致。 她几不可查叹了一口气,连聂冷川都没有发现她的情绪不太对劲,悯生却若有所思的望过来。琅千秋注意到了,便对他露出一个笑容,他眼中似有光华闪过,但是具体想到了什么,琅千秋确实不知道的。 几个人吃完了饭,也没有在县城中逗留,悯生和莲叶热情相邀,一定要请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去他们家里坐一坐,于是几个人全都慢慢的又朝着城外走去,溜达溜达,全当做是饭后消食。 其实琅千秋此时此刻实在是不应该如此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她现在早已经离开了无量宗的地盘,身边的这个悯生和尚也要已经还了俗,不再是无量宗的弟子了,因此无量宗的“止兵戈”是半点儿作用也起不上了。 琅千秋这么显眼的人,到哪里都少不了要招风,她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在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挑事的人跳出来叫嚣着要取他性命。 但是悯生却仿佛是对琅千秋这一桩烦心事心知肚明,他微笑道:“在下曾经有幸听到过姑娘的名号,姑娘单凭一己之力就搅的整个玄门都动荡不安,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胆识过人……” 琅千秋:“……” 这个和尚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人? 聂冷川此时的心情显然不错,他笑嘻嘻的道:“我家小千行得正坐得端,能搅起来一池风雨那也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小千运气好,捡了一个大宝贝,那群庸人不过眼红她罢了!” 这厮,竟然在夸奖琅千秋的时候还同时将自个儿也夸了一嘴,实在是……脸皮够厚! 悯生微微一笑,并不对他的话做出评价,只是温声道:“悯生的意思,只是想说,琅姑娘和聂公子在我这里,也不必担忧,在下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但是终归曾经也是无量宗的弟子,无量宗的规矩就是我的规矩,确实有人敢在这里起兵戈,那悯生定然会饶他不得,绝不会坐视不理。” 莲叶也笑弯了眼,道:“对的对的,悯生可厉害了,他谁都不怕。当然,我也是很厉害的,说起打架,我可是不会怕的哦!” 这话说的就很是清楚了,虽然明面上指的是不喜欢争斗,但是实际上把话说白了,就是告诉琅千秋不要怕,莫怂,这个地方没人敢对她下手……唔,就算是真的有那个不长眼的,那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平止争斗,其实就是会给琅千秋帮忙…… 琅千秋觉得有一些感动……其实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在外界的风评确实是不咋地,而且现在凤鸣山上又放出了追杀令,导致她的仇家不知道比从前还多了好几倍……悯生肯在这种情况下还与她结交,这当然是一个令人感动的事情,没白瞎了琅千秋管他叫上一声“大师”。 但是琅千秋此时此刻哪里还会在意自己的仇家呢,她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悯生却果然是有一双慧眼,不必琅千秋开口,他就已经对琅千秋此刻心中的所思所想了如指掌,他轻声道:“气大伤身,忧思成疾,琅姑娘切莫要担心了。方才在酒楼之时,在下心中忽觉得灵光一闪,对聂公子的病情有了一些感悟,等回了草堂,你我不如相互讨教一番,也许能找到一个解决之法。” 琅千秋本来以为,悯生的法相金身不能用在聂冷川身上之后,就几乎是彻底没有办法了,却没想到悯生忽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这些话对琅千秋来说,简直就好像是寒冬腊月里的一碗热乎乎的牛肉汤,又好像是酷暑天里放在深井中冰过的大西瓜,总之就是一句救人性命的话,让琅千秋心中瞬间就燃起了希望。 她几乎是傻了一般,愣愣的问道:“当真有办法?” 聂冷川一双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看过来,显然是有些期待的……他虽然并不畏惧那些痛楚,可若是能不疼了,当然也是极好的。 悯生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莲叶悄悄在他腰间掐了一下,悯生“嘶——”了一声,连忙换了一个说法,道:“虽然在下现在已经不是和尚了,但是以往的规矩记得太熟,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到现在也没有约会扯谎。” 琅千秋和聂冷川立刻被逗笑了,此时当真是觉得前方有光亮,两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悯生和莲叶现在的居所叫做“草堂”,房如其名,当真全部都是茅草搭就,不过琅千秋和一迈步进去,就能感觉到那茅草之上隐隐约约流转着的灵力,想必也应该是风吹不倒,雨刮不烂,等到将来的某一日,悯生和莲叶都成了老头老太太的时候,也不至于“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公然抱茅入竹去”……哈,只是想一想罢了,这俩人怎么着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上…… “草堂”不大,因为只有悯生和莲叶两个人住,所以里外进出各只有三间房子,厨房、书房、客房、卧房等等一概不缺,而且装饰的极其精致,小山流水,高大的梧桐树,树上鸟儿清脆悦耳的轻鸣,噶还有树下阴影处下了一半的棋……总之十分的禅意,长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心中绝对会分外宁静。 将来若是想要安定下来了,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也许是很不错的……琅千秋这样想,她虽然自小是在山上长大的,都已经野惯了,但是一看见这个“草堂”,觉得心中也是喜欢的……她看了一眼聂冷川,顿时觉得这么小小的一个茅草房绝对是容不下这位真龙大爷,于是立马将脑子里方才生出来的想法扼杀掉。 悯生要给他们安排客房,聂冷川十分坚决的表示他们两个人只需要一间房就够了,琅千秋满脸黑线,不知道这厮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聂公子的伤势一时半会恐怕是控制不住的,要劳烦你二位在这草堂里住上几日了。”悯生如是说。 “不麻烦不麻烦!”琅千秋笑嘻嘻道,有吃有喝还有住,既能给聂冷川治伤,而且还不怕被仇家追杀,这对于琅千秋来说,简直就是神仙一般逍遥自在的日子,还嫌弃什么呢? 据悯生所说,他现在的法相金身已经远不如当年做和尚的时候,而且已经用过了一次,再用第二次的时候就不太灵了(总之这个功法琅千秋觉得不是很理解,什么功法啊这是,还能有这种操作,怎么还能用了一次之后不就能再用了呢?),所以他的法相金身于质于量上都不能对悯生的伤势起到一点作用。 “法相金身是佛修的功法,琅姑娘和聂公子都是玄门中人,并没佛修,脖子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修习法相金身的,若我还在无量宗,也是不能将这个功法教给两位的,但是悯生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并非佛门中人,这法相金身也是一条救人的法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必教一教二位,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悯生如是说。 琅千秋十分惊讶,扬声道:“你要教我练佛门的功夫?” 悯生笑着摇了摇手指,现在倒是有了一两分轻佻的样子,很像是很无法学的,他指了指琅千秋和聂冷川,笑道:“不是你,是你们两个,你们练的功法加起来才能算做是法相金身。” 他解释道:“法相金身虽然是佛修当中一个十分基础的功法,但是也需要长时间经年累月的去练习。你们二人的时间不多,尤其是聂公子,若是照着中规中矩的办法来练习的话,恐怕难以支撑的下去……现在时间紧迫,非常时间应用非常之法!” 第五十四章:非常时间非常之法 悯生说的所谓“非常时间用非常之法”其实说白了就是让琅千秋和聂冷川各自练习法相金身的一部分。两个人根据不同的需要,分别由悯生教受法相金身的一部分……据他所说,这样就可以有效的减少所练习的时间,争取效益最大化,琅千秋和聂冷川于是就在草堂里住下来了。 非要说的话,这段生活过得实在是惬意潇洒,感觉有点儿像是在度假。 总之悯生白日里去花田里照顾花花草草,留下琅千秋和聂冷川什么事情也不敢,本来想象之中的好好练功也一点儿都没有进行。 他留下莲叶在草堂里陪着两人,莲叶是个喜欢玩的,早些年被困在无量宗里闹腾不起来,几乎是压抑着本性,到了现在,自从和悯生一起离开无量宗之后,她就彻彻底底的“放荡”起来,完全释放了本性,感觉完全就不像是一株安静生长的草木类,闹腾起来时的精力可要比小朋友们还要充沛。 是以这几日由莲叶陪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他们两个绝对不能算作是无聊。 莲叶每日带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下池塘捉鱼,要么就去山上掏鸟窝,甚至有的时候兴致来了,还会领着两个人乔装打扮一番,去城里转上许久…… 看得出来,莲叶这些年是在旁边的这座小县城中混的风生水起,而且熟门熟路,琅千秋无语又惊讶的发现,莲叶在乔装打扮了一下之后,竟然让别人叫她莲小叶,她本来还觉得这个称呼怪可爱的,但是仔细一想,原来不是“莲小叶”,而是“莲小爷”……这小姑娘什么恶趣味? 总之,就这么跟着莲小叶一连完了三天,这三天真的可以说是什么正事都没干,就只是吃喝玩乐了。琅千秋心中自然是有些着急的,可是她着急归着急,却也发现了这三天聂冷川竟然奇迹般的一点儿都没有犯病,整个人正常急了,除了头发和眼睛当中的颜色没有褪回黑色以外,他整个人简直和往日里没犯病的时候一模一样,聂冷川觉得十分惊奇。 聂冷川笑嘻嘻的说过,道:“这地方灵山秀水,又有一个天生佛相的高僧坐镇,想必是风水极好的,要么不去找什么劳子的龙角了,咱们两个也在他们草堂隔壁盖上一间房,然后就定居在这里,飞快的成个婚,名正言顺的就能住在一块,然后再生上几个胖娃娃……诶,你说咱们以后生几个小龙崽子的好?” 琅千秋:“……”您老想的未免也有些太过长远了叭。 总之三天时间过后,琅千秋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去找了悯生。悯生此刻化身成了一个“老”蜂农,他养了好几筐蜜蜂,最近趁着花期正好,把那些蜜蜂全都放出来采蜜了。 蜜蜂乌泱泱的飞了一大片,那声音“嗡嗡嗡嗡”,听起来密密麻麻的,给琅千秋搞得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都起来了,吓得够呛。 悯生哪怕是派小蜜蜂去采蜂蜜的时候都很“高僧”,他现在百花丛中,一身白衣胜雪,自有一种倜傥潇洒之意。他眼神很好,倒是隔了老远的就看见了琅千秋,十分热情的邀请她过去一起看蜜蜂采蜜,他显然是觉得这个场景十分的贴近大自然,但是琅千秋站的老远,压根不敢靠近一点半点,她拉着嗓子,隔空朝着悯生喊,道:“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啊,我有话想跟你说。” 悯生虽然不明白琅千秋为什么不愿意过来,但是他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又是一个很乐于助人为乐的人,尤其是对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很愿意过去听一下她想要说什么。 琅千秋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道:“大师,现在已经过去了三日了,请问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呀?” 悯生一愣,好像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琅千秋提醒道:“就是那个法相金身……” 悯生恍然大悟,他拍了拍脑门,道:“原来是这件事情啊……法相金身你们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修行了啊!” “嗯?”现在轮到琅千秋觉得蒙圈了,她没能理解,道:“可是恕我直言,这三天一直都是莲叶姑娘带着我们吃喝玩乐、游山玩水……唔,体会自然风光,从来都没有开始过法相金身的修行,而且大师你也没有指导过我们,我们总不能后凭空瞎练吧……” 悯生哈哈大笑,他知道琅千秋还没能理解,于是仔细认真道:“琅姑娘,你恐怕是误会了,修行和练习可不太一样,你们二人这三日来看起来虽然都是和叶子在一起四处玩乐,但是实际上,这玩乐也是修行的一种。” “玩乐也是修行?”琅千秋没能明白,她觉得佛家的功法真是玄之又玄。 悯生微微颔首,道:“不错,琅姑娘,若是我想的没错,聂公子的身体状况应该是要比往常好的多了,这一点不知道姑娘发现了没有?” 琅千秋点点头,确实,聂冷川这几天眼睛从来都没有再疼过了,而且也没有再晕倒过了,整个人精神头十分的好,时常还喜欢和琅千秋说一些玩笑话逗趣……这厮自打将琅千秋“骗”到手了以后,就仰仗着这一点原形毕露,时常都想要和她贴在一起黏黏糊糊,有点儿欲求不满的意思,给琅千秋搞得好一通神烦……虽然聂冷川这么喜欢和她亲近挺让人高兴的啦哈哈哈哈哈,可是,不是时间,不分地点,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这就真的太过分啦! 悯生微笑道:“这就对了,这就是你们修行的开始了。我曾经修炼法相金身就是为了保护叶子,那唯一一次的几乎也用在了她身上,你二人同叶子呆的这几天,对你们修行法相金身应当是有大帮助的。而且,叶子在还未还开始修行之前,就已经是一片开了窍的莲叶,而且她在无量宗里带了多年,走的向来都是佛教最正统的功法,在佛门当中,莲是洁净空灵的存在,在叶子身边,有助于抑制聂公子的病情,为他减少痛苦……因此,我才说,虽然这三日你们都在玩乐,实际上这已经是修行的开始了,眼下我想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是时候再继续下去了。” 琅千秋似懂非懂,佛门的功法修习起来很难,但悯生说的这一通话理解起来却并不难,而且再结合上实际情况,聂冷川的身体确实有所好转,因此就大概很能理解了,她点点头,道:“听你的。” 悯生站在一旁,满眼和善的看着琅千秋,现在看上去竟然还真的有了几分师傅的样子,很适合言传身教,他道:“今日午后,我会先将法相金身的法诀教给你们,今夜你们先行理解一下,从明日开始,我就带着你们正式修行金身法相。” 他看了看琅千秋,忽然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有些不太放心,道:“一个晚上的时间够用吗……虽然在下曾经听过琅姑娘的名号,于修道一途上天赋异禀,再加上你我二人曾经交过手,我领教过姑娘的实力……只是毕竟佛道有别,姑娘道法高深,却并不知道于佛法之上可能领悟的了?” 琅千秋耸肩,不可置否,她笑眯眯道:“大师,你我交手的时候我才多大,你还记得吗?我那个时候不过是一个小朋友罢了,那个时候的修为和现在可不一样,此时今非昔比,大师对我的实力可未曾领教过呢?不如你我试上一试?试试就知道了。” 琅千秋有时候骨子里还是个好战分子,她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个不太喜欢惹麻烦的性子,但是遇上了有趣的人,或者是遇上了实力高强的人,就总也忍不住要和对方切磋一番。 但是悯生却摆摆手,微笑道:“姑娘难道忘了,我这里的规矩和无量宗是一样的,‘止兵戈’自然也不是说着玩一玩的,姑娘实力高强,我不用领教心中也有数……至于试一试,还是免了吧,姑娘不如回去之后,早做准备,在夜里可以试一试理解我教给你们二位的法诀。” 悯生不喜欢动手,琅千秋自然也不会咄咄逼人,虽然说她自己觉得互相切磋是一个交朋友交流感情的绝好机会,但是显然高僧的智慧和她这种俗人是不太一样的。 其实琅千秋她那里知道,悯生不愿意随随便便和人动手,还是因为他在心里隐隐约约忌惮着那个所谓的“杀生之像”。虽然说他背负着这个称号已经行走过许多年,如今早已经能做到对这个名号不动声色、心如止水,但是从少年时就饱受人诟病的“缺陷”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烟消云散的?尤其还是在确实有人因为他而受伤甚至亡命的情况之下。 总之,这些话悯生当然不会说给琅千秋听,他只是十分谦虚温和的对琅千秋讲了一些注意事项。等跟琅千秋说完话,日头也已经高高挂在头顶正上方了,这个时候显然是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因为离得不远,悯生便和琅千秋一同慢慢步行会草堂。 为表感谢,琅千秋还提出来要亲手帮他和莲叶做上一顿午饭……其实若是把这个当做感谢的话,琅千秋自己都觉得未免有些太过寒酸了,她应该给聂冷川和莲叶一些更好的东西,可是说实话,什么是“更好的东西”,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现在手里头的银珠子但倒是很多,可若是拿真金白银的去感谢悯生,未免就有些埋汰人家了,唔,还有龙鳞,悯生和莲叶会需要龙鳞吗,要不要从聂冷川身上扣几块下来…… 但是悯生果然很是有大师风范,他一点儿也不介意琅千秋做饭“寒酸”,反而很是高兴,挑眉笑道:“姑娘精通厨艺?” 琅千秋哈哈大笑,十分谦虚的开口道:“精通厨艺不敢当,精通吃可以算我一份……我只是以前有机会认识一位半妖的朋友,他生活很是艰苦,可是对待生活却也算得上是积极向上,他对炊米之事上很有研究,曾经见过我一些东西,我今日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将他曾经教的东西原模原样的再做出来罢了。” 悯生微笑着颔首,笑道:“热爱厨艺的人一定也是个热爱生活的人,我家叶子也时常喜欢往厨房里去的……” 琅千秋道:“那么叶子姑娘做饭一定很好吃了?” 悯生有些犹豫,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低声道:“唔,她状态不佳,于此道上不精,不太适合待在厨房里……” 第五十五章:一招换一招 琅千秋很快就明白了悯生说的“于此道上不精”是什么意思了,在做饭这条道路上,莲叶何止是“不精”啊,她简直就是暗黑缔造者! 她方才和悯生一同从花圃那边回来,两个人就厨艺问题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聊天回来感觉也是挺不错的,好像是亲近了许多。 但是临走到草堂时,大概还有百十来步的距离,琅千秋忽然皱了皱鼻子,疑惑道:“咦,哪里来的焦烧味,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烧焦了?” 她鼻子虽然比不上聂冷川那么“变态”,但也因为太过于挑食的原因,许多东西的味道都不太能接受的了,因此嗅觉还是很灵敏的。离得老远,她就闻见了什么东西烧糊了的味道,而且好像还是从草堂方向传过来的。 听了她说的话,悯生忽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好像都变得有点儿紧张了,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有跟琅千秋打一声,就好像是一阵雪白的旋风,“嗖”的一下,整个人就跑远了。 琅千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除了什么事情,或者说是不是她的仇敌寻上门来了,杀人焚尸之类的……总之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出来了。 她想,若是因为她的原因,让悯生有了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而那个损失她现在连想都不敢想),那她就真的万死难逃其咎了。 她身形如烟似雾,连忙跟上悯生,也飞快的养草堂而去。 因为悯生先她早走一步,因此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悯生早都已经回去了。 草堂中安安静静,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或物,只是仍然有一种诡异的气息环绕在空气当中,经久不散。 琅千秋稍稍放下心来,但仍然是觉得奇怪,慢慢朝着声响之处走过去。 走到近处了,她忽然听见了悯生轻轻的一声叹息,似乎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回这个动静……可真是大啊……” 接着莲叶委委屈屈的声音传过来,道:“呜呜呜,毕竟家里来客人了嘛,我本来想搞个色香味俱全的来着,没想到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琅千秋一听这话,觉得好像不太对,她慢慢走进去,忽然就觉得青天大白日里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晃了晃神,又揉了揉眼睛,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眼前的黑不是黑,眼前的白是什么白…… 悯生年前的表情略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看着莲叶慢慢走进来,轻声道:“见笑了,厨房里走水了……” 琅千秋又眨了眨眼睛,这才看见整个厨房里都是焦黑一片,特殊茅草铺就的屋顶仍然十分坚挺的屹立在顶上,但是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黑灰,显得脏污不堪……这层厚重的黑灰不光房顶上有,只要是肉眼可见的地方,几乎都逃脱不了被覆盖的命运……墙壁上,灶台上,案板上……焦烧的气息和飞扬的黑灰让人有种要窒息了的错觉。 她慢慢转眼过去,看见悯生倒是白衣胜雪,是这个厨房里一个比较明亮的存在,莲叶小小的一只,缩在他旁边,颇有些垂头丧气的样子。她翠色的衣服现在已经布满了一块块黑色污渍,还有许多烧焦了的小洞洞,甚至连裙摆上都被烧掉了一小片,露出了脚脖子和一点点小腿,现在那裙摆上已经湿透了,看来应该是在那个危急关头上,有人用水将她裙摆上火给浇灭了。 她原来雪白的小脸此刻也是红一道黑一道,看上去是沾了不少的煤灰,头发也乱糟糟的,有些狼狈……先前她还只是将“于此道上不精”是厨艺不太行的意思,现在看来,那恐怕是她想的有些太过简单了……莲叶的厨艺那何止是不行啊,这做个饭连厨房都烧成了这样,这还能说什么? 大概是感受到了琅千秋的目光,莲叶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她伸手指了指角落,辩解道:“其实我往常不这样的,最多是将饭烧糊了之类的,像今天这样把这个厨房都烧了,这还是第一次……我本来以为,今天我有了一个帮手,两个人一起做饭的话也许就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想到,呃……” 琅千秋顺着她指的防线看过去,这下才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叫做急火攻心、两眼摸黑、心跳加速、故意过急……总之就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就差翻一个白眼了事了…… 聂冷川就站在角落里,努力的假装自己是和不存在的透明人…… 他身上的情况比之莲叶能好上那么一丢丢,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人也跟在泥灰里打了个滚似的,完全没有往日里英俊潇洒的风流姿态,他显然是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此刻正在徒劳无功的假装自己不存在。 琅千秋倒抽了一口冷气,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咬牙切齿道:“聂!冷!川!你做的好事!” 聂冷川抖了一个激灵,十分干脆利落的便认错了,他闭着眼睛,大声喊道:“对不起,我的错,悯生大师,你们折个价吧,我会全部陪给你们的。” 琅千秋气急,本来想说你以为你自己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啊,但是话到了嘴边,一想,有几个臭钱真的很了不起,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十分暴躁的开口道:“你给我过来好好道歉!” 聂冷川不敢不听,磨磨蹭蹭的好一会儿才磨过来,站在琅千秋旁边,那幅缩手缩脚的样子和莲叶也是一模一样。但是他道歉时的态度倒是很诚恳的,十分认真的行了一个礼,道:“真是对不住,悯生大师,莲叶姑娘,给您二位家里添了这么多的麻烦,真是对不住……” 悯生却显得不是很在意,他连忙服了聂冷川一把,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情,聂公子不必如此。” 莲叶也在一旁搭腔,她面上愧疚更甚,替聂冷川辩解道:“琅姑娘,你别生气,其实不关聂公子的事。他是被我拉着才过来帮了一把手,我灶台里点不着火,所以才叫他帮忙……聂公子一听是给你和悯生准备午饭,这才兴致勃勃的过来帮忙了……” 琅千秋斜睨聂冷川一眼,别以为莲叶说了这样的话,她就会消气了。 悯生看了看四面黑灰色的墙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个厨房暂时显然是已经没办法再继续用下去,他对琅千秋抱歉一笑,道:“琅姑娘,今日恐怕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了,我看我们还是去城里吃午饭吧……” 聂冷川颇有些尴尬,几个人静默无语,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个烂摊子要怎么收拾,最后还是琅千秋先开了口,她环视四周,道:“请让我帮你们把这里洒扫干净吧,不然我这心里老是过意不去。” 她问悯生要了一张黄纸,剪出了几个巴掌大的小人儿,轻轻朝着那纸做的小人一口气吹过去,那小人儿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颤颤巍巍的在琅千秋手掌心中站立起来,熙熙攘攘拥挤成了一团,它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声音很小,让人听不见它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却很是吵闹磨人。 琅千秋受不住,把一堆纸人儿朝着地上一扔,那些黄纸做的小人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愣是没沾染上半点儿黑色的煤灰,仍然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 这群小人儿不满意被如此粗暴的对待,全都叽叽喳喳愤怒的指责着琅千秋,但是琅千秋毫不在意,她手上“啪”的一声,清脆的打了一个响指,纸人儿们立刻便迎风张大,一个个变得有真人高,它们手上各自都拿着洒扫的工具,立刻开始勤劳的去打扰了……唔,好吧,愤怒但勤劳…… 莲叶看的目瞪口呆,被琅千秋露着这一手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她激动的小脸通红,拉着琅千秋的袖子,道:“琅姑娘,你这一招绝了,这也太方便了吧,你教一教我好不好?” 琅千秋挑了挑眉,有些得意,道:“不过是个玄门偷懒用的小戏法罢了,你想要学吗?” 她顿了顿,忽然又问了一句:“你能学吗?” 她显然是想起了之前无觉老和尚讲的那个故事,那个将莲叶害的够惨的无相,便是佛道兼修……不知道莲叶能不能学,或者说,悯生让不让她学…… 莲叶立刻便顶着一张沾满了黑煤灰的脸,撒娇似的看着悯生,显得既可怜、又可爱。 悯生顿了顿,无奈叹了一口气,显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拒绝莲叶,他看着琅千秋,眼含歉意,道:“如果没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还劳烦姑娘教一教叶子,就当是给她找个趣儿……” 琅千秋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只是一个小戏法罢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密发,莲叶姑娘若是想学,那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保准让你学的明明白白!” 这样倒也好,悯生教他们法相金身,她教莲叶吹纸成兵,一招换一招,公平得很……而且莲叶这么喜欢这个术法,教给她也是划得来的很,至少万一以后再遇见这么一个烧了厨房的事情,那也好收拾了…… 第五十六章:吸龙大法 最后都没有出去吃,草堂中还有储备粮,琅千秋找了只小狐妖去森林采蘑菇,又去池塘里捉了几条大肥鱼,几个人简简单单吃了一顿烧烤……因为别的都不会做,烧烤算是最简单的一个了…… 饭后,几个人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琅千秋和聂冷川就被悯生叫过去学法诀了……因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佛门的功法,而且佛门功法的形式和她以前修行的完全是两套不同的路子,琅千秋觉得太过于哲学,反正就是什么都不肯明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她因为固定思维的原因,所以理解起来稍微有一些困难。 聂冷川则正好相反,他学什么都很快,又不像琅千秋这样,过往十几年都学的是玄门功法,他接受法相金身的速度要比琅千秋快的多了。 但是悯生说不必着急,反正从现在到明天一早上,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思考……但是他不肯仔细的解释那个法诀的意思,只让她和聂冷川两个人互相探讨,放才能够参透其中奥妙所在,这给琅千秋气的。 讲完了法诀,悯生和尚立刻拍屁股走人,表示自己还在照顾小蜜蜂采蜜,让琅千秋和聂冷川有什么问题再去花田里找他……琅千秋一百个不乐意。 “别着急,你这么聪敏,肯定很快就能将这个法诀融会贯通啦。”聂冷川这样安慰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悯生说是你我两个人修炼的功法合到一起了才叫做法相金身,那为什么让我们参悟相同的功法?” 他此时早已经去洗了一个澡,将身上的的脏污全都冲洗干净了,又因为没有换洗的衣服,所以借了一套悯生的僧袍穿,他和悯生的身量差的不多,都是高大又结实的类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当然,琅千秋是没有看过悯生的身材啦,但是一想也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没错了),此时穿上雪白的僧袍,又变回了希望那个迷倒众生的神仙样子。尽管琅千秋都已经将他看了这么多遍,对这张脸完全免疫了,此时看着他这个模样,也仍然是觉得赞叹。 琅千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虽说佛道不同路,但她自幼修行,总比别人懂得要多一些,当下便给聂冷川解释道:“因为修行最忌讳修的是个残卷心法,修行最初心法一定要完整的,但是练可以只练一半……若是修行的心法是个残卷的话,最常见的情况,便是走火入魔了。” 聂冷川恍然大悟,他道:“那么,想必到明日,悯生大师就教你我二人进行不同的修炼了。” 琅千秋又叹了一口气,一声苦笑,道:“那也得我明日能理解了这个法诀才是。” 这法诀说的当真是玄之又玄,什么叫做“以吾之身,以尔之意”,好吧,其实字面上看这两句是很好理解的,可是若是放到练功上来,那就是完全的狗屁不通好吗?怎么着,难道你练个功,还不能够独立自主,全得听着别人指挥不成?这是什么逻辑啊这是,她感觉要是这么练下去,她自个儿都先得走火入魔了。 但是悯生就像是一只温柔的大狗似的,忠心耿耿的守护在琅千秋身边。他往常大多都是不太正经的形象,这个时候却像是忽然成熟了许多,安慰她道:“你可别乱想啊,别折煞了自己的士气……要么你先想一想别的什么事情,让自己开心一下,比如你曾经多威风啊,别人学不会的功法,只有你能学得会,回回试炼当中你都能够拔的头筹,而且你运气还这么好,说是想要一天真龙,半点儿没拖泥带水,说要就要了……怎么样,你想一想这些开心的事情,转换一下情绪,说不定立马就能考虑明白了呢?” 琅千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闭着眼睛,十分认真的思量了聂冷川方才说的那些事情,半晌才有颓然的睁开,道:“不行,我感觉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虽然聂冷川方才说的那几件事,都是一些让她觉得骄傲的事情,可是那样的情绪一晃而过,那个时候的开心和现在的感觉之间好像隔了一道厚重的围墙,情感难以传递,被堵在围墙之外。 聂冷川也傻了眼,完全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两条英挺的眉毛耷拉下来,破有点儿垂头丧气的样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哎呀,这可怎么办呢……算了,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你一定能想明白那法诀的。” 琅千秋道:“算了算了,不说我了,你也别太担心我了,你才是重头戏,你想想自己的法诀,你能想明白吗?” 聂冷川一笑,有点儿得意,有有点儿害羞,轻声道:“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觉得有点儿苗头了。” 琅千秋:“……”这条臭龙竟然偷偷“做作业”,本来以为两个人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没想到这条龙竟然是个优等生吗? 她心中忽然有了法子,两只手同时抓住了聂冷川,一双眼睛亮晶晶瞪着他瞧,道:“你是不是很想让我开心起来?” 聂冷川道:“这是自然。” 琅千秋微笑起来,道:“那么,就请你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所有办法,来让我保持心情愉悦吧!” 聂冷川一时间不知所措,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拿捏不准,于是便虚心求教,道:“要不你给我出个休息吧,你觉得我怎么做你才会开心,比如……” 琅千秋勾住他的下巴,眼神轻佻,简直就像是再调戏一个花姑娘似的,道:“比如,变个龙给(大爷)我瞧瞧?” 聂冷川眼神放空,脸颊泛红,一双眼珠子四下看着,扭扭捏捏道:“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琅千秋柳眉倒竖,道:“让你变你就变,磨磨蹭蹭叽叽歪歪的干什么呢?” 聂冷川委屈脸,提醒道:“可是、可是以我现在提醒,若是现了真身,定会把这草堂压塌的……今天中午才刚烧了悯生大师的厨房,你也不想今天下午就把人家的家给差了吧?” 琅千秋:“……害!忘了这茬!” 看着琅千秋的情绪又瞬间低落下来,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只缩成团的小蘑菇,聂冷川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他在脑中搜寻着有没有什么办法。片刻过后,忽然惊喜道:“其实,你想看我的真身,也不是不可以,等着!” 方才在传承记忆里一闪而过的那个术法,也许有用! 琅千秋没反应过来,她愣愣的看着聂冷川在手上不熟练的捏了一个法诀,接着一道银光闪过,威武霸气的巨龙没有出现,竟然连聂冷川也消失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她连忙做起来四处寻找,却看见在方才聂冷川坐着的软垫底下有银光一片,从软垫下慢慢爬出来一条银色的小龙——很当初看见的巨龙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成比例缩小了气的,大概只有一节小臂长短,身上的鳞片密密麻麻的,细小的几乎看不见,额头上的小角好像是玉石雕就一般,十分的温润美丽,只是少了一只龙角,看上去就行有些不太协调了。 小龙银光闪闪,有些不太熟练的迈开四只爪子,走到琅千秋身边,亲昵的那鼻子蹭了蹭她的膝盖。这才反应过来,她试探着用手指戳了戳那条小小的银龙,道:“聂冷川?” 小龙被她戳了一戳,站立不稳,立刻“吧唧”一下趴到地上,不知道有没有撒娇的意思,总之十分狼狈娇弱的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轻轻叫唤了两声。 琅千秋心中欢喜,聂冷川化作的这条小龙实在是太可爱了,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被萌翻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小的原因,好像是连身上的鳞片都软乎乎滑溜溜的,摸起来的手感极好。 她试探着朝聂冷川伸出一只手,那小龙立刻便乐颠颠的爬上来,细长的身体紧紧缠绕在琅千秋的手腕和小臂上,简直就像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银镯子,琅千秋承认,她现在的心情确实变得很愉快了,她觉得自己被这只“银镯子”取悦了。 只是聂冷川原身的这只小龙可并不是会老老实实的待在琅千秋手腕上的银镯子,他提起身子,示意琅千秋抬高手臂,把自个儿举到她面前,然后趁着琅千秋不备,飞快的在她鼻子上亲了一口,细细的舌头还在她鼻尖上轻轻的舔了一口。 不等琅千秋反应过来,立刻又得意洋洋的缩回道琅千秋的手腕上,做贼心虚似的,顺着琅千秋的袖口钻了进去。 冰冰凉凉滑溜溜的触感顺着手臂上的皮肤一路向上,尽管聂冷川已经很控制自己的力道了,琅千秋仍然是感觉到她手臂上被利爪抓过的触感……有点儿渗人,琅千秋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她连忙去抓聂冷川,一边道:“做坏事,嗯?” 哪知道聂冷川这条小龙在她袖子当中却是难抓的很,他简直像是把琅千秋的袖子当成是一个隐蔽的跑道,哪怕是琅千秋伸手把他给摁住了,他也能脚底下打滑,溜到别处去。 琅千秋的衣服当中全都是她的味道,聂冷川的每一呼一吸之间,都觉得暗香扑鼻,他简直觉得自己好像是喝醉了酒,脑子里面觉得晕乎乎的,下意识的便顺着琅千秋手臂爬到她的肩膀上,想要探头出去喘上一口气。 琅千秋觉得聂冷川这厮简直太可恶了,这简直就是一条恶龙嘛! 大好机会—— 聂冷川从她领口中探出一个头来,像是懒洋洋的把那颗龙头放在她锁骨上,琅千秋连忙伸手去捉他。 头顶上凭空出现了一只大手,聂冷川大惊失色,连忙又要逃走,琅千秋最终只捏住了他的尾巴尖……实际上,她连尾巴尖也没有捏的住,他尾巴也是滑溜溜的,根本就捉不住。 聂冷川又溜走了,在她腰上乱窜,腰部是琅千秋的敏感部位,平常稍微碰一下她就会痒得笑出来,根本停不下来,此刻哪里能经得住聂冷川这样幅度的动作。 琅千秋有了又气,干脆直接将腰带解了,把外袍脱了去捉聂冷川,哪知道身上没有了衣服的束缚,聂冷川这条龙竟然更是如鱼得水,简直比鱼还要狡猾。 两个人闹了好一阵,琅千秋才将他捉住,这回牢牢的卡住了他的前爪,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再逃了去。 琅千秋累的气喘吁吁,但是捉住了聂冷川,仍然是得意洋洋,道:“哼哼,可算让我把你给捉住了吧,看你现在要往哪里跑!” 第五十七章:情趣游戏 她捉住了聂冷川,可是忽然觉得手上的触感忽然一变,变得细腻光滑起来,她手上捉住的那个也不再是一条光溜溜的小龙,而变成了一节人的手腕子。 琅千秋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原来是聂冷川又变回了人身,被琅千秋制住了手腕,不退反进,顺水推舟一般,高大的身躯直接压下来,将琅千秋重重的压在身下。 聂冷川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双暗金色的瞳孔当中波光粼粼,有几分温柔,也有几分调侃与戏谑,他笑道:“你说我要往哪里跑?我怎么会跑,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这等温柔乡,我此刻便是溺死在其中也是值了!” 琅千秋轻哼道:“油嘴滑舌,费什么话!” 女子的身量本来就比不过男子,她此刻被聂冷川压在身下,显然是半分都逃脱不开了,害,当真是气死个人!上一刻她还是猎人,要来捉住聂冷川这个狡猾的猎物,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两个人的身份就调换了,现在她反而成了这个逃脱不得的猎物了…… 聂冷川笑眯眯的低头,和她鼻尖相对,亲昵的蹭了蹭,笑道:“你不喜欢我说漂亮话哄你开心吗?漂亮的话我会说,漂亮的事我也会做,你能找到我这么一个好男人,你赚翻了好吗?” 琅千秋觉得又气又好笑,尤其是聂冷川这厮在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还不安分的拿手挠她痒痒,实在是……实在是“欺人太甚”! 琅千秋口中道:“我就不相信你能捉得住我!” 她说着,手上便轻飘飘的推过去了一掌,真的是轻飘飘的,甚至(在聂冷川看来)还很温柔,和她往常打架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人,这么又香又软的一巴掌轻轻呼到脸上,实在是让人想想都会觉得兴奋!(?) 但是聂冷川当然不会破坏此时的氛围,他照瓢画葫芦似的,也是伸手一挡,直接就攥住了琅千秋的手腕子,将她猛的往怀里一拉,笑着调戏她,道:“小娘子,就这么让你跑了可不行,你这一巴掌过来,给我挠痒痒都不够!” 琅千秋觉得好笑,她使用了一个巧劲从聂冷川怀里挣脱出来,又是一掌拍过去,笑道:“你口气倒是不小!” 这一巴掌可不像方才那样,就是打着玩的,这一掌的力道明显是大了许多,琅千秋显然是认真起来。 聂冷川也不敢再三心二意,老想着去调戏琅千秋了,他反手接了一招,然后便和琅千秋你来我往,相互喂起招来。 但是聂冷川这厮是个死不正经的,表示和琅千秋在打架的过程中也不忘了要调戏她两句,时不时的说上一些骚话,诸如: “小娘子,你香喷喷软绵绵的,莫不是从小都泡在糖罐里长大的……” “小娘子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这可不好,不如早早的洗洗干净,来哥哥怀里,咱们好好快活快活~” “小娘子,看看哥哥这伟岸结实的胸肌,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 “小娘子……” 琅千秋:“……” “小娘子你个头!”琅千秋大怒,爆喝一声,猛然一个饿虎扑食,将聂冷川这条骚龙捉住,牢牢压在身底下。她单手制住了聂冷川的两只手腕子,高高举过头顶,另一只手狠狠的掐住了聂冷川的脸蛋,来回挤压,把他原本漂亮的嘴巴挤成了一只鸭子嘴。她愤怒看着聂冷川,厉声喝道:“你赶紧给我老实交代,都是在哪里学的这些个骚话连篇,你自己瞅瞅,你看我胳膊上的这些鸡皮疙瘩,都是被你给恶心起来的!” 聂冷川委屈极了,本来以为那是一个高超的撩妹指南,没想到给琅千秋搞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的脸现在被琅千秋掐住,说起话来都是嘟嘟哝哝的不是很清楚,不过倒是十分干脆利落的交代了,哦咯:“呜呜呜,这两天看莲叶姑娘的画本子学的……” 琅千秋:“……” 她不在的时候,聂冷川都跟莲叶学了些什么! 聂冷川道:“莲叶姑娘说了,她说女孩子一听到这些话,腿都要软了,乖乖的就投怀送抱来了……” 琅千秋听了这话,面上的表情很是奇怪,但是聂冷川可以肯定的是,她这个表情绝对不是高兴的那种,果不其然,他听到琅千秋轻声问道:“你想让我对你投怀送抱?” 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几乎是属于温柔的那种,聂冷川觉得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也觉得琅千秋好像没有太过生气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满脸通红,十分实诚的乖乖点了点头。 琅千秋忽然松开了扼制着聂冷川的手,两只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胸膛上,聂冷川得了空,他现在甚至是觉得自己只要一翻个身,就能将琅千秋掀下去,可是看着琅千秋突然转变了的态度,还有按在自己胸膛上那两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琅千秋:嗯?柔若无骨?你再说一遍?骨灰都能给你扬了信不信?),他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一点儿都不想动了。 琅千秋眼中像是有柔软的水波,她俯下身子,定定的和聂冷川对视,聂冷川觉得一瞬间,自己的故意都好像是变得沉重急促了些,热切的看着琅千秋,想要伸手去拥抱她…… 琅千秋忽然低头轻轻的亲吻他的耳朵,舌尖撩了撩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呼气如兰,道:“想让我投怀送抱,你想了多久,嗯?” 那声“嗯?”说的又轻又痒,简直就像是有一柄小勾子似的撩拨着聂冷川的心弦,他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了力气,竟然直接搂了琅千秋的腰,将她翻身压倒在地,嘴唇狠狠的亲吻了上去,喘着粗气,像是从牙关里挤压出来的一样,道:“只要是你,我无时无刻都在想!” 两人体位的交换不知道带动了什么东西砸倒,在身后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但是两个人此时此刻都没有要管的心思。琅千秋难得的热情起来,竟然没有推开他,反而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着…… 聂冷川简直说不清楚此时是生理上的愉悦还是心理上的兴奋,反正不管怎么说,总之就是很开心就对了。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聂冷川和琅千秋俱是一惊,分在的分开,警惕的看着门外。 门口出,莲叶尴尬的满脸通黄,简直都是有些手足无措了,她连忙扭头,只用眼角的余光瞥着他俩,连连道:“我路过的时候听见里头有声响,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呃,不好意思,原来你们是在玩情趣游戏,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 她说玩,立马就跑开了,走的时候还没忘了细心的替琅千秋和聂冷川掩好了房门。 琅千秋:“……” 聂冷川:“……” 挺尴尬的是不? 琅千秋默默暗灭地上爬起来,本来想拍一拍身上沾的土,这才发现自个儿现在简直就是衣衫凌乱,连外衫都忘了脱了扔在那里了,显然是方才和小龙打闹的时候弄乱的,顿时一阵无语。 聂冷川倒是还坐在原地,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瞧,他舔了舔唇角,道:“那要不,咱们继续?”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踢了踢他的屁股,道:“继续个屁啊,赶紧起来干活儿了!” 嘿,原来是恼羞成怒了。 聂冷川于是委委屈屈,不情不愿的从地上爬起来了。 方才掉下来的哪个声响其实是谁不小心把椅子给踹到了,琅千秋愣愣的看了片刻,忽然十分感叹,道:“可真是激烈啊!” 聂冷川的衣服也已经乱的很了,已经被琅千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扯开,露出大片大片结实雪白的胸膛,琅千秋忽然间慌神,情不自禁的忽然就想起了他方才说的一句骚话:“小娘子,看看哥哥这伟岸结实的胸肌,怎么样,是不是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琅千秋:“……” 不行了,她感觉自己中毒了,聂冷川这厮有毒啊! 琅千秋有些恼羞成怒,恶狠狠的瞪了聂冷川一眼,道:“还不赶紧的把衣服穿好,袒胸露乳的像个什么样子!男德你懂不懂,能不能讲点儿男德?” 聂冷川愣了,十分老实道:“男德是什么?平生只听过女德,男德这个词还真是第一回听到。” 琅千秋斜睨他一眼,有些心虚,因为“男德”这个词是她胡诌出来的,她自己也压根不知道男德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打肿了脸充胖子,胡乱应付道:“你问题就多的很,你就根据字面意思理解一下不行吗?” 聂冷川被吼了一声,于是就更委屈了。 但是他果然是乖乖的将衣服给穿好了,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简直就像是一个新婚初夜的小媳妇似的,水灵灵的惹人爱。 他将自己收拾妥当,然后等琅千秋也收拾妥当,于是问道:“你刚来玩的开心了?现在心情了好一些了,能不能理解那个法诀啊?” 说到这个,琅千秋面上露出了一起不易察觉的笑容,轻声道:“那是自然,我是何许人也,想来天赋异禀,他们佛门的一个小小的金身法相之术,难道还能难倒我不成?” 咳,其实她没好意思说,方才突然情动,她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盛开绽放一般,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方才才会那么热情的回应聂冷川……当然,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够告诉聂冷川啦…… “以吾之身,以尔之意”先前觉得是玄之又玄的一句话,现在却觉得分外清晰明了,心中突然间就如同明镜一般,觉得颇有了一些感悟。 看琅千秋这幅样子,聂冷川也很高兴,既然现在前路已经明了,自然不用在纠结下去了。 这二人玩闹了好一会儿,此刻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的探讨这句佛语的真谛了。 第五十八章:试试就逝世 第二日,再见到悯生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原因,琅千秋很确定莲叶一定跟悯生说了些什么,她觉得这个悯生和尚看向她和小龙的眼神都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 咳,怪尴尬的…… 不过悯生从前是个矜持的和尚,现在是个矜持的花农,向来都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就比如现在,这是别人家的闺中私事,这就不是他能问的了的。 虽然确实是有一些好奇,但是别人家的隐私,他当然也该尊重不是? 聂冷川倒是坦坦荡荡,颇有一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豪迈感,但是不得不提一句,悯生聪明的并不多说,这个当真是在很大一种程度上减少了琅千秋尴尬的感觉。 总算是到了修炼的环节了,三人来到了悯生早已经准备好的静室,其实也就是另外一间茅草搭就的屋子罢了,但是琅千秋惊讶的这间屋子的地面之上竟然绘里了大片大片密密麻麻的阵法,而且笔记鲜亮,显然一看就是才刚刚画了不久的。 悯生结实道:“这间屋子本来是一处放杂物的,我这些天将这里收拾干净了,正好可以当做你们二人的修炼之处……还有这阵法,因为你们二人在修炼的过程当中必定要全神贯注,心神合一,所以万一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很有可能互相之间难以关照并且一损俱损。虽然说法相金身是佛门里的一个最基础的功法,平时修炼的过程当中几乎很少出现什么问题,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必你们二人心中也清楚,聂公子现下体内的修为并不稳定,很容易就会出现反噬的状况……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状况的发生,我在这间屋子里绘下了这个能控制你修为暴走的阵法……” 聂冷川挑眉,怀疑的看着低声这满片的阵法,打有些不太放心,道:“这个阵法当真有用吗?先说好,不是我自夸哈,我很认真、很实事求是的告诉你,我如果一旦灵力暴走,那真的是很可怖的,你是不知道……如果一旦出现了什么不可控的情况,那真的是毁天灭地都有可能,你确定你的这个阵法能靠得住吗?” 聂冷川还当真是没有说瞎话,琅千秋看过他经历雷劫的时候,那时候他不过刚刚由人蜕龙,正是虚弱的时候,可是他那个时候所引出来的九天雷火都已经几乎生生的平了一座山,琅千秋现在想一想当时的那个场景,也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就更别说现在了,现在的聂冷川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他现在体内的灵力都几乎已经多的要装不下来了,满的都快要溢出来了,若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再出了什么变数,又引来了什么九天雷火之类的东西,那大家真的都是不用活了,可以齐刷刷的一起去共赴黄泉了,唔,说不定连骨灰都留不下来了呢——所以,确切的,应该这样来说,聂冷川灵力暴走时的危险可以暂时放置到一边不用管,最关键的要是他所引发出来的连锁反应, 但是悯生显然不明白其中的重要性,他不知道聂冷川的真身,也不知道聂冷川这厮当初是引起了多大的动静,他现在只能以自己的经验来评判,觉得这个阵法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悯生耸了耸肩膀,道:“这个阵法,实际上我也是刚刚研究出来不久的,还从来没有做过实验,你们两个是第一次用的,所以到底效果如何,还是需要试一试的。” 聂冷川:“……” 琅千秋:“……” 说实话,琅千秋并不害怕自己被当做实验对象,她觉得担心的只是“试试就逝世”。 悯生看出了他们二人的担心,他自己倒不愧是曾经的得道高僧,显然是将生死看的分在淡薄,但是看着这二人纠结的样子,仍然是出生安慰道:“这个金身法相之术当真不是什么厉害的功法,修炼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技巧,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傻子都能学的会。你们二人皆是聪慧无双,又一点就透,想来若是修炼得当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的……而且我说上一句不太讨人喜欢的话,生死富贵自有天定,今生的福祉全靠前生苦修,若是当真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只能说是命中注定有这一灾难。” 琅千秋颇有些忧愁,道:“如果此时站在这个阵法当中的是莲叶姑娘,我想大师你一定不会再这么说了。” 悯生一想也是,若是此刻在阵法当中的人是叶子,难道他当真还能如此的坦然自若吗?这恐怕是不行的,他舍不得看叶子受到一点儿委屈,舍不得看她受到一点儿伤害,哪怕是潜在的也不行……却没想到他避世多年,又入世多年,直到现在才发现和人之间的感同享受并不容易。 聂冷川也听见了琅千秋的话,他心中忐忑,生怕会遇见什么问题,道:“小千,要不这个金身法相之术还是让我一个跟大师学算了,我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 琅千秋还没有说话,悯生却斥道:“聂公子,在下先前已经说过了,这个金身法相之术,需要你们两个人加在一起才能算数,以你现在的情况,你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练不成这个术的。” 琅千秋其实向来都是一个胆大的,她方才说那样的话,也只是只出了这个阵法若存在的潜在危险,并没有要临阵逃脱的意思。 于是当下便挑眉笑道:“你听到大师说的话了?好了,咱们都不要再废话了,还是赶紧开始吧!” 悯生和聂冷川具是颔首。 悯生道:“昨日教给二位的法诀,你们可以领领悟透了?” 琅千秋昂首道:“小事一桩。” 聂冷川也道:“颇有感悟。” 悯生点点头,他忽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东西,面上忽然露出了一个颇显得古怪的笑意,道:“好吧好吧,我想也是,这个法诀应该对你们二位构不成什么困难。” 只是还不等琅千秋想明白他的这个笑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看见聂冷川抬了抬手,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道:“那么既然你们已经理解了这个法诀,接下来,我需要向你们单独教授法相金身的身法……你们谁先来,另一个可以在外面等着?” 聂冷川动了动嘴唇,琅千秋抢先道:“还是你先来吧,毕竟你才是主角,重头戏,我去外头给你们护法。” 她很自觉的走到门外,还细心的掩好了门。外面日头正好,门口还放了一块巨大的青石,正好可以坐在上边放松一下,想些事情。 悯生和聂冷川在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琅千秋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大概是门上施了什么能够消弭声音的法术……琅千秋现在虽然是有些好奇,不过却也并不太着急,反正到最后,小龙什么都会告诉她的。 太阳光刺的人眼睛都要眯起来,让人有些昏昏欲睡,琅千秋百无聊赖的在门口等了许久,没等到聂冷川和悯生推门而出,倒是等来了蹦蹦跳跳跑过来的莲叶。 莲叶手上抱着一沓黄纸,还有两只精巧的小剪刀,她是过来央求琅千秋来教她昨日的那个小把戏的。 琅千秋心想,现在左右无事,还有些无聊,倒不如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一做,于是便十分耐心的和莲叶相对而坐,玩起来……啊不,进行了另一种修炼。 “第一课,先教你剪纸。”琅千秋如是说。 说起来,剪纸这实在算得上是一个手艺活,没个几年的功夫还真的是练不出来,因为琅千秋从小到大都在剪纸,手上的一把剪刀使得出神入化,有时候简直都能当做武器来用,自封国家一级剪纸艺术家都不为过,所以对她来说剪出来几个小纸人又算得了什么,小意思了。 可是对莲叶来说却全然不是这样,莲叶的那双手简直就是惊人的笨拙,明明生的一双青葱玉手,可是真的拿起来剪刀的时候,就好像是操纵者什么庞然大物一样,好半晌剪不出来一个圆来,甚至还把手指给划破了,简直可怕…… 琅千秋抽了一张雪白的帕子来给她裹伤口,不太忍心打击她,于是道:“害,熟能生巧嘛,哪有人第一次就能剪朵花出来呢?” 唔,还真有,她可不就是嘛…… 总之,莲叶也算得上是持之以恒,她一点儿不放弃,有剪了好几纸,可是她原本手上没有受伤的时候都已经操作不易了。更何况现在还被琅千秋包扎了一个超级大的蝴蝶结呢? 莲叶终于觉得有些丧气了,她颇有些委委屈屈,哭丧着一张脸,道:“是不是剪的丑的纸人就不能用啊?” 琅千秋想了想,道:“不是啊,用还是可以用的……” 她补充道:“只是有些影响美观罢了,不太好看……现在我教你术法,勉勉强强也算得上是你师傅,我交出来的徒弟,不可能连个纸人儿都剪不好!” 尤其还是在这个“徒弟”剪出来的纸人跟个狗一样,这个真的就很过分了。 莲叶显然是被忽悠到了,她慢慢的点头,忽然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猛的反应过来,摆出来一张震惊脸,道:“你教我术法,我得叫你师傅,可是悯生也在教你和聂公子术法,那你就也得叫悯生师傅。若是按照这个辈分,这样算起来的话,那我岂不是还得管悯生叫师爷爷!” 琅千秋一想还真是嘿嘿嘿嘿…… 悯生还在里头教聂冷川练功,他估计怎么也不会知道,自己突然间就和莲叶差了两辈。 琅千秋玩闹心顿起,十分恶劣的轻轻拍了拍莲叶的头,和蔼道:“来来来,好徒儿,现在时光正好,我们正要不负这好韶华,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事业当中去,来吧,让我们继续剪纸吧!” 莲叶简直就是个纯洁无比的好孩子,乖乖道:“好的,琅师傅~” 第五十九章:心绪难解 陪着莲叶玩好一会儿,悯生和聂冷川这才推门出来,他跟莲叶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就示意轮到琅千秋了,让她自觉点儿往房间里去。 琅千秋看见聂冷川面有菜色,恍恍惚惚,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也仍是没有多问,十分坦荡的进了房间……问什么啊,有什么好问的啊,反正一会儿就要知道了! 哦对了,她在临进去之前,将银花小姑娘给叫了出来,让她陪着莲叶一起练习。因为想着银花也已经辩个镯子待了许多天了,也不能老是让孩子憋着,该出来玩也是要玩一玩的。 房内,悯生将门关上,外界的声音多事就像是被画上了一道休止符,寂静无声,琅千秋知道她之前猜对了,悯生的这间屋子果然设了什么进制,里头的人听不见外界的声音,里头的声音也丝毫传不到外面去。 琅千秋此时此刻心中异常的宁静,竟然没有半点儿紧张的感觉,她甚至开始思想跑毛,脑中竟然胡思乱想起来,你说这屋子的隔音效果既然这么好,那这悯生到底知不知道前不久他突然跟莲叶姑娘差了辈儿的事情啊? 哈哈哈想来应该是不知道的,不然他现在怎么能这么平静呢,还挺搞笑的哈哈哈…… 琅千秋自己啊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想些这种事情,想的出神了,她面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不甚明显,但仍然有几分古怪的笑意。 “咳——”悯生忽然轻咳一声,低声道:“琅姑娘,我们现在只不过是互相交流切磋功法罢了,就像你和叶子是一样的,姑娘不必拘礼。” 琅千秋:“……”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和莲叶差辈儿的事情了……真是奇怪哈,这悯生和尚也太鸡贼了,把这个房间弄得,就只有他自己处在规矩之外,能够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听见外面的声音,这显得他们都跟个聋子一样,哼哼,有点儿不爽。 琅千秋慢慢点头,轻声道:“这样也好。” 然后就开始了。 悯生突然之间面色肃然,显然是十分的认真,他道:“琅姑娘,为了避免一些你理解不了,或者说难以接受的事情,我先将需要叮嘱的话都说在前头……你起先已经知道了,因为你和聂公子的时间有限,因此我只能交给你们两个一人一半的无相金身。你们两个人的功法合到一起,才能算是完整,当然这个完整也并不指的是就跟寻常佛修修炼的那种无相金身是一模一样的。我想,既然你们能找到我这里来,想必也是知道我和常人的不同之处吧。”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我和别的佛修所修炼的无相金身最大的区别就是为谁而修的问题,他们修无相金身,是为‘己’修,而我也不同,我是为了‘他’修。你和聂公子修炼的功法直接成我而来,自然修的也是为了他人——说起来,这个灵感还是我从一个道家的阵发中得来的呢,我我对只略加改动,剃去了一些其中不太好的东西,将本源留了下来,在结合佛门的法相金身之术,才成了你们现在要学的这个。琅姑娘,将自身的修为渡到他人之身,为的是保护那个人,反之亦是一样。但我想,你应当也能想到这个术法当中的不合理性吧,拿人的修为,这是一件既危险,又友诱惑的一件事情,所以若不是心意相通且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两人,是绝对不能修炼这个术法的,琅姑娘,现在你是否对我昨日教给你们的心法,理解的更加深了一个层次呢?” 琅千秋隐隐约约明白了悯生的一起,他也猜出来那个道家阵法是什么——逆生之阵,就是当初那个差点儿将悯生和莲叶毁掉了的那个道家禁忌的阵法。这悯生非但没有遗弃那个阵法,反而从当中还吸取到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将这个逆生之阵利用了一遭,变成了用来保护莲叶术法,实在是高。 见琅千秋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或者询问,悯生接着道:“聂公子已经没时间了,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否则只会日益损伤,现在最关键的并不是让他独自修成完整的法相金身,而是给他争取时间。我想,让你们各自修炼一半的法相金身,其目的正在于此。他需要把他身体里那些庞大的、没有办法容纳、没有办法收回己用的灵力暂时都清空了,存到你这里来。琅姑娘,你是‘取’,聂公子是‘予’……” 琅千秋忽然出声打断他,她有些震惊,道:“我原本以为,你让我们两个人各自修炼一半的法相金身,是想要将我的力量转移到他身上,对他起到保护作用。可是现在听你的意思,你是想让聂冷川把他的灵力都转给我,让我平白无故白占了他的修为?” “既对,也不对。”悯生道,“怎么能说是让你平白无故的就白占了别人的修为,聂公子的灵力只是暂时寄存在你这里,等时机到了,等聂公子能自己控制得住自己灵力的时候,你自可以再还给他……唔,当然,这之后就是你们二人自己的事情了,还与不还,全在你们自己,你们两个人你情我愿的事情,别人也都说不得什么。只是你如果想要能承接的住聂公子的灵力,恐怕还是得来练一练法相金身的。因为据我这几日观察,聂公子体内的灵力磅礴无比,精纯无比,恐怕并非凡人,姑娘你若是想不练法相金身,全凭借着自己的肉身来承接的话,恐怕轻则伤身,重则爆体,实在是不太划算。” 琅千秋当然知道悯生之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聂冷川身为真龙的灵力,又岂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以他自己的体魄,尚且难以承受的住,更何况她琅千秋的人身呢? 可是话虽如此,她却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占了聂冷川灵力的这种事情。她不是不知道聂冷川有多么努力,自从和她在一起后,聂冷川真的是日日都勤于修炼,若是到现在,他好不容易修的来的成果就这么让琅千秋占了,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悯生却仿佛是猜出了她心中的所思所想,他忽然开口道:“方才,我将这些事情同聂公子也已经说过了,他一听说要将灵力转到你身上,只是担心会不会对你造成什么伤害,至于转灵力这件事情,倒是想也没想,答应的十分干脆。” “反正也都只是为了保护她,在谁身上都无所谓。”他忽然想起了聂冷川那时候说过的话,他想,那个聂公子恐怕真的是将琅放在心尖上疼爱的人,他全是为了琅姑娘,为了能让她平平安安。 这样的感情太过于熟悉,他又何尝不懂呢? 悯生默默的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何,琅姑娘,你可想好了,对于我方才说的,你能接受的了吗?” 琅千秋的嗓音有些奇怪,像是有一种强作镇定的平稳,她轻声问道:“你方才所说,聂冷川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他当真答应将修为都转移到我身上?” 悯生轻轻颔首,道:“聂公子拳拳赤诚之心,琅姑娘还有什么怀疑的呢?” “我不是怀疑他,我只是……”琅千秋不知道怎么跟悯生解释,他是一个局外之人,自然不懂得她心中的感受。琅千秋忽然收敛了心神,平静道:“我需要跟他谈一谈。” “现在吗?”悯生有些犹豫,道:“不如这样吧,现在既然已经都进行到了这一步,你也掌握法相金身的心法,今日我还是先教你怎么修炼吧。等一会儿你学会了之后,你再去和聂公子商量一下到底要怎么做。你们二人练功是一回事,要是谈不拢,又想要改主意了,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如何?” 琅千秋一想也是,总归同聂冷川说话也并不急于一时半会儿的,就算是先练功也耽搁不了多少事,于是便点点头,表示同意。 法相金身本就是佛门最基础的功法,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复杂,而且对琅千秋来说觉得并不难,再加上悯生的这个法相金身灵感来源于道家的阵法,所以是实际上就是佛道结合,琅千秋练习起来就更加觉得得心应手。 只是她此刻心绪不加,没有一个好心情,无论怎么练习,也只是觉得恼怒而已。 悯生在她旁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检查指导一下琅千秋的动作,他一双慧眼自然能看透琅千秋的心情,只是这心情却难解开……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二人之事,自然得他们二人自己去解,别人是掺和不进去的。 因此悯生此时此刻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也就是在琅千秋分心的时候,沉声顶住一句,道:“宁心静气!” 这个功法并不太难,再加上琅千秋天赋极好,因此就算是有时候难免分心,她也仍是学的极快,不一会儿,就听见悯生的声音,道:“可以了。” 第六十章:温暖的背 是夜,琅千秋的情绪一直都不算太高,他心里装了事情,暂时还有些走不太出来。 聂冷川自然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不太正常,实际上,在琅千秋的事情上,聂冷川向来都是比较敏感的。可是他现在也不知道琅千秋是怎么了,明明下午进去练功之前,她的情绪还是很好的,和莲叶姑娘有说有笑,心情很好的样子,可是怎么一从那间练功房里出来,她突然之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呢? 难道是下午和悯生练功的时候受了什么委屈?或者说是因为觉得那个功法太难了所以受到打击了,所以现在心情才不太好?聂冷川这样猜测着,他知道琅千秋高傲的性子,如果真的是在练功当年受了些挫折,她确实是会生气的。 这个猜测想起来合情合理,可是聂冷川却知道绝不可能,那个法相金身的功法再难,难道还能难得倒琅千秋吗?这显然是不行的。琅千秋是何许人也,她自从出生以来,能看图识字的时候就已经被她师傅琅泽拉着看法册,会说话的时候,琅泽就让她念咒语,能站起来之后,就开始绕着凤鸣山跑……总之,自小到大,琅千秋从来都没有被练功这件事情难倒过,而且她于此道上向来天赋异禀,很多在别人看起来都难如登天的功法,在琅千秋眼中那也不过就是毛毛雨似的存在压根构不成威胁。 而且法相金身的功法难吗?聂冷川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是一般,至少绝对不是能难倒琅千秋的级别……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生气,为什么不高兴?聂冷川百思不得其解,他很像好好的问一问琅千秋,但是这个时候她明显兴致不高,而且现在人这么多,莲叶和银花两个人就如同相见恨晚一般,很快就猫成了一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极了。 总之聂冷川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不要在外面问出来,等众人吃过晚饭之后,悯生叮嘱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也不能够松懈,要抓住每时每刻的时间勤加修炼,这样才能早日练成无相金身。之后,他就给银花准备了一间房子,然后便带着莲叶离开了。 悯生这里的夜十分的清净,那种纷繁嘈杂的夜生活少得可怜,尽管琅千秋习惯在夜里晚睡,她往常在睡觉之前还要先玩一玩的……可是悯生的草堂还在城外,别说完了,周围几乎连个人影都没有。 总之,琅千秋的作息时间在草堂中得到了强行纠正。 只是现在日头才刚刚落下去,夜幕还没有完全的笼罩上来,远方的天际是一片朦朦胧胧的蓝紫色,就像是某种奇特颜色的花瓣一样,在天际上大把大把晕染开来。夜风轻轻吹过,带走了白日里一日胜过一日的闷热,送过来阵阵沁人心脾的百花香。 现在若是让琅千秋如睡觉的话,这实在无异于是酷刑了。 聂冷川显然是心知肚明的,他勾了勾琅千秋的手指,微笑道:“良辰美景,去散步吗?” 琅千秋看了一眼刚刚在不远处幽幽飞过的扑腾蛾子,略有着纠结,在心里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这才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道:“好吧……” 只是聂冷川此时却像是一个棒槌,琅千秋的勉为其难在他眼中就成了心情不好的外在表现,这厮的一对龙眼就跟个摆设似的,压根没看见方才在空中飞过去的那只蛾子,哦对了,还有在地上蹦来蹦去的蚂蚱,这一切都成了阻止琅千秋出去散步的最大阻力…… 但是聂冷川此刻却是有些兴奋,琅千秋心情不好,他应该要安慰她才对,这约她出去,两个人在百花丛中独自相处,就是这安慰的第一步了。 聂冷川并没有操之过急,他决定一步一个脚印,先让琅千秋情绪安稳下来了再说……只是他这条真龙长到了这么大,还基本上没有过安慰别人的经验……他记得唯一一次安慰别人,是他在山里采药,遇上了一个要自杀求死、想要把自己吊死在那颗老槐树上的一个姑娘,他当时看见那个姑娘满脸上都是悲痛欲绝,显然是遭遇了什么实在是过于痛苦的事情,已经全然没有了求生之意。他当时想什么来着,觉得那个姑娘活在世上既然已经如此痛苦,倒不如轮回转世,再脱胎一个好人家,于是他便跟那姑娘打了个招呼,道:“姑娘,自杀呐,这地方的风水好,你就放心的去吧!”那姑娘好像是瞪了他一眼,竟然将已经挂好在树上的白绫又解了下来,她又不打算死了。 总之,当时的那件事情确实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但是最后的结果也算是好的,聂冷川现在已经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只是想,那姑娘早在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就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情了。 现在他要安慰琅千秋,自然不能这么说,万一事情发展又出乎人的意料之外,本来想要安慰琅千秋不要伤心来着,没弄好万一她一时想不开决定“驾鹤西去”了,这可怎么办? 咳,这当然是开玩笑罢了,不过聂冷川为了让琅千秋的情绪缓和下来,倒确确实实的说了好大一通废话,诸如: “今夜夜色是不是很美?” “晚饭你吃好了吗?吃饱了吗?你觉得好吃吗?” “莲叶姑娘剪的纸人不太好看对吧,我剪的可比她好看多了,你要不要看了看?” “……” 然后琅千秋的回答如下: “美得很。” “吃好了,吃饱了,很好吃。”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不用了。” “……” 这两人一问一答,虽然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又无聊的话,但是好歹进展还是不错的,至少聂冷川是这样认为的,只是不知道琅千秋为什么好像越来越紧张? 聂冷川觉得有些疑惑,于是便干脆利落的问了出来,道:“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吧,晚上好好歇一歇?” 琅千秋僵硬着一张脸,她忽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好像是在竭力调整着自己的故意,好一会儿,才紧紧闭上了眼睛,嗓音颤抖,道:“我受不了了……” 聂冷川心中一紧,忙道:“怎么了?” 琅千秋几乎是尖声叫道:“这里的虫子怎么会这么多啊,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刚才看见一个从你脚底下死里逃生的,啊啊啊真是恶心死我了……” 聂冷川:“……”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本来还一直在想着要缓解琅千秋的心情,却忘了她这么爬虫,她来到这个地方心情能好吗?不紧张加倍都已经很好了! 其实琅千秋平日里是没有这么矫情的,她虽然怕虫,觉得虫子恶心,可是倒也不会到这个地步,毕竟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又怎么会被极几只虫子给吓破了胆呢?其实她现在只是精神上有些高度紧张而已。午时悯生告诉她的那些话,让她心中就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非但没有随着看见聂冷川而减轻,反而此时越来越沉重。 她怎么能要小龙的修为呢?不管是暂时还是永久,那都小龙辛苦修来的成果,理应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琅千秋还没有从虫子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却看见聂冷川背对着她,微微放矮了身子,弯下腰,轻声道:“上来。” 琅千秋没反应过来,愣愣道:“啊,怎么了?” 聂冷川温温和和的解释道:“不是怕虫子吗,过来我背着你,我替你挡住前边,这样就没事了。” 琅千秋突然间有些手忙脚乱了,她道:“啊不用,用不着……” 但是她话还没有说完,聂冷川手就朝后一探,不由分说的强行将她压倒自己的背上,他笑眯眯道:“为什么用不着,难道我还背不得自己的女人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背不动你?大可不必,我可是真龙,只有你能压在我的背上!” 琅千秋本不是是个矫情的人,虽然是刚才觉得她自己又没病没伤的,还要被别人背起来,这感觉好像是娘们唧唧的,可是现在已经被聂冷川背着走了,她也就不会多说什么,十分坦荡荡的就趴在了他的背上。 聂冷川是标准的好身材肩背宽阔又解释,若是趴在上面定会觉得十分的有安全感。尽管琅千秋对于“安全感”这个词的定义,大部分时间都是来源于她自己的实力,可是这个时候,她也仍是忍不住感叹一句,真的挺爽的。 毕竟是真龙,聂冷川的力气大的惊人,琅千秋趴在他的背上,丝毫对他的行动没有半点儿影响,因为担心琅千秋趴的不太舒服,他才微微弯下了脊背——事实上,他现在可是十分认真的,琅千秋身量很轻,可是在他的背上却好像是重逾万斤,他感觉他自己在背上背了一个沉重、美丽又脆弱的东西,稍一不留神,就可能让他后悔。 是了,于他来说,琅千秋当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被聂冷川背着,琅千秋干脆闭了眼睛,随着他的起伏而起伏,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好像是这个时候,她连虫子都不必感到害怕了。她难得的放松下来,终于体会到了一些饭后过来散步的乐趣。她整个人就好像是在温暖的云里,现在都已经有点儿昏昏欲睡了。 但是琅千秋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在聂冷川背上一动,顿时清醒了。 聂冷川偏过头轻声询问,道:“怎么?” 琅千秋气急败坏的用一只手揪住他的脸,恶狠狠的将他的一边脸拉长,道:“你怎么敢答应悯生!” 第六十一章:振振夫纲 聂冷川又不敢躲,只能委委屈屈,道:“呜呜呜,有话好好说,不要嫉妒我的美貌……” 琅千秋气笑了,非但没松手,反而在他脸上又狠狠的掐了一把,道:“谁嫉妒你的美貌了,你还真是好意思……快点儿的,我正问你话呢,你不要转移话题,悯生都跟你说了吧,你怎么敢答应他?” 聂冷川反问道:“我为什么不答应他?” 琅千秋被问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 聂冷川稍稍将她往背上又托了托,让她能趴的更舒服点,道:“其实我本来不打算让悯生告诉你的,你的脾气我都了解,你若是知道了要将我的修为转到你身上,定然是不会同意的,说不定还会同我生气,可是悯生却一定要告诉你,我也没办法……那么,能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吗,你是气我的自作主张,还是气我不考虑你能不能承受的住,就要把修为都转到你身上?” 琅千秋顿了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声道:“其实我也没有生气,将你的修为都转到我身上,是为了救你,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而且我和你同练法相金身,也谈不上什么受不受得住……我不是一个不明事理的人,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你不太公平。修行艰苦,我也是一点一点过来的人,自己辛辛苦苦多年的努力,忽然有朝一日都要拱手让给别人,这种事情放在谁心上都不会开心的。” “可我现在就很开心!”聂冷川忽然道,他脚步不停,一直稳稳的缓慢的向前走着,他偏过来半张脸,似乎是想要看一看琅千秋的脸,但是因为琅千秋的头卡在他的肩窝里头,因此他只能稍稍的偏过来一点。 琅千秋能看见他好听的鼻梁,和微微弯起来的唇角,他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 聂冷川轻声道:“我是很开心的,因为我的修为最终发挥了应该有的作用……你实在是不必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烦心的,因为你是为了救我才这样做的,我很感激你,说起来,这是我欠了你的人情,你难道都不想要一个什么报酬的吗?” “报酬?唔,这个倒是大可不必。”琅千秋被他一通话说的迷迷糊糊,一时半会儿间还真觉得聂冷川说的对,觉得她自己还挺牛的……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自个儿是被聂冷川这条狡猾的空给绕了进去。琅千秋愤怒的环紧了聂冷川的脖子,几乎是有些龇牙咧嘴一般,道:“说到底,你就不应该答应悯生的那个办法,我还在想今天下午他为什么要先把你叫进去练功呢,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聂冷川一口气没憋上来缓了一会儿,这才道:“小千,不要这么说悯生大师,他的做法没错。” 琅千秋轻哼一声,也没答话,其实她也并没有要怪罪悯生的一起,实际上,他们两个都应该感谢人家才是,她方才也就是一时间嘴巴不留情罢了。 聂冷川道:“那你说,如果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办?眼下,这个是最稳妥便捷的法子了……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时常觉得体内的灵力就在暴走的边缘,自从那日捉那条人鱼破开了体内的灵脉以后,我甚至感觉自己不用去刻意修行,天地间的灵气都可以进入我的身体。” 琅千秋恰了一颗柠檬,颇有些酸溜溜的道:“哼,不愧是真龙,你们这种天地的宠儿可真是占尽了大便宜!” 聂冷川好脾气的笑了笑,道:“可是这些灵力进到我身体里,我却没办法用呀,这就好比是拿渔网去接金沙,可不就是一场空吗?其实要说是一场空便也罢了,关键是渔网已经要撑不住了,现在只能听悯生大师的了,把我的灵力分一些去你那里。” 琅千秋敛眉,道:“说白了,就是把你的灵力储藏一部分到我这里,可是天底下能储存灵力的法宝多了去了,并不一定是要存在我体内,你若是没有那样的法宝,我可以……” 她本来是想说:“我去搞一两个给你!”她自己其实也是没有的,可是她记得这样的宝物凤鸣山里倒是多的是,回去自己曾经住的地方拿几个东西出来,这不过分吧? 但是聂冷川却打断了她,他道:“不行,若是将灵力储藏在法器里就没审美作用了。我需要的是它能保护你,能保护你我的安危,而不是让它束之高阁,就当成一个摆设。小千,你答应我,不要再犹豫了,也不要再拒绝了,好吗?” 琅千秋仍是道:“可是……” 聂冷川毫不客气的截住她的话头,道:“没有可是,我听说寻常的男人都是玩赚钱养家的,但是他们不会自己保留自己的俸禄,而是会将所有的身家都放在一位贤内助那里。这不是跟你我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吗?你就是我的贤内助,我将修为都交给你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我这样的关系,难道你还要拒绝我吗?” 琅千秋:“……”这是什么歪理?这两个能是一样的道理吗? 琅千秋觉得又气又好笑,还有一点点开心,总之心中现在的感觉就是五味杂陈。聂冷川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若是还要拒绝,那真就是有些不识时务了。 琅千秋最终还是轻叹一口,默默的搂紧了聂冷川的脖子,闷声道:“好吧,这回就听你的……但是!”她话音一转,拐了一道弯,又掐住了聂冷川的脸,道:“等你身子好了以后,我都是要还给你的,你可给我记好了!” 聂冷川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这个我就听你的!” 琅千秋还有些不太放心,嘀嘀咕咕道:“要么一会儿回去之后,我给你写张借条算了,啧,真是麻烦……” 她声音越来越低,显然是心里少了一桩事,现在有些昏昏欲睡了。聂冷川每一句应声,他只是默默的转了一个方向,向草堂走回去。 最后琅千秋当然没有写借条,因为等回去的时候,她都已经睡着了。虽然她真的是个很浅眠的人,稍微有一点儿动静都会从睡梦当中惊醒,但是聂冷川的背又宽阔又舒服,她一个不留神就睡得很深了,再加上聂冷川知道她的毛病,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动作也不大,十分的轻柔。所以直到聂冷川将她安安稳稳的放在床上,又拉上了被子的时候,琅千秋也仍是在睡梦当中,没有半分要惊醒的意思。 她当然也不知道聂冷川望向她的时候,温柔似水的眼神,还有那个轻轻的落在她的眉心、珍而重之的一个轻吻。 “会梦到我吗,小千?” 夜,蜡烛也灭了,今夜是个圆满的结束,明天也会变得更好……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个琅千秋在一起的生活。他一日比一日更加幸福,觉得每一日都值得珍重,这样的生活会永远继续下去吗?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琅千秋的日子。 黑暗中,聂冷川的眼睛好像是有些浅浅的金光,他慢慢的勾住了琅千秋的一根小手指,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一样,阖眼睡了过去。 琅千秋果然是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再继续训练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十分配合了,简直就是说一不二的那种,只要是能帮到聂冷川,悯生说是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悯生十分的佩服,趁着琅千秋带着莲叶和银花两个人醉心玩剪纸的时候,在饭桌上暗搓搓的朝着聂冷川竖起来大拇指,悄声赞叹道:“聂公子你当真是厉害,我家叶子的脾气也倔强的很,可是据我观察,那跟琅姑娘比较起来,不过也就是毛毛雨罢了,可尽管如此,有时候叶子若是使起了性子,我叶鹏三十五招架不住,免不了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哪里还有我说话的份哦!你倒当真是厉害的紧,显然我同琅姑娘说的时候,看她可是生气的很,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不过就一个晚上,她的态度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 悯生此时是十分的感叹,想起来莲叶有时候倔强起来的样子,简直让他觉得无计可施。 聂冷川其实心中也是十分的感叹啦,不过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琅千秋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总之,还没过了那个恋爱的危险期,他当然不会说些话“自掘坟墓”……毕竟还是聪明一点儿的好! 嘿,原来这俩人竟然在不知不觉当中,就成了一对难兄难弟。 不过聂冷川很是得意就对了,至少在悯生面前是这样的,他有些沾沾自喜、得意洋洋,低声道:“这算什么事儿啊,我可是她男人,她当然是什么事儿都得听我的。咱们男人嘛,男人都得是有威严的,不能媳妇儿说让干什么你干什么,不然以后时间久了,媳妇儿指东你不敢往西,媳妇儿说上天你不敢下地,这多窝囊啊!” 悯生于是投过来一个敬佩的目光。 不远处,琅千秋像是突然听到 了什么一样,抬眼看了这边一眼,聂冷川立刻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琅千秋扬声道:“冷川,我蹲的腿麻了,你一会儿背着我走好不好?” 聂冷川干脆利落道:“得嘞!” 悯生:“……” 第六十二章:睫毛钓鱼 自从琅千秋想你你才可以之后,再练习法相金身的时候就好似如鱼得水了,十分的自如。 这个功法并不算难,再加上她和聂冷川天赋都极高,要不了几日,两个人就已经完全掌握了法相金身的修炼方法了。 因为他们两个人修炼的部分并不相同,因此没办法互相借鉴,但是又因为两个人练的又都是同一套功法当中拆解出来的,因此虽然不能相互借鉴,但是可以相辅相成。 悯生是一个负责又尽责的老师,他既然接下了琅千秋的这个委托,就绝不划水,一定要做到极致,做到完美无缺,绝对要把控情况,不让他们两个人出一点儿问题。 到最后他画满了整个房间里的那个防止聂冷川灵力暴走的阵法也没有用上,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都进行的顺畅无比。 等悯生对他们两个人的修炼成果表示肯定了之后,琅千秋心想,也许是时候到了辞行的时候了,剩下的部分他们两个人也能完成了。这几日住在悯生和莲叶的家里,也确实给人家添了不少的麻烦。 但是等她向提出了这个想法的时候,悯生却摇了摇头,表示不可。 琅千秋有些不解。 悯生耐心的解释道:“你和聂公子也只是学会了法相金身的功法而已,实际上最关键的一步还没有开始,聂公子体内的修为现在仍然是盈满的状态,还没能开始转移出去……虽然这件事情对你们二人已经算不得是什么难事了,可是一但你们离开了草堂,路上难保准不会遇到什么麻烦。若是我的消息没错,琅姑娘你在外界恐怕并不能算是绝对安全的,聂公子现在的容貌这样奇特,出去了定人会引人注目。而且,你们二人现在在叶子身边是最保险不过的,一但没了叶子的加持作用,聂公子体内的灵力极有可能会暴走……所以,我想二位还是最好在这草堂当中都留些时日吧。” 琅千秋搅了搅手指,道:“可是我们三个人,总是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感觉真是有怪不好意思的……” 真的是白吃白喝啊,她,聂冷川,还要在加上一个银花小姑娘,吃住都在人家悯生家里头,而且给他银珠子她也不要,给她灵果灵药他也不要(因为琅千秋本人现在也是穷鬼一个,也实在是拿不出来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悯生还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几位拿这些东西折煞我,难道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弄得琅千秋既感动又无可奈何。 天底下能这样赤诚待人的人确实很少见,因此每遇到一个,都需得格外珍惜。 最后给了悯生一枚聂冷川的龙鳞,上面烙印了琅千秋的赤火印记,上边钻了一个空,挂了一根银线,做成了个挂坠的样式,全当做是个他们留下一个纪念。两人并没有告诉悯生这片龙鳞的来源和价值所在,但是悯生却很是喜欢,唯独将这个挂坠留了下来。 此时此刻,他也打断了琅千秋说“不好意思”的话,十分的云淡风轻,道:“琅姑娘莫要为此而感到烦忧,你们三个人的都是我悯生的客人,让客人住的舒心如意,这本来就主人家的职责所在,你又为什么会感到不好意思呢?再且说了,自从离开了无量宗入世以来,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经商的才能,如今花草生意做的也不错,姑娘难道还担心我会因为家里多了三个人的口粮而窘迫吗?” 这一句话就说的很是好玩了,还带着几分俏皮的意思。 既然既然大家现在都已经成了朋友,琅千秋自然也不会太过客气,她念头一转,当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几个还要在草堂多叨扰上几日,先行谢过了!” 悯生扬眉一笑,道:“是我要先谢谢你的才是,叶子向来少有朋友,你们来的这些日子,终于有人能时常陪着她一起玩闹了,她整个人都快活了许多……而且不瞒你说,琅姑娘,你教给叶子的那个术法,当真是太有用了,真是替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他说着,忽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几分略带庆幸的苦笑。 琅千秋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厨房盛景”,顿时也觉得好笑,两个人都乐了。 总之,她,聂冷川,还有银花小姑娘,是继续又在草堂里住下去了。银花当然觉得很高兴,她现在已经和莲叶变成了要好的朋友,两个人还时常说些悄悄话、小秘密什么的,总之常常形影不离,莲叶甚至连悯生都冷落了。 但是银花和莲叶这些日子倒是和琅千秋很是亲密,因为时常会喜欢过来问她一些有趣的小术法,因此连带着跟琅千秋也打的火热,十分热情的接纳了琅千秋成为她们小团体的一员。 琅千秋受宠若惊,觉得跟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简直让人是让人心态变年轻的利器!(唔,其实说实话,她管这两个叫“小朋友”其实有些不太应该,毕竟这两个小朋友随便拉出来哪一个,都比她的年龄大的多的多的多……但是这显然并不妨碍她充做大姐大!) 总之,因为聂冷川需要稳定灵力的原因,他也时常会同这两个小姑娘待在一起。 莲叶倒还好,银花小姑娘仍然是有些怕他。 银花问道:“叶子,你不怕聂大哥吗?” 银花好奇,道:“为什么要怕他啊?” 银花小姑娘扣了扣手指,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道:“因为聂大哥他的身上有很威猛的上古气息,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和我这种小矿灵完全不在一个级别,天底下能配站在聂大哥身边的,也就只有琅姐姐了……你看他的眼睛,那能是寻常人的眼睛吗?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莲叶天真无邪:“什么也感受不到呀,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的眼睛和大狸子有点儿像!” 银花:“……”银花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瑞思拜! 莲叶还是觉得好奇,又问道:“那你说,天底下唯有琅师傅和你的聂大哥匹敌,那岂不就是说,琅师傅岂不是和他一样厉害,难道你不害怕琅师傅吗?” 银花小姑娘天真无邪:“不呀,琅姐姐是个大好人,又美丽,又温柔,对我又好,最关键的是,她还是我爹爹的好朋友,我最喜欢琅姐姐了!” 因为沾了老莲的光,琅千秋,完胜! 但是莲叶却很不赞同,道:“要我说,还是我家小和尚最厉害了,你看你的琅姐姐和聂大哥都得来找悯生看病呢!” 银花又涨红了脸,这回是因为不服气的,道:“聂大哥会生病,完全是他太厉害了!” “悯生厉害!” “琅姐姐和聂大哥厉害!” “……” 唔,总之完全就是小朋友之间的吵闹嘛…… 这种情况下,聂冷川和琅千秋一般都会聪明的选择不应战的,这两个鸡贼的成年人,他们那里懂得小孩子的爱恨情仇? 他们两个还要把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无限的法相金身上来。 自从决定在草堂继续住下来了以后,琅千秋和聂冷川都决定悯生说的有道理,他们两个人确实都是最好不要出去,尤其是琅千秋,这厮的仇人太多了,到处都是盯梢的,尤其是他们这段日子大摇大摆的来佛门,可算是在玄门当中也露足了脸。他们没有现在立马便来搞事情,恐怕还是忌惮着佛门的脸面,再者,悯生那可不是一个吃干饭的,那些人若是敢在悯生的眼皮子底下对琅千秋和聂冷川下手,悯生又岂会坐视不理? 总之,现在聂冷川情况未稳定,待在草堂中是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那些人虽然现在都还并没有上门挑衅,但是想必也是全都潜藏在暗处,等着琅千秋露面呢。 虽然琅千秋自诩她自己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是此时此刻,也仍是免不了会担心聂冷川出事。 哼,人果真是不能有软肋,若是一旦自由的人有了自己的软肋,就会发现自己被处处束缚住了手脚,聂冷川现在就是她的软肋,可是她甘之如饴。 但是这两个人修炼速度都是很快的,因此,尽管觉得在草堂生活的自己十分惬意,也仍是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了。 聂冷川体暴涨的那些灵力,其中一大半都被渡在了琅千秋的体内,因为同样修行了法相金身的缘故,琅千秋倒也没觉得突然被灌了这么多修为有多难受,只是她自己基本上是操控不了罢了。琅千秋五行属火,平日里多修炼的也是火系功法,此刻体内多了聂冷川的许多修为,竟然像是泛滥了一般连她的头发上也出现了一层浅浅的赤红色,平日里是看不太见的,只有她运功或者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头发上隐隐有赤光流动……总之,给琅千秋好一阵无语。 与之相反的是,聂冷川整个人倒是变得“正常”了不少,又变回了以前那个黑发飘飘、满脸冷傲的美男子。 只是他的眼睫毛却好像仍然隐隐有一种黑金的颜色,时常会吸引琅千秋紧紧的贴近他的脸,仔细去看,结果看着看着就被聂冷川搂了个满怀,狠狠地亲了一通。 琅千秋觉得更无语了,她觉得聂冷川的眼睫毛就好像是一个鱼钩,而她就是那个鱼,总是会忍不住上钩,聂冷川一钓一个准儿! 第六十三章:妄动杀念 聂冷川和琅千秋都已经修养的非常好了,两个人的状态更胜过从前,想来便是真的遇上了要挑事找麻烦的,也并不会有多少需要顾忌。 他们二人向悯生个莲叶辞行,悯生倒是十分洒脱。想来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遇都是上天注定的缘分,缘分到了,便安排你们一起交个朋友,人的生命轨迹便有些许的重合在了一起。可是生命的轨迹从来都不是平行线,短暂的相遇过后,又会是新的分离,双方渐行渐远,各自在自己的人生当中起伏挣扎,等待着下一次的重新相逢。 但是莲叶就很多情了,她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遇上了几个能说到一块儿去的朋友,不过只是短暂的快乐之后,他们便又要分别了。 莲叶简直委屈透了,拉着银花的手简直都要哭成了一个泪人儿了。当然银花小姑娘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两个人虽然曾经因为“到底是琅千秋和聂冷川厉害,还是悯生厉害”这个问题吵过几次小小的架,但是两个人又都不是记仇的人,反正这种事情随随便便的说一说也就行了,大家都不会往心里去。 少女的心事就是如此的波澜,她们情感柔软,渴望友谊又珍视友谊,到了分别的时候便总是情难自禁。 悯生在她脸上轻轻的拿帕子擦了一把,低声安慰道:“有缘自会相见,便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都会有相见的一日。” 莲叶哭的打嗝,呜呜道:“以后嗝……之徒真的还能见到吗?嗝……” 银花向来都是个内敛的性子,她便是哭,也哭不出个声音来,只是一张小脸憋的通红,两只眼睛也是红彤彤的,时不时地掉下来一颗泪珠子下来,怪委屈的,但是她反驳了悯生一句,道:“天涯与海角相差的那么远,若非有心刻意,又怎么会能见到呢?” 那边悯生忙着安慰莲叶,这边聂冷川和琅千秋也忙着安慰自家恶心这个小妹妹,琅千秋给她擦眼泪,聂冷川道:“有心自会刻意,若是想要见面,便是山海也阻拦不了。你和莲叶姑娘都并非寻常凡人,日后相见的机会自然多了去了,此时也大可不必这么哭哭啼啼嘛,不然等几十年之后,再想起来今天这样的事情,你们自己都要笑死自己了!” 悯生、莲叶、银花、琅千秋:“……”这个男人对上了琅千秋以外的人,真的很不会说话。 琅千秋怒目相视,看着银花小姑娘一张委委屈屈,又不敢反驳的脸,简直是在心里臭骂了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一千遍。 虽然她自己是很少经历这种场合啦,可是这个时候还是要看气氛说话的,气氛!气氛啊!聂冷川你不懂得看气氛吗? 琅千秋拍了拍银花的脑袋,打了包票,道:“小银花,你放心好了,等姐姐我现在的事情做完了之后,就带着你再过来找莲叶姑娘玩,或者咱们也可以邀请她去老莲的竹林,你可以带着她认识金花,你们几个一起玩……放心吧,不会太久远的。” 她现在手头里还没做完的事情其实还挺多,最重要的当然就是找到聂冷川的龙角,除此之外,例如像是了结了自己和凤鸣山三长老那一派的恩怨,查清楚那个神秘的黑子女子的身份,搞清楚她到底想干什么之类的……总之,一时半会儿应该也是搞不完的。 不过琅千秋现在斗志勃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多了聂冷川修为的原因,她现在总感觉自己有几分暴发户的意思,就好像天塌下来也伤不着她分毫……总之,这种莫名其妙的心安感和自傲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莲叶和银花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尽管莲叶现在仍然是有些没有缓过来,一个劲儿的忍不住吸鼻涕。 悯生道:“此次一别,不知道二位可还有什么打算?” 琅千秋和聂冷川相视一眼,也没打算瞒着他,只是笑道:“先前不小心弄丢了一样东西,现在也该是时候将那东西寻回来了。” 悯生微笑道:“那就先祝二位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琅千秋哈哈大笑,道:“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去一趟无量宗,向无觉大师辞行。那日便是无觉大师让无法带我们过来的,现在我们要走了,也该告知他一声。” 莲叶红着一双眼睛,气鼓鼓的表示,道:“那个无法,可不是一个什么心思良善的人,你们最好都离他远一点!” “叶子,不要对无法师叔无礼。”悯生轻声呵斥道,不过他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有多生气的样子,他偏过头来解释道:“叶子和无法师叔之间曾经有些不愉快。” 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点头,他们曾经听过无觉讲了过去的事情,对这些陈年往事自然也有所了解。 但是一提到无觉,悯生面上便多了几分恭敬,他此时虽然已经离开了无量宗,和无觉脱离了师徒关系,但是显然仍然对这个救了他、又将他养大、教给他本事、让他成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的师傅十分的尊敬,他道:“二位去了之后,可代我向无觉师傅问好。” 聂冷川道:“你自己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悯生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悯生如今已经不是无量宗弟子了,哪里还有颜面再回去见师傅,便是舔着脸回去了,也不过是给师傅徒增烦恼罢了。”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道:“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也没关系,不过我还是跟你说一句,尽管我小时候给我师傅惹了不少的麻烦,也闯了不少的祸,但是我师傅从来都没有过不认我的意思。无觉大师和我师傅既然能成为朋友,那我想,他们两个在养徒弟这件事情上,多多少少也会有些认同感。就像我师傅一样,在无觉大师心中,你永远都是他的徒弟。” 琅千秋并没有太多的考虑,也许她这样对悯生说话就是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她和自己师傅的关系从来都是好的,亲密无间,从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间隙,所以她并不是很能和悯生之间产生共情的感觉。 再加上佛门的条条框框向来都是要比他们玄门多的多,各项清规戒律束缚着,相处起来也不去她们师徒轻松自在。 但是她和悯生都是做过徒弟的,如果有一个好师傅的话,做徒弟的感觉应该也都是差不多的……也正是因此,所以她才会在临近离开的时候对悯生说这些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曾经是觉得这样一句话是很俗气的,因为她的师傅是何等的伟岸,又是何等的英勇,他站在幼小的她面前的时候,身形就像是伫立在这世间唯一的神一样……那个时候,她怎么会觉得师傅会死呢?她又怎么会料到师傅离开她以后的事情呢?可是如今斯人已逝,她如今再悔恨,再懊悔也没有用了。 如今悯生还是有这样的机会的,也许悯生并不应该经历像她曾经一样的痛楚。 悯生是个明慧之人,并不需要她过多的言语就能明白,他含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到底有没有想明白,但是总归他现在的表情并不像方才那样阴郁了。 他行了一个佛礼,温声道:“多谢姑娘指点,我会牢牢记在心上的。” 琅千秋和聂冷川便很快就离开了。 来的时候是无法带他们一起过来的,但是回去的时候就已经用不上了,他们自己也已经认了路了。 只是果然一离开草堂,就突有一行人突然跳出来,拦在琅千秋和聂冷川面前,义正言辞的指着琅千秋斥责道:“大胆狂悖之徒,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替凤鸣山除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贼人!” 琅千秋:“……” 真是流年不利,喝口凉水都要塞牙,聂冷川的身体刚好,还不等他们庆祝一下呢,这些人便跳了出来,就跟个跳梁小丑似的来回叫嚣着,实在是坏人心情。 哼,他们哪里是替天行道,他们只不过是在眼馋凤鸣山那点可怜的赏赐罢了。 见琅千秋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这边看,那些人顿时得意起来,道:“哼,琅千秋,你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藏了这么多天,现在总算是被我们兄弟几个捉住了,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吧?” 聂冷川在她耳边轻声道:“小千,这些人吵得很,怎么样,你想不想看看我现在的实力?我去把他们结果了?” 琅千秋笑嘻嘻的横他一眼,颇有些娇嗔的意思,也轻声道:“哼,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跟他们有什么好纠缠的?不管他们,直接把他们甩开,去无量宗,到了无量宗的地盘上,他们自然不敢再出现。” “好吧。”聂冷川点点头,颇有些失望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很是想要在琅千秋面前表演一番。他忽然伸手直接将琅千秋打横抱了起来,得意的在她耳边提醒道:“搂紧我,既然说要甩开他们,那我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风一样的速度!” 琅千秋吃了一惊,小小的轻呼了一声,不过很快便适应了,笑嘻嘻的搂住了聂冷川的脖颈,临走之前,还兴奋的跟那几个拦路的人打了一个招呼:“回见,诸位!” 若是说以往聂冷川压根连非都不会飞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说是一步千里。琅千秋想起当初费劲了方法去给他教如何飞行,他向来聪敏,却独独也就这一个学不太会,实在是让人当时耗尽了心里。现在,琅千秋被他抱在了怀里,耳边能听见风刮过的声音,但是聂冷川怀中却是平稳又温暖,她恍惚之间竟然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冷川行动间极快,自然远远的就将方才那群拦路的贼人甩在身后,他们连忙来追,却是只能看着聂冷川的背影望之兴叹了,显然是没想到琅千秋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帮手。 要说追那显然是已经追不上了,但是他们几个人自然也认出来他们二人去的方向是无量宗,无量宗向来是个“止兵戈”的地方,在那里自然不能大打出手,为今之计,他们也只能远远的追过去,想着守株待兔,等琅千秋从无量宗出来的时候,再守株待兔,想办法擒住她了——没办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是如今的凤鸣山已经比不得琅泽上君还在时那样风光,可人家照样仍然是玄门中的一个大宗,此次发布追杀令,捉住琅千秋的重重有赏。她琅千秋确实是久负盛名,可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被下了追杀令的女人,就算是她身边有这么一个厉害的朋友,难道还能厉害的过他们多人围剿吗?想来任谁也不会让这入口的肥羊就这么给溜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当然不知道那群人心中的所思所想,虽然说他们意图只需要稍稍琢磨一下,也就能用想明白了,但是话说回来,又有谁愿意在一群杂碎身上动脑子呢? 何况此时聂冷川在琅千秋面前漏了一手,尚正是自鸣得意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只摇头摆尾的花孔雀,要在琅千秋面前昂首露屁股摆弄风骚。 他们又到了无量宗的那个石阶上,聂冷川胁裹着琅千秋像一阵风似的刮下来,落地平稳,他十分的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 这个问题聂冷川问的当真是一派纯良,但是若是联系起来他们两个人方才的姿势,就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一些别的意思……总之就是琅千秋脑子里废料太多! 琅千秋轻咳一声,看着聂冷川一副眼巴巴的求夸奖的模样,于是卖了个关子,道:“这个嘛……” 聂冷川忙急切道:“怎样?” 琅千秋这才微微一笑,道:“进步挺大,我很佩服!” 于是聂冷川圆满了。 无量宗守山门的仍然是上回来时见到的那个小弟子,他这回学聪明了,一看见这两个人,连忙道:“二位只管往里头有,现在住持师傅想来正在宝殿内呢!” 无觉到仍然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他看了看归来的琅千秋和聂冷川,眼中一片平静,也不过问他们在悯生那边的情况。只是一双慧眼看了看聂冷川,就知道他们此行收货必定颇丰,他宣了一声佛号,微笑道:“恭喜聂施主,恭喜琅施主。” 其实他们两个人此次过来,也只是来跟无觉辞行的,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了。 两人简单的向无觉讲了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一些事情,提到了悯养的花和他的生活状态,琅千秋注意到他听的非常认真。 临近离开之前,琅千秋想到自己还有几件蛮感兴趣的事情,于是便索性一次性问了。 第一个问题是,她比较好奇当初无觉为什么不让悯生学佛法六通当中的最后一项神通?还有到最后,他到底有没有彻底掌握六神通。 无觉微笑着摇了摇头,一张沧桑的脸上透出些回忆过往的神色出来,他倒是知无不言,道:“六神通当中,最重要的最后一通,‘漏尽通’,所谓第六种‘漏尽通’,断除见、思惑尽,不受三界六道生死轮回众苦,证得阿罗汉道以上的圣者,始得‘漏尽神通’。悯生已然生了妄念,已经不必再学习漏尽神通了。” 佛门中人说话总是弯弯绕绕,但是琅千秋这一句算是听明白了。 她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能否解答。我听说大师你如今早已经功德圆满,自可以立地飞升,只是你却说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因此才要一直留在尘世之间赎罪,这话是真是假?” 无尘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出家之人不打诳语,其实老僧当年所犯下的过错,全在当年动的那一时杀念。” 当年妄动杀念,在第一次见到幼小的悯生之时,因为恐惧他的杀神佛相,曾想将他丢入江中淹死……这一时杀念铸成过错,将他纠缠至今…… 第九卷:身死第一章:又回凤鸣山 因为之后要去寻找龙角的原因,所以身后最好不要被一些“跟屁虫”时时刻刻的盯上,小鱼小虾之类的他们倒是不会怕,只是纠缠的人多了,也难免会惹来一些麻烦。琅千秋向无觉询问了有没有什么比较隐蔽的、出门的时候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小路之类的。 大概是因为同聂冷川和琅千秋说了一些有关于悯生的事情,所以无觉此刻心情显然是十分明媚的,不但告诉了聂冷川和琅千秋一条小路,甚至还给他们两个人各自送了一直开了光的护身符,据说是可以驱邪避难,招祥引福。 看着手上这么一只小小的香囊护身符,琅千秋忍不住把它在指尖上甩的飞起。虽然她向来都是不怎么吃“开光”这套的吧,觉得这种东西就是骗一骗上山礼佛的那些个佛门信徒的,而且她压根也不怕什么邪啊难啊的……但是无觉大师既然已经送了,而且是一片好心,她自然也是心怀感激的接受了。 从隐蔽的小路上出了无量宗,倒是没有遇见什么人,只是他们出了无量宗之后,竟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从哪里去找龙角,曾经已经找到的线索如今全已经断了,实在是不一知道还能去哪里寻找,前路竟然是一片茫然。 聂冷川出主意,道:“我现在灵力大增,修为比之以前也不知道涨了有多少,也许我可以感知一下龙角现在到底在何处。” 琅千秋眼睛一亮,忙道:“那你还不赶紧试一试?” 聂冷川闭上眼睛,微微敛了眉毛,表情是显而可见的在用力,没一会儿,脸都憋红了。琅千秋觉得有些搞笑,不过她十分贴心的并没有笑出声来。 片刻功夫之后,聂冷川果然丧气的睁开眼睛,低声道:“不行啊,我还是感觉不到……唔,这回也不能说是没感觉吧,好像是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点什么东西,但是等我触及到的时候,又好像是碰上了一层屏障,总之十分的模糊。” 聂冷川作为一个真龙,但是却感觉不到自己断了的那节龙角究竟在何处,这显然是让他深受打击。 琅千秋思忖片刻,安慰他道:“唔,也许是人身限制了你的法发挥,要么你变回龙身试一试,龙身对龙角的吸引力更大,想必是有一些用的。” 聂冷川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他顿了顿,因为修为大涨的原因,这回甚至连法诀都不用捏了,周身上下银光一闪,顿时就化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巨龙,银色的龙鳞在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琅千秋一时不察,觉得自己的眼睛简直要被他给闪瞎了。 他这回变成真龙,竟然全无顾忌,直接化成了琅千秋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整个身躯蜿蜒纵横,立在那里,就像是一处低低矮矮的小山脉,恐怕在另一个山头的人都瞧见了这个真龙现身的神迹了。 他变化的动静太大,以至于在山里都引起了一层波动,众鸟兽感觉到了威压,顿时浩浩荡荡、乌泱泱的一大片冲出来要朝拜,顿时之间,一千地动山摇,这场景,简直震撼! 琅千秋目瞪口呆,费力的昂着脖子去瞪聂冷川,高声道:“你他娘的变的这么大是做什么?表演吗?还不赶紧给我变回来!” 聂冷川好像也察觉出来有些不太对劲,他方才是没有能控制得住自己,现在才猛然间是反应了过来。看着不远处奔腾过来,简直要将他们两个人淹没了的兽潮,聂冷川连忙尾巴尖一抖,一阵银光闪过,他缩成了一条不足一节小臂大小粗细的小小龙,顺势从天际落下来,正好就掉在了琅千秋的头顶上。 他尾巴一缩,灵巧的将自己在琅千秋头上盘成了一团龙阵,扬声叫道:“西北方向!” 琅千秋反应极快,立马便腾空而起,整个人化作一点光团,速度极快,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浩浩荡荡、蜂拥过来的兽群还不带反应过来,它们想要膜拜的那个神龙已然已经被琅千秋“挟持”着离开了。 聂冷川坐在琅千秋头顶上,不断的指挥着,道:“我现在能感觉到了,龙身的感觉果然是要比人身感觉强得多。只是仍然有些隐隐约约,我觉得我的龙角好像已经被什么人给封印住了,和它之间的联系好像是断断续续的……偏西一点……唔,不了不了,还是回去的,继续朝北走!” 琅千秋默默叹了一口气,想当初,她想要找到真龙的唯一一个目的就是缺少一个威风凛凛的坐骑,但是等她将真龙搞到手了以后,却发现这条龙竟然是个不会飞的,当时也就别提她心中有多失望了,虽然那个时候跟聂冷川早已经不是所谓的“主人与坐骑”之间的关系,但是也仍然会忍不住幻想一下乘巨龙飞上九天之巅是何等潇洒的一件事情,没想到啊没想到……终归是人算不如天算! 好吧好吧,这条龙现在修为厉害了,好像是能飞的起来了而且还飞的挺好,可是他坐在琅千秋头顶上,指挥着琅千秋往西跑往北跑,倒显得琅千秋好像是个坐骑似的。 害!能说什么呢?这条龙现在是自个儿男人,当然得自个儿受着了呗! 不过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西北方向正是琅千秋的老家,就是凤鸣山的地盘。琅千秋一路走过去,却发现行走的轨迹越来越偏近凤鸣山,她也是惊讶的很。 龙角怎么会在这个方向,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龙角若是当真出现在了凤鸣山的地界范围之内,以凤鸣山的实力,不会发现不了。 凤鸣山知道吗?那个黑子女子又和凤鸣山有何关系? 琅千秋心中微微一紧,她虽然现在变成了凤鸣山的“叛徒”,可是在她心中,凤鸣山都是她的家,她并不想让凤鸣山和这个来意不明、不清不楚的黑子女子扯上关系。 不过现在就算是有些许顾虑,也显然是不能停下脚步的,越是靠近凤鸣山,也就证明她的麻烦就会许多……也没办法了,只能是多加小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第二章:饿殍伏地 跟着聂冷川指引的道路,他们一路向西北方向走去,一路上琅千秋的猜测和预感已经被证实了,他们真的离凤鸣山越来越近。看着一路上熟悉的风景建筑,琅千秋心中隐隐约约升腾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总之,他们临近了凤鸣山,倒是发现追捕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稀稀疏疏的感觉。 琅千秋伸手从树上撕下来一张画了她人像的通缉令,不满的把纸抖得“簌簌”直响,怒道:“他们肯定是嫉妒我的美貌,才将我画成了这幅鬼样子!这是谁啊这是!气死我了,我长这个样子的吗?画成这样谁能认出来,到底还想不想抓住我了?” 聂冷川连忙轻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将她的声音全都堵起来,紧张的四下看了看,轻声道:“你小声一点,虽然这里没几个要追捕‘琅千秋’的人,但这里毕竟是凤鸣山的地界了,保不准会遇上什么麻烦,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小心行事。” 他们一路西行,现在已经到了凤鸣山附近的一座小镇上外边的林子,镇子离凤鸣山不算太近,当然也不远,聂冷川执意要在这里留下来,据说是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琅千秋愤怒的瞪着他,露出一口尖牙利齿,轻轻在他掌心里咬了一口,道:“真是笑话!难倒我还会怕他们吗?” 聂冷川简直就跟哄小孩似的,在他脸上轻轻摸了几把,安慰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最厉害了,你天不怕地不怕,怕的人是我。我害怕他们把我捉了去,把我剥皮抽筋,里里外外都研究的透透彻彻……若真是那样,那我可受不了!” “他们敢!”琅千秋愤怒的表示,不过果然是收敛了。 其实琅千秋是想过最坏的情况的,若是那个黑衣女子已经了解了她的情况,将她的弱点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么势必就会和凤鸣山勾结到一起。凤鸣山上的那个三长老是个有勇无谋的,但是为人又阴险狡诈,从不光明磊落。这些日子,琅千秋已经见识过了那黑子女子的手段,她若是和三长老混在了一起,指不定是要将三长老、不,三长老现在把持了凤鸣山,那黑衣女子拿住了三长老,那么就会将整个凤鸣山当枪使。一加一大于二的道理,她琅千秋不会不懂。 但是这显然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虽然说他们一路走过来,倒是好像没有看见这样的苗头,但是想一想最坏的情况,早做准备,这也不是坏事。 聂冷川从琅千秋手中拿过那张画着她脸的通缉令,仔细端详着。凤鸣山为了捉住琅千秋,显然是下了大手笔的,不但在玄门广发通缉令,而且这个通缉的告示都已经贴到寻常人界了。 这种地方鱼龙混杂,当真是什么人都有,修士也好,妖魔也罢,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眼睛,凡是贪图凤鸣山赏金的,那眼睛就可以为凤鸣山所用。凤鸣山三长老如今只想捉住琅千秋,“顺带”也再捉住她身边的那位真龙为他们自己所用……相比较琅千秋和真龙的价值来说,对那些提供线索的人的一点点赏金,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这张通缉令上并没有什么灵力,完完全全就只是一张普通的白纸,风吹日晒雨淋,时间久了,白纸也都已经泛黄变脆了。上面的墨迹晕染开来,字迹倒是还算清晰可辨,只是琅千秋的那张画像之上却已经墨液横流,再加上作画之人的画工不行,本来只是画的不太像琅千秋罢了,现在看上去,倒真是有了几分凄厉之感,有些像个鬼了。 “还真是c……”聂冷川感叹,不过他话还没说玩,那个“丑”字就在琅千秋要杀人一般的目光当中拐了一个弯,求生欲极强的,硬生生的变成了:“我的意思是,这作画之人的技术太差,压根就没有画出你的半分神韵嘛!” 琅千秋冷哼一声,从聂冷川手中将那通缉令强夺过来,三两下撕得粉碎,捏成一把灰给扬了,嘀嘀咕咕道:“若是让我知道这张丑画是谁画的,我一定要把他的眼睛挖下来,就吊在我的脑门上,让他好好欣赏欣赏姑奶奶我的美貌!” 聂冷川想了想那场景,顿时觉得心里头一阵恶寒,小心翼翼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琅千秋一个眼刀甩过去。 聂冷川咳嗽了一声,又道:“这件事情容后再说,反正以后机会也多的很……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要不要换身行头,都到了那三长老的地盘上了,最好最好还是小心一些吧?” 琅千秋不太乐意,道:“换什么换啊,你又不是没看见,就那个通缉令,上面画的那个丑样子,谁能认得出来?” 聂冷川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的包含琅千秋的暴躁,劝解道:“你在玄门中(的罪过)的熟人还少吗?寻常人是认不出你来,可是万一要是撞见了哪个以前的老熟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琅千秋一想也是,于是不情不愿的给自己搞了一个幻身咒,陌生人看见她的时候,她的身形容貌是不会改变的,只有当以往认识的人或者是熟人瞧见她的时候,这个咒语才会起作用,千人千相,在熟人眼中她是什么样子,那就不知道了。 “如何?”琅千秋在聂冷川面前转了一个圈圈,“认不出来了吧?” 聂冷川一手支着下巴,认认真真的瞧了片刻,忽然间绽颜一笑,道:“很好看的。” 他当然不会告诉琅千秋他此时眼中所看见的她五官和往日里并与什么区别,只是皮肤变成了少见的黑色,长发未束,凌乱的披散下来,头顶上还有一对看起毛茸茸、软乎乎的的金黄色的猫耳朵,简直可爱极了,就像一只小猫儿似的。 琅千秋满意的点点头,大摇大摆的领头向前走去,道:“走着,先去找点儿吃的,然后再去寻你的龙角!” 反正根据聂冷川自己所说,他的龙角好像是隐隐约约就在附近,但是具体在哪里是不不太清楚了,哪怕是他变回原型龙身,好像也感觉不到了。 这附近村庄城镇众多,具体在哪里也说不上来,想要大张旗鼓的展开搜寻压根就不可能,是以现在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展开地毯式搜索了。 话虽这么说,但是想要在这个地方找到龙角,实际上困难重重,且不说这里是凤鸣山的地盘,根据之前那条鲛人所说,龙角现在就在那黑衣女子的手里。若是她肯大大方方的还给他们,那还好说,但是显然,这个显然是太可能的,找到龙角的时候,他们和那黑衣女子势必是要交手。所以,具体是要用什么样的法子,还有待商议,总之,先吃饭就对了。 昔日凤鸣山在她师傅琅泽上君的治理之下,是公认的玄门第一山,凤鸣山所在地界之内,从来未有过妖魔侵染,百姓安居乐业,甚至连地方官也都以清廉闻名,广开教化。如今凤鸣山落在了那位三长老的手中,风光已经大不如以前,甚至连凤鸣山的地界也日见萧条,尽管有妖魔横生,为祸一方,也不见凤鸣山派人下来治理降服,实在是可恶。 他们现在来的这个小镇就压根没有半点儿熙熙攘攘繁荣的景象,一路上破败萧条,甚至他们进城的时候,还看见城外有饿殍伏地,身上黑气环绕,隐隐约约有不祥之兆。 “是要尸化的征兆。”聂冷川低声说。 琅千秋沉着脸,说实话,她虽然早知道这位三长老并不是治理的良才,却也没想到在他的治理之下,这里会变成这么个鬼样子,由此及彼,凤鸣山上如今的样子也是可想而知了。 琅千秋指尖一抖,弹出去几团熊熊的火焰,将地上几个发黑的尸体全都烧成灰烬。她的脸庞在通红的火焰之下出现了几许忧色,道:“这里现在是城外,距镇子中还有一段距离,这些人怎么会同时都被饿死在这里?你看他们的死相,就知道死期并不一致,但其中时间想必并不会相差甚远,他们又怎么会都死在这个地方?他们是生前来到这个地方被饿死的,还是饿死之后才被人放到了这里?” 聂冷川敛眉道:“你的意思是,是有人刻意而为之?什么深仇大恨啊这是,都饿死了怎么不挖个坑让他们入土为安,非把人堆在这里不成?” 琅千秋冷笑,道:“也许镇子里头会有人知道答案。” 聂冷川愣了愣,忽然眼神一凝,又道:“也许他们是被当成储备粮了也说不定。” 火焰已经修炼都烧下去了,一些尸体被烧的干干净净,琅千秋这才看见了在他们的尸体之下还藏着一些堆到了一起的森森白骨,就好像是故摆放成这样,不想被人发现似的。 琅千秋静默了一会儿,片刻后,这才低声道:“不,应该不可能,妖魔喜欢吃新鲜的,他们应当不会喜欢把尸体攒起来,以后再吃时的味道。” 火焰当中传来了一阵混合着尸臭的焦烧气息,几乎让人闻到就想作呕,聂冷川因为嗅觉太过于灵敏,早都已经捂着鼻子,远远的躲到了一遍,扬声问道:“你还想吃饭吗?” 琅千秋冷笑,道:“吃!怎么不吃,不但要吃,还得要吃上一顿好的,不然这样怎么能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才被饿死的!” 通常来说,饿死之人尸变之后要比正常死亡之人尸变的要厉害的多,也可以通俗的叫做“饿死鬼”,他们食量够大,性情也够凶残,一但尸变造成,就极难降服……但是这些都不能够成为凤鸣山不派人下来降服原因。 城外已经出现了要即将尸变的尸体,琅千秋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就是全部的了,在他们之前,肯定已经出现了一个“源”。 聂冷川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他心中也隐隐约约有了一点猜测,但看着琅千秋紧绷成一团的脸庞,仍然是安慰道:“你也不要太过在意了,至少饿死鬼白天里出不来,镇子里头现在应该没事。” 第三章:那个东西 饿死鬼通常之外晚上出门觅食,白天一般都是不出来的,这应该是此时此刻唯一一件让琅千秋觉得还算舒心的事情了。 他们一路进了城,发现果然是只有刚才的那块地方有饿殍伏地,别的地方也都只是寻常的林地,这显然是有些不太寻常的。只是奇怪的是,一般那种不寻常的事物都是相伴而生,大都有蛛丝马迹可寻,绝不会是形单影只的出现,可这回他们却没有嗅到什么奇怪的气息,那几具尸体就是有人刻意的、故意的放在了那里,并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做,于是便那样做了。 很快就进了镇子,镇子不大,但是吵吵闹闹,镇子里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得见,听上去倒好像很是热闹。 进城一看,里面果然是一片喧嚣,有在街边坐着小生意的,有吆喝着给自家店里揽客的……甚至往前走上一节,到了中心地带,还有在大路正中间表演杂耍的,小朋友们童稚的声音嬉笑的传过来,十分的清脆,好像是隔了老远都能传到他们耳朵中……这是一片生机勃勃的、热闹的景象。 聂冷川有些诧异,惊讶道:“难道城里的人们都不知道城外发生了这些事情吗?唔,也可能是那些尸体都还没有来得及尸化,就都在城外头,还没有来得及为祸一方呢,就被你给降服了。” 琅千秋缓缓摇了摇头,她的直觉向来都是敏锐的紧,她隐隐约约从这幅热闹的景象当中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可是她却说不上来是哪里的不对劲……这城镇当中的人们面上都带着笑意,生活幸福,完美无缺……可是就是因为太过完美无缺,所以才无端的让人察觉到有一丝诡异的气息出来。 真正的快乐了幸福是可以传染的,可是她和聂冷川站在这里,却好像是两个局外人似的,半点儿都融入不进去,他们感觉不到一丝温暖,有的全是方才闻到尸臭时的那一丝恶意。 琅千秋沉声叮嘱道:“小心行事。” 聂冷川颔首。 前方不远处,一家客栈的小伙计在外面卖力的吆喝着,听上去十分的有劲儿,本以为这家店的小伙计如此热情,想来店里的生意也应当不错,但是等他们二位走了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店里头竟然空无一人,冷清的紧。 见有客人上门,大堂内的店小二立马就迎了上来,挂在肩膀上的雪白的毛巾“啪”的一甩,招呼道:“二位客人,打尖儿还是住店?” 琅千秋挑眉,道:“这才什么时辰啊,中午的饭点儿刚过,你们就来问客人住店的事情?” 她抬手指了指靠窗的位子,店小二连忙冲上去,用雪白的毛巾将桌凳擦的干干净净,琅千秋注意到那桌凳没擦一下就能擦出来一道印子,等全部擦完之后,原来雪白的毛巾都已经变得乌漆嘛黑了。 小二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个位子靠近窗户,平日里风吹日晒的,很容易就有灰尘了,二位别在意,现下已经收拾干净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具不做声,他们环视四周,发现这家店也并不只是靠窗的桌凳上蒙了一层灰尘,实际上,只要是目光所及支出,大部分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想来店里没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空无一人的情况也应当持续了有一段时间了。 他们二人又都没有洁癖,便随意的坐了下来,叫了几个菜,又烫了一壶酒,因为只有他们一桌客人,因此上菜上的极快。 大概是因为许久都没有看见过要来吃饭的客人了,店里的小二显得极其热情,一边给他们布菜,一边还闲聊着,扯着杂七杂八的,道:“二位客人应该是外地人吧,小的一看就准是!” 他们两个人当中,聂冷川确实是外来人士,可是琅千秋确实正儿八经凤鸣山长大的,自小到大将凤鸣山的地界逛了个完完全全,哪里没去过? 她觉得好玩,于是便问道:“哼,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店小二嘿嘿一笑,菜已经布好了,他倒也不着急着走,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说些闲话,道:“方才您开口说的‘午时的饭店刚过,就问的住不住店’,小人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儿,现下这地方不太平,哪里会有人这样问话啊?要么就是一些知道情况的,连饭也不吃,不敢多留,早早地就离开了。要么就是像您二位这样的,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来不知道咱们这地方的可怕之处,这才悠哉悠哉的……” 好像是说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来了性质,饭也不着急吃了,忙问道:“有什么可怕之处,你倒是仔细说说。” 那小二又是笑了一声,并不着急着回答,反而出声问道:“那您二位倒是先说说,是想要这就离开呢,还是要在这地方多待些日子?若是您二位这就想要离开了,那这些话说给您二位听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反之,您二位若是还想在这地方多留些日子,那小人真诚的劝诫二位一句,还是赶紧在小店里把房定下来吧,否则等一会儿店里关门了,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什么叫“一会儿店里关门了?”什么又叫“什么都来不及了?” 话里有话,琅千秋当然听得懂,她豪爽的摸出几颗银珠子扔过去,道:“给我们最好的一间房,派人洒扫干净了!” 小二立刻喜笑颜开,立马将银珠子收入怀中,叫人去收拾房间,这才道:“二位是外来人,有所不知啊,咱们这镇子里近两年不太平,一到夜里就有……” 店小二环视四周,面上凝重了些许,稍微靠近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以手掩面,悄声道:“那个东西——每天天还没有黑透,那个东西就要出来抓人吃!” 琅千秋和聂冷川:“……” 小二哥您倒是说说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哪个东西?这怎么还带这样的,把人的兴趣都勾引起来了,又说的藏头露尾,遮遮掩掩,实在是可恶。 还是聂冷川比较有耐心,问道:“请详细说说。” 小二吓得连连摆手,道:“哎呀不行不行,我们都不敢提到那个东西名字的,一说那东西的名字,他就听到了,今天晚上就要找过来了。” 琅千秋不耐烦的懒洋洋道:“怕什么,男子汉要把胆子放大点,今天晚上要是有脏东西过来,我替你把它给收拾了,莫怕!” 那小二只放琅千秋是在开玩笑,毕竟这么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口中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豪迈万千的话,当真也是有些好笑的。 他并不将琅千秋的话当做一回事,只道:“总之您二位瞧好了吧,只要午时一过,要不了多久,咱这地方的所有人家就都得关门了。您二位甭看现在这街上还是热热闹闹的,这不热闹不行啊,他这地方用都有些人气、有些阳气不是,不然怎么能镇得住那东西呢?小人让二位在店里订房间,其实也都是为了二位好,只要是到了关门的时间,这门一旦关了,那不到第二天出太阳是绝对不会开的,您二位若是不订房,今夜恐怕就连住的地方也找不见了!” 琅千秋觉得颇有些好奇,问道:“那像我们两个这样的情况,我们已经在你家店里把客房都已经定了下来了,若是在你们关门之前,我们二人就出去游玩,一时忘了时间,等到你们关了门之后才回来,你们还会开门当我们进去吗?” 店小二张大眼睛,露出满眼的惊讶,道:“您二位客人难道还想要出去吗?先前小人已经提醒过了,夜里之后咱们这镇子里就危险了。这门只要一关上,不到第二天是绝对不会开的,您二位若是没在时间之内回来……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可规矩就是规矩,咱们这些平凡人还想要活命呢,就只好委屈二位在外头将就着过上一夜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具是明白了此事在当地人心中的重要性。琅千秋耸耸肩膀,其实说实话,关不关门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啦,反正想要出去的路又不只有大门一条,只要是想出去,无论如何也都能出得去的…… 不过琅千秋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他若有所思,指尖轻轻的敲了敲桌子,问道:“这种事情如今已经持续多久了?” 她离开凤鸣山的时候尚还没有听闻这样的事情,若是凤鸣山的地界上除了妖物邪崇作祟,那定然是会上报上去的,她没理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听到过。 果然,那店小二思索了一段时间,满脸愁苦,道:“哎呦,这件事情说来可是话长了,如今大概已经有快两年了吧……哎呀,这种生活过得久了,如今侥幸活了下来,竟然好像习惯了提心吊胆似的,连日子都记不住了。” 聂冷川轻声道:“时间正好对得上。” 琅千秋垂眸思索,大概也就是两年之前,正好是她寻得了聂冷川,然后带着他一起离开了凤鸣山的日子。对他们这种修道的人来说,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原来一晃离开凤鸣山,如今也已经过去了两年之久了? 她抬眼问道:“可我听说这地方有玄门仙府,你们镇子里出现了这种事情,长时间为邪崇所扰,难道他们不派人下来管管吗?” 第四章:垃圾宝符 店小二苦笑一声,道:“管啊,仙府里的诸位怎么不管,可是那东西实在是太过厉害,又机灵的很,仙府的人来了好几回了,却一次也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过。他们找了那怪物许久,次次都是无功而返,束手无策,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不再来了。” 看起来这个店小二对凤鸣山还是有些感情的,所以才会在他们没能帮忙解决问题的情况下,也仍然是替他们说话。 店小二又叹了一句,道:“凤鸣山这些年日将西下,对付有些厉害的角色,也实在是没办法啊……” 琅千秋却很不屑。 这个邪崇在凤鸣山的地界上为祸一方,老莲却丝毫消息都没有给她,可见应该并不能算是一个一个厉害邪崇,老莲并不将其放在眼里。那么既然是个算不上怎么厉害的邪崇,凤鸣山又怎么会解决不了呢? 凤鸣山的名号并不是靠吹牛就能吹的出来的,从还没有开山的时候,凤鸣山的先祖们就在刀山火海当中斩妖除魔,后来建立了凤鸣山,对自己要求也十分的严格,要勤加修炼。这种精神代代延续下来,凤鸣山上自然是能人异士众多,就叫那个琅千秋十分看不顺眼的三长老,也都是有些真本事在手的……而这样的凤鸣山,难道就当真的收拾不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小邪崇?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是想做的事情,那无论如何也就会做了。已经快两年的时间过去,凤鸣山还放任这个邪崇逍遥法外,那只能解释为他们压根就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算是派人下来除祟,也只是装装样子,走个过场罢了,或者,就是他们派下来的人压根都是一些草包脓包。 总之,对于凤鸣山风评被害,琅千秋当真是觉得嗓子里好像是涌上来一口老血,就是觉得郁闷的很。 她不死心,又问了一句,道:“那仙府里的人既然发现不了那怪物的用力踪迹,难道当真就放心你们在这个地方生活?” 光凭着在夜里把门关上就能想挡住邪崇,对于一些吃人鬼来说,琅千秋可没听说过他们是能被一扇门给挡住的。 店小二面上露出了一点点宽慰和安心的神色,连连道:“这怎么可能呢,那些仙师可都是大好人,十分体谅我们这些没办法自保的平民百姓。他们虽然没有发现那东西,但是为了咱们这些人的安危,给咱们画了许多宝符,每天晚上关了门之后,咱们把那宝符往门上一贴,那怪物保准就不敢再来了……要不怎么说您二位的运气好呢,咱们这店里头花了大价钱买了许多的宝符,保准让您二位今天夜里睡得踏踏实实,无病无灾!” 当真有这么神奇?琅千秋挑眉,有了几分好奇,道:“把你们那宝符拿出来让我瞧瞧。” 店小二面上出现了难以言说的神色:“这个嘛……” 琅千秋明白了,她看了一眼聂冷川,聂冷川“啪”的一声往桌子上拍了两颗银珠子,颇有一种财大气粗的地主老爷的气势,道:“去,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 这回店小二没开玩笑,欢天喜地的捧着银珠子,应了一声,道:“得嘞!” 他大概是去取那个所谓的“宝符”去了,聂冷川趁机问道:“你怎么看?”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这摆明了就是来卖符的,我都不知道,凤鸣山上竟然开始做起了这等生意。” 谈话间,那个店小二就又出现了,这回他前面还有一个人,显然是店里掌柜一类的。 两人走进了,那小二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客栈的老板,他听说您二位豪爽大方,有心眼前来结交。” 琅千秋道:“结识自然是可以的,不过还是让我们两个先开开眼,看一看那宝符到底是何等神妙吧!” 那掌柜的便小心翼翼的从袖子当中抽出来一只三指宽的小盒子,打开以后,在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来一张黄符,平摊在手掌心上给琅千秋和聂冷川看。 琅千秋接过那符纸一看,不过轻飘飘扫了两眼,心下便是一声不屑嗤笑。就这玩意儿也配称作“宝符”,什么东西!符纸上面的灵力少得可怜,不过就只是一张黄纸上,拿勾兑出来的朱砂随随便便的涂画了两笔,是个再简单不过的辟邪符罢了,琅千秋自觉自个儿五六岁的时候、拿左手画出来的都要比这张符好的多呢,就这玩意儿也能配称作宝符。 她把这符纸给聂冷川看,聂冷川虽然并没有自幼就涉猎这些东西,但是自打认识了琅千秋以后,平日里受她的指点调教,心中对符纸的好坏也是有着一杆子秤的,此时看着这个符纸,面上也只是有了一丝微笑,并不再说话了。 琅千秋问道:“你们从凤鸣山买这个符纸,多少钱一张?” 那掌柜叹道:“这宝符金贵得很,可不便宜呐,这一张就得要三十鏆钱,一张符纸能贴十日,待十日之后就如同白纸,再起不了作用了。” 琅千秋不屑的撇了撇嘴,就这东西,在以前的凤鸣山都是当残次品的,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把火烧成灰了,哪里还能拿出来卖呢,更别说卖出这样的高价了。 但是那店掌柜却也显得很是庆幸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接过符纸,又封进了盒子,让那店小二拿去妥当的收拾好了,他感叹道:“亏得小老弟辛苦了大半辈子,现在也有了些身家,这才侥幸在凤鸣山仙师的手中抢到了三十张,勉勉强强足够一年之后,否则当真是要每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时常会担心遭遇杀身之祸呐!” 琅千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略带讥讽的扯出来一丝笑意,轻声道:“唔,此番算是长了见识了……” 听这店掌柜所说,这符纸价格极高,而且使用的期限很短,总之只要一经贴在门上,不管有没有被邪气破坏掉,十日之后就会变成了一张废纸。且不说这破烂到底有没有用,能不能挡得住那吃人之鬼,殷实人家尚可以接续以符纸度日,那贫困的人家又该怎么办呢?他们既买不起符纸,恐怕家中的门都是透风的,又怎么能抵挡得住那个吃人鬼呢? 第五章:所谓生活情趣 这些寻常人家和玄门极少打交道,并不懂得鉴别,错把垃圾符咒当做法宝,这个但也能理解,不过让琅千秋和聂冷川觉得不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 琅千秋自己本来就是凤鸣山的人,虽然觉得疑惑,但是仍然下意识的习惯性觉得这些人生活在这里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聂冷川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他道:“掌柜的,我们来的时候,看见店里的生意好像并不太景气,想来要撑着这么大的店面运转,恐怕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这个地方有邪崇作祟,护身的宝符又价格高昂,那你们又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谋取一条生路呢?” 那掌柜的重重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出现了几分愁苦之色,但是更多的却好像是有些认命,他道:“怎么没想过出去呢?我们这些人何尝又不想好好的、平平安安的过活?但是其一,这里是咱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祖坟都埋在了这里,想要迁移出去谈何容易?而且咱们这镇子里,曾经也是有人想要跑出去过的,可是您二位猜一猜,他们的下场都怎么着?嘿,镇子不知道怎么了,外地的人倒好像是不受限制,能进能出,但是咱们本地的,凡是想要离开,那就每一个能跑出镇子,也没一个能活的下来的,全都饿死在那里了。起先凤鸣山的仙师觉得不忍心,每次来驱邪的时候还会帮着把那些人的尸体给带回来,然后劝告我们安心生活,但是总有些人不甘心,一门心思的想要逃出去,后来仙师们不常来了,那些个逃出去的人的尸体也没人敢收,想必全部都得要饿死了吧。唉,真是可怜,辛辛苦苦的过活了一辈子,最后竟然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埋不进黄土里,恐怕要被野兽吃了也不一定……”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心下具有震动,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之前进来镇子的时候看见的那些尸体,却是全都是被饿死的……可是他们当真是要逃出来的人吗?要知道,路过那里的人可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以他们二人的修为,竟然在那林子里什么也没发现,实在是蹊跷! 那掌柜也是一个机灵的,看见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面上的表情,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他已然经历的多了,此时心宽体胖,竟然出声安慰道:“二位是从外地进来的吧,看二位现在这个样子,想必是见识过那些惨状了?其实二位倒也不必太过担惊受怕,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安安心心的过夜吧,总归小店里的宝符还多,足够护佑二位的安危了……再者,那些人是自己寻思跑出去的,明明凤鸣山上的仙师们都已经警告过打架了,他们却还是不信这个崽邪,非要以身试法,其实小老儿倒是觉得吧,既然这个小镇都已经这样了,世道如此艰难,总归大家都逃不出去,好死不如赖活着,能多活一日是一日。” 琅千秋讥讽一笑,道:“你倒是个乐观的人,想的挺开。” 掌柜的没有听出来其中讥讽之意,仍然以为琅千秋是在夸奖他,于是连忙笑道:“可不只是小老儿一个人这样想,您二位也瞧见了,咱这镇子白日里还是很热闹的,因为大家都这样乐观,就算明日就要被吃了,今天也仍然是快活的一天!” 待宰羔羊做的久了,便觉得自己愿意做个羔羊,习惯做个羔羊,还觉得那些不愿意做羔羊是异类。乐观的精神固然值得赞扬,但是同困难抗争拼搏才更值令人褒奖。 琅千秋和聂冷川当然不是担惊受怕,他们只是觉得好像有一个黑暗沉重的阴谋慢慢的浮上了水面,而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又让他们不可避免的有了一些被害妄想症,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这个阴谋是否是针对他们的。 说话间,时间已经过去的大半,桌上原本微微向上蒸腾着热气的饭菜也早已经凉透了。 琅千秋向窗外看去,竟然发现先前街上喧嚣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不管是游玩的行人还是卖货的摊贩此时大都也已经离开,街上的门大多已经紧紧闭上了,入目之间全都是刺目的黄符,但是琅千秋注意到偶尔也有一辆扇门上空空如也,没有黄符可以贴,大概是为了求个心安,所以在门上贴了两张赤红的年画,上面画的是可以捉鬼的钟馗,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起到作用…… 店掌柜惊慌失措的调开,忙道:“时间到了,失陪!” 他在大堂当中急促的行走着,高声叫喊道:“时间到了,时间到了赶紧的,顺子,赶紧把今天的宝符贴了,该准备关门了!” 明明现在天色还很明亮,而且因为是夏季的夜,所以离完全天黑应当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众人仍然是惊慌失措一般的赶紧回到家中,关闭了大门,就跟雏鸟归巢一般,就会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看来不怕是不可能的,甚至连快乐也是强自装出来的,到了可以逃避的时刻,还是会想也不想的立刻逃避。 琅千秋瞧了瞧桌子,桌上的菜瞬间就冒出了热气,她不再理会吵吵闹闹的厅堂,笑着招呼聂冷川,道:“咱们还是先吃饭吧,不然一会儿菜都凉了,我又得重新热一次。” 聂冷川也微微一笑,道:“毕竟你有这样的本事,不要浪费嘛,该用还是要拿出来用一下的!” 得,原来琅千秋的一身好修为,最大的用处就是拿出来热菜……唔,好像也没错! 琅千秋扬声道:“掌柜的,麻烦在给我们这里上一壶酒!” 那掌柜的应了一声,强作镇定的笑了一声,道:“现在天还没有黑透,就算是关了门窗,二位吃起饭来也方便,若是到了夜里,咱们可是连灯都不敢点的,听说那怪物会寻着灯光找过来……现在倒好了,有酒配菜,正好!” 他很快拿了酒过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桌面,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要么就是他的眼神出问题了,怎么方才这菜都凉了,现在突然又冒起热气儿来了呢? 琅千秋笑嘻嘻的道:“酒能壮胆嘛,我一个小姑娘,听见这些奇闻怪事,简直觉得吓死个人!酒是好东西,我得多多喝点儿才行,希望你们的酒够纯够烈,最好能让我醉死过去,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样就用不着担惊受怕了!” 聂冷川低低笑了两声,没有拆穿这个扮猪吃老虎的狡猾鬼……琅千秋眼前说是要出去把这个邪祟给除了,这店里的小二看她是个女子,还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子,于是并不相信她说的话,只当她一个小姑娘是在吹牛皮,并不当做是一回事。现在她干脆把自己说成是一个胆小鬼,谁知道她这一壶酒灌进肚子里去,是真的会一觉睡到大天亮呢,还是会不听劝告、“任性”的跑到街上去? 唔,这个问题压根就不必多想,不是吗? 聂冷川不太喜欢喝酒,琅千秋却是个中高手,很小的时候就在偷喝自家师傅窖藏的西凤酒了……因此聂冷川只是给自己浅浅倒了一点,意思意思也就是了,倒是给琅千秋到了好大一杯。掌柜的瞧见了,还以为这个小姑娘当真是想一壶酒醉死过去了呢! 总之,琅千秋酒确实是喝了不少,菜只是草草的夹了两筷子,爱你没有呀怎么吃,因为她现在心中兴奋,倒真的是被这件事情勾引起了兴趣。 在把自己完全喝“醉”过去之前,她又问了那店掌柜的一声,道:“掌柜的,那怪物现在害的人多吗?它都害了些什么人啊?” 那掌柜的关了门窗之后,倒是没有离开,似乎是想等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吃完,然后再做最后的洒扫。他听见了琅千秋问的话,倒是显得很镇定的样子,想了想,道:“具体害了多少人、害得都是哪些人,这个小老儿还真是不清楚,不过二位在咱们店里住着,尽管放宽心便是,因为凡是有宝符的人还没有出事的,被那怪物所害得,全都是一些没有钱买宝符的穷苦百姓罢了!” 于是琅千秋便很放心的把自己“喝醉”了,撒娇似的由聂冷川抱着上楼了…… 一进到房间里头,琅千秋立刻就生龙活虎,精神抖擞的从聂冷川怀里跳出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显出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聂冷川看着自己的两手空空如也,方才怀中的温暖一瞬间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他免不了有些意犹未尽,道:“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琅千秋笑嘻嘻的挑眉,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笑道:“现在?我现在可是已经都喝醉了,想做什么都是耍酒疯,想说什么都是说胡话,你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聂冷川心中暗道这实在是一只小狐狸,不过他面上却没有说出来,反而说迁就着琅千秋,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似笑非笑道:“那么既然如此,我就成了这屋子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了,你是不是会听我的,我随便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琅千秋点点头,盯着聂冷川的眼睛,似乎是思索了一番,然后道:“自然是随便的……那么,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她表情上有七分期待,又有三分的装模作样出来的不情不愿,似乎是真的在猜想聂冷川接下来会让她做什么。 聂冷川微微一笑,假装自己看不透琅千秋的心思,他打开窗子,露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窗外的世界仍然是明亮的,但是却好像有一种异样的死寂,平白让人心中生出来些许不安。 他回过头,道:“这个地方有邪崇作祟,危害一方,已经有两年之久了,就连凤鸣山的仙师们也搞不定那怪物……我想,店掌柜的忠言逆耳,他这个时候关了门,让我们待在房间里头,我想,这不是一句玩笑话,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 琅千秋扬了扬眉毛,面上先前那装出来的三分不情不愿浓重了些,变得有些真心实意了,还有些不满,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那掌柜的说的有道理,我们今夜就乖乖的呆在房间里头蒙头睡大觉?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聂冷川并不反驳,只道:“如何?” 琅千秋显然是不愿意,她垂下头,思索了片刻,道:“唔,不得不说,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已经算是危险发言了……我劝你想想清楚哈,我先前说‘随便’的意思是,我脑子里现在不愿意想东西,但是你得想,而且你的那个想法还必须让我觉得满意才行!” 聂冷川哈哈大笑,道:“你何必这样纠结,我先前说的都是和那个掌柜的说的话一样,那都是别人的想法,又不是我的。至于我的想法,我想做什么……我觉得呢,虽然现在全镇子的人全都闭门不出,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是我想这恰好是一个绝妙且方便的大好时机……” 他朝着琅千秋伸出一只手,逗弄她道:“敢问这位美丽的姑娘,现在时间正好,街上清幽宁静,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出去散步,静静享受这片刻的美好时光呢?” 琅千秋瞬间乐了,这回眼中光芒大盛,连那三分的不情不愿也消失殆尽,她猛的跳起来,也不装模作样了,兴奋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道:“好你个聂冷川,之前竟然还敢骗我,我就说嘛,一直待在屋子里头那得多无聊啊!哼哼,你方才逗弄我,觉得很有意思吗?” 聂冷川以手掩面,让自己不要笑的过分放肆,免得琅千秋会觉得没面子,他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声道:“不错,很有意思!” 何止是有意思,他简直是爱惨了琅千秋那副娇俏样子了,哎呀,这就是生活的情趣啊…… 第六章:孤女哭坟 街上空无一人,因此并不需要担心会被什么不相干的人看到,这实在是出去探险的好时机。 琅千秋和聂冷川从窗户上轻巧的跃了出去,就像是鱼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 现在距离天黑显然还有一段时间,按照道理来说,一般到了黑夜的时候,就是一天当中阴气最盛的时候,自然也是邪崇肆虐最为严重的时候了……简单来说,在一个不太平的地方,夜里往出跑,那简直就和自寻死路是差不多的。 但是说这些话用来吓唬吓唬寻常的平民百姓或者是一些修为不高的倒还好说,若是对琅千秋这种修为的人来说,这就完全是另一种说法了。 夜是危险而又迷人的,但更多的时候,像琅千秋这样的人更多的往往就只能看见它迷人的地方,对她来说,这简直就可以说是收获的大好时机了。 现在虽然天色仍尚还是明亮的色彩,但是琅千秋的一颗心早都已经砰砰砰直跳了,她没由来的,觉得这个离凤鸣山如此之近的小镇子里或许有一条大鱼也说不定呢。 她双臂高高扬起,从袖口当中簌簌的飞出一大片的金色纸鹤,这个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就凭着聂冷川和她两个人的气力寻找起来还是有一些费事的,所以正需要请这些小东西们来帮一帮忙。这些纸鹤和她当初寻找聂冷川时的那只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引灵之用,不但在遇见了要紧的情况下会来向他们报告,而且灵性的很,会主动将那些邪崇们引过来。 想来这个镇子里的邪崇大多都是一些饿死鬼,着急着吃人,一看见她那些散发着灵力的纸鹤定然胃口大开,想必连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纸鹤自会引着那饿死鬼往他们这里过来,总之就是方便的很,他们连找都不用找,猎物自己就能送上门来。 可是若真是如此简单就能了事的话,琅千秋和聂冷川也就不必出来跑这么一趟了。 这个镇子的邪崇很有可能不只是饿死鬼一个,先前已经说了,饿死鬼尸变是需要一个引子源头的,可是那个源头是谁?它在哪里?又是谁将源头放置在了这个地方?放置源头的人到底安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些问题他们不得不想,所以,事实上,今次出来,除掉那些为祸的饿死鬼事小,捉住掺和在其中的幕后之人、看看究竟是谁在这里搞鬼才是要紧事。 聂冷川四下看了看,长街之上具是大门紧闭,这段路算是中心地带了,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大多还都能出的起来那“宝符”的钱,是以门上基本全都贴了黄颜色的符纸,只有一两户人家夹在其中,门上并未贴黄,反而贴了扎眼的钟馗杀鬼图,好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这么一两户人家并非他们观察的重点,聂冷川压低了嗓子,轻声开口道:“这些符纸之上虽然灵力低微,笔法又或许简陋,但是聊胜于无,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凤鸣山竟然敢将这等货色卖给别人保命,那就证明这个符纸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作用的。” 琅千秋点点头,面上出现了几分厌恶的神色,道:“只是这等的破烂货色,他们也敢狮子大张口,漫天要价……有的人出的起这个钱,就可以保小命一时无忧。但是他们既然将价格定得这么高,那就多的是拿不起的人,那些怎么办,难道就只是因为买不起符纸,就要日日担惊受怕,饱受被邪崇杀害吞食的恐惧吗?” 她顿了顿,忽然冷哼一声,道:“这么一个破烂符纸都能挡得住的邪崇,凤鸣山的修士却解决不了……想来是我多心,我几乎都要怀疑那吃人鬼是不是就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好将这里的百姓当做傻瓜一样愚弄,强迫着逼他们去买那堆像废纸一样的符纸。” 琅千秋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回事,三长老御下不严,在他掌控之下的凤鸣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这并不奇怪。 琅千秋越想就觉得心中又悲又气,悲哀的是当年在师傅的带领之下,如日中天的凤鸣山如今变成了这样一副落败模样,生气的是三长老这简直就是一个败类,他治领下的凤鸣山如今竟然出了这样的龌龊之事,简直是丢尽了凤鸣山的脸面,祖宗的基业难道当真要全部毁在他的手上不成? 凤鸣山确确实实是师傅留给她的产业,琅千秋当初被敢出凤鸣山的时候,一心潇洒的很,只想过自己只是没了家了,那个时候可没想过要如何如何的……可是如今,让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凤鸣山一日日的破败下去呢? 只要是她的东西,她终归都是要拿回来的! 眼下这个地方显然不是他们的目的所在,聂冷川环视四方,道:“咱们外围看一看,外面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想来符纸的供应绝不会像这里这么足,没有符纸相互,那地方邪崇肆虐,想必是要比这里多一些的。” 琅千秋点点头,柿子都是要挑着软的捏的,就算是邪崇也是如此,它们定然也不想嚼到了一块石头,然后咬碎了自己的牙。没有符纸在的地方,邪崇的数量一定少不了。眼下虽然是天还亮着,但是现在便过去也无妨,早早去了,便可以早些做准备。 琅千秋虽然说是头一回在凤鸣山的小镇上见到了这种妖邪作祟,但是到底这镇子也是凤鸣山地界的,她幼时也行走过几次,再加上西北地区的建筑大多数都是方方正正,路路相通,因此虽然算不上十分的相熟,但是总归也记得大概是该怎么走的。 她抬手招过来了一只纸鹤在前头引路,这纸鹤能识灵,自然会引着他们往周遭气息最浓郁的地方而去。 不多时,一路上的建筑便逐渐的偏僻起来,房屋越来越少,很快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因为有纸鹤引路的原因,他们虽然越走越偏,但是总归具体的路线应当是没有错的。 一路上自然是没有行人,连琅千秋期待之中会跳出来吓唬人的饿死鬼也没有一只,有些安静的可怕。有几个新掘出来的坟包零零散散的裸露在田地当中,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泥土的味道……这些人显然是死的人时间不长,可是跟横尸在镇外无人收尸的那些饿殍可不一样,这些新死之人是绝命在镇子里的,虽然这里已经十分偏僻,可终究也算得上是镇子当中,所以应当不是因为那个“走不出镇子的诅咒”。 可既然是如此,这些坟包却又全都是新挖出来的,怎么会一下子就死这么多人呢?他们的死因又是什么? 琅千秋正在思索,不远处忽然传来细细的响动,有一种压抑着的小心翼翼的呜咽之声。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具是有些惊讶,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整个镇子里但凡是有门的地方都已经紧紧的关闭上了,没有一处是来着的,本来以为此时此刻,这镇子里除了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大活人以外,在没人敢在外边这样晃晃悠悠的,所以,在那坟包之后的,究竟是人是鬼?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上去异常细嫩,应该还是一个小姑娘。琅千秋和聂冷川慢慢向吗坟包后头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个身材瘦弱、衣衫褴褛的小姑娘在伏地哭泣。 这姑娘确确实实是一个大活人,虽然是饿了很久、只剩下皮包骨头样子,但确确实实还有人气儿,不是妖魔所化。 她兀自哭泣着,像是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肩膀抖动着好一会儿,这才听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的声音。 这小姑娘面色蜡黄,哭的泪眼婆娑,脸上带了泥土,被泪水冲出来一道又一道斑驳的痕迹。她愣愣的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抽抽噎噎的打了一个嗝。 琅千秋轻咳一声,道:“小姑娘,天都要黑了,你不回家,还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晚上会有吃人鬼出来吗?” 那姑娘吓得瑟缩了一下,以为琅千秋和聂冷川是坏人,她下意识的看了看身后,大概是想要逃走,但是她身后全是泥泞的土路和坟包,就算是逃也逃不了多远,都仍然会轻易地被捉回来。 思及此,于是担忧与惊吓并存的看了他们一眼,傻乎乎的摇了摇头,指了指她前面拜着的坟包,细声细气道:“这是我娘……” 这个坟包底下埋着的是她娘,琅千秋道:“眼下天要黑了,你一个小姑娘带在外头不安全,明日再来击败也不迟,现在还是先回家找你老爹吧!” 那姑娘面上露出几分阴郁的神色,又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座坟包,道:“那是我爹。” 琅千秋、聂冷川:“……” 第七章:惊现吃人鬼 这也怪不得这孩子无处可去,在夜半时分也只能来这里哭坟,原来是个没爹没妈的。 那姑娘呜咽一声,伏在地上,哭道:“我还回去做什么,我家里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我已经没有家了,我没有爹也没有娘,我应该也随他们两个一起去了,这样或许心中还能舒坦些!”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具是觉得这种事情无从下手,这姑娘是一个陌生人,哭的也是她自己的苦闷命运,与旁人却是没有什么旁的干系的。好吧,就算是她爹娘的死与旁人有那么些关系,可是他们二人却是并不知道的,实在是不晓得要如何安慰这个姑娘,毕竟这个时候若是说出安慰的话,那就好比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姑娘痛失双亲,又岂是他们一两句话就能安慰的过来的,让她守在自己父母身边也许才算得上是一种慰藉。 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天色渐晚,极有可能会出现邪崇作祟,让这么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待在外头也实在不是一回事,若是惹来了杀身之祸岂不麻烦? 琅千秋面上少有的多了几分温柔,轻声道:“小妹妹,不管家里头现在有没有旁的人,你总会是要回去的呀,现在这外头有多危险,想必你也是听过一二的,万一被那吃人鬼捉了,将你活生生的拆了吞吃入腹,到时候血淋淋的,这可如何是好?” 聂冷川低声在她耳边道:“你不要吓唬小孩子。” 琅千秋抬眼一看,说的晚了,这小姑娘已然是已经被吓着了。 她面色本就蜡黄憔悴,此刻更是面黄如纸,愣愣傻傻的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竟然问了一句,道:“那你们两个怎么不回去?” 琅千秋正想答话,却看见一只金黄色的纸鹤颤颤巍巍的飞过来,正是方才给他们带路中的一只,不知道方才飞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又重新飞回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就被那纸鹤给吸引住了,那小姑娘是因为没有见过这等新奇的玩意儿,琅千秋和聂冷川则是因为心中明白,纸鹤飞了过来,正是因为探知到了什么动静。 本想立马跟上去,看看那纸鹤究竟是想要飞到什么地方去,却发现那只鹤绕着那小姑娘飞了两圈,竟然停留在她面前那座矮矮的木头碑子上,翅膀一颤一颤的,停着不动了。 姑娘吓了一跳,又惊又奇的样子,伸出一双跟鸡爪子似的小手指着那纸鹤,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是你们的吗?” 琅千秋和聂冷川心中却顿时警惕起来,这纸鹤乃是引灵之物,既然飞到了这里,就说明这地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可是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呆了也有一会儿了,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难道是…… “这鹤出问题了?”聂冷川敛眉道。 琅千秋慢慢的摇了摇头,她心中方才也有这么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是却立刻就被她给打消掉了。这纸鹤上附着了她的灵力,就是凭着她的灵力运作的,若是这纸鹤出现了什么问题,那她就一定能感觉的到,可眼下无论是纸鹤还是灵力都是好端端的畅快的很,显然是半点儿问题都没有的。 正想着,先前放出去的一大片纸鹤现在竟然也有了动静。呼啦啦的铺天盖地的飞过来,全都绕着那干巴巴的瘦弱姑娘飞了一圈,然后停在那矮矮的木碑上,一座碑子上停不下来,又全都飞到不远处的另一座碑上。那座碑子与小姑娘面前的这座样式相近,都是用一节矮木头做成的,应该就是这姑娘父母亲的坟包了。 可眼下这个地方除了她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怀有修为身负灵力的人意外,就只剩下了一个饿的瘦弱只剩下皮包骨头似的一个小姑娘,其余的尽都是些枯骨坟包了,这些寻灵引灵的纸鹤为什么偏偏就是要飞到这儿呢? 起先只有一只飞过来的时候,尚还能怀疑是不是纸鹤出了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几乎所有的纸鹤都飞到了这里,那难道还能说是纸鹤上的灵力出了问题吗?自然是不会就这么简单的。 琅千秋心中一紧,忽然扬声道:“小姑娘,你赶紧回家去——” 那姑娘一愣,还没有反应的过来,傻乎乎的仰头看了一眼,道:“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是一阵地动山摇,地面上猛的破裂,从中窜出一只枯瘦的黑手,连那只矮矮的小木碑也倒了,惊的驻留在碑子上的纸鹤纷纷扬扬的飞到天上,撒下来一片细细碎碎的金光。 那只枯瘦速度极快,猛的席着那小姑娘的脖颈而去。 那姑娘惨叫一声,跌倒外地—— 琅千秋和聂冷川反应迅速,虽然没有料到这突然生出来的变故,但是两个人都十分有默契的同时行动。 聂冷川一掌拍在地面上,将那半截手的主人从土里震出来,那枯瘦鬼手的主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尤自是想要朝着那姑娘的脖子捉过去。只是它没显然是没有料到有让人还在一旁坏事,它没能狠狠地抓住那姑娘的脖子,反而而随着聂冷川的那一巴掌离得越来越远。 那姑娘吓得痴了,眼下竟然连尖叫都已经喊不出来了。 琅千秋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姑娘拉到一边,扬手便是一道熊熊的火焰烧了过去。 这等阴邪之物大都惧怕至炎至烈的灵力,再加上琅千秋的灵魂又岂非是一般的俗语可比得了的,因此火焰虽然没能把那邪崇烧出个好歹来,只是稍微疗上了一点,也仍然是叫那邪崇高声惨叫,痛苦不已。 那邪崇的嘶嚎声不绝于耳,凄厉无比,猛的从土里跃出来就朝着琅千秋抓过来,它身形仍似人,皮肤确实腐烂不堪的墨黑色,凌乱的长发披散遮住了脸庞,看不见它的样貌,只瞧见它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正是一只吃人鬼。 那吃人鬼十指指尖上指甲暴涨,像是锋利的白刃一样,若是被这么一爪子抓下去的话,便是不死也得皮开肉绽。 它朝着琅千秋抓过来,琅千秋并不着急,牵引着那小姑娘施施然转身,从容不迫的向后退去。 聂冷川将它架住,将它的招式遏制,牵引着那吃人鬼到别处去不得,只能和他来缠斗。 琅千秋得了空子,带着那姑娘推到了一边,看了聂冷川一眼,确定不会出什么问题,这才回过头来道:“小姑娘,瞧见了吧,这儿危险的很,你家住在哪里,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 她发了善心,瞧着着姑娘一张蜡黄的小脸上满满都是惊慌失措的痕迹,显然是吓坏了。再加上现在天色也已经晚了,有吃人鬼已经出来了,若是放任着她一个人回去,她觉得也有些不太放心,总归这镇子并不大,送她回去也快得很,也就只是一个来回的事情罢了,聂冷川这边自己也能应付的了。 但是那小姑娘却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痴痴傻傻的愣愣的看着和聂冷川颤抖的那只吃人鬼,她本以为这姑娘只是被吓到了,却听到她忽然凄厉的痛喊了一声:“娘啊——” 琅千秋:“……” 第八章:弄鸡逗狗 那小姑娘叫喊了一声之后,就不管不顾的向往上冲,琅千秋连忙把她拦了一把。 她一时无语,原来他们在这是打到人家的娘老子头上来了。刚才怎么就没能想到呢,人家这小姑娘明明把话都说的明明白白的了,她跪在这儿,哭的就是她老娘,这座小坟就正正是她老娘的坟包,她老爹的坟包也在这附近,就离他娘不远……咦,她爹? 她思绪刚想及此,就顿时觉得脑后发麻,觉得身后有一道劲风袭来,斜携凉飕飕的阴气,直往人衣服领子里灌。 她向来是个机敏的,这种事情又经历的多了,是以反应几块,看也不看的便扬手一挥,一道熊熊烈火便携着热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身后卷去。 果然,身后如愿以偿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不,与其说是惨叫,倒不如说是嚎叫。这声音已经不像是人大出来的了,大概是死的时间长了,在土里埋得久了,喉管全都已经腐烂了,如今连一道完整的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只能像野兽似的嚎叫。 不过琅千秋当然不会关心饿死鬼会不会说话了,这些已经死过了一次的东西在她眼中看来简直就如同一团腐肉,看了直教人心里觉得恶心,恨不得马上就送它们再死一回。 琅千秋护在身后的小姑娘忽然动了动,向外探出一个头去,看见了那只仍然在火焰中挣扎嚎叫的吃人鬼,果真是惊呼一声,道:“爹啊!” 得了,这下不光是打了人家的娘老子,这回连人家的正牌老子都给打了,还真是挺巧的哈,一打就打一对…… 聂冷川在一旁喝道:“当心!” 琅千秋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吃人鬼竟然从火焰中冲了出来,虽然一条胳膊已经烧的炭也似的焦黑,但仍然是甩着剩下的一条胳膊,十分“英勇顽强”的就冲着琅千秋过来了。 那小姑娘又叫了一声,道:“爹啊,我是眉儿啊……” 琅千秋连忙将她给拦住,这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说她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咋,总之认出了那两只吃人鬼是她老爹老娘之后,她倒也不害怕了,反而还愣头愣脑的一个劲儿的想往上冲,好和她老爹老娘他们一家三口团聚。 大概是因为回到了凤鸣山的地界,这些又是受凤鸣山庇护的子民,琅千秋今天难得的心情十分的温和,脾气也很好,她拉住那一个劲的向往上冲的眉儿小姑娘,耐心道:“姑娘,你看仔细了,这两个已经不是你爹你娘了,你长这么大,也该明事理了,你亲眼看着你爹你娘被埋进了土里,也应该知道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怎么样也活不过来了……这两个现在就只是两个披着你爹娘皮囊的吃人鬼罢了,你冲上去,它们也认不得你了,只会只会吃了你!” 虽然琅千秋觉得这两个吃人鬼的面容早都已经腐烂肮脏的看不出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如何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她爹娘,但想来子女和父母之间应该是会有些特殊的联系与感应的吧……只是她自己一打出生就没了爹娘,因此也无法理会这种“联系与感应”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 但是这小姑娘应该也算得上是一个能听进去人话的,毕竟也是一个小姑娘,她听见琅千秋这么一说,面上也露出了犹疑之色,像是有些害怕,低声道:“他们……已经不是我爹和我娘了,他们要吃了我?” 琅千秋现在竟然还有心思和这个小姑娘说闲话,她并不急着立刻就对付这只吃人鬼,只是将它吊着,不让它逃了,也不让它去祸害别人。她一遍施施然躲闪,一边道:“你也是这镇子的人,应当知道镇子现在的情况,每日天不黑,众人便皆是闭户不出,可不就正是为了躲避这些吃人鬼嘛!” 那姑娘喃喃自语,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难道我爹我娘死了以后也不得安生,现在也变成了这种食人的怪物了吗……” 她顿了顿,忽然激动起来,道:“你怀疑以前那些人是我爹娘杀的?不可能!我爹娘新死,但是那些吃人鬼却早都已经出现了,在我爹娘死之前这镇子里就已经有吃人鬼了!” 琅千秋挑眉,道:“我可没这么说,忘了告诉你,吃人鬼是会传染的,若是一个地区出现了一只吃人鬼,那之后就一定会出现第二只、第三只……不过大部分都只会传染到死人身上。” 那姑娘面上露出了几分呆滞的惊恐,似乎是脑子都已经僵住了,连想个东西也是十分的费劲,她愣愣的道:“我爹我娘都是死了以后被传染上的……那吃人鬼也会传染到活人身上吗?” 琅千秋想了想,道:“唔……有时候也会吧,我以前就见到过一个。” 活的吃人鬼可要比死的难对付多了,让人看了就有自己的思维,行动之间也是十分的灵活。这种活的吃人鬼和饿死鬼化成的吃人鬼可不太一样,要更加的凶狠残暴,吃人的时候也是花样百出。琅千秋曾经遇见的那个活的吃人鬼,她就亲眼看见那吃人鬼的老巢里有挂起来风干的腊人干,也有埋在坛子里腌的酱人肉,还有在油锅里炸过的小酥人肉……总之让人看了就作呕,头皮就发麻。 正说着,那吃人鬼又冲了过来,口中呜哩哇啦的不知道叫嚣着什么,先前被烧焦了的一条胳膊“吧嗒”一声断了,被它甩在身后也浑然不觉,只是想着用另一只完好的利爪想要狠狠地往琅千秋脸上来一下。琅千秋却十分的不将这个吃人鬼放进眼里,这是一具男尸化成的鬼,身上的戾气与怨气要比那边和聂冷川缠斗的那具要小得多,更别说它现在胳膊还断了一条,是个残的,本就行动不便,琅千秋就更不把它当做是一回事儿了,就算是手上带着一个“小拖油瓶”,也依旧是行动便利的很。 她拎着“小拖油瓶”眉儿轻轻松松的就躲过了那只伸过来的利爪,还有时间问她道:“此处的凶险你也自己你看见了,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最好就是赶紧回去,闭紧了大门再也不出来……所以你还是赶紧告诉我你家到底住在哪里吧,我好将你送回去,然后解决了这里的吃人鬼。” “解决了这吃人鬼是什么意思?”眉儿姑娘紧张的睁大了眼睛,颇有些困难的回过头来看着琅千秋。 琅千秋挑眉,道:“那自然是要他们身死魂灭,再也不能出来为祸世间。” 眉儿大概也能理解到这是什么意思,她下意识的有些害怕,无力的辩解道:“可是这是我爹我娘……他们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向来都是安安稳稳的睡在土里,怎的你们一来,他们就变成吃人鬼了?” 琅千秋稍稍敛眉,她先前刚到这里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当然,她并不知道这眉儿的爹娘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尸变的,只是觉得奇怪,她和聂冷川到这个地方的可是一点半点的邪气都没有察觉到的,甚至连引灵纸鹤飞到这里来的时候他们还在想是不是纸鹤出了问题,总之是并没有任何不太对劲的动静,尸变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开始了,这是因为什么?琅千秋暂时有些想不明白。 她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也许,刚好是到了时辰……” 这小姑娘虽然看见这两个吃人鬼是她爹娘,有些不忍,但也仍然是眼泪汪汪的给琅千秋指了她家里的门,答应让琅千秋送她回去。 琅千秋扬声道:“小龙,我这边的这个也交给你了,不要弄死了,等我回来。” 聂冷川应道:“尽管交给我便是!” 琅千秋在她身后扬手竖了一道火墙,将那吃人鬼和她们两个隔开,聂冷川立刻在地上挑挑捡捡,拾起来一块坚硬的石头,二话不说便醒过来,准头极狠,直接砸中吃人鬼背后,将它背后狠狠的砸出来一个洞来。 聂冷川扬声叫道:“小鬼小鬼,过来爷爷这边,爷爷赏你点好吃的!” 那吃人鬼虽然是脑子都已经完全烂了,没有什么思维能力,但是也仍然是被这石头砸的一个趔趄,再加上前边的琅千秋已经为一道火墙所隔,它无论如何也是追不过去了,于是便回过头来冲着聂冷川而去。 说来也奇怪,琅千秋互送着那眉儿小姑娘回她家里去,一路上倒没有遇见什么邪崇,平平安安的便到了。 她家里也住的不远,不过独门独户的,冷冷清清连个邻居都没有,只一间木头盖成的小屋子,若是这地方出现吃人鬼,这间屋子定然是要变成枪把子的。 大概是因为爹娘两个人都死了,因此屋子看起来十分的破败灰旧,像是好长时间里都没有住过人似的,总之十分凄凉。 琅千秋让她好好的待在屋子里头,不要乱跑,往后天色稍微一暗就需得回家里待着。 那姑娘听琅千秋细细的叮嘱完了,不住的点头,临近琅千秋要离开的时候,她却又一把拉住琅千秋的袖子,两只眼睛泪汪汪的,道:“姐姐我觉得害怕,你留在这里陪我到天亮好不好?” 琅千秋眨眨眼,道:“这可不行,我若是今天夜里留在这里陪了你,那明天怎么办?我总不可能一直都留在这里吧?我若今夜出去了,定然是要将这些吃人鬼都收拾了的,往后这个镇子里一切太平,你自然不需要再害怕了!” 她仍然拉着琅千秋的袖子,急切道:“可是今夜……” “今夜你也不必觉得害怕!”琅千秋截断了她的话,从袖子当中摸出来一张黄纸符给她瞧,道:“我走之前把这符给你贴在门上,你尽管放心,我这符的威力可要比城里头那些废纸要好的多,你在夜里尽管安睡便是,有我这符纸给你镇宅,保准那些恶鬼邪魔没有一个敢来!” 那姑娘似乎是吃了一惊,问道:“这当真有这么厉害?” 琅千秋得意洋洋,笑道:“自然是——童叟无欺!” 琅千秋这人向来都对她自己自信的很,也对她做的东西自信的很,她临走的时候,将那张黄纸符封在门上,刚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过头来,咬破手指,在那符纸上填了两笔,又寻了一个隐蔽之处藏了一只引灵的纸鹤,这才放了心,回去去寻找聂冷川了。 等她回到先前那处坟冢之处了,这才发现聂冷川此时正是百无聊赖,弄鸡逗狗似的,玩弄着那两个吃人鬼。 他坐在一颗树上,旁边不知道从哪里撅下来的一块大石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两个吃人鬼。倒是很听琅千秋的话,没有下狠手将它们两个弄死,只是是不是的扣下来一块石头,东砸一下,西砸一下,将这两个吃人鬼玩弄的头昏脑涨。 琅千秋注意到他这石头砸的是十分的心机……哦不,是有技巧,这两只吃人鬼知道捉不住聂冷川,每每想要放弃逃走的时候,聂冷川就砸一下,将它砸回来。将那两只吃人鬼都惹怒了,又用石头牵引着它们自相残杀,而他自己坐下树上头“运筹帷幄”,总之,玩的很是开心的样子。 第九章:调虎离山之计 琅千秋扬声叫了一句,道:“小龙,你玩的很开心嘛!让你对付这两个吃人鬼,你倒好,自己先玩了起来?” 聂冷川远远的看见了琅千秋,他两枚石子打在那两个吃人鬼身上,一个鹞子翻身,直接便从树上跃到琅千秋身边,笑道:“如何,可将那个姑娘安置好了?” 琅千秋点点头,道:“那姑娘家住的也不远,我把她带回去了之后,已经叮嘱了她往后在夜里不要出来。” 聂冷川奇怪道:“你没留下银花保护她?” 琅千秋轻笑一声,有些意味不明,道:“哪里用的上,我在她家门上贴了辟邪符,那可是我亲手画的,十分有用,最起码,是要比那些废纸好用多了。” 她说的废纸,自然值得就是先前那客栈老板高价从凤鸣山收入的那些。 再者说了,那姑娘家中方圆几里的地方,除了这两个吃人鬼,恐怕也没有什么别的了,就算有,她也在那地方留了一只引灵纸鹤,一旦出现什么问题变数了,她也能够尽早知道。 “你做事向来都是稳妥的,”聂冷川点点头,又甩出两枚石子,将那两只冲过来的吃人鬼打的人仰马翻,然后道:“现在也只剩下这两个吃人鬼罢了,你也看见了,它们也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而且尸化的时间太短,现在应当也不出来什么风浪,只是日后可就不一定了,所以你不让我杀了这两个吃人鬼又是何意?” 其实她心中倒是隐隐约约有一些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暂时还没到要说出来的时候。 至于眼下要如何处置这两只吃人鬼……琅千秋眨眨眼睛,忽然甩手扔出一条赤焰锁链,将那两只吃人鬼团团捆住,道:“你方才也听见了,这两个是那姑娘的老爹老娘,我去了一趟她家里,看她家中空空荡荡,十分的冷清,不如就将它们留下来,给那姑娘留个念想?” 琅千秋可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心慈手软发善心,是以她突然的这么一句话,聂冷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种吃人鬼可不像他们以前遇见的那些妖物魔物,向来都是跟人类和平相处,并不会生出事端,可这吃人鬼则不然,一旦尸变成了吃人鬼,那么留在这世上,就只能靠吃人而“生”,这是无论怎么也改变不了的。若是想要彻彻底底解决一个吃人鬼,向来都是只有挫骨扬灰这么一个办法。 琅千秋以前若是遇见了这种邪崇,自然都是毫不留情,直接一把火就是少了个干干净净。 可这次的这两个吃人鬼是突然尸变,临时尸变,并不是尸变源头,就全将它们两个挫骨扬灰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顶多也就是就一时之急罢了,这也是为什么琅千秋会将它们两个还留到现在的原因了。 本来打算等她将那个小姑娘送回来了以后,从这两个吃人鬼身上查到了“源头”以后,就动手将它们给杀了……但是她现在却有了些别的想法。 琅千秋偏过头,跟聂冷川打着商量,道:“那姑娘怪可怜的,孤零零的一个人,人家本来正在好端端给她老娘哭坟呢,现在倒好,咱们两个一来,给人家老子和她老娘的坟包都给撅了这样恐怕不太好……好吧,我说的重了点,实际上这两个吃人鬼尸变跟咱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大,但总归也是有一点关系的,要不,咱们暂时先把它们给收了吧?” 聂冷川轻笑了一声,也不反驳,只是道:“反正你总是能说出一百个原因来,我不答应也没办法……只是这等吃人鬼除非是挫骨扬灰,否则就不得安宁,就算是你把它们给重新埋进了土里头,将来有朝一日它们还是会破土而出杀人作乱,到时候怎么办,你可有想过解决之法?” 琅千秋显然是没有想过的……她敲了敲脑门,打着哈哈道:“先给收了,收了之后再另做打算吧……” 聂冷川也不逼问她,只道是:“你现在已经将它们给捆了,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捆着它们带到客栈里去,那恐怕就得将寻常人吓得心肝脾肺都要出来了。” 琅千秋连忙道:“不妨事,这个不妨事……我师傅曾经给我留下来过一个小玩意儿,专门应对这种情况。” 她低头在乾坤袋子里头翻找了半晌,然后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道:“啊,找到了!” 原来是一只小小的玉石葫芦,只有巴掌大小,翠绿翠绿的,玲珑可爱。这葫芦本来是专门为了对付那等一时之间除不了邪崇而用的,将之暂时控制住了,收进这宝葫芦里头,困上一些日子,挫一挫邪崇身上的锐气,将其身上的煞气好好的磨上一磨,等到了日子放出来,自然是服服帖帖的。 这等方法用在没有思想、全凭借着杀意和食欲在行动的吃人鬼身上自然是行不通的,但是聊胜于无,能将它们困在其中,多困些日子也是好的。 聂冷川面上露出几分兴味,结果那宝葫芦看了两眼,笑道:“这东西倒是很有意思。” 琅千秋点点头,道:“是的呀,就是做的有些小了,是我幼时师傅送的生辰礼物。因为我那时候年纪小,修为和灵力都欠佳,驱不动太厉害的法宝,师傅就将配方改良了,做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葫芦,估计也就只能塞得下这么两个吃人鬼,多的就不行了,所以之后再遇见了别的吃人鬼,也就只能杀了了事了。” 聂冷川听她这话,忍不住乐了,打趣道:“不杀了还能怎么办?听你这一起,难道你还想把所有的吃人鬼都留,着,训练训练,变成一支军队什么的?” 琅千秋这厮缺根筋,竟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番,她脑子里出不知怎么的。竟然出现了一副训狗的场面,还挺有意思,于是傻笑一下,道:“你这个建议,我考虑一哈哈哈哈!” 不过这句话倒当真就是玩笑话了,琅千秋也就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罢了,但是聂冷川却很是捧场,笑嘻嘻道:“既然如此,往后你若是不把我封做一个大将军,我可不答应!” 琅千秋笑道:“自然自然,少不了给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两人笑闹了片刻,那边两只吃人鬼还在不断的挣扎着,想要从琅千秋的火绳当中挣脱出来,不断凄厉又惨绝人寰的嚎叫着,琅千秋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它们身上。 她晃了晃手上的那只宝葫芦,正待有所动作,聂冷川却忽然出声叫住她,道:“且住手……” 聂冷川招了招手,有两只引灵的纸鹤便扑棱着翅膀,簌簌的飞过来,十分兴奋的奔道那两个吃人鬼身上,小心的避开了它们尖利的爪子不被抓伤,然后巧妙的啄下来两片指甲。 琅千秋轻声叫了一声:“哎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这两个吃人鬼都是新尸变的尸体,并不是这个镇子吃人鬼的源头,但是俗话说的好,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若是解决不了源头的那只吃人鬼,那这个镇子就永远也宁静不了。 方才这两只纸鹤从吃人鬼身上啄下来的两片指甲,其实就是一个“引子”,到时候将这两个吃人鬼困进了宝葫芦中,就可以凭借着这两片指甲上的“气”找到源头所在。 聂冷川斜睨了她一眼,道:“你没想到这件事情,那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说出来听听?” 琅千秋便偏过头看着他,笑嘻嘻的应了一句,道:“那自然是在想你啦,哎呀,不知道是怎么了,脑子里心里都是你,干什么都能想到你,简直都烦死个人了!” 她虽然口中说着烦人,但是实际上口气却娇蛮的很,听的人心里痒痒,显然是没有烦人的意思。 于是聂冷川便微微垂下头,唇角却高高翘起来,显得很是高兴的样子。 但是琅千秋却没有欣赏他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见聂冷川摘了指甲,她便出手将那两个吃人鬼收进了宝葫芦当中。葫芦上沾染了吃人鬼的邪气,顿时变成了像是鲜血一样粘稠又炽热的血红色。 琅千秋嫌弃的晃了晃那只宝葫芦,然后招呼聂冷川道:“走吧走吧,这地方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了,把咱们的纸鹤都给放了,咱们去捉别的吃人鬼,我记得白日里来这镇子的路上有许多……” 她话音戛然而止,聂冷川好像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两个人震惊的对视一眼。 “中计了!” “调虎离山之计!” 二人不约而同,同时喊道。 第十章:骨灰骨头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面上都不太好看,方才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这个想法,让他们二人具是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人给耍了一遭,面上的表情如何能好看? 琅千秋一时之间无语,她沉吟片刻,用力的摇了摇手上变成赤红色的葫芦,道:“你怎么想?” “不好说。”聂冷川缓缓摇了摇头,道:“方才听你说起来的路上的那几具尸体我才刚刚反应过来,那些尸体都是临近尸变的尸体,邪气正浓,引灵纸鹤怎么没有发现它们?” 琅千秋道:“也许是因为我那些尸体都一把火给烧了?既然都已经烧了个干净那地方的邪气想必也是已经没有了,引灵纸鹤才没有发现吧?” 聂冷川缓缓摇了摇头,道:“事有蹊跷,你不记得那掌柜说过的吗?能出去这个镇子的路不只有一条,而每条路上都有强行想要出去而致死的镇民。既然咱们来的那条路上的尸体已经有了尸变的迹象,难道别的地方的尸体就能善安吗?恐怕是不行的。” 琅千秋沉着脸接上他的话,道:“咱们今夜本来要去的地方就是镇子外头,想要去看看镇外的那些没人收的尸体,一探究竟,却没想到了这里却被别的事情给阻拦了下来,眉儿父母亲真是尸变的正正及时啊!” 聂冷川铿锵下了结论,道:“有人在操控着这些吃人鬼,为了阻拦你我去镇外看那些尸体,这才在这个地方将我们拦了下来……” 琅千秋颔首,冷笑道:“恐怕正是如此。你我二人进来这镇子之前,还觉得这镇子没什么特别的,以为没有人能发现咱们的行踪,现在看来,恐怕这镇子有高手坐镇,咱们一进这镇子就已经被人给盯上咯!” 聂冷川面上出现几分冷凝之色,道:“若是这个猜测没错,此时镇子外面恐怕是一具尸首也没有了。” 胆敢欺骗真龙,罪加一等! 真龙是骄傲的生物,聂冷川自然也不例外,他把所有温柔与纵容都给了琅千秋,对其他人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容忍。 此时他周身的气息冷凝,连被琅千秋困在宝葫芦瓶里的那两只吃人鬼都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正缩在葫芦瓶当中瑟瑟发抖。 琅千秋握住聂冷川的手臂,轻轻的摩挲了两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她想了想,现在有的东西,总得是要眼见才为真,若是他们此时只凭借着猜测想事情,恐怕有很多线索都要被遗漏了,于是当机立断,该是决定再去查探一番。 那两只啄了吃人鬼指甲的纸鹤并未有所反应,想来那吃人鬼的源头并不在此地。 只有别的纸鹤仍然是发出浅淡的光,飞的极慢,一点点的慢慢朝着镇子外头飞去。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天色早已经深沉暗淡,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树梢摇曳,吹着簌簌阴风。这些时候正是邪崇出来作祟的绝好时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地方早已经到了村子外头,人烟稀少的缘故,这一路上他们并未遇见一个邪崇。 引灵纸鹤很快就停在了一处树梢上,它身上浅淡的金光最多也就只能起一个在夜里引路的作用,却并不能够将黑夜照亮。 琅千秋手上“啪”的打了一个响指,掌心中立刻跳跃起来了一朵赤红色的、燃烧的正旺的火焰,将周遭照的一片明亮,可以轻而易举的看见周围的景象。 他们脚下有一种异样的柔软,就像是踩在软垫子上似的,风吹过时,吹起来一阵似烟非雾般的白气,像是缠绵不休一般的胡乱飞舞着。聂冷川上前一步,挥袖将那片白雾全部扬开。 借着手上明亮的火光,琅千秋看清楚了周围那东西是什么,她心中觉得一阵恶寒恶心,无他,只是因为他们脚下踩着那片柔软的“垫子”,原来正是一片已经被焚烧殆尽的骨灰! 琅千秋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口中喃喃道:“来晚了一步。” 引灵纸鹤停在了这里的树梢上,这里的空气尤带着灼热之感,显然之前是有着一堆即将尸变的尸体,只不过此时此刻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而已。 他们来晚了一步,也料错了一步。向来白日里他们在来的路上遇见的那几具饿殍应当也和这里的有一些关联的,身上应该能找到线索才是。 可是他们白日里却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想着这几具尸体即将尸变,到时候成了饿死鬼事情就大了,于是就干脆将那些尸体一把火烧了了事。他们却没想到这些尸体并不简简单单只是即将尸变的尸体,应当还有些别的什么作用。 背后之人生怕他们找到此处,发现了其中的奥妙所在,于是干脆毁尸灭迹,先在来的路上催发两具尸体尸变,将他们拦在路上,而他却趁这个机会赶紧将线索消灭。等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诡异之处,赶过来查看的时候,那些尸体早已经变成了一堆骨灰,他们便是想查也查不出什么来了。 被人算计了一着的感觉自然不怎么好受,实际上琅千秋已经气的脸色发白了,只不过在赤红色的火光照耀之下不怎么看不出来罢了。她猛的攥紧了手掌,掌心当中的火焰猛的被掐破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般的开口,道:“竟然白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聂冷川却道:“诶别忙,点上点上,先把火给我点上。” 琅千秋敛了敛眉,道:“你发现了什么?” 聂冷川轻声道:“暂时还什么也没有发现,不过先把光罩上,一会儿就能找到了。” 这地方都被烧成灰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琅千秋将信将疑,但仍然乖巧的点上了火。她翻出了以前老莲送的那只小狐狸花灯,让它在口中衔了一团火,赤红色的火焰在小狐狸口中转了一圈,立刻就变成青幽幽泛着森白冷气的狐火,照着这满地的骨灰更是显得诡异,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琅千秋和聂冷川自然不会这样觉得,他们二人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此时更是心中毫无波澜,唯一的心思就是期待这个地方还遗留了什么线索,并且能够找到它。 聂冷川四下看了看,伸手从枝头上折下来一节树枝,然后再地上戳来戳去,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琅千秋有学有样,也在头顶上折下来一节小树枝,学着他在地上的骨灰当中戳戳捡捡。 只是他们两个人在地上戳找了好一会儿,仍然是一无所获,琅千秋终于忍不住,不耐烦道:“小龙,咱们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啊?这里全都是烧剩下的骨灰,这儿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有点儿臭,你不觉得臭吗?” 聂冷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低声道:“怎么不臭,我都已经憋了好一会儿的气了……” 憋了好一会儿了,现在琅千秋问话,他才不得已出声回了她两句。 琅千秋放肆的大笑了一声,因为动作过大,还激起了地上的骨灰一阵飞扬,于是赶紧作罢,收敛了下来,低声道:“对不住对不住,要么我给你找两个棉花团团,先将鼻子给塞起来?总之,你得先告诉我你在找什么啊,不然这样我稀里糊涂的也没个找头,说不定刚才都已经找到了,现在却又给错过了……” 聂冷川慢慢摇了摇头,否决了琅千秋要给他把鼻子塞起来的提议,他拿手捂住口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又有些徒劳无功,于是只好作罢,道:“我本来觉得,那东西你自己找上一找,只要你看见了,就一定能认出来那是你要找的东西……但是你现在既然问了,我告诉你也不妨事……我想找到的那东西是‘骨头’。你可还记得,白日里咱们见到的可不单单只是尸体,在那尸体之下还藏着骨头,似乎是有意而为之。这里的尸体之下说不定也应该有藏起来的骨头才是。虽然已经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但我想那人的功力并不如你,你能将血肉骨头都烧了个一干二净,这个人却不一定行,我想若是他做事情不仔细,留下来和一星半点的碎骨头之类的,许是能起到作用……” “哎呀,你可真是聪明!”琅千秋立刻兴奋起来,直接一个扑身蹦到聂冷川身上,聂冷川担心她动作不稳,连忙下意识的将她搂住,抱了一个满怀。 琅千秋捧着他的一张俊连,“吧唧”两声,在他的左右脸颊上各自响亮的亲了两口,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哼哼,我还就不相信了,连我烧那些尸体的时候都废了好大的功夫,这么点儿时间,又是天色昏暗,乌漆墨黑的一片,我就不相信他做的比我干净。” 聂冷川平白无故的得了美人的香吻,心中也是高兴得很,忍不住笑的眉眼弯弯,搂着琅千秋的纤腰,掌心间忍不住磨磨蹭蹭,和她耳鬓摩挲低声道:“若不是现在站在一堆骨灰之上,我真是想狠狠的亲你两口……” “呃,大可不必!”琅千秋连忙从聂冷川身上轻巧的跳下来,连连摆手,虽然心中是百无禁忌,但是她可没有在人家的骨灰之上亲热的习惯。 不过说到在骨灰当中找骨头这回事,琅千秋觉得这个土方法实在是太过磨蹭,但是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了,于是和聂冷川开玩笑,道:“都说真龙可呼风唤雨,不如你召来一阵风,把这些骨灰都给吹散了,到时候留下来的就只有骨头了,岂不方便?” 聂冷川闷笑两声,道:“若当真是这么简单容易倒好了,只怕那些骨头都已经碎成了渣渣,一阵风吹过去,连同骨灰一起要吹了个干干净净。” 总之,闹了片刻,琅千秋心中也算是有了底了,再干起活来的时候就得心应手了许多。 第十一章:大猪蹄子聂冷川 静下心来,敲敲打打也不知道过了过了多少是假,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安安静静的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不愿意放弃,这显然已经是他们两个人最后的线索了,若是在这堆骨灰当中什么玩意儿都笑不出来,那可真当时会麻烦许多了。 周遭是一片静谧,因为有聂冷川的真龙之气坐镇,这里根本就听不见猛兽的踪迹,只能偶尔听见一两声孤独虫鸣,眨眼间也就消失不见了。 月亮已经隐藏到了乌云后头,露出一点点的月晕,散发着浅淡的光芒,树影笼罩着遮天蔽日一般,将本来就稀少的月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先前放出来的那两只纸鹤静悄悄地停留在树梢上。散发着点点金芒,本来琅千秋觉得纸鹤身上的光芒太过于暗淡,结果现在夜越来越沉了,倒是显得这两只纸鹤身上的金光就好像这沉夜当中唯一的光亮一般。 琅千秋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拉过来划拉过去,别看她平日里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实际上,真的认真起来的时候,做起事情来也是细心的很。此时脚底下这满片细碎的骨灰被她分成了一个个小块,没个小块当中的骨灰都被她拿着树枝梳理的又细又平整,生怕错漏了哪块烧的细碎的骨头。若是哪个不知道实情、不知道这是一堆骨灰的人瞧见了,当真会以为这是艺术品也说不定。 只是这样的工作实在是太过繁琐了,磨人心志,若当真是有哪个没有耐性的被分做这样的事情,指不定会要被逼疯了。 琅千秋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求神拜佛了一番,其实在这里找骨头倒也算不得十分难熬的事情,只要别到最后,让他们别白忙活一场就好了…… 她心中这样思量着,刚刚把这天上的神佛拜了一遍,就听见那边聂冷川手上的动作不太对劲,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果然,聂冷川顿了顿,忽然有些压抑的放低了嗓子,轻声叫道:“小千,你快过来看一看!” 琅千秋心中一动,连忙过去,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不是很确定,你过来瞧瞧。”他动了动手上的树枝,在地上戳了戳,示意琅千秋低头看,在一片黑灰发白的骨灰当中有一个什么坚硬的东西显露出了棱角,低低凸起来了一块。 聂冷川用手上的棍子仔细戳了戳,将哪块硬物周围的骨灰全都清理开来,扣除了那东西全貌,看上去好像是个坚硬的薄片,灰黑颜色,已经被高温烧的裂开了,但是透漏着些许不详的气息——这显然就是一个尸变之后的吃人鬼被烧毁之后留下来的一块骨头。 “这这这、捡到宝了哈哈哈……”琅千秋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扬眉道。 聂冷川好笑的看着她,哪有人会把一块烧焦了的骨头当做宝贝,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道:“别高兴的太早,还是先看一看这块骨头到底能不能用的上,否则到时候空欢喜一遍,岂不难受?” 琅千秋笑嘻嘻的点了点头,抬手把那两只一直都后在树上的纸鹤召唤下来。那两只纸鹤扑腾扑腾翅膀,从树上飞下来,扬起了一片小小的骨灰。一只纸鹤仍停留在琅千秋手指旁,另一只却直接飞了下去,直直的落在了那一片小小的骨头上。 这纸鹤是引灵的鹤,此时非但那骨头上面,身上顿时金光大作,比原来更胜百倍,这说明这块骨头显然是鹤了不得的邪物,也许正是因为骨头上的煞气过重,所以才能在大火灼烧之下才留下了这么小小一片残骸。 琅千秋兴奋的表示道:“你可真不愧是真龙,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你这运气也太好了,一下就找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这块骨头有用,有大用处了!” 她手上打了一个响指,那只覆在骨头上的纸鹤顿时便身躯舒展,变回了原先黄纸符的模样,然后自动将哪块小小的石头紧紧包裹起来,将骨头上的邪气封印在符纸当中。 先前那只停留在琅千秋手边的引灵一个立刻动了起来,就像是先前衔起吃人鬼指甲一样,将那个小小的包裹衔在口中,扑腾扑腾欢快的飞在琅千秋身边。 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这个重要的线索,这两个人实在是半点儿都不愿意在这对骨灰当中待下去了,于是片刻不停,立刻离开。 月上梢头,总算是从云后露出了小小的一片,将来时的小路照的万分明亮。 聂冷川叹道:“今夜这一遭,总算是没有白来!” 琅千秋也点点头,应道:“是啊,虽然是没能将这地方的吃人鬼解决干净,但是也算是小有收获。” 她找了两只小小的玉盒子,将先前那两片吃人鬼的指甲和方才捡到的那块骨头各自放到一只玉盒当中封存起来。 只是她仍然有一件事情想不太明白,她现在手上的这两个东西,无论是指甲还是骨头都是线索,不管是哪一个都可以当做是“引”,用来找到“源头”,那么既然这样,那背后之人又为什么要故意将那眉儿的父母临时尸化变成吃人鬼,用一个线索来隐藏另一个线索,这样岂非正是掩耳盗铃之举? 还是说,有别的缘故,让背后之人不得不放出一条线索,专门用来混淆视听? 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琅千秋一时之间琢磨不透,想得出神。 聂冷川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便出生问道:“你在想什么,可是累了?” 他们两个自从悯生的草堂里出来,就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从无量山一路西行,到了凤鸣山?的地界,不但在为龙角的事情而感到烦闷,因为越来越靠近凤鸣山,一路上还要警惕一路上有没有冲着琅千秋来的玄门修士。 总之精神高度紧绷,好不容易到了这镇子里头,本以为今夜好好休息一番,却又发现这个镇子又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的平和宁静,真是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来。 累倒是还好,琅千秋自诩她仍然是个活力四射的青年人,一到晚上就正是嗨的时候,怎么会觉得累? 其实与其说是累,倒不如说是她的精神有些紧绷,若是一件事情做完了,然后再接着去做另一件事情,这样自然是可以的,只会让人觉得生活充实。可现在,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又闯了进来,实在是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琅千秋勾着聂冷川的手指晃了晃,低声道:“不好意思啊,本来来这个地方是来帮你找龙角的,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么一庄麻烦事,将找龙角的事情都给耽搁下了。” 聂冷川最看不得琅千秋这幅样子,她跋扈也好,嚣张也罢,总归都是开开心心兴奋的一个人儿,让别人(特指聂冷川他自己)瞧见了心中也觉得欢喜。可是若是她愁眉苦脸,天空也会跟着阴霾,若是她留下眼泪,天空也会落雨…… 聂冷川握紧了她的手,沉声道:“你永远也不比对我感到抱歉……这里是凤鸣山,是你心中家的所在,凤鸣山的地界上出了邪崇,你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这是理所应当的,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其实找龙角这件事情于我而言,至多不过也就是一个虚幻的借口,跟你在一起经历的一切、度过的时光才是真。” 琅千秋听了心中觉得高兴,软软的的化成了一滩水,但还是扬眉打趣道:“找龙角不过只是一个借口,那么既然这样,自然也就不必再找了,你我二人一起去游山玩水如何?” 聂冷川眨眨眼,又抿了抿唇,眼神飘虚瞄向别处,沉吟道:“唔……能找还是找一找吧……” 琅千秋:“……”哼,男人可真是大猪蹄子! 天色已经晚了,今夜收获也算是颇丰,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查下去了。其实就算是他们现在不怕辛苦,不眠不休的顺着线索继续纠缠下去,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暗中的人既然会拖延他们的时间,那就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所在,只是那人显然是并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实力,否则做事情不会如此不稳妥。 那人此刻已经毁尸灭迹,将镇子外头的尸体烧了个一干二净,一定也将它们能查到的线索悄悄的隐藏了,他们再查下去应当也查不出什么来,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等那人放松了警惕,自然会再露出马脚来, 琅千秋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道:“走吧走吧,回去睡上一个好觉,明日里再做打算。” 聂冷川点点头,心下忽然一动,问道:“今夜在外转了许久,你可还离得回去的路?” 琅千秋果然是一愣,傻眼了,片刻功夫之后,还强作镇定,嘴硬道:“怎么不知道,我记性好的很,你跟我走就对了!” 聂冷川但笑不语,看着琅千秋脑门儿冒汗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 第十二章:为你沉醉 最后当然是聂冷川带路,带这两个人回了客栈的。其实自打今夜一出来,他跟着琅千秋两个人一路往镇子外头出来,他就已经暗暗的将路记到心里了。他心里明明白白,跟琅千秋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琅千秋从来不像是一个刻意喜欢记路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想到哪里便就走到哪里,时间一长,久而久之的,他倒也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 其实说实话,在遇见琅千秋之前,他向来就不是一个照顾人的性格,独来独往,旁人敬他五分,他也敬旁人五分,两者之间便保持了十成十的距离。自打遇见了琅千秋,他就想,这个人是不一样的,这个人是他想紧紧拥抱入怀间的。可是琅千秋的性子太过要强,本事也厉害的很,几乎是无所不能,做什么事情都是滴水不漏,仿佛什么事情到了她手里,只要是她想做,那就是能做成功的,琅千秋从不露怯。在他第一次和琅千秋见面之后过不了多久,她就经受了一桩巨大的苦难,他当时在她身边,能感受到她痛苦的好似心肺都要撕裂开一般,可是她什么也不说,那痛苦仿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让他的安慰看起来都好像来的不及时。 不相熟的时候,他觉得琅千秋好像是活在一个完美无缺的面具当中,后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聂冷川才发现琅千秋远不像看上去那样坚强……她是惹人怜爱的,她需要他所有的爱。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越久,两个人之间正是情浓时候,聂冷川才发现了她不经意之间露出的依赖,还有只在他面前漏出来的小迷糊。可巧的很,聂冷川他偏偏就喜欢这样的感觉。 总之,这些肉麻话是聂冷川一时半会儿说不出口的,但是没关系,他们二人的时间还长,两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下去,他会一点一滴的告诉她,他最终会把想要说出口话,毫无保留的全都讲给她听。 当然,现在自然是不会啦。 聂冷川现在可是得意的很,琅千秋迷了路,显得又懊恼又心虚,又嘴硬的不肯开口,简直可爱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幼童,睁着一双委屈巴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大人,她不肯开口告饶,因为她早已经知道,在这样的眼神攻势之下,聂冷川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果然,最后还是聂冷川先告了饶,他怜爱的摸了摸琅千秋的脸颊,指腹之间略显粗粝的纹路蹭的她脸上觉得痒痒的,忍不住偏了偏头,想要躲开那只手。 但是这样的动作看在聂冷川眼中,就是更添娇憨。 现在月黑风高,晚风沁人,又没有碍事的骨灰给人心上添堵,两个人刚刚有所收获,心情俱是不错,实在是适合做一些让大家都开心快活的事情…… 聂冷川忽然出手搂住了琅千秋的细腰,将她挤着压在了树上。琅千秋心下一惊,连忙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下意识的看了看周遭,悄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聂冷川觉得好笑,一只手仍然是扼着琅千秋的腰,另一只手却伸上来,不安分的在她脸上摸来摸去,又勾着她的下巴,活像是一个调戏哪家清纯小姐的浪荡公子,但是偏生这个“浪荡公子”生的实在是好看的紧,又恰巧是她喜欢的类型,于是压根恨不起来。 聂冷川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你声音这样小做什么,左右这旁边也没什么人,没人能瞧见你我在做什么。” 琅千秋瞪着眼睛看他,一双眼里却尽是娇嗔,仿佛银河的水波尽数掬进了这双眼睛,要比天上的星子更加明亮,娇嗔道:“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聂冷川挑了挑眉,两个人的脸庞挨得极近,彼此之间呼吸可闻,鼻尖相互摩挲着简直暧昧至极,他笑道:“什么光天化日?现在月黑风高,你我二人又情投意合,即便是在这树林当中做一对野鸳鸯,也是颇有情趣的一件事情啊!” 聂冷川眼尖的看见琅千秋微微红了脸,道:“你、你臭不要脸,你个登徒浪子!” 这话是什么说法,聂冷川可就不太同意了,他报复性的把琅千秋在树上压的更紧,她身子柔软,几乎没感觉到半点儿痛意,只是觉得这个姿势实在是太过暧昧的紧。 聂冷川在她耳边不服气的回了一句嘴,道:“也不知道是谁方才突然跳到我身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在我脸上亲了两口,狠狠占后了我的便宜,现在却反过头来不认了,还骂我是登徒浪子……哼,你怕是不知道真正的登徒浪子是什么样的,要不要我示范给你看啊?” 琅千秋瞪圆了眼,明明是她现在被人压在身子底下动弹不得,但是怎么在聂冷川这厮口中转了一圈,却反倒成了她的不是了?琅千秋想不出来反驳的话,只好没有底气的憋了一句,道:“我、我方才那是激动,情难自禁,算不得数!” “哦吼,原来是这样?”聂冷川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却没有半点儿要放过琅千秋的意思,手上还捉了一绺她的头发,轻佻的在鼻尖上嗅了嗅,笑道:“那我现在也是情难自禁,看见姑娘美貌,心中犹如枯泉逢水,又好似小鹿乱撞,总之心痒难耐,姑娘说说,这可该如何是好呀?” 琅千秋毫不留情,又十分的煞风景,道:“那我还是劝劝你,赶紧把你的那只小鹿拴回笼子里,否则在外面胡乱晃荡,若是被人打断了腿,可就得不偿失了!” 聂冷川:“……”聂冷川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把妹技术有问题,好吧,其实他也确实没有什么经验,不过也总不至于烂到了这个地步吧? 聂冷川眨眨眼,接上一句话,道:“若是将我的小鹿关进笼子里,又有谁来给你带路呢,你岂不是要迷晕在这林子当中?” 这回琅千秋的脸是“噌”的一下涨得通红,猛的在他胸膛上退了一把,嚷嚷道:“嗯?你竟然威胁我?谁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警告你,哼,少瞧不起人了,你可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嘿,原来是恼羞成怒。 聂冷川无奈的握住她的手,仿佛是为了表明心迹似的,将她那只小手紧紧的熨帖在自己胸膛上,苦笑道:“我哪里是在威胁你,夜晚人心躁动,再加上如此良辰美景,我不过是想同你多亲近亲近,想让你多疼一疼我罢了,难道你不愿意吗?” 琅千秋面上红潮更甚,僵着嗓子,道:“你、你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来问我!” “我是正人君子,可不做趁人之危的这种事情,总得要征求你的同意吧!”聂冷川面上悄然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意,简直就好像是一偷腥的猫般,将琅千秋禁锢松了松,低下了头,微微翘了翘唇角,一副任君采撷的乖巧模样,轻声道:“那就来吧!” 琅千秋张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他瞧,她都已经退让了一步了,将那点儿几乎跟没有一样的矜持都抛了开来,任由聂冷川所为了,却没想到聂冷川脸上的这一张龙皮竟然如此之厚实,步步紧逼,非得要她先主动不可,实在是、实在是…… “登徒子!”琅千秋轻声斥道。 说实在的,她本也不是什么矜持的人,讨厌的人就去讨厌,喜欢的人就去爱,从不遮遮掩掩,向来都是大方的一批。但是这种太过于亲密的事情由于做的不多……不,与其说是做的不多,倒不如说是说是在聂冷川之前从来就没有做过,因此难免会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 只是琅千秋这个人的适应力向来都是强大的很,就算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适应适应的也就习惯了。毕竟想当初,她也算是玄门当中一个顶顶跋扈玄二代,除了很别惹亲嘴以外,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有做过,不是也适应的挺好的吗? 更何况现在……聂冷川近乎是挑衅一般的全身放松,那双含笑看向她的眼睛当中全是狡黠,他好像是在跟琅千秋打赌,虽然他心中希望琅千秋能够主动一些,但是他赌的是琅千秋不会亲她——他头一回希望自己输了。 可琅千秋这个人,她偏偏就要杠到底,偏偏就不想让他赌赢。她抬起头注视着聂冷川,纤长的眼睫弯弯,在她脸上留下浅淡的阴影,就像一把小勾子似的,挠的人心痒痒。 聂冷川心中按捺不住,心中简直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圣人了,他心想等什么等,琅千秋不主动就不主动吧,便是他自己主动又如何,何必要浪费大好时光在这里白白等着? 他心念一动,刚一想有所动作,他脸颊两侧便被一双纤细却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捧住了。 聂冷川心中猛的一跳,简直就像是一个毛头小子似的,气血上涌,心动不已,情难自禁。 琅千秋踮起了脚尖,手上几乎不用使多少力气,聂冷川便顺从的低下头来,她心中的羞怯全部散尽,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和聂冷川较劲的意思……聂冷川这龙,竟然敢小瞧她!哼,她琅千秋什么事情做不得?什么事情不敢做? 便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更何况是现在和意中人亲近呢? 琅千秋:“……” 琅千秋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好吧好吧,她确实是有些紧张,这种事情做起来,怎么倒是感觉要比上刀山下火海也难多了,她的一颗心飘飘然,就好像是飞到了九霄之上,总之飘忽的很。 但是她向来都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虽然现在脑子里都是这种念头,但是这些想法在脑子里转上一圈,也飞快的很。琅千秋不再多想,她手上稍微用了用力气,向前凑了凑,轻轻的贴上了聂冷川的唇角。 两唇相贴的感觉要比想象当中动人的多,尽管他们二人之间这种事情已经做的不少了,可是每每亲近起来的时候,却也仍是觉得心跳要快上几分,大概这种事情永远也是做不厌的。 聂冷川脑中猛然间好像是有烟花炸裂开来,他唇齿呼吸之间全都是琅千秋的气息,迷醉的人几乎要晕死过去,这回倒是他真真正正的忍耐不住了,直接大手一捞,紧紧的将琅千秋禁锢在怀抱当中,缠绵悱恻的加深了这个吻。 第十三章:脑子糊涂聂冷川 两人之间的唇齿相依是温情的陪伴,是灵魂的交融,足以抚慰疲累的心和困顿的身体,这要比灵丹妙药更加管用。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终于离开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小树林,但是在离开之前,她还让聂冷川带她找到了之前遇见的那个小姑娘眉儿家中走了一圈。 聂冷川今夜心情甚好,有求必应(实际上他往日里对琅千秋也是有求必应的,只是今夜的心情实在是好的过分,简直都有些飘飘然了),但是仍然是问了一句,道:“怎么了,不放心吗?你不是给那个小姑娘的家中留了一只引灵纸鹤吗?有什么消息那只鹤会通知你的,不用太过在意。” 因为嘴唇肿了的原因,琅千秋现在压根就不想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心中确实是有些不太放心,可是究竟是哪里不放心,她也说不上来。 是因为那小姑娘是凤鸣山地界的人士,所以她才不想让她无聊危险?还是因为她丧父丧母,是个孤零零的有些怪可怜的一个小姑娘?还是因为那小姑娘的父母亲尽管已经身死了,却也仍然是不能安睡在泥土之中,反而变成了吃人鬼,现在还被她和聂冷川收进了宝葫芦当中,面临着被挫骨扬灰的命运? 到底是因为什么她才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放心不下来?亦或是上面的原因三者皆有之?总之琅千秋现在也想不明白,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只有亲眼看见了才能安心,于是便让聂冷川带着路过来了。 他们两人不想惊扰了那个小姑娘,因此都没有去敲门,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 那栋小小的屋子黑洞洞的,并没有点灯,仿佛是要融入到这深沉的夜色当中一般,那个叫眉儿的小姑娘睡了没有?也许睡了,也许并没有,也许她是经历了傍晚这一遭,被吓坏了,此刻正抱着被子,紧张的盯着房门,缩在床脚上瑟瑟发抖。 总之不管那间屋子里头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总之琅千秋和聂冷川都是不会进去的,她简单的查探了一下之前贴在眉儿门上的那个辟邪符,那张符纸完好无损,应当是他们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邪崇过来了。那只她放在树梢之上的引灵纸鹤也仍然是静悄悄的隐藏在哪里,身上的金光收敛了大半,只有头尾处还稍稍亮了一点点,夜里看上去就好像是萤火一般。 琅千秋稍稍放下心来,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不安之感。 放心之后总算是能回客栈了,也不知道真的是不是这些日子不间断的的奔波给累着了,琅千秋半路上困顿的不行,趴在聂冷川背上睡着了,压根什么都不用管,被聂冷川温柔的背回了客栈,向来浅眠、一点点动静都会惊醒的她,竟然半点儿感觉都没有,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客栈当中自然也是门窗紧闭,他们住的地方是在二楼,不过这个可拦不到如今这条已经能够熟练腾云驾雾的真龙,他轻巧的跃上窗,施了一个小小的术法,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窗子,然后万分珍惜安顿琅千秋躺下。 虽然以一条真龙的眼神来看,这屋子里的黑暗似乎是不值一提,但是聂冷川仍然是在桌子上放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屋子当中立刻便被一层轻薄荧光笼罩,并不刺眼,但是瞬间便有了些人气,将这个小镇当中一间被恐填满的屋子点亮。 琅千秋仍然是没有醒,睡得很熟,虽然知道这种情况大部分都要归功于琅千秋太过于疲累了,但是聂冷川仍然很是得意,他现在可是能一路互送着琅千秋睡觉的男人了(并不),这是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等于是琅千秋离不开他了(请不问自我感觉太过良好)。 总之因为今夜的心情实在是太过美丽,聂冷川兴奋急了,又忙活了好一会儿,甚至还打了水,给琅千秋仔仔细细的擦干净了脸和手掌心,这个过程当中琅千秋不耐烦的翻了一个身,不过最后总算是没有将她吵醒。 几近三更的时间,聂冷川才总算是收了拿颗夜明珠,只是脱了外套,就合身躺在琅千秋身旁。琅千秋下意识的追逐着热源,在睡梦当中很是乖巧的缩进了聂冷川怀中。 她睡着的时候很像是一直懒洋洋的迷糊的小猫,这样安静的样子是很少见的,聂冷川心中怜爱,在黑暗当中看了她许久,直到天色既白的时候,才终于阖上了眼睛。 因为白日里吃人鬼不出来,而且作业多有动作,用该给幕后之人留出一些时间来缓冲一下,静待其露出马脚,因此白日里倒变成了难得的闲暇时光。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依偎着窝在床上,直到日上三竿,这才起来。 晨起下楼之后,店里头依旧是空无一人,那个店小二卖力的在门口吆喝着,但仍然是揽不进来半个客人,因此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就变得非常显眼了。 他们两人一出现,那店小二便打趣道:“二位,咱们店里的这个床铺,是不是睡得又软又舒服……哈哈,别看咱们店里人少,可是从来都不会怠慢客人,一定会让您二位体会到什么叫做家一样的感觉!怎么样,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您二位吃点儿什么?” 琅千秋睡了一夜,精神头很足,心情也好,十分大方的招呼他们上了一桌子菜。 那店小二极机灵,立刻过去擦了擦他们昨天坐的那套桌椅。 因为光顾着说话,昨天的那桌子菜凉的很快,因此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今天两个人倒都是大快朵颐,将一桌子饭菜吃的干干净净。 其实照着这个镇子里的时间点来算的话,现在已经都是很晚了,再要不了两三个时辰就该关门了,街道上也会变得空无一人,现在热闹的景象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以他们两人实在算是起的很晚。 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行为举止亲密,再加上昨天睡在了一间屋子,因为这客栈里的店小二早就已经在心里默认他们二人是一对了,因此说起话来也是隐隐约约带了些调侃的意思,道:“二位可真是年富力强,春宵苦短日高起……只是不知道您二位是想要退房呢,还是想要继续住下去?” 好不容易来了两个活财神,还是两个出手大方的活财神,这店小二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轻松的将人给放跑了。只是他自己也是知道了,他们这个镇子危机重重,又诡异的很,每天天不黑就得关门了……这种地方,若是迫不得已,是谁也不愿意留下来的。 因此,他本是客套的说了一句,琅千秋却没有回答他,反而又开口问了一句,道:“你们店里有辟邪的宝符,也算是比较安全,可若是宝符用完了又该怎么办?” 那小二挠了挠头,道:“这个倒用不着操心,每隔一段时间,凤鸣山上的仙师都会下来,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种事情,好让宝符用完了的人家将宝符尽数添足。” 琅千秋了然的点点头,心下明白了,如此看来,凤鸣山上的那群败类做的还是个长久生意了? 聂冷川明白琅千秋心思,他抬眼问了一句,道:“那么小兄弟,请问下一次凤鸣山上的人下来是什么时候呢?” 那店小二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道:“这个小人可就不知道了,仙师们的法意,又岂是我这等人能知晓得了的?” 聂冷川抬了抬下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住到下一次凤鸣山的人来的时候吧……没办法呀,我们两个人胆子小,总得要求着仙师们把我二人护送出去,这才能放心些!” 哈哈,这个聂冷川跟琅千秋呆的时间长了,倒是连她身上那股子狡猾的劲头都学去几分。 那店小二睁大了眼睛,又张了张口,这两个肥羊、哦不,是这两个财神爷要在店里住这么久,他们能付得起吗……不不不,哪里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两个人的胆子小?哼,这胆子恐怕是大的没边了,竟然还想让仙师送他们回去,也不知道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不过虽然心里头这样想着,那店小二的面上却是圆滑的紧,笑道:“您二位是想等仙师们来了再走?哎呦,这恐怕就有的您二位等了,光是看看咱们掌柜的屯了多少宝符就知道了,这凤鸣山上的仙师一年半载的才下来一回,下一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您二位得等多久啊?” 琅千秋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道:“怎么,我们两个人来住你们的店,又不是不给钱了,这怎么听你的意思,好像还不欢迎我们似的,不欢迎也罢,趁早说了,我们去找别的客栈住着就是了。” 那店小二连连摆手,焦急道:“二位客人,这误会可当真是太大了,若是让我们掌柜的知道了,还不得拔下来小人身上的一层皮?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哪里会有嫌弃自己的客人的,普天之下也没有这么一个说法。再者说了,这镇子上的客栈,还是咱们家店里住的舒服,别的店哪里像咱们掌柜的一样,手里头有这么多宝符,住在店里,至少您二位的安危不用发愁不是?您二位行行好,快别这么说了吧……” 琅千秋不可置否,只是又开口问了一句,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道:“那依着你的意思,有了宝符的才能在这镇子里活下去,是不是没有宝符的那些人,难道就只能等死了吗?” “这、这……”店小二面上愁苦,沉声道:“总归以往死了的那些人,都是家里头没有宝符的,而有宝符镇宅的富裕人家,可从来都没有出过事……咱们掌柜的仁慈,知道我们这种穷苦人买不起宝符,就让我们将家中老小都接到店里来住,为了报答掌柜的,咱们便是连月钱也不好意思要了,唉,总归都是为了保命啊……” 听起来确实悲惨,可是现如今这世道就是这样,要紧的资源都紧着有钱有势的人先享了,靠力气吃饭的苦命人就只能等死了,早死晚死,终究是逃不过去。 想起昨夜见到的那个饿的瘦弱弱、干巴巴的小姑娘,琅千秋面上隐现一分煞气,手上力道没有收住,一双筷子“啪”的一声拦腰折断,被琅千秋嫌弃的甩开。 那店小二吓了一跳,连忙将那两节断了的筷子收了,道:“这筷子怎的这么不结实……姑娘稍等,小的再去给您换上一双。” 等筷子换过来了,琅千秋心中仍然是气愤,接过筷子,泄愤似的,只是埋头苦吃。 看那店小二面容紧张,聂冷川无意为难于他,便道:“方才我思量过后,觉得等凤鸣山的仙师来的时候我俩再离开,这期间的时日确实是有些久了。这样吧,安全起见,等这个镇子里的吃人鬼都绝迹之时,也就是我俩离开的时候了。” 店小二:“……” 那店小二瞠目结舌,一张下巴都要掉在胸膛上去,心想这位公子没说错话吧?还是说他异想天开,不等凤鸣山的仙师了?等吃人鬼绝迹?这怕不是脑子糊涂了。 只是经过方才一遭,他说错话惹得人家生气,此时便是半句也不敢再开口了。 第十四章:野火烧不尽 至于聂冷川是不是人傻了、在异想天开?这倒还真不太可能。让的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心里头还能不清楚吗? 他这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向来都是个从实际出发的,说话办事全都是有根有据的,有时候就算是胡诌,那也不是异想天开,张口就来的,总能让人心服口服。 先前说是在这家客栈里住到凤鸣山的人来,其实也不单单只是同吗店小二开玩笑,吓唬吓唬那小二,而是他知道琅千秋是真有这样的打算的。 她自幼在凤鸣山张大,有多少快乐的时光都在那里,她心中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下凤鸣山的。尽管现在凤鸣山上已经没有了她师傅琅泽,她自己也被迫离开了,眼下就算是彻底和凤鸣山撕破脸了,可是她仍然关注着凤鸣山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在听见故乡的消息之时,总归多留一份心,盼望着故乡总是好的,能够日益繁荣,不愿意看见有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可是一直被动的等在这里总不是一回事,凤鸣山的人解决不了、或者说是不愿意解决这里的吃人鬼,若是要留在这里等他们下山,也不知道得等上多久,这岂非是在白白浪费时间,倒还不如等自己的羽翼丰厚了,然后直接找上门去盘问清楚来的痛快。 所以一直留在这里等凤鸣山的人来,似乎是有点儿不切实际,可是他们留在这个镇子里,等解决了这个地方的吃人鬼之后再离开,这句话却是实实在在,没有半点儿虚言的。 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多么难做的事情,只是仍然需要一点时间。已经知道这镇子里的吃人鬼不是平白尸变的,而是背后有人在操纵,因此光是解决了吃人鬼并不能完全起到作用,斩草要除根,他们不能够打草惊蛇,一直得等到背后之人自己露出马脚才好。 至于留在这个地方的另一个原因,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是总归是有了一点头绪的,那就是他的龙角就在这个镇子里,或者是在离这个镇子不远的地方。先前他在无量宗的时候,幻化成龙形,谈知道龙角的气息在西北方向,他们一路追着过来,到现在只能知道一个模糊的位置,但是却不能肯定龙角到底是在哪里。 且不说现在就算再幻化成龙形也探知不出来龙角的具体所在了,光是小镇之中人来人往,幻出龙形多有不便这一点,也十分的影响人。 如果从鲛人那里得来的消息没错的话,龙角现在仍然是和那个黑衣女人在一起,他们和那个女人只交过一次手,但是仍然觉得那女子诡异的紧。现在他们在明,那女子在暗,若是龙角当真是在这个镇子中,那就证明那个黑衣女子同样也在,他若是现在幻化出原形,岂非会引来别人虎视眈? 凤鸣山,吃人鬼,黑衣女子,龙角……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此刻却好像是被一根线诡异的串联在了一起。到底是巧合,抑或是有意而为之? 聂冷川这个念头起来的毫无预兆,他自己既觉得荒唐,但也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将之推向这个轨道之上。他知道琅千秋心中一定也有这个念头,否则她这些天不会无端这样烦躁。 烈日之下,琅千秋面无表情的坐在一个小帐篷当中,看看街上人来人往,听着叫卖的生意不绝于耳,一声接着一声……她知道这些都是假象,再要不了多久,这幅热闹的场景就会烟消云散,街上这些快活的人儿们就会做鸟兽散,像是缩头乌龟钻回自己的壳中似的,着急忙慌的躲回家中闭门不出,惊恐到甚至夜里,连个蜡烛也不敢点燃。 她和聂冷川现在已经是在这个镇子当中住的第三日了,这三日当中,每一天都看着这样的场景在眼前上映,要已经是司空见惯。 聂冷川走进帐篷当中,坐在琅千秋身边,给她手中塞了一碗冰饮,碗壁上冰凉的触感立刻激的琅千秋打了一个哆嗦,回过神来。 这个帐篷是小镇设置下来公用的,为的就是在这样的夏日里给疲累的人提供一个歇脚的地方。这三日他们每天都会出来走一走,明着是出来游玩,实际上是为了暗访,白日里能出来的时间不算多,到了客栈关门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像个没事人似的回去房间,然后到了夜里又出来接着查。 这样的调查一方面是找操控吃人鬼的背后之人,另一方面是来找一找聂冷川的龙角,但是十分遗憾的是,他们找了三天,两样东西竟然全都一无所获,没有一个找到的。倒是这三天加上三夜的路程跑下来,对这镇子的里里外外已经熟悉的很了,就比如刚才聂冷川端过来的那碗冰饮的那家店,就是开在一间小巷子里的,要找到十分的不容易。 琅千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勺子在碗中搅来搅去,有些烦躁,不知道说什么。 聂冷川轻轻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动作过大,勺子在碗里叮叮当当直响影响到别人,他低声安慰道:“现在天气热了,心情难免会有些浮躁,不过你莫要太过忧心了,现在才过去了三天时间,三天能干什么?若是当真这么轻易的就让我们找到了龙角和背后之人的线索,难道你不会怀疑那是故意钓鱼,引你我上钩的吗?” 琅千秋“叮”的一声放下了勺子,敛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觉得……唉,总之不太好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你能懂吗?” “我懂了!”聂冷川拍案定板,微笑道:“不就是高强度工作让精神紧绷了吗?走吧,喝了这个冰饮,哥哥带你去快活快活!” 琅千秋“嗤”的一声笑出来,知道聂冷川是在逗自个儿高兴,左右现在也是闲来无事,便是随着他走上一圈,看他能耍出个什么花样来。 琅千秋自个儿喝了一勺冰饮,又给聂冷川喂了一勺,你一勺我一勺,这只不大的碗很快就见了底,将闷热夏日里的暑意很快便驱散了一些,两个人笑嘻嘻的去巷子里给店家还了碗。他们两个人现在当然不会知道,一会儿出门去玩耍的时候,竟然还耍了一桩伤情的陈年旧事出来。 “这几日巡查的时候,在山顶上发现了一个好去处,是一片大草原,人称关山大草原,又叫做关山牧场。因为海拔比较高的原因,上面的温度远没有底下这么高,听人说前不久还落了雪,我想着是一个消暑的好去处。”聂冷川兴致勃勃,前两日夜里巡查,为了提高效率,两个人都是分开行动的,各自去的地方不同,目标也不太一样,聂冷川专去寻龙角,而琅千秋则是在跟那群吃人鬼周旋了。 琅千秋点点头,颇有些惊讶,道:“我自然是知道关山大草原的,只是哪儿离这阵子可有一节距离呢,你跑的还真远!” 聂冷川敲敲额头,笑道:“你从小在凤鸣山张大,我竟然没想到你肯定是去过那个草原的。” 琅千秋诚实道:“以前是路过了两回,但是从来没有专门去游玩过。” 聂冷川又高兴了,笑道:“那地方确实离得不近,只是那路程对我来说其实也算不得困难。我想着那关山草原既然有一部分仍然是属于这个小镇子的地界,但是更多的却延伸了出去,若是从关山草原出这个镇子,那算不算得上是一个漏洞呢?从关山草原离开镇子的人可还会被无端饿死?” 琅千秋眼睛一亮,道:“你可探查明白了?” 聂冷川摇了摇头,道:“十分可惜……按照你我之前的那个推断,所有离开这个镇子的出口之上,势必都放了几具饿殍的,这个镇子的人大多世世代代便生活在此处,若是他们,定然知道会有关山草原这一条路,他们求生心切,知道别的路上都死了人,会不会抱有一定的侥幸心理,从关山草原这条路上走呢?可是我去查探过后,却发现那条通道上一具人的尸体也没有,有的也只是牛马的尸体。自然,那背后之人很有可能是提前都已经将尸体处理了,可是那地方却诡异的很,非但没有尸体,而且连骨灰也没有了,这岂非是有些太过于干净了?” 琅千秋听罢,面上也是若有所思,她沉吟片刻,道:“你方才说的那种情况,其实说下来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镇子里的人可能真的没有从哪里逃走,另一个是就算有人逃走,并且被饿死在了那里,那尸体也早就已经被焚烧殆尽,处理干净了,草儿的生命力太过于旺盛,就算被烧掉了,三天时间也足够再长一层新的上来,更别说那些尸体在焚烧过后所留下来的骨灰,简直就是天然的肥料。” “便是那些骨灰全都成了肥料,也不可能消失的那样干干净净!” “怎么会不可能,关山草原上风力猛烈,恐怕等你找过去的时候,那些骨灰早都已经被吹的飞了不知道有多远了……”琅千秋低低笑了一声,又摇了摇头,道:“其实我仔细想一想,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应该要更大一些。” 第十五章:关山草原(一) “之前的种种猜测虽然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仔细想一想,若是当真有人在哪里毁尸灭迹,要做到全无破绽,不一丝一毫痕迹,这事实是不太可能的。”琅千秋揉了揉额角,淡淡的开口道:“相比较骨灰被风扬了的那个说法,我更加倾向于这个镇子当中从未又有人走过关山草原。” 聂冷川听的仔细认真,道:“何以见得?” 琅千秋面前露出几分思索的痕迹,道:“我虽然只从关山草原路过了几次,并没有认认真真的游玩过,但是也就光凭着路过的那几次,我也能知道以关山草原的高度,寻常人是很难能轻轻松松的登上去,并顺着那条路逃走的。你我二人都是修道之人,说的直白点,平日里已经习惯缩地成寸,甚至腾云驾雾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想去关山草原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对那些寻常百姓来说,关山草原的高度,再加上哪里稀薄的空气,甚至可能会要人性命,他们想要离开小镇,为的本来就是活命,那里会愿意冒着丧命的风险去走关山草原的那条路呢?” 琅千秋顿了顿,忽然颇有兴味的笑出声来,道:“其实从实际来考虑,那些吃人鬼应该也不想在关山牧场上尸变吧。哪儿有什么?几个少得可怜的牧人,剩下的就都是牛羊马群,简直就是狼多肉少,不够它们分的,那底下的镇子可就不一样了,镇子虽小,但是住的人可不少,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尽成了它们的猎物,想吃什么样的没有,好比是在食物的海洋里畅快玩耍。这你若是吃人鬼,让你自己想选择,你会在哪里尸变?” 她这话一出口,就自觉这个比方打的不是很对,聂冷川是真龙,吃人鬼何以得与真龙比肩,这两个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嘛,于是连忙换了一个比方,道:“若是我将来不小心变成了吃人鬼,我定然也是想要尸变在一个食物充足的的地方,这样就什么也都不用再操心了!” 聂冷川将她打断,觉得有些生日,又有些好笑,道:“你胡乱说着什么,你这一身的修为,再加上还有我陪在你身边,哪里会走到那样的地步?若是连你也变成了吃人鬼,那旁的人岂非都不用活了。”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并不十分在意,笑道:“世事无常,便是有些通天修为,也摸不准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我只盼望着若是真到了穷途末路的那一步,能够多上几个选择,否则一条道走到死、走到黑,那可当真是连半点儿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了。” 琅千秋自小到大,虽然向来都是嚣张跋扈,将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人尽数全都得罪了个干干净净。但是尽管如此,她看着那些人明明气的不行,却碍于她师傅琅泽上君的面子,不得不陪着一张笑脸的样子,学到了许多洞悉人心的本事。 尽管说实话,有时候洞悉人心是一件既累也让人心烦,极其容易受人影响的差事,而琅千秋只愿意活得自在一些,不必在意他人心中所思所想……但是这种技能一旦学会了,可不是想丢就能丢的下来的,它会扎根在人的血脉思想当中,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够体现的出来。 但是琅千秋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虽然她自己不怎么喜欢去猜别人的所思所想,但是有时候这种能力确实有用的很,能帮助人解决不少麻烦事,所以…… “所以,”琅千秋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嘻嘻道:“既然是想带我去游玩放松心情,那就不要再想这些烦心事了,把那些东西都抛诸脑后,好好去玩一玩吧!” 聂冷川欣然点头。 关山草原琅千秋以前一共只来过两次,一次是乘着师傅的飞剑,高高的从草原上空飞过,速度极快,只是看见了那底下是一片赏心悦目的绿,就跟一块毛毯似的,只是远观,并未近玩。 第二次路过关山草原的时候,倒不是从空中走的,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是深冬时节,别说是茫茫绿意的草原了,只能看见一片白雪皑皑,像是一个寂静无人之地,庞的也什么都没有了。 那两回来关山草原,自然都是做不得数的,所以认认真真的算起来,这次和聂冷川一起,才是她第一次踏足关山草原。 凤鸣山靠近西北地区,关山草原既属于凤鸣山地界,自然也是顺应的西北地区的气候。 近些日子风调雨顺,自然是水草丰茂,现在关山草原当中,仿佛是在一片碧色的波浪当中,青草的气息混合着水汽,有种沁人心脾的滋味。 所谓是“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此处虽并非敕勒川,但是此情此景,还有什么比这首诗更合适的呢?青草,蓝天,白云,这些日子没有成果的烦闷仿佛一扫而空,心中油然而生出了一种豪迈的气息。 “不对,还有牛羊马粪的味道。”聂冷川如此强调道。 琅千秋:“……”琅千秋颇为无语,于是讥讽了一句,道:“您知道的可真多,不过大可不必说出来。” 聂冷川嗅觉灵敏无比,自然是能闻到一些琅千秋闻不到的味道,也正是因为此,他才会平白无故的多了许多痛苦,唉反正就是鼻子的压力太大了……不过此时此刻,尽管有些“牛羊马粪”的味道,但是聂冷川情绪非常好,整个人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找到了一处坡地,在坡顶找了一块地方安置下来,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怎的,竟然从乾坤袋子当中找到了一块厚实的皮毛毯子。 聂冷川得意的拍了拍毯子,笑道:“上面温度比较低,这个就能派上用场了,坐在毯子上隔绝了水汽,会比较舒服一些。” 看着他飞快的拿出了一直小火炉,温了一壶酒,又在毯子上满满当当的摆了水果、肉干、糕点等等等等,琅千秋忍不住挑眉,这种心里头突然生出来一股好似养老一般的生活是怎么回事。 她语重心长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道:“年轻人,听我一句劝,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亚子,要有活力一些,要去跑,去跳,去放声大笑,你这幅未老先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如咱们去赛马吧!” 她没由来的突然说什么,他是老年人的生活?该说要去赛马?聂冷川一下愣住了,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这才颇有些委委屈屈的道:“你这不是再给我出难题吗?那些马儿一见到我,吓得动也动弹不了,怎么来跟你赛马?” 琅千秋显然是不相信,道:“放在以前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可能还会觉得有道理,但是你现在修为大增,若是还说你没有隐藏气息的法门,那我是万万不会相信的,你莫不是在糊弄我?” 聂冷川眼睛看向别处,显然是不愿意正面回答。其实他倒不是在糊弄琅千秋,因为野兽天生就有隐藏气息的本能,只是因为他虽是真龙,但是在从前的生涯当中,却一直都被封印在“人”的躯壳当中,这项技能自然是不太明白的,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施展的出来…… 琅千秋捏了一个肉干,放在嘴巴里嚼了嚼,咬的腮帮子有些疼,她忽然一顿,道:“银花那个小姑娘,自从和我的那个小徒弟莲叶分开了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不怎么开心的样子,也不出来玩耍了,这关山草原辽阔美丽,叫她出来散散心也好。” 她敲了敲手上的那只银镯子,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敲,那银镯缩了缩,但是却没有从琅千秋手上退下来,似乎是有点儿不太乐意的样子,琅千秋好说歹说,劝了好一阵子,这小姑娘才慢吞吞的化作一道流光,从琅千秋手上下来,变成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只是银花姑娘的精神状态显然是不太好,恹恹的同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便不再说话了。 琅千秋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多多少少也能明白少女心事,小姑娘交到一个知心的朋友本来应该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情到浓时分离,就会将这种快乐转换成悲伤,并且成倍的放大,小姑娘未经世事,自然不容易走出来。 琅千秋心念一转,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那个眉儿。她顿了顿,拿出那只宝葫芦在银花眼前晃了晃,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然后笑道:“银花,你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吗?” 银花虽然心情不好,但也是有问有答十分的乖巧,她仔细看了看那只葫芦,原来是碧玉铸就,前些日子因为装了两只吃人鬼,变成了赤红色,现在吃人鬼身上的邪气淡了一些,这只葫芦就变成碧色和赤色掺杂的颜色。 银花自小在老莲身边长大,自然也是见多识广,立刻便道:“这宝葫芦当中装的,莫不是两只恶鬼……不不,看上去应当算不得是恶鬼,它们身上的邪气好像并不盛……” 琅千秋点点头,赞叹道:“好眼光,这里头其实装的不过是两只吃人鬼罢了。” 银花小姑娘颇有些不解,道:两只吃人鬼而已,琅姐姐灭了就是,怎么还要大费周章养在葫芦里头,它们有什么用吗?” 吃人鬼能有什么用处?难道她养着这两只吃人鬼,是只忙着它们将来出去猎食吗?琅千秋失笑,摇了摇头,道:“其实是因为我前些日子见到了一个小姑娘,叫做眉儿,看上去瘦瘦小小的,父母双亡,现下正独自生活着……” 她抬手比划了比划,道:“那姑娘就跟你差不多高吧,不过可比你瘦多了,饿的浑身上下就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至于我为什么留着这两只吃人鬼,实在是因为这吃人鬼正好就是那小姑娘的父母,本来是好端端的在土里埋着,谁知道突然之间就当着我和你聂大哥的面尸变了,实在是让人想不到哇……” 第十六章:关山草原(二) “我们听见动静过去的时候,那姑娘本来正在好端端在给她爹娘上坟烧纸钱,起先还用了引灵纸鹤,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尸变的气息,谁知道突然之间她爹妈就从土里爬出来了呢,而且还是当我们两个的面尸变的……我一想,这个姑娘父母双亡,本来已经都够可怜的了,眼下更是连双亲的尸首都保不住,未免有些惨过头了,我觉得于心不忍,就将这两个吃人鬼装进葫芦里了,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再把她的父母还给她。”琅千秋如是说。 银花被教养的很好,是个好孩子,虽然她自己心中也难过,但也仍是会关心琅千秋和聂冷川遇上的麻烦,她一张小脸上露出几分困顿和担忧的神情,几乎是深思熟虑一般的开口道:“可是琅姐姐,据我所知,想要解决吃人鬼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需要将其挫骨扬灰,否则就算是将之重新埋到土里头,那将来有一天,它们也仍是会出来兴风作浪……这吃人鬼不除,终将是个祸害。” 看得出来,银花也十分的不待见吃人鬼这种生物。 琅千秋苦笑,道:“我也想过这个问题的,但是到现在也没能想出一个解决之法,若是到最后真的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能给那眉儿的,也就只剩下两捧骨灰了……只是可怜了那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就没了父亲母亲,现在连遗体也不能够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她今后,怕是连个念想也没有了。”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找到一个地方,可以伏地哭上一哭,给亡者烧上一些纸钱…… 聂冷川在一旁凝视着琅千秋,其实她自己也是自幼就没了父母,可能连父母双亲的面也没有见上一见,若非自小由凤鸣山的琅泽上君抚养长大成人,如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琅千秋现在明明说的是别人的事情,但是聂冷川却无端的觉得,她眼下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倒是有些像是在说她自己一般。 总之,琅千秋一通煽情,那银花小姑娘面上顿时也流露除了几分不忍的神情。她虽然是一个天生天养的矿灵,可是因为有老莲这个“老父亲”将她自小养到大,该有的父爱一点儿呢没少,此时也不禁同情死了那个那个素味蒙面的女孩子。再加上琅千秋描绘的绘声绘色,她眼前也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个饿的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的形象,没了爹妈,哭的眼泪汪汪……银花鼻子一酸,点了点头,道:“她真的是很可怜啊……” 琅千秋趁热打铁,道:“我瞧着你们二人的年纪相仿(不是),觉得说不定你同她玩上一玩,说上一些知心话,安慰安慰她,指不定她的心情就能好上一些呢,你觉得怎么样……” 她接着还补上了一句,道:“这样也算是帮了我的一个小忙,能减轻一些我的内疚感,也不至于到时候把她爹娘的骨灰还给她的时候,心中觉得难受。” 银花重重的点头,十分坦荡荡的接受了这个请求,道:“琅姐姐,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到时候我一定好好的开导眉儿,不让她太难过!” 琅千秋十分的欣慰,露出了老母亲一般的微笑,她亲昵的揉了揉银花的脑袋,笑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得先玩开心了才好,不然到时候你见到了眉儿,自己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要怎么开导她,你说是不是,到时候你若是也被她传染了,岂非要两个人抱头痛哭?怎么样,琅姐姐带你去赛马吧?” 银花小姑娘果然没有浪费琅千秋的一番苦心,重重的点头,看着周围这一片辽阔的草原,面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聂冷川:“……” 聂冷川无语,他就说呢,这琅千秋不让他在这关山草原提起那些烦心事,她自己倒先提前说了出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银花小姑娘呢。她知道银花心情不好,便想着法子让她开心起来,又知道“开心”这种事情不能强求,于是又拐弯抹角的同她说起了眉儿的事情,反而让银花从旁人哪里得到了要振作起来的力量。好吧,温柔是真温柔,可是奸诈也是真的奸诈……先前她说想去赛马,他不过只是犹豫了片刻功夫,得,现在她还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赛马的伴儿,实在是气煞龙也,不就是赛马吗,还能难得倒他吗?他又不是真的老年人! 聂冷川猛的从毯子上跃起来,踢翻了一壶酒也没有在意,忙道:“我也要去!” 琅千秋回头挑着眉毛瞧他,颇有些调侃的意思,打趣道:“你去做什么,你可是真龙耶,你去了不是捣乱吗?你的真龙威亚到时候收不住,将马儿吓得趴在地上不起来了怎么办?” 聂冷川梗着脖子,轻哼一声,嘴硬道:“少废话,本大人的威压想收就能收,想放就能放,到时候若是不夺个魁首给你瞧瞧,你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天赋异禀!” 琅千秋哈哈大笑,银花小姑娘也是抿着唇角,一张粉白的小脸憋的有些红,显然是想笑又不敢笑。 聂冷川自然也知道他方才说的这句话有些孩子气,但是话既然已经出口,怎么还能收得回来,于是只好顶着两对炽热的眼神,强作镇定。 琅千秋倒是没有再出口调侃笑话他,只不过像是受到了挑衅一般,同聂冷川丢过去了一个眼神,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这个地方眼下也只能零零散散的看见一些牛羊在慢吞吞的迟早马儿是没有看见的,不过先前聂冷川已经权威发言了,在这里闻到了牛羊马粪的味道,那些片草原少不了也是有些马儿的,只不过不在这里罢了。 三个人收拾了地上的毡毯和一堆酒肉吃食,然后就像是游玩一般慢慢走着,一边欣赏着草原的风景,一遍寻找着马群。 这点儿路程对三个修行之人自然算不得什么,要不了多少时间,便看见了一群浩浩荡荡的马群一骑绝尘而去。 琅千秋几人眼睛一亮,连忙跟着追上去,三人速度极快,小心避开了马群行进的方向,找拦住了在最前方的牧马人。 是个中年男人,那人一惊,连忙扬鞭勒马,堪堪在三人面前停下,看上去好像是有些惊慌,这也难怪,任谁看见了三个人徒步竟然跑的比马儿还要快,那都是会吃惊的。 那人将长边横在身前,做出戒备的样子,厉声呵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他显然是更加放心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成年人,尤其是在聂冷川靠近的时候,马群显而易见的躁动了起来,所以还是由银花这个看起来就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出面交谈。 银花语气平和,声音细弱,轻声安慰道:“老伯,你不必紧张,我和姐姐哥哥不过是来此地游玩罢了,因实在是觉得有些无趣,看见了你这马群,便想着同你借上三匹马骑出去玩一玩,之后定当完好无损的还回来。” 她手上一捉,已经握住了六颗滚圆的银珠子,捧给那牧马人瞧,道:“老伯放心,我们定然不会白借你的马儿玩,这六颗银珠子全当做是租金,行吗?” 银花小姑娘本来是个羞涩的性子,又不喜欢同陌生人讲话,此时能出面替琅千秋和聂冷川同陌生人讲话,已经实属是一个巨大的进步,琅千秋觉得十分的欣慰。 那牧马人虽然面上仍然有些忌惮的神色,但是银花银花小姑娘实在是过于大方,出手便是六颗银珠子。这六颗银珠子莫说是租上他三匹马,便是买上他十匹马那也是绰绰有余了。普通老百姓生活不易,赚钱也是一点一点来的,突然一下从空中来了一笔横财,心中自然多多少少会有些震动。 他犹豫了片刻,像是忌惮着什么似的低声问道:“你们几个,当真只是为了租我的三匹马?” 银花脆声道:“那还有假?” 她走过去,踮着脚尖强行把那六颗银珠子塞进了牧马人的手中,道:“老伯尽管放宽心便是,我们也只是因为出来游玩,想要找些乐子罢了,绝不是什么坏人……这些银珠子是一些租金,老伯你可要收好了!” 其实银花倒也算不得是“强行”把把银珠子塞给牧马人的,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想要同意了,只是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明显是主事的人端端的站在一旁,却并不说话,只让一个看起来好像还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来同他来讲,是看不起人吗?还是不屑同他说话? 那牧马人不免就有些恐慌,察言观色,下意识的频频去看琅千秋和聂冷川的眼神。 其实聂冷川现在压根就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形,他旁边的马群都躁动不已。虽然这些马群显然都并非是灵性之物,但是在真龙的威压之下,它们仍然本能的感到慌乱和躁动,想要谈离开来。 这就是聂冷川此时正在烦心的事情了,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要赢一个魁首给琅千秋瞧一瞧,哪知道这些马儿根本就不买账。待会儿若真的是开始赛马了,别说是魁首了,他的马儿能不能跑的起来还是一回事儿呢。 因此聂冷川正在极力的让自己的情绪情绪平复下来,温和一点,再温和一点,最好能安慰一下这些马儿,不要害怕,他是仁慈的君主……害,没用,一点儿用都没有…… 琅千秋见状,只好招招手,示意银花小姑娘回来,银花立刻十分乖顺的站在琅千秋身后,乖乖巧巧的拉着琅千秋的袖子。 琅千秋道:“老伯莫怕,我知道这些日子底下不太平,你害怕我们是坏人,这也是难免的……但是正如我这妹子先前所说,我们只是想租上你三匹马儿,我们给钱,你给马儿,真金白银的事情,这总不值得担心。如何,那银珠子你方才已经都收下了,还是把马儿租给我们吧!” 那牧马人被琅千秋一通说,又垂头看了看他手心里的那六颗银珠子,一狠心,一咬牙,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成,我挑上三匹好马,您几位尽管去玩便是!” 第十七章:关山草原(三) 这三个人从那牧马人跟前租了三匹马儿,在广袤的草原上自由驰骋着,着实是玩了个痛痛快快……啊不,不能这么说,应该说琅千秋和银花小姑娘倒确实是觉得挺高兴的,两个人赛马,不争输赢,只图痛快,但是聂冷川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方才租马儿的时候,因为大多数马面对着聂冷川的时候,胆子就显得特别小,显得很是焦躁不安的样子,所以琅千秋还专门叮嘱那牧马人要给聂冷川挑上一匹烈性马,哪里知道这匹烈性马到了聂冷川手里头简直乖顺的就像只小绵羊似的……甚至简直有点儿过分乖顺了,跪趴在聂冷川脚下,反正就是不肯撒蹄子跑开。 聂冷川好说歹说,那匹“烈性马”也仍然是不为所动,总之就是坚决不肯高过聂冷川一头,聂冷川甚至都沉着脸去恐吓那马儿,也没能让那马儿听话,反而像是被吓破了胆子一样,尾巴抖得像筛子。 最后还是银花小姑娘出马了,银花是矿灵,本就脱胎于天地之间,性灵自然,虽然和马不是同一物种,但是总归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 她和那匹马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期间还时不时的指一下聂冷川,让那马看(每次那匹马看过来的时候,聂冷川都尽可能的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配琅千秋乐的不行,笑的停不下来),过一会儿,那马才好像是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心理,颤颤巍巍的走到聂冷川身边,表示可以驮着他跑一跑。 琅千秋小声的嘀咕道:“在悯生和尚那里走了一遭以后,我还以为你可以自由收敛你身上的气息修为,现在看来,还是有待加强练习。” 聂冷川黑着脸,慢慢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其实我都已经将自己身上的修为尽数收敛了,不信你试一下……但是毕竟是真龙,这一身的气势怎么也隐藏不了,大概是我太霸气了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琅千秋哼道:“臭美!” 聂冷川表示:“我也很无奈。” 总之三个人都上了马,本来以为这就可以比试比试,赛一赛马了,哪里知道聂冷川坐下的那匹马简直是小心翼翼的,走起路来文绉绉的,反正就是不敢跑的太快,像是生怕聂冷川不舒服,颠着他了似的,一步一抬腿,两步一回头。 眼看着琅千秋和银花两个人已经都策马扬鞭,跑出去好一节了,聂冷川面有菜色…… 琅千秋和银花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都觉得又新奇又好笑,就算是起个驴子都比他现在要来的快,聂冷川这哪里是在骑马,他这分明就是比坐轿子还要来的舒坦嘛! 琅千秋笑的十分的放肆大声,银花小姑娘不敢像她似的那么没顾忌,这可苦了小姑娘了,一张粉白的脸生生憋的通红,还得捂住自己的嘴,不能笑的太大声。 琅千秋看了一会儿笑话,很快没耐心再继续等下去了。她招呼了一声银花,两个人很快甩着马鞭远远的跑开,落下了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只余下聂冷川一个人在原地,瞪着眼睛,看着坐下的那匹本来应该是烈性马,但此刻却温柔贤惠好似一匹假马。 聂冷川耐着性子,好说歹说,想要劝说这只马儿撒开蹄子跑上一跑,奈何眼前的这只马儿已然十分惶恐,认定了不能让眼前这人收到一点半点的委屈(?),于是任由聂冷川磨破了嘴皮子,它也仍然是不紧不慢的以小碎步慢悠悠的向前走着,气的聂冷川简直是要一口老血喷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显然已经明白了如此和这匹谨慎的马儿交流是半点用也没有的,于是只好叹了一口气,盘腿坐在马背上,任由这匹马岁月静好一般“莲步轻移”,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害,先前脱口而出的什么要拿魁首一类的话,不过就只是一时戏言罢了,待会儿顶多再被小千笑话一通,这有什么呢?反正本来也是带她来散心的,她高兴就好了……现在这样也挺好,悠哉悠哉,蓝天、白云、草原、青山,在此美景之下陶冶情操不好吗,何必非要跑去赛马,累死个人咯! 男儿有泪不轻弹,真龙聂冷川酸了,并且在在心中流泪。 等琅千秋和银花好几圈都玩下来了,聂冷川也仍然是在沿着既定路线慢慢磨蹭,具体来说,大概也就走了十来米吧。 或许是聂冷川心中实在是觉得委屈,他和琅千秋心意相通,这股委屈没准也被琅千秋感知到了,又或许是琅千秋觉得这样把聂冷川一个人抛下来在这里实在是不太好,不能她和银花两个人玩尽兴了,只留下来一个聂冷川在这里骑着一匹慢马在地上磨磨蹭蹭的,看上去有些怪委屈的。 所以在琅千秋又玩了一轮下来的时候,她拍了拍自己坐下的那匹马屁股,朝着聂冷川抬了抬下巴,神采飞扬,笑道:“上来,姐姐带你去兜兜风,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技术!” 聂冷川眉眼一展,立刻兴奋了,又有些怀疑,觉得琅千秋是在逗他玩,有些不太可能,道:“你的那匹马驮着你一个倒也还好,若是在加上一个我,定然是要和我这匹马一样,到时候叫你自己也不能好好玩了,还是算了。” 琅千秋瞪他一眼,佯怒道:“废话这多,叫你就赶紧上来,磨磨蹭蹭的尽说些没头脑的话,还要不要一起去玩啦?” 聂冷川立刻从自己马背上跃下来,扬声道:“自然是要去的。” 他本想顺着琅千秋的性子便罢了,反正这匹马到时候定然也是跑不起来的,倒不如听她的话,两个人多亲近亲近,反正这骑马算是次要,两个人都开心了才是正事嘛! 抱着这样的念头,聂冷川跨上马背,坐在了琅千秋身后,他本来想搂着琅千秋的腰,但是听了琅千秋的指示,他的双臂却直直的从琅千秋腰间穿过,握住了前面的缰绳,这样正好解放了琅千秋的双手,方便她舒舒服服的倚在聂冷川怀里……聂冷川觉得十分受用。 不过果然如方才所料,自从他靠近琅千秋的这匹马,直到骑了上去,这匹马的四条腿就开始抖了起来,恐怕若不是因为担心摔着聂冷川,它此时早都已经四蹄一软,跪伏在地了。 聂冷川无奈,道:“看吧,这马被吓坏了,这还怎么跑?” 琅千秋微微挑了挑唇,伸手温和的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嘻嘻笑道:“这个嘛,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反正总是会让它跑起来的!” 琅千秋的这匹马先前和她配合的是非常好的,琅千秋身量小,体重轻,骑术高超,虽然修士大多不用骑马,但是她师傅是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性格,于骑马之道上也不落于人后,便带着琅千秋也是玩过几回的,因琅千秋学什么都很快,又很享受坐在马背上吹风的感觉,因此于骑马这一道上也是颇下功夫,技术很好。 不过这个“技术很好”指的也仅仅是在聂冷川上来之前,现在尽管琅千秋在摸着它的马鬃不断安抚,但是马儿也仍然是显得很是恐慌的样子,垂着头,动也不敢动。 但是琅千秋说她自有办法,让他不必操心,聂冷川便好整以暇的坐在她身后,想看她到底会怎么做。 他看着琅千秋摸了两把那马儿之后,便也不动了,片刻后,她两指一搓,在指尖上搓出一团小小的火苗,聂冷川心下明了,知道琅千秋是准备吓一吓这匹马儿,他笑道:“你这样是不管用的,这匹马现在已经都被吓坏了,你若是还要吓唬它,只怕是不起作用的,而且若是将它吓出个好歹来,像是精神失常什么的,你可没办法同那个租马给我们的老伯解释了。” 琅千秋看他一眼,并不作答,只是捏着那团火苗在马面前晃了一晃,尤其是让它的两边眼睛都看仔细了。动物大都下意识的惧怕火焰,这匹马自然也是,它显然是被吓着了,发出一声短粗的嘶鸣。 琅千秋道:“看见这团火了吗?威力可大的很,你赶紧跑起来,若是不跑……” 那匹马不安的刨了刨前蹄,但仍是没有动。 聂冷川笑道:“方才都跟你说了,你拿这个来威胁这匹马是不起作用的,它已经被吓坏了……” “你若是不跑,”琅千秋不由分说打断他,端端的举着那团火苗到聂冷川的下巴底下,正色道:“我就用这火把这个人给烧死……你自己做决定吧,到底是驮着我们跑一跑,还是看着我把这个人给烧死。” 聂冷川:“……” 银花:“……噗!” 聂冷川恼羞成怒,道:“你噗啥!?” 银花立刻摆摆手,又捂住嘴,表示自己是个意外,但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看着这边,显然仍然是一副在瞧好戏的样子。 下巴底下传来火焰的温度,但是并不炽热烫人,琅千秋把分寸尺度都拿捏的很好,但是聂冷川仍是觉得不可思议,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琅千秋看他一眼,那个眼神聂冷川分外熟悉,是“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的意思。 琅千秋开口道:“是不是在开玩笑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聂冷川只好也耐心的跟着等了下去。 令人惊讶的是,这匹马的反应竟然比先前还要大,甚至明显的惊慌焦躁起来。 琅千秋单手按在马背上,呵斥道:“你背上现在不止我一个人,你可别想把我掀翻了下去!” 第十八章:关山草原(四) 现在这匹马背上坐了可不止一个人,除了琅千秋以外,还坐着一个聂冷川,自然,对这匹马儿来说,琅千秋显然是个不怎么重要的,掀翻了也就掀翻了,算不得什么,可是聂冷川可不一样,它不能把聂冷川也从自己背上掀翻下去。 那马鼻尖喷出两道白气,双蹄不安的在地上踢来踢去。 琅千秋手上的火苗离聂冷川更近了些,道:“你若还是不愿意跑,我就一把火把他给烧了!” 聂冷川靠近琅千秋耳边,悄声道:“我觉得你这个方法可能不管用!” 琅千秋狠狠在他腰间掐了一把,聂冷川痛呼出声。 这一声像是刺激到了坐下的马儿一般,它长长的嘶鸣一声,终于开始迈了蹄子,缓步向前跑着。 聂冷川简直震惊,没想到这个方法竟然真的有用,坐下的这匹马因为琅千秋“威胁”要放火烧他而乖乖就范,成功着了琅千秋的圈套。这匹马虽然没有生出灵智,但是已然已经灵性的很本能的就能感知到危险和别人的情绪……啊,他生平头一回因为自己是真龙的身份而受到了关怀和优待,真是让人感动…… 琅千秋在前头撞了撞他的腰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甩一甩缰绳,让它跑起来啊,不跑起来怎么兜风呢?” 她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又十分满意的摸了摸马鬃,点头笑道:“很好,是个识时务的!” 说实话,琅千秋方才放火烧聂冷川的时候,确实只是做一个样子罢了,吓唬吓唬那匹马儿,并没有真的要烧聂冷川的意思。放火是假,吓唬是真,可是这个寻常人一眼能看明白的东西,未开灵智的马儿却是怎么也看不明白的。 琅千秋看出来了,马群在聂冷川靠近的时候慌乱,并不完全只是因为害怕他身上的真龙之气,与其说是害怕,倒更不如说是敬畏。既仰视着高高在上的他,以他为王与真理,又关心爱护着他,不愿意他收到伤害,因此便小心翼翼的对待他——其实这个也是琅千秋方才不久前才看出来的。 聂冷川先前的那匹马儿驮着他慢悠悠的在草丛上散步,简直就是战战兢兢的,它怕聂冷川吗?那自然是怕的,在真龙的威压之下俯首称臣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它更怕的聂冷川会受伤,它担心聂冷川会磕磕碰碰,所以尽管是在柔软的草坪上,它也仍然是一步一个脚印,轻柔落地——压根就不敢跑。 琅千秋正是因为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放火吓唬马儿的。 她之前说的信心满满,让聂冷川尽管上马,但是实际上她心里也没谱儿,因为并不确定到底是只有聂冷川的那匹马不愿意他受到伤害,还是所有马儿都是如此。马儿是单纯的物种,既不会勾心斗角,也不会隐藏自己的心思,因此被琅千秋稍微一诈就摸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聂冷川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样做就能成功呢?” 琅千秋沉吟片刻,故作神秘,道:“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这大概就是女主光环的力量吧!” 聂冷川:“……”什么东西?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被小动物爱护保护的桥段……难道聂冷川才是真的拿到了女主剧本的那个人? 不过马儿开始跑起来之后,带着青草香的凉风直接迎面扑来,实在是让人觉得心中舒服。琅千秋笑嘻嘻的窝在聂冷川怀中,看着聂冷川策马扬鞭,带着一些少年气的样子,顿时觉得不枉此行。 最后最后玩的累了,这才将毡毯拿了出来铺在草地上,摆满了酒肉果干,这个时候吃起来,就觉得全是兴奋的余味,再没有那种仿佛是老年退休一般的生活感了。 想着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小镇当中他们住的客栈也快到了该关门的时候了,三个人便牵着马儿,想着将马还给那位牧马人之后就离开关山草原。 那位牧马人就在不远处,因为之前见过一次的原因,所以找起来也很是方便。他因为也要赶着马群回去了,因此也很是着急,找不见琅千秋等人的踪迹,还在担心他们是不是偷了他的马儿逃走了,心下正在懊恼,但是一想到那六颗银珠子,觉得也不无庆幸。 正在纠结着是要回去还是要在这里继续等下去的时候,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三个人终于出现了。 琅千秋此时此刻心情很好,笑嘻嘻的牵着缰绳交给那个牧马人,她因为玩的开心,因此又多给了那牧马人两颗银珠子,正在掏钱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一道游移不定的声音,道:“琅千秋……是不是你?” 琅千秋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在这一片茫茫草原之上,他们几个人四周除了青草就是一大片马群,实在是看不见哪里有第五个人。琅千秋一度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但是聂冷川和银花两个人也瞬时警戒起来,就证明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加上这个牧马人以外,当真还存在一个看不见的第五个人。 琅千秋当即认真起来,飞快的将银珠子塞给那牧马人,沉声道:“带着你的马儿,赶紧离开这里。” 那牧马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见几个人面上都是冷肃之态,顿时也跟着慌乱起来。 他连忙一跃上马,吆喝一声,正准备离开,面前却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身姿纤长,穿金戴银,琅千秋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他身上叮叮当当的挂满了法器,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原来是个金尊玉贵的主。 那人离得极近,一现身,立刻欺身压上来,紧紧握住了琅千秋的肩膀,面上有些疑惑,像是有些摸不准他眼前看到的这个人究竟是谁,“琅千秋,是你吗?好像长得不太像,但是这个气息……琅千秋,当真是你!?” 应当是以前一个老熟人,只不过琅千秋并不认识,只是看着面熟了些。那人显然也不认识琅千秋……唔,与其说是不认识,倒不如更像是有些不太确定。因为琅千秋在进去这个小镇之前就给自己身上施加了一个幻身咒,这个咒语对陌生人不起作用,眼中所见即是琅千秋的真实样貌,但是若是从前的老熟人,哪怕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眼中所看到的琅千秋都不是她本来的样子。 因此这个突然突然开口叫住琅千秋的少年郎为什么会认出她,这个琅千秋也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看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是因为琅千秋的脸认出了她,而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这一点让她心中难免有些在意。 聂冷川反应速度极快,看着琅千秋被那人握住了肩膀,他立刻跨步上前,将两个人隔开,把琅千秋挡在身后,十足的保护欲,沉声呵道:“你是什么人?” 其实先前那人虽然说是叫出了琅千秋的名字,但是仍然是隐隐约约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因为他现在看见的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实在是不太一样,因此他先前也只是在试探罢了。可是聂冷川此时的这个举动却完全坐实了他的想法,让他更加确信,眼前的这个人确确实实就是琅千秋,至于是为什么变了样子……都是远门中人,他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只是他显而易见的忽视了聂冷川,并不回答聂冷川先前的提问,只是一个闪身,又直接面对着琅千秋,这回面上竟然带了一些惊喜和不可置信的神色,高声叫道:“琅千秋,竟然真的是你!我竟然找到你了!” 聂冷川脸黑了。 这个转变直接影响到了周围,马群长长的嘶鸣,蹄子不安分的刨动着。那个牧马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眼前突然有一个大活人凭空出现了,他莫不是在做梦? 牧马人已经惊呆了,痴痴愣愣的看着几人,马群也躁动不已,他留在这里只会徒增事端,琅千秋轻声呵道:“已经拿了银子,还不快些走!” 那牧马人这才恍如大梦初醒,反应过来,见几人都没有要留他说话或者是阻拦他的意思,他潜意识的感觉到此时此刻空气中的氛围好像不太对劲,于是立刻扬鞭策马,吆喝着马群,远远的跑开了。 唔,看来今夜是不能按时回客栈了,麻烦找上门来,眼下有的要忙活了,琅千秋这样想。 第十九章:喜当爹了? 来人非常急迫且详细的介绍了自己的身份,类似于这样:“琅千秋,你这幅样子我都把你给认出来了,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啊!你还记得我吗?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们两个以前见过面的,在兰考白家,我是白家老幺白咏月啊,你想起来了吗?” 琅千秋:“……”琅千秋一脸茫然,谁啊这是? 聂冷川快要气死了,他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个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无视他,又大摇大摆的去和他的女人搭话……这小子想干什么他看的一清二楚,他看着琅千秋的时候,眼睛里都快要冒出光来了……这个眼神他再熟悉不过了,他自己看着琅千秋的时候可不就是这幅样子吗?曾经也在一个半妖那里看到过这个眼神,没想到如今竟然又看见了。 看着那个自称是白家老幺、叫做白咏月的小子一个劲儿的想往琅千秋身前扑,聂冷川黑着脸将琅千秋挡在身后,挡的水泄不通,连一个头发丝都不让那白咏月瞧见。然后又一伸手,凭借着打不倒的身高优势,拎着他的后颈衣服领子,简直就像是拎着一只小鸡崽子似的,直接将他扯开好远,冷声道:“要说话便好好说话,你这样不停的想要扑上去是何居心?” 那只“小鸡仔”显然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有些懵,大概像这幅样子被人扯着脖子拉到一边还是人生当中的头一遭。 白咏月眨眨眼睛,终于回过神来,怒视着聂冷川,但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同他说话,只是问琅千秋,道:“你是个什么人?琅姑娘,这是你的随从吗?怎的这么没有教养?不知道在主人家说话的时候不该开口吗?你往后可要好好的管教他,以仆僭主,以下犯上,这样的随从若是不好好管教,让他长长记性,迟早是要爬到主子头上去的,你看他今日敢如此薄待于我,他日定然也会如此对待于你,须得让他记住什么叫做尊卑有别,这才是正道!” 聂冷川:“……” 琅千秋:“……” 银花小姑娘:“……” 几个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白咏月,觉得他实在是不可思议。 尤其是银花小姑娘,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一样。这个叫做白咏月的,当真知道他面前对着的这个人是谁吗?方才见他认出了琅姐姐,以为他多多少少还有两把刷子,至少不是一个眼盲心瞎的,只是这个念头才刚刚起来了没多长时间,他便以自身行动告诉众人他确确实实是个眼瞎的。 那个人可是聂冷川诶,他是真龙,这个白咏月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胆子,敢在聂冷川面前如此的放肆叫嚣?尤其是他高大的胆子,聂大哥哥和琅姐姐是那样的关系,他竟然敢当着聂大哥的面,如此肆无忌惮的同琅姐姐套近乎。 她银花虽然年纪小,不懂得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的这种事情,但是她自小是被狐狸养大的,她不懂得情情爱爱,难道狐狸还不懂吗?从小耳濡目染,她自然也是学到了一些的。虽然这个叫做白咏月的并没有明说出来,但是在他看见琅姐姐时的眼神、那热切的动作,摆明了是要和聂大哥抢人啊! 唔……敢和真龙抢人,这胆子不可谓不大! 聂冷川面上阴晴不定,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情,但也正是这个样子,让银花小姑娘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冷战。她知道聂大哥针对的不是自己,他针对的人当然是那个凭空跃出来的白咏月,可是银花却仍然觉得心惊胆战,而且还有点儿好奇,不知道聂大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众目睽睽之下,聂冷川终于动了,他揽住了琅千秋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又对着银花小姑娘点了点下巴,竟然扯出了一抹笑意,道:“这位公子,把眼睛擦亮了,我可不是什么随从,自然也不懂得什么叫做主尊仆卑……如今我和小千两个人的闺女都这么大了,你说我是她的什么人?” 银花:“……” 琅千秋:“……” 银花小姑娘慌乱急了,突然被聂冷川点到名,一张粉白的脸上腾的燃起了一片赤霞,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聂大哥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这让她要如何去接话? 琅千秋也震惊了,眉毛高高扬起,一双眼睛“腾”的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聂冷川。不过她反应的极快,觉得这个玩笑也无伤大雅,再者说了,聂冷川也没说错,他们两个人确确实实就是这种关系,这条龙是她的男人,既然是自己的男人,那当然得由自己撑着了。因此便由着聂冷川做戏,她也很快融入角色,半依靠在聂冷川身上。 聂冷川洋洋得意,他们现在的这幅样子,俨然就是一家三口。看那白咏月猛然睁大眼睛,显然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便朝着银花小姑娘亲切的招了招手,笑道:“好闺女,还不赶紧跟这位白公子打个招呼。” “是……爹爹!”银花小姑娘面有菜色,有些不太好意思,蚊子似的嗡嗡了一句,她慢吞吞的走到白咏月前面一点,垂着头,微微做了一个礼,轻声道:“白公子安好。” 唔……这下一家三口确确实实是实锤没错了。 那白咏月一双眼睛瞪大,面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银花雪白的面颊,虽然年纪尚小,但是也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了暗示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琅千秋现在这张脸并不是她以前的那个样子,他没有办法具体的去对比,总之他竟然觉的银花小姑娘越看越像琅千秋。 他来来回回看着那“一家三口”,一双眼睛从琅千秋身上转到聂冷川身上,再从聂冷川身上转到银花小姑娘身上,最后又从银花的的身上转回琅千秋身上……他看着琅千秋,忽然间目露悲戚,竟然像是一个被人丢弃了的孩子似的,眼睛当中泪光盈盈,道:“琅姑娘,琅千秋,从小我就对你……你怎可如此!” 他重重的哽咽了一声,怒道:“不过是几年未见,怎的你孩儿都这么大了!” 琅千秋:“……”这人到底谁啊这是?这人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起来,她到现在也没有人出这人到底是谁,兰考白家她知道,可是白家老幺是谁?白咏月又是谁?她心中竟然全无印象……琅千秋心中吃了一惊,虽然她早知道自己的记性不太好,尤其老是记不住人,可是往常就算是忘了的人,只要稍加提点,她就能记忆复苏,是很快就能想起来的。可是这回,这个自称是白家老幺、名字叫做白咏月的人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而且这个人是在她给自己施了幻身咒的情况下认出了她,显然是个对她十分相熟的,由此看来,他们两个人从前是一定有过什么交情的,而且交情不浅。可是话虽然这么说了,那个交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她确实半点儿头绪也没有的。这实在是让人有些吃惊,难道她的记性难道现在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琅千秋终于说话了,这是她在这位莫名其妙的仁兄找上门来,同他说的第一句话。琅千秋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位白公子,我们以前当真认识吗?你若当真知道我是谁,那也就该知道我这个人从来是个不喜欢吃亏、并且会睚眦必究的,你若是因为我现在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便过来欺辱于我,那这个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住的。” 若当真是过往时交情深厚之人,听见了这么冷言冷语的一句,想必感觉是不会太好的。 那个白咏月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暗淡之色,但是总算听见了琅千秋和他说话,他也显得很是高兴,他看着琅千秋,目光当中透漏出了几分回忆过往的光亮,微笑道:“当年我上凤鸣山于琅泽上君座下求学的时候,尚还不是这个样子呢,毕竟变化这么大,你不记得我了,也是应该的……”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面上的黯淡无光,颇有些伤春悲秋的样子,可全然不是这个意思,果然,听见他又开口道:“不过琅姑娘,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和以前大不相同,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琅姑娘,在我心中,你从未变过,不管你如今是什么样子,在我看来,都是第一眼见你时的模样!” 琅千秋:“……”嘿,这小子,话里有话啊!抛开谢谢听起来就酸不溜秋的话不谈,这小子这显然是在暗地里责怪她呢! 好吧好吧,他说琅千秋忘了他没关系,情有可原,然后又说尽管琅千秋变了一张脸,他也仍然认出了他,听听,这对比,这是什么心机男孩能说出来的话啊? 第二十章:当初的白小胖 聂冷川此刻是真的有些不太高兴,他甚至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脑门上泛出了点儿绿色。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他人还在这儿呢,还搂在琅千秋的肩膀上呢,这小子就已经这么胆大包天且明目张胆的过来撬他的墙角来了?说这些酸不溜秋的话是想恶心谁呢?哼,就这水平、就这种程度,也敢好意思拿出来显摆,还说出这些酸掉人大牙的话,难道当真以为他的小千会吃这一套吗? 此时聂冷川自然是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当初在追琅千秋的时候,说过了多少酸人的话,又做过多少肉麻的举动了。不过就算是他能想得起来,那也自然是会觉得自个儿是名正言顺且理直气壮的,断然不会像这个白咏月这样的惹人生厌。 这个时候,聂冷川对这个白家老幺是只有厌恶,完全没有危机意识的,毕竟想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琅千秋的菜嘛,完全构不成威胁! 因此,他此时虽然是冷着一张脸,但是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冷静理智的询问道:“兰考白家,白公子,你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是你自己来的?又或者是别人让你来的?你是一早就知道小千在这里,还是偶然才与她遇见的?” 聂冷川下意识的觉得琅千秋至少的一个熟人突然出现,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偶然”而已可以解释的。若并非偶然,那这个白家老幺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就证明,他和琅千秋的身份踪迹已经泄露出去了? 只是他劈头盖脸的问了一通,那白咏月却并不打算同他说话,只是轻蔑又讨厌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又接着转过头去看向琅千秋。他从袖口当中摘出一个乾坤袋,然后小心翼翼的抽来抽绳,从里头倒出来一个小小的、十分精致的盒子,像宝贝似的捧在手掌心中,然后拿着打开了给琅千秋瞧。 那盒子打开以后,从中逸出了一道明亮的光芒,琅千秋等人十分谨慎的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那光芒是什么。等到光芒散去,三人往其中一看,原来是一堆透明的琉璃珠子,各个都有大拇指上一个关节大小,琅千秋眼皮子一跳,无端觉得这些琉璃珠子有些眼熟……唔,对于那白咏月来说,这其实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好现象,因为总算是多了一件琅千秋认识的东西,那这就说明,距离琅千秋认出他的时候也不远了。 白咏月颇有些得意洋洋的看了聂冷川一眼,聂冷川只当是没有看到。实际上这也没有什么,聂冷川得意的时候是光明正大的得意,而这位白咏月白家公子此时的得意,却隐隐约约有点儿暗地里高兴的意思。 他手指在那满盒子的琉璃珠当中划过,面上带了几分回忆往昔的神色,神情道:“当年我初来凤鸣山,第一次见到琅姑娘,你给了我这个琉璃珠做见面礼,后来我因为对你……所以时常会送一些小玩意儿给你,而你每回都以琉璃珠相赠,我大受感动,将这些琉璃珠全都收好了,一直珍藏道今日。” 聂冷川的脸隐隐约约有些绿,虽然知道白咏月不是琅千秋喜欢的类型,以琅千秋的性子,这个琉璃珠的真相应当也有别的说法,但是他现在仍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这件事情的真相还真不是这白咏月所说的这样。 琅千秋一看他手上拿着的那些琉璃珠子就觉得眼熟,这些珠子确实是她以前用的的没错,只是这白咏月到底是谁?她仍然心存疑惑。 看着拿盒琉璃珠子,再看看白咏月身上穿金戴银、满身富贵的样子,好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有钱人家出来的时候大少爷似的,又是兰考白家的人,曾经来过凤鸣山求学,并且和她是一届的也只有那个人了……琅千秋脑中终于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个人影,只是这怎么可能?实在是不可置信! 琅千秋眉头敛起,颇有几分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难道你是那个白小胖吗?” 白咏月却顿时兴奋起来,满脸高兴,几乎都要高高跃起,道:“正是我!” 不过白小胖、不,白咏月很快收敛下来,又有几分羞涩的样子,轻声道:“琅姑娘,你、你还记得我,我觉得很高兴……我去凤鸣山求学时候的那个样子和现在有一些不同,但是你还是认出我了,这足以证明你我之间的情分!” 聂冷川心想去你xx的,你这个姓白的不要在这里信口胡说、张口就来好不好,这算个什么情分,不过是好不容易想起了之前认识的一个人罢了,之前都把你不知道忘到了哪里去了,这种情分也就比陌生人多了那么一点点罢了——害,实在是气人! 不过琅千秋此时才当真是觉得头都要大了,这位白咏月现在的样子和当初何止是有“一些”不同啊,这“一些”二字,眼下在她看来,莫不是有万丈鸿沟之遥? 只因如今的这位白咏月看起来虽然并没有如何如何的惊才绝艳,但是好歹体格健壮,一看就是在保养身材上下了大功夫。可是当初的那位白小胖呢?那实在是因为家境殷实,他又是家中老幺,是家里孩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平日里难免就溺爱了些。这溺爱的有些过了头,将他实实在在的吃撑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因为长相白净,又穿着白颜色的短衫,脸上的鼻子眼睛都被肥肉挤得只剩下一道小小的缝,打完看上去是在就是一个发面团子。 当时白咏月初来乍到到凤鸣山,日日都修行练习的琅千秋哪里知道小朋友竟然能胖成这个鬼样子,因此就对他比较好奇了些,同他去见面说了些话,并且好不温和的送给了他一个伤人心的名字,叫做白小胖。 那时候的琅千秋就当真是一个张狂且酷的凤鸣山一霸,性格方面几乎就可以说是和现在是两个极端了,她现在的性格看上去还算得上是温和,但是这也都是经过了血泪的教训才锻炼出来的,曾经,在师傅还在世的时候,她可完全不是现在这样。 琅千秋从小天赋异禀,因此自小就十分的骄傲,认为自己高人一等,再加上她师傅琅泽上君毫无底线的溺爱与宠溺,让琅千秋变成了一个胆大包天又任性妄为的人。 当年白咏月来凤鸣山的时候尚还年幼,而她自己也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儿,但是因为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兴风作浪惯了,因此在面对着初来乍到的白咏月的时候,也是一副大姐大的模样。 所以当时便已经懂得了先礼后兵、恩威并施的路子,才能强硬的塞给那白咏月一颗琉璃珠子,并且说出来这样一句话:“这个珠子给你,以后你就当我小弟,跟我混吧,我是这凤鸣山的扛把子,有我罩着你,这凤鸣山就没人敢欺负你!你叫什么名字,算了,我才不管你叫什么呢,给你改个名字,以后就叫你白小胖好了!” 当时的的琅千秋只是在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面前耍了耍自己的威风罢了,收这白小胖当小弟也只是随性之举,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也并不是特别的关照,因此给了这个琉璃珠子之后,两个人之间就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只是在那之后,尽管琅千秋也不怎么理会他,白小胖也仍然跟在她屁股后头,兢兢业业的当了一个合格的小弟。 若是依照白咏月自己的说法,他早在方面年幼的时候,第一次见到琅千秋的,就已经喜欢上了她,可是那个时候琅千秋却怎么说呢?以她那样的性子,自从第一次认小弟以后,她就很少再注意到身后跟着的这个跟屁虫了,她神经大条,又哪里能知道这个一直跟着他的小胖子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呢? 至于之后他为什么会攒了这么多的琉璃珠子……说实话琅千秋自己也觉得十分意外,没想到他能把这些东西一直都收集起来留到今天。 琅泽上君还在的时候,琅千秋的生活何止用“优渥”二字来形容,这种琉璃珠子就是给她当玩具耍的,在(当时的)她看起来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那个时候因为屁股后头经常有一个跟着跑来跑去白小胖,那白小胖不知怎么的,经常会给她送一些小玩意儿。那些小玩意儿大多都是家里给他备着防身的,做成很精致的八宝锁之类的配饰,但是白小胖却经常会送给她。 那个时候的琅千秋哪里懂得什么暗恋啊喜欢啊一类的东西只当做是这个小弟交的保护费一类的东西……琅千秋那个时候眼光就已经很高了,自然不会觉得白小胖给她的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个小弟既然给了保护费,那她不要也说不过去,因此他给了,她便也就收着了,但是每回她都会回赠一个琉璃珠子当做是回礼。 这些琉璃珠子被他珍藏到了今日,直到现在,琅千秋才明白当初两个人的想法好像并不一样…… 第二十一章:送来的情报 虽然不知道方面那个白白的、胖乎乎的,好像是个发面团一样的白小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的白咏月的,总之现在其实也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 琅千秋颇有些无语,以手抚额,叹道:“我觉得,你怕不是误会了什么……” 白咏月抬起头,不明所以,道:“什么?” 这何止是误会了,这简直就是误会大发了,琅千秋觉得她有罪,她给青少年的心里造成了奇怪的影响。 只是这个误会因为太过于久远,若是要解释的话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的清楚的,因此琅千秋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无奈道:“那个琉璃珠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但是那个白咏月面上仍然是有着淡淡的疑惑,然后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整个人像是想明白了一样,微笑道:“琅姑娘,女子面皮薄,你不必多说,我心里都明白的。” 琅千秋:“……”不是你都明白了什么啊?她自己还没想明白呢,这个白咏月倒是先明白了。 这白咏月说的“明白”到底是和什么意思啊,琅千秋怎么觉得这么不放心呢?他说的“明白”和她心里想的那个“明白”,到底是不是同一回事啊? 但是聂冷川可不好糊弄,他非但不好糊弄,现在整个人简直就像是某种暴躁的动物,伺机而动,准备什么时候扑出去,狠狠的咬上谁一口。也许就像是“只有女人才懂女人”这个说法一样,某种情况下,“只有男人才懂男人”,也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就好比是现在,琅千秋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好好同白咏月解释清楚那些琉璃珠子的问题,毕竟欠债不可怕,欠下情债才真正可怕。 但是聂冷川却一双厉眼看向那白咏月,却无端端的觉得他其实是在装傻充愣。聂冷川当即心里头便冒出了一团火来,他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戳穿他,道:“白家公子,看你生的聪慧,应当也不是一个愚钝之人,既然你明白小千想要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我们也节省了许多的力气,犯不着再向你仔仔细细的解释一遍。只是仍然有一点需要说明,希望你听明白了,小千她身边如今既然都已经都已经有了我,那别的男人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可乘之机,说实话,别的男人也就再入不了她的眼了……你还是尽早收了自己的心思,免得惹人不快,白白增了许多麻烦!” 聂冷川自己觉得他的这一通发言十分的优秀,简直就是十分巧妙的给了那白咏月一个下马威,又让他认识到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差距,毕竟现在他和琅千秋两个人连娃儿都有了(银花:有事吗?),这白咏月最好就知难而退! 但是事情的发展方向往往都不如人所愿,聂冷川心里头虽然想的是要给白咏月一个下马威,但是白咏月这厮却压根不想理会聂冷川,只是一个劲儿的同琅千秋说话。他只是瞥了一眼聂冷川,便转过视线,浮夸的就好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屑道:“琅姑娘,若是你喜欢的人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只是凭着一张脸来讨女人关心的小白脸的话,那么恕我直言,我不服!琅姑娘,你是凤鸣山的天之骄子,你值得更好的,这样的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琅千秋:“……” 银花:“……” 聂冷川:“……” 嗯?他?小白脸?只会凭着一张脸来讨女人欢心? 聂冷川简直是傻了,他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方才可能是没有听清楚,但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真龙的耳朵,可从来都没有听不清楚这个说法。 这个叫做白咏月的小子何其猖狂,实在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在他前如此放肆,口出狂言,不可饶恕! 聂冷川脸色漆黑,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只是沉沉的望向白咏月,似乎是在打量着他,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但是在场的诸人皆是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银花甚至都已经捂着脸,都在了琅千秋身后。白咏月应当也是感觉到了一些什么,有些惊讶的看了聂冷川一眼,不知道这个“小白脸”为什么一瞬间竟然会有如此可怕的气息。 琅千秋见情况不对,连忙在聂冷川后腰间轻轻捅了一下,又觉得效果不够好,所以又在他腰上的痒痒肉里掐了两把,轻声道:“不要吓到小朋友,你长得确实很好看,人家说的也没错呀!” 不要怀疑,这个小朋友指的自然不是白咏月,而是银花小姑娘。 聂冷川被琅千秋这么一戳弄,又看了看银花躲在她身后的样子,这才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平和的将自己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讽刺憋回了嗓子眼里头,挑眉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毕竟我这样的绝色也是人间少有,有的人便是把他塞回他老娘的肚子里回炉重造一番也赶不上来,你一个黄毛小子倒也算是有眼光,我同你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白咏月:“……”白咏月要气死了。 琅千秋没憋住,“嗤”的一声轻轻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有时候觉得聂冷川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变化很大。从前秉持着真龙的骄傲,不屑同人说话交谈,便是有时候不得已相处,那也说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样,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连损人都能损的这么清新脱俗。 不过这么一遭过后,那白咏月也不敢再小瞧聂冷川了,先前他是不屑同聂冷川说话,现在倒有点儿不敢和聂冷川说话的样子了。 眼下这个时候显然都已经过了客栈开门的时间了,反正实际上,他们也不急着回去,琅千秋正好整理思绪,闲谈似的同白咏月说了几个问题。 因为她现在身份特殊,还是凤鸣山的“叛变者”,因此她仍然是对这白咏月存了几分戒心的,只不过小心的不让他看出来罢了。 琅千秋道:“你们兰考白家里凤鸣山路程不近,山高路远,你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白咏月看了一眼琅千秋,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琅姑娘,这里是凤鸣山的地界,你知不知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回到这里是很危险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发觉了,定会对你十分不利!” 琅千秋挑眉,轻轻“哦”了一声,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道:“看来你也知道那些关于我的传闻,你打算怎么办呢?是想要劝我乖乖回凤鸣山认错,还是直接干脆将我扭送了押到凤鸣山?不过我们有三个人,你若真是打算这么做,恐怕是略有难度啊!” 琅千秋现在面上虽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实际上心中甚至已经有了淡淡的杀意,她观察着白咏月,等着白咏月的回答,一但他表示出了要对她动手的意思,她就能立刻出手将他治住。 只是琅千秋又觉得这样未免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甚至可能有点儿吓到白小胖了。过于应该用一些别的办法,凤鸣山在找她,她又何尝不想找到凤鸣山的线索,眼前这个人就像天赐来似的,应当要好好利用才是,何必要咄咄逼人将人吓跑呢? 自然,再没有拿到足够的情报和万全的准备之前,她是绝不会让这个白咏月跑了的,若是他敢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琅千秋顿了顿,不在纠结先前的那个问题,很是自然而然的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换了一个话题,笑道:“说来也奇怪,我身上有一道幻身咒,本来我自以为以我的修为,在这道幻身咒之下应当没有人能发现我,现在看来倒是我高估了自己……你是怎么找我的?” 白咏月眉宇之间显而可见的松了一口气,他不自在的微微笑了一下,道:“其实说实话,我来到这个地方,也确实是因为你,至于在这里见到你、并且认出了你,却完全只是一个意外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具是了然的从对方的眼睛当中看到了一点儿警惕,琅千秋不动声色,问道:“怎么说?” 白咏月看着她,颇像是在表白心迹一般,轻声道:“当年,我课业结束,虽然离开了凤鸣山,但是因为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所以却也时常会关注着凤鸣山。我知道你离开凤鸣山一定是有些误会,时常想着若是能解开这些误会,那你还能回到凤鸣山,我们两家仍是世交……但是你离开了之后,谁都找不到你,我也失去了你的消息……但是我想,凤鸣山既然是你的家,那你迟早有一天会再回到凤鸣山,所以我便一直都关注着凤鸣山的地界。至于我这回为什么要亲自过来,是因为我知道这个镇子里出了邪崇,凤鸣山上却没有派人来制服这些邪崇。若是你回来的时候,看见凤鸣山额地界里这么不安分,想来心中不会好受,我便想着自己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一些忙,因此今日才到了这个草原,也遇见了你……” 如此说来,倒当真是一颗拳拳热心全为了琅千秋着想了,正是因为凤鸣山上的人不作为,又担心琅千秋回来的时候,看见凤鸣山的地界里出了邪崇会觉得伤心,所以他这才千里迢迢的从兰考白家跑到这里来,又“恰好”遇见了琅千秋。 第二十二章:三个小子 琅千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脸上不知道漏出来一个什么意思的笑意,轻声道:“那可真是巧的很呐,你恰好走的是关山草原的这条路,又恰好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出现,并且恰好认出了我,这可真是猿粪呐!”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讽刺意味十足,但是也不知道那白咏月是天然痴呆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然像是没有听出来琅千秋话的讽刺,只是十分兴奋的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不然怎么说你我二人是从幼时就结下来的缘分呢!” 琅千秋:“……” 聂冷川:“……” 琅千秋和聂冷川此时面上的表情绝对算不上是善类,大概是自己也察觉出了这个说法到底有多么傻缺,白咏月尴尬的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轻声补充道:“琅姑娘,其实我也没有必要瞒着你,之所以能认出你,其实是因为我身上佩戴了许多能明人视听的法器。” 他在胸膛上拍了拍,指引着琅千秋去看那些挂在身上的各种各样的配饰。琅千秋心下了然,觉得这小子好像还和幼时一样。年幼的时候,白家长辈担心他为邪崇所侵害,于是就将许多法器做成了长命锁、护心镜一类的小玩意儿,刻上了各种各样的防护阵法,小孩子佩戴者倒也显得可爱。没想到他如今都已经长到这么大了,身上的那些行头样式虽然是换了一批,但是本质上还是那样,功能繁多,力量升级…… 白咏月接着道:“我来这镇子里是来捉邪崇的,因此便一直探寻着有灵力波动的地方,行至此处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经历,本来以为是不是哪位凤鸣山的友人,便想着走进一些同之交谈,最好还能与其一同狩猎邪崇,这样胜算也能更大一些……可是等我走进了一看,却发现是个生面孔,我并不认识,不过多亏了我身上的法器,才让我认出了你。琅姑娘,你尽管放宽了心便是,我此次来凤鸣山的地界,当真只是为了除去邪崇,别的绝无二心!” 琅千秋:“……”这孩子太热情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虽然这位白家老幺热心的紧,但是若是以为琅千秋就这么贵决定感动的话,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她现在又不是那种年幼无知的小女孩,随便别人说上一两句好话就能把她骗得团团转,事实上,有一些警惕心总归是好的。 至于他方才说的那些事情,琅千秋自然也没有全信……她顿了顿,又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个邪崇,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也没能捉住那东西,不知道你这里可有什么发现?” 白咏月见琅千秋不再追问到底是怎么认出了她的事情,微微松了一口气,显得有些高兴,他点了点头,答:“我虽是今日才到了这里,但是因为一直跟凤鸣山有书信往来,所以对那邪崇也有几分了解。” 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一顿,敏感的抓住了“书信往来”这四个字,这小子,竟然一直和凤鸣山上的人有书信往来?和他交谈的人是谁?是敌是友?和今天的事情可有什么关系? 琅千秋抿了抿唇,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暂时搁置下来,接了一句话,道:“详细说说。” 那白咏月便接着道:“因为这里是凤鸣山的地界,所以这等除祟的事情应当就属于凤鸣山的管辖范围之内。虽然多年来一直都没有能解决这里的邪崇,但是因为接触的多了,所以便也对此知之甚祥。听说这里的邪崇虽然只是尸变过后的吃人鬼,但是却并不好对付,那尸变的源头大概是生出了一些灵智,十分能隐藏自己的行踪,实在是让凤鸣山上的人想尽了法子都解决不了!” 对于白咏月说的这些,琅千秋只是冷笑,觉得简直是又气又好笑,不过是一只吃人鬼罢了,又这么可怕吗?吹的这么天花乱坠,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能力不够罢了。若是盘桓在这里的当真是一个厉害的邪崇的话,那么两三年解决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吃人鬼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不过是说起来吓人罢了,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地方吗?顶多就是想要找到“源头”,是会有些麻烦罢了。 什么“吃人鬼真的很可怕、很麻烦”,那不过都是一些用来吓唬市井小民的话罢了,在她跟前说这些,难道当真觉得她琅千秋是三岁小儿好糊弄吗? 琅千秋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一涉及凤鸣山,她就更容易生气一些。在她看起来,凤鸣山这么多年了也解决不了几只吃人鬼,背后若是没有什么阴谋的话,那就完全只能说是凤鸣山上的那群人不作为,更别提他们还高价卖了那些劣等的辟邪符给镇民,这摆明了就是不拿镇民的性命当回事,说的在严重些,那简直就是拿这里的镇民当猴耍也不为过了。 只是白咏月这个人显然是有一些呆的,他完全没有发现琅千秋生气的点,他甚至都没有发现琅千秋此时是在生气,只是滔滔不绝的继续说了下去。 白咏月道:“不止如此,这吃人鬼对于这个小镇子来说实在就是一大害,它将没有半点儿修为和灵力、完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完全隔绝在镇子中,谁若是想要出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并且还是活生生的被饿死的……我猜测这小镇出口的地方一定有一个迷阵,这迷阵对修士来说自然是不起什么作用的,可是对那些百姓来说,这个迷阵却是能要了他们性命的东西,实在是不容小觑。” 这白咏月虽然絮絮叨叨说了好大一通,但是实际上对琅千秋和聂冷川来说,这些完全都已经是他们探明白了的情报,没有半点儿价值。 聂冷川不耐烦,直接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里的吃人鬼是怎么来的?凤鸣山的地界以往都十分的平和,无旱灾,无水灾,无战乱,无饥荒,这样的土地当中煞气不重,因之并没有吃人鬼的成形条件,所以最源头的那只吃人鬼应当并不是本地产,只能是外来货,这个你晓得吗?你可听过传闻,那只吃人鬼的源头到底是从哪里来凤鸣山的?” 本来白咏月是压根都不屑与聂冷川说话的,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觉得聂冷川这厮简直就和那些勾栏院的妓女们是一样的,都只是凭借着一张还算不错的皮囊去勾引人,若不是因为他的脸,琅千秋如何会同他在一起,两个人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可是方才聂冷川一瞬间所显露出来的气息,让白咏月这才发觉这个人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只是这乖乖的绣花枕头,他不简单,甚至有点儿恐怖。那一瞬间的恐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刻在白咏月心上,他甚至都还没有发觉,只是下意识的再不能轻视聂冷川……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仍然十分讨厌聂冷川,但是尽管讨厌,他也仍然得要回答聂冷川的话,这让他心里头觉得有些反感,生理上有些反胃。 白咏月顿了顿,刻意偏过头,不去看聂冷川,冷声道:“不错,凤鸣山已经近百年都没有能出吃人鬼的地方了,当年在琅泽上君的治理之下,凤鸣山所有的地界都是风调雨顺,稻谷充足,少有饿死之人,这样的地方自然难以产生吃人鬼了。琅姑娘想必也是知道的,前些年,你在凤鸣山地界所除的吃人鬼没有一个是本地的,都是从外面跑进来的,甚至有一年,还有一个吃人鬼是从我们兰考白家过来的……” 一个地方要么没有吃人鬼,要么就有很多吃人鬼,这东西就跟有病似的,是会传染的。就算是凤鸣山的地界里没有吃人鬼,可是一旦从外头来了一个,那就回飞快的成为源头,原本好端端入土为安的尸体也会尸变,从而变成新的吃人鬼。因为最开始的吃人鬼是被饿死的,所以一个地方一旦走了吃人鬼,若是不及时解决,那这个地方的气数也会被破坏,哪怕是从前是个粮食充足的地区,也会逐渐变的难以为继,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吃不上饭,出现越来越多的饿殍。 这些东西是琅千秋从前就已经知道了的,并不足以为奇,只是白咏月话中倒确实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她道:“这么说来,这个地方的吃人鬼是从哪里来的,你果然是知道一些消息了?” 其实关于这一点,琅千秋也已经有所猜测了,要么这个吃人鬼的源头是已经生出了一点神智,从别的地方跑来了,从此在这里“占山为王”,要么这就是家族争斗,有哪些同凤鸣山有新仇旧怨的家族,刻意将吃人鬼扔了过来,为的就是给凤鸣山找事……至于这一点,琅千秋可是亲身经历过的,十分具有发言权。有一年,师傅带着她去别人家里做客,那家的家主的夫人天赋异禀,简直是十分厉害的生了个三胞胎,三个大胖小子,家里的人都十分喜欢,将这三个小子给宠坏了。这个“宠坏”可是实打实的宠,绝不仅仅只是琅千秋那种霸道且嚣张跋扈的程度,用“无法无天”四个字来形容可能会更加合适一些。 总之,因为家中有钱又有势,这三个小子一笑就是那片地区的霸王,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都有家里人给兜着,因此便愈加肆无忌惮。那日他们三个人合起手来欺负一个半大点儿的小姑娘,就刚好让琅千秋给撞上了,眼看那小姑娘的裤子都被这三个小子给脱了下来,吓坏了哭的声嘶力竭,琅千秋气不过,没忍住,就将此拦了下来,并且如法炮制的扒了那三个小子的裤子,把他们吊在树上,任众人观赏。 这回轮到他们三个哭了,他们家里人心疼的不行,但是碍于师傅,又不敢强硬指责,只能陪着笑。师傅装模作样的批评了她几句,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说重话,然后就带着她回凤鸣山了。 哪知道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结束,不久之后,那三个小子为了报复,竟然胆大包天的捉了一只吃人鬼,偷偷的放到了凤鸣山的地界里,将当地的百姓欺负的有够惨。琅千秋用屁股都能想出来,虽然这吃人鬼是三个小子做的事情,但是那家的家主定然是知道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反正最后惹出了事情,他也能说一句“小孩子不懂事”来脱罪,但是琅千秋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并且一直记恨到了今天。 第二十三章:刻意重伤 因为第一种情况发生起来的概率实在是太小,基本上能生出来灵智,并且懂得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的吃人鬼实在是太少,除非是它原来呆的那个地方人都已经被吃完了,所以才只好换个地方“另谋生路”,但是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若是一个地方能放任吃人鬼把人都吃完,那么那个地方的仙府也实在是太过没用了点,并且一定会有极其多的消息透漏出来,让人闻之而色变……但是很显然,他们迄今为止,暂时还没有听到过这样的消息。 至于第二种可能性,因为琅千秋曾经经历过,所以对此颇有感悟,这也是她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谁知道自从没了她师傅以后,凤鸣山都结下了什么仇怨,让别人会用这种方式来报复。 想当初师傅还在世的时候,以他的修为和名望,都尚且有人敢撸虎须,偷偷摸摸的把吃人鬼放到凤鸣山的地界上来,如今师傅已经仙逝,那些曾经仇家就更加不会忌惮,要更加肆意妄为了。 总之说到底,这也不过只是琅千秋曾经的猜测罢了,而不管是上面两个中的哪个原因,这只总不可能是凤鸣山的人自己从别的地方捉了回来的,这个猜想就实在是有些扯了,琅千秋觉得是最不可能的…… 白咏月果然是知道一些消息,只是他先前并没有一口气说出来,总是藏着掖着的,好像并不太想说的样子,非得等到聂冷川和琅千秋都问了的时候,这才支支吾吾的道:“我是曾经听到过一些关于这里吃人鬼的消息,只不过我自觉得那是因为别人造谣生事之语,不可全信,因此也就没有讲出来。” 琅千秋不耐烦的点点头,十分尖利的道:“不可全信?那就是也有值得人信服的地方,你不要再磨磨蹭蹭了,尽管说了便是!” 那白咏月犹豫了片刻,忽然小心翼翼的看着琅千秋,这才道:“我因十分关注这里的吃人鬼,又与凤鸣山的人多有书信往来,听他们言语之间,这吃人鬼不是自己从别的地方来的,也不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倒好像是凤鸣山的有人刻意而为之,专门捉来养着的。” 琅千秋:“……” 琅千秋蓦的睁大眼,聂冷川也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方才还在想,不可能是凤鸣山的人自己把吃人鬼带回来的,这个可能性再小不过了,结果倒好,这个白咏月转头就告诉她,还真是凤鸣山上的人自己养虎为患,才让这个吃人鬼在镇子里横行。 只是她自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就相信一面之词,琅千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顿了顿,道:“你展开说说。” 白咏月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琅姑娘,你莫要放在心上,依我看,谢谢不过就是有人刻意重伤,都是些流言蜚语罢了。不过就算是谣言,也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依据,琅姑娘,你可知道,自从你离开凤鸣山以后,凤鸣山上的许多规律都无从前不太一样了,不过大多数变了的规矩也只有内部的人才知道,外人都是无从过问的,只是有一点,因为做的太过明显了,便是他们不说,外来人也已经猜到个七八分了。自从琅姑娘你离开以后,凤鸣山再也没有组织过夜猎,也从来不参与别的世家夜猎活动,这一点实在是奇怪。” 琅千秋讽刺一笑,道:“那是自然,他们可是要将夜猎的时间都节省下来,好来捉我呢!”毕竟她身边可是有些一条比夜猎的所有猎物都更加值钱且诱人的真龙呢,那三长老、甚至整个凤鸣山都知道她身边有一条真龙,孰轻孰重,这是个不用想的命题。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就算是不夜猎了,这也是凤鸣山自己的事情,何以你要告诉我,这件事情同吃人鬼有什么关系吗?” 白咏月又是一声叹气,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两件事情,一个是因,一个是果,若是没有前一件事情,那么后一件事情也不会发生了。琅姑娘,你仔细的想一想,若是凤鸣山的众位弟子仍然想往日一样,定时夜猎,难道他们那么多人,还捉不住一个小小的吃人鬼吗?若非此地不是我白家的地界,我定然是要带着弟子们过来走一圈的……反言之,正是因为没有夜猎活动了,凤鸣山每次只派几个小弟子来此地解决吃人鬼,这能成事吗?夜猎虽然已经取消了,可是凤鸣山的弟子们总不能金尊玉贵的在山上养着。琅姑娘,恕我直言一句,不让弟子出来同妖邪杀个痛快,凤鸣山恐怕就要一步步的落败下去了。不只是我这样想,从前的那位三长老,如今凤鸣山上管事的,他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要怎么办呢?听闻他捉了许多奇珍异兽、妖鬼邪崇之类的,豢养在了凤鸣山,专供弟子们平日里练习,以此来弥补不去夜猎的不足,虽然外人不知道那些邪崇到底是养在了什么地方,但是这个消息确实千真万确。” 话说到这个份上,琅千秋便已经明白了白咏月话中之意,不去夜猎是真,圈养邪崇练手也是真,只是外人不知道到底是养在了什么地方,养在凤鸣山上有可能,养在凤鸣山的地界里也有可能,既然能带回来别的邪崇,那带回一个吃人鬼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也无怪会有这个吃人鬼是凤鸣山自己带回来的“谣言”流传开了。 白咏月此刻虽然口头上说这些不过都是些刻意中伤的流言蜚语,不值一信,但是恐怕也只是顾忌着琅千秋的感受才这样说的,在他的心里,应当并不觉得这个消息只是谣言。他此刻既然将这件事情讲给琅千秋和聂冷川听,就是不想自己去做这个恶人,让他们两人自己判断。 只是话题的指向性已经如此明确,倒不如直接干脆利落的说出来…… 聂冷川却道:“白家小子,既然凤鸣山是因为不想让山中弟子去夜猎,这才捉了各种邪崇养在山里,供他们平日里演练。若是他们将那些邪崇养在凤鸣山的地界上,岂非就是和出门夜猎没两样了?此举岂非就是在画蛇添足?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断言这个镇子里的吃人鬼是凤鸣山上的人自己弄过来的呢?你可知撒谎的人死了以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 白咏月颇有些无言以对,只好哂哂一笑,道:“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是凤鸣山自己的事情……别人家中的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实在也是知道的不多……” 聂冷川丝毫不吃这一套,当即便冷笑一声,道:“既然只是你的猜测,并不能完全确定,就不要说出来混淆别人视听!” 那白咏月既然将这个含糊的猜测说了出来,那就是暗暗存在了一点想让琅千秋认同他观点的心思,哪里知道琅千秋压根不接话,反而是聂冷川接上话了,而且如此犀利,实在是让人简直是有些无言以对…… 琅千秋倒是意料之外的表现的十分和善,并没有过分的咄咄逼人,简直就像是轻描淡写的一般,将这个话题接了过去,道:“那你现在是如何打算?既然已经都来了这里,那想必也是觉得不解决了那些吃人鬼,就不痛快,那你要同我们一起行动吗?” 白咏月面上立刻露出欣喜之色,但是他下意识的又看了聂冷川一眼,像是十分介意他的看法似的,又像是在向他挑衅,道:“可以吗?” 琅千秋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可以。” 聂冷川自然是十分的不满,面色臭的简直就像是一块石头,恶狠狠的盯着白咏月,仿佛恨不得扔过去将他给砸死似的。 但是他知道琅千秋的打算,因此也并没有出声阻拦。 实际上,琅千秋会开口留下白咏月,也不过就是客套一句,至于他的回答,那是压根就不重要的。不管白咏月答不答应,琅千秋都没打算让他离开,甚至若是白咏月不同意,那她绑也得将人给绑了。 不管是有意无意,这个人现在既然已经发现了她的踪迹,那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一个随会爆炸的存在。至少现在是不能让他走人的,谁也不知道他离开之后,会不会控制不住一张嘴到处乱说,到时候引来了许多不太想见到的人,岂非是自找麻烦? 总之,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讲白咏月给灭口了好,但是说到底,琅千秋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等到了时候,该让人家走的时候她也得放人……不过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唔,起码也得等她和聂冷川离开了这个地方再说。 只是眼下天色已经暗了,就算是再回到镇子里,想来也是没有住的地方了,三人便立刻动身。去查访吃人鬼的藏身之处。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前些日子已经小有收获,但是进展速度却极慢,每天夜里出去也仍然找不到那吃人鬼的源头,只是会零零散散的斩杀一些尸变的吃人鬼。 第二十四章:把他绑了! 因为初来乍到的原因,白咏月不太愿意一个人行动,再加上琅千秋和聂冷川也不愿意他跑了,于是三个人便暂时在一起行动a。 离开了关山草原以后,三人便追着一道不甚明显的吃人鬼的恶臭气息而去,但是今夜和前几夜也没甚区别,幕后之人仍然没有出现,他不过就只是放出了一些小鱼小虾不断试水罢了。 这种吃人鬼简直不堪一击,甚至都不用琅千秋和聂冷川出手,那白咏月有意在他们面前露上一手,也好多多少少能挽回点儿面子。 但是他身上法器众多,因此并不用自己出手,只是摘下来袖口上的一枚扣子,对准那叫嚣着的吃人鬼扔过去。吃人鬼不妨,那枚扣子在空中爆燃炸裂开来,从其中爆发出了一道蓝紫色的雷火,所过之处的草木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一片焦土,那道雷火携着惊人的炽热朝着吃人鬼席卷而去,那吃人鬼根本无力躲避,瞬间便被雷火卷入其中,发出凄厉痛苦惨叫声,不多时,就只剩下了一片焦黑的炭骨。 如此,一个吃人鬼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解决了,若是这个小镇里的百姓人手一颗这样的扣子,哪里还会怕这些吃人鬼?又哪里还用的上那些烂到了几点的辟邪符呢? 琅千秋向来使火是很厉害的,通常对火类的法器十分感兴趣,对这个能爆发出如此大威力的扣子自然也不例外。她早知道兰考白家溺爱这个白家老三,自小就给他各种各样的法器傍身,但是也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细致,一枚小小的袖口竟也有如此大的威力,这简直就好像是浑身上下所有不起眼的地方都是法器,简直是从脚底组装到底头发丝嘛,兰考白家还真是大方! 虽然这样想着,琅千秋免不了也要赞叹两句,她笑道:“你方才的那个法器还真是一个新奇玩意儿,我以前还从来都没有见过。其实我以前也用过相类似的招数,只不过用的是符纸,用朱砂划上一道雷火符,和这个效果差不太多,只是威力却远远不如你的那枚扣子。” 琅千秋听见聂冷川在她身旁暗自嘀咕着,道:“不就是一点儿小火花吗,有什么好显摆的……” 但是白咏月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没想到琅千秋会主动同他答话,并且还十分赞叹的样子,他顿了顿,笑道:“多谢琅姑娘夸奖,这颗扣子是家中专门请炼器师傅定做的,尚还没有流传出去。姑娘若是喜欢,改天我回到家中之后,再让师傅做上一些,到时候专程给你送到凤鸣山去。” 琅千秋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这个倒大可不必!” 白咏月一笑,道:“我脑中时常记得从前在凤鸣山求学之时和琅姑娘诶一起度过的时光,竟忘了姑娘如今已经离开凤鸣山了。” 他显然也是知道自己失言,只是这“失言”中却好像是隐隐约约有几分故意的意思。 大概是因为猎杀了一只吃人鬼,他应当是觉得有了几分说话的底气,此时见琅千秋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便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道:“琅姑娘,我十分怀念曾经你在凤鸣山时候的样子,你时属于凤鸣山的,你应该要回去,也许你和那位三长老之间是有一些误会的,可是他是你的长辈,长辈总是会为了小辈着想、希望小辈好的,就算是有误会,说开也就好了。他现在在全天下发令文要找到你……我知道,可能方法是不太对,有些暴躁了些,可那也只是表面上有些严厉罢了,实际上他可能只是因为担心你一人在外收到了什么委屈,又或者是因为身怀凤鸣山的异宝,容易被那些存有邪恶心思的人盯上。况且……虽然我不愿意去想……但是如今琅姑娘你既然已经成了家,又有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那就更不应该和他们居无定所,四处漂泊。琅姑娘,我再清楚不过了,你并不适合四处漂泊的生活,凤鸣山才是你的最终归宿,你应当听我一句劝,应当带着你的女儿,两个人早些回凤鸣山向三长老认错,他会原谅你的。若是你是因为担心回去会受罚,那大可不必,我自然会以我白家的名字去替你求个情……我们兰考白家虽然比不上凤鸣山,但是总归这点儿面子三长老也是会给的。” 聂冷川:“……”聂冷川一脸懵逼,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琅千秋带着“女儿”两个人回凤鸣山,这个姓白的将他这个正儿八经的一家之主置于何地? 这番说辞简直是言之切切,实在是是让听着落泪,闻者伤心——才怪!这个白家老幺可能当真从小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才会对所谓“长辈”印象分给的这么高,事实上在琅千秋看来,那位三长老,算得上是哪门子的“长辈”。 琅千秋瞪着眼睛,简直是有些目瞪口呆了,并且实在是有些无语,这个突然跑出来的白咏月,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思想准备,才说出了这样的一通话,还是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过脑子? 站在一个自以为善意的制高点,就气也不喘一口的说出了这么一通话,实在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叹”,总之“无语”两个字倒是真真实实的。 琅千秋重重的闭了闭眼睛,稳定住了情绪,耐着性子同白咏月继续交谈了下去,想将话问的更清楚一些,她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回答你……若是我坚持不回去凤鸣山呢,你会把我们的行踪透漏出去吗?” 白咏月像是认真思考了片刻,然后便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看着琅千秋,面露不忍,但是又透漏出了一股子决绝,沉声道:“是的,若是琅姑娘你不愿意同我一起回凤鸣山,我这就离开,告诉三长老你的行踪,让你的长辈亲自过来接你!” 琅千秋:“……”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静默当中,整个气氛不知道怎么的,陡然变得冷凝起来。白咏月打了一个寒战,讶异的看向四周,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会突然变了,有些不一样,但是他具体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的不同。 所有人都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只有他不知道…… 琅千秋忽然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的面色都温和下来,注视着白咏月,微笑道:“有一件事情,你知道吗……” 白咏月道:“什么?” 琅千秋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下来,骤然变脸,整个人显得极其冷肃,她“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沉声喝道:“把他绑了!” 白咏月心上一颤,刚待有所动作,琅千秋却出手极快,已经一指点中他眉间大穴,一道霸道而灼热的灵力顿时倾泻而出,从他眉间大穴当中涌入。他来不及反应,感觉周身上下灵力一凝,恍如步入了漆黑却无底的深潭,顿时寸步难行。 白咏月愕然的看过去,他大概是觉得琅千秋以往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往常那班嚣张的种种作为不过都是在仗势欺人罢了,若是没有她师傅琅泽上君的照应,那么以琅千秋的修为,应当是没有本事如此肆无忌惮的……这个说法原本合情合理,在他看来,琅千秋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总之,他实在是没有料到琅千秋的修为竟然如此深厚,动手速度也是如此之快,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一指点过来的时候,他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周身的修为顿时就停滞了。 琅千秋拍了拍手,满意微笑道:“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只是我将周身的灵力修为都封了,你就什么事情也干不了,你用不了法器,也没办法逃走,自然也就没办法跟凤鸣山的人通风报信了……这样很好!” 她话音刚落,聂冷川手上就拿着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取出来的绳子,看上去十分纤细脆弱的样子,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崩断……但是白咏月眼睁睁的看着,心里明白这根本就不可能,这跟绳子虽然纤细,但是周身上下都银光闪闪,他这双眼睛看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法器,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根绳子显然并非凡品,只凭着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弄断的。。。 第二十五章:话糙理不糙 聂冷川动手极快,几乎不给白咏月反应的空间,就已经将他的双手负在身后,牢牢的捆了个结实a。琅千秋看出来,他其实是有点儿幸灾乐祸的。 白咏月抬眼看向琅千秋突然之间悲从中来,一双眼睛当中竟然十分悲戚的带了一点儿失望,他因为不知道琅千秋为什么突然这样,因此便出口问了一句,道:“琅姑娘,我自认为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你突然之间要这么做?” 总之他的品格好像还不错,至少被琅千秋给控制了,还没有直接同她翻脸。但是琅千秋却丝毫不为他这个美好的品质而动容,琅千秋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心想你都要跑到凤鸣山去高密了,我还多给了你一个机会,专门问了你一次,问了你是不是当真想要让我回凤鸣山向那个三长老认错,你回答的言之凿凿,认为那三长老是长辈,长辈做什么都是对的……自然,琅千秋是不会将这些话解释给白咏月听,但是她仍然是认为白咏月的想法十分危险,而且这个想法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是纠正不过来的,若是不把他给绑了,到时候定然会是放虎归山。 琅千秋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下了结论——说的严重点儿,白家老幺你这是不是做好事,你这就是要断了别人的活路呀! 总之,琅千秋倒还没有回答那白咏月的话,聂冷川倒是冷哼一声,先开口了,道:“绑就绑咯,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白咏月顿时只觉得一口老血如鲠在喉,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进去。 琅千秋倒仍然是十分客气的样子,面上含笑,虽然那笑意并没有进到眼睛里头,但到底也没有冷眼相对,她笑道:“白公子,你不必紧张,等我们离开了这里之后,自然会把你给放了,到时候这镇子里的邪崇也没有了,你来这地方的目的也达到了,你到时候平平安安的回你们兰考白家,岂非很好?” 她虽然用了一个询问的口气,却完全没有指望要听到白咏月的回答,但是那白咏月却仍是开口说了一句,道:“琅姑娘,你这样做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寒心,我好言劝你,并且愿意以我们白家的身份送你回凤鸣山,替你向三长老求情,你却如此待我,当真是不……” 他大概是想说“不识好歹”的,但是到底也讲究几分风度,并没有将这样的话说出口。 琅千秋终于忍不住冷冷挑眉,因为她脾气向来是算不上好的,也不喜欢用别人过多的纠缠,这次能如此和颜悦色的对待这个白家老幺,也实在只是因为幼时有几分矫情,再者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也给白咏月留了几分薄面……只是态度是相互的,白咏月既然已经对她摆出了一张臭脸,她又何须再向他和蔼的笑嘻嘻呢? 琅千秋冷声道:“你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总归是你技不如人,你现在既然已经被我们擒住了,就乖乖的当个肉票就好了,何须再问东问西的呢?你若当真是想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我也没有办法回答你,总会就只有一条,绑就绑咯,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琅千秋看见聂冷川十分得意的向她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白咏月脸红了,大概是被气红的,他低声嚷嚷着,道:“我以一对三不敌你们,这样不公平!” 琅千秋和聂冷川只当做是没有听到,他们以为人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所谓单挑,就是你一个单挑我们几个,所谓群殴,就是我们几个群殴你一个,江湖规矩罢了…… 总之是将白咏月给绑了,但是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把他给安置到哪里。随随便便的放在哪里吧,又担心把他给丢了,可是把他带在身边的话,又实在是觉得不太方便,十分影响他们去找吃人鬼……最后决定折中一下,聂冷川挑了一颗长相显眼的树,将白咏月双手敞开做拥抱状,让他环抱住了那棵树,然后重新将他双手捆上,将他固定在了原地,这才算是将他暂时安置了,等到之后,想出了具体办法,再来重新安置。 聂冷川和琅千秋留下了银花小姑娘看着那个白咏月,他们二人继续在镇子里头寻找吃人鬼。 其实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已经算是经验丰富了,吃人鬼最有可能出现在什么地方,他们心中都了如指掌。 今夜的指标超额完成以后,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琅千秋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要去看眉儿。 眉儿是他们来这镇子里的第一天遇见的一个小姑娘,她的爹娘是两个尸变过后的吃人鬼,琅千秋没有杀了那两只吃人鬼,只是把它们困在自己的宝葫芦当中。 大概是因为捉了人家小姑娘的老爹老娘,琅千秋便对这个了叫做眉儿的姑娘格外注意了些,是以两个人便趁着时间还足,就去那眉儿小姑娘家中走了一圈。 她家里因为住在镇子出口处,因此一句走过去,几乎看不见别的人家,只有一片在夜风当中被吹的摇曳、簌簌直响的小树林。 圆月在正当头高挂,洒落下来一片霜白般的清辉,树影绰绰,在阴暗之处张牙舞爪,更显得阴影处好像有妖孽横生,随时会出来咬断人的喉咙。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一路行进着,具是脚步极快,忽然,聂冷川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拉着琅千秋紧急停下。 他一双眼睛在长夜当中隐隐约约有暗金的光泽闪过,不像是人,倒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瞳……这也难怪,他本来就不是人,本来便身为真龙,天生不比修炼,感知力都比人类修士要厉害的多。 此刻,他眉头稍稍皱起,面上带有几分警惕,隐隐约约还有一些困惑,一双眼睛在长夜当中环视着,不知道透过黑暗与树影看见了什么东西的影子。 琅千秋停下脚步,她的反应很是敏锐,几乎在停下步子的一刹那间就已经摆出戒备的姿态,但是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琅千秋看看四周,颇有些困惑,道:“怎么了,你看见了什么?” 聂冷川慢慢的摇了摇头,面上的表情惊疑不定,似乎是并不太确定,又似乎是有些疑惑,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刚把好像看见了什么……有东西从那一闪而过……” 他伸手在黑暗当中指了一下,但是那里只有森郁的树影,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聂冷川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毕竟在深夜急行,再加上树影绰绰,确实很有可能看漏了什么东西。 聂冷川又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道:“没有什么,走吧,许是看错了。” 琅千秋跟着他走了几步,却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方才聂冷川所指的方向,面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当真是他看错了吗?琅千秋是真龙,感觉敏锐是没错,但若是他看见的那个东西反应并不下于他呢?在聂冷川察觉到的一瞬间,就已经将身形给隐匿了,有这种可能吗? 其实琅千秋自己倒是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若不是聂冷川方才突然叫停,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呢。但是她下意识的相信聂冷川,尽管他自己都有一些疑惑……总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若是当真如聂冷川所说,黑暗之中潜伏者一个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东西,而那个东西的修为不低,她甚至压根就没有察觉出来,那么可想而知,那藏起来的东西究竟…… 琅千秋眼睛一亮,心中猛然有电光火石划过,她一把抓住了聂冷川的胳膊,目光灼灼,道:“你在仔细的感知一下,还能感觉到那个东西吗?我们追上去!” 她方才是傻了吗,竟然没有反应过来,那东西既然如此的善于隐蔽躲藏,岂不就是和他们这些天追查的那个吃人鬼源头一样吗?说不定呢,说不定方才那个当真是那个吃人鬼的源头,那岂不是因为他们方才一瞬间的犹疑和迟钝,又将那个吃人鬼的源头给放了? 急的琅千秋直掐聂冷川的胳膊,聂冷川虽不知道为何(并且为了拯救自己的胳膊),仍是连忙闭上眼睛,屏气凝神。以他自己为中心,神识像是水波一般便四周扩散开来。 琅千秋紧张又激动,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屏住呼吸,好一会儿,聂冷川才慢慢的睁开眼睛,迎着琅千秋充满期待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道:“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方圆几十里,都没有我方才一瞬间察觉到的那个气息……” 琅千秋顿时大感失望,甚至有一种煮熟的鸭子即将到手、但是又长了翅膀飞走的挫败感。 这些日子,他们确实为了这件事情花费了许多功夫,方才那一刹那,好不容易抓住了那么一丁点线索的尾巴,没想到竟然还让那尾巴给逃走了…… 琅千秋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她,方才的那一瞬间,聂冷川确确实实是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但是琅千秋并不是一个容易感受到挫败的人,她这个人有一种不服输的尽头,正所谓“打不死我的,终将被我打死”也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了,话糙理不糙嘛。这个吃人鬼这么多天了都对她“避而不见”,甚至是“避其锋芒”,显然是没信心把她打死嘛,那么迟早,她会再揪住这个吃人鬼的尾巴,将之挫骨扬灰!。。 第二十六章:琅千秋的隐瞒 琅千秋咬着手指头,埋着头,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来来回回的绕圈圈,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a。 在这个小树林中只是出现了一影子的生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一定是看见了他们,并且十分的忌惮他们,又或者是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招惹到他们……总之,那东西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便又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线索看起来好像在这里就断了,但是琅千秋相信聂冷川已经记住了那东西的味道,若是再遇见那东西,他们一定认得出来。 只是这个地方他们两个已经来过了许多次,除了那些寻常就会出来“兴风作浪”的普通吃人鬼以外,他们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今夜的这个东西。 只是何以那个东西会出现在在这个地方、又为何偏偏会在今夜出现?难道是因为知道他们的踪迹,知道他们今天去了关山草原,不在小镇上,这才在今夜来访?若真是如此,它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去了关山草原的,这其中究竟还有什么她没有想到的暗线? 琅千秋环视四方,莫名觉得分外眼熟…… 她步子很急,走的极快,来来回回的在空地上绕圈子,只是她还没有走晕,聂冷川倒是都已经看晕过去了。他连忙在自己彻底眼花缭乱之前拉住了琅千秋的胳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看那个眉儿的吗?不然一会儿天都要亮了,你若是再想做什么事情,恐怕就得要再等上一天了。” 琅千秋心中猛的灵光一闪,眼睛一亮,眉儿!仔细看上一看,原来这个地方她第一夜就已经来过的,这个地方正是在那片坟地和眉儿小姑娘家里的中间位置,距离那两具尸体尸变的地方也并不远,这么说来,方才的那个东西,和吃人鬼之间果然是有些关系的? 琅千秋想明白了这其中的一些关系,忍不住心情大好,但仍然是嗔怪的瞪了聂冷川一眼,笑嘻嘻辩解道:“我又不是去偷偷摸摸的做什么事情,我是光明正大的去拜访她,天亮了怎么不能去?” 只不过话虽如此,她却也不在这个地方多做磨蹭了,连忙继续动身,向眉儿家急忙而去。 眉儿家中仍然是一片漆黑,这个时候显然正在沉睡,是以并没有烛光漏出来。琅千秋放出气息感知了一番,果然感觉到屋子之内有一人气息绵软,是以心下了然。 聂冷川轻声道:“你不去敲门吗?” 琅千秋摇了摇头,同样也是轻声回道:“这个时候人家小姑娘的酣梦做的正好,若是现在去敲门将人给惊醒,岂非十分的惹人生厌?” 聂冷川面上于是露出了然的笑意,得逞一般的轻声笑道:“哈,我就知道,你要黑天半夜的来这里做事情,就是不想让人家发现。你连我都瞒着,还不赶紧告诉我,你都瞒了我什么事,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关注这个眉儿姑娘?” 琅千秋小小声的给自己辩解,道:“我哪有瞒你什么事情,天地可鉴,我的一片真心可是十分赤诚……绝对没有任何事情瞒着你!” 只是这个小小声的辩解实在是或许无力,聂冷川笑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对我的真心日月可鉴,可是就连最亲密的夫妻之间也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所以你有一些事情没有告诉我也实属正常……所以你有事情没有告诉我吗?” 琅千秋面色微变,脸有些绿,企图萌混过关,她挽着聂冷川的手臂,轻轻的摇了摇,又摇了摇,笑道:“我依然是没有瞒着你的事情……不过仔细想上一想,确实还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交代你一下的……” 聂冷川笑着挑眉,道:“洗耳恭听。” 琅千秋哂哂一笑,道:“不过我事先要说明,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实在是因为我没有把那件事情想明白,所以才觉得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你。” 聂冷川道:“那你现在想明白了吗?” 琅千秋十分老实的摇了摇头,道:“尚还未曾。” 聂冷川便道:“那你就不用告诉我了,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告诉我也不迟。” 琅千秋被噎了一噎,话都即将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止住了。她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吧好吧,确实是这件事情我自己也没想明白,若是讲给你的话,恐怕也讲不清楚……说点儿相关的吧,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总喜欢关注那眉儿姑娘吗?实在是因为我觉得她有一些不太寻常……唔,怎么说呢,倒不是她不寻常,而是我觉得发生在她身边的事情不太寻常。自然,我也不知道我这么一个想法是怎么来的,若是强行要说,也只能用‘直觉’二字解释了。实际上,你应当也能感觉的出来,那眉儿姑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有爹有娘,也是寻常人胎里生出来的,实在是算不得特殊,只是不管是那两个尸变的吃人鬼,还是今夜遇见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都出现在她家附近,或者说的直白点,都是发生在她身边的……我在想,这些事情是不是巧合呢?若不是巧合,那是否是因为眉儿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是不是又或者,是眉儿身上有它们想要的东西!” 总之,这个问题现在仍然是扑朔迷离,颇有些纠缠,琅千秋暂时还没有想到答案,也颇觉得无奈,因为毕竟这件事情她的直觉占了绝大多数,只是抓住了两个“巧合”罢了,因之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具体的解决之法。 其实,只要是一提起“直觉”二字,寻常人大都会觉得很扯,就算是口头上说会相信,其实心中暗地里也仍是留了几分疑心的。 但是琅千秋这样说了,聂冷川却相信的很,他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我说呢,你给那小姑娘家门上贴了辟邪符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添上两笔,将那辟邪符改成了一个捉鬼的符,原来你做的是这般打算,你是想要守株待兔,等着那东西自投罗网呢!”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差不多,是有这么个意思。” 她带着聂冷川,放轻步子走到眉儿家的房门前,示意他看。她先前给眉儿的那张辟邪符仍然好端端的贴在那里,上面的朱砂龙飞凤舞,显得有些张牙舞爪。 但其实任何一个修行之人、或者说具有灵视的人,都能看到这张辟邪符和几天前的微微有了一些不一样,那朱砂在月光之下,有两笔隐隐约约泛着赤红色的光,十分灵动,简直就像是活物一样,叫嚣着想要从符纸上跳出去。 这两笔正是那夜琅千秋咬破手指,以鲜血画就的,起的作用不是辟邪,而是捉鬼,此刻会变成这样的情况,正是因为…… “有反应了!”琅千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张辟邪符,眼中有暗忙闪过,“看反应,时间不长,应当就是今夜……现在你可以确定了,你今夜那样突兀的感觉,确实是有东西过去了。” 琅千秋添在辟邪符上的这两笔,在遇见邪崇的时候,会脱离出去,以血咒的力量将那邪崇给封住。眼下这两笔像是想要跳出来,似跳非跳,应当是因为那邪崇只露出了一丁点的气息,并且溜的非常及时,因此这两道血咒才会有如此反应,但是反应却并不算大,不过这至少能够证明聂冷川的感觉是对的,琅千秋的直觉也是对的。 只是那只邪崇现在既然已经溜了,这血咒就算是有再多的反应也无济于事了,琅千秋手掌心覆了上去,让它平静了下来。 聂冷川面上的表情不太好看,显然是想起了方才他们身边溜走的那个东西。他顿了顿,轻声道:“你的这个符咒虽然很有用,只是终究是不太方便了些,虽然那眉儿姑娘在家中是挺安全的,可是白日里,她若是出门在外,保不准那些邪崇碰上会找到她。” 琅千秋十分了然的点了点头,道:“这个我之前也是想到了的,因为不太确定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吃人鬼除外,是否还有可以白昼里出来的,是以我还做了一点小小的别的防护……” 她走了几步,到门前的一棵树下,轻轻勾了勾手指,从那树的隐暗处便轻飘飘的飞下来一只金灿灿的、体型娇小纸鹤,正是他们这些日子经常会用到的引灵纸鹤。 聂冷川挑了挑眉毛,道:“你在这里留下来了一只引灵纸鹤?” 琅千秋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这只可不是普通的引灵纸鹤,我对它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啊不,是是改变,我在这只纸鹤身上留下来了一个小小的阵法,这只纸鹤白天会在隐暗的地方悄悄跟在眉儿身边,监视,啊不,监护着她,一旦出现了深了不可预料到的事情,就会直接反馈到我这里。到时候,咱们两个就可以通过纸鹤上的阵法,以最快的速度瞬移过来……” 聂冷川对“瞬移”这个功能十分的感兴趣,道:“既然你这个阵法这么好用,为什么咱们这些天还要跑来跑去,岂非十分麻烦?” 琅千秋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又觉得好笑,道:“这样动静太大了,容易打草惊蛇好不好……再说了,这个真的只能在关键时候起作用,只能用一次,你若是现在贪图方(好)便(玩),到时候真的有情况了,就来不及了!” 哼,别以为她不知道,聂冷川哪里是在图方便,他压根就是觉得这个功能挺好玩的……。。 第二十七章:夜深人静十分 那只纸鹤在琅千秋手中轻轻的扑腾了几下翅膀,大概是因为回到了熟悉的人手中,所以翅膀上的金芒愈盛,显得很是活泼a。 琅千秋指尖一颤,那只纸鹤便又扑腾着翅膀,静悄悄的飞到树梢之上,将自己给隐藏了。 聂冷川轻声道:“你若是怀疑那些邪崇在觊觎眉儿姑娘身上的什么东西,不如你将她叫醒了,直接问一问便是了。” 琅千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不太妥吧,那小姑娘父母亲双亡,戒备心难免要比寻常人重些,再说了,现在夜深人静,正是做坏事的大好时机,我们若是现在就闯进去将她给叫醒,她说不定会觉得我是坏人也不一定呢。若是她觉得我是贪图她东西,那也岂不是亏大了?害,反正你不懂,这种小孩子最不好糊弄了,戒备心大着呢!” 聂冷川觉得好笑,没想到琅千秋还这么懂小孩子心思的,他轻声道:“那也行,人家小姑娘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好好休息,还是不要打扰她了,反正白日里也有的是时间!” 琅千秋顿时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赞同,她都想好了,现在回客栈赶紧睡上一觉,等把精神头都补足了,还要来找这个眉儿的。 聂冷川道:“人家这个小姑娘都已经好好的在睡觉了,咱们家的那个那个小姑娘还在看‘犯人’呢,你不心疼啊?” 琅千秋这才“啊”的小小惊叫了一声,立马道:“哎呀,光想着怎么捉这些邪崇了,竟然把小银花给忘了……咱们赶紧回去吧,银花那姑娘太过于单纯了,还有些傻乎乎的,她不一定是那白咏月的对手,保不准让那白家老幺给忽悠忽悠,就把他给放了呢!” 既然眉儿家的符咒和纸鹤都没有什么问题,琅千秋也微微放了心,和聂冷川一起,两个人连忙向先前绑着白咏月的小树林疾驰而去。 聂冷川安慰道:“你不要太过担心了,银花那姑娘虽然心思单纯,但也不笨,不会轻易的就被别人给骗了的,她到底也是狐狸从狐狸手底下教养出来,该有的心思还是少不了的……而且我看银花很喜欢你,你吩咐的事情她大都做得很好。” 琅千秋一想,也是,于是立刻骄傲起来,笑嘻嘻道:“是了,本人对于小孩子来说,就如同蜜糖之于小熊,特别的有亲和力,总之诱惑太大了。” 聂冷川顿时觉得颇为无语,一方面是觉得琅千秋也太自恋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在陌生人看起来,琅千秋这个人可能是有些不近人情,而且做事情肆无忌惮,十分的桀骜不驯,可正是这样的性格,正是许多人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因此会变得格外吸引人,尤其是小孩子……再加上琅千秋这个人的本事真的很厉害,就算是有不喜欢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而这一点,对于像小动物一样的小孩子来说,简直就像是不可抗力一样,谁厉害就跟谁混,谁厉害就任谁做“首领”…… 聂冷川会这样认为,可不是因为他和琅千秋两个人的关系才如此偏袒她,虽然他也确实会偏袒琅千秋了啦……实在是有事实摆在这里的,不管是琅千秋以前在凤鸣山的那个千璇小师妹,还是她从老莲哪里带出来的银花小姑娘,抑或是那个莲叶姑娘,莲叶姑娘虽然年纪并不小,可是天生开了窍,心思却纯净的很,莲叶也十分的喜欢琅千秋……总之,琅千秋这个人真的很讨小朋友的喜欢就对了! 闲话不多说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很快就到了之前绑着白咏月的小树林。正如他们方才所料,那白咏月仍然是被好端端的捆在树上,显得有些颓势,和之前光彩照人的模样对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银花小姑娘就坐在他旁边那棵树的树枝上,悠闲的甩着两条腿,在上方紧紧盯着他,待见到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回来之后,这才欢快的从树上跳下来,显得十分开心。 不过琅千秋料想的也没差,之后银花小姑娘偷偷告诉她了,在她和聂冷川两人离开了之后,那个白咏月果然向银花搭话了,想要银花放他离开,不过银花没有搭理就对了。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现在准备回客栈了,现在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现在若是慢慢走回去的话,应该时间差不太多,正好是客栈开门的时候。 但是问题就正在这儿了,他们拿白咏月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应该要把他安置在哪里……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并没有想出个接过来,本来打算是先将他就暂时绑在这个小树林里,等之后再做打算,但是实在是没想到竟然将这件事情忘得死死的,直到现在也没想出个妥当的法子来。 琅千秋想了想,首先问了问银花小姑娘,道:“等一会儿进了镇子,你是想就这样和我们一起住在客栈,还是变成一个镯子带在我手上呀?” 银花小姑娘十分贴心懂事的开口,道:“姐——阿娘这些日子好像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我留下来帮忙可好?” 这小姑娘本来是想叫琅千秋“姐姐”的,但是因为白咏月也在这里,而聂冷川之前已经向他“夸下海口”,说他们三个人就是一家三口,是以银花小姑娘连忙话锋一转,换了称呼。 琅千秋也十分的入戏,笑嘻嘻的揉了揉银花的头,道:“真是阿娘的好闺女,行,那我一会儿就带着你一起回客栈,然后你晚上就跟我睡,咱们两个可以好好交流交流感情!” 不过她们两个人虽然一股子的这样决定了,聂冷川却不乐意的很,连忙道:“不行,那你们两个睡一间房,我怎么办?” 琅千秋很快想到了法子,她看了看仍然被缚着双手,颓然坐在地上的白咏月,笑道:“现在不是刚好嘛,我和银花一间房,你和白家小兄弟一间房……你正好可以好好的同他交流交流,让他直到咱们此举实在是情非得已,让他不要见怪才是。” 琅千秋虽然口头上是这样说的,但是几个人都明白,琅千秋让聂冷川和白咏月一处,只是想让聂冷川看着白咏月罢了,免得出了什么岔子,让他给跑了。 其实现在这样也算是方便,平常休息的时候,由聂冷川看着白咏月,不怕出什么幺蛾子。等她和琅千秋一起行动的时候,又可以让银花留下来照应着,他们两个人也能放心。 琅千秋昨天白日里在关山草原上完了赛马,夜里又大大的折腾了一通,此刻虽然天色既白,也已经是困意来袭,只想着好好回去睡上一觉,然后再去找那眉儿了解一些情况。 此时她绝对不会想到,正是这么巧,再过上一些时间,还不等她去找眉儿,那姑娘竟已经自己找上门来了。 回到了镇子里,街上现在还没有人,各家各户都是大门紧闭,因为现在如果就翻窗进客栈的话,待会儿休息不了一个时辰就又得爬起来解释,解释起来还很麻烦,并且容易引起慌乱,实在是得不偿失,因此几个人便干脆直接在客栈门外等着了。 因为白咏月还被他们拿绳子缚着双手,因此为了不引起争议,琅千秋便趁这段时间在他手腕上的绳索上动了点小小的手脚,让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其实还是绑在他手上,只是看不见罢了。 不多时,对这个小镇也终于到了晨起出门迎客的时间了,镇子终于不再是一片寂静,零零散散的多了一些人气。客栈的大门也被人从里头打开,开门的店小二还是睡眼惺忪,一边打着哈欠,一只手揉着眼睛,另一只手打开门,一看见琅千秋等人顿时吃了一惊,猛的睁大眼睛,惊讶道:“你们竟然回来了?” 琅千秋挥挥手,示意他退到一边,带着人自顾自的走了进去,她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们还没退房呢,如何不能回来?昨天从外头来了我家里的几个亲戚,我们见了面,觉得高兴,忘了你们镇子里的规矩,在外面多都留了一些日子,却没想到等回客栈的时候,你们店门都已经给关了,无法,我和我家亲戚只好在外头将就着过了一晚,可是吹了整整一夜的冷风呢!” 那店小二大惊失色,不过惊的并不是他们昨天夜里吹了一夜冷风的事情,而是他们几个人在外头过了一夜,竟然还能好端端的活着回来,并且没有缺胳膊少腿什么的,他惊讶问道:“外头可是有那些吃人的脏东西,你们几个运气倒当真是好的不得了,难道你们没有遇上那些东西?” 琅千秋戏弄他,道:“哎呀,怎么没有遇上?那些东西简直就是吓死个人了哟,生的那叫一个青面獠牙、血盆大口,恐怕地狱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是了!不过我们运气好,人也机灵,一路跑啊跑,跑到你们镇子里头门上贴了符的,有神符相护,那些可怕的东西就不敢再来了,实在是虎口脱生了呀!哎呀哎呀,累死个人了,你还不赶紧再给开上一间房,让我家这个亲戚住上好好休息!” 那店小二被琅千秋的瞎话吓得面色如纸,但是听见了神符,心中也总算是觉得有了一些安慰,他以手抚着心口,连连自言自语,道:“也真是阿弥陀佛了,佛祖保佑啊佛祖保佑……” 新的房间总算是开好了,按照之前的安排,琅千秋和银花两个人住一间房,聂冷川和白咏月两个人住一间房。琅千秋对聂冷川十分的放心,再加之她确确实实觉得困了,因此也并没有多问,和银花回到房间里,很快就睡着了。 等这一觉睡醒,天色已近正午,正好到了要吃中午饭的时候了,琅千秋安排银花看着那白咏月,又叫了午饭给他们两个送上去,然后她便和聂冷川一起出门了。 走在路上,他们两个人聊天,琅千秋想到了她方才和银花两个人休息的时候,都是两个人同床共枕,相对而眠,她一时间十分感兴趣,不知道在另一个房间当中聂冷川和白咏月两个人是什么样子,因此便不怀好意且八卦的问了一句,道:“你方才睡觉的时候,白咏月对你有影响吗?” 聂冷川忍不住挑眉,奇怪道:“我自睡我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琅千秋道:“毕竟是在一张床上,睡得当然会不安稳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聂冷川已经黑着脸打断她,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觉得我会让他睡在床上吗?他配吗?” 他意有所指的多说了一句,道:“和真龙共枕而眠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过琅千秋十分的震惊,道:“你不让人家睡在床上,那睡在哪里?咱们也要讲点儿人道主义,不要虐待俘虏啊!” 聂冷川满脸好笑,道:“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会虐待别人的人吗?我虽然是没有让他躺在床上,但是也在房间里找了一个地方让他舒舒服服的安置下了,你不要太担心……你也不要太关心他,不然我会觉得不舒服。” 聂冷川别别扭扭的加上了后面一句话。 琅千秋仔细想了想,房间里除了那张床以外,还有什么能让人舒舒服服的安置下来的地方吗?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琅千秋觉得她最好不再多问了。 他们二人现在正打算去寻那个眉儿姑娘,打算叫眉儿一起出去吃饭,然后再问上她一些事情,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线索。 现在离眉儿家里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他们甚至还没有走到先前的那处坟地里,忽然却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哭喊和打闹的声音。 一道刺耳的男声响起,痛骂道:“你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娼妇,你这个克死了全家的小克星,你还不赶紧把那东西交给我们,然后麻溜儿的滚出我们镇子,你若是在镇子里一日,全镇子里的人都得跟着你一起遭殃!兄弟们,跟我一起上,打死这个灾星!” 接着便是一阵拳脚交加的声响,一个女孩子小声的呜咽着,她显然是躲避不及,那些拳脚都像是流星一样,尽数落在了她的身上。 呕吼,原来他们这是遇上了一场村头霸凌,琅千秋原本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无端觉得这个哭泣的声音有些耳熟,许是便想要上前一观,顺便伸张一下正义。 他们还没走上两步,就又听见一个女孩子哭泣着喊叫的声音,道:“呜呜呜呜,这个是我娘亲的遗物,你们不能把它给抢走……” 琅千秋:“……” 这下琅千秋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了,这压根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所在,就是眉儿姑娘啊! 这下琅千秋可不干了,她立马走上前去,又听见先前的那个小子叫嚣道:“老子管你那是谁的遗物,我爹娘说了,那东西值钱,语气给你这个迟早会死的灾星,还不如让我们拿去还了钱,糊口饭吃!” 眉儿忙道:“不行……”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在争抢一直灰色粗布包裹。眉儿被人掀翻在地上,仍然是紧紧的将那只包裹抱在怀中,十分珍惜,她像是一直虾子似的蜷着身子,不敢动,也不敢松手,任凭那些人拳头和脚重重的踢在她头上脸上。 她唇角渗出鲜红的血迹,原本便十分蜡黄的脸上更是被泥土脏污了,像是一只避无可避的小兽一样蜷缩在地上。 琅千秋顿时觉得头顶上有一股血日上涌,她猛的跳出去,将那群施暴的小子喝止。 其实那群小子们年纪也算不上大,也大概都只是一些十六七岁的少年罢了,可是如此欺负一个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的瘦弱的姑娘,其凶狠恶毒的程度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第二十八章:别有所图 琅千秋喝止他们,让他们停下来g。 那些半大不大的小子看琅千秋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边跟着一个文文弱弱好像是书生模样的男人,他们一点儿也不觉的害怕,反而朝着琅千秋大喊大叫,让他们滚远点,不要多管闲事。 琅千秋就觉得无语了,她自从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无礼过,就连一些看她不顺眼,想要和她作对的人都尚且要顾及着她的修为和实力,不敢硬碰硬的将脸面撕的特别难看,这些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呢?还是说,当真是无知者无畏? 虽然她一点儿也不怕“欺凌弱小”,但是此时琅千秋也懒得同他们一般见识,不想和他们过多纠缠,她摆了摆手,像是在赶走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似的,道:“你们今天运气好,我放你们一马,赶紧滚吧!” 那些小子们面面相觑,大概是觉得琅千秋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于目中无人了,有个手上拿着棍子少年率先冲过来,一只手高高扬起,似乎是想要给琅千秋一点儿教训。 这些如同小孩子们玩闹一般的动作把戏琅千秋压根不会放进眼里,她看也不看,只是微微侧过了身,那毛头小子手上的棍子便落在了空处。他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大概是觉得琅千秋躲了过去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罢了,许是便又高高举起手上的棍子—— 他没能成功,他手上刚一有所动作,聂冷川便抬手制止了他。 聂冷川握住了那节棍子,轻轻一抽,就从那小子手中把棍子抽了出来,他冷眼瞥了瞥那群少年,手上一动,似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两节棍子折成了两段。 这下毛头小子们全都傻眼了,会欺负弱者的人自然也是弱者,他们在遇见了明显比自己强的人的时候,下意识的就会退缩逃避。聂冷川把已经断成了两节的棍子朝几人扔了过去,棍子掉在地上,“哐当”两声轻响,那些小子们顿时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鸡一样,全都呆愣在了原地,又猛的一抖。 聂冷川冷眼看着,丝毫不留情面,道:“给过你们机会了,谁若是现在还不滚,还想要留下来,我就这样扭断他胳膊,或者脖子!” 他通常跟前会这样疾言厉色的威胁别人,最多也就是冷漠相对,不屑于说话罢了,此时会像想现在这样,显然也是被这些仗势欺人的臭小子给气坏了。 那些毛头小子显然是被吓坏了,本来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就算是欺负人也只会挑软柿子去捏,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被人直接威胁说是要掐断脖子的。 几个人皆是屁滚尿流、四散逃离,只不过那个领着头欺负眉儿的小子却仍然很是嚣张,尽管实在逃跑,也不忘了打上一句嘴炮,道:“你们别后悔,她可是灾星,你们救了她,到时候自己可是要被克死的!” 琅千秋只当做是没有听见,她蹲下身子去查探眉儿的情况,但是聂冷川有了动作,他脚下一顿。就将一颗小小的土块踢了出去,正正击中了那少年的勾心,将他打的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等再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什么废话也不敢多说了,头也不回的溜走了。 眉儿仍然躺在地上,像是一只虾子一样紧紧蜷缩在地上,护着怀里头的那只粗布包裹,她小小声的轻轻抽泣着,不断的颤抖,简直可怜极了。 琅千秋简单的替她检查了一下,幸亏那些少年只会用些蛮力罢了,方才的那一顿毒打并没有伤及眉儿的筋骨,只是一些皮外伤。 琅千秋轻声细语,在眉儿剪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道:“你还认得我吗?” 眉儿泪眼惺忪,抬头看了看琅千秋,然后慢慢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是那天夜里的姐姐,我记得你们……” 琅千秋道:“是我们,我们又见面了。” 眉儿抽了抽嗓子,轻声道:“你们又救了我……” 琅千秋道:“这不算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上疼不疼,我带你去镇子里找个大夫开点儿药吧。” 她心想眉儿跟她琅千秋可不一样,琅千秋看不上眼的疼痛对于眉儿来说可能就十分难熬了,这么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又被几个身强力健的小伙子好一顿毒打,自然是会觉得疼痛。她想找大夫给眉儿开上一些跌打损伤的外伤药,她身上的皮肉伤也能好的快一点。 但是眉儿却轻轻摇了摇头,她慢吞吞的从地上坐起来,像是小心翼翼的不拉扯到身上的伤处,她小声道:“我不疼的,不用去找大夫,再说,我也没有钱……” 琅千秋看这小姑娘好像十分抗拒去见大夫,于是也只好作罢,又道:“不去看大夫也行,那我们带你去镇子里吃饭吧,现在正是中午饭点儿的时候,你应当还没有吃午饭吧。” 看那眉儿抿了抿唇,面露犹豫,似乎是又想说着什么,琅千秋连忙捉住她的肩膀,抢先道:“我救了你两次,你可不能拒绝我!” 眉儿虽然仍是有些犹豫,但也只好羞涩的点了点头。 聂冷川自从把那伙儿仗势欺人的臭小子赶走了以后,他就没有在说话了。琅千秋本来还觉得正常,只当他高贵冷艳,不愿意“屈尊降贵”的同人说话,但是等她扶着眉儿站起来的时候,一抬眼,却发现聂冷川面上的表情并不太对劲,甚至好像还有些严肃。 他微微敛了眉毛,一双眼睛盯着眉儿紧紧抱在怀中的粗布包裹,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解。 他顿了顿,似乎是因为想不明白,于是便开口问道:“姑娘,我问你一句,你怀中抱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眉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紧了手中包裹,瑟缩着向后退了两步。 琅千秋忙道:“你不要怕,我们没有恶意的,也不会抢你的东西……小聂,你不要乱打听人家的私事啊!” 聂冷川面上的表情却仍然是有些不解,喃喃一般,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有些迷惑,想不太明白,我觉得……” “行啦行啦,你吓到眉儿了。”琅千秋丢了一个眼神过去,将他的话制止,道:“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吧,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吃个饱饭,我肚子饿死啦!” 聂冷川于是便静默不语,虽然他有些事情仍然是没有想明白,但是此时此刻,他也只好将话又给憋了回去。 三个人去了镇子里,那眉儿亦步亦趋的跟在琅千秋屁股后头,显得可怜巴巴的,她双手环抱着,做出十分戒备的姿势,微微垂着头,一双眼睛警惕的四下乱看着……琅千秋注意到她的这幅样子,她就好像是从来没有、或者说是很少来人多的地方似的,就觉得周围都是危险,所有人都要害她,就像是一直正在瑟瑟发抖,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小刺猬似的……总之十分辛苦,这姑娘从小不知道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大的。 很快到了镇子里,琅千秋和聂冷川并没有回客栈,而是找了一间他们这些天吃过的比较好吃的一家馆子。尽管现在正是饭点,但是馆子里的生意还是意料之中的清冷,零零星星的没几个人。 但就算是这样,和这些人共处一室,也仍然让眉儿感觉到十分的不自在,警惕的抱着那粗布包裹,小心翼翼的跟在琅千秋身后。 琅千秋见状,许是便找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偏僻的位子,也比较安静一些,眉儿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呆了一会儿,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本来想让她自己点菜,但是这个小姑娘吓坏了,简直比当初第一次见到的银花还要腼腆害羞,她只是红着脸,连连摆手,轻声道:“我不会,还是你们点吧,我什么都可以的。” 无奈,琅千秋只好照着平时一样,点了几个她和聂冷川比较喜欢吃的菜,又点了一些类似于甜食点心一类的,总之应该是小朋友们比较喜欢吃的东西。 因为没有什么客人,所以菜也很快就上来了,小姑娘刚开始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但是大概是因为饿得狠了,吃相也变得豪迈起来,风卷残云一般,琅千秋和聂冷川干脆都落了筷子,觉得这些菜好像不是很够,许是又加了几个。 人在吃饭睡觉的时候总是最容易放松下来的,饭饱之后,眉儿终于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她放下筷子,眨眨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当中忽然便簌簌的落下泪水来,她以手捂住脸,悲从中来,哽咽道:“我……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琅千秋没有哄小孩子的经验,情急之下,竟然朝着聂冷川使了好几个眼色,示意聂冷川管一管,但是聂冷川就更没有这样的经验了,相比较琅千秋,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一窍不通。 无奈,琅千秋只好手忙脚乱的找到一方帕子,替那小姑娘擦眼泪,道:“别难过,别难过,苦日子都会过去的……” 那眉儿姑娘仍然是抽噎着,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道:“你们救、救了我两次,还带我来吃饭,你们两个、你们两个都是好人……” 被冠上了“好人”头衔的琅千秋和聂冷川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一点儿淡淡的负罪感,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个确实别有所图。。。 第二十九章:聊以慰藉 那小姑娘哭了好一会儿,简直就像是难过到了极点,半晌才抽抽噎噎的止了下来g。 琅千秋叫她情绪缓和,又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渍,这才道:“小姑娘,我看你今天被人给欺负了,想必这不是头一回吧,你定时已经吃过了许多的苦,只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眉儿抽了抽鼻子,双手抱住怀里的包裹,犹豫了片刻,这才道:“他们、他们不是人,他们想要我娘给我留下来的遗物。我从前不肯给,将东西藏了起来,他们找不到,也就能消停点儿。但是因为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日子越来越过不下去了,我想着这东西既然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了,就想拿到镇子里当了,买些口粮。今天我把娘亲的遗物拿了出来,他们却好像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趁着这个时候过来抢上……我打不过他们,但是幸亏遇上了你们……” 大概是因为这眉儿姑娘她老娘留下来的这个遗物是个什么值钱的东西,引得旁人眼馋觊觎。但是现在因为她老爹老娘人都已经死了,小姑娘没了什么依靠,所以那些人便从以前的觊觎,变成了现在明目张胆的强抢,只是刚好让他们两个给撞上了,所以那些人才没有得逞。 琅千秋敲了敲桌子,道:“既然是你娘留下来的遗物,那怎么会没有用了呢,你留在身边当个念想也是好的……至于银钱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可以接济你一些日子,你趁着这些日子在镇子里寻个活干,起码吃穿就不愁了。毕竟女孩子最好还是找个工作傍身嘛,这样也不至于以后生活困难,会受人欺负。” 眉儿稍稍放松了下来,她听了琅千秋的话,便将那个粗布包裹放在了桌上,道:“姐姐,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人,也是有本事的人,所以我不骗你们……自从你那夜给了我那张符咒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在夜里做过噩梦了,那张符定然是都大神通的,可以辟鬼驱邪,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想把我娘的遗物给变卖了。其实那些人会这么想要我娘的遗物,甚至不惜动手来抢,正是因为这东西据说是开了光的,可以保护人不被恶鬼吃了……现在镇子里的情况这么乱,像我们这种寻常的苦命人,便是勤勤恳恳的劳作一辈子,怕是也用不起凤鸣山那些仙师的宝符,可即便是如此,大家也不想平白无故的被恶鬼吃了,没了性命,所以只好都来抢我娘的遗物。” 琅千秋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觉得好奇,不知道这粗布包裹里包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她神识稍稍划过,感觉了一下,却好像是什么都没有,想来应该也是被一些江湖术士胡乱吹嘘,强加上去的名号吧。 聂冷川却仍然是盯着眉儿手上的包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总之面色怪异。 眉儿一咬牙,像是忽然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把那个灰步包裹稍微往琅千秋这个方向推了推,道:“姐姐,我知道你们不是贪心这东西的人,你们如此为我着想,给我饭吃,还要给我银钱,叮嘱我要给自己找工作……你们这样的恩情,我无以为报,也报答不起,我什么东西都没有,身上唯一值钱的也就只有我娘亲留下来的这个遗物罢了,你们若是不嫌弃,就把这东西拿去吧,你们留着辟邪也好,拿了去当铺抵押也罢,从此,这东西就是你们的了。” 她言之凿凿,像是当真做出了一个巨大且不会反悔的决定,决定要将她老娘的遗物当做感谢,送给琅千秋。琅千秋却压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有几个问题还想不太明白,所以只是想找眉儿问出一个答案罢了,并没有什么想要贪图这眉儿什么东西的心思。 因此她并没有理会眉儿先前说的话,只是颇有些奇怪的道:“眉儿姑娘,自从镇子里出现了这些不太平的事情之后,你可觉得你周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什么奇怪的地方?”眉儿疑惑道。 琅千秋开口解释道:“就是你身边会不会突然多出了什么东西?或者说周围出现了一些以前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眉儿的眼神立刻变得很奇怪,盯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那不就是……” 琅千秋连忙补充了一句,道:“不包括我们两个在内。” 眉儿摇了摇头,道:“陌生的人好像没见过,我家附近就住着那么几户人家,从小到大都是认得的……奇怪的事情,倒是确实发生了一些,我爹爹娘亲变成了那个样子,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而且,从前,我家中虽然算不上什么殷实富裕的人家,但是吃穿也从来都没短过,一家人生活下去,总是富有余力的,可是就从两年前开始,镇子里开始有了吃人鬼的传言之后,我家中的收成却突然断了,地里颗粒无收,家中很快就拿不出来余粮,爹爹娘亲也就是这样活生生被饿死的,我从前以为,吃不起饭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我们家里的,可是她还是发生了……” 其实这个实属正常,在吃人鬼肆虐的地区,就是很容易发生这样的事情,田地逐渐荒芜,颗粒无收,众人皆被饿死,饿殍满地,从而产生越来越多的饿死鬼、吃人鬼。这就是吃人鬼繁衍的一种手段罢了,虽然听起来着实让人心中揪成一团,但是实际上再正常不过了。 因为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奇特的事情,所以琅千秋便继续询问,有些不依不饶的开口,道:“你再想一想,还有什么别的奇奇怪怪的、或者是你觉得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吗?” 眉儿垂着头,仔细想了想,忽然间灵光一现,像是想起了十分奇特而神秘的事情一样,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哦对了,还有,就是这个,我娘亲的遗物,姐姐,我照片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个东西是得道高人赠与我娘亲的,它是开过光,可以辟邪驱崇,它有时候在夜里会发光,这个算不算?这镇子里自从来了许多的吃人鬼以后,很多人家都受到了灾祸,众人争相去买凤鸣山上仙师宝符。可我家穷,饭都吃不起了,哪里还有钱去买那些宝符呢?本来爹爹娘亲就在想,不如听天由命吧,总归那些吃人鬼来了,我们逃也是逃不掉的……但是虽然这样想过,我家却从来都没有因为吃人鬼而出过什么事情,想来便是因为这东西开过光,有它的庇佑,自然不会出事了。” 眉儿说着,便悲从中来,她娘亲的遗物,有如此神效,自然引得众人眼红。而事实上,自从她爹娘死了以后,她在这个镇子里再没有半个依靠,镇子里一些知情之人也再不顾忌,争先想从她手里抢了她母亲的遗物去。正是因为此,她也确确实实是因为这个东西给自己惹来了不少的麻烦。可巧,前些日子自从琅千秋给了她那张符纸之后,她觉得这个符纸好像更加是有奇效,以前爹娘死了以后,她就时常开始做噩梦了,梦中总有一些可怕的妖魔来侵扰,但是自从门上贴了琅千秋给她的符纸以后,她甚至夜里连噩梦也不做了,每天都是神清气爽。 也正是如此,她才懂得了所谓“才美不外现”的道理,虽然十分舍不得娘亲留下来遗物,但是为了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能让那些惦记着的“贼眼睛”不再惦记,她也仍是决定将这件遗物典当出去。 听眉儿这么一说,琅千秋倒还真的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几分兴致,虽然方才她神识探进去了以后,并没有觉得当中的东西是什么稀罕之物,应当是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作用的,但是架不住眉儿这么绘声绘色的一描述,琅千秋也觉得好像当真是有些意思。 她顿了顿,忽然又道:“眉儿姑娘,你说你娘的这个遗物是开过光的,能保护人不被恶鬼吃掉,既然这样,那天夜里,那两具尸体为什么会尸变呢?按照道理来说,应当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才对。” 眉儿愣了愣,显然不明白琅千秋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茫然的摇了摇头,道:“姐姐,鬼神之事,我并不如你们懂得多,我只知道,我娘那年把这个东西留给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她说这个可以保佑我平平安安的张大……而且有的时候,它真的会再夜里发光的,每当那个时候,我连蜡烛也用不上了……” 其实琅千秋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想说眉儿娘亲留下来的这个遗物其实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反之,她心里觉得这个东西可能当真有些什么别的吸引力才对,那些盘旋在眉儿家中周围的那些吃人鬼和邪崇,也许正是冲着这个东西来的也说不定。 但是要是说这个所谓遗物能够辟邪,那真的就是在瞎扯淡了,可能这东西非但不能辟邪,还会招邪也说不定。她想,眉儿的娘亲之所以会这样对她说,也许只是想求个心安也说不定,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将不久于世,于是就将这个东西给自己的女儿留了下来,留个寄托,聊以慰藉罢了。。。 第三十章:龙角出现 眉儿犹豫了片刻,仍然是坚定的把手上那只粗布包裹推向琅千秋,道:“姐姐不要拒绝,我是知恩图报的,你们对我好,我都铭记在了心里,还请你们千万不要拒绝我的这一点心意g。” 琅千秋忍不住挑眉,其实方才,眉儿姑娘对她老娘的这个遗物做介绍的时候,她就已经对这个东西颇感兴趣了,而且他们辞行的目的,说正是这个东西也不为过了。她指尖动了动,轻轻的按在了那只粗布包裹上,收下的触感十分的粗糙,能感觉到包裹底下是一直长方形的扁木盒子,东西不大,大概只有一掌宽,小臂般的长度,是一只很轻巧方便的木盒子。木盒子当中为空,可想而知,眉儿她娘亲的遗物就正是在这个扁木盒子当中。 琅千秋手上一动,在眉儿期望的眼神中将那只包裹又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她正待有所动作,却忽然一顿。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眉儿,眉儿唇角含笑,轻声道:“姐姐,这东西从今天之后,就是你的了。” 琅千秋眼中忽然有暗光流动,她顿了顿,忽然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又露出笑容,笑眯眯的又将那粗布包裹往眉儿手边推去,微笑道:“这东西是你亡母遗物,你应当好好珍藏才是,我是不会要的,帮你是我自愿,当时那样的情况,任何一个有能力帮忙的人都会帮上一手,你不必一直记挂在心上。” 眉儿显然一愣,她还打算再说些什么,琅千秋已经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眉儿急了,也“腾”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着急道:“我一片真心,姐姐为什么不肯要,难道你也觉得我是污垢之人,你也想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一个灾星,所以才不肯要我给的东西吗?” 她双眼中含泪,一副欲语还休之态,既小心翼翼又大胆的做了这么一通发言,像是生怕琅千秋真的不会接受她的心意。 琅千秋唇角动了动,正要有所动作,想要再说些什么,面上却略过了这一丝犹疑,仍是没有说出口。她偏头一看,却发现聂冷川仍然是敛着眉梢坐在椅子上,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她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聂冷川怎么会这么安静,往常她要离开的时候,聂冷川也会跟着走的,除非是有什么原因…… 聂冷川偏过头,认真道:“眉儿姑娘既然是因为心生感激,所以才想讲她娘亲的遗物给我们,那我们当然不应该拒绝才是,不要坏了她的一番心意。” 他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和往常是一样的,但是琅千秋却觉得他此时十分认真,而且隐隐约约还有些生气。 聂冷川顿了顿,拉着琅千秋在他身边坐下,又直接伸手把那个粗布包裹拿过来交给她,轻声道:“把它打开。” 琅千秋觉得有些奇怪,她觉得聂冷川也有些奇怪,他好像是从一开始就很在意这个粗布包裹,方才他拿到这个包裹的一瞬间,竟然好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样,不太敢碰,他也不太愿意自己讲这个包裹打开,因此才会让琅千秋动手……就好像是,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知道那里头装的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些不太确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她觉得有些疑惑,但也仍然是乖顺的坐在聂冷川身边,将那只粗布包裹抽开,露出当中一只扁平的盒子。盒子也是极其普通的样式,用的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木料,而且很是销薄,这种程度琅千秋一只手就能捏碎…… 她心中忽然有些明白了,道:“你这个盒子,用的难道是棺材木吗?”而且还不是什么好的棺材木,顶多就是那些一两年、两三年时间便长成的树,而且那木头应当也不是什么别人做棺材剩下的,应该就是这眉儿自己爹娘自己用剩下来的。 眉儿面上于是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琅千秋瞬间就明白了。棺材木如此薄弱,埋在土里头,要不了两年就会腐朽生虫,所以若是棺材当中的尸体尸变之后,就可以轻易抓烂棺材板,直接从土里逃出来……这个可不是琅千秋信口胡说的,在玄门当中这个确确实实是十分常见的,很多人在封印厉鬼邪神的时候,往往就会选用上一副极其厚重的棺椁,还要把口子给订严实了,这样就算是棺材之内的尸体发生了尸变,也是逃不出来的,自然也不会为祸一方了。 琅千秋掂了掂手上的那只木头盒子,并不急着打开,那木头盒子虽然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的棺材板,但是倒有些重量,里头的东西被她甩的摇摇晃晃,撞在盒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感觉里头装着的是一个石头或者什么东西。 聂冷川一直盯着她手上的盒子看,显然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几乎都有些望眼欲穿了。看他如此着急想要知道盒子当中装的是什么,琅千秋也不磨磨蹭蹭了,直接便将盖子打开。 可是开盖的那一瞬间,聂冷川却突然别过脸。他原本是十分期待这里头装的东西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有着不敢去看,不知道是怕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还是怕这东西和他的猜想有出入。 琅千秋的眼神确实瞬间就被这盒子当中的东西给吸引了,那盒子里头铺着行红的绒布,在绒布上面静静地躺了一节小小的……像是一块雪白的石头、又像是温润的玉石,或是二者皆非……分出了三节的树枝,并不大,大概只有盒子的一半大小,上面光华流转,虽然看不出来什么灵气,但是这个品相倒当真会让人觉得是个什么开了光的宝物,琅千秋有些愕然,惊讶道:“这是一个什么东西……” 听见了琅千秋的声音,聂冷川这才回过头来,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往盒子当中看了一眼,他整个人瞬间僵住了,眼神也像是凝固了一般,几乎是呆愣愣的看着盒子当中的东西。 琅千秋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警惕的盖住了盒子,将里头的那个东西遮住,道:“你怎么了,这个东西可有什么不对劲?” 一边眉儿叫道:“怎么会呢,这是我娘亲的遗物,怎么可能会有问题呢?” 琅千秋并没有看她,只是紧紧握住了聂冷川的手,只是轻声又问了一遍,道:“你觉得怎么样?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知道琅千秋温暖的手握上来的时候,聂冷川才觉得有了一些反应,他顿了顿,眼神虚虚的望向那个被盖住的木盒子,这才又望向琅千秋,几乎是呆愣一般,有些不可思议,道:“那里头,是我的角?” 琅千秋手上猛的一重,似乎是疑心自己听错了,紧紧抓住聂冷川的手,又问了一遍,道:“你说什么?” 聂冷川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凝重,点了点头,道:“我感觉的没错,那里确实是我的角。” 这事儿发展的实在是有些魔幻,他们追查了这么久的龙角,一路追着线索,找到了这里,却没想到这么轻易的就拿到了龙角……这怎么可能?眉儿娘亲的遗物,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聂冷川龙角,或者说,聂冷川的龙角现在本应当是在那个黑衣女人的手里,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眉儿娘亲的遗物。虽然她看着觉得这个盒子里的所谓“遗物”确确实实是有点儿过分小了,除了颜色还有点儿像以外,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太像是龙角,琅千秋甚至觉得当初见到过的那个山神白鹿角,或者说一节海里的玉珊瑚都要比这玩意儿像龙角的多,可是聂冷川既然说是了,那么这东西就一定是龙角。 想到那个黑衣女人,聂冷川这才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他整个人的气势陡变,猛的腾身站起,对着眉儿欺身压过去,尽管中间还隔着一个琅千秋,但是他周身的寒气还是让眉儿下了一个哆嗦。 聂冷川面色不太好看,至少在眉儿看起来,有点儿好像是一个冷面阎罗,只是现在面无表情的这样看着她,都足以让她浑身颤抖,心中狂跳。 聂冷川冷声道:“这个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你可有在说谎?” 眉儿被吓坏了,连连摇头,颤声道:“我、我没又说谎,这个就是是、是我娘留给我的……” 聂冷川冷斥一声,道:“撒谎!这个东西是从我这里丢了的,我们上次差点儿就找到了,你那娘亲已经死了两年之久,这东西又怎么会变成你娘就给你的遗物?” 从见到鲛人到现在,时间也算不上太长,中间只有不到两月,他们在鲛人哪里和龙角不过只有一步之遥,只是却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从鲛人那里得之龙角已经被那个黑衣女人抢先一步带走。之后因为聂冷川身子受损,所以在悯生和莲叶那里修养了一段时间,实在也算不上是浪费时间,等聂冷川体内的修为缓过来了之后,聂冷川甚至化为原形来感知龙角的所在,他们开始马不停蹄的追着龙角的气息一路过来。那个时候感觉到龙角的气息确实是消失在了这里没错,之后聂冷川便是化为龙形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们两个又只能像是大海捞针似的在这里寻索。 本来以为想要找到龙角,定然是要下上一翻苦功夫的,却没想到我去就山不成,山竟来就我了,龙角竟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而且还是以这种方法——龙角变成了眉儿姑娘她娘亲的遗物?!。。 第三十一章:没营养的龙角 琅千秋倒仍然算得上十分冷静,她给眉儿倒了一杯水,示意她不要紧张,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娘的那个遗物是开过光的,可是据我所知,这个镇子里头并没有寺庙或者道观,你娘到底是从哪儿去求得这个开了光的角?或者说,这东西是不是别人送给你娘亲的?是谁送给她的,你还记得吗?” 如果聂冷川已经认定了这个东西就是龙角,那它就绝不可能是眉儿她娘亲一直拥有着的东西g。眉儿的娘不过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如今还尸变了,变成了一个吃人鬼,这样的人死了之后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活着的时候也没多大本事,至少是绝没有本事能得到龙角,没本事从那个黑衣女子手中得到空间。也许是她从什么地方捡来的,也许那东西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送的……总之琅千秋自然是更相信后一种说法,相比较平白无故的就能从空地里捡到一个天财地宝,那当然是有人别有用心听上去更加可靠一些。 但是眉儿仍然是连连摇头,她目光中露出一些疑惑的眼神,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了我娘亲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东西,它好像一直都在我娘亲哪里,又好像……这个不是我娘亲的遗物吗?它原来就是你们的东西吗?那既然这样,你们就拿去吧,物归原主总是好的……”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是心思单纯还是怎的,听任琅千秋和聂冷川随随便便说了几句,她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若是琅千秋遇见了这么样的一个情况,她平白无故,手中得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但是却有人跳到她面前说那东西是自己丢了的,让琅千秋还给他,那琅千秋一定会觉得那个人是有病,却不是有病,那就是对琅千秋的宝物图谋不轨,反正她怎么都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东西给让出去的。 但是这眉儿小姑娘却答应的如此干脆利索,聂冷川随随便便一说,她就想要把东西给物归原主了……虽然说物归原主也确实没错吧,这龙角确确实实就是聂冷川的所有物,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这小姑娘的表现这么爽快,倒真是让人觉得有几分奇怪…… 琅千秋若有所思的看着眉儿,觉得这小姑娘倒好像当真是不想留下来她老娘的遗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倒也不必多问。 “你想不起来这东西是谁送给你娘亲的也不要紧,你就光是想一想,你在这个镇子里可有见过一个浑身上下都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那人个子算不上高,很显眼,很容易就能认出来。”琅千秋打量了一番眉儿,伸手比划了一下,道:“她就跟你差不多高吧,都是小姑娘的身量,怎么样,可有印象?” 眉儿皱着细细的眉头,认认真真思考了一番,结果还是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好像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个人……” 琅千秋顿感失望,其实她也知道问这个小姑娘这些事情不过都是徒劳无功罢了,但是她仍然是想要问上几句,不想错失更多的线索。 聂冷川却一直都是冷面相对,他本就不喜欢与旁人过多接触更何况是现在面对着一个藏了他龙角的人……尽管知道龙角可能和这个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许只是着层层阴谋当中一个推波助澜的小环节罢了,但是他也僧袍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龙本来就是高傲的生物,就应该高高在九天之上受万人敬仰。寻常人可得见真龙一面,那都已经算是多少年修来的福分,更别提还能占据着龙角许多年了……龙有逆鳞,触之即死,逆鳞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龙角呢? 所以说,聂冷川此时还能压住脾气坐在这里、不直接翻脸走人,是在算得上已经给足了面子。 但是现在就算再这样继续问下去,其实也问不出来什么了。有的事情她不知道,有的事情她说不出来,再问下去,也只是徒浪费人的口舌。 再说,他们无意间在眉儿这里得到了龙角,不管这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阴谋,这件事情用能算得上是件大收获,而且是意想不到的收货。 说是说背后之人没有推波助澜,那琅千秋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不管怎么样,这龙角既然已经到了他们的手中,那就等于是他们已经抓住了一条大线索,甚至是抓住了主动权,在这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做什么就接着做什么便是,总之不把这件事情差个清楚,他们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琅千秋勾了勾手指,将那只封起来的木盒子拿过来,她在手上掂了掂,并没有打开,直接就给了聂冷川,然后道:“眉儿姑娘,既然这个东西你给了我们,那我也就不客气的收着了。既然已经物归原主,你若是现在想要反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眉儿却连连点头,面露微笑,轻声道:“物归原主,应该的,应该的。” 琅千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是面带微笑的从袖口当中抽出来一个钱袋子,这袋子当中装了满满一袋的银珠子,她把这个钱袋推给眉儿,笑说:“我之前说是会给你些银钱度过进来这段难关,自然是不会食言的,谢谢你先拿着,你这些日子的生活应当是不愁了,若是不够,我就住在前面不远处的客栈,应该还要再过上一些日子才走,你自可以过来寻我……不过这样并非是长久之计,你倒不如去给自己在这镇子里找上一个什么工作,这镇子里虽然现在招人的地方不多,但若是细心找一找,也总能找得到工作。” 眉儿简直不胜惶恐,那么重的一个钱袋子,沉甸甸的,交到她手上的时候,压的她的手都往下一沉,便是父母亲在世的时候,她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琅千秋心疼这小姑娘饿的久了,整个人面黄肌瘦的,临走之前,她又叫了一些点心之类能放的久的东西给眉儿外带走了。 出了这家餐馆之后,几个人便分道扬镳,眉儿自然是回了她家里,琅千秋和聂冷川手上拿着那个装了龙角的木盒子,一时之间还是有些觉得不敢相信。 琅千秋仍然是觉得疑惑,看了看聂冷川手上木盒的尺寸,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个龙角似乎有点儿小了,确定它就是你丢的那只龙角吗?说不定是别的粗心的龙也说不定……”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道:“你那龙角断的时候我是在旁边的,那龙角起码有这么大才对!但是你现在手上的这个,就这么大点儿,你不觉得它跟你头上的这只不太匹配吗?” 聂冷川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确确实实是我的龙角,龙角被封在盒子里的时候我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你把盒子打开的时候,我就更确定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确实是我的龙角。”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好吧,就算这个真的是你的龙角,可是这个尺寸也太奇怪了叭,实在是有点儿可疑啊!” 聂冷川苦笑一声,道:“龙角已经离体太久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琅千秋道:“因为离体太久,所以能量流失,变得这么干巴巴的,像个黄花菜似的,这是没有营养了吗?” 聂冷川失笑,道:“自然不是!你当我的龙角是什么,跟鱼鳞一样缺水了就会变得干燥萎缩吗?我的角怎么会这么脆弱?”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道:“你是我见过的第一条货真价实的龙,没有参考物,自然是像什么就说什么了!” 聂冷川本来正因为龙角心情不太很,但是现在听见了琅千秋的话又觉得好笑,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感觉了。他顿了顿,还是耐心的给琅千秋做了解释,道:“龙角集体太久,不是因为缺乏营养才萎缩成这个样子的,我想想怎么说……唔,应该说是因为营养流失才对!” 琅千秋挑眉,道:“缺乏营养和营养流失这两个不是差不多嘛……算了算了,继续继续!” 聂冷川看了她一眼,觉得无从辩驳,只好继续道:“这么长时间了,龙角在多少个人手里头走了一遍我是不知道的,不过拿到龙角里的那些人当中,应当有几个识货的才对,就像是那两尾鲛人,或者又像是那个黑衣女子,就算是不认识这是龙角,也应当能看出来这并非凡品……当然,我说的是龙角还是龙角样子的那个时候,绝不是像现在这一副秋后黄花似的,竟然连你这个从前见过龙角的都没有认出来……总之,当时龙角上应该灵力很足,轮到那些人的手中,应当多多少少被抽了一些灵力的。好吧好吧,我特指的就是那个黑子女人,那个人不简单,能把龙角中的灵力抽空成这个样子,除了她,我也想不到别人了。”。。 第三十二章:断角再续 听了聂冷川的解释,琅千秋若有所思,道:“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很奇怪,先前那鲛人明明告诉我们龙角是被那个黑子女子拿去的,可是我们来了这镇子里,龙角却在眉儿姑娘的手里,而且还是眉儿她娘亲的遗物,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聂冷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道:“你难道是现在才发现的吗?先前吃饭的时候我就想问一问那个眉儿了,你却将我给拦住!” 琅千秋嘻嘻一笑,道:“哎呀,人家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罢了,她能知道什么?你做什么要吓唬她,你在她跟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来,何必要这样做呢?你是不知道,你当时那么凶神恶煞,那姑娘都快被你给吓哭了你知不知道啊?我可告诉你,以后你要是遇见了那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可不许吓唬人家,其实把人给吓哭了倒还好,不是什么大事,最关键是你吓唬人的时候g。人家万一不吃你这套,你把人给整生气了,那就坏了……害,你不懂,长得好看的人发起火来,那都是很可怕的……” 聂冷川用一副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琅千秋,实在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通话,这还是他认识的琅千秋吗?他认识的琅千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感性了? 琅千秋只当是没有看见聂冷川的眼神,她眯着眼睛,自顾自的琢磨着,道:“你说会不会是那条鲛人记错了,当时拿走龙角的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个黑子女人,而且另有其人?不不,应该不可能,细节全都对上了,应该就是她没错了,而且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对你的那个痴迷程度,确实会是那种想方设法要搞到龙角的人。” 她顿了顿,有些不太情愿的想到一个可能,道:“如果不是那条鲛人记错了,那就是他故意撒谎骗我们?!” 这回聂冷川出声了,道:“不可能的,鲛人没有这个胆量,而且他也没有必要骗我们,那个时候龙角应当已经不在他手里了,他又何必要骗我们呢?” 琅千秋点了点头,那个鲛人的胆子确实不大,他心中有着牵挂,那就有了软肋,自然会变得胆小,而胆小的人是不敢骗她的。 琅千秋顿了顿,决定暂时不再像这些烦心事了,不管怎么说,也不管过程有多么奇幻,眼下他们既然都已经得到了龙角,那自然就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琅千秋有些激动,暗搓搓的用胳膊肘撞了撞聂冷川,道:“怎么样,现在角已经找到了,你是不是该把它装回你脑袋上啦?” 聂冷川却并不如琅千秋想象当中那样兴奋,他十分矜持的垂着眼,甚至面上还带了几分忧愁的神色,道:“我试一试吧。” 琅千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也挑不出来是哪里的毛病,于是道:“要我帮忙吗?我能帮得上忙吗?” 聂冷川点了点头,道:“找个安全的地方,我要你给我护法。” 说实话,这个镇子里头想要找一个让人放心的安全之处实在是不太容易,而且这个镇子还不太安宁,有邪崇横行,想要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更不容易了。因为两个人都不想去小树林,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回住的客栈,聊胜于无嘛,都住了这么多天了,也算熟悉。 回了客栈,琅千秋并没有告诉银花小姑娘他们要干什么,只是叮嘱银花看紧白咏月,这个关键时候,可千万不能让他给跑了。 她又给了那个店小二一张符纸,让他贴在门上,那店小二并不太乐意,觉得她这符纸不好,不灵验,不让她往门上贴,气的琅千秋柳眉倒竖。最后还是给了银子,又说只在白天贴一会,贴半天,等到夜里就把她符给撕了,重新换上凤鸣山仙师的“宝符”,这才肯答应。 其实这个符纸倒也和护不护法的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会儿聂冷川用龙角的时候,难免会爆发出许多灵气,到时候引来山精野怪什么的就不太好了,这个符纸正可以阻住那些灵气的泄露……这个龙角实在是找了太长时间,琅千秋下意识的就变得小心翼翼,对待此事谨慎小心又谨慎。 她回到房间,聂冷川早已经端端坐在了床上等她 琅千秋关紧了门窗,又往窗子上甩了一张符,手指一并,捏了一个诀出来,顿时一层透明的结界蔓延出去,很快覆盖了整个客栈。 聂冷川招呼琅千秋和他面对而坐,他从袖中抽出来那条扁平的木盒子,打开盖子,摊在两人中间。 大概是因为此时聂冷川身上灵力隐隐约约了有所浮动,盒子中的龙角也有所感应似的,蒙上了一层昏暗不甚明亮的银光。 这回饶是琅千秋也察觉到了这龙角状态不佳,她隐隐有些担心,道:“这个都变成这个样子,还能用吗?” 聂冷川苦笑了一声,道:“这个嘛,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手上便结了一个法诀,身上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琅千秋因为挨得近,眼睛被光线刺激了一下,稍微闭了闭眼睛,这才稍稍缓和了过来。 等她再睁开眼睛一看,顿时就觉得我眼前一亮,她面前坐了一个长发披散的金灿灿的大美人。 聂冷川样貌本就优越美丽,此时更是去掉了人类朴素的伪装,原来一头黑发此时变成了完全的金色,长发披散开来,一双黑中带金的眼瞳半睁半阖。周身像是笼罩上了一层圣光,但是姿态又略显妖异。 琅千秋瞬间呆住了,愣愣的看着聂冷川,目瞪口呆,试探着伸手摸了摸他的长发,好一会儿,才道:“老天可真是不薄待我,竟然送了这么一个大美人给我,洒家这辈子值了!” 聂冷川满脸无可奈何的轻笑,任由琅千秋伸着一只手在他脸上头发上揉来揉去,爱不释手。 琅千秋轻轻摸了摸聂冷川额上完好无损的那只龙角,忍不住觉得奇怪,她手下触感像是白玉一般光洁无比,但是触摸到龙角根部的时候,又像是有些奇怪的纹路。 她忍不住直起身子,贴近聂冷川,想要仔仔细细的看一下看着纹路到底是什么,但是她并不认识,那些纹路好像是符咒一样,又好像是某种奇怪的文字,但是她自然是不认识这些符咒的,更别说文字里。 无奈,只好求助聂冷川。 聂冷川摸了摸,自己也觉得新奇,忍不住轻轻“哇”了一声,道:“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个。” 他想了一会,道:“我感觉这个,好像是真龙的文字,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唔,管他呢,又不影响,就当是个装饰好了!” 琅千秋对这条龙简直无话可说了,聂冷川这条真龙党的实在是不合格,他连自己身上是个什么情况都没有搞清楚。 她捧着聂冷川的脸,又看了看他缺损的那只龙角,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好像不知道是哪里说不就来有点儿不太对劲。 好一会儿,琅千秋才轻轻摩挲着那只残缺的龙角,疑惑道:“你的的这只角,怎么长得不太对?” 聂冷川奇道:“怎么了?” 琅千秋捉着他的手往头上摸,道:“你不觉得你的这只角长得有点儿过于圆润了吗,以前断角时的那个切口都没了,这样怎么能行,你的角还能装的上去吗?” 聂冷川自己摸了摸,忍不住就笑了,道:“这个不是很正常的吗?自从断角都已经很长时间了,这只断角自然也是在长的,她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是断的,只是长得有些慢罢了。” 其实这只角长得倒当真是很慢,因为长度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一点儿区别,但是只有顶头变了,十分的圆润,没有断口,琅千秋就觉得奇怪,又有些担心,道:“那现在怎么办,你要把这只角切掉一节,或者磨得平平的吗?感觉磨平之后才能把断角贴上去,然后用绷带或什么东西缠起来,让它们自己慢慢的长到一起……不然就很不合理啊!” 真龙对于琅千秋来说,就真的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物种,虽然她和聂冷川已经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两个人之间还是这种亲密的关系但是大多数时间他们两个都是以人形相处的,琅千秋跟前接触到聂冷川的真龙形态,因此也仍然是很陌生的,她甚至觉得不能用常规的办法来思考聂冷川现在的这个问题。 聂冷川:“……”琅千秋愣了一下,这才道:“你不觉得把断了的龙角再给接回去,这个才是真的不合理吗……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个只是看起来不合理,实际上对于真龙来说还是很合理的,我不用把空间再磨平或者切掉一节,自然有别的办法。” 琅千秋这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握住了琅千秋的手,道:“好了,别玩了,还有正事。” 琅千秋这才收敛,她从那盒中抽出那根龙角,在手上晃了晃,上面的灵力被带的发出了一条浅淡的光线,像是尾巴似的,又像是沉夜当中划过流星。 聂冷面色凝重,他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上面,沉吟似的喃喃自语,道:“骨中骨,骨中血,三千世界尘与土,以吾之血,铸吾之骨……”。。 第三十三章:害,这傻龙 龙角之上光滑闪烁,虽然仍是小小的一只,但是看上去和方才那个朴素的样子判若两g。 聂冷川在划破的手指上轻点,丝丝血液便像蛛丝一般从他指尖逸出,在他面前悬空汇聚成一个浅浅的圆,有点儿像是在杯中汇了一滩浅水似的形状,只是此时并没有装这滩血迹的容器罢了。 琅千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大概也猜得出来一些。她梅湾街自己在这里是给聂冷川护法的,因此精神高度紧张,甚至呼吸之间都变得轻不可闻。 她看着聂冷川从袖子当初抽出来一只极细的金笔,笔尖雪白,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动物的毛。总之一看就并非凡物,不是随随便便在地摊上买的。 琅千秋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聂冷川的这支笔,聂冷川也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她本想问上一下,但是现在情况特殊,所以只好作罢。 聂冷川面色沉稳,手上动作也行云流水,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紧张的痕迹。他单手握住白玉似的空间,另一只手上持笔,在旁边那滩血迹里蘸了蘸,将笔尖沾湿。 然后另一只手上轻轻一弹,龙角便飞至半空,稳稳的悬浮在聂冷川面前。 他浅浅的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手上便开始动作了,手腕轻动,带着笔尖在空中挥洒出一些奇怪陌生字样。琅千秋觉得有些眼熟,这些字样和她方才在聂冷川龙角根部看到的有点儿像,但是隐隐约约又有一些不同。索性她又不认识,便安安静静的看下去了。 聂冷川气息沉着,笔尖上沾着的血液挥洒在空中,就像是落在了一张看不见的纸幕上一样。没当他写完一句话,那行字便咻呼一闪,变得极细极小,芝麻大的似的,全部落在了漂浮在空中的龙角之上。 他笔下不停,几乎像是在长篇大论、纵情挥洒一般,不断在空中写下那种奇奇怪怪的文字。那些字迹不断便小,像是锁链一样,轻巧的攀附在龙角之上。不多时,原本雪白的龙角就已经全被赤红色的血迹完全包裹住了,散发着浅浅淡淡的红光。 琅千秋注意到聂冷川此时面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变得十分苍白,只不过在本来就雪白的面色和变得金灿灿的长发的遮掩之下,并不容易看得出来,现在在做的这件事情,显然正在极大的消耗着琅千秋的精力与灵力。 他额角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是手上的动作仍然是没有停下来,笔尖仍然是在空中不断挥洒着,落下越来越多的血字。 终于,在龙角之上剩下来的一点点浅淡的空白也全都消失不见之后,聂冷川终于轻轻舒了一口气,把笔放下来,靠在床边木盒子上,此时,从他手上破口处流淌出来汇集在空中的那滩鲜血也消失不见,已经全都被聂冷川用完了。 他晃了晃稍微有些酸累的肩膀,满意的注视着眼前那节完全被鲜红的血迹包裹的龙角,笑道:“终于做完了……诶我发现我现在的修为真的可以啊,若是放在以前,我做一次这样的事情,恐怕早都已经累的半死了,此刻说不定都已经趴在了!” 那节龙角上虽然看上去红彤彤的一片,仿佛是包了一层浆似的,但是仔细看上去,先前聂冷川写下来的那些小字,此刻仍然是环绕着龙角,在不断的盘旋、不断地游动着。 那龙角漂浮在空中,散发着浅淡的赤光,好像是除了颜色有些变化以外,就跟方才没什么不同了。 琅千秋觉得奇怪,道:“你方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你些龙角还是这么大点儿,这比你以前的角可是小多了,还能不能用了啊?” “我在做什么,你马上就能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聂冷川这个时候好像有些得意洋洋,又有些兴奋,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他拿起那只笔在龙角上轻轻敲了两下,两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聂冷川调笑道:“这节龙角自然还是有些用处的,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想我这龙角怎么着也比一只骆驼要厉害的多。” 虽然聂冷川此时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还有至少还有心情和聂冷川开玩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琅千秋却仍然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唔,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道:“真龙角自然是很好的,哪怕是变成了这个样子它也仍然是真龙角,天底下没几个人不想要……不过你说这些干什么,还是不要废话了,赶紧办正事儿吧!” 聂冷川却磨磨蹭蹭,道:“不要这么着急嘛,我还在想要怎么做呢。” 琅千秋睁大眼睛,道:“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太清楚要怎么把龙角装在你的脑门儿上吗?” 聂冷川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现在想的不是如何把龙角装上去的这件事情,而是另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琅千秋不知道聂冷川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她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道:“不管你心里现在想的那件事情有多么重要,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是的你的龙角,其他的事情不管多么重要,都要往后排一排,你觉得呢?” 她尽量耐着性子,十分温柔的同聂冷川说这些话,毕竟眼下这些事情也只有聂冷川自己能做的了,别人都帮不上什么忙,顶多也就只是替他护个法,不让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就正是琅千秋现在所做的这个工作了)。他自己现在这样磨磨蹭蹭,也不知道突然之间是怎么回事,工作做到一半,突然间就开始思想跑毛了,不知道在想写什么东西了。 琅千秋突然发现自己这样好像是一个护崽的老母鸡哦……不不不,以她的性格来说,应该更像是一只护崽的母老虎才对…… 聂冷川朝着那只仍然漂浮在半空中的龙角勾了勾手指,那龙角便乖顺的漂浮下来,静静地落在聂冷川掌心。他手掌重重一握,那龙角之上的红光尽敛,全都消失不见了……不不,应当说,那龙角之上原来那些鲜红细小的小字,突然之间全都融入到了龙角当中,倒当真有几分血融于骨的感觉。 那只龙角静静躺在聂冷川的掌心,又变回了之前雪白美丽的宁静模样,只是更加的光洁通透,就好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一样,光华内敛,藏而不露。 聂冷川在手中把玩着这节龙角道:“其实倒也算不上是两件事情,都跟龙角有关系,勉勉强强也可以算得上是同一件事情……” 他说的话让琅千秋晕头转向,什么叫做两件事情都和龙角有关系?什么叫做这两件事情也可以算是同一件事情? 琅千秋自然不是愚笨之人,从方才聂冷川说的话,还有他磨磨蹭蹭、遮遮掩掩的动作,她已经能够猜出一二,于是当即便不可置信道:“你不想要这节龙角了?” 聂冷川立刻脱口而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他很快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琅千秋怒目瞪向他,道:“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断了的这节龙角咱们废了多大的功夫、花了多少时间才找到了,现在你想说不要就不要了?” 既然方才都已经说漏嘴了,那现在再遮遮掩掩也没什么意思了,聂冷川干脆就实话实说,道:“我不是说不要这个龙角的意思……” 琅千秋拉开架势,双腿盘起,两只手撑在膝盖上,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她这意思是今天非要让聂冷川说出一个是非曲直来,不然的话,可能当真会发生点儿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聂冷川顿了顿,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斟酌一番,再做回答。他看白咏月了看琅千秋的脸色,道:“我只是在想,相比较回到我的脑门上,这节龙角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也说不定……” 琅千秋挑眉,道:“比如呢?” 聂冷川道:“比如……这是一个惊喜,不能告诉你!” 琅千秋忍不住对他侧目,虽然不可否认,聂冷川的这句话当真是讨人欢心,但是她为了确定,还是问了一句,道:“这个惊喜是给我的吗?” 聂冷川这回倒是回答的理所当然,道:“自然!除了你还有谁呢?” 琅千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是看着聂冷川,并不说话。 大概是因为她此刻的眼神太过于直白,聂冷川被她看的头皮发麻,于是下意识的双手抱胸,像个小媳妇的向后缩了缩,装模作样的问道:“你再看什么,是不是想对我图谋不轨?” 实在是没个正经,琅千秋没好气的在他膝盖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我只是在想,你说要给我的这个惊喜,此时此刻要当着我的面来完成,这个还能叫做惊喜吗?” 聂冷川:“……” 聂冷川恍然大悟,“啪”的在膝盖上拍了一声,道:“对哈!思虑不周,思虑不周!” 琅千秋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只觉得绕是现在这样金发闪闪的大美人的模样,也掩盖不了他此刻犯二的这股气势,这龙有时候真的挺傻的……。。 第三十四章:给她的惊喜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太过幼稚的聂冷川及时收敛,他拉过琅千秋的手,用他的手掌包裹住琅千秋的手,和她一起紧紧握着那节龙角,笑道:“你喜欢这个吗?手感怎么样,还挺好的吧?” 琅千秋满脸奇怪,道:“你要把这节龙角送给我,为什么?那你自己怎么办?你不需要龙角了吗?” 聂冷川摇了摇头,道:“当初和你合作,想要把龙角找回来,就是不想让它落到一些别有用心的手里g。既然现在龙角已经都找到了,至于把它重新装到头上,倒好像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了。虽然断了一只角,但是现在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行走的时候那种失重的感觉也已经没有了,已经都习惯了。而且我现在新的角也正在长上来,这个旧的倒不如用它做点儿别的。” 琅千秋道:“可是你新的龙角长得也太慢了叭?” 聂冷川道:“还好还好,只要我修为越来越高,龙角就长得越来越快,以后得找点儿什么灵药灵果什么的再补一补,说不定能长得更快。” 他稍微低下头,朝着琅千秋那边靠了靠,道:“而且新长上来的龙角虽然小,但是和旧的也没什么差别,聊胜于无不是……不信你摸一摸,你再摸一摸……” 琅千秋将信将疑,伸手摸了摸那节刚长上来的龙角,触感温润冰凉,小小的一节,就好像是能放在手心里把玩的玉石。 聂冷川眯着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显得很舒服的样子。琅千秋摸了一会儿,他干脆就整个人趴睡在床上,将一颗脑袋埋在琅千秋怀里,把龙角不断往她掌心里送,有时候他可能还觉得是琅千秋没摸对地方,他还会自己在她手中蹭。 琅千秋:“……” 这厮到底是龙还是猫,怎么简直就跟那些奶了吧唧的小猫咪一样,被人一摸脑袋就浑身发软了? 尤其是聂冷川爽的不要不要的,喉咙里还会呼噜噜叫,琅千秋低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觉得更像是小猫咪了…… 好一会儿,琅千秋才把聂冷川推开,摸头服务结束。聂冷川十分餍足,懒洋洋的从琅千秋怀里爬起来,在对上了琅千秋调侃的眼神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真龙威严全无。 他老脸一红,梗着脖子强调道:“怎样!新的龙角长出来的时候很痒的好不好!”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道:“我又没笑话你。” 唔,满脸含笑的说出这样的话,真的很没有说服力。 聂冷川:“……” 聂冷川干脆不管了,心想什么真龙的形象,他这条真龙的形象在琅千秋跟前早没了。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头发,借此来掩盖自己方才一瞬间的窘迫,道:“哼,你没长角,自然不懂得断角重生的难受……下回还要继续摸我!” 琅千秋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好的!” 不过闹了一会儿,终于到了该办正经事的时候了。 聂冷川握着琅千秋的手,指引着她将自己的气息一点点的融入进来,他倒确确实实想要将这节龙角变成送给琅千秋的礼物。 但是琅千秋手上握着光滑的龙角,一时之间心中却感觉到有些许奇怪。 聂冷川道:“这龙角里的灵力虽然确实不像刚丢失时那样充盈,但其实它最大的价值所在却并不是当中的灵力。龙角实际上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 琅千秋挑眉,道:“难道你是炼器师吗?” 聂冷川自然是摇头,道:“我虽然不是炼器师,但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东西,用不着多么高超的技术,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是真龙,所以说,除了本人以外,谁都拿这节龙角没办法了。” 琅千秋摆摆手,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玩意儿是你的龙角,是从你头上掉下来的东西,若是别人贪图你的龙角也就罢了,怎么连你自己也在‘觊觎’龙角?” 其实琅千秋非但感觉奇怪,她甚至觉得有一点儿变态。聂冷川若是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一条龙倒也罢了,那她一定会用挑剔且甚至略带贪心的眼神把聂冷川浑身上下、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打量一个遍,然后评判他龙角适合干什么,龙鳞是个干什么…… 可是这条龙偏偏不只是一条龙,对她琅千秋而言,聂冷川不只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是一个萍水相逢,并没有什么交情的路人。 这条龙偏偏是她的爱人,是她选择了携手相度一声的那个人……这样就有点儿尴尬了。 对聂冷川来说,这龙角就有点儿相类似适合骨头或者什么东西。虽然这节“骨头”他已经用不上了,可是兴致勃勃的把自己的“骨头”,变成是一个惊喜,并且送给自己的爱人……这个听上去虽然好像挺有诗情画意的,但是也仍然是十分奇怪。 聂冷川倒是十分坦然,他担心的只是琅千秋喜不喜欢的问题,道:“怎么,你不想要这个惊喜吗?” “哎呀不是,我当然喜欢!”琅千秋连连摆手,道:“只是这东西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应当珍而重之,不要就这么草率的做决定。” 聂冷川连忙握住琅千秋的两只手,不让她情绪太过激动,他捧着琅千秋雪白的手背,狠狠地亲了两口,这才道:“我当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并不草率。事实上,这节龙角是我初次化龙时所留下来的,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否则在它丢了之后,我也不会如此急迫的想要重新找到它。可正是因为它意义特殊,我才想要把它送给你。你我二人的初次相遇,并且能一路走到今天,这节龙角可谓是居功甚伟……它应当是你的,我想让你留着它……” 琅千秋心里软成了一滩糖浆,又滚烫,又甜蜜。琅千秋生着一颗石头心,她其实少有为别人而心动的反应,可是和她的小龙在一起的时候,她时常觉得心如蜜糖,又时常觉得心跳如擂鼓。 只是聂冷川顿了顿,觉得方才说的那一通还不足够,于是又不充了一句,道:“我的意思是,这节龙角实际上也算是身外之物,就跟剪个指甲什么的也差不多,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又不是把我身体里的一节骨头血淋淋的抽出来,不怕不怕……剪个指甲又不疼,你剪指甲的时候也不疼对不对?你就当做是我把我剪下来的指甲,做了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你了。” 琅千秋:“……”虽然知道聂冷川是为了安慰道自己,让她接受龙角的时候心里不要走负担,但是他打的这个比方也实在是有点儿过了,没个正形…… 琅千秋道:“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我收下你的这个‘惊喜’?” 聂冷川于是立刻正经下来。 他原本握着琅千秋的两只手,此刻趁着琅千秋不休息,指甲在她指甲上轻轻划了一下,立刻渗出一枚小小的血珠。 还不等琅千秋小小的惊呼一声注意到这个伤口,聂冷川已经在她指尖上一抹,这个小的几乎看不见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 聂冷川道:“血融于骨,骨血交融,现在你我二人的血都在这节龙角当中,它是你的了。” 琅千秋点点头,道:“这个我懂,就滴血忍主什么的差不多,一个道理。” 聂冷川并没有答话,他松开琅千秋,一手握着龙角,另一只手上两指并拢,慢慢从龙角上划过。 他手上的动作十分轻柔,看似用不了多少力气,实际上手背和小臂之上已经青筋暴起,显然是在极艰难的控制着这个龙角。 他指下逸出银光,像是银色的飘带一样,一丝一缕的将龙角包裹起来,琅千秋似乎看不清楚那节龙角的形状了。 很快,那光开始延长,连带着龙角的形状好像也发生了变化,只是被包裹在银光里头,总之是个长条状,琅千秋看不见具体的形状,但是聂冷川却看上去很是满意的样子。 他上上下下将已经变了形状的龙角打量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反手从乾坤袋中拿出了一小个子,打开一看,里面全部装的都是亮晶晶的龙鳞,聂冷川得意一笑,道:“这些都是我平日里一点点攒下来的,本来想着万一以后落魄了,还能拿去换钱用,没想到今天先在这里遇上了——害,我就知道总有一天,这些掉了的龙鳞能派上用场!” 琅千秋好奇,道:“虽然我觉得龙鳞掉的太多,可能会面临秃顶的危险……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这些龙鳞能派上什么大用场吗?” 聂冷川浅浅的瞪了琅千秋一眼,笑道:“自然是有大用场的,不过我觉得,把龙鳞融了,在龙角上做个装饰什么的,也说很好看的。” 琅千秋:“……你要拿龙鳞做装饰?” 聂冷川并没有回答,只道:“我记得你有一块金髓,拿出来借我用一用。” 琅千秋挑眉,虽然不知道聂冷川到底想要干什么,但也仍是从乾坤袋中掏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金髓。 金髓是金子当中的精华部分,要比纯金更软,更加璀璨夺目,静静躺在琅千秋的掌心,像是一小滩不会流动的金泉,十分动人。 聂冷川瞥了一眼,伸手在指尖掐了一下,道:“用不上这么大,你割下来一点,指甲盖大小的就好了。”。。 第三十五章:白玉龙刀 聂冷川把琅千秋割下来那块小小的、像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髓扔进了那盒龙鳞当中,以灵力将金髓和龙鳞全都融化成液体,稍微摇一摇,二者就混合在一起,变成浅淡的金色,层层叠叠,光影不穷,总之十分的魅惑好看g。 琅千秋撑着下巴看聂冷川动作,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就像是在做手工似的。 聂冷川放才沾了血的白毫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得洁净无暇,雪白的笔尖上仍然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脏污。 他拿笔在金灿灿、光影流动液体里沾了沾,雪白的笔尖上吸满了“墨汁”,变得金光闪闪。然后用笔在仍然被银光笼罩着的龙角上勾画了起来,姿态随意,但是这回画的东西琅千秋却能认得,那是天威风凛凛、正在张牙舞爪的巨龙。 唔,说是“巨龙”其实是有些不太准确的,因为他是环绕着龙角画的,龙角实际上并不怎么粗壮,聂冷川画的龙还是个集体的,看上就就好像是环抱着那节龙角、悬浮在上面似的。 大概是因为他笔下的这条龙就是照着他自个儿画的,这回聂冷川倒是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有一天金光闪闪的巨龙浮现,映衬着龙角上的闪闪银光,倒好像是在穿云过雾一般,总之栩栩如生,十分的动人。 像是方才一样,等聂冷川笔下细致的落下最后一片龙鳞的时候,方才盛满了液体的盒子也变得空空如也,不多不少,一滴不剩。 聂冷川满意的放下笔,显得很是激动的样子。示意让琅千秋闭上眼睛,琅千秋虽然觉得好笑,但也仍是照做,等着这个聂冷川好不容易才完成的“惊喜”。 聂冷川把在床上乱七八糟摆满了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了,这才伸手握住那个完全已经变了样子的龙角。他触碰到龙角的那一刹间,在龙角之上悬浮着的经久不散的雾气顿时便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光华内敛,一瞬间便全都收敛进龙角当中。 方才聂冷川遮遮掩掩一直不肯让琅千秋看见全貌龙角此时也完全显露了身形。 原来那节龙角被聂冷川方才不断的拉长变形,此刻大概已经变得有半人高,又薄又清透,周身呈现出扁平状,只有手柄处还是圆柱形,上面被聂冷川绘了栩栩如生的龙图,鳞片和金髓混合过后干了的液体微微凝固,有一种浮雕般的美感,十分好看。 他将那变化了的龙角握于手心,指尖轻轻一谈,便穿出来清脆的龙吟之声,十分悦耳。 那边琅千秋虽然仍然是闭着眼睛,但是显然已经好奇的不行了,一双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乱动,不停的想要睁开眼睛看上一看。 聂冷川觉得好笑,虽然这样吊着她的好奇心逗弄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是也不能做的太过了,不然一会儿琅千秋该发飙了。 他握住琅千秋的手,摊开她的掌心,把那节变化了龙角慢慢放进她掌心当中,然后轻声道:“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琅千秋立刻便迫不及待的睁眼一瞧,看着静静躺在掌心当中的那物,惊讶的合不拢口,道:“这是、这是……” 聂冷川笑嘻嘻道:“这是我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你收了我的龙角,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琅千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但是她满面上都是忍不住的笑容,此刻心情自然是大好,便是瞪上聂冷川一眼,那也是柔情蜜意,看的人心神摇曳。 琅千秋觉得好笑,问道:“怎么别人送的定情信物都是珠玉宝石,你倒好,你给我送了一个……长刀?” 聂冷川笑嘻嘻道:“送什么珠玉宝石啊,那多俗气,再说你喜欢那种东西吗?你压根就不喜欢,我送那种东西怎么能讨的了你的欢心?再说,你可别小瞧了我的这柄长刀,虽然看上去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可是我的鳞、我的血、我的角都在上面了,留在身边能防身自卫,就算卖了都能卖不少钱,这种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别人想要还没有呢,这天底下就独独你有一份!” 其实聂冷川这柄用龙角做成的长刀很是秀气,玉石一般温润雪白的刀柄上有金色的盘龙,绘的威武霸气,握起来手感也是极好的。而且琅千秋惊奇的发现,不知道是加了龙鳞还是金髓的原因,刀柄上绘着的金色长龙竟然在光线深浅变化之下,颜色也会随之一起变化,由浅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金色,倒璀璨的熠熠生辉的金色不等,十分奇特。 而且大概是因为龙角本身的粗细限制,所以刀刃很细、很窄,不像寻常大刀那样说宽刃的,这样就算挥舞起来砍人也不会像屠夫一样粗俗。刀刃薄如纸,原本龙角上粗的地方被拉伸延长,压的极薄,甚至对着太阳看,都能透过光,刀刃前半部分上有从刀柄上延伸出来金色的龙尾也漂亮得很,便是不会舞刀弄枪的人,把这刀往腰间一别,那都是一个极美丽、拿出去极上档次的装饰品。 琅千秋不是养在闺阁当中娇滴滴的大姑娘,她对这个“惊喜”自然是满意的很,当真是又惊又喜,忍不住抱着聂冷川的脑袋,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又爱不释手的拿着那柄长刀,翻来覆去的看。 只是她看那把刀漂亮的玲珑剔透、又薄又脆,忍不住又有些怀疑,道:“你这刀做的这么好看,很配饰似的,这能砍人吗?这么薄,一砍人还不砍断了?” 当时龙角被天雷就那么轻轻劈了一下,立刻就嘎嘣脆,“啪”的一声断了,然后还飞的没影了,这用龙角做的刀能行吗? 聂冷川挑眉,觉得琅千秋这是在怀疑他的技术,是在挑战他龙角的强度,他自然知道琅千秋在想什么,于是替自己龙角辩护道:“当初那只是一个意外……” 但是只凭着这么一句话自然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干脆捏住琅千秋握刀的手,直接便对着床边的一个椅子劈了下去,入手顺滑,简直就跟切豆腐似的,不费吹灰之力,椅子便被劈开成了两半。 聂冷川十分得意,道:“哼哼,削铁如泥也不过如是了,尽管放心用就是,晓得了吧?” 琅千秋:“……” 琅千秋默默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晓得,你劈了客栈里的椅子,到时候我是要赔钱的。” 不过这样下来,琅千秋倒是对这把刀更是喜欢了。 但是尽管欢喜成了这个样子,琅千秋脑子里也仍然是清醒的很,她拿着那长刀,装模作样的在聂冷川身上比划着,威胁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打这个主意多久了?你可别用‘即兴发挥’这个说法糊弄我,你东西做的这么细致,肯定不是一朝半日里能想得出来的,还不赶紧老实交代!” 聂冷川方才被琅千秋对着脑门狠狠亲了一口,此时正是心花怒放的时候呢,这个恋爱脑给自己的心上人送了一个称心如意的礼物,哄骗得爱人一个笑脸,就算是被长刀威胁着也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使了一个小小的技巧,从琅千秋的长刀底下“逃”出来,然后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又握着住她持刀的手,让她小心不要伤到自己(尽管他知道发生这件事情的概率实在是小的没影儿),亲亲热热的贴着她耳朵,道:“好吧好吧,我就告诉你的,你可不要太感动……其实这件事情我真的想了挺久的时候,大概是你离开凤鸣山那时候吧,我瞧着你一个小姑娘家,要独自对付那么多人,手上又没有一个趁手的兵刃,实在是有些吃亏。当时我就想着,若是等以后我找到龙角了,说不定可以用它给你做个什么小玩意儿防身……” 琅千秋惊讶的睁大眼睛,道:“不是吧,那个时候咱们才刚遇见不久,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吗?” 聂冷川盯着她,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点头,道:“也许是吧,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下意识的就想这么做了……也许那个时候只是想着可以把龙角就给你做一个报酬,谁知道到了现在,别说是把龙角留给你,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赶也赶不走!” 琅千秋得意的哈哈大笑,道:“可是那个时候你压根没想到吧,我这么厉害,根本就用不到兵刃,兵不血刃就能把那些人给收拾了。” 这个说法实在是有些夸夸其谈,琅千秋便是再厉害,当时她一个人,再加上一个尚还对真空之体使用不熟练的聂冷川,他们两个对上凤鸣山满山的修士,尽管最后侥幸突围了出来,琅千秋自己也仍是受了不小的伤。 “哦!我想起来了,我做这我柄刀的时候真的是想了蛮长的时间,我还有设计图呢,涂涂改改画了好久的,你想要看一下吗?”聂冷川忽然惊呼一声,献宝似的这样说。 并且他虽然这样问琅千秋了,但是还不等她回答要不要看,就已经自顾自的从乾坤袋子当中抽出来一本厚厚的小册子,上面用蓝皮的厚纸做了个封,上书“龙角妙用”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一看就是出自聂冷川之手。 聂冷川把这个册子递给琅千秋,琅千秋接过来大概翻看了几页,看上面写的什么设计理念、设计规模、应用格式什么的应有尽有,还有什么第一版、第二版、第三版、最终版……总之十分详细,不过最明显的应该是聂冷川的画技从前到后,到了最终版的时候,明显进步了许多。 他还在本子上画了许多的龙形,刚开始画的小龙长得像是某种爬行动物,跟个蚯蚓似的七扭八扭,长了四只简陋的小爪爪。但是越往后,画的越多,画的龙也就越纯熟,各种形状的均有,腾云驾雾、翻山移海,和他今日画在龙角上的已经别无两样了。 琅千秋忍不住感叹,聂冷川大概是这天底下画自画像最多的一条龙了,再看一看刚开始画的那些龙形,他大概也是画过自画像最丑的一条龙了……不过倒是挺励志的,琅千秋思想神游天外,这样琢磨着。往后有机会可以把这个画册拿给千璇小师妹看,告诉她只要勤加练习,终有一日会功夫精进、成为人中龙凤…… 聂冷川自己翻了翻这本小画册,找到一页,指着一处给琅千秋看,面上的表情十分感叹,道:“其实到后来,咱们在一起之后,我本来是想改做双刀的,正好我自己也没有兵刃。做了双刀,咱俩一人一个,嘿嘿情侣款,这多好……但是我也没想到最后找到龙角的时候,它就剩这么点儿了,自然是做不了双刀了,只好就做了一只送给你,往后我想办法再弄一把刀……”。。 第三十六章:自带嫁妆 听见聂冷川说他要给自己想办法再弄一柄刀,琅千秋瞬间就乐了,笑道:“再弄一柄刀,你要用什么东西来做?还是龙角吗?你要把自己脑门上剩下来的那根龙角给砍了吗?若是这样的话,我倒是很可惜效劳……” 聂冷川于是委委屈屈瞪了她一眼,肉疼的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那只龙角,道:“总能想到办法的……” 琅千秋大笑,顿了顿,也收敛下来,不再逗弄他了g。俗话说,有来有往,礼尚往来,聂冷川既然给了她这个一个珍贵的礼物,那她自然也要还回去一个才是。 她轻轻拍了拍聂冷川的手臂,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也一直都不知道……” 聂冷川立刻来了性质,道:“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琅千秋道:“其实以前是有一把自己的兵刃的,是我师傅当年送给我的。只是他当年高估了我以后会长大的身高,所以请人打造那把兵刃的时候,打的太长了点,我到现在都用不太习惯,还时常会割到自己,所以就一直没用,放着压箱底了……” 聂冷川十分惊奇,道:“我竟然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件事情?” 琅千秋点了点头,颇有些无奈,道:“因为用兵器的时候割到自己,这实在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啊,我自然是不会大肆张扬了。” 她顿了顿,忽然挽起衣袖,给聂冷川看她手臂上划出来的几道浅浅淡淡的痕迹,道:“而且那个兵刃是用是当年师傅机缘巧合,寻得了一块千年寒铁,于是就请炼器大师公子冶为了造了一个兵刃,鉴于我当时年纪小,所以那兵刃实际上是师傅自己估摸着我长大之后的体型,让公子冶打的,上面的煞气和寒气实在是太重。师傅当年想着,我纯阳的赤炎之体能震慑的住那兵刃的煞气,却没想到我竟然是因为身高原因而用不了那个兵刃,实在是……唉,休提当年啊!你应当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的自愈能力向来都是很好的,可是那盒兵刃在我身上留下来的这些伤痕,直到今天还能看到痕迹……” 聂冷川心疼的捧着琅千秋的胳膊,搓了搓,又重重的亲了两口,道:“我知道那个是当年琅泽上君留给你的,对你来说定然是意义深重……那兵刃既然你掌控不了,还会损及自身,倒还不如就用我这个,把那个留着,当个念想也就好了。” 琅千秋却笑着回头,道:“你说的没错,那柄刀是我师傅留给我的,对我来说确实意义重大。可正是因为对我它对我意义重大,所以我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在箱子里蒙尘。” “所以,你、你是想要……”聂冷川隐隐约约能猜出来琅千秋想要做什么,他心中觉得惊喜,既期待、又不敢承认。 琅千秋点点头,她从乾坤袋当中抽出来一条细长的铁盒,留恋又怀念的轻轻在掌心摩挲着。当年师傅送给她的这把刀确实陪伴了她很长时间,师傅挂念她的安危,想让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这才请人给她打了这把刀防身。尽管现在她用不上这把刀,可是师傅的拳拳关爱的情谊她总不会忘记。 琅千秋并没有打开那只装了兵刃的修长的盒子,感慨片刻过后,直接就将那盒子塞进聂冷川怀中,道:“这个以后就归你了,你既然拿了我的东西,往后就可得好好的保护我才对!” 聂冷川突然之间被托付了如此重要之物,他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仍然是觉得十分震撼感动,他自然知道这个东西对琅千秋来说意味着什么。 琅千秋的师傅,琅泽上君,他对于琅千秋来说意义深重,是如师如父一般的存在。琅千秋既然能把她师傅留下来的兵刃送给他,那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聂冷川一颗心现在简直是软乎乎、晃悠悠的,轻轻碰一下就飘飘欲仙,要飞到天上去。 他眼神柔软,湿漉漉的看着琅千秋,道:“小千……” 琅千秋被他的反应给肉麻到了,连忙抖了抖肩膀,甩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你别小千小千的叫了,你赶紧打开那盒子看一看,看你喜不喜欢?” 聂冷川这厮还没把盒子打开呢,就已经喜滋滋的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喜欢的,只要是你送的,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喜欢……” 琅千秋听不下去,直接自己把他手上那个狭长的黑盒子的锁扣“吧嗒”一声打开,示意聂冷川低头看。 那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柄漆黑的长刀,大概有三指宽,刀刃锋利,隐隐透着雪白的寒光,光是盒子打开的那一刹那,都能感受到刀锋之上的寒气和煞气…… 琅泽上君当年给自家徒儿准备这把护身长刀的时候,那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的,对于琅千秋来说,除了刀刃太长,使起来不太顺手以外,就几乎找不到别的什么缺点了。 总之完成度那是极其高的,比聂冷川那个“临阵磨刀”的龙角长刀细致多了。 刀身旁边放了刀鞘,也是漆黑的模样,只不过上面用银线绘了凤鸣山上的祥云,简单大方又十分好看,配着漆黑色、实在是有些朴实无华的刀身,好像瞬间就鲜活起来了一样。 聂冷川简直爱不释手,这柄刀果然是很长的,琅千秋她师傅英明一世,可能犯下的唯一一个错误就是估算错了自家爱徒将来的身高……他可能以为琅千秋将来会长到一米八,唔最不济应该也是一米七八这样的……这一点琅千秋和她师傅的想法算是背道而驰了,琅千秋北方人,身高已然算是很高挑了,不过也只是堪堪长到了一米六八而已…… 总之,这把刀握在聂冷川手中,倒当真是十分顺手的,只是…… 聂冷川顿了顿,颇觉得有些可惜,道:“我不会使刀。” 琅千秋安慰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嘻嘻道:“这有什么,你若是现在就入赘我们凤鸣琅氏,嫁给我,我立马就教你琅氏的刀法,怎么样,嫁不嫁我?” 聂冷川:“……嗯?” 琅千秋本来只是和聂冷川一个玩笑,逗弄逗弄他,毕竟这件事情实在可以算得上是她的兴趣之一、乐趣所在。其实她心里也明白,依着聂冷川这个高傲的性子,哪里会入赘、会“嫁”给别人呢,她只不过是想要看一看聂冷川会有什么样有趣的反应罢了。 但是聂冷川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好啊,我答应。” 这回轮到琅千秋惊讶了,她简直惊讶的不行,道:“你答应?” 聂冷川坦然点了点头,反问道:“为什么不答应?我知道你方才不过是在同我开玩笑罢了,可是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若是依着你的性子,将来变数那么多,还不知道会如何,不趁着你开玩笑的时候把这件事情给定下来,把你给套牢了,往后你反悔了,或者不肯答应我了,我可找谁说理去?” 聂冷川说的简直坦坦荡荡、心安理得,一副要把琅千秋给套牢了,这辈子就认准了她的意思,倒是把琅千秋给堵的无话可说。 好一会儿,她才愣愣的点了点头,道:“那就这么着吧……不过我可先同你说好,既然你决定要嫁给我了,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的攒嫁妆吧,不然嫁妆攒不够,我可不要你!” 聂冷川:“……好嘞!” 虽然知道琅千秋是在开玩笑,但是听见她说这样的话,倒还真让人心中一紧,情不自禁的起了几分争斗的心思,下了决心一定好好好的攒“嫁妆”,到时候让琅千秋好好开一开眼! 琅千秋朝他甩了甩手上那本小册子,就是照片聂冷川给她的那个,上面画满了白玉龙刀的设计图,她挑眉道:“至于这个,就算作是你嫁妆的一部分,我没收了!” 琅千秋才不会告诉他呢,她喜欢这个小册子喜欢的紧,简直比那把刀还要喜欢。 一想起聂冷川总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默默自个儿琢磨着要做什么样的一把刀,悄悄的在这册子上涂涂画画……她就觉得有趣的紧。。。 第三十七章:此生的良人 一黑一白两把长刀贴并在一起的时候,有种奇特的美好,刀与刀之间、人与人之间,亦好像是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g。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因龙角相遇,亦因龙角结缘,最终龙角成为守护她的存在。 师傅留下来的长刀如今也终于有了真正的归属之地,只是不管到谁的手里,那柄玄铁长刀被做出来时的初衷总归是没变的,是让她能够傲然立足于这人世间的坚强后盾。 琅千秋和聂冷川之间也正像是这样,他们是对方此生的良人。 琅千秋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之感,这样的感觉是她自从师傅琅泽上君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的。 曾经,有师傅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所,而自从师傅离开之后,偌大的凤鸣山竟也没有她的半分容身之所。 她曾经也想过孑然一身立于人世间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天大地大,山河湖海万千,难道还能没有她琅千秋的一个容身之处吗? 可是这样的想法不过是给自己找到一个安慰罢了,她走过的地方越多,见过的人越多,就越来越感觉这光大的天地之间,竟当真只有她自己说孤身一人,无所依靠、无所寄从。 当然,这个想法自然是很不可靠的,天地间孤独的人何其多,又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 可是当时的琅千秋就好像是一只被打湿了翅膀,头一回离巢的小麻雀……尽管有一身本领,可是却觉得无从施展,甚至连飞也飞不起来,只好混混度日。 这样的生活知道她遇见了聂冷川才算结束……不,应该还要早,在此之前,在她和同门赌气、一心想要真龙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她开始有了目标,并且她最终实现了目标,甚至还有了新的目标…… 尽管有的时候确实会缺的累点,可无疑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自从师傅仙逝以后,她当真是头一回觉得生活这么有意思。 虽然在平日里的相处当中,好像聂冷川表现出来的好像是离不开她一样,实际上她又何尝不是呢?她何尝不是在渴求着聂冷川呢? 她遇到了此生的良人,遇到了此生决定要携手度过一生的人,这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的幸运。 …… 琅千秋伤春悲秋的时间总是很短的,尽管方才有些一瞬间的感慨,不过她很快就会从那样的情绪当中走出来。 琅千秋像没事人似的,戳了戳聂冷川的胸膛,娇滴滴的叱责道:“你这刀怎么缺个鞘啊,设施配套不齐全可不行,你要想我给你那样的,有刀有鞘,甚至连配套的盒子都备好了,这样才行的,不然我这刀装哪儿啊?” 聂冷川被她手指在胸膛上戳的痒痒的,又不痛,只是容易引人犯罪。他连忙捉住她纤细雪白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一口,没忍住,又小小的、轻轻的咬了一口,这才道:“好小千,你别着急嘛,虽然你方才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实际上我这道刀用不上刀鞘的,你只需要这样……” 他低头在琅千秋耳边轻轻的念了句咒言,还有意无意的往她白嫩嫩的小耳朵里轻轻吹了一口气,激的琅千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回头瞪了他一眼,聂冷川这才收敛了不少。 琅千秋将信将疑,道:“还有这种用法?当真这么经验?” 聂冷川信心满满,道:“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琅千秋便凝神,低声将那句咒言念了出来,那柄白玉一般透亮的长刀上立刻便泛出一道离不可教的银光,化成了一只漂亮的白玉指环,上面有极细的金龙环绕,乖顺的躺在琅千秋手掌心。 琅千秋惊呆了,实在是没想到这龙角还有这等妙用,她顿了顿,一连串儿道:“咒言只能用那一个吗?我若是想换了呢?别人若是念了这句咒言,它也会跟着变化吗?” 聂冷川从她掌心拿起那只长刀所化成的白玉指环,温柔的带在她纤细的指头上,那指环竟然还能顺着琅千秋手指头的粗细,随意变换,牢固的带在她指头上,十分的奇特, 聂冷川满意的看着琅千秋的手,然后耐心的解释道:“这刀既然已经对你滴血认主了,那自然就只会听你一个人的话,至于让她变化的咒言,自然是你想换成什么就能换成什么……其实倒也没必要这么麻烦,往后你和那刀再磨合磨合,用熟练习惯了之后,甚至用不上什么咒言,它都可以随心所化。” 琅千秋啧啧称奇,赞叹道:“我往常都不知道,你竟然还有炼器师的天赋,妙啊!” 聂冷川连连摆手,道:“谬赞、谬赞!我实际上是没有这样的天赋的,你说是现在给我一块石头,让我把那石头给你练成一个什么法器,那我肯定是不能够的。实际上,这次能做成功这个长刀,也只是因为用的原材料是我自己的龙角罢了,随心所化,压根就没用上什么炼器方面的知识。” 琅千秋一下乐了,没想分这厮还挺谦虚。 总之今日这么一通忙活,到了现在,也算是结束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龙角,原本是打算给聂冷川装在他脑门儿上的,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聂冷川给她的“惊喜”,而且两个人还交换了“定情信物”,并且还没收了聂冷川的“嫁妆”…… 唔,总之,今日倒也还算是过得充实。 琅千秋看了看指头上带着的那枚戒指,满意的点了点头。 现在看外面的天色,也大概已经到了这客栈要关门的时候了。她从床上跳下来,打开了窗户,然后和聂冷川一同下了楼。 之前她在这家客栈门上贴了一张能防止灵气外泄的符纸,同这店里的小二说过了,到了傍晚他们要关门的时候,就可以把她的符纸拿下来,换上他们自己的“宝符”,果然现在还没到傍晚关门的时候呢,他们就已经早早的将琅千秋的符纸给摘了,倒搞得琅千秋好像是在装神弄鬼糊弄人似的。 不过此时此刻琅千秋心情实在是明媚,也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她去了一趟银花小姑娘那边,确保白咏月还绑的结结实实、逃脱不了,于是便带着银花下楼一同吃晚饭了。 中午和眉儿姑娘在外头吃的那餐其实并不是很尽兴,因此琅千秋现在简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赶紧能吃上一顿好的。 现在已经快到了要关门的时间了,但是距离天黑还早,所以即便是换上门窗,屋子里也只是稍微暗了一些,并不影响吃饭。 那店小二有些不情不愿,大概是店里生意冷清的时间长了,太久没有同客人打过交道,所以连怎么同客人相处都忘了。 不过也没办法,琅千秋可是花了钱的,在客栈这种地方,谁花了钱谁就是大爷,谁就能吃的上好饭,因此这店小二的不情愿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 满满一桌子菜上齐了,琅千秋得意洋洋的给银花炫耀自己手上带着的白玉兰戒指,这小姑娘没谈过恋爱,也没处过对象,当即惊讶的连嘴都合不上了。 聂冷川更甚,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是以一副长辈对待小辈的姿态来对待银花小姑娘了。 在银花小姑娘听到聂冷川往后要自带嫁妆嫁给琅千秋之后,这小姑娘明显是表情管理不得当,没能控制得住自己,面上露出了一点点喜闻乐见的神色。 而对此,聂冷川这个做长辈的也只好慈眉善目,温柔相待。 三个人气氛融洽的吃完了这顿饭的时候,天色已经要暗下来了,聂冷川手上握了一颗夜明珠,本本来想着照个亮,但是现在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夜明珠的效果不能完全出来,于视只好作罢。 之前琅千秋专门吩咐人在后厨做了一份豪华套餐海鲜蛋炒饭,此时还在炉子上温着,这个是留给那白咏月的……尽管这个白家老幺现在算是他们的人质,可是他们也不能够虐待人质不是,该吃的饭还是要给人家吃的,别饿着了。 琅千秋的打算是,那白咏月现在手脚被缚,行动不便,那要么这个豪华蛋炒饭就让聂冷川给他喂着吃了。 但是聂冷川听见这话的时候,那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显然是并不愿意。 他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道:“修道之人不是辟谷,可以不用吃饭的吗?怎么到了这白咏月跟前,你还一日三餐不给他落着,总归又饿不坏他?” 琅千秋眨眨眼,道:“毕竟以前还算是有些交情……” 聂冷川面上的表情就有些醋了,他转过脸,道:“哼!” 琅千秋挠了挠头,只好道:“好吧好吧,实话同你说了吧。我现在确实的得对他好点儿,至少不能太偏心嘛,咱们都来吃饭了,难道要让人家饿着吗?毕竟以后万一回凤鸣山的时候,可能还真的是让他帮忙说几句话,或者借一下他们兰考白家的势力,这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的不是吗?万一以后还能用的上他呢?” 聂冷川面上表情这才有所缓和,但仍然是不情不愿的接过那个蛋炒粉,扭扭捏捏道:“这种小事情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可别只要我给他喂饭!” 聂冷川一想起那个场景,心里就一阵恶寒反胃。 琅千秋又下了眨眼睛,道:“难道你不去给他喂饭,是想让我或者银花去吗?银花可还是一个孩子呢,你忍心让她做这种事?好吧,我去也是可以的……” “这等小事就不劳烦你了!”她话还没说完,聂冷川就把她话头给接过来了,他额头上爆出两道倾尽,最后还是道:“我去吧……”。。 第三十八章:琅千秋的小白脸 不得不说,这个实在就是琅千秋个人的恶趣味,有的时候,戏弄戏弄聂冷川,这就是她的兴趣之一g。 但是琅千秋见好就收,这个时候聂冷川的脸色显然已经臭的不行了(其实他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锁琅千秋就是能在这“面无表情”当中,猜到他的小心思,这大概就是天赋技能吧,琅千秋这样想)。 总之聂冷川能答应去给白咏月喂饭这实属不易,虽然琅千秋个人在心里对此喜闻乐见,甚至还有一种冲动,想要带上银花小姑娘,再备足酒水瓜子牛肉干什么的,过去围观这一场真人秀。 但是最关键的是见好就收,她最好还是不要过去再给聂冷川添堵了…… 再说了,夜里还有大事情要忙,现在还是休息休息吧,于是只好和银花小姑娘回了房间,留下聂冷川一个人,臭着一张脸,回到了另一间关押着白咏月的那个房间。 …… 是夜,阴云蔽月,因为白日里太过闷热,灼热的空气凝聚起来,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始爆发出来,夜风吹拂着,终于送来了凉爽的风,夹杂着丝丝细雨,带来了泥土的被淋湿时的怪异香气。 今夜本适合门户大开透透风,把满屋子里夏日的炎热干燥吹散,但是这个小镇子里的所有人家仍全都是门窗紧闭,生怕这场突如其来的细雨会送进来一丝邪风。 是的,在炎炎夏日当中,这样的夜不但是人类所喜欢的,对于邪崇也同样如此。 只不过不同的地方在于,人类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凉夜当中,更喜欢埋在被子里蒙头大睡。雨打芭蕉叶、敲在窗沿时候的声音就好像是天然的催眠音乐,只会让人睡得更踏实罢了。 但是对于邪崇来说,正好相反,它们虽然也喜欢这样的夜晚,但是喜欢的却并不是待在自己的家中或者巢穴里。 这样的夜应当是大好的捕食之夜,在脆弱的猎物们都在梦境当中沉睡的时候,它们悄然而至,然后毫不留情的夺走他们的生命——风雨交加的血夜,只要是个正常的邪崇,应当大都是很喜欢的。 雨丝落在窗户上的油纸声音并不十分的响脆,因为雨并不大,所以也并没有“噼里啪啦”,疾风骤雨那样一般的响声,只不过是在沙沙作响。 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丝丝清凉,镇子里的人们也应当已经都熟睡了。 琅千秋推开半扇窗户向外一看,只觉得今夜的要比以往都暗沉不少。 一眼看过去,大多数的人家都已经在门上贴了从凤鸣山仙师哪里求来的珍贵的“宝符”。 只是颇有些可惜的是,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谢谢贴在门上的符纸大都已经被被风雨吹落了。剩下一些可能是因为浆糊贴的牢固,暂时还顽强黏在门上的符纸,也因为在绘符的时候用的是劣等朱砂,并不怎么能够防水,因此在沾上了雨水之后,上面的笔画大多都已经不幸的融了……整个符纸变成了一滩浆糊。 这样的符纸如何还能起到辟邪的作用? 虽说它本身的功效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但是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要好不是? 可眼下,连这一点点可怜的“慰藉”也没有了,恐怕在今夜,若是无人在此地镇守的话,对那些邪崇来说,这里就将会有一场饕餮盛宴。 琅千秋自然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可今夜她却却爱你不能整夜的镇守在此处。 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邪崇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它在眉儿姑娘家附近徘徊,琅千秋怀疑它是冲着龙角去的,可是现在龙角已经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手中,琅千秋就不知道它还会不会再去眉儿家中了,今夜是将事情查探清楚的大好时机,他们自然不能光是一味的守在这个地方,将大好机会白白给丢弃了。 但是没关系,他们人手还是够用的。 琅千秋一回头,就看见银花小姑娘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紧盯着她瞧,屋子里头放了一颗夜明珠,但是银花此时的眼睛要比夜明珠还要明亮。 她跪坐在床上,身子向前倾,越过琅千秋的肩膀也在看向窗外,因此琅千秋一回头就正正对上她的一双眼睛。 这小姑娘有些激动,还有些紧张,但是显然是跃跃欲试,就差没举个手,给琅千秋示意她是个很好用又能干的小姑娘了。 琅千秋没憋住,被她这个样子给逗笑了一声,她干脆把窗户开大,指着外面的街道给银花小姑娘示意,道:“看见了吗,这个镇子里不太平,本来能起到一点儿防护作用的符纸也都成了这个样子,今夜恐怕会生出许多的事端,我把这条街交给你一个人,能行吗?” “能行吗?”这三个字显然是有些刺激到银花小姑娘了,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里带着有一股不愿服输的尽头,轻声道:“琅姐姐,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不会砸了你的招牌的!” 琅千秋觉得好笑,道:“傻丫头,我哪里是怕你砸了我的招牌,我是怕你自己会受伤……那些吃人鬼一个两个的倒确实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一旦来的多的,恐怕会应接不暇。我知道你这小姑娘机灵,也是有本事的,可是万一、万一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一定要传消息给我和你聂大哥,这镇子不大,我们两个能赶回来的,知道了吗?” 银花这丫头是在老莲手底下调教出来的,确实是有本事又机灵,琅千秋对这些倒不是很担心,唯一有些值得担心的地方就是她实战经验并不是很充足。 自从她跟了琅千秋以后,虽然也被她带着打过了几架,但是也仍然是远远不够……给涉世未深的小朋友一些磨炼的机会自然是好的,琅千秋也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她现在简直就像是一个要放任自己的崽儿去远行的老母亲一般,哪哪儿都觉得不放心。 但是银花性子温和,做事认真,并不是一个会逞强的,她懂道理,也明白琅千秋说的话,因此便重重的点了点头,温声道:“我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打开了缝子,有一个黑衣人影悄无声息的从门外闪身进来,轻声问道:“要走了,准备好了吗?” 正是聂冷川。 琅千秋点了点头,又对银花道:“一会儿你去白咏月那边,他已经被绑好了,你不要同他说什么话,他要问你什么问题,你也不必回答他,让他好好睡觉,不要让他给跑了就行。” 若是今夜当真会有吃人鬼来偷袭,到时候这里只有银花一个人照应着,那白咏月势必会借此机会说要给银花帮忙,让银花给他松绑。因此琅千秋仍是需要给银花多叮嘱一句。 事不宜迟,她仍是和聂冷川两个人翻窗而走,外面的绵绵细雨不停,聂冷川还贴心的备了一把伞。(不过没什么用就对了,琅千秋完全有理由怀疑他是在故意营造气氛) 街上所有人家的门窗紧闭,只有白咏月的那个窗子来了一道小缝,此时银花已经到了他的房中。 琅千秋的顿了顿,为求安心,仍是甩出了四张黄符,镇住四方。 聂冷川撑着伞,细心的照着两个人,其实若是在平日里散散步倒还好,两个人在雨中漫步,想想都是十分浪漫的。 可是这个时候却压根谈不上了,什么浪漫不浪漫的不太清楚,“浪”倒是真的,在雨中以这个速度疾驰,就算是脑袋上遮了一把伞,这一跑起来,天上的细雨也是劈头盖脸的要往脸上淋。 因为今夜的天气实在是不太好,聂冷川不想让琅千秋在外头淋雨,就像让她好端端的待在客栈里头好好睡觉。 他尽可能的把雨伞往琅千秋那边撑,道:“你留着银花一个人在客栈里头,万一出了什么事情照应不过来,要么你还是回去吧,我一个人去追查那些邪崇。” 琅千轻哼,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你可别想甩开我,万一今夜当真抓住那个邪崇了,这么精彩的时刻,我可不能缺席!” 聂冷川自知琅千秋不是个这么容易听话的,而且说实在的,他方才说的话其实都是违心的。 他不想让琅千秋淋雨是真,可是他却压根不想让她回去,他想要和琅千秋在一起,干什么都在一起。 但是琅千秋显然显然不知道聂冷川心里在想什么,她十分好奇之前发生的事情,因此光顾着八卦了,道:“今夜你当真亲自给白咏月喂饭了吗?” 这句话当真是说的八卦气息十足。 但是聂冷川轻哼一声,道:“怎么可能!” 琅千秋:“……”她就知道不能指望这厮。 聂冷川继续道:“其实我是让他自己吃的……把他手上缚着的绳索给摘了,只留着脚下的。” 他递给琅千秋一个放心的眼神,十分坦荡的道:“放心吧,总会有我在旁边盯着,他跑不了的。” 琅千秋在心中暗道失策,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招,不过她其实心里一直对聂冷川给白咏月喂饭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希望也就对了…… 既然已经知道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发展,琅千秋心中顿感失望,一时之间连在继续八卦下去的心情也没有了。 但是不显得太过刻意,她仍是懒洋洋的问了一句,道:“你和那白家老幺相处的时候,他还算配合吗?” 聂冷川仔细想了想,他在让白咏月那厮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大喊大叫,并且冷嘲热讽。琅千秋不再一遍,他甚至连装模作样也懒得装下去了,满脸都是在蔑视着聂冷川的表情,而且从来不肯叫他全名,每次有事要叫他的时候,不是“喂”,就是“那谁”,不过用的最多的应该就是“小白脸”三个字…… 嘿,琅千秋的小白脸,挺好的,他喜欢这个称呼, 唔,若是除过这些不算,那白咏月倒也还算是配合,毕竟不配合就要挨打,实在是也没别的办法了。 于是聂冷川便违心的点了点头,微笑道:“还可以的。”。。 第三十九章:天时地利人不和 因为天黑又下雨,阴气大盛,这个时候实在是邪崇出门捕食的最佳时机,所以若是想要捉到邪崇,这个时候是最合适不过了,此乃天时g。 已知这个这个镇子是邪崇活动的大致范围,说的再具体一些,这些邪崇的活动范围实际上是在眉儿姑娘家附近,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眉儿姑娘,而恰好,他们这些天已经对这个镇子很是熟悉了,更恰好,眉儿姑娘住的地方他们也已经去过许多次了,此乃地利。 琅千秋是捉邪崇的行家,这个已经不用说了,大概从三岁的时候,她就已经尝尝和这些邪崇们打交道了,因此小小的吃人鬼自然是不在话下,此乃人和……不不不,还有一个人,聂冷川。 实际上,聂冷川此时的感觉实在算不上良好。 他因为是真龙之躯,本应五感敏锐,嗅觉灵敏,哪怕是在离得很远的地方,他也仍旧是可以根据那些邪崇所泄露的一丝一毫气息捕捉到他们的藏身之处……可是今天因为天下雨的原因,雨水浸湿了地面,那些东西留在陆地上的气息基本已经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以前吃人鬼走过时还能留下一些气息,但是现在,他是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了……因此这实在是不能算是人和。 聂冷川皱着眉头,揉了揉鼻子,难受的像是感冒了一样。实际上他呼吸正常,但是他莫名的,就是感觉鼻子不通气。 因为雨伞实在是有些碍事,此时他们两个人已经收了伞,就孤身站在细雨当中,但是并没有淋湿,因为琅千秋给两个人神上都加上了一层薄薄的结界……有点儿像当年琅千秋孤身一人去寻找真龙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下了雨的,只不过雨要比现在大上不少,那时候琅千秋用的就是这个结界,只不过当时只有她自己罢了,聂冷川还是龙形,在磅礴大雨当中忍受着天雷加身之苦呢。只不过当然琅千秋还是一心想要把聂冷川收服,当做一个乖巧听话的坐骑,哪里还会顾及他会不会淋到雨呢?没想到现在两个人之间成了这样的关系,她已经在给自己避雨的同时,给聂冷川也加上一层结界了。 但是聂冷川一直在揉鼻子,显然是觉得十分的不适应,他敛眉道:“小千,你把这层结界撤了,我想感受一下这层结界会不会也对我的感觉造成影响。” 琅千秋眨眨眼,道:“淋到雨了要生病的……” 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已经明白自己说的这句话有多么不靠谱了,简直就是没有经过脑子,聂冷川真龙之躯,又怎么会因为淋了一场雨而感冒发烧呢,她这样算不算是关心则乱? 聂冷川抿唇一笑,他自然是不知道琅千秋方才在心里的那一通感慨,只是觉得琅千秋对他的关心让他觉得很是受用。 聂冷川柔声道:“没关系,龙喜水,你放心吧,我不会生病的。” 琅千秋这才挥手撤了他身上的结界,聂冷川顿时整个人都暴露在细雨当中,不多时,已经浑身湿透了。 其实按照偶像剧的发现路线,既然这个时候她的爱人在独自淋雨,那么琅千秋也应该陪伴着他才对。 她应该把自己身上的结界也撤了,和他一起在雨中漫步,享受雨夜的浪漫,两个人一起降妖除魔,在这美丽的雨夜走向人生巅峰,直到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但是不得不说一句,琅千秋是真的认为这样的行为是傻得冒泡!傻到没边儿了!因此坚决不肯按照偶像剧的操作套路执行。 聂冷川在雨中站了片刻功夫,仍是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大为失望,道:“不行,还是感觉不到它们的气息。” 琅千秋这个时候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觉得好笑,又觉得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可爱,自己乐了好一会儿,这才摸了摸聂冷川的胳膊,笑道:“你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来找那些邪崇,咱们换个方式,比如,咱们去给那些那些邪崇们设个陷阱,你觉得怎么样?” 聂冷川挑眉,道:“你想等那些邪崇自投罗网?” 琅千秋笑道:“我现在可不是在等他们自投罗网,而是我的网早都已经设下了,万事俱备,现在正是到了要收网的时候了。” 聂冷川点点头,道:“我可得提醒你一句,你的网还没设好呢,事实上,你现在才要赶过去设下陷阱。” 琅千秋伸出五指,虚虚的在他眼前一晃,笑嘻嘻道:“我给你一个提醒,捉住那东西的关键,现在、此时此刻,就在我的手上。” 她晃手晃的太快了,聂冷川压根就没有看清,因此颇有些犹犹豫豫的开口,道:“我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是很厉害的,所以你……你要从你手上放火烧死他们?” 琅千秋:“……” 琅千秋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左手抓着右手的手腕子,举到聂冷川面前让他看,气道:“我说的是这只龙角,是这只龙角啊!” 聂冷川这才恍然大悟,对于方才的回答报以傻兮兮的一笑,企图萌混过关。 琅千秋道:“那些邪崇既然徘徊在眉儿姑娘家附近,想必确实是图谋这节龙嘉没错了。可是今天白天,眉儿姑娘已经把龙角给了我们,那邪崇不会感觉不到龙角已经消失了,它一定会趁着夜间前去查看……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它的目标不是龙角,它们徘徊在眉儿姑娘家中附近总是有所图谋的,说不定目标是眉儿也说不定……总之,我们在那个地方设下陷阱,不怕抓不到那邪崇。” 聂冷川沉吟着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昨夜我们偶然遇见的那个邪崇显然不简单,若是寻常的吃人鬼也就罢了,昨夜的那个邪崇能轻易中陷阱吗?或者说,寻常的陷阱能捉住那个邪崇吗?” 琅千秋显然十分得意,她挑了挑眉毛,笑嘻嘻的在聂冷川的胸膛上点了两下,道:“这个我自有打算,你就瞧好了吧,哼哼!” 聂冷川十分确定,他从那两声“哼哼”当中已经听出了琅千秋马上要成功的的喜悦了。 既然离开了防雨的结界,聂冷川的鼻子也依旧“不通气”,嗅不到邪崇的所在,于是干脆也挤到琅千秋的结界当中,和她挤挤攘攘的依偎在一起,还一直毛手毛脚,让人不得安宁,气的琅千秋挥手把她的结界扩大,聂冷川被惨兮兮推到一边。 不过他们两个人很快就不用再纠结了,因为雨滴很快变小,中午,雨完全停了,于是干脆直接连结界也撤了,提前换上了两张匿形符,将两个人的行踪气息都提前隐藏起来,方便接下来去设下埋伏。 聂冷川再没借口对琅千秋动手动脚,怪委屈的。 两人来到了眉儿姑娘家里附近,此时此刻,周围的沉夜自然是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树梢上的雨滴砸落下来,落在叶子上的声音。 因为下过雨的原因,路并不太好走,地上泥泞一片,鞋子底下很快就黏上了厚重的泥土,走起路来坑坑洼洼的十分不便。衣摆下边也被泥水溅湿,整个衣服变得分外沉重,而且湿漉漉的贴在腿上、膝盖上,平白的惹人生烦。 琅千秋受不了这种感觉,干脆直接将外衫脱了,直接穿着里头的短打,这样子行动的时候果然方便多了。她本来想让聂冷川也跟她一样随性一点,不过人想来都是高贵的性子,穿衣打扮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来,每次衣服都是买最贵的,对于此事简直是一丝不苟,绝不肯让步,于是也只好作罢。 到了眉儿姑娘家附近,准确来说,应该是介于她家里和那坟包中间的小树林当中。 此地上可通天,下可遁地,周围群树环绕,形成包围之势,端的是设下埋伏的好地方。 琅千秋对此十分满意,而且她觉得满意的也不光如此,主要是这个地方其实就是昨天夜里聂冷川感觉到那个邪崇气息的地方。 只是此时此刻,周围的气息一片沉静,那个邪崇的气息毫无踪迹,他们感觉不到那只邪崇,而因为贴了匿形符的原因,若是那邪崇出现,自然也是察觉不到他们的。 不过既然留在眉儿姑娘家里附近的那只纸鹤没有传消息过来,想必那只邪崇也并未现身,此时他们只需要静静等待便是了。 琅千秋环顾四周,大致查探了地形,心中对比便略微有了些了然,要怎么去设下埋伏,大概也清楚了。 她偏过头轻声问道:“昨夜你见到的那个邪崇,它是朝着什么方向遁走的。” 聂冷川回忆了一番,道:“东南方向……若是我猜的没错,它去的地方应当就是镇外的那个尸场。” 镇外东南方向的那个尸场,其实就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进镇子时路过的那个。那个尸场虽然早都已经被琅千秋一把火给烧毁了,但若是那个邪崇与吃人鬼有些关系的话,想必在受到惊吓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逃向熟悉的地方,聂冷川的猜测不无道理。 此时他们所处的这个方位是在镇子的西北方向,正好同那邪崇逃脱的方向是两个对角点,琅千秋顿时明白,他们这次要设下的这个陷阱,范围并不会太小。。。 第四十章 天罗地网 琅千秋从乾坤袋当中掏出了一章巴掌大的小盒子,那盒子打开之后,里面装了满满一盒银光闪闪的金粉,微微反射出来浅淡磷光,晶莹剔透,十分美丽g。但是奇怪的是,若是换一个方向来看的话,那盒子当中装着的东西却又奇迹般的消失了。 聂冷川觉得好奇,他跟着琅千秋一起蹲下来,道:“这是什么东西?” 琅千秋笑嘻嘻的把那盒子在他面前一晃,盒子当中装着的东西果真是若隐若现,时而在那里,时而又完全消失不见,总之十分奇妙。 琅千秋笑道:“这个很好玩吧?这个其实是用一种小动物的邻甲做成的,那个小东西天生善于藏匿,他们身上的邻甲会自动随着光线的变化而调整颜色,让人很难发现他们,因此特别适合用在玄门法术上,而且效果都很厉害。因为那东西实在是太难被捉住了,所以市面上卖这个鳞粉的人不多,而且品质参差不齐,大多卖的价格还极高。一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大多都会选择自己带人去寻那鳞甲,然后自己炼制成这种鳞粉。这些还是我当年在凤鸣山的时候用剩下来的,,如今我也就剩这么一丁点儿了存货了,这些用完之后就没有了……害,不过若是能捉住那邪崇的话,倒也值了。一会儿我用这东西在地上画一个法阵,保准伸不直鬼不觉,绝不会让那邪崇发现半点儿端倪!” 她说的兴致勃勃,聂冷川便道:“既然这样,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咱们就去山里找一找,找到一些原材料,还怕做不出来这种鳞粉吗?” 其实他本来是想说,等这个镇子里的事情查清楚了以后,他就带着琅千秋回一趟凤鸣山的,反正她不放心凤鸣山里的那些人,总归是要回去一趟的……可是他又担心琅千秋暂时还没有想清楚,于是只好转了一个话头。 琅千秋点了点头,显然也是大有此意。眼下马上要画一个巨大无比的阵法,这盒子鳞粉肯定半点儿都剩不下来。 因为这个鳞粉实在是有些好用,若是用完了不及时补充,说不定往后会带来什么不便,反正就当是游山玩水了,总归和聂冷川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干什么都很有意思。 琅千秋打量四周,已经在心底里确定好了要画下阵法的范围。 聂冷川忽然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他突然发现,琅千秋要画的这个阵法,他什么都不懂,待会儿难道要琅千秋一个人忙里忙外,而他就站在一旁什么也不干,像个闲人一样吗? 琅千秋眨了眨眼,立刻道:“当然,有你帮忙的会快很多!” 她给聂冷川大概划定好了范围,然后从她的百宝袋中找到了一卷缠在一起的红绳子。那卷绳子上每隔一节就拴着一个小小的、精致可爱的黄铜铃铛,只不过奇怪的其实,那些铃铛全都是空心的,里面空荡荡的,不会发出半点儿响声。 聂冷川好奇的捏起一个人放在耳边用力摇了摇,果然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 琅千秋觉得好笑,忽然道:“我方才才发现,我实在是一个不称职的师傅,往常只给你教了如何修习如何练功,这些玄门秘法我教给你的太少了,这样可不行,以后得偏科的!” 琅千秋以前确实自诩是聂冷川的师傅,而且这个称号还是聂冷川承认了的,他别别扭扭的轻哼一声,道:“小师傅有心了,往后可要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乖徒儿……” 琅千秋憋着笑,点了点头,道:“好吧好吧,我们要在实践当中教学,我告诉你,这个绳子其实就是传说当中的捆妖绳,不过现在也已经量产了,批发价是十金一尺不讲价。上面的这些铃铛呢,其实并不是给人听的,而是给这个捆妖绳自己和以及它配套的阵法听的……总之,捉鬼的时候绝对不会引起半点儿风吹草动!” 琅千秋反思自己,她以前的教学方法可真是太不恰当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不能以后这种捉邪崇的事情都交给她来干,以后要把方法都教给聂冷川,她适当的享清福就对了。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应当高度重视,那就是不能因为这个徒弟的太可爱了,就放任他在学业上萌混过关,这样是万万不能够的! 自然,琅千秋在心里打的这些小算盘都是没有跟聂冷川透漏的。 她握住那团捆妖绳的一端,紧紧攥住手,把绳子一点一点从掌心当中抽出来,用力之大,这样扯绳子的时候,几乎都要把手掌心拉出血痕。 还不等聂冷川开口询问,她就一边做,一边解释道:“这个捆妖绳自己身上其实是有着灵力的,只不过经过我多年试验,就这么直接用的话,发挥不出捆妖绳的最大功效。可以提前先将自己的灵力附着于绳上,这样在用的时候就可以心随意动,能最大限度的掌控捆妖绳。” 说话间,被她从掌心当中一点点拉出来的绳子上面果然浓重了许多,本来就是赤红色的绳子现在看上去更是红的湿润透彻。 有赤红色的液体被绳子兜那不住,似落非落,就那么悬在半空当中。 聂冷川心中一紧以为,是琅千秋把自己把手掌心用绳子给割破了一道口子。但是仔细一看,绳子上面那些赤红色的、仿佛随时会滴落下来的小血滴原来只是她附着上去的灵力,因为太过饱和,所以捆妖绳容纳不住罢了。 琅千秋是火属性的修士,灵力外放出来也是赤红的色泽。她这么忙活了片刻功夫,那卷捆妖绳很快全都变成了颜色更加浓丽的赤红色。 她把那卷捆妖绳交给聂冷川,绳子上的灵力显然同聂冷川十分熟悉,因此对他格外亲切,一端翘起来,还欢快的蹭他的手。 琅千秋在空中点了四个方位,把陷阱的范围圈画出来,然后道:“一会儿你就用这捆妖绳拉一道网出来,把那邪崇上次逃走那个方向的生门给它封了,然后在正西、正北和西北方向各自留出一道死门,随意点儿,不要太拘泥于形式,莫要让那个邪崇察觉出来,今夜,一定要让它有来无回!” 因为雨停了的原因,许多夜行动物此时也开始活动了,只不过因为琅千秋和聂冷川身上有匿形符的原因,再加上他们又刻意隐藏了气息,因此那些小动物都不知道这个地方将要设下一个巨大的陷阱,仍然是旁若无人的在这里活动着。 这零零散散的几只小动物留在这里也只会坏事,万一无意之间触动了阵法,也只会打草惊蛇。 这个不用琅千秋说,聂冷川自己也是知道的,他极快极轻的发出了一道威压,那长期生活在丛林当中的小动物几乎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出来,但是也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立刻全都四散了个一干二净。 准备工作现在全都已经做完了,也到了该撒网的时候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二人同时行动,琅千秋手上的鳞粉细细挥洒在地上,鳞粉落在地上的一瞬间,就立刻奇妙的消失不见,只有琅千秋自己心里有数,知道一个复杂而精致的阵法正在地上慢慢成型。 聂冷川以前虽然没有用过捆妖绳这东西,但是跟着琅千秋一起捉妖除魔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干,刚开始虽然也是不熟练的紧,但是顺着琅千秋的步调,很快也做的熟练的很。 这个地方上可通天,下可遁地,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个在地上画出一道难以逃脱的阵法,一个在天上织出一张牢不可破的巨网,两两相辅,一但那邪崇踏足进来,就绝无再走出去的可能,只能被乖乖擒住。 两个人一块动作果然快的多,要不了多少功夫,那陷阱就已经布置完全。琅千秋和聂冷川并肩站在一处,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实际上因为陷阱太过隐蔽的原因,他们两个人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不过一片再正常不过的空地罢了)。 现在就只剩等着了,网已经布下,就等着看鱼儿什么时候上钩了。 等待的过程向来都是漫长的,每一个刹那都会被无限延长,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两个人蹲在隐蔽处,将自己的气息和周围完美融合,一点儿端倪也察觉不出来。 不过这样蹲在树底下很快脚就麻了,聂冷川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这样一直蹲下去,这样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从乾坤袋中忽然抽出来一张黑皮毯子,铺在泥土地上,道:“那邪崇想必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现身,地上潮湿,坐在毯子上等着吧。” 琅千秋十分惊讶,这毯子其实就是那日去关山草原的时候聂冷川备上的,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带在身上,她挑了挑眉,轻声询问道:“你不会连瓜子牛肉干什么的也带过来了吧?” 聂冷川坦然的点了点头,道:“自然,你要吃吗?”他作势要拿。 琅千秋连忙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这个时候嗑瓜子,我是疯了吗?” 也亏聂冷川想得出来,这个时候“吧嗒吧嗒”的嗑瓜子,恐怕那邪崇在几里外都听到了,早都要远远逃走了,哪里还会过来。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躁,须得耐心等待才是。 聂冷川拉了琅千秋一把,她便也就跟着顺势坐在毯子上,聂冷川道:“不必太过紧张,现在已经做了完全准备,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琅千秋瞄了他一眼,道:“谁告诉你我紧张了,我只是觉得迟迟解决不了这里的事情,只是在徒然浪费时间罢了。” 她盘腿坐在毯子上,十分放松的闭上了眼睛。一只手撑在腿上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垂下去,指尖支着地面,灵识悄无声息的侵入进去,一点点的顺着地脉蔓延开来。 既然那只邪崇半天了也不肯过来,那她就“亲自”去找一找它,便是赶也要把它给赶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琅千秋突然之间骤然睁开了眼睛,紧紧盯向密林当中的一处,沉声喝道:“它过来了!”。。 第四十一章 千钧一发之际 琅千秋低声爆喝道:“它过来了!” 她和聂冷川同时从地上爆起,两个人都变得紧绷起来,十分警惕,随时准备行动g。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对视一眼,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便同时点了点头,各自像一边分开,守住两个阵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做足了准备的原因,而且今夜的这场大戏全为那邪崇一个所设,两个人感觉深思清明的紧,等了整整一夜,为的全是这个时候了。 因为即将有邪崇逼近的原因,周围的空气当中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凝气息。 夜空当中有不祥的云逼近,空中又一点一丝的开始落下来丝丝雨滴,带着一些腥臭气息。 琅千秋嫌恶的翻了一个白眼,那只邪崇正主儿还没出现了,倒是已经开始“香飘十八里”,提前要告诉别人它来了。 她敛着眉头,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给自己和聂冷川身上各自加了一道结界,将些片明显不太正常的雨滴隔绝在外。 自身的邪气已经到了能够影响天地自然的变化,想必这只邪崇并不是普通的角色。琅千秋在心中暗想,这就很有意思了。 既然不是普通角色,那就证明幕后黑手此时正在一点一滴的崭露头角,此行不亏,应当会大有收获。 琅千秋兴奋起来,竟然忍不住屏住呼吸。 其实若是认真来说的话,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应当是有诸多疑点的。 比如说是昨天夜里行动还那么悄无声息的那个邪崇,怎么到了今天,突然间就变得这么大张旗鼓了?而且竟然还会如此轻易的就被他们给发现了,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因为这邪崇出现的原因,而导致这个地方开始落雨,早知道,昨夜可还是没有这样的“盛况”的。虽然这一点可以用“因为今夜本就是一个雨天,所以这个怪物的很大程度都是借势而为”这个原因来解释,但是总归还是有些奇怪的。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现在各自守着一个阵眼,并没有在一处,因此如果想要说话的话,就会有诸多不便。 他们两个人身上虽然都贴了匿形符,但是却仍是可以可以看的见对方,遥遥相望的时候,聂冷川甚至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了一口闪亮的大白牙。 琅千秋心念一动,忽然无声无息的对着聂冷川,用十分夸张的唇语问道:“这个邪崇是昨天夜里见到的那只吗?” 聂冷川对这种东西的感知和直觉天生要比她厉害的多,而且昨夜也是聂冷川发现了那个邪崇,他应当离得那个邪崇的气息。 但是可能是因为琅千秋方才说的这句话太长了,又没有发出声音,所以对聂冷川来说,可能理解的时候就略有些困难。 他面上露出了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变得恍然大悟,也学着琅千秋的样子,用十分夸张的唇语道:“明天吃铁锅炖排骨好不好?” 琅千秋:“……” 琅千秋指天发誓,她从聂冷川口中读出来的唇语百分百、绝对就是这句话,以她多年读唇语的经验,这句话她绝对没有“听”错,这傻龙方才大概以为她问的是明天要吃什么…… 害,用这个方法实在是没法交流! 琅千秋“无语子”了片刻功夫,又换了一个方法,秘密传音给他,飞快道:“接下来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我问你,这个邪崇你确定是昨夜的那个吗?” 聂冷川该不会这种传音办法,他突然听见了琅千秋的声音,很快反应过来,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并且打了一个唇语,道:“气息一模一样。” 琅千秋抬了抬下巴,回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既然已经知道这个邪崇就是昨夜的那个,那就说明他们在这里忙活了大半夜,没有等错人。 可若是这样的话,那方才就已经察觉出来的那些疑点顿时变得就更加可疑了。 这个邪崇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大张旗鼓,它是刻意还是无意?它到底有没有发现这个陷阱、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琅千秋凝神静气、屏住呼吸,若是一个不留神,说不定他们和这个邪崇的身份就会发生互换,从“猎人”变成“猎物”,这个当然就不太好玩了…… 不过因为准备充分得当、再加上对自个儿和聂冷川的实力还都比较放心的原因,因此实际上琅千秋压根也不觉得害怕,反正就是随机应变也就对了。 不多时,果然从西北方向就穿出来了一丝丝奇怪的声音,轻不可闻。 就像是光脚踩在泥巴地上似的,本来声音就极小,但是因为泥地里堆积了许多水分的原因,因此软绵绵的,会有一丝水意的声音传出。 能看得出来,这只邪崇在经历了昨夜以后,显然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走一步停三步,慢慢悠悠,谨慎观望,大概打定了主意,一旦有什么情况,立马掉头便走。 嘿,原来还是一个长了几分脑子的、懂得审时度势的邪崇,琅千秋这样想。 她按兵不动,把自己的气息和周围丛林融为一体,变成大自然中的一员,耐心的等待着那邪崇自己走进陷阱当中。 这邪崇是从西北方向过来的,要去的地方去东南方向,这个很奇怪。因为西北方向其实是眉儿姑娘家中的方向,而东南方是它要离开的方向,也是阵法的生门所在,已经被他们给封住了。 这邪崇从西北方向过来,是它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去了眉儿姑娘家里一趟了吗?还是说,在昨天他们离开了之后,这邪崇就又重新回来了? 总之,琅千秋尚还没有接收到从纸鹤那边反馈来的消息,想来就算是这邪崇去了眉儿家一趟,也应当并没有对眉儿造成什么危害…… 总之,不管这邪崇现在什么地方,做过了什么事情,只要是把它给抓住了,还愁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那邪崇果真是一点一点走进了,但是它周身都笼罩在一团似烟非烟的黑雾当中,看不清真实面貌。 只是能大概看出来是个人影,生的身形纤长,背弓着,像是一个驼背,或者是背上背着一块瘤子。 邪崇四肢异样的细长,手腕十分纤细,低低垂落在身侧几乎已经搭到了膝盖的位子,只这一点,就已经和寻常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看不清他脸上具体的面容,不知道这邪崇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因此这就十分的惹人疑惑。 它一步三回头,显然是是的谨慎的,不过就算是谨慎也没有别的办法,它也仍然是一步一步,慢慢的要踏进琅千秋的陷阱当中了。 而随着这邪崇一点一点的越来越接近陷阱,琅千秋只觉得她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快了一拍,慢慢的要吊在了嗓子眼—— 突然之间,一阵躁动声猛的从陷阱前方传来,琅千秋和聂冷川心中具是一紧,那只邪崇也仿佛收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听见了这样的声音,于是便猛的停住在了原地。 它警惕的四下环绕着,距离眼前的陷阱就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它却停下了脚步,开始慢慢变得犹疑了起来。 琅千秋在这边看的分明,原来方才那突然的一阵躁动,不过就只是一只突然从地洞里窜出来的黄鼠狼罢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先前聂冷川的威压之下,它竟然没有逃走,反而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坏事! 眼看着那邪崇停在了原地,那一瞬间,琅千秋的心里几乎有千百句脏话想要脱口而出,但是介于此时此刻这个特殊的原因,愣是硬生生的把那些脏话憋回了嗓子眼当中。 她气愤且不可置信的看向聂冷川,看见聂冷川在另一角落也是满脸惊讶,显然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突然之间会有这样的变动。 琅千秋愤愤的扭过头,重新盯着此时此刻那个已经愣在原地、谨慎观望,并且不愿意再向前走一步的邪崇。 尽管方才那只突然之间从地洞当中钻出来的黄大仙并未在此地多留,不过是同他们“友好的打了一个招呼”之后便很爽快的窜进林子当中逃走了,但是显然,它留下来影响可不只有这一点。 溜走的黄鼠狼显然是吓坏了那只邪崇,或许用“吓坏了”这个词语并不太准确,因为它在经历了昨夜之后,在今夜的行动上显然变得谨慎了不少,一点点风吹草动也足以让它察觉到危险,感到毛骨悚然。 显然,这邪崇的担忧是不无道理的,因为它停在原地观望了片刻之后,做出的选择显然不是琅千秋所期望的——它要离开了,它要逃离这个地方了。 大概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现在的气息都不太平稳,又或者是这个地方平静沉寂的实在是有些不正常,总之那邪崇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已经不打算在前进下去了,它要在这距离陷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退缩了。 这让琅千秋如何能忍? 只有那么一点点儿距离,那么一点点儿微不足道的距离,仿佛只要人把那邪崇轻轻推上一把,它就能立刻栽上一个跟头,狠狠的扎进结界当中。 不过即使是逃走,那邪崇也不敢大张旗鼓,它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人,也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它看不见琅千秋和聂冷川,便本能的把危险放大。 它的脚步开始慢慢的动了起来,慢慢的抬起了一只脚,向后退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琅千秋当机立断,爆喝一声,道:“拦住它——”。。 第四十二章 波涛汹涌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琅千秋当机立断,爆喝出声,道:“拦住它——” 这一声出口,原来还有些畏手畏脚的那邪崇顿时便不再犹豫g。 听见了琅千秋的声音,它如何还能不明白,于是便立刻爆起,细长的四肢当中就好像是装了弹簧一般,虽然纤细瘦弱。但是却分外有力。当即整个身形便好像是化作了幻影一般,快的几乎要让人看不见。 但是琅千秋和聂冷川既然已经做了这般准备,又如何能会它给逃了! 而且今夜只能成功,不成功,便成仁。这邪崇若是没有发现他们埋伏在这里倒还好,现在既然已经发现了,那往后这个陷阱便对它就没有用了,它定然会更加加大警惕。若是今夜没能捉住它,日后再想成功,那可就难了。 昨夜这邪崇在暗,他们在明,没有及时发现这邪崇,发现了之后反应也很不及时,就让这邪崇逃的比兔子还快。 今夜可不一样,眼下是他们在暗,那邪崇在明,他们本来就是已经占领了先机,又早对这邪崇诸多警惕,因此几乎是琅千秋爆喝出声的一瞬间,她和聂冷川就已经同时动了。 两个人同时从不同方位向那邪崇夹攻过去,将它进退之路都完全封死,逼得它进退两难,只得和琅千秋聂冷川两人缠斗起来,且斗且退,想要伺机而逃。 琅千秋揉身扑了上去,快的好像是一阵风,吹过无影。她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白玉一般雪亮的长刀,刀尖冷冷从底下挑至上方,角度刁钻,挥舞的痕迹好像是一弯残月。 这刀自然就是用聂冷川龙角所化成的那柄,琅千秋便挑了这样一个暗沉的冷夜,让这刀见见世面,开了刃。 刀刃上沾染了琅千秋的灵力,一点一点逸散出鲜艳的红光,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也照亮了。 可是奇怪的是,那邪崇身上那团似烟非烟的黑雾气却仍是牢牢的裹在身上像是十分刻意似的,故意烟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琅千秋的刀极快,肉眼不可见,那邪崇躲闪不及,被琅千秋用刀刃划破了手臂,可是即使如此,他身上的黑雾也只是散来了片刻功夫,一眨眼便又重新聚集在一起。 那黑雾看的琅千秋一阵心烦,想要知道这邪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黑雾她隐隐约约看着也觉得有些眼熟,可是一时半会儿之间也不太能想起来。 她很久不用刀,因此刀法生疏了不少,大开大合之间,技巧少了许多,只剩下了满是杀意的凌厉。 再加上琅千秋自己的灵力本就至阳至烈,挨上一下,就觉得好像有滚烫的岩浆顺着伤口流进了血液当中,只烧的五脏肺腑都好像要化成一团灰烬。 那邪崇在琅千秋这边讨不到好,知道她是个难对付的,于是便想着柿子要挑软的捏,要去对付聂冷川。 可是它哪里知道聂冷川真龙之体,非但不是个软柿子,而且若是咬上一口,得将它的牙给崩掉呢! 聂冷川并没有用上琅千秋给他的那柄漆黑的云纹长刀,单凭着拳脚功夫在和那邪崇相逗。 其实现在他若是将长刀拿出来,学些琅千秋的架势比划一二,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毕竟现在就正式在实战当中,实战当中以命相搏,所使出来的招式自然不会只是花花架子。 但是也正是因为现在是在实战当中,十分不巧妙的是,他们现在面对的这个对手身手并不差,若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让它给溜了。 这可不行,若是让那邪崇溜了,这可并非他和琅千秋的本意。因此现在还是不要说什么学习刀法了,这种事情别的什么时候都可以进行,唯有现在,他们最好还是用平常最得心应手的办法,把这邪崇逼近陷阱当中吧。 是了,他们两个现在和这邪崇缠斗的目的,并不是说想要在它身上讨到什么好处……自然,若是能讨到好处,那也是极好的……他们现在的行动,只是要把塔逼到陷阱当中去,之后的事情再另做打算。 聂冷川赤手空拳,那邪崇竟然也是赤手空拳,它现在虽然整个人都被笼罩进一层黑雾当中,但是动作之间,从黑雾当中时隐时现,漏出来的利爪却是坚硬锋利无比,闪烁着漆黑的寒光……显然它的爪子上是有剧毒的。 若是琅千秋赤身肉体,自然不会和这个邪崇硬碰硬,它那爪子显然比刀还锋利,又有剧毒,若是挨上一下,那就是一道血口子,指不定还会中毒,所以她以长刀为武器,再辅以炽热的灵力,来对付这邪崇,也就能在某种程度上化解了它的招式。 可是聂冷川周身都是坚硬的邻甲相护,尽管龙鳞并没有在皮肤上显露出来,可是他又怎会把那邪崇的爪子放进眼里。 那邪崇动作迅速,力道又强劲,竟然被他欺身靠近了聂冷川旁边,它狠狠一爪劈下来,聂冷川抬臂去挡—— “滋啦”一声,他的衣服不出所料,被划破了一个巨大的扣子,但是衣服之下的皮肉却完好无损,只是被刮出了一块淡白的痕迹,连皮都没有蹭破一点。 聂冷川大怒,道:“我这衣服上好的料子,你给我划出来这么大一个口子,是要给我赔一件新的吗?” 这衣服其实就是当初琅千秋从妖精织娘那里给聂冷川抢的,实际上并没有花钱,不过这样的话她不会说出来就对了…… 那邪崇好不容易近身聂冷川旁边,但是一击之下,却好像是闷声放了一个屁似的,什么效果都没有。反而激怒了聂冷川,被他借此机会狠狠当胸来了几拳。 聂冷川的拳头又岂是这么好消受的,这邪崇逃脱不得,前有真龙聂冷川怒目相视,后有琅千秋持长刀虎视眈眈,刀剑相向、拳脚无眼,它只得一点一点的被逼迫的向后退去,终于毫无察觉,一脚踏进了陷阱当中去—— 它进入了琅千秋用鳞粉化成的阵法当中,刹那之间银光大作,阵法呼应起来,猛的形成一个圆形的光壁,将那邪崇困在其中。 邪崇惊恐万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是下意识的察觉到危险,它想要从这银色的光壁逃脱出来,但是这光壁就好像是鸡蛋中的那层薄膜一样,看似柔软,但是却任凭那邪崇尖牙利爪、横冲直撞,也奈何不了那阵法半分,只能在其中发出凶狠的嚎叫,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出来。 琅千秋和聂冷川终于松了一口气,变得十分兴奋。 这些日子每天蹲点、暗中查访,夜里不睡觉,出来抓鬼,熬了不知道有多少个通宵,到今天才算是小有收获。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啪”的一声激动的击掌。 陷阱的规模很大,最开始只是想要把这邪崇困在其中,但是它不安分的到处乱窜,甚至想要将地击穿逃出去。 琅千秋冷冷注视着,若是她这个阵法当真这么容易就被破解了的话,那她就不是琅千秋了,想必师傅也会气的要从地底下跳起来。 这道阵法生门被堵,眼下在东南方向只剩下了一道死门还开着,若是想要强行从死门出去,那到最后也只剩下死路一条。 这邪崇哪里懂得生的五行八卦、玄黄阵法,它只是一打眼的看过去,觉得只有东南方向是个出路,以为可以从那个地方逃出去,于是不加考虑就朝着东南方向逃过去,奔着死门而去。 这自然不是琅千秋所愿,他们花了大功夫,又是画阵法,又是设陷阱的,若只是想让这个邪崇就这么死了,那岂非是白忙活了一场? 眼看着那只邪崇离死门越来越近,琅千秋不慌不忙,“啪”的一声,懒洋洋的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空中顿时叮铃作响,传出来一片接着一片的铃铛声。 捆妖绳自动飞卷而出,绳子上面缠着的的铃铛原先是闷声不响,此时却是一阵接着一阵,声音分外清脆。 绳子上面火红的灵力喷薄涌出,好像是火焰一般,明亮炽热,周围潮湿的水汽瞬间被蒸发,空中都透着一股干燥的气息。 不等那邪崇反应过来,原先已经设下的捆妖绳,顿时层层叠叠席卷而来,劈头盖脸的,几乎像是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那邪崇牢牢地困了一个结实。 捆妖绳沾上那邪崇身上的一瞬间,它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对这些阴邪的怪物来说,被琅千秋的灵力侵袭周身自然是一件十分痛苦、难以忍耐的事情。 捆妖绳上附着了琅千秋的灵力,再在沾上那邪崇身上的一瞬间,喷薄着的灵力就转化成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将那邪崇整个包裹在其中。 它在烈焰当中翻滚挪移,在泥地里的水渍当中打滚,想要把身上的火焰扑灭,从捆妖绳当中逃离出去。 但这件事情又岂是这么容易的?它小瞧了捆妖绳,也小瞧了琅千秋灵力。 在烈焰的灼烧之下,那邪崇仍然是在负隅顽抗,起初,他身上的黑雾仍好像是一层柔软的盔甲一样,将他包裹着,但是不一会儿,那层黑雾也一点一点变得淡薄稀疏,慢慢的散开了。 琅千秋先前就已经存在于心上的疑惑又重新浮了上来,并且随着那黑雾的散开,有了一点“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聂冷川,问道:“你看那邪崇,有没有觉得眼熟?” 聂冷川奇怪回头,道:“眼熟?我就昨天夜里只瞄见了它一眼,以前都没有见过它,怎么会觉得眼熟?” 琅千秋仍然是注视着在烈焰当中挣扎不休的那只邪崇,摇了摇头,道:“当真是一模一样……” 聂冷川扭头,问道:“什么一模一样?”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寒光一点一点的浮了上来,冷声道:“你没发现吗?那邪崇身上的黑雾,在燃烧的时候,和那夜那天夜里那个女人,是一模一样的!” 知道这个时候,她才是真真确定了下来,那个黑衣女人确实是来了凤鸣山,这镇子里发生的一切,恐怕和她都脱不了干系!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握着的长刀,眼底寒芒不减,但是也有几分疑惑。 这龙角绝不是眉儿姑娘家里的“传家宝”,这龙角和那黑子女人有关系,可是她如此轻易的把龙角交还给他们,为的又是什么?是有什么阴谋,借此戏弄他们于股掌之间?还是她觉得这龙角上的灵力已经没了,于是就当成是个垃圾给扔了? 琅千秋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湖水之下,实则波涛汹涌,黑暗当中的爪牙一点一点浮出水面,想要将他们勒住喉咙,一点一点的拖下水中溺死。 可若是以为她琅千秋会如此轻易的就放弃去赴死,那黑暗当中的那人未免也太看不起她了!。。 第四十三章 仁兽驺吾 火势越来越旺,那邪崇身上的黑雾在烈焰的灼烧之下也变得越来越淡,最终全部散去,露出它本来的面貌g。与此同时,它的惨叫声也是一阵大过一阵,没有那些黑雾的保护,琅千秋的灵力对它造成了直接的伤害。 听了她的话,聂冷川也显得十分惊讶,又有几分不可置信与了然,道:“我们先前猜测没有错,这个镇子里的吃人鬼果然和那黑衣女子有关系!” 琅千秋点了点头,没错,虽然从现在的线索看上去,这个镇子里的吃人鬼一直到现在还安全没有消灭,这和凤鸣山上的人不作为有很大的关系,但是若是往深里说,这难道就和那个黑子女人没有一点儿关系吗? 没有她的推波助澜,凤鸣山上的诸位修士难道当真会放任这些吃人鬼在凤鸣山的地界上胡作非为,甚至将丑事都传到了外界,连兰考白家的三少爷都要跑过来管一管凤鸣山的闲事……本是凤鸣山自己的分内之事,现在却要别人来帮忙降妖除魔了,这件事情听起来岂非可笑? 可是话说回来了,这吃人鬼在这镇子里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大概是两年之前,难道那个时候,那黑衣女子就已经插手到了凤鸣山的事物当中了吗? 其实说来也不奇怪,那黑衣女人一直都非常喜欢聂冷川,她特别想要得到真龙,因此会记恨和真龙关系非比寻常的琅千秋,这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喜欢也分为许多中,黑子女子对聂冷川是哪种喜欢,这可就说不上来了,到底是她喜欢老莲那只九尾妖狐的那种喜欢,还是像她琅千秋喜欢聂冷川的这种喜欢呢 琅千秋自个儿琢磨了片刻,觉得这个好像并不是多么重要,因为不管这黑衣女子对聂冷川是哪种喜欢,总归她的目的都是想要把聂冷川从他身边撬走,这可不行,这简直罪无可恕,琅千秋绝对不能忍。 她抬了抬下巴,看了看那仍然在烈焰当中挣扎的那只邪崇,道:“不管是不是真的,这玩意儿都和那黑衣女子关系匪浅,反正咱们都已经把它捉住了,接下来把它严刑拷打一番,我就不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实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看似是真的火焰,实则并不会真的损伤到那邪崇的皮肉。 琅千秋拿捏了分寸,她并不想让那邪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烧成灰烬,因此那燃烧着的“火焰”摧毁的也只是它周身上下的邪气罢了。 它虽然感觉自己血液都已经被热的沸腾,周身五脏六腑都好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烤,但实际上并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琅千秋只是让它吃些苦头,并不会真的要了它的小命。 眼见着那邪崇终于一点点的越来越微弱,浑身上下的气势顿时少了一半,恹恹的伏倒在地上,琅千秋终于打了一个响指,将捆妖绳上的火焰都撤了下来。 那邪崇被捆妖绳牢牢束缚着,根本就逃脱不了,再加上方才被琅千秋消磨了大量的体力与精力,现在痛苦不堪,显然是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总算是能看清楚那只邪崇的全貌了。 琅千秋在地上踢了一脚,把那阵法踢了一个豁口出来,那片银光闪闪的光壁上顿时破开了一道容纳两个人走进去的口子。 虽然这只邪崇已经被擒住了,但是他们此时也仍然没有打消对它的警惕感。琅千秋手上仍然持着那柄白玉般的长刀,丝毫没有收起来的打算,实际上她现在的打算是:若是这邪崇仍然不安分的想要对人图谋不轨,她干脆就一刀抹了它的脖子算了——知道了这个邪崇和那个黑子女人有关系之后,她显然是被气糊涂了。 那只邪崇此时静静的伏在地上,露出它的全貌,原来他们照片看见的那个身影,以为它是一个人形,却原来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罢了,地上躺着的这个东西…… 身形大若老虎,尖牙利爪,生的是一副十分凶狠的面相。它浑身上下都覆盖这灰黑色的毛发,显得十分斑斓。尾巴极其长,甚至比身子还要长上许多,此时紧紧贴在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火“烤”过的原因,引起它周身的毛发大都微微卷曲起来,显得十分奇怪。 琅千秋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她发誓,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奇奇怪怪的动物。 说是像虎吧,可是体型要比老虎大上许多,腿也长,尾巴长得更是奇怪。还有它身上那层卷卷的、灰黑色杂乱的长毛,有哪个动物会长成这个样子? 聂冷川顿了顿,他忽然蹲下来,粗鲁的拎着那邪崇的尾巴,将它整个翻了一个面,好一会儿,才低低说道:“错不了,这是一只驺吾!” 他声音极低,似乎是有些不确信,可是说的话中却对此十分肯定。 以至于琅千秋仔细分辨了片刻,才算是听明白了。她有些惊讶的张大眼睛,道:“不是吧,你当真觉得这是一只驺吾,是那个仁兽、‘非自死之兽不食’的仁兽驺吾?” 《山海经·海内北经》当中有着记载:“林氏国,有珍兽,大若虎,五彩毕具,尾长于身,名曰驺吾,乘之日行千里。” 这实在是有些荒谬,他们在这里忙活了大半天,是想要来捉邪崇的,怎么会捉住传说当中的仁兽呢? 早知道,在古书的记载当中,这个东西可是善良的代表,不杀活物,不吃活物,只吃自然而死的东西。 琅千秋也猛的蹲下来,稍稍靠近到那只气息微弱的驺吾旁边,鼻尖轻轻煽动,仔细闻了闻,然后便猛的捂着鼻子跳起来,道:“你说这玩意儿是驺吾,怎么可能?你闻一闻它身上有多臭,它有口臭啊真的……它浑身上下都是腐尸的味道,这玩意儿怎么可能是仁兽,而且它这模样也不太像啊,那驺吾不是长得五彩斑斓的吗,它这身上的色素有点儿少啊……” 聂冷川面色也有些不太好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应琅千秋方才的话一样,低声道:“这镇子里的所有的吃人鬼,所有已经‘死’了的尸体,哪个不是‘自然’而死?既然有吃人鬼盘旋在这镇子当中,难道还愁没有驺吾能吃的食物吗?” 聂冷川顿了顿,又道:“我虽然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驺吾,可是龙族的许多记忆都是一脉传承下来的,错不了。方才我一看见这个,脑子里就出现了两个字眼儿……驺吾。” 琅千秋面上若有所思,又蹲下来,和聂冷川并排蹲在一边,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那驺吾身上戳来戳去,道:“可我还是觉得奇怪,这驺吾既然是仁兽,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还吃人……我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聂冷川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只仁兽现在身上半分祥和的气息都没有,周身上下全是腐朽狂暴的浊气,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只驺吾恐怕现在已经是入了魔的……” “入魔了?” 聂冷川道:“不错,你不是知道这驺吾是谁养的吗?” 琅千秋立刻睁大眼睛,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道:“你是说那个黑衣女子?”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着想着就突然猛的从地上蹦起来,两道眉毛气的飞起来,来来回回的聂冷川背后踱步,道:“当初在老莲那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女人是变态了,老莲说她志在搜集全天下的奇珍异兽,如今想想当真是这么一回事……她那个时候来找你我的麻烦,也是因为你是这天底下唯一的一条真龙,她想要把你变成她的藏品!” 聂冷川倒丝毫不为自己可能力量要到来的危机而担忧,他点了点头,道:“除了我以外,还有老莲,还有这只驺吾,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恐怕还有更多的、我们看不见的,并且充满了危险的奇珍异兽!” 琅千秋“啪”的打了一个响指,道:“还有那只……” 她说不下去,聂冷川替她把话给说完了,道:“还有那只蚋蚋,那只小蚊子精!” 琅千秋面上的表情扭曲了一顺,然后又竭力控制着自己恢复正常,道:“当年那只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取了你血液的蚋蚋,那黑衣女子当时一定也是想要她的,若不是因为那蚋蚋最后……总之,你看看这只驺吾,还有当年那只蚋蚋,我也么感觉被她看上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聂冷川摇了摇头,还有心思调侃了一句,道:“这可不一定,你看老莲不是从她那里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吗?顶多也就是饿了几天,并无什么大碍。” 琅千秋轻哼一声,道:“屁,她哪里是把老莲给放了,她是嫌老莲吃的太多了,不得已才把老莲给赶回去了!” 聂冷川一想起当时和老莲在同桌上吃过的那次饭,也觉得好笑,谁能想到以妩媚惑人著称的九尾狐竟然会有这么一副让人震惊的好胃口,他笑道:“这样看来,那黑衣女子看上去但也不是什么都养得起……” 他突然话音戛然而止,面上露除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一把拽住了琅千秋的手腕,这才慢慢问道:“你说,老莲他是不是这天底下唯一的一只九尾狐?” 琅千秋笑了,道:“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你别看老莲这个样子,可他和你一样,都是这天地之间的一只独苗苗,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聂冷川慢慢开口,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提醒,道:“既然如此,那黑衣女子当真会因为他吃得太多、因为这个可笑的理由就放弃了九尾狐吗?” 琅千秋面上的表情猛然冷凝了起来,就像是有人当面给了她一拳似的,连她唇角方才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都僵在了原地。 那黑衣女子既然能养的起天下的奇珍异兽,又怎会独独养不起来一只饭量大九尾狐…… 琅千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慢开口,道:“她是故意的……” 那个黑衣女子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老莲,九尾狐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只是暂时的,她只是暂时的让老莲回去。 她知道老莲和她琅千秋的关系,所以故意放了老莲,让老莲把这个消息传给她。 她玩弄他们于鼓掌之间。。。 第四十四章 她玩弄他们于股掌之间 琅千秋现在的脸色简直臭的没法儿说,她要气死了g。 但是十分微妙的,她现在明明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但是却仍然是在那个爆炸临界点有一丝异样的平静。 就好像是有一个中间区域,把她和“爆炸、爆发”隔离了起来,那个中间区域之上有一层暂时还没有突破的薄膜,此时正稍微起到了一点儿缓冲作用,把琅千秋的情绪压制在了一个可控制的范围之内。 琅千秋缓缓吐出来了一口气,面上竟然怪异的带了一丝笑意,她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又道:“她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真真是好手段!” 其实琅千秋和聂冷川这两个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尤其是聂冷川。 聂冷川他身为真龙,向来都要比别人傲气上许多,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这天底下独一份。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因此外聂冷川的脑海深处,一直都认为这个天底下没有人有胆子欺骗真龙……当然,琅千秋不算,琅千秋就算是骗了他,那也一定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趣所在,总之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在他想明白了这黑衣女人和老莲之间的事情之后,他心中的那股子愤怒自然就是可想而知了…… 但是因为他此时明显的感觉到了琅千秋情绪的不对劲,他的琅千秋的担忧自然而然的就压过了他自己心中的愤怒。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琅千秋生气成这个样子,她若是发怒叫喊出来那便也就罢了,可是她此时不声不响,只有面上的表情阴沉的吓人这倒真的让他有些担心了。 俗话说气大伤身,生闷气更是尤为伤身,他现在倒真的有些担心琅千秋气坏身子了……当然,越是这样担心琅千秋,他就越是有一种要将那个黑子女人手刃于刀下的冲动! “小千,你在想什么?你没事吧?”聂冷川如此问道,他觉得现在首要的任务还是要让琅千秋的情绪稳定下来。 琅千秋稍微低着头,纤长浓密的眼睫低垂着,看着那只仍然躺在地上、还没有缓过神来的驺吾,莫名之间竟然有了几分伤感,道:“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你说这只驺吾入了魔,那它是在遇见这个黑衣女人之前入的魔,还是之后入的魔呢?” 聂冷川轻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入了魔的仁兽,是永远也不能再变回以前那个样子的,它是会遭天谴的……” “天谴”这两个词听上去分外耳熟。若是有一个做尽了坏事的恶者为祸人间,凭人力无法解决的时候,通常都会说上一句:“你会遭天谴的!” 但是实际上“天谴”这两个词就是一种无力的体现,当自己无力扭转命运、改变结局的时候,通常都会寄托希望在虚无缥缈的“天”上。 琅千秋知道,聂冷川说的“天谴”绝对不是上面的那种意思,他说的“天谴”就当真是一种超脱于人力之外的责罚,就像当初她遇见真龙时看见的那种九天雷劫一,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这只入了魔的仁兽,它也会面临这种命运吗?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我只是再想,这驺吾若是因为那个黑衣女子入的魔,那它如今若还要面对这样的命运,那就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聂冷川的声音有几分异样的讥讽,道:“可是对于人类或者是别的凌驾在其之上的种族来说,从来都不会考虑公平与否。便是传说当中的仁兽也不例外,这驺吾对那黑子女人来说,恐怕就跟普通人养的小猫小狗是一样的,给它一口饭吃也就罢了,哪里会管不管它受不受天谴呢?” 琅千秋对此无言以对,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平衡所在,这当中的平衡其实有一个很难把握的标杆,她现在也只能说是觉得因为“主人”犯下的错误,而让“宠物”来承担其后果,是一件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聂冷川提醒道:“你知道这仁兽一但入了魔,除了杀了它以外,再别无他法了吧?” 琅千秋颔首,道:“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现在这驺吾还有些用处,现在既然它已经是死路一条,倒不如让它在死之前物尽其用。那黑衣女子手里一定不只驺吾这一只异兽,让这驺吾发挥作用,说不定还能从她手中把别的灵兽放出来……总之,还是先养这驺吾一段时间再说吧。” 聂冷川道:“你要养它,你不知道它的事物是什么吗?你要怎么样它?” 琅千秋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膀,道:“无所谓,饿它几顿就好了,毕竟以前是灵兽,就算是现在入了魔,饿上两顿也死不了。” 聂冷川只好依她。 琅千秋打量这灰不溜秋的驺吾片刻功夫,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啊”的轻轻叫了一声,偏过头,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初来这个小镇的时候,在镇子外头遇见的那些尸体吧?” 聂冷川点头,道:“记得是离得,不过怎么了?” 琅千秋目光灼灼,道:“当时那里的尸体有两种类型,一种快要尸变的,还有一种是被人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了骨头的……我还记得那些骨头都被埋在尸体下方,隐藏的十分好……是了,就是在隐藏,因为埋了骨头的根本就不想让人发现它是偷吃!” 聂冷川眨眨眼睛,道:“所以,谁会偷吃已经死了的尸体?” 琅千秋立刻接上,道:“自然不可能是吃人鬼了,吃人鬼都是死尸化成的,它们的目标都是活生生的人!” 说到这里,答案已经近在眼前,聂冷川脱口而出,道:“那些在村口的尸体都是被饿死的,也就是说是自然死亡……所以,那些尸体在这只驺吾看来,都是它的食物!” 事到如今,他们才总算是明白了出来这个镇子时候,遇见的那些不太一样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了。 琅千秋敛眉沉思着,低声:“可是若是如此,这驺吾又为什么不想让人发现是它吃了那些尸体呢?它如此偷偷摸摸,防备的是什么?” 聂冷川道:“也许镇子外头的那些尸体本就是那黑衣女子给驺吾准备的食物?” 琅千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它又何必要偷偷摸摸的,吃一口饭还要藏着掖着?只有可能是因为外头饿死的人还有别的用处,或者说,那些尸体并不是黑子女人弄得,幕后主使另有他人!” 琅千秋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唉,要是这驺吾会说话就好了,咱们有什么用想知道的直接问它就好了,反正动物脑子都不太灵光,随便诱惑一下它很快就能招了……” 她把希冀的目光转向聂冷川,期待道:“所以它会说话吗?” 聂冷川小心翼翼的把他自己从“脑子不太灵光的动物”当中择了出来,然后给了琅千秋答案,道:“不行,这驺吾若是没有入魔之前,我说不定还能和它说几句话,但是它现在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恐怕张开口,也只会鬼哭狼嚎,它现在已经都疯魔了,听不懂人的话了……” 害,这就怪可惜的,连寻常的小动物但凡是多修炼上几年,也总有能说话的机会,可是现在这天底下奇特的仁兽入了魔,竟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只能是在杀戮和血腥当中混沌度日,这岂非可惜? 琅千秋顿了顿,脑子里忽然有光一闪,道:“这不太对啊,昨天这只驺吾在暗处窥视我们的时候,明显脑子还是个好使的,它若是当真是脑子疯魔了,又岂会做事情如此小心翼翼……我觉得,这只驺吾肯定不是一个弱智!那黑衣女子就算是再喜欢小东西,也不会给跟前养一个弱智吧,她还派弱智出来帮她做事,这多损呐!” 聂冷川心想那个黑子女人损不损他暂时还不清楚,不过琅千秋说这话是挺损的,嘿,他喜欢……他顿了顿,道:“也有可能,不过这只驺吾现在已经晕过去了,等它醒来之后,自然就能知道它脑子好使不好使了。” 他们忙活了大半夜,到眼下,才觉得心中微微有了些踏实的感觉……尽管这种踏实的感觉来的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从这只驺吾背后牵扯出来的可能有一个惊天阴谋…… 但是他们也仍然是觉得踏实,付出就得要收到回报,没有回报才是一件让人惶恐的事情。就算是以后要面对的处境越来越艰难,他们也能从这一点点“回报”当中得到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但是…… “那个黑子女人胆敢如此戏弄于我,我不会放过她的!”琅千秋恶狠狠的如是说。 琅千秋少有被人戏弄于鼓掌之上的时候,这就说明她是被动的,是被人牵引着的,是被人控制着的……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想来喜欢做掌控全局的那个人。 但是眼下显然还没有到做这件事情的时机,琅千秋只好颓然的把自己的着满腔怒气又压了回去,藏在一个小箱子里,等待着有朝一日,让它重见天日。 “还是先给老莲送个消息吧,要让他当心一点。”聂冷川道。 琅千秋点点头,他们原本以为那黑衣女子既然已经将老莲放了回去,那就说明老莲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了,他至少是安全的…… 可是眼下看来却并非如此,那黑衣女子显然并没有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老莲,毕竟是天底下独一只的九尾妖狐,这诱惑力实际上也不亚于聂冷川这条真龙。 她放老莲回去,也只是暂时的“放狐归山”罢了,并不担心“狐”会跑,她迟早还会将老莲再捉回去,当她众多灵兽当中一个美丽的藏品的……只是时间上略有争议,可能会在聂冷川之前,也可能是在他之后,总之他们尚还难以摸清楚那黑衣女子的想法。 这件事情是琅千秋所不愿意看见的,老莲是她和师傅两个人共同的朋友,她断不能看着朋友受此屈辱。 此时宜早不宜迟,琅千秋当下便决定回去,将这一消息略做一详述,把消息传给老莲。。。 第四十五章 驺吾到手 因为不放心普通信件的寄送速度,再加上为了防止在给老莲送信的过程当中有人截胡,因此琅千秋并没有打算就这么简单轻易的把信给送出去g。 而且现在天色将明,东方的天空上已泛起了鱼肚白,他们今夜的行程已毕,也是时候要鸣金收兵,回去休息了。 不过现在有一个蛮让人觉得苦恼的问题,就是这只驺吾长得这么大的个子,实在是让人有些不知道要把它如何是好。 这太显眼了,若是就这么大喇喇明晃晃的把它抬回去,一定十分的引人注目。但是引起太多关注,这可不是琅千秋现在想要的。 这地方距离凤鸣山这么近,稍微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惊动山上的那群人……虽然她也并不畏惧他们吧,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在这里的工作现在还没有做完呢,又怎么能够随随便便的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这样就太不负责任了! 聂冷川思量道:“要么,就把这只驺吾也困在你那只宝葫芦当中,如何?反正你那葫芦里头已经装了两只吃人鬼了,应当也不介意再多装一个入了魔的仁兽吧?” 琅千秋轻飘飘瞪他一眼,道:“这怎么能行?这这葫芦是我小时候师傅给我做的,那个时候我最多也就是捉上一只山精野怪什么的困在葫芦里头,可想而知,这估计里头的容量有多小了……再者说了,这宝葫芦当中现在装着的是两个半死不活的吃人鬼,这对那驺吾来说,简直就是摆在面前的美味佳肴。我若是就这么让驺吾和吃人鬼共处一室的话,驺吾肯定会把它们吃的只剩骨头架子。等下次再去拜访眉儿姑娘的时候,我肯定是没办法把她的老爹老娘还给她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若是让驺吾吃了那个吃人鬼,就等于是给它补充了营养体力,这个可不是琅千秋想要看到的。 聂冷川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害,要我说,就用不着这么麻烦,咱们直接找个蛇皮袋子把它装进去就完事了,就算是有人问了,咱们也直说这是猎道的一只老虎……唔,实际上,我们也用不着相别人解释。” 其实聂冷川说的有道理,琅千秋本来打算若是实在是想不出来法子的话,就这么照办算了。 她不死心的从乾坤袋子当中找到了那只碧玉葫芦。碧玉葫芦现在在装了那两只吃人鬼以后,就已经变成了赤红的颜色,就是因为沾染上了吃人鬼的邪气……眼下在葫芦里养了几天,那两只吃人鬼身上的邪气几乎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只剩下一些丝丝带带、极浅淡红气还盘旋在葫芦上。 当然,这个并不是指这两只吃人鬼身上就一点邪气也没有了,从此就变得良善可人了,怎么可能?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不过就只是暂时的压制住了吃人鬼身上的邪性、迫使塔们进去沉睡状态罢了,削弱了它们的力量,让它们有好一段时间害人了……若是就这么放任它们在坟地里将养上数日,它们就会变成和以前一个样子的。 琅千秋不甘心的捉着那碧玉葫芦上下猛摇了几下,简直就是有一种不把它们给摇懵逼了就不罢休的报复之感。 但是摇着摇着,琅千秋忽然心中一动,脸上忽然间就绽开了一个笑容,道:“我有办法了!” 聂冷川问道:“如何?” 琅千秋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上的碧玉葫芦,笑道:“自然是这只驺吾装在这葫芦里头带走啦!” 聂冷川:“……” 聂冷川好笑道:“请问这个和我方才说的有什么差别吗?现在你倒是不担心这驺吾把那两只吃人鬼给吃了吗?” 琅千秋笑嘻嘻道:“自然是有些差别的,我可没打算把驺吾和吃人鬼装到一块,它们放在一起,就一定会‘同室操戈’的——虽然我这办法和你的有一些小差别,不过灵感是来源于你的,别难过哈哈哈……” 要把驺吾放进碧玉葫芦当中,又不允许他们“同室操戈”,聂冷川懵了,道:“难道你打算要放了那两只吃人鬼吗?” 琅千秋摇摇头,道:“自然不是的,只是我刚刚才想起来,那驺吾是个活的,还需要空气,那两只吃人鬼却已经死了,没有空气也能活得下去,所以碧玉葫芦让驺吾待着就行了,我要给那两只吃人鬼另外再寻一个‘住处’。” 她说着,就埋头在乾坤袋中翻找起来,想找个什么东西用来装那两只吃人鬼。 她翻找了片刻,年前却伸过来一直白净修长的手,那只手上静静躺了一只雪白的布袋子。 聂冷川解释道:“这个是你前几日喜欢吃的那个麦芽糖,现在糖已经吃完了,只剩下一个布袋子,刚好可以用来装那两只吃人鬼。” 琅千秋眼睛一亮,接过那布袋子打开一看,果然满是扑鼻的麦芽糖的香气,她忍不住感叹一句,道:“这个糖是真的好吃,下回再给我买一些!” 聂冷川自然点头称好。 琅千秋拿了朱笔,龙飞凤舞的在那糖袋子上画下了一道复杂的阵法,聂冷川跟她学了不少,认得这个是一道空间系的阵法。 画毕,琅千秋持着那躺袋子看了片刻,然后得意点了点头,笑道:“完美!” 她打开那只碧玉葫芦,轻轻往出倒了倒,那两只吃人鬼就从瓶口中栽出来,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打着滚儿,不省人事了。 这两只吃人鬼在碧玉葫芦当中待的这些日子,当真是被折磨的够呛,不过琅千秋对它们连一点儿同情也生不出来。 她看也不看,就只直接把那只糖袋子对着两个吃人鬼当头一罩,那只有巴掌大小的躺袋子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装进去了两只吃人鬼,不费半点了力气。 琅千秋抽紧了绳带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又从乾坤袋中抽出一张符纸,“啪”的一声,牢牢贴在袋子封口处,笑道:“得嘞,贴上了封恶符,这两个吃人鬼就算是醒过来也逃不掉了!” 现在碧玉葫芦空了,上面由于吃人鬼身上邪气所带来的红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重新变回碧玉可人的王子。 琅千秋爱惜的拿软布擦了擦葫芦,这才把瓶口对准了那只驺吾,将它装了进去……那驺吾因为已经入魔的原因,身上的邪气更胜吃人鬼,将它装进葫芦当中以后,原来碧绿无暇宝葫芦瞬间就变成墨一般的漆黑色。 琅千秋只好默默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害,有什么办法呢? 她把那只葫芦挂在腰间,今夜任务知道这个时候才算是圆满造成了。 聂冷川微笑道:“想要回去休息吗?” 琅千秋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点了点头,攀附着聂冷川的胳膊,半倚靠在他身上,懒洋洋道:“当然啦,我都要困死了!” 聂冷川看着她,温柔的笑了一声,直接搂着她的腰肢,腾空而起,飞快的相客栈方向而去了。 事情都解决了,琅千秋也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不过仍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聂冷川说话,道:“你说,银花小姑娘今夜都没有给咱们发消息,难道是那些吃人鬼在雨夜里都好端端的待在它们的巢穴当中,没有出来觅食吗?” 聂冷川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不过琅千秋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他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样子他事先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不过并没有告诉琅千秋罢了。 但是聂冷川这个样子,就让琅千秋更加好奇了,明明聂冷川一整夜都和她在一起,又怎么会提前知道消息呢? 这个问题聂冷川并没有回答琅千秋,不过她也很快就知道了。 聂冷川的速度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住的客栈那条长街上。 只是刚好接近道长街的时候,琅千秋就已经被眼前的这幅场景给惊呆了,这已经不是人世间的长街了,这是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残肢断体,触目之间皆是血红一片,地上满是湿淋淋的血迹,和雨水纠缠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瑰丽。 怪不得、怪不得他方才要下来自己走的时候聂冷川不同意,非要把她抱在怀里,像是一个小宝宝似的,不让她的脚挨到地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聂冷川“狗鼻子”,想必是早已经发现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劲了,只是……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琅千秋喃喃道。 她四下看着,晨光初曦,此时本该是一片祥和的长街上竟然变成了这幅人间炼狱一般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震惊。 “难道昨天夜里,这条街上被吃人鬼袭击了?” 聂冷川默默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以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的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地上的这些断手断脚的尸体虽然全都是人类的手脚,但是却没有一具是真的属于“人类”的。 昨夜时机良好,那些蛰伏在阴暗处的吃人鬼便全都伺机而动,从潮湿的泥土和黑暗的巢穴当中出来,来到这条充满了人气的长街上觅食。 但是显然,它们一无所获,甚至是全军覆灭。这条街上用来庇佑众人的宝符虽然全都被雨淋湿变得无用了,但是却另有一位高手坐镇,让这群吃人鬼半点儿好也没讨着,有来无回。 “是银花做的吗?” 聂冷川赞叹道:“看来小银花是真的很能干!” 琅千秋重重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催促道:“赶紧赶紧的,赶紧回去看看银花小姑娘,她昨天一个人镇守在这里,要防止白咏月逃走,还要对付这些吃人鬼,咱们赶紧回去看看她有没有受伤!” 知道琅千秋和银花的关系要好,十分担心银花小姑娘的安危,聂冷川安慰她道:“别担心,那小姑娘夜里没有给我们传消息,想必她一个人也能处理的很好,你不必太过忧心!” 琅千秋“啪”的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扬眉道:“少废话!我当然知道她完好无损,浑身上下没受一点儿伤,我这是赶着表扬她呢,你懂什么!” 要说琅千秋半点儿不担心,那当然是假的。 吃人鬼虽然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单打独斗压根就不用放在眼里,但是若是群起而攻之的话也是很麻烦的。 老莲把银花教养的好,她自然是厉害的,可是这姑娘不太同人打架,琅千秋倒还真挺担心她会不会受伤的。。。 第四十六章 血色长街 不过是短短一条街的距离,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很快走过去了,到了客栈门口g。 聂冷川全程把琅千秋抱在怀里,像个宝宝似的,不让她的脚挨在地面上。 走过了那些残肢断体和满地的血水,琅千秋终于看见了她临走时留下来的四道符咒。 她的符咒确实很有用,至少是在这个吃人鬼如此大规模的进攻之下,它们没有闯入任何一户人家,没有任何人因为这场祸事而受到伤害,只除了一个人…… 琅千秋抬起头,眼睛直直的看向客栈二楼的窗台。 她眼力极好,因此能够看的非常清楚,在这整整一天街上,只有二楼这间客栈上打开了窗户,别人家都是门窗紧闭,只有这边开了一扇窗户,且窗户上大喇喇且悠哉悠哉的坐着一个少女,正是银花。 银花坐在窗沿上,两只手随意的撑在了身侧,两条腿耷拉下来,在空中晃来晃去,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 但是她原来穿的是雪白的碎花小裙子,但是现在雪白的裙子上大多都已经被赤红色的鲜血沾染,上面的小碎花几乎都已经看不出来了。 而且那些鲜血绝非只是吃人鬼身上的,上面很大一部分血迹还是银花自己的。 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止住,血水一滴滴的从指尖滴落下来,看的琅千秋心中一紧。 清晨的日光刚刚带来了一丝喷薄出来的明亮,而浑身赤红的少女就在血色的长街当中向阳而笑,她喜悦的心情冲破了这许多可怕尸体而造成的阴森气息,有一种诡艳的协调感。 银花看见了他们,兴奋的想要挥手同他们打招呼,但是因为一天臂膀受伤了,刚抬起来就痛的龇牙咧嘴,于是立马换了一条胳膊,仍然是兴奋的摆摆手,想要从窗户上跳下来。 琅千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银花的伤势,又有些头疼着满街的尸体。 聂冷川知道她在想什么,心念一动,在银花跳下来之前,他整个人就闪身从窗户钻了进去,然后紧紧关上了窗子。 琅千秋从聂冷川怀里跳下来,还没站稳,银花就猛地扑上来,一头扎进了她怀中,然后抬起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道:“姐姐,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琅千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卷起银花的袖子看了看,那条受伤的胳膊上果然多了几个血淋淋的牙印,以及顺着牙印,被撕扯开来的皮肉。这些狰狞的伤疤在银花原本细嫩雪白的臂膀上,被映衬的分外渗人。 琅千秋她自己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其实在她成长的这么多年里头,便是再重的伤她也是受过的。 可是那些伤口在她自己的皮肉上的时候,她总能不把那些伤当一回事,反正疼一疼、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是这些伤口换到银花小姑娘身上的时候,她就有些受不了了,是真的受不了,会心疼啊。 看着她一双亮晶晶的想要夸奖的眼眸,琅千秋也觉得心软,这小姑娘自从和她那好朋友莲叶分开以后,就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了。因此看着她这么兴高采烈的样子,她也不忍心打击这小姑娘。 琅千秋轻轻揉了揉银花的脑袋,道:“你真的很厉害,但是现在你受伤了,我让人送些洗澡水上来,你洗个澡,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我给你擦药吧!” 银花小姑娘得了夸奖,更是幸福极了,若是她屁股后头生了尾巴的话,此时一定是要欢快的摇上一摇的。但是她本性是内敛的,因此兴奋了片刻,又很快收敛下来,冲着琅千秋点了点头,又乖乖站在她身边,只是唇角上还仍然噙着一丝笑意。 聂冷川在一旁道:“不要麻烦店里那些人了,我下去提水吧。现在外头是这样的景象,我们若是还想在这个客栈里好好的住下去,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了,不要同外面的那些情况牵连起来。” 琅千秋一想也是,于是便点点头。 倒是银花,一听见聂冷川要去给她提洗澡水,整个人又惊又吓,慌得很,还是琅千秋劝了好一会儿,才让她不要太在意。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这间房子的床上还躺着一个白咏月,他仍然被缚着双手双脚,就着这样难受的姿势睡得还挺熟。 银花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道:“吃人鬼来了,我盯不住他,就想办法让他睡上一觉……” 琅千秋和聂冷川秒懂。 原来现在这间房还是银花看守白咏月的那间,不是她们两个住的那间。 于是她们两个便换了阵地,乖乖的在自己的房间里等着聂冷川把洗澡水送上来。 聂冷川动作很快,等银花已经舒舒服服的躺在热水中洗澡的时候,底下客栈里的老板和店小二陆陆续续起床营业……做生意已经做到了这种懒散的地步,也可想而知这个镇子已经静止了多少时间了。 琅千秋本来还想藏着银花小姑娘洗澡的,因为她伤到了手臂,自己洗澡的就会有很多的不方便。 但是没找到这小姑娘面皮子实在是太薄了,不好意思的很,硬是不让琅千秋在一旁看着。 琅千秋只好和聂冷川下去凑热闹。 聂冷川猜的果然没错,等着镇子里的众人都开始开门营业的时候,全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黑吓呆了。 整条长街顿时沸腾起来,刺耳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其实琅千秋和聂冷川在深更半夜里忙活了整整一晚上,眼下这个时候,其实正应该是他们休息的时间。 但是现在这幅吵闹的场面,显然是不太适合去睡觉的。琅千秋本来睡眠就浅,若是现在去睡觉的话,一定要被吵死,而她这个人,若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吵着了,那琅千秋是一定要发飙的,这样十分的影响心情,于是干脆也就不睡觉了。 其实也能理解,任谁一觉睡醒来,看见自家好端端的门前变成了尸场,都会觉得恐惧害怕的。 只不过是因为这个镇子早已经被恐惧的气氛所笼罩,人们在此地生活,早已经是胆小如鼠,哪个不是拿出了巨大的勇气,废了巨大的力气,才能在这个镇子上活下去。 他们这样日复一日,在灾难还没有降临到他们自己头顶上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活着,以为有凤鸣山上人给的所谓“宝符”就能在这个多灾多难的镇子里安全的活下去,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那“宝符”不起作用了怎么办? 说实在的,昨夜就是这镇子里的人运气好,琅千秋把银花给他们留了下来,所以才免了他们的一场灾难。 可这样的是事情,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都是心知肚明的,寻常的百姓又如何能知道? 他们只晓得昨天夜里睡了一宿,只听见了昨夜天上落下的雨滴“噼里啪啦”敲落在窗台上声音,根本不知道这条长街之上经历了怎样的一场苦战,也不知道一个小小妖精少女凭借着一己之力,挽救了这里所有人的性命。 片刻功夫之后,众人终于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长街在经历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又重新沸腾起来,有人声嘶力竭的高喊道:“杀人了啊——” 这一声就像是一个开关一样,刹那之间就穿透了长街,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琅千秋的想象。 随着这么一声破空,顿时之间,就仿佛是有人打开了名为“恐惧”的盒子,从其中放出就可怕的怪兽,随时会跳出来将众人吞噬。 琅千秋和聂冷川相拥着现在门口,懒洋洋的姿态,有一搭没一搭的注视着外面的场景。 他们二人冷眼看着面前这慌乱的一切,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办法让他们冷静下来……也许再这样的场景之下,只有声嘶力竭的叫喊才是发泄恐惧的最好办法。 触目之间皆是血红一片,随便行走,都不停会踩中断了的肢体。 从尸体之上流出来的鲜血混合着雨水,流淌的到处都是,渗进了地板和泥土当中,将原本黑褐色的土壤也染成了赤红一片。 有许多人因为受不了这样可怕的场景,都已经悄悄的躲回了自己的家中,大门紧闭,小心翼翼的不肯出。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躲避灾祸,把危险隔绝于一门之外。 街上又冷清了不少,琅千秋他们住的这间客栈几乎也想要关门了,但是因为他们两个还倚在门框上看热闹,把关门的路给挡住了,因此才只好作罢。 众人皆是逃避,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查探一下地上的那些尸体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们现在感觉如此害怕,也不晓得若是他们发现地上的那些尸体就是一直困扰着、威胁着他们的恶鬼的时候,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会兴奋高兴,还是一如既往地害怕呢。 掌柜的已经吓得缩回了内堂了,只剩下几个胆子大的店小二还留在外堂里照看店铺。 以前那个就很喜欢同琅千秋聂冷川搭话的那个店小二此时也仍是过来同他们说话了,不过因为亲眼见到了这么一场可怕的灾难,他现在说起话来也是小心翼翼的。 “二位,您看想吃点儿什么,要么我让后厨备着些吃食吧,您二位早上起来,还是得吃些早饭的……” 琅千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看见了这样的场景,我们两个还能有胃口吃饭吗?” 那店小二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别说是您娇滴滴的大姑娘家了,便是我这等壮年男子,现在看见外面的场景,也觉得心里怵得慌,便是什么山珍海味摆在年前了,估计也是吃不下去的……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您二位好歹是成年男女,身子骨壮实着呢,但是和您二位同行小姑娘可不行啊,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一顿饭不吃,这个身子可消受不了……” 这店小二自然是不知道,琅千秋和银花这两个看上去娇娇弱弱的两个姑娘家,实际上个个身子都要比十头牛还要健壮,甚至这个银花小姑娘以前可是从不食人间烟火的,跟了琅千秋以后,才开始吃饭了…… 但是他担心小朋友的这个心情倒是可以理解的。 琅千秋点了点头,觉得有些意思,她抬头看了看,看见那个被店小二称之为“正在长身体的小姑娘”银花,此时已经洗完了澡,换了一身新衣裳,正蹦蹦跳跳的下楼。 琅千秋笑眯眯的转向那店小二,笑道:“成,你让后厨去烧饭……” 她偏向聂冷川,道:“你想吃什么?” 聂冷川道:“南瓜粥。” 琅千秋又道:“你让后厨煮个南瓜粥,再弄两个肉菜,得给我那小姑娘好好的补上一补!” 那店小二很是奇怪,觉得这小姑娘好端端的有什么要补的……而且,看着外面这场景吃肉菜,不会觉得瘆得慌吗? 这几个人当真是好胃口! 这小二虽然心上奇怪,但是也不好多问,只好去后厨,把已经吓得躲起来的厨子扯出来,让他赶紧好好做饭了。 银花小姑娘洗完了澡,现在变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让人看了心情都会变好。 她那只受伤的肩膀虽然仍然是行动不便,但是因为先前她自己凭着一己之力灭掉了整条街的吃人鬼,显然仍然是觉得得意的很呢。 琅千秋从聂冷川怀抱里钻出来,朝着银花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桌子旁边。 这小姑娘看着琅千秋从袖子里摸出来一只白玉小瓶,立刻乖乖的伸出手,把袖子卷起来,让琅千秋给她敷药。 毕竟是矿灵,就算是被吃人鬼咬伤了,实际上也好的快的很,伤口处的血早已经止住了,只是伤口处仍然是皮开肉绽,露出粉红色的嫩肉,看上去十分的可怖。 上药的时候小姑娘一直都乖得很,就算是疼的发抖也不喊叫一声,偏头看看窗外的景象,也就好了。 寻常百姓不知道吃人鬼的真相,银花小姑娘心中却清楚的很。寻常人瞧见了这样的场景都只觉得可怖,在这小姑娘看起来,却只觉得这些都是战利品,是看了就会觉得高兴的场面。 实际上,不得不说一句,精怪毕竟无人不同,能感受到的情感也不一样。 对银花来说,便是眼前看见不是吃人鬼的尸体,而是真真切切的死人,想必她心中也不会对人类的所见所想感同身受。 毕竟感同身受是是一件痛苦且难的事情,也并不该以这样的标准来要求银花。。。 第四十七章 商议要事 琅千秋觉得有些发愁,她觉得这街上的这幅场景,她应该也是要付一部分责任的,所以到底要怎么把街上这些断了的手手脚脚给清除掉呢……毕竟,只要是一个正常人,若是要一直住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心中也是会觉得膈应的g。 要么,就把街道上这些断了的手脚肢体捡回来,让那只驺吾吃了算了,反正看上去那驺吾好像也的很喜欢吃这些东西似的…… 唔,不行不行,要是让她出去捡这些东西,那她得觉得恶心死,行不通行不通! 要么,就把那只驺吾放在街上,让它自己去吃算了,既能让它吃饱肚子,又能让把街道上那群辣鸡给收拾干净了,岂非一举两得? 这个难道行得通吗? 琅千秋如此思量了一番,接着便打消了自己的这个念头,这个方法显然也是行不通的。 俗话说,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这驺吾的速度是有目共睹的,是得到了认可的,甚至都被记载到了那本很有名气的《山海经》上边去了。 她若是就这么放任驺吾自己去找吃的,只怕这街上的垃圾还没有清理干净,那只驺吾就已经跑的没影儿了。 她和聂冷川两个人可是花费了大功夫、蹲守了许多个日日夜夜,这才找到了这么一个还算有些价值的邪崇,可不能轻松的就让他给跑了……琅千秋如此想。 她在这里发愁,愁眉苦脸,觉得实在是难闻的受不了……一阵一阵的尸臭,不住地往人鼻子里钻。 琅千秋都已经是这幅样子了,就更别说聂冷川了……聂冷川向来都是五感敏锐,通常在琅千秋还没有闻到什么气息的时候,聂冷川就已经对那些气息察觉的一清二楚了。 此时,这股要了命的气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无孔不入,他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简直都要被这样的味道给臭到了……不得已,只能不断的捂着鼻子,可怜惨了。 未几,鉴于一会儿他们还得吃饭,聂冷川终于忍受不住了,可怜兮兮的戳了戳琅千秋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 琅千秋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看她这个样子,到底是不是在装傻,那就不清楚了。 无奈,聂冷川只好便暗示为明示,道:“小千,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用过那个嘛……就是那个阵法,能把周围的臭味给隔绝净化了的那个……” 琅千秋挑眉,道:“你说的是‘明清咒’嘛?” 聂冷川忙道:“对对对,就是那个,你快弄个那个法咒……” 因为聂冷川这幅惨兮兮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真是完全没有真龙威武凶狠样子,他从真龙变成了一只小绵羊,变成了一只可以任人搓扁揉圈的小猫咪,实在是有些可爱……琅千秋不是很舍得错过这一幕,要抓紧机会多“欺负欺负”他。 她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以前是用过这个的,这个法咒对现在这样的情况来说确实很好用……不过,我记得我曾经也教过你这个法咒的吧,你为什么不自己试一试呢?” 聂冷川两眼望天,道:“对不起,我当时没有好好听讲……” 琅千秋于是哈哈大笑,然后猛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十足十的耍了一把当老师的威风,道:“谁叫你上课的时候不好好听讲,啊?现在你不会了可以问我,等到考试的时候你也能问我吗?你知不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多学一点,以后干掉千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啊?” 聂冷川:“……” 聂冷川一遍懵逼。 琅千秋简直都快要笑的抽过去了,捂着肚子傻乐,笑嘻嘻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聂冷川于是十分乖巧可爱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他忽然面色一遍,方才乖巧可爱的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副要去做坏事的表情,两只手合成扇子状,想竭力把空气中的那些臭气往琅千秋那边扇,一遍扇,一遍还嘀嘀咕咕的道:“臭死你,臭死你,让你不用‘明清咒’,让你不用‘明清咒’……” 唔,简直就是个幼稚鬼嘛…… 琅千秋颇觉得无语,不过更是觉得好笑。 她曲起手指头,“嘟嘟”两声,清脆的在桌子上敲了敲,做出一副要教授知识的模样,正色道:“看好了啊,我只画一遍,你可要看仔细了,牢牢的记在心里。往后要是再画不出来,我可不帮你了!” 聂冷川连忙点头。 不过说实话,琅千秋其实自己也被臭的够呛了,此时心里憋着一股气,逗弄了一会儿聂冷川,现在也是是在忍不下去了。 于是便赶紧手指尖在茶杯里沾了一点儿茶水,慢慢的在桌子上画出一个巴掌大小透明的法阵……因为是茶水所画,所以水渍很快就干透了,画下的法阵也消失不见,但是等琅千秋落下最后一笔的那一刹那间,周遭之间就好像是突然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把恶心的味道全部过滤隔绝在外,只留下清新洁净的气息,聂冷川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 聂冷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在心中暗道以这个小小的法阵简直太有用处了,尤其是对他来说……往后可不能把这个阵法再忘了,非但不能忘了,还要时常都用一用,所谓常用常新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总之,这么逗弄了一会儿,他们几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尤其是现在周围没有那样难闻的味道了,便是看见外头那恶心的场景,心里头也舒服多了。 聂冷川不愧是个聪明的好弟子,他活学活用,记住了琅千秋方才画的法阵,当即便捉住琅千秋的手,把那个小小的法阵照葫芦画瓢,原模原样的画在琅千秋的掌心,完了还轻快的在她掌心啄了一口…… 他笑眯眯的解释道:“我把这个画在你手心里头,一会儿吃完饭了,不管你去哪里,在你周围都是好闻的味道。” 琅千秋心花怒放,笑眯眯的在聂冷川的帅脸上揩了一把油,道:“你可真贴心。” 端坐在桌子一旁的银花小姑娘:“……” 银花表示:三个人的故事,我却是局外人,真是好狠的一把狗粮…… 闹了这么一会儿,后厨的饭也总算是好了,几个店小二飞快的把菜上齐了,就片刻功夫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留了,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把“愿意在靠窗地方吃饭的琅千秋众人”当成神经病的意思…… 不过这三个人显然不把这个当做是一回事,聂冷川点名要的南瓜粥煮的细腻软烂,打开瓷盅,满鼻子都是香甜的南瓜气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外头的场景呢? 他们坦荡荡的坐在窗边吃了一会儿,街上才中午又有了些人气。 大概是觉得虽然街上全都是尸首,但是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那些东西也就只是看着渗人了些,实际上都已经被切成碎块儿、砸成烂泥了,也没有什么危险的。 众人才纷纷反应过来,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里,也没有衙门捕头什么的,这种事情也找不到专人来解决。 于是有人只好去找了镇子里最有声望的耆老来主持这件事情。 那耆老大概已经有七八十岁了,是个小老头,走起路来步履蹒跚的,让人担心他下一步就要摔倒似的。 他并没有住在这条商业街上,而且住在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的一处清净、少有人烟之所,因此并不知道这条街上昨天发生了什么。 前去请这位耆老的人虽然也大致告诉了他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种事情是如何可以用简单的描述和凭空的想象就能明白了的呢? 所以,最后直到来了事发地,这小老头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冲击力实在是太大,布鞋底下都已经被血水濡湿……他当即便两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了好一阵功夫…… 众人皆被吓坏了,又连忙拖着大夫过来给他瞧身子,总之是折腾了好一会儿,这位耆老才一口气缓过来,颤颤巍巍的抖了好久。 琅千秋他们三个人吃完了饭,闲的没事儿干,就干脆坐在这里看热闹,全当是在消食了,想知道他们究竟要拿这些尸块怎么办。 那位耆老如今已经七八十岁了,想来也是看过不少风浪、见过许多世面的(耆老摆手:不不不,这种世面我可没见过),因此在那儿抖了一会儿,众人又是捶背,又是扇风的,他也很快镇定下来了。 当即便要选择一个可以商议事情的地方,和镇子里的众位知名人士商量一下,这件事情究竟要怎么解决。 因为这条街上的商户大多都已经关门了,而只有琅千秋他们住的这间客栈地方够大,而且此时还敞着大门,大喇喇的看热闹,于是众人便很是愉快的把这间客栈选定做商议事情的场所。 客栈里的掌柜和店小二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反对在村子里最有威望的耆老,于是开门迎客。 琅千秋对此表示喜闻乐见,于是兴致勃勃的点了一碟子炒瓜子,一股壶小酒,坐在一旁看热闹。 那耆老在客栈里坐下了,掌柜的也不敢怠慢他,立刻给上了凉茶果脯供他享用。 只是这小老头见到了那样的场景,如何还能吃的下去? 他只是小口的喝了些凉茶,就放下了杯子,再也喝不下去了。 很快,被排出去让请镇子里诸位管事的那个人就已经提前回来了。他跑的很快,就是想要尽早的把消息给他们传回来。 炎热的大夏天,他这么跑上几趟,也很快就受不住了,热的满头大汗,回来了客栈之后,二话不说,先灌上了几壶凉茶,这才缓了过来,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汗水,道:“老先生,我给各家各户都已经通报到了,他们脚程稍慢些,我就提前回来通知你们了。” 那位耆老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坐下来休息。 未几,镇子里那些管事的人这才姗姗来迟,他们多是些殷食人家,因此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都不愿意下地多走一步,大多都乘着轿子或马车。 但是不管是轿子还是马车,走到这条长街的时候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实际上轿子还能好点,毕竟是靠人力去抬,只要是地上还有人能落脚的地方,那抬着轿子勉勉强强也能走上两步。 可是马车就完全不行了,且不说那些散落满地的肉块让车轮无处可走,但是那些拉车的马儿见到了眼前这样的场景,它们也不愿意往前再多走一步了,它们面对着眼前这些不祥的邪气,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 任由那些驾车的人拿着鞭子使劲儿的抽,也仍是无济于事,马儿只是一个劲的嘶鸣着要往后躲。车夫控制不住躁动不安的马匹,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它连人带车全部翻了过去。 琅千秋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看见了如此“惨烈”却好笑一幕,当然是忍不住了,笑的乐不可支。 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样精彩的一出戏并不是只有一幕,而是接二连三的来了好几幕,每一幕戏都各不相同,但是却同样精彩,对琅千秋来说,这简直就是最好玩的下酒菜了。 不过她这样开心灿烂,却有人考不过眼了,当即便狗狗祟祟朝着那位耆老告了一通状,那耆老回过头来,立刻便对着琅千秋吹胡子瞪眼,道:“诸位是个什么人,我等在此商议要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速速离去!” 通常来说,一个地方的耆老,那就是那个地方辈分最大,最有威望之人,可以随时对不合礼法之人出言教训,这位耆老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他这种事情平常做的习惯了,那些被批评的人也都给他一个面子不同他争辩,这位老头对此习以为常,自然也就以为琅千秋等人会在他的一声呵斥之下望而却步,但是他显然是低估了琅千秋。 琅千秋听见了他方才问的话,认真思索了一番,这才满脸严肃认真的回答道:“你问我们是什么人,那么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问了,我便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我们几个,就是正义的使者,就是斩妖除魔的卫士,就是光明的守护神!” 她自觉的方才的这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正义感十足,且关键的是,这个排比句用的当真是非常的好,而且一句假话都没有,十足十的诚恳了。 但是那位耆老仍然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连连摇头,甚至都不愿意直视琅千秋,仿佛看她一眼自个儿就能减寿十年似的,道:“长发妇人,难登大雅之堂!” 这小老头和琅千秋几个人针锋相对,却急坏了店掌柜。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在店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他自然知道他们出手大方得很,俗话说的好,顾客至上,这两个人是他惹不起的财主。可是这位耆老在镇子里的地位也十分卓然,他自然也是也不起的……顿时给他为难的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记得团团转。 他两头打着原厂,道:“老先生,这三位都是小店里的客人,不是咱们镇子里的人,他们前些日子从外头过来,如今也被困在了这里。他们在小店里吃饭,自然是赶不得的……不过他们吃他们的,你们只商议自己的事情,并不会碍事的……” 掌柜的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位耆老还能说什么,毕竟这家客栈是别人的地盘,他也不好为难别人做生意,于是只对着琅千秋丢过去几个嫌恶的眼神,就将他们抛诸脑后,不理会了。。。 第四十八章 死得其所 琅千秋是看这老头一大把年纪了,脸上的老年斑密密麻麻多的很抽象画似的,走起路来都是颤颤巍巍的,感觉随时随地都能一头栽下去的模样,琅千秋自然不会跟这样一个人计较g。 因此尽管她被骂了“头发长,见识短”……唔,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她也只当是没有听见,仍然是一遍磕着瓜子,一遍看戏。 琅千秋吃瓜子的时候很是豪迈,“吧嗒吧嗒”不多时,碟子里就堆了满满一碟瓜子皮,相比之下,银花小姑娘就文静秀气的多了,一举一动,都可以用“小淑女”三个字来形容,聂冷川没有吃瓜子,他都是把瓜子皮剥下来,码的整整齐齐,然后把瓜子仁给琅千秋堆成一座小山,方便她一会儿能慢慢吃上一口瓜子仁…… 总之,很明显,这三个人都是旁若无人的,尽管在场真正看热闹的可能只有琅千秋一个人,说的难听点,另外两个人压根就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但也正是这样的态度,重重的刺伤了在一旁商议事情的众人。 但是无奈,他们面前还有一件大事情没有解决,就更分不出精力来教训琅千秋等人了。 看他们出丑的时候琅千秋觉得很有意思,但是听见他们开始上衣事情了,琅千秋又觉得很无聊…… 这些人的平均年龄算起来估计也都有五十来岁了,一个个胡子拉碴、大腹便便的,一看肚子里都满是油水,是半点儿墨水也没有。而且长相都是都是一般,实在是让人提不起来兴趣。倒不是说琅千秋歧视相貌平庸之人,这个是一点儿也没有的,只是对于这个现实世界来说,生的好看的人确确实实是能得到能多实际的好处,说句不太文雅的话,寻常人光着身子那就是变态,但是长得好看的人若是光着身子,那就可以称之为艺术了,就好比琅千秋曾经听人说过一个叫做大卫的男人…… 咳,扯得远了,总之就是这么个道理。这些年过半百的大叔们商量起事情来,也是枯燥乏味的很。 琅千秋认真听了几句,本来想要强迫自己听下去,但是发现自己刚听上两句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打了好几个哈欠,于是只好赶紧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群大叔大爷身上转回来,看看聂冷川养养眼睛…… 她喝了一口果子酒,让自己缓冲了一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在说什么。 尽管那些人有意避讳着琅千秋他们,刻意的放低了声音,但是对琅千秋来说,这样的做法实在是一点儿用也没有,他们在说什么话,她听的那是一清二楚。 大概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的尸体,他们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于是便想着要像处理死了的猪牛羊尸体那样,随便挖个坑给埋了了事。 琅千秋一听就觉得不靠谱,他们以为这些尸体是什么?身上又带了多少邪气和尸毒,若是就这样草草处理了,以后不爆发出瘟病来才怪。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些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不过如是,听着都是浪费时间。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盯着外头的景象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又上偏过头来问聂冷川和银花,道:“你们说,这街上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尸体,谢谢尸体都是从哪里来的?” 聂冷川淡淡道:“也许是镇子里死了人呢!” 琅千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道:“我看不然,若是镇子里死了这么多人,估计家家户户都要急坏了,怎么会如此不懂风声呢?可见地上的这些尸体根本就不是住在这个镇子里的人才对。” 银花小姑娘睁着一双滚圆的大眼睛,天真无邪道:“那既然这样,为什么这些人还端坐在这里,忙活过来忙活过去,到头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忙活了个什么……还不如先去查探清楚地上的那些尸体都是些什么人,再来做打算。” 琅千秋赞许的点了点头,觉得十分欣慰。考莲把银花交给了她们,她以前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所以一直担心会不会把银花给养残了,但是现在看起来,这姑娘越来越开朗了,这个问题倒不用太操心了。 他们三个人交谈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缩下去,因此在一旁商量事情的几个人也是听的一清二楚,不可否认,都觉得琅千秋说的有道理。 他们方才大多都被恐惧吓到了,眼睛里只看到了死人,却并没有想到这些死人到底是哪一家的。 不过话虽如此,外面那样的情况,他们可没有胆子去一一查探地上的人头到底是哪位倒霉仁兄的。 那位耆老四下看了看,面上露出犹豫之色,道:“要不众位,那个有龙肝虎胆的,出去查探一番,将外头那些事情调查清楚了,咱们再行事也不迟啊!” 众人皆是推诿,一人道:“李兄,你从前在县衙当差,若是放在以前,此事本就是你的分内之职,你侠肝义胆,不若就将此重任交给你了罢!” 那位被称作李兄的人也毫不客气,丝毫不做退让,回敬道:“赵兄此言差矣,在下从前在县衙当差是没错,可为什么就在如此正值壮年的时候就隐退了,还不是因为在下实在是胆小,一点儿小事就能把在下给吓破了胆儿。此番能前来和众位来此商议事情,也实在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赵兄,你若是为了小弟我着想一二,就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些前来商议事情的人本来都是过来主持大局的,却都在这么小小的一个困难面前望而却步,实在难当大任。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找的理由都是奇奇怪怪、千奇百怪,实在是好玩得很,这个说自己胆小,那个说自己有吐血症,指的是看见了血就会呕吐症状……总之给琅千秋乐的不行,喝了口果子酒都卡在了嗓子眼,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聂冷川略带无奈的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帮她顺了好一会儿的气,这才缓了过来…… 眼见这些人互相推诿,那位耆老气的是吹胡子瞪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恨铁不成钢,“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怒气冲冲道:“你们是来商量事情到底该怎么做的,不是来这里互相推辞的,小老儿如今都已经是这把岁数了,难道你们还要让我上前去查探那些尸体的真相吗?荒唐!荒唐!真是荒唐!” 他气的脸红脖子粗,一时之间又有些语塞,几乎是说不出来什么话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又坐回去了,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琅千秋被他们给逗乐了,此时此刻心情不错,于是便想着报答一下他们,于是便举手示意,扬声道:“那个什么,你们若是都不想去的话,不去就让我去替你们看一看吧,放心,我免费的!” 她这句话说的真情实意,并没有半点儿虚假,是真真打算要这么做的。这些人处理事情的进度太慢了,她琢磨着,她过去查探一下,也好给他们一些提点,让他们能够尽快的把事情给解决了。 但是那位耆老现在正是在气头上,他本来就不太待见琅千秋,此时此刻听见琅千秋说话,也只是怒气冲冲的瞪她一眼,以为他是故意在闹事,道:“无知妇人,你懂什么!你不安心守在闺阁里尽自己的本分,反倒是出门来抛头露面,实在是令亲人蒙羞,丢人现眼!” 琅千秋:“……” 琅千秋一番好心被这么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要翻脸。聂冷川更是黑着脸,周身气势猛的沉了下来,“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过去教训他们。 幸亏琅千秋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安慰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坐下来,但仍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众人谁都不想上前和死尸打交道,琅千秋的提议又被否决了,他们便又陷入了一个两难之境,踌躇着浪费了好多功夫,最后还是有人提议,让人去叫镇子外头一个杀猪屠夫,想着屠夫是见惯了血肉的,就想叫他来查探辨认地上的尸块。 所以一直到了此时,这个事情才算是告一段落。 屠夫过来的时候,镇子里大多数人都跑来看热闹,全都拥挤在客栈里头,大多都要上一些茶店来消磨时间。 客栈里的众人瞬间变忙碌起来,全都开始干活了,甚至连掌柜的也开始帮忙。 忙忙碌碌了好一会儿,那店掌柜才得了空闲,喃喃自语,感叹道:“自从镇子里有了那些吃人鬼,我这店里还是头一回来了这么多客人呢,唉,这也是因为外头死了人……” 得,这店掌柜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了。 那杀猪的屠夫听了命令,于是就出门在街上捡那些完好无损的人头查看,毕竟从头快上看不出来尸体的具体身份,只有头颅还能表明这个尸体究竟是何人。 他起先捡了一两个人头,但是没有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接着断断续续的又捡了几个,越捡人头,他面上的表情就越是奇特惊讶。 不多时,那屠户捡的人头已经整整齐齐的在街边摆了一长排,十分有他以前杀猪的时候,把切掉的猪头都整整齐齐摆在案板上的那个架势。 屠户很快高声叫道:“老先生,各位大人,你们快出来看一看,这些尸体都是咱们镇子里的人哩!” 此话一出,周围人顿时沸腾起来,大都小声议论着,有些疑惑,又有也庆幸。疑惑的是死的到底是哪家的人,庆幸的是死的不是自己家的人。 琅千秋唇角含笑,在一旁冷眼瞧着,心道这些死尸自然都是这个镇子里的村民了。 它们是吃人鬼留下来的残骸,吃人鬼生前是人,死后被传染才变成了吃人鬼。如今这也恶鬼被银花小姑娘斩成了零碎,但是它们从前也依旧是这个镇子里的镇民。 果然,那屠户喊了一声之后,耆老大惊,他有些惶惶然,活了这么多年,他是当真没有见过这种场景,镇子里头突然多了这么多的死人,而且这些死人还都是他们的镇民……这件事情显然已经是超出了他的预计了,也超出了他的处理范围了,这种事情行当然官府来处理才对。 可是问题就在这里了,他们这么大的镇子,竟然连一个梦跑出去向官府报案的人也没有…… 思及此,这位骤然间好像是年长了十岁的小老头缓缓看向了琅千秋……这姑娘和她的同伴并不是本镇的人,他们能离开这个镇子,并且不为那个可怕的诅咒所困扰,也许他可以请这位姑娘帮他们出去报案…… 他当然知道自己方才对琅千秋的态度并不太好,甚至算得上是恶劣。可是眼下这种情形,除了这个法子以外。就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如果能解决了镇子里的这个危机,便是让他就算是豁出了这张老脸,又有什么关系呢? 哪位耆老如此思量着,他目光转向琅千秋几人,想法显而易见,很容易就能让人猜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可是这个时候琅千秋却好像是对客栈当中的场景厌烦了一般,压根就不看他们,她目光转向窗外,似乎是看外头那种奇特的“风景”看的入迷了。 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实在是太过明显,满脸上都写着生人勿近,强大的威压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隔离带,满脸上都写着拒绝,这样的场景让那位耆老实在是难以开口。 他感觉自己喉咙间涌上来一口老血,这辈子少有如此口不能言的时刻,实在是憋屈。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琅千秋那张惹人生气的面孔,让自己的心情回复平静。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都安静一下!眼下已经查探明白,外面的那些尸体都是咱们镇子里的镇民,老夫对他们的死都便是十分玩意……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都必须打起精神来,我们都要勇敢起来,让死去的人魂有所归……众位,请你们不要悲伤,看一看自己的亲人都是否还安在,若是不幸……我们也必须要让他们死得其所!” 害,这官腔,那打的岂是一个“好”子了得?。。 第四十九章 泼冷水的人 琅千秋觉得,她大概是一辈子也学不会这么说话的,她但凡在说话的艺术上有这老头子一半的功夫,当初也不至于被那三长老让众人一通围攻,轰出了凤鸣山g。 只是这位耆老说的这么一通话,让人感动,那也是真感动,毕竟琅千秋甚至还听见了几声响亮的擦鼻涕的声音和小声的啜泣,但是总有人不识时务…… 唔,倒也不能算是不识时务,只能说是那人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而把现在这幅感人泪下的场面给破坏了罢了。 先前那个奉命去查探尸体的屠户开口了,他猛的一扬手,大喇喇的开口道:“老先生,各位大人,你们不用让镇子里的这些人去回去看自己的亲人啦,地上的这些头,俺大多都认得哩!” 那耆老也很是惊讶,他看着那个屠户,问道:“你大多认得?这镇子里的人这么多,地上的尸体也多的很,你说你全都认得,这不太可能吧?” 那屠户憨憨的点了点头,笑道:“俺都认识的呀,他们以前都来过俺的摊子上买猪肉,全都认识着哩!” 耆老好脾气的同他说话,道:“你认识便认识,但总归还是让大家伙回家去看一看自己的亲人,这才能安心啊!” 那屠户指了指在长街上摆了一长条的人头,道:“看啥看啊,老先生,你就算是让他们回去看了,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他们家里的人都指定没事,为啥呢?是因为这些人从前都已经死过一回了,如今这样被人剁成块儿了扔在大街上,这是他们死的第二回了。老先生,俺不让大家伙回去,是给您老节省时间,您自己说说,这从前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这还能问吗?他们回去问谁啊?” 那耆老有些没听明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今日也总算是撞上了一个他接不上话的话题。他愣愣问道:“什么是死的第二次,那些人从前便已经死过一次了吗?” 那屠户大喇喇的点了点头,挨个儿指给他看,道:“是啊,您老瞧上一瞧,这个是李家的那老太太,她办丧事时候的那猪肉还是在俺跟前买的呢!这是铁柱前两年刚娶的新衣服,听说是身子不太好,成婚还不到一年,就一命呜呼了……对了,老先生,您往那边瞧,那个头好像是您家老太太的,腐烂的太多啦,俺看不太清楚,模模糊糊觉得是,您过去瞅两眼?” 那位耆老如遭雷劈,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家夫人已经去了许多年了,可是如今,这屠户却说她就在那里…… 一想起若是过去看的话,他就会看见一颗腐烂的头颅,这位耆老忍不住有些心惊胆战……但是他顿了顿,定了定心神,还是决定过去一看。 他和夫人鹣鲽情深,自然是把她在世时的容颜记得十分清楚,如同刻在脑子里一样。是以就算是看见了眼前这个可怕头颅,他也能一眼认出来,这个头颅,从前,确确实实属于他的夫人。 她从前温婉可人,贤良淑德,死后本不该有这样的命运,可是现在她却连一具全尸保存不下来。 那老头眼眶湿润,声音颤抖,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过于魔幻,有许多不该发生、他本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它确确实实的展现在了眼前。 其实说起来,尸变之后的尸体和寻常的尸首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就算不是专业人士,也能够一眼就辨别出来那些是吃人鬼的尸体。 可是现在众人的目光视线已经全都被地上的头颅吸引了,很不不会去仔细查看那些不同。 在那位耆老之后,人群中也想起了抽泣的声音,显然也有人在地上的这些头颅当中认出了自己的亲人。 更有甚者,还开始在那些残肢断骸当中四散奔走着,想要在地上的这些躯体当中找到还没有被那屠户拉出来排列整齐的、属于自己已经去世的亲人的身影。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有人思念已经过世了的人,根本就不会惧怕这个血腥的场面。 人一多,眼睛也多了起来,能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多了起来,不多时,终于有人出声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上的这些尸体,不太像是正常人啊……” 那人说话说的小心翼翼,因为这里的尸体都是镇民的亲人,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了,就会得罪别人。 但是因为他说的话都是事实,所以同他有一样疑惑的人也很多,听了这样的话,也都开始小声的议论着。 毕竟特征太过于明显,指甲又尖又利,手掌完全变形,若是再观察的认真仔细一些,还能发现那些头颅的牙齿狰狞的不像样子,完全和人类应该有的牙齿已经不一样了。 尸体埋在土壤之中,多多山上都会有些腐败变形,可是无论那些尸体变形成什么样子,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非人似鬼。 终于,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当中,有人小声的提出了疑问,道:“这些不会都是吃人的鬼吧!” “吃人的鬼”这四个字一出口,周遭顿时就好像被人贴上了一道休止符,空气当中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慢慢的蔓延开来。 相比较已经死的透透的,被切成了小块、砸的稀巴烂,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的尸块来说,显然还是会害人、会咬人、会吃人的吃人鬼要和让人害怕一些。 前者不过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一些,实际上并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可后者则不然,后者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逃避开来的噩梦。 琅千秋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感慨还是该觉得好笑。这镇子里的镇民折腾了好半晌,到现在总算是把事情弄明白了。 这个长时间困扰着他们,让他们无处可逃、只能待在这个镇子里,必须要花高价钱买宝符,最后才能在心焦与忧虑当中艰苦度日的吃人鬼,如今总算是弄明白了它们的真面目,可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吃人鬼的真正面目竟然是他们从前的亲人。 他们的亲人死后不得安宁,从从坟地里爬起来,要吃了他们……这两种矛盾的感情顿时冲突起来,让人的心情跌宕起伏,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位耆老倒不愧是耆老,能在这个镇子里做到管事的地位,总该是有些真才实学,能够明辨是非的。 他方才见到了自己去世夫人的头颅,整个人好像是挨了一击晴天霹雳,他已经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与惊吓,之后的什么事情也都远不如这件事情对他造成的惊吓大,以至于他之后再听到了什么事情,也都能够坦然接受了。 他仍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已经已经快要腐烂了的头颅,目光陈静,眼神濡湿,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了,总归是要将他们好好安顿了,让他们通向往生……” 众人收到的冲击力太大,有许多人到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是处于一种呆呆愣愣的状态,只有少数一些人符合着点点头,道:“老先生说的对……” 那耆老思量片刻,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亡妻,他整个人像是突然之间老了十余岁,又像是马上要做出一个极困难、极具挑战的决定,好一会儿,他才轻声叹道:“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修为同乡近邻,接下来,恐怕要劳烦大家再辛苦一些,在这里头把自己亲人的尸骸挑拣出来,安顿到自家的祖坟当中……若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找出来的,大家也不必着急,这是咱们镇子里的大事,自然会有镇子帮忙料理……” 他数年前曾亲自把亡妻的棺木送进了泥土当中,那个时候以为这就是人生当中最痛苦不过的事情了,却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要再经历一回,实在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人大多都有一个“魂归故里”的执念,便是他们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再说话了,他们的亲属也会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 “入土为安”是最寻常也最执拗、最难以动摇的想法,尽管他们的亲人在昨天还是想要将他们吞吃入腹的吃人鬼,然而到了今日,这些吃人鬼“亡故了”,他们照样也想要将他们重新安葬,让他们重新陷入沉睡。 这个想法是众望所归,因此在这位耆老提出这个想法之后,众人便纷纷点头符合,道:“老先生说的对,就按先生说的办!” 他们好像是突然在这样的话语当中寻找到了一些让人安定的信念,先前的恐惧和慌乱终于微微散去了一些。 可是这个时候,琅千秋就必须要站出来给他们泼冷水了,尽管她自己也觉得眼前这样的景象难能可贵,看上去也十分的美丽。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不留后患,她不得不打破这幅祥和的场面。。。 第五十章 突生变故 琅千秋懒洋洋的站了起来,清脆的拍了拍掌心,扬声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她是在场少有的女性之一(另一个就是银花小姑娘),而且还生的很是漂亮,因此稍微一有动作就会引起别人的注视g。 聂冷川对此很是在意,每次有别的男人目不转睛盯着琅千秋看的时候,他就恨不得要把那些的眼珠子挖出来……但是他是一个有涵养的龙,自然不会这么随随便便的伤及无辜,于是只好忍耐。 琅千秋却很是习惯,她从来都是人群中的正中心,毫不客气的说一句,她早就已经习惯被人盯着瞧了,因此她倒是半点儿都没觉得不自在——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有人目不转睛的看着你瞧的时候,你也盯着他看就好了,这个时候,显然是谁的眼睛大谁就赢了…… 唔,应该说上一句,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对“盯着看”这个概念的理解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总之,琅千秋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她便扬声问道:“在座的各位,不会真的还有人想要把这些碎成快快的吃人鬼重新买进土里吧?不会吧不会吧?” 那位耆老本来就不喜欢她,看不惯一个女人在外头抛头露面。他和琅千秋的气场不太对付,觉得这个女子没有半分温婉的气质,好像是一个泼皮无赖! 方才琅千秋在那里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稍稍忍受了她出现在如此一个重要的场合,没想到她才安静了这么一会儿,就又忍不住要出来闹腾作妖了! 他之前竟然还有一瞬间的想法,想要请琅千秋帮忙,出镇子请官府的人过来断案……他方才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才会有那样的念头! 这位耆老面上的表情不太好,连同他周围那群管事的人也是面露嫌弃,聂冷川看的怒火中烧,一瞬间想要把他们眼珠子要出来的想法更加强烈了。 聂冷川冷笑一声,道:“小千,你想要做好事告诉他们这件事情的解决之法,可是我看,人家未必想要领你这个情,那位老先生,看起来很不喜欢你呢……” 琅千秋嗤笑一声,毫不在意道:“哈,说的好像被一个老男人喜欢是一个多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呢,我稀罕吗?” 聂冷川点了点头,唇角含笑,还不忘自夸自擂一番,道:“说的也是,你既然已经走有了我,别的人也就难入你的眼了。” 那位耆老一张老脸已经黑的十分彻底了,他看着这两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开始眉来眼去、互相调情的狗男女,只觉得眼睛里都要相处了针眼,痛骂道:“不知廉耻,罔顾礼法!”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别人心中已经“升级”,变成了“狗男女”之一的琅千秋懒洋洋的回过头,笑嘻嘻道:“这位老先生,我若是你,现在就已经很识时务的闭上嘴了。你若是不懂的这件事情的解决之法,就安安静静的听懂的人给你传授经验,要知道,无知不是问题,无知而自大才是真的问题!” 琅千秋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脾气的,她能忍受的了这个老头子冷嘲热讽到现在,也已经是极限了。 俗话说得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是以琅千秋就爆发的很是及时。 这老头子一辈子顺风顺水的都过习惯了,几乎从来都没遇见过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和他顶嘴,而且这个人还是一个不入流的、他从来都看不上的一个女人。 老头子被琅千秋一句话噎在了嗓子眼,一时之间噎想不出来更巧妙的话回击回去,只能被气的怒极反笑,道:“好一个狂妄的妇道人家,你说老夫不懂的解决之法,难道你就懂得吗?老夫看你的年龄,至多也不过双十出头,你才见过多少世面,就胆敢如此的夸下海口,实在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琅千秋怼人小能手,坚持杠精就要杠到底的原则,十分得意的扬眉道:“唉,还真是让你给说对了,实话告诉你,本人虽然青春年少,可是这辈子见过的世面可比你这个小老头吃过的大米多多了!你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吃人鬼的遗骸,就不要随随便便的诱导别人用错误的法子,将来出了事儿谁负责?你负责吗?你负责得起吗?我看你这模样,要不了两年就要两腿一蹬躺地底下去了,出了事儿,死无对证,那活着的人还不得冤死!” 琅千秋这个人,有时候说话不客气,那是真的不客气,是一点儿半点儿都不会给别人留脸面,她这脾气上来了,不发泄个够,那是没办法消停下来的。 此时此刻,这位耆老就已经被琅千秋连珠炮似的一通话给说的脸红脖子粗,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隐隐约约有现在就要去陪伴他亡妻的架势。 偏偏还不等他想出什么话来回怼琅千秋,那边琅千秋就已经又开始自顾自的说起来了。 琅千秋道:“你若是够聪明。若是当真还有几分关心体谅这镇子里人的心情,就不应该对我恶语相向。我既然已经向你表明了我知道这些残骸的处理办法,那么无论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也应该要问一下我的意见,毕竟总归是能多一个解决的方法。而不是因为看我是一个女人,就二话不说的把我给堵回去,何必呢,你就这么看不起女人吗?我看你那死了的老婆也是一个女人,她不是挺厉害的嘛,到死也不甘平凡,化成吃人之鬼,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你性命呢!” 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是那位耆老在琅千秋的话里头找不到嘲讽的点,而且她说的话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于是他便道:“你若真是知道要怎么解决,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直接说出来,岂不快哉?” 虽然这样问琅千秋了,可是口气却仍然是嘲讽的紧,显然并没有指望她当真说出来一些什么好话,他只不过是想要从琅千秋的话中找到漏洞,好一雪前耻罢了。 琅千秋如何不知道他的所思所想,但是她本人可是有真才实学摆在那里的,自然并不会怕着老头切下来圈套,坦荡荡的就钻到里头去了。 琅千秋笑道:“巧了,对于这种事情,我们几个正好都是行家!” 那位耆老冷声道:“愿闻其详。” 琅千秋坦然道:“这件事情说简单其实也算简单,说难也算是难,全凭你们一念之差罢了。想必现在你们也都明白了,地上的这些尸块它都是不是普通的尸块,实际上是吃人的恶鬼,这种东西埋到土里头就能解决根本问题了吗?实在是不太可能的,我同你们直说了吧,若是把这些尸块全都埋进土里,吃人鬼就会在泥土当中吸收来自地底下的阴气,要不了几年,说不定还会活过来,到时候若是在爬出来作祟,若有哪位倒霉一头撞上去了,被吃掉,那可真就是活该了。” 她说的太可怕,很容易让人心生畏惧,但是实际上她又没有半点儿虚言,所说出口的全都是大实话,至于众人信不信,那自然也不是她能够控制得了的…… 唔,自然是有人不相信的,当下便提出了疑问,道:“你这小女子,将些事情说的真的严重,又不肯说出解决之法,难道不是再故意吓唬人吗?你这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琅千秋斜睨那人一眼,是一个头顶都快要秃了的小老头子,穿的衣服倒很是华贵,应当是属于在这个村子里管事的那种人。琅千秋隐隐约约觉得那人是一个比较眼熟的面孔,但是又没有什么印象,总之是个那个耆老是一伙的。 那人气势汹汹的瞪着琅千秋。大概是想要用威严的瞪视让琅千秋知难而退。 琅千秋并不同他一般计较,也不在卖关子了,淡淡道:“解决吃人之鬼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把这位尸块聚集到一起,以烈火焚烧,待烧至成灰白色的骨灰只是,再将那些骨灰收集起来,放置于阳气较盛的四院或者道观,镇上九九八十一日,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成了。” 寻常的火焰不如灵火灼热,自然也没办法将吃人鬼尸块当中的阴气和邪气焚烧殆尽,所以只能用这种办法,慢工出细活。 琅千秋倒是不介意替他们放上一把火,把这里的尸块都焚烧干净了,可是看着这些人对他的态度,显然他们是不会愿意让她这个外来女对他们已经亡故的亲人做出这种不敬之举的。 果然,琅千秋话出口之后。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对于这些镇民来说,最好且最合理的办法当然是入土为安,可是琅千秋却偏偏说是要把这些尸块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这岂非是想要让他们的亲人死后都不得安宁吗? 当下便有小小的抱怨声不断响起,周遭顿时嘈杂起来,这抱怨慢慢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恶毒的咒骂。 有人道:“你这妖女,你不安好心,为什么要来我们镇子,你应该从我们镇子滚出去!” 倒真是稀奇,琅千秋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别人叫她“妖女”了,不过更加稀奇的是,从前叫她妖女的都是一些玄门当中的同道之人,他们看不惯她的作风,这样咒骂她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这些寻常百姓有胆子叫她妖女的,这可真就是头一遭了,实在是稀奇,稀奇! 见琅千秋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反驳,众人骂的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大胆,甚至有些群情激奋、脾气比较暴躁的,还隐隐约约想要冲上来打上琅千秋一下,实在胆子太大了…… 人就是这样的,大多数人都很难有自己的独立思考,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被旁人稍稍一煽风点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对别人群起而攻之。 琅千秋眨眨眼,觉得好玩,她并没有理会这些谩骂,甚至想要看这种情况在不受控制的条件下会发展到哪一步,但是…… “噼啪——” 清脆的一声爆响,震的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原来是聂冷川黑着脸,猛的砸碎了杯子。 杯子的残渣四散着飞了出去,划伤了某人的臂膀,,一时之间鲜血横流,那人惨叫一声,想要同聂冷川理论,但是看见聂冷川一张冷冰冰的黑脸,顿时不敢再言语,小心翼翼的向后缩去。 琅千秋注意到了,这厮就是骂的最狠的一个,看来聂冷川是故意的…… 突然间发生了这样一个变故,众人顿时全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连那位耆老也瑟缩了一下,不敢多言。。。 第五十一章 传达出去的消息 聂冷川垂着眼睛,并没有环视众人,他拿着帕子,慢吞吞的擦拭着手上方才沾染上的茶水g。 明明在方才扔了杯子以后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了,只是面无表情罢了,也并没有直接翻脸,态度很好……可就是这样慢吞吞的动作,和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众人不自觉的慢慢安静了下来,都觉得十分的压抑,好像有泰山压顶。 直到周围一片死寂,仿佛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的时候,聂冷川才终于动了。 他轻飘飘的扔了手上擦拭茶水的软布,动作也是十分的轻柔,可是就只是方才那一下,人群当中就有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聂冷川施施然的站起来,和琅千秋站在一处,表明了他就是个琅千秋是一伙的,此番他就是来为琅千秋出头来了。 当然,在众人的眼中,也一直都知道他们两个确实是一伙的,只是先前聂冷川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像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一直咋咋呼呼的和众人抬杠的人都是琅千秋,再加上他们三个人里头还有一个一看就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因此众人便以为这群人里主事的就是琅千秋。 更有甚者,有人看见,一直都是乖巧的坐在那里等着琅千秋说话,再加上他生着一张比女人还要漂亮,但是又不显得柔弱,有阳刚之气,一时之间敬也有人认为他就是琅千秋的小白脸……害,这个误会可就大了。 总之,因为先前对聂冷川有这样的错觉,所以当聂冷川突然发飙的时候,还有许多人感觉不适应的很。 聂冷川睥睨众人,王者之气尽显,属于真龙的威压显露无疑,这又岂是一众小民能够抵挡得了? 先前骂的最狠的几个人,已经在聂冷川的目光之下瑟缩着往后躲了。 聂冷川倒还真是厉害,他周身的气势实在是太足了,一句话都不必说,就将众人全都震慑住了。 琅千秋暗暗赞叹,有的时候,这种事情确实还是需要一点天赋的。 这个时候,聂冷川才慢慢开口了,他的嗓门不高不低,声音不疾不徐,只是让在座都能听得清楚罢了,他道:“诸位,你们还有什么高见,不妨现在就说出来同大家分享一下。” 众人看他方才的表现,都以为他要发飙要开口骂人了,却没想到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因此都是目露疑惑。 聂冷川却不等众人开口说话,慢慢又道:“只是提醒众位一句,我这个人想来脾气不太好,方才忍了那么久,此时此刻也已经是忍受到极限了,所以诸位若是再口不择言,说出一些让我听了不高兴的话,那我可就真得动手让你们长点儿记性了。” 众人虽大多都是多多少少有些畏惧聂冷川,但也仍然有人非要倚老卖老,一定要和他顶上几句嘴,那位耆老站出来,扬声道:“明明是你们率先口出狂言、出言不逊,此时此刻却又在这里颠倒黑白,妄想要把这一口黑锅压在我等头上,我等岂能让你如愿?老夫现在也能猜出来你们并非是等闲之辈,可是无论如何,你们也只有三个人罢了,若是当真……” 先前一直小心翼翼缩在墙角,默不作声的店掌柜小声的补充了一句,道:“他们有四个人的,还有一个在上头躺着呢……” 那耆老正在说话的过程当中被人打断,顿时不悦的瞪了店掌柜的一眼,继续说道:“你们只有四个人,若是当真同我等发生了矛盾,就几乎相当于是孤身闯入敌营,以一己之力对抗千军万马,你们又如何能讨到好处?年轻人,人常说出口之前要先三思,你说话之前自然也要先掂量掂量,早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比如你方才说的,说什么要让我们长点儿记性,你自己想一想,这是该对长辈说的话吗?” 这小老头对聂冷川说话的时候,其实是要比对琅千秋说话客气的多,至少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辱骂聂冷川这个就真的很让人震惊了,唔,大概还是性别问题吧…… 不过除此之外,琅千秋也觉得十分有意思,她还当真是头一回看见有人敢倚老卖老,用这种语气来教训聂冷川的,总之实在是稀奇,她看的津津有味,甚至还在想下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发展。 但是聂冷川表现得显然很是冷漠,他嫌恶的看了一眼那个耆老,显然是对他有些耿耿于怀……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欺负琅千秋,实在是可恨(不得不说一句,“欺负”这个词可能有些重了)。 他忽然伸手握住旁边的椅子背,手腕一折,“啪”的一声就将一块木头掰下来,众人皆是惊呼,聂冷川于是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将那块木头在掌心当中碾碎成了粉末。 众人:“……”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只有那店掌柜的忽然发出了一声哀嚎,道:“我这是梨花木的——” 聂冷川任由那些粉末从掌心当中滑落,看着那位此时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耆老和众人,冷声道:“我再说一遍,若是再敢有人说出让我不高兴的话,我就让他长点儿记性,有如此木,绝不轻饶!我说到做到!” 琅千秋简直要被这么一出好戏给乐死了,她在一旁不嫌事儿大的帮腔,道:“我可以作证的哈,我家小聂真的很厉害,你们要是还敢骂我,他真的会揍你们的哦!” 琅千秋这厮简直就是一点儿也不避讳周围人的眼光,简直像是放浪形骸到了极点,她得意洋洋的缩在聂冷川怀里,脸上的笑容很是放肆,表示:嘿,老娘上头有人罩着,气死你们气死你们…… 唔,虽然说有点儿幼稚,但是背后能有一个强行的靠山,并且能被这个靠山照着的感觉确实不错,实在是很有安全感! 偏偏聂冷川是个宠她到了没边儿的家伙,方才这群人对琅千秋的态度实在是恶劣,若不是因为不想让琅千秋一片苦心作废,而且银花小姑娘辛辛苦苦的忙活了一夜,总不能因为这点儿事情让她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否则,他真想让这群人知道,什么叫做龙神一怒,血流千里,虽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其中具体的含义想来也是相差不远。 他将琅千秋搂在怀中,表现出十足十的保护欲,冷眼俯视着众人,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的目光从在场众人的面上一点点的划过,像是在审视着他们,想着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处决他们才好,又像是在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对他们做出可怕的事情。 好一会儿,聂冷川才轻声道:“我方才让你们畅所欲言,可是你们现在如此安静,想来也是无话可说,那么既然这样,稍后我们几个再说话的时候,你们就不要再插嘴了,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是不言不语,都已经被他给吓傻了,还能说出来什么话? 聂冷川却对这样的沉默很是满意,他对着琅千秋点了点头,虽然样子很是沉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琅千秋却好像是的在他一双眼睛当中看出了点儿邀功的意味。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伸手指了指自己,傻愣愣的道:“啊?什么意思?还要我再说话吗?我该说的都自己说完了啊,还有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此时此刻正是看好戏的时候,实在是已经无话可说了。 人群当中,那个方才被聂冷川怼了一通的耆老此时此刻已经敛去了许多的威风,小心翼翼的提醒琅千秋道:“你方才正在说,要叫我们处理这些尸体。” 琅千秋斜睨她一眼,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我方才说的确实是这个,可是我还以为读书人的脑子,记忆力会特别好呢,难道我方才说的不清楚吗?想要解决那些尸块,除了将其焚烧殆尽以外,再别无他法。” 这个办法说起来轻松,但是若当真要这些镇民做的话,可就很不容易了,这也是方才他们会起争执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现在重谈这个话题,实际上就等于是将问题推回到了原点,退回到了争执最开始的地方。 其实说实话,琅千秋虽然是把这个方法告知了众人,但是她还真没指望他们照做,她多多少少也是知道这件事情对这些镇民有多么重要的。 她凭着自己来开玩笑的一点儿劣根性,把吃人鬼的解决之法告诉了这些人,实际上也是打算她自己最后下黑手的。 就跟银花小姑娘趁夜灭了吃人鬼一样,她也是打算把这些尸块稍稍的给焚烧殆尽的,就算是这些人把尸块都买进了吐了,其实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也有的是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不过这次不同方才,大概当真是因为方才聂冷川震慑,现在连一个敢攻击痛骂琅千秋的人也没有了。 良久,在几个管事的镇民小小声的探讨了过后,那位耆老思虑良久,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这件事情,是我等镇民共同的事情,并非我们几个我们能够决定的了的,所以再和所有镇民都商量过后,我们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琅千秋慢吞吞的点头,道:“请自便吧,不过出于人道主义,自己我们几个在这家客栈的住宿环境而言,我还是得提醒你们一路,此时宜早不宜迟,现在天气炎热,尸体会发生什么变化什么说不准,甚至还会有尸毒蔓延,所以还是早做决定吧。” 听了琅千秋的话,那位耆老更是显得心事重重,满脸苦涩的点了点头。 哈,他要和全镇子的人沟通,看来他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不过事已至此,琅千秋几人再留在底下也没什么意思了,该看的戏他们已经看完了,该传达出去的笑意他们也已经告诉了众人,接下来就全看这个镇子里的人要如何选择了。 琅千秋招呼了那个躲到一边,装成是一个没事儿人似的店掌柜,让他准备了清粥小菜,带上去给白咏月。。。 第五十二章 楼上的厢房 尸块事件在经历了最开始的震惊之后,那群惊呆了的、被吓傻了的镇民到现在也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并没有最初的吵吵闹闹,空气当中的氛围也是十分的祥和g。 这个时候实在是很适合去睡觉,一整夜没睡,花费精力捉住了驺吾,因此到了现在,绕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也感觉到体力不支,十分的想要进入梦乡。 但是现在该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就算是这么去睡觉也会睡不踏实。 他们三个人全都来了白咏月的房间,挤挤攘攘的,瞬间就让小小的一间客房变得拥挤起来。 琅千秋本来是想来给白咏月送饭的,顺便再盘问他一些凤鸣山的事情。 白咏月昨天夜里被银花小姑娘给敲晕了,此时此刻早已经醒来。他被绑缚着双手双脚,因此只能以一个十分难受的姿态躺在床上,注视着窗外的天空……有些可怜兮兮的。 在琅千秋走进来的一瞬间,他便立刻转过头,看清楚了来人是谁以后,面上便立刻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不过待看到紧跟着琅千秋之后出现的聂冷川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立刻便消失于无形,显得谨慎又排斥。 自打失手被擒以来,他还是第一回看见琅千秋,其中的感情自然难以言表,但是他就是看聂冷川不顺眼,聂冷川也是天生就好像和这个白家老幺不太对付,因此在房间里没待多久就找借口出去了。 只有银花小姑娘还留在这个房间里陪琅千秋,小姑娘权衡在三,是要出去,和黑着一张脸、且现在的脾气明显不太好的真龙大哥待在一起,还是和可亲可爱又可敬的琅姐姐待在一起? 这似乎是个不用犹豫的选择题。 所以银花小姑娘也确确实实就这样做了,她压根就没有犹豫,乖乖的在房间里给她自个儿找了一个小凳子,乖巧可爱的坐在一旁,几乎都不出声。 聂冷川离开之后,白咏月才一改方才的态度,由“冬天般的寒冷”转化成了“春天般的温暖”。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微笑着注视着琅千秋,一双本来就不太大的眼睛更是像小小的一抹弯月似的,十分温和。 他看着琅千秋的眼神中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琅千秋在他的眼睛当中看不出来一丝弄虚作假的意味,她不禁有些讪讪。 她把白家三公子捉去囚笼,而这位三公子却并没有对她的半点儿怨恨,实在是…… 若他是真心实意,那倒也值得感慨,实在是让人唏嘘、心!生感动。可他这样的神态若只是假装出来的、做做样子罢了,那也同样让人唏嘘,不过这种唏嘘明显就是另一种情感了,那也就只能说是他的伪装实在是太好了,连阅人无数的琅千秋也看不出来一丝端倪。 唔,好吧,人是不能说大话的,琅千秋压根就不是阅人无数,其实她接触的人不多,倒是接触的妖精鬼怪邪崇之类的要更多一些,“阅妖无数”是没错,“阅人无数”可实在是有些牵强了…… 总之,他既然开展这种“柔情攻势”,只是看着琅千秋并不说话,那就只好琅千秋自己率先开口。 琅千秋眨眨眼,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什么开场白,只好道:“怎么样,在这里住的这么几天,可还习惯吗?” 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白家老三现在时被她五花大绑着,接连捆了好几天了,半点儿动弹不得,这只要是个人,恐怕都会觉得不舒服,她这问的是什么屁话? 但是那白咏月眨了眨眼睛,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儿不满的神色,只是看着琅千秋,微笑道:“琅姑娘,我从前找了你许久,都难见你的踪迹,那样的日子才不舒服。如今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了,就住在你隔壁的房间,和你一墙之隔,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甚至还有开玩笑的力气,顿了顿,又笑道:“只是白某长到这么大,除了幼时和父母兄长睡过些日子以外,就在没有和男人睡觉的习惯了。因此这些日子我虽然是觉得满意,但却仍然是觉得有些不自在,琅姑娘,你若是能给我换上一间房的话,那我了真就是感激不尽了。” 琅千秋只是微笑着装傻充愣,绝口不提换房间的事情,道:“你在这里住的习惯就好,毕竟这种小地方的客栈,比不得你们兰考白家,家大业大。睡的是金丝楠木床,盖的是绫罗绸缎被……你若是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我还真得要担心是不是我招待不周了。” 开玩笑,若是给他换了房间,没人看守,那还了得? 白家给给这位最小的公子身上到底放了多少奇形怪状的护身法宝,这个可是她想不到的,就是搜身,估计也是一时半会儿搜不完的,而且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总觉得得要把他给扒干净了才能让人放心。 而且就算是琅千秋先前已经点中了他的大穴,封住了他的灵海,让他没办法动用灵力,形同一个普通人,操纵不了身上的护身法宝……即便是如此,琅千秋也不能对他卸下十成十的戒备,总得要让人把他看守着才能让人安心。 眼见着琅千秋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白咏月也并不咄咄逼人十分贴心,并不强求,只是转了视线,看着桌上的带过来的食盒,笑道:“琅姑娘,那是你带给我的吗?” 琅千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点了点头,道:“我想着你没有吃早饭,就在楼底下让人做了些粥给你,早饭就得吃清淡点。” 琅千秋自己一个刚刚才吃过了众多荤腥的人说出来这样的话,可真是脸不红、气不喘呢! 她站起来,把食盒打开,把里头的粥喝小菜全都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白咏月便微笑道:“真香啊,我都已经闻到味道了,姑娘了真是细心,知道我饿了一夜,此时肚子早都已经咕咕叫了。”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看着琅千秋,忽然出声问了一句,道:“我现在手脚被缚,行动不便,姑娘,你可会喂我?” 琅千秋手上的动作猛的一顿,她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刺耳的拖动椅子的声音,有人在隔壁房间来回走动,好几次走到了门口,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破门而出,直接闯进来了。 白咏月自然也是听见了这样的声响,他毫不掩饰,面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琅千秋知道他是故意的,以聂冷川的耳力,在隔壁的房间里自然能够听的一清二楚,白咏月知道这一点,于是故意说这些话刺激聂冷川罢了。 琅千秋很是无语,又觉得他很是幼稚,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要同他说些什么。 她顿了顿,这才微笑道:“白三公子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若是一直都这样绑缚着你的双手,不放你出来活动活动手脚,那岂不是太不人道了?现在时机正好,我正想松了白公子手脚的绳索呢。” 她的意思十分明显,说的就是给这个姓白的不但要松了手上的绳子,还要连同脚上的绳子一起解了,若是这样,他还真当自己是个废人要让琅千秋喂饭,那就尽管来试试,琅千秋保准让他体验难忘。 白咏月停顿了好一会儿,忽然之间面露伤心之色“琅千秋,你当真要同我这样生分吗?你我幼时就已经相识,我原以为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些情分的,总之觉不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的冷漠相对。” 这句话说的真真切切,十分的感慨,但是琅千秋却听见聂冷川在隔壁的房间里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声音特别大,好像是故意要让她听见一样。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这个时候好像不是该笑的场合,于是又将自己收敛起来,正色道:“白公子,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乱说。别说咱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情分,不过是幼时相识罢了,是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就算是有,你如今也不应该在这样的时间地点说出来。我如今也算是名花有主了,和他生的孩子也都这么大了……” 她指了指银花:“……” 银花小姑娘:“……”害,不过是工具人罢了。 小姑娘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设定。 琅千秋接着道:“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容易让人误会,你知道他在隔壁房间里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吧?那么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吗?你是故意的吗?你是想要离间我和他的感情吗?你居心何在呢?” 琅千秋疑惑五连,实在是或许犀利,那白咏月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因为琅千秋并没有说错,他心里,确实是存了一些要离间他们二人的心思的。 琅千秋见好就收,也不将他逼迫的狠了,转眼就打了一个圆场。 她走过去,亲自把白咏月手脚上的绳索都摘了,然后微笑道:“好了,白公子……我们用绳子,也实在是无奈之举,知道你神通广大,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你活动活动手脚,赶紧去吃饭吧,一会儿粥凉了之后,该不好吃了。” 白咏月分外沉默,听见了琅千秋的话,也只是照做。他揉了揉手脚,然后变坐在桌子钱,沉默着喝粥。 琅千秋自然是守在他旁边,她眼下把白咏月手脚上的束缚都解了,放宽了他的限制,就要更加谨慎的盯着他的行动。 银花小姑娘十分机灵,她虽然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但是从琅千秋解开绳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动声色的盯着白咏月,防止他突然暴起逃走,琅千秋对此十分欣慰——崽崽越来越成熟了,老母亲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第五十三章 众人分羹 白咏月吃饭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他喝粥的声音很小,放下勺子的时候,也只是清脆短暂的一声轻响,大部分的时候,也只能听见他慢吞吞嚼酸萝卜时“嘎吱嘎吱”的轻响g。 琅千秋心想,方才她的态度可能真是有些强硬,也许这个白家三少爷平日里在家中横行霸道,家中仆役对此言听计从,所以受不得别人顶撞,琅千秋怼了他几句,他便有些受不了。 就在琅千秋心想,这厮恐怕在吃完饭之前都不会跟自己说话的时候,白咏月却突然轻轻放下了勺子,“吧嗒”一声脆响,琅千秋便知道,他这是要开口交谈的节奏了。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过后,白咏月斟酌着,果然开口了,他道:“琅姑娘,今日下边吵吵嚷嚷的,可是在因为吃人鬼吃人鬼的事情而烦忧?”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银花小姑娘,意有所指道:“昨夜贵千金神勇,在下虽然没有一直看到最后,但是多多少少也有所了解,昨夜你们二人未在客栈,这小姑娘仅凭着一人之力,抵挡住了一整条街的吃人鬼,实在是可敬可畏。” 白咏月明知故问,话里有话,多多少少还有一点儿怀疑的意思,琅千秋知道他怀疑的是什么,他怀疑的其实并不是银花小姑娘,而是她话中的真实性,他是在怀疑银花到底是不是她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的女儿。 琅千秋坦坦荡荡,应对自如,亲切的看了一眼银花小姑娘,摆出了十足十母亲的架势,半点儿也不怯场。 她直视着白咏月,坦然道:“银花那姑娘向来都十分优秀,又懂事的紧,我和她的父亲将她教养的很好(尽管是在说这种虚无边际又十分肉麻的话琅千秋也仍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显然这种事情做的多了,也就对此免疫了)。” 她顿了顿,又道:“白公子,我一直在想,你到底对凤鸣山的事情了解多少?我想,应当不只是你先前同我说的那些事情吧?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是想要保留下来当做饭后的助兴节目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白咏月刚好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倒当真是应了琅千秋说的,他马上要来表演一个助兴节目了。 他实在是没想到,方才他是想要套路一下琅千秋的,毕竟损失一个人说谎,其实是从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就能看出来一些端倪的,他问琅千秋的话,其实就是在等着这种“细枝末节”。 但是实在是让人惊喜,琅千秋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的就将这个问题划过了,而且竟然还反套路他,回过头来,竟然又问了他一个,不、不止一个难缠的问题。 白咏月顿了顿,这才慢慢问道:“琅姑娘,你何出此言?” 琅千秋露齿一笑道:“我猜的,我这个人的第六感向来很准,很多事情都能猜个七八成,你瞒不了我的。而且你之前所说的话实在是漏洞百出,听起来毫无破绽,实际上禁不住深思,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过来,你所说的什么,因为从前与我交情匪浅,所以才担心凤鸣山地界上出现的邪崇,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过来伸张正义……这些话是在全都是胡说八道!我想明白了这些问题,到现在已经忍了好几天了。” 白咏月道:“琅姑娘如今是忍不住了,所以才来找我问个究竟的吗?” 琅千秋坦然颔首,道:“不错!” 白咏月忽然苦笑一声,道:“有些事情我说出来怕惹姑娘伤心,因此并不想多言,可是姑娘如此聪敏,便是我不说你也能猜出来和七八成,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既然已经被姑娘擒住,倒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姑娘,说不定还能过得更舒坦一些。” 琅千秋伸出一个大拇指,赞道:“聪明的选择。” 白咏月仍然是有些犹豫,又好像是在组织者措辞,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 琅千秋催促他道:“洗耳恭听。” 白咏月这才慢慢开口,道:“琅姑娘,在我把事情告诉你之前,我必须要提前告诉你一句,我之所以插手凤鸣山的这些事情,除了一些没有告诉你的原因之外,确确实实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关系,我希望你能重回凤鸣山,这句话不是假的。” 琅千秋却丝毫不动容,只是接着问道:“所以呢?我想要听听你没有告诉我的那些原因。” 白咏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琅千秋步步紧逼,他实在是不能再磨蹭下去了。 他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终于慢慢开了口,不过第一句话亏把琅千秋震了个里焦外嫩,他道:“其实,我这回来凤鸣山,其实是受人之约,他说事成之后会分我一根龙角?” 琅千秋:“……” 琅千秋猛的从椅子上跳起来,面目陡然狰狞起来,几乎像是饿虎扑食前的准备姿态一样,怒瞪着白咏月,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只要是讨论到有关聂冷川的话题,她情绪起伏总是要比平时大一点,更别提这个话题还是一个有可能会伤害到聂冷川的话题。 不过事实上,已经不用白咏月在重复一遍,琅千秋其实听的是一清二楚。 白咏月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并没有重复,而是满脸讶异,疑问道:“难道你也知道龙角的事情吗?” 琅千秋当然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是个聪明人,已经很敏锐的从白咏月方才的几句话中推断出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说是凤鸣山上、或是在凤鸣山之外,有人开始用龙角来作为代价,有偿利用白咏月来帮他们做一些事情,再比如,从白咏月方才的态度来看,他以为琅千秋对于龙角的事情并不知情,并且,他尚还不知道聂冷川其实就是真龙本龙! 她很快平复了下来,又慢慢做回了椅子上,不过并没有回答白咏月方才的问题,紧接着又开口,冷声道:“是谁告诉了你龙角的事情,是凤鸣山里的某个人吗?还是一个黑子女人?” 她隐隐约约觉得那个黑子女人应该和白咏月之间是没有关系的,可是这个女人行动变化莫测,实在是让人很难预料到她下一步的打算,因此保险起见,琅千秋还是问了他一下。 “黑衣女人又是谁?”白咏月面露疑惑,但是他旋即就承认了琅千秋方才说的话,道:“凤鸣山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想必姑娘心中也要有定数了吧?” 琅千秋一顿,冷冷道:“难道是三长老?” 白咏月却摇了摇头,道:“三长老是凤鸣山长辈,又怎会阴于我做这些事情,不过倒也不能说错,那个人确确实实和三长老是有些关系的。” 不是三长老,却又和三长老有关系,琅千秋起初还是有些疑惑,不过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东西,她看着白咏月,慢吞吞的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人,是三长老关系密切,还是和三长老的那位爱徒——高星儿的关系密切呢?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那个人,啥好就是高星儿相中的伴侣、我的那位好师兄林淡吧?” 她此时此刻说起话来慢吞吞的,虽然是在问话,但是却没有半点儿疑问的意思,显然已经是对此十分笃定了。 白咏月果真是点了点头,道:“当年白某在凤鸣山求学之时,和林师兄多有交情,这么多年也一直联系不断,林师兄既然有事情要我帮忙,便是她不给我那根龙角,我也是会帮的。” 琅千秋嗤笑,压根就没有把白咏月的话当做一回事,别看他现在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可若是林淡不分给他半点儿好处,难道他白咏月还能这么身体力行的给林淡帮忙吗? 这二人是一丘之貉,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正派的世家子弟,实际上各自的肚子里都还在打着小算盘。 是以林淡一定是给白咏月许了什么好处,而且还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处,所以这白咏月才会如此躲躲闪闪,不希望被人发现。 琅千秋慢慢思量,看来她那林淡师兄并没有告诉这白咏月,聂冷川其实就是真龙的事情。 当年林淡作为那三长老眼前的红人,在绞杀她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时候,可是没少下功夫。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聂冷川就是真龙,也看见了聂冷川在化形之时所残缺的那一节龙角,可是他却显然并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白咏月。 哼,这也是自然的,反正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何必要自找麻烦,让别人多分一杯羹呢? 如果真的将真龙的事情告诉白咏月,那就恐怕不只是白咏月一个人的事了,整个白家都会插手进来。毕竟是真龙,自然是能的得之。 而真龙的这个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那以老莲的通天手段,应该多多少少会得到一些风声。老莲如果得到了风声,自然不会瞒着她,想方设法也是要把消息传进来的,可是现在她这里既然没有得到半点儿消息,那就证明林淡、甚至是整个凤鸣山,都在刻意而为之的隐瞒着有关于真龙的消息。。。 第五十四章 掌心里的宝贝 其实对于林淡这个人,琅千秋从前一直感觉都不坏g。 林淡作为他们这一辈当中的首席弟子,其实一直都尽着大师兄的责任,待人温和有礼,对待师弟师妹们也从不摆架子。 至少这是琅千秋所能看到的样子,实际上,琅千秋自己作为琅泽上君的徒弟,林淡也在她面前摆不起来什么架子。 她对林淡这个人最大的印象就是,他总是以一个文质彬彬的形象示人。 她这个师兄生着一副书生模样,行为做派也像是一个书生,若是一打眼看见他的时候,压根就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一个玄门当中修行子弟。 林淡总是一身青衫,手上时常握着一柄折扇他的那把扇子既是装饰,又是法器,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把扇子放在手心里把玩,能翻卷出许许多多的花样。 总之看上去就是一副毫无心机,又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怀疑他有所图谋,就连琅千秋也不例外。 一直到他和三长老的爱徒高星儿越走越近的时候,琅千秋才隐隐约约的察觉出来这个大师兄可能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个样子。 在她师傅琅泽上君还在世的时候,这位大师兄就对她很亲切了。 可是琅千秋这个人,并不会因为亲切不亲切就和人交朋友,她交朋友全凭眼缘,若是两个人互相看的顺眼了,那么自然能很快变得亲切起来。 可若只是单凭着亲切,那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林淡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亲近高星儿的呢?琅千秋惊奇的发展,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关注过这个八卦。 现在仔细的想一想,好像就是从师傅病重仙去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师傅身上的伤日渐严重,清醒过来的时间一日比一日要少的多,她那个时候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最乖的事情可能就快要来了,可是她却是执着的不肯承认,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悲伤当中,自然分不出心神在去关照别的人了。 记得师傅刚刚开始病重的时候,这位还时常去探望,十分勤快,满山的师兄弟姐妹皆夸赞其孝心。 琅千秋当时虽然没有太多的关注,可是却也还记得这位师兄没有时常在师傅坐下侍疾,他刚开始确确实实也常来,嘘寒问暖,带了许多滋补的灵药,可是后来师傅伤势越来越重,他就好像也不是经常来了。 在这之后,他和三长老那边的关系便越走越近。等到师傅仙去之后,他和高星儿之间的关系就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了。 众人仍当他是凤鸣山上的大师兄,修为高深、仪表堂堂,又有佳人在侧……若不是因为琅千秋挡了他的路,他理所应当是凤鸣山下一任的当家的——这个说法虽然没有人有胆子当着琅千秋的面来说,可是私下里流传却极广,众人皆知,心知肚明。 直到现在,琅千秋才终于想明白了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曲折离奇的一段过程。 想明白了这段过程,再来想林淡为什么要联合白咏月来谋求真龙,这个就不难理解了。 林淡这个人,一直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想要往高处爬,刚开始琅泽上君还掌权凤鸣山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亲近着琅泽上君和琅千秋这一脉。 但是自打琅泽上君仙去之后,凤鸣山的权力体系发生了明显的转移,在琅泽上君之后,只有三长老那一脉权利最大,若是没有琅千秋这个拦路虎的话,那他们在这整个凤鸣山当中就几乎是毫无敌手。 往日里,林淡在亲近琅千秋的时候,从她身上得不到丝毫回应,他自然要转换目标,选择一个能对他帮助颇丰,而且能够更加轻松就能攻克了的目标。 所以之于此道上,林淡转换目标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他在琅千秋的身上讨不到好没关系,还有高星儿要死要活的迷恋着他。 那高星儿是三长老的爱徒,在所有他们同辈的弟子当中,除了琅千秋以外,她几乎就是最受宠爱的一个了,在康泽上君死后尤甚,琅千秋整个人浑浑噩噩,压根没有半点儿凤鸣山少主的样子,丝毫不管事。 三长老一派当权,连带着高星儿也洋洋得意了起来,在凤鸣山上几乎是以少主自居。 林淡从前就知道高星儿喜欢自己,事实上,整个凤鸣山上心悦他女弟子可不止她一个人。可是在那些人当中,只有高星儿是最有价值的一个。 在事变还未发生以前,他还一直对高星儿保持着守礼的姿态,只是要比对别的女弟子要更加亲密一些,但是却也从未逾距,简单来说,也就是一直吊着高星儿罢了。 在事变之后,他谨慎的故意将两个人的关系扯得更近了些,不出所料,这个笨女孩完全被他给迷住了,兴奋的欣喜若狂。 林淡冷眼看着,心中一片平静,只有早就已经扎根于心里,现在才缓缓上升、并且终于露出了苗头的野心。 他缜密的在心中盘算着,现在形势如此,即使是让他出卖男色也没有关系。 高星儿确实是个傻姑娘,她只能看到她喜欢迷恋了多年的大师兄如今终于向她表明了心迹,她满心里都是高兴,只能想到把这个消息赶紧公之于众,让整个凤鸣山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如此明目张胆的宣誓所有权,只是想着让林淡没有几乎再返回,又想让别的觊觎着林淡的贱人都赶紧死心…… 她的心思全都花在了这种事情上,又怎么能猜透林淡真正的心思呢? 可高星儿是个恋爱脑,看不透她倾心的人是怎样的一个黑心肠,他的那个好师傅却看的是一清二楚。 高星儿的师傅,这凤鸣山上的三长老,如今是凤鸣山上实际的当权者。 这个人心狠手辣、老奸巨猾、阴险狡诈,用一句老话来说,那就是他吃过的盐恐怕比林淡吃过的米都要多的多,他活过了这么多年,一双眼睛看过了多少权利的更迭,又见识过了多少的阴谋诡计,林淡的这点儿小心思自然就是不够看的,他一眼就知道这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可是没办法啊,一家的徒儿就是喜欢这个类型的。 别看三长老这个人对琅千秋下狠手时的那股子很辣劲,实际上这个人竟然是十分惊人惊讶的疼徒弟。 三长老有多宠爱他的徒弟高星儿,整个凤鸣山上人尽皆知。 总之是琅泽上君当年有多冲宠爱琅千秋,这三长老就同样的有多宠爱高星儿,这股子尽头倒是很有和琅泽上君一争高下的架势。 只不过琅泽上君的宠爱实在是太过硬核,琅千秋从小就被他带着天南海北的打怪升级,她长到这么大,身上流过的血,眼底淌过的泪,那真是数也数不清。 可是三长老就不一样了,他宠爱高星儿,那可真的像是当金枝玉叶一样疼着,就好像是眼珠子,扔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实在是舍不得让她受到半点儿伤,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想要捧到她眼前,凤鸣山的宝座自然也不例外。 事实上,那三长老会选择对琅千秋下手,也正是为此,他这是想要除掉琅千秋这个绊脚石,给高星儿铺路呢,显然在三长老的眼中,不管是凤鸣山的宝座,还是她琅千秋带回去的真龙,理所应当都应该是高星儿的才对, 不过事实证明,太过宠爱弟子了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比如琅千秋,虽然摸爬滚打的长大,可是她师傅对她的疼爱也确实有些过火,以至于琅千秋不但在凤鸣山上是个山大王,甚至出了凤鸣山之外,也照样豪横的很……反正在她看来,就算是她闯下再大的祸、惹下了再多的麻烦,反正师傅也不会怪她,总有师傅帮她料理后事,她知道她背后的那个人可是康泽上君。 高星儿也同样是,不过她和琅千秋还是有些差别的,比如说是琅千秋从前在内在外那都是横行霸道,但是高星儿却只敢在窝里横,满山上下的所有女弟子她都瞧不起。 可见,并不是无节制的宠爱就能教出来好孩子的。 当然,人类总是会在伤痛当中成长的,当你至亲至爱的那人离去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天地之大,只剩下你孑然一人,伤痛是强迫人成长的催化剂……在师傅仙去之后,琅千秋自觉自己品行已经优良了许多了。 总之,既然这个三长老这么疼爱他那个好徒弟,他自然是不想让徒弟伤心的。 虽然他对这个林淡并不怎么能看得上眼,但是高星儿既然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林淡的身上,那他也不会太过排斥林淡,反而不得已,时常还得对他帮趁着一把。 再加上林淡冒死猎到了一条蛟龙,却并没有藏私,十分大方的将之送给高星儿当坐骑,让她防身……这一点到也让三长老符林淡有些刮目相看,减少了一些偏见,对其稍稍有了一些认可。 。。 第五十五章 饕餮之心 可是说到底,认可并不是信任g。 三长老虽然认可了林淡这个人,也只不过是答应让他和自己家的宝贝徒弟处对象,但是实际上还是并不怎么信任他的。 也许就只有男人才懂得男人,男人才知道男人会有多么的无情,现在林淡虽然看上去好像对高星儿很好,那只是因为有利可图,和那条蛟龙相比较,显然还是他能从高星儿身上能得到的好处要更胜一筹。 以眼前的这些细枝末节的小利益来换取将来更加伟大的利益,这个是很划得来的,林淡对此几乎都不用犹豫。 三长老未雨绸缪,他想要从琅千秋身上猎得真龙聂冷川,当真以为他是感动于林淡把自己辛苦猎得蛟龙送给高星儿防身吗?这怎么可能? 三长老这辈子见利忘义,无论他是想做什么事情,那都是“利”字当头,若说是这天底下能有一个人愿意让他分出一杯羹,甚至让他把毕生基业全部都奉献出去,那也就只有高星儿了。 他当真是疼爱这个徒弟,这种感情甚至奇特的好似是父女之情一样,可以让他心甘情愿的付出。 他谋图真龙,自然不是为了白白的将这等宝物送给林淡,而是为了自己的徒弟高星儿。 他深知要让高星儿自己背后的根基身后,将来才有能力立足凤鸣山,才能担当得起凤鸣山的重任,才能不会在林淡变心一日遭受太多的情商…… 总之,三长老这样的心思,林淡不会不知道,三长老既然防备着他,那他自然是要自己为自己谋求了。 可是凤鸣山上既然全都是三长老的势力所在,他的眼线遍布整个凤鸣山,无处不在,林淡若是想搞上一些暗箱操作,那绝对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他若是想要从三长老手中抢夺真龙,那凭借着他自己的实力,那定然是做不到的。甚至别说是三长老了,就是琅千秋那一关他都过不了。 当年围杀琅千秋,那几乎是整个凤鸣山上的人全都出动了,势力不可谓不大,可是就算是这样的阵仗也照样让琅千秋那厮逃之夭夭了,甚至还反过来重创了凤鸣山一把。 琅千秋手上有真龙,而且看起来,那真龙好像还是心甘情愿的留在琅千秋身边的,若是起了争斗的话,他就会成为琅千秋身边一个十分强大的战斗力。 所以说,三长老不好对付,琅千秋这边同样不好对付。 林淡自觉的自己好像是走在纤细的钢丝之上,两边都是饿虎猛兽,脚下是万丈深渊,一不留神掉下去之后,他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先前的所有图谋,曾经有幸取得的所有成就,就会像一阵青烟似的,全都消失于无形。 他得自救! 既然凤鸣山里没有可依靠的人,他就要找外面的人,这天下雨之大,玄门家族众多,他就不相信没有能抗衡的了凤鸣山的,一家不行就两家,两家不行就三家,连横合纵,他总有成功的一日。 …… 总之,林淡的这些个心思琅千秋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琅千秋就算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如此通透的读懂人心。知道了找上白咏月、并且和他合作的人是林淡以后,琅千秋结合自己以前和他相处时的过往,大概也只是能猜出来他的动机罢了。 林淡既然选择了白咏月合作,那就肯定是向他透露了一些消息的,虽然不可能毫无保留的把什么都告诉白咏月,但是他总该拿出一些诚意,告诉他一些小秘密才是。 琅千秋微笑着打量白咏月,现在就是不知道这白咏月愿不愿意把那些秘密分享给她了。 白咏月苦笑,一张清秀的脸上布满了愁苦的神色,又有一些好像是看开了、放弃了一般的意思,他轻声道:“琅姑娘,你若是想知道什么消息,尽管问我就是了,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简直是分外坦诚,就好像是他此时此刻被捉住了之后,就真的认命了一样。 但是因为那夜捉住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完全说实话,因此此时此刻,就算是他如此诚恳,琅千秋也不会完全相信他。 琅千秋顿了顿,道:“白公子,你能告诉我,我的那位大师兄为什么会找你吗?他想找你做什么?” 白咏月苦笑一声,道:“这么直接的吗?” 他又道:“我从前在凤鸣山修学的时候,林淡师兄对我颇为照顾,我们之间也算是有些交情。那时候我的身体……唔,是太过魁梧了些,初到凤鸣山,人生地不熟,有没有家族的照顾,许多人有笑话我,不愿意带着我一起玩,只有林淡他不因为我的体型儿嘲笑我,他以平常之心对待我,还在凤鸣山上众位弟子当中帮我说好话,他的影响力很大,因为有他帮忙,我那个时候才在凤鸣山上好过了许多。” 白咏月说的十分感慨,琅千秋却知道,林淡颇有照顾的人并不是白咏月,他招呼的人应该是白三公子才对。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就算是巴结人,那也是巴结的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来。原来林淡在那个时候,在他尚还年幼的时候,就已经悄无声息的为他以后的人脉关系铺路了。 白咏月接着道:“总之,因为有过往有这么一层关系,我十分感激林淡师兄,他来找我帮忙,我自然义不容辞。而且因为我在白家也算是能说得上话,林淡师兄也应该是觉得以我白家的人脉关系,我能帮得上忙,所以才回来找我……” 琅千秋微微颔首,又道:“所以呢?龙角珍贵,他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的用龙角来给你当报酬……除非他想让你做的事情并不简单,会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甚至还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否则他又怎么会给你这个贵重的东西?” 琅千秋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对了,难道你就不好奇吗?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那龙角自然也得从龙脑袋上弄下来,可是真龙那可是传说当中的生物,天底下能有几个人真正目睹过真龙的存在,他说用龙角给你当报酬,你就不怕他是在忽悠你吗?” 琅千秋说这话确实就是在试探白咏月,她想要知道林淡究竟有没有把聂冷川就是真龙的消息告诉白咏月。 虽然从前两日的相处来看,白咏月好像并不知情,但是现在琅千秋已经知道这个人十分善于隐藏,就自然不会完完全全的相信他了。 白咏月却显得很是坦荡荡又镇定自若的样子,有股自成一派的云淡风轻,他笑道:“姑娘猜的没错,林淡师兄想让白某帮忙的,确实不是小事情,若是一个不小心,还有可能会将自己栽进去。再加上他所说的事成之后给我的一节龙角,实际上我也是心存疑虑,有些半信半疑……不过就像是白某之前已经说过了的,林淡师兄找我帮忙,那是看得起我,我也是心甘情愿给他做事的,至于之后的报酬,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说的如此大义凛然,若不是因为琅千秋自己也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说不定真的就会相信了。 他话中有意无意的透漏出了一些矛盾的信息,只不过琅千秋并未深究。 白咏月接着道:“至于林淡师兄想让我做的事情,一共有两件,一件事情和琅姑娘你有关系,另一件是你们凤鸣山的家事,他想让我也插手进去。” 琅千秋颔首,道:“愿闻其详。” 白咏月看了看琅千秋,看她面上的表情一派平淡,并未起什么波澜,显得十分冷静,这才道:“听闻琅姑娘你当初离开凤鸣山的时候,是带走了山上的一件秘宝的,林淡师兄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身上又带着宝贝,难免会被一些心怀邪恶的人给盯上,他担心你和那宝物的安危,所以想让我以白家的人脉关系,尽快的找到你,将你带回凤鸣山保护起来。” 琅千秋:“……” 琅千秋一时之间竟然无话可说,只好靓女语塞,是非颠倒,黑的变成白的,有理也说不清……好一会儿,她才无奈的点了点头,道:“第二件事情呢,你也说来让我听听?” 白咏月顿了顿,显然有些不愿意多言,只是此刻显然已经不是他愿意不愿意了,是没有办法,必须要说出口了。 他犹犹豫豫,慢吞吞道:“此乃凤鸣山的家事,本来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了林淡师兄,那么自然就要将这件事情做到底。” 他既然已经开了口,之后再说起来就变得容易了许多,道:“凤鸣山上现在是群龙无首,当家的位置自然是能者得之。只是现在整个凤鸣山上全都被三长老把持着,林淡师兄空有一腔抱负却无从施展,他在凤鸣山上毫无立足之地,不得已,这才求助于我。” 琅千秋惊讶道:“难道林淡的目标是整个凤鸣山吗?”。。 第五十六章 被算计了 琅千秋方才还在想,这林淡的目标应当只是聂冷川一人,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小瞧他了,原来他的目标早就于高过此事之上了,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有真龙,他还想要做凤鸣山的主子——不,若是再往大了说,凤鸣山是玄门之首,若是做了凤鸣山的当家的,那也就等于说做了整个修真界的当家的,就像是当初她的师傅琅泽上君一眼……也许林淡的野心,他不只是想做凤鸣山的主子,他想做的更是所有玄门中人的主子g。 琅千秋觉得不可思议,她从前在凤鸣山上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位师兄并不甘心做池中之物,可是那个时候说实话,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种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作为凤鸣山上优秀的大弟子,有一些野心并不奇怪,没有野心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 琅千秋只是没有想到,他的野心会到这样一个地步,毕竟他从前看上去,就有如修竹一般,是个云淡风轻的人物……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么一回事…… 琅千秋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凤鸣山少主当的也实在是太没有存在感了,至少被山里的三长老要赶尽杀绝,现在是要被自己的大师兄赶下台去,实在是凄惨。 她顿了顿,疑问道:“可我那个师兄,他和三长老的爱徒高星儿是一对,依照现在的这个架势,他们两人将来一定是要喜结连理的。到那个时候,凤鸣山不管在他们谁的手中,岂非都是一样的?” 白咏月却慢慢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否认琅千秋的说法,又好像是在感叹琅千秋的天真,他道:“凤鸣山现在是由三长老把持着,就算是将来林淡师兄和高星儿成婚了,他究竟会不会让权那也是说不定的……而且就算是三长老会退向幕后,把凤鸣山交到年轻人的手上,那他也一定会让高星儿做凤鸣山的当家,绝对轮不到林淡师兄,届时再由他在背后独揽大权,那林淡师兄岂非太过凄惨?” 琅千秋觉得可笑,这姓白的至少拼命在她跟前说三长老有多么多么的好,说三长老是一个如何关爱晚辈的长辈,他磨破了嘴皮子,想让琅千秋就这么跟他回凤鸣了,现在却又开始频频抱怨起了三长老,这样一番操作岂非实在是有些可笑? 说到底,也只是在糊弄琅千秋罢了,可能就是认为琅千秋是个没脑子的,随随便陈乱扯一通,就能轻松的将她带回凤鸣山……只要是跟自己的利益挂上勾的,就可以乱七八糟各种扯谎,指鹿为马,黑的能说成是白的,方的能说成是圆的。 这个疑惑不解决实在是让人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琅千秋便坦荡荡的问了出来。 她哪里知道白咏月这厮回答的更是坦坦荡荡,他状似思考了一番,这才道:“白某方才的那些话,并不是在诋毁三长老,也并不是在否认三长老的能力,只是依在下的观点来看,他现在已经老了,而这天下却是年轻人的天下,三长老操劳辛苦一辈子,理应该退位让贤、云游四海享享清福才是。” 他停下来,似乎是再想了想方才那些话当中可有什么疏漏,察觉到那些话没有半点儿漏洞、完美无缺的时候,他才又重新开口,道:“至于三长老的那位爱徒高星儿,当年我在凤鸣山修学之时也是见过几次的,印象颇深,并不具备有能作为一山之主的才能,这一点想必琅姑娘你要比我更加深有体会……想来正是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胸怀不够,能力不够,不能做一家之主,理应当在家宅之内相夫教子才对。三长老爱惜徒弟可以理解,可是他若是把凤鸣山交在了高星儿的手中,那岂非是自毁凤鸣山的前程?我虽是一个外人,本不应该插手你们山中的家事,可是凤鸣山是玄门之首,凤鸣山易主,这件事情事关整个玄门的兴衰,我自然是不能置之度外,思来想去,整个凤鸣山上能有此才能的,也就只有林淡师兄了。” 琅千秋:“……” 关于白咏月说的这么巨长无比的一段话,其中的槽点过多,琅千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首先,玄门中人的寿命远非寻常人家可比,你总不能因为人家年纪比你们大,就觉得人家老了不中用了,就该退位了,就该去云游四海享清福了。 别人家愿不愿意享清福,那是别人的事情,可不是你理所应当觉得的事情……琅千秋这可不是在为那三长老鸣不平,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白咏月方才那通关于年龄的说辞。 其次,请问什么又叫做“身为一个女人,那就是胸怀不够,能力也不够,就不能做一家之主,就应该去相夫教子”,请问这样的说的到底是从搭理得出来的结论,琅千秋非但表示一百个不同意,甚至还有点儿想要抽那白咏月的大耳刮子。 再次,凤鸣山选当家的,那确确实实就是凤鸣山自己的事情,你一个外来人既然知道这一点,又往进掺和什么呢?难道是你白咏月当真是认为凤鸣山理所应当的就是玄门之首吗? 可别开玩笑了,玄门之首向来是能者居之,以前凤鸣山能做到这个位置,那也只是因为有她师傅琅泽上君罢了,现在师傅已经仙去,难道他们兰考白家还会心甘情愿的居于凤鸣山之下吗? 最后,什么叫做“凤鸣山钱有此才能的就只有林淡一个人了?”这话说的了实在是很不将人放在眼里,琅千秋就很不同意了,难道她琅千秋不是凤鸣山人吗?又或者是她琅千秋没有这样的才能吗? 搞清楚点,她琅千秋才是凤鸣山大当家的正统的继承人好不好?但是现在这形式看起来,倒好像是把她琅千秋排除在外,这件事情跟她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琅千秋才是个外人呢! 总之,槽点实在是太多,一时之间也无处吐槽,而且眼前的这个人显然也不是她可以吐槽的那个对象,于是只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要另外再寻找一个时间一吐为快。 琅千秋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态度重新沉稳了下来,她笑嘻嘻的看着那白咏月,询问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我那好师兄找到的盟友一定不止你一个人,他想让你们帮忙把我捉回去之后,是不是就要把我当成是一个废物一样的软禁起来,空挂着一个凤鸣山少主的招牌,甚至还有可能连这个称号也保不住,从此一辈子就要孤苦伶仃、无人问津的死在凤鸣山了?” 白咏月简直是大惊失色,他看着琅千秋说这话时面上的一派平静,心中更感觉到震惊,连忙道:“琅姑娘,这话是从何而来,你自小在凤鸣山上和林淡师兄一起长大,对他的了解想必是要比我深厚的多,难道你还不晓得林淡师兄为人宅心仁厚,是绝对不会做出残害同门这等事情吗?” 琅千秋只觉得好笑,她的眼神像是鹰一样的锐利,能刺破人的心神,可是偏偏她面上却是笑靥如花,不露半点儿锋芒。 白咏月几乎都已经相信琅千秋已经被说动了,觉得她一定是再问不出来什么奇怪的问题了。 可是琅千秋笑了片刻,却又突然之间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说道:“白三公子,你先前提醒我,说是这个镇子里的邪崇可能和凤鸣山有些关系,起初我是并不相信的,可是今日听你一言,我又顿时觉得茅塞顿开,觉得自己不应该对凤鸣山抱以偏心,事情的真相该是什么样,那就得是什么样,所以……请问在这个地方放置邪崇的,到底是我一直以来都看不惯眼的三长老,还是我这位宅心仁厚的大师兄林淡呢?” 其实这个问题在琅千秋问出口的一瞬间,那个答案就已经浮现出来了,白咏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来这个镇子里看吃人鬼?他到底是来解决这里的邪崇的,还是来查探这些吃人鬼“工作”的情况的? 总不可能他当真就是一副热心肠,要放着自家地界里的邪崇不管不顾,反而不辞辛劳的一路绕着远路赶过来,就是为了替凤鸣山解决麻烦吧? 这和白咏月有利益关系的人是林淡,又不是三长老,换言之,这镇子里的吃人之鬼究竟是个人所为,这已经不言而喻了。 白咏月果然是哑口无言,他愣愣的看着琅千秋,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意识到了琅千秋是多么一个聪明且可怕的女人……琅千秋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她步步紧逼,一点一点的侵入白咏月的领域,无形中要逼迫着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抖落了出去,而他竟然无力抗拒…… 良久,白咏月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颓然的低下头来,无力道:“这里的邪崇,确实是和林淡师兄有关系……可是这么几年之内,凤鸣山也是一直向这镇子里出售能够辟邪的宝符,我也时常过来打压这些吃人鬼,所以几乎无人手上。” 几乎无人手上? 哈哈,倒当真是可笑的很,实在是“何不食肉糜耶”,这些世家公子从小都是养尊处优,他们哪里懂得穷苦人家的难处,莫说是凤鸣山的符纸卖的简直贵到离谱,,但说是这些年了,因为吃人鬼而死的人可还少吗? 琅千秋不欲和白咏月争辩这些,总归他也只是再给林淡帮忙,找他也解决不了问题。 不过他好奇的是林淡为什么要这么做,让一个镇子里的居民陷入这种水深火热当中,又对他林淡有什么好处? 最关键的是,他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若是将来有一日暴露了,整个玄门都会将他拉入黑名单,到时候他还想做凤鸣山当家的,岂非实在痴心妄想? 这个问题白咏月很快就给了她答案,白咏月道:“其实先前白某所说的也不能说全都有错,因为凤鸣山为了让弟子历练,确实捉了许多的邪崇专门养了起来,这个是三长老的主意……但是这个镇子里的吃人鬼和三长老没有关系,确实是林淡师兄所为。林淡师兄告诉我,他说你虽然已经离开了凤鸣山,但若是凤鸣山有难,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若是在凤鸣山的地界中放置一些邪崇当做诱饵,侵扰镇民,你就一定会上钩的,总有一日,你会回到凤鸣山的地界上,到那个时候,我只要在想办法将你带回去就是了……如今看来,林淡师兄所言不虚,琅姑娘,你的一颗心现在也仍然是放在了凤鸣山身上,那么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想同我回去呢?” 琅千秋气极反笑,这个简直就是在拿她琅千秋是“守株待兔、瓮中捉鳖”,那她当什么了? 好吧,不可否认,相识这么多年了,这林淡确实有几分本事,能大概猜出来她想要做的事情……可是这实在是让人很是生气,这个林淡,倒当真是好算计啊! 琅千秋气炸了,任何一个人若是明白自己被算计了,那都一定回是这个心情,总之是绝对高兴不起来的。 她“腾”的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黑着脸,将桌子上的碗碟飞快的收进餐盒当中,然后冷冷声道:“白公子,今天活动手脚的时间到了,恕我无礼……银花,替白公子绑结实了!” 银花立刻从凳子上跳下来,脆生生的应了一声,道:“哎!”。。 第五十七章 刻意回避的人 白咏月再次被绑的时候,道倒是显得很是配合,大概是知道自己反抗没有用,如果顺从的话,绑他的动作可能还会温和一点,于是干脆就一点儿不做反抗了g。 琅千秋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又怒气冲冲的把食盒交给了店里的小二,接着又怒气冲冲的上楼,还是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房间。 她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两腿一蹬,踢飞了鞋子,然后便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两只手支在后脑勺上,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甚至连坐在房间里,静悄悄的等着她的聂冷川都忽视了。 聂冷川就坐在门厅内的桌旁,就看着琅千秋从推门进来,然后甩飞了自己的鞋子,然后躺在床上发呆这么一通操作,倒也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等着琅千秋安静的躺在床上的时候,这才从桌前起身,先是给这间屋子里设下了一个防止偷听的小阵法,然后才好脾气的把琅千秋的两只鞋子捡回来,整整齐齐的摆在那床脚下, 然后他又脱了自己的鞋子,和琅千秋并排摆在了一处,然后上了床,就坐在琅千秋身旁,抬手勾着琅千秋下巴轻轻的挠了挠,就像是在安抚一直暴躁的小猫,好一会儿,这才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我这位智慧与美貌并存的龙神大人替你排忧解难啊!” 他有意在逗琅千秋开心。 实际上,方才隔壁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琅千秋和那白咏月两个人说过了什么话,他在这边的房间里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琅千秋无意隐瞒,其实也就是为了让他听听清楚。 因此琅千秋为什么此时此刻会这么愤怒,脾气为什么会这么暴躁,他其实也能猜出来个七八成。 果然,琅千秋猛的捉住了聂冷川放在她下巴底下的手指,拉着那手指放在了一边,然后猛的从床上腾身做起来,柳眉倒竖,怒道:“你听见了吧!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他们竟然敢算计我!” 聂冷川态度十分的平稳和善,这个时候,若是想要解决问题话,一定不能两个人都生气,还非要一方保持机智才行…… 当然,话虽如此,但是根据平常的经验来看在琅千秋刚开始发泄抱怨的时候,他是不能够有异议的,一定要顺着琅千秋,最好是和她一起,将那人痛骂一通才对……总之一定要等琅千秋先发泄够了之后,才能理智的解决问题。 聂冷川于是便点了点头,符合道:“这件事情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地道!” 琅千秋道:“是啊是啊,我那大师兄简直不是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也能做得出来,实在是气煞我也…………” 琅千秋叽叽喳喳,愤怒的手舞足蹈,如此痛骂了好一会儿,她才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但仍然是垂着头,看上去仍然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嘟嘟囔囔道:“气死我了,以前只有我算计别人的份,哪还有人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聂冷川觉得心疼,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和面上表情之后,这才道:“现在你总算是也知道被别人算计的滋味了,怎么样,不太好受吧?你这个小狐狸精,这也算是给你长了些教训,叫你以后再算计别人!” 琅千秋十分坦荡荡的点头,爽快的承认了错误,道:“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 聂冷川:“……” 聂冷川哈哈大笑,简直是乐不可支。 琅千秋一把扬起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然后就开始在床上来回打滚,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床尾滚到床头…… 直到聂冷川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给捞住,紧紧地捂在了自己的怀里的时候,琅千秋才总算是安分了下来。 她跟个探头探脑的小鹌鹑似的,把浑身都包裹在被子里,只漏出来一个脑袋,然后就以这个姿势躺倒在聂冷川的怀里,颇有些闷闷不乐,道:“我就不明白了,我跟那个林淡关系也不怎么样,他倒是十分的了解我,专门在这个镇子里设下圈套等着我……而且最关键的是,他的这个圈套也实在是太过简陋了些,他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上钩吗?” 聂冷川把下巴支在琅千秋的毛茸茸的头顶上,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动作不大,也并没有把全身所有的重量全都压在琅千秋身上,因此琅千秋也只是感觉到头顶上怪痒痒的。 聂冷川道:“那个林淡并不一定十分的了解你,他也并不了解你的全部……只是恰好在这件事情上,他相信你一定不会为凤鸣山上的麻烦坐视不理。你自小在凤鸣山上长大,对凤鸣山的感情自然要比别人亲厚一些……这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一点,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一点,不得不说,那个林淡是个聪明人。” 这一点连琅千秋也不得不承认,她这个大师兄向来心思缜密,做起事情来也是滴水不漏,办事十分的稳妥,凤鸣山上几乎所有的长老都在称赞他。 林淡确实是捉住了琅千秋的弱点,就像是之前说的,尽管她琅千秋现在在明面上已经被驱逐出了凤鸣山,对于凤鸣山和所有玄门中人来说,她不过就只是一个叛徒罢了。 可是尽管如此,一到凤鸣山上出了什么危难,她也仍然会想也不想的就冲回第一线。 于揣摩人心一道上,林淡实在是一个高手。 聂冷川忽然叹道:“如此说来,那白咏月是一开始就不安好心的,我果然没有看错他!” 聂冷川本来就和白咏月不对盘,在他看来这个姓白的就压根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的阴谋算是已经暴露了,可是聂冷川却仍然是觉得他还在对琅千秋贼心不死,实在是可恨! 琅千秋点了点头,也道:“幸亏那夜我们当机立断把他给擒住了,不然若是让他就这么离开了,那实在是无异于放虎归山,他定然是要带援兵过来的。” 聂冷川道:“白咏月既然是林淡派来在这个镇子里监视你的,若是他长时间没有消息,那林淡也定然会生疑,到时候只怕他会亲自找上门来,我们的麻烦会更大。” 琅千秋点了点头,飞快的下了决定,道:“既然如此,我们恐怕要速战速决了!” 聂冷川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他看着琅千秋,问道:“我们为什么要速战速决,眼下既然知道这个镇子的邪崇都是那林淡所为,就是为了引你入圈套,难道我们现在还要留在这个镇子当中,不赶紧厉害,等着如那林淡所愿吗?” 其实聂冷川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因为确实是这个情况,他们现在确实不离开,等林淡察觉到不对劲的话找上门来,他们被发现的几率就会变得更大了一些。 而且这个镇子里的邪崇……驺吾和吃人鬼,驺吾已经被他们擒住,吃人鬼也被银花小姑娘收拾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也就只有楼底下那些尸骨看上去比较吓唬人点儿。 若是他们现在就离开话,林淡多多少少也就会发现这一招对付琅千秋是没有用的,他大概率会转变思路,就算不把他设在凤鸣山地界里所有的邪崇全都收回,至少这个镇子里的吃人鬼他应当是不会再留下了的。 因此聂冷川并不主张速战速决,他更想要立刻就离开这个地方,其实也不无道理。 只是凤鸣山于他和琅千秋就两个热两个人的感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对聂冷川来说,在他和琅千秋在一起的这么长时间当中,可能“凤鸣山”这三个字更多的是个追兵、通缉这一类词联系在一起,而且他自然也没忘了,在他和琅千秋初识的时候,那位凤鸣山的三长老就打算对他谋不轨,他对凤鸣山的感情自然并不会有多么的亲厚。 可是琅千秋不一样,只要一听到凤鸣山的事情,她难免要比别人多关注一些,想的也自然会更多一些。 而且她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像白咏月说的那样轻松简单。 唔,她倒也不是说白咏月是在骗她(白咏月狡诈,当然也是有这个可能的),也许白咏月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的,连他自己也未能了解全貌,又如何能够完完整整的告诉琅千秋呢? 白咏月只是浅浅淡淡的知道了一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可是水面之下深不见底、暗潮涌动,又岂是能让人轻松就能忽略了的? 琅千秋忽然问道:“吃人鬼是林淡安排在这个镇子里的?那么那只驺吾呢?” 琅千秋这句话简直是在明知故问,因为他们两个人明明都知道这只驺吾是那个黑衣女人养的。 聂冷川果然沉默了,他道:“你的意思是,那个黑子女人也和你那位师兄有些关系?” 琅千秋耸了耸肩膀,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想一想,好像也不无可能……总之,不管具体真想如何,我不可能因为想要躲避着林淡而把这个黑衣女人给忽视了,现在我们已经捉住了这只驺吾,实际上已经有了大进展,难道要因为这件事情就只想要要逃避,让前功尽弃吗?” 最关键的是,这个黑子女人手段残忍,行事也是让人难以捉摸……她若是和凤鸣山没有关系倒还好,可若是有关系,那就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聂冷川知道琅千秋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改变得了,其实,其实他方才说要离开,也只是因为觉得琅千秋身陷阴谋的泥潭当中会有一些危险,这个是他并不愿意看见的。 可是琅千秋现在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他自然也会陪着它一起走下去,在她身边保护她。 于是聂冷川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琅千秋却又道:“那林淡说是让白咏月把我带回凤鸣山,事成之后,会给他一节龙角做报酬。” 聂冷川悠悠道:“此前他说的这个报酬可能还有机会实现,但是现在,已经完全不可能了。” 丢失了的那节龙角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他手里,那就绝对不会再丢了,林淡若是还想从他这里得到龙角,实在是难如登天。 琅千秋点了点头,继续道:“龙角珍贵,并不是轻易能给别人许诺了的。我本来再想,若是林淡能如此大方的和白咏月开出这个条件,是不是他胸有成竹一定能捉住我?又或者是不是他手里确确实实有一节龙角。若是他有龙角,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和那个黑衣女子之间有合作,两个人之间的交易一定也和龙角有关系……” “可是现在,龙角既然已经回到了你我手上,就证明那个猜测是不对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个黑子女人背信弃义,背着他将龙角给舍弃了?” 琅千秋沉思了片刻,眼珠子忽然动了动,似乎是有些迟疑,又像是有些回避,她轻声问道:“我知道龙角回来了,你我都很高兴,可是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得来的似乎有些太过于轻松简单了?” 聂冷川也顿了顿,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道:“……同感。” 他们二人此前一直在回避的一件事情,或者说是一个人……这个时候终于不得不想起她,不得不把她列在代办的选项当中了。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深远,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又像是虚虚实实的,让人猜不透所思所想。她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得找那位眉儿姑娘好好的谈一谈了。” 聂冷川也点了点头,轻声道:“正有此意。”。。 第五十八章 大尾巴狐狸 说实话,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第一次见到眉儿姑娘的时候,这小姑娘正趴伏在坟头上哭泣,要死要活,就好像是孤身一人在世,要把自己受到的所有委屈和不公都讲给已经身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亲听g。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双方的地位就已经十分的明显了,他们一个是强者,一个是弱者。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真正的强者总是十分愿意给弱者带去一些希望的,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也不例外。 尤其是在之后,这眉儿姑娘的父亲母亲竟然直接尸变,成了吃人鬼,迈开了六亲不认的步伐,逮着人就要咬,它们早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女儿,自然也就不会放过她。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眉儿姑娘会尸变,可能真的和琅千秋、聂冷川两人脱不了关系。 那个时候他们刚刚开始查吃人鬼的事情,他们在明,背后主导的人在暗。那人想要阻止他们继续查下去,于是就让那两具尸体尸变……至少听上去很合理不是吗? 基于这一层原因,琅千秋对眉儿的感觉就更加复杂了…… 就是你懂吧,若是个不相关系的人倒也罢了,我自任我逍遥,只要不碍着你的事儿,哪管你脑子里会想什么。 可是你一旦你欠了别人的,这感觉总是不太对劲的…… 打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比方,你我两个人,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交集往来,关系不近不远,不亲不疏,两个人各自为政,各干各的事。 可是突然有一天,你问我借了一百金,你欠了我的钱了,那么,哪怕你明知道这笔钱以后你一定会还给我,你也一定能还得起,可是在心理上,你可能仍然会感觉到你是低我一头的,若是我找你帮忙做什么是事情,你也一定是会义不容辞的,哪怕我遇到麻烦的时候,并没有找你帮忙,但是你若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搭上一把手帮衬帮衬…… 这种“矮我一头”的心理,源自于你觉得你自己欠了我的,至于你欠的到底是一百金还是一金,其实都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欠了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自然,也不乏有的人实在是太过于丧心病狂了,欠了别人的还能照样当大爷,还不还都看他的心情,这种人确实是有些没素质。 但是恰恰相反,琅千秋就恰好是一个有道德有理想高素质的青年人……因为她现在自觉,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就正好是欠了眉儿姑娘“一百金”的那个位置,所以,现在正是她琅千秋觉得爱了一头的时候了。 琅千秋不是个喜欢欠人东西的人,这种感觉尽管确实有些新奇,但仍然是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才尽可能的在进行补救。 她并没有直接把眉儿姑娘父亲母亲化成的吃人鬼焚烧殆尽,而是选择留了下来,想着若是解决了这镇子里的邪崇,也许就还有机会能重新让她的父母亲长眠于土里。 她还给眉儿姑娘家门前留下了改良过后的辟邪符、留下了引灵的纸鹤,就是想要保护她的安慰,或者是在她有危险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赶到。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竭力的忽视了许多早前就已经注意到了,但是却又强迫自己抛诸脑后、不愿意多想的细节。 就像是有些东西,本来就不能深想,一但想的仔细了,就会徒添什么烦恼。 可是这些暂时能够逃避的麻烦却不是永永远远都逃避,麻烦就在那里,不过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迟早有一天还是得直视这些问题,不可能是永远逃避的。 他们先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苦苦追寻多日的龙角竟然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出现,就好像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而且更没有想到的是,那龙角竟然会在眉儿姑娘的手中,而且还变成了他们家里了的传家宝。 这件事情听起来确实是有些奇异并且可笑。 聂冷川的龙角丢失的时间不足两年,而距离上一次他们在鲛人那里追寻到龙角踪迹的时间,更是只有短短三个月不到。 若是再算上龙角落入那两条鲛人手里的时间……所以那龙角绝对不可能是眉儿她们家里的传家宝,更不可能是多年以前就已经在眉儿她娘亲的手里了。 距眉儿所言,两年之前,镇子里开始走了吃人鬼以后,死了许多人,她的父亲也正是那个时候的遇难者之一。而在她父亲亡故不久之后,她母亲一个弱女子,要凭借着一己之力时常务农,要养活自己和这个女儿。她身子骨弱,又时常有疾病缠身,没过多久久便也跟着眉儿的父亲一起去了。 她母亲亡故的时间也不过距离现在一年左右罢了,亡故的时候,还千叮咛万嘱咐,要让眉儿收拾好家里头的那个传家宝,也就是龙角,说是可以驱邪避难,保护眉儿姑娘平平安安。 这些话其实就是琅千秋之前并不愿意多想的,但是其实这其中的漏洞百出,十分明显,首先在时间线索上根本就对不上。 所以只会有一个可能,鲛人和眉儿姑娘当中一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 相比较她亲眼见过、相处过的那两只鲛人,琅千秋当然是更加倾向是眉儿在撒谎了。 可是眉儿又为什么要撒谎?她图什么呢? 琅千秋绝对不会看错,这眉儿姑娘身上没有半点儿阴邪之气,确确实实那就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罢了。 但是琅千秋又觉得,她可能也不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这样简单,光是普通人能拿到龙角,这就已经十分的让人觉得吃惊了。 总之,这个小姑娘身上的矛盾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他们先前一直都是避而不谈,都在忙活着别的是事情,可是到了现在,还忙活的事情也已经都快忙完了,这一件事情杵在这儿,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她若是诚心要瞒着你,那恐怕无论你怎么追问,她也是不会承认的。”聂冷川如是道。 那位眉儿姑娘若是会会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琅千秋,那在她们先前见面的那几次,在琅千秋有意无意的作文之下,眉儿就应该已经要把一切都告诉琅千秋了。 可是知道她把龙角给他们的时候,也仍然是扯了一个谎,企图用这种办法和他们之间断了联系……是的,眉儿将龙角给了他们,并不太像是感谢,倒更像是想要为这件事情画下一道休止符。 就好像是你来我往,你从吃人鬼手中救了我,并且给我送了护身的符咒,在村里的小恶霸们欺负我的时候,你挺身而出救了我。 可是相对应的,我为了报答你们,把我娘留下来给我的传家宝的都送给了你们……这样你来我往,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以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大可以不用见面。 …… 虽然上面的这些话眉儿姑娘实际上并没有明说,但是期间表达的意思好像就是如此,并不是琅千秋在胡乱猜测的。 “唉——” 琅千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然间颓然的直直的躺倒了下去,她收力不急,脑袋顶嗑在了床前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的琅千秋龇牙咧嘴,瞬间觉得整个人的心神清醒了不少。 聂冷川也被她方才突然一撞吓了一跳,没能拉得住她,于是现在只好替她揉后脑勺。 琅千秋气道:“害,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都塞牙!” 聂冷川好笑,道:“你倒霉吗?你不是向来运气都是很不错的吗?” 琅千秋呛然叹曰:“人总有倒霉的时候,总不可能是我一个人把全天下的好运气都给沾了,让别人没有没有好运气吧?” 聂冷川反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琅千秋立刻否认,道:“去他大爷的,老娘永远都要做运气最好的一个!” 聂冷川:“……” 早猜出来这厮会这么说了。 聂冷川道:“今天要去找那眉儿姑娘吗?” “今日?”琅千秋看了看窗外,外面还是一片尸血之海,这镇子的耆老显然还没有和爱的人达成一致协议,所以到现在也没有商量出来一个这些吃人鬼的解决之法。 “今日不宜出门,今日若是出去了,咱们两个人就是众矢之的,所有人就都会知道给那位耆老出主意,让把他们家人给烧了的人是我们俩,我才不要出去受这种气……唔,还是等他们把这里的吃人鬼都收拾干净了再说吧!” 嘿,这世道可真有意思,他们这些帮助别人做好人好事的,倒还变成了众矢之的,变成了被人敌视仇视的存在,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依我看,照着这些镇民的这个速度,若是想要把这里的吃人鬼尸体都收拾干净,恐怕还得一两天。现在不去找那眉儿,你不怕这段时间出了什么变故吗?” 琅千秋轻哼,道:“怕什么,我还在她家门前留下了一直引灵纸鹤呢,出不了什么问题……就算事情当真不能控制,我们也大不了尽快赶过去就是了!” 聂冷川于是十分赞成。 两个人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忙活了,整日整夜的都没有睡觉,耗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现在也实在是有些累了,于是两个人便很爽快的决定了要去睡觉。 聂冷川很是骚包的率先把自己躺平了安置在床上,然后笑嘻嘻的张开怀抱,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大”字形,将一整张床占去了一大半。 他唇角含笑,眉眼含情,深藏不露,但却像是近乎挑衅一般的盯着琅千秋,想要和她来一个比较有情趣一点儿的睡前活动。 聂冷川的本意确实是要挑衅琅千秋的,他本来以为琅千秋是绝对不会乖乖的躺进他的怀中的,但是想来也应该不会太过排斥……可能就是会有一些小小的反抗吧,比如说是掐一掐他的胸肌,挠一挠他的痒痒什么的,反正都是小意思啦!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是琅千秋敢对他动手,然后他就可以捉住琅千秋的两只手腕子,然后把她那小身板整个压在身子底下,再然后他就可以酱酱酿酿,上下其手,左右其口……总之是可以狠狠地吃上一顿嫩豆腐…… 聂冷川以为,在一番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活动之后,两个人不但可以增加感情,而且在睡前适当的活动以后,可以消耗一些多余的精力,让人能够陷入更加深层次、更加香甜的睡眠当中去。 总之,聂冷川的这一翻设想是很完美没有错啦,但是他竟然完全忘了,琅千秋现在的脸皮子也是越来越厚了。 自从和聂冷川在一起之后,这厮的骚操作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后天,总之各种花样层出不穷,让人应接不暇。 想当初第一次见到聂冷川的时候,他刚刚在雷劫之后,从真龙化成人形,雨后金灿灿的阳光从背后洒满了他全身,他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天神一般俊朗完美。 在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琅千秋也觉得这个人应当是一个端方君子似的人物,温润如玉,温文尔雅…… 哪里知道在混熟了、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之后,这个人竟然完全颠覆了初次和他见面时的那个形象。有时候粘人的像个棉花糖,有时候耍起流氓,又像是一个臭无赖……不过也是那种很讨人喜欢的流氓无赖就是了…… 可见人与人还是要在相处久了之后才能够互相了解的第一印象果然不可信。 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聂冷川的时候,觉得他是银光闪闪、威风凛凛的神龙,后来才觉得,这厮完全就是一条披着真龙皮的大尾巴狐狸,狡猾透了……唔,但是毛绒绒的,也怪可爱的……。。 第五十九章 影帝的诞生 总之,琅千秋跪坐在床上,“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已经躺平任摸的聂冷川一眼,十分有大哥大架势的挑了挑聂冷川的下巴,道:“瞧你这小模样还挺标致的,怎么生活作风这么不检点呢?” 聂冷川傻眼了g。 琅千秋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大佬嫖客的样子,高高在上的盯着聂冷川,露出了有钱人的目光,挑剔道:“你这种初入社会的小青年啊,就是涉世不深,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就跟别人往床上躺呢?难道你家里的大人没有见过你,男孩子玩学会保护好自己吗?你这模样周正,最容易被坏人给盯上,可千万要小心别一个不注意,将来变成失足少男了怎么办?” 琅千秋明显是兴致上来了,要开始玩起来了,她兴致勃勃的假装自己是一个进了风月场所的大老板、成功人士,然后在这种红灯区遇见了初入社会、被人蒙骗以至于进入了不法行业的小绵羊——美男聂冷川 琅千秋既然想玩,聂冷川自然也会陪着她,他很快入戏了,变成了一个孱孱弱弱、可怜兮兮躺在床上发抖的小可怜,“梨花带雨”的委屈道:“大人当真是心地善良,若是没有遇上大人,小龙儿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如此良善之人呢!” 看着聂冷川用一张剑眉星目、没有半分阴柔女气,看起来就是大帅哥的一张脸,娇滴滴的称呼自己做“小龙儿”,琅千秋微妙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又听见聂冷川这厮管她叫做“良善之人”,琅千秋又微妙的起了鸡皮疙瘩,总之是被雷的外焦里嫩。 呜呜,聂冷川好像是不太适合这个角色嘛,这人压根就不适合演娇弱的好似一朵纯洁的白莲花一样的(即将的)失足妇男……这人的这一张脸,不管是演霸气的王侯将相,或者是演文质彬彬的斯文败类,哪个不比现在这个形象好? 害,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原来是选角出现问题了! 不过琅千秋毕竟是个敬业的人,戏演到了一半,总不能罢演吧? 她很快又进去了角色,表现出了一股即将救人于水火的正义模样,道:“幸亏你今天是遇上我了,我是个正人君子,自然是不会占你的便宜。今夜你若是遇上了别的女人,那指不定要被人给欺负成什么样呢!长夜漫漫,为了你的清白着想,今夜你不妨就卷了铺盖睡地上吧?” 聂冷川:“……” 嗯?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聂冷川想了想,决定先不能回琅千秋的这句话,他很快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于是便开口道:“大人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琅千秋于是做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神神叨叨道:“我从黑暗之处来,要往光明之处去。” 聂冷川面上便做出一副既佩服又期待的表情,兴致勃勃的道:“大人如此年轻又如此神武,想来家眷也定然是人中龙凤,小人这等蒲柳之姿自然不会奢望大人的青眼,只是希望能够侍奉大人左右,做一些洒扫工作,时常陪伴着大人,帮您排遣寂寞……您别看我这样,我上能暖床,下能逗趣,可中用着呢!您临行的时候不妨带上我一起吧?” 琅千秋:“……” 琅千秋满脸疑惑,出戏道:“你……你是不是平日里那种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看的太多了?我告诉你啊,这种书看多了人要变傻的,你要是变傻了咱俩就分手!” 聂冷川顿时黑了脸,怒道:“你不要偏题,赶紧回答我吧,你明天走的时候带不带上我一起?” 聂冷川本来想的是,不管是在戏里还是戏外,总之依照着两个人的关系,琅千秋都是不可能把他给撇下的,因此他其实是信心满满的,觉得在现在演的这出戏当中,琅千秋这个“大老爷”最后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带着他这多迎风飘扬的可怜的“小白花”一起离开的。 但是出乎意料,实在是让人想象不到,琅千秋竟然会却断然拒绝,并且拒绝的十分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她道:“这可不行,男人都是累赘,带上容易影响大人我闯荡江湖,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叭!” 聂冷川:“……” 聂冷川一张俊脸就更加臭了,方才那一点儿自命不凡的得意洋洋还没有完全从脸上下去,就被琅千秋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话打击的七零八落,仿佛是心里当真有一朵娇弱的小白花,在狂风的摧残之下,一片、两片……花瓣全部掉光光…… 他猛的从床上虎扑而起,直接将琅千秋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两只手掐住她的脖子,面目狰狞道:“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快说!要是你说不出来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就掐死你!” 这厮虽然面目狰狞,脸上的表情并不太好看,但是因为长相实在是优越的原因,所以无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看上去也都是很好看的。 再加上他虽然两只手扼住了琅千秋命运的咽喉,但是实际上也只是在装腔作势罢了,压根就没使多大的力气,只是松松的放在琅千秋的脖颈上,因此琅千秋自然不会怕他。 琅千秋装腔作势、声嘶力竭的高声喊道:“啊啊啊,这个人在耍流氓啊,他要谋杀亲老婆了,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聂冷川:“……” 聂冷川简直是脸红脖子粗,他虽然有的时候会耍流氓,但是显然是耍无赖的功夫还练的并不到位,比不过琅千秋。 聂冷川急了,他被琅千秋这么一控诉,简直是连话也不会说了,结结巴巴道:“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谋杀自己的亲老婆,我、我不过是逗你玩玩,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琅千秋立刻“嗤”的一声笑出来。 聂冷川这才知道自己又被这个狡猾的琅千秋给耍了,于是黑着脸去挠她的痒痒。 琅千秋本来就已经乐不可支了,几乎是笑的喘不过气来,现在被聂冷川一挠痒痒,就更是快要笑岔气了,连声尖笑着,没一会儿肚子就开始抽着疼了。 于是立刻十分识相的举手投降,她紧紧搂着聂冷川的脖子,和他紧贴在一处,为的就是让聂冷川无处下手,没地方挠她的痒痒。 琅千秋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的错,我不逗你了,你大获全胜,咱们还是收手吧!” 聂冷川自然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和琅千秋玩闹了好一会儿,眼下见她已经被折腾的气喘吁吁,又认错的如此爽快,于是也干脆利落的决定“停战”了。 两个人至此才算是鸣金收兵,安稳下来了。闹了这么一会儿,两个人更感疲倦,想来现在是应该能睡一个好觉了。 琅千秋一拱一拱,简直就像个小刺猬似的,慢吞吞的拱进了聂冷川的怀中,两个人便合衣躺下。 琅千秋背对着聂冷川,聂冷川只要悄悄一低头,就能闻见她头发上的香气,清幽幽的,像个小刷子似的勾人心肠。 本来以为玩闹过后就能够安安稳稳的睡觉,现在倒好了,温香软玉在怀,但凡是个男人,谁能忍住不动心? 聂冷川:“……” 聂冷川便是,他硬生生的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柳下惠。 挣扎了好一会儿,默念了好几遍的阿弥陀额经,直到怀中的琅千秋呼吸已经十分的平稳了,聂冷川这才总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六十章 篝火晚会 傍晚时分,这个小镇子里人所有人久违的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中,像是一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敢见人g。 大概是因为镇子里突然多了这么多吃人鬼的尸体,看着似乎是有些可怖了些,但实际上他们心中却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心安。 因为这个镇子里能威胁道他们生死的那个东西现在死了,变成了尸块,而这些尸块却也正是他们的亲人。 因此他们要进行一个送葬仪式,送他们的魂魄归天,以此来求取安宁。 镇子里的各处很快就燃起了篝火,人们四散奔走相告,吵吵嚷嚷。 整整睡了一天的琅千秋和聂冷川也终于在此时醒来。 琅千秋疲惫的揉了揉眼睛,帅先从聂冷川怀抱当中钻出来,抬眼莫名其妙的看向窗外。 她刚睡醒,还是被人给吵醒的,因此整个人的神智也并不是特别的清醒,只是模模糊糊看向窗外。觉得外面的天色灰暗,但是隐隐约约却好像还有着赤红色的火光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琅千秋低声嘟囔了一句。 她腰上忽然一紧,被聂冷川整个儿的圈住了眼神,又拉回了怀抱里,搂的严严实实。 琅千秋动弹不得,只好一根手指在他腰侧戳了戳,道:“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起来,咱们去看这镇子里的人想做什么。” 聂冷川仍然是闭着眼睛,丝毫不为之所动,他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猜是那位耆老已经将镇子里的人都给说动了,他们今夜估计就要把那些吃人鬼的尸块给烧干净了。” 琅千秋忍不住笑道:“那可真是难为那个老头了……我本来以为他绝对不会成功的,所以还打算趁他们不休息,自个儿去把那些尸体都删干净呢!” 聂冷川下巴点在琅千秋头顶上,轻轻磨蹭着,笑道:“我就知道我的小千最善良了……” 琅千秋几乎被这话要刺激的猛的跳起来……但是显然,她被聂冷川抱的太严实了,压根没办法把想法付诸于实践,于是只好龇牙咧嘴道:“我才不善良,你搞清楚好不好,我只是不想凤鸣山的地界里多出这么几个毒虫,才不是在意他们这群人的死活!” 琅千秋觉得不解气,仍然是抬起头来,恶狠狠的在聂冷川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聂冷川被人咬了下巴,他也不恼,只是轻轻把自己的下巴从琅千秋的利齿当中解救出来,面不改色的纠错道:“你刚才听错了,我不是说你善良,我说的是你漂亮,小千你实在是太漂亮了!” 琅千秋:“……” 琅千秋绝对不承认,她刚刚一瞬间,被人微妙的哄了,而且哄的效果显然还很不错。 她轻轻在聂冷川的小腿上踢了一下,胡乱的在他怀抱里动弹,好一会儿,才中午从聂冷川的怀里钻出来。 聂冷川终于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怀抱,只好无奈的请叹了一口气,跟着琅千秋一起爬起来。 琅千秋套上鞋子,飞快的跑到窗边一看,现在窗外的天空已经是夜色弥漫,往常这个时候街上绝对连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今天却显得分外“热闹”。 唔,其实也许并不应该用“热闹”二字来形容,因为触目所及之间,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是遮掩不住的惶恐。 人们谨慎的看着阴暗之处,好像马上就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一个龇牙咧嘴、张着血盆大口的吃人鬼。 出现在了久违的夜间,看见了久违的夜晚,小镇上的每一个人却好像都开心不起来,所有人都是愁容满面,不知道到底是在伤心感怀亲人的离去,还是在惧怕黑暗当中看不见的吃人之鬼。 聂冷川也慢慢从床上下来,他站在琅千秋身侧,抬眼看向窗外,忽然轻轻叹了一声,道:“今天夜色不错。” 琅千秋也抬头望天,果真是看见满天繁星。 雨早已经停了,夜空如洗,澄澈透亮,皎皎银汉,十分的美丽。 大概是吃饱喝足的缘故,琅千秋心情也很是不错,她笑嘻嘻的看着底下的人群奔走忙碌,顿时十分的感叹,道:“哎呀哎呀,今天夜里不用工作,正好可以去看热闹!” 自打来了这个镇子里以后,他们实在是每天晚上都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都是在白天休息,夜里就要去捉鬼。 虽然也没有觉得泰有多么的辛苦,但是一直这样下来,也总是会想要放假啦。 他们两人在窗户边站里没多久,何必的窗子忽然也是“吱呀”的一声,被人从里头推开了。 琅千秋偏头一看,原来是银花小姑娘,她显然是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所以才过来一看究竟。 琅千秋笑嘻嘻的同银花打招呼,银花小姑娘却并没有出声,只是矜持的朝着他们笑了笑,单单是做了口型,道:“琅姐姐,聂大哥。” 银花那间屋子里头还有个白咏月,白咏月尚还以为她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的女人,银花自然不敢出声。 琅千秋招了招手,光明正大且十分臭不要脸的占银花的便宜,道:“好闺女,这镇子里好像是有什么热闹,阿娘带你下去玩啊?” 银花小姑娘道:“好啊!” 但是她又十分犹豫,回头看了看房间里头,然后又探出来半截身子,道:“可是白家三公子还在这里,他怎么办呢?难道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琅千秋眨了眨眼,下意识的偏头看了看聂冷川。 聂冷川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刻摇头,坚定的拒绝,道:“你休想把我留下来和他作伴!” 琅千秋:“……” 好吧好吧,一家人当然是要整整齐齐的在一起才好,出门去玩耍当然也是要全家出动,不管是银花还是聂冷川,自然是那一个都不能丢下。 琅千秋最后拍板做了决定,对银花道:“没关系,把他捆结实了,料想他也跑不了,反正咱们也只是出门去看一看热闹,要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回来了。” 银花小姑娘性子谨慎,因此还是有些犹犹豫豫的,但是最终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三个人收拾了一下,果然像是一家三口的下楼了,就白咏月一个人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呆在房间里头,感觉还怪委屈的。不过他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实际上,就算是他说了,想必也是没有人会听的。 他们住的这间客栈果然也没有关门,客栈里的掌柜和店小二虽然是街道上的尸块中找了许久,但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想来他们已经过世的父母兄弟爷爷奶奶此时应当还是好端端的在地底下躺着呢。 因此今夜处理这些尸体本来是个客栈里的人没有关系的,但是今夜因为出门在外的人实在是太多,时不时还需要喝个茶水什么的,因此客栈里也就干脆开门做生意了。 实际上,不止是他们住得这间客栈在今夜做生意,在长街的另一侧,远离尸块的地方,甚至还有人在摆摊摊,推着小推车出门来做生意。 若是这幅场景在别的城镇里看起来,那绝对不算是奇怪,可是在这个镇子里,无论是怎么看,都未免有些太过于魔幻了点。 一看见琅千秋三人从楼梯上下来,店小二眼尖的立马迎了上去,道:“几位客官,是想要来点儿夜宵呢,还是喝些茶水?” 客栈大堂里人果然不少,琅千秋他们几个平常下来吃饭的时候,客栈里就只有他们一家客人,但是今夜,这里却到处坐满了三两成群的人。 琅千秋道:“都不必了,今夜难得热闹,我们也想要出去玩一玩,看看大家都在做什么。” 店小二下了眨眼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银花,然后侧过头,小心翼翼道:“客人,外头到处都是血,带着小朋友出去看那样的场景,这不太好吧……” 这店小二其实倒也算是在关心小朋友,可是他哪里知道,银花并非寻常人世间的小姑娘,外面那样的尸山血海,可全是出自银花一人的手里,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半点儿力都没有出。 银花效果好很是懂事,自然懂得别人是在关心她,她弯了弯唇角,面上是笑眯眯的样子,轻声道:“无妨,我没有关系的。” 既然银花小姑娘自己都这样说了,那店小二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琅千秋在向他打听了众人都在哪里处理这些尸体之后,几个人就出门去玩了。 今夜虽然大多数人都出门了,但是还有一些因为恐惧吃人之鬼,不敢出门的,家门还是紧紧闭着的。 能从自己家里头走出来的,就已经算是胆子十分大的了,但是尽管如此,他们身上时不时还会露出来明黄色的符咒的一角——今天已经有勇气出来,但也仍然是惧怕死亡,于是尽可能的做足安全措施,以备不时之需。 因为很久没有在夜里看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也很久没有见过夜市了(尽管现在这个根本就算不上夜市),于是三个人便干脆好心情的在街上转了转。 路上,琅千秋给她和银花小姑娘一人买了一个糖人,问聂冷川要不要的时候,这厮十分高冷的摇了摇头,等到糖人做好了,琅千秋想着还是要给聂冷川尝尝味道比较好,哪知道这厮竟然一口咬掉了那糖人的娃娃头,简直是气煞琅千秋也! 因为还是抱着最后要让这些尸体们入土为安的这个念头,因此干脆就将送葬仪式设在了镇子里的坟场附近。 这个镇子里大多数人家的祖坟都在此处,因此在把尸块都前程骨灰之后,就可以就近掩埋。 说起来,眉儿姑娘家附近其实也是有一处小小的坟场的,但是也只是零零散散的埋着几个坟包罢了,算不上是祖坟。 火光冲天,隐隐约约传来诵经祈福的声音,绕是隔着这么远,琅千秋这个半吊子都能听出来他们的经文免得错误百出…… 是因为事态紧急的原因,镇子里的人根本就请不来正儿八经的佛修和尚,就只能找平日里虔诚信佛的人来代替了。。。 第六十一章?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 他们跟随着火光和诵经的声音,一路向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去g。 越是向前行走,人便越来越多起来,三两成群,或者是面上悲戚,或者是面露惊惧之色,满是惴惴不安。 其实他们从客栈里一路过来,有不少人认出了琅千秋和聂冷川,大概知道他们几人就是要将他们的亲人全都焚烧殆尽的那两个“主谋”,因此许多人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琅千秋心态非常好,只当自己看不见,十分坦然的继续向前走着,手上的糖人咬的嘎嘣脆。 其实她如此坦荡荡的心态全都是从小锻炼出来的。 在许多人的眼中,她琅千秋从小到大,那可谓是欺男霸女啊不,应该是欺女霸男,总之是无恶不作。 从小到大,不管她去到哪里,身在何处,总是少不了许多人的指指点点。其实刚开始她也是气不过的,毕竟少年时候,年轻气盛嘛,被人随随便便用眼神一挑衅都能炸起来。 别人越是对她指指点点,她行动起来就越是张狂得意,别人越是看不惯的,她就越是要去做……总之十分的不将那群人放在眼中。 虽然她现在也同样不将这些对着她指指点点的人放在眼中,但是毕竟现在是有所成长嘛! 年龄上来了,人变得成熟了,阅历自然也是要跟着上来的,心胸也变得越来越开阔,这人活着嘛,总归是要向前走的,总不能越活越回去了吧? 拜年幼时候的经历所赐,琅千秋现在走在众人的指指点点当中,简直如同是入了无人之境,十分的潇洒自在。 颇有一种“任由你唇枪舌剑,百般刁难,我自拈花向天笑,风流倜傥”的洒脱精神。 但是她如此佛系,可以当做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是心高气傲如聂冷川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了? 真龙的尊严在云端之上,岂是尔等凡人可以随意玷污的? 聂冷川气势如利刃,只是一个眼神冷冷扫过去,就足够让这些本就在担惊受怕的凡人们心尖直颤了。 而且不光是聂冷川,连银花小姑娘也不喜欢被别人指指点点,小姑娘恶狠狠的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那群正在看着她的人,颇有一种“来对视啊,看谁能先看死谁”的架势。 琅千秋被他们两个逗的乐不可支,她很快就发现,在聂冷川的冷眼和银花小姑娘恶狠狠的瞪视之下,那些先前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果然是略有些惊惧的别过脸去。 不过没多过久,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人还是原模原样的指指点点,只不过谨慎小心了许多。 自然,这样的谨慎小心对于琅千秋他们几个来说,也依旧是看的一清二楚,并不能起到分毫作用。 实际上,人就是这样的。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若是不给他们来点儿深刻的记性,只凭着冷眼的一瞪,是根本起不了真正的作用的。 他们仍然是原模原样,你会发现,一开始就不管他人闲事的人,从头到尾都不会管他人的闲事,而一开始就对你指指点点的人,哪怕只是暂时的休整了片刻,要不了多长时间,还是会照样对你指指点点。 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显然也是对此十分无语,但是也别无他法。 他们作为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总不能后在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或者是对你指指点点的时候,你就去挖了他们的眼珠子,或者是剁了他们不太安分的手指,再或者是拔了他们喜欢乱嚼舌根的舌头…… 听上去有些可怕的是不?聂冷川他们当然不会这么做了…… 总之,琅千秋决定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对他们进行开导,让他们不要对这种事情太过在意。 她看了看走在路边的那些人,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就像是赶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气的那些人直拿手指头隔空戳她。 琅千秋满面笑容,然后翘着大拇指,对准自己的脖子恶狠狠的划了一道,默默的威胁众人要割他们的喉。 她用如此可爱可亲的表情做出如此可怕的动作,本来一打眼看上去压根是没有半点儿威胁性的,但是众人却顿时感觉到了心底一寒,仿佛突然之间被恶鬼盯上。 实际上琅千秋也只不过是吓唬他们罢了,虽然她平日里确实是一个说到做到且言出必行的好女人,但是跟这群人实在是没有逼问计较太多……若是她和每一个都看不惯她的人杠上一波的话,那她的人生岂不是会无聊又乏味,而且最关键的是,以她这个招仇恨的力度,她恐怕要忙死了。 总之,琅千秋一只手楼了银花小姑娘,另一只手拍了拍聂冷川的肩膀,笑嘻嘻的向他们两个人传授经验,道:“你们两个呀,还是太年轻太嫩了,你们若是觉得瞪上他们两眼,他们就不敢看你们,不敢对你们指指点点,会对你们毕恭毕敬……那简直是大错特错了,这么点儿小水花是吓唬不到那群人的,咱们毕竟不是神仙,哪里能管得着别人看什么人,说什么话呢?” 聂冷川却冷哼,道:“他们不识好歹,又如此不敬,若是不给他们来点儿厉害的,他们就不知道什么事情是该做的,什么事情是不该做的!” 琅千秋没有反驳,反而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只要给他们来点儿厉害的就能震慑住他们……可是什么叫做厉害的?是要将他们灭口吗?还是不这么严重,只是狠狠的揍他们一顿就行了?人的劣根性就是这样的,你不给他们点儿来点儿狠的,他们就根本不会长记性,可是问题是,你能把这些手段用在这些人身上吗?” 说到底,这些人也只是因为自己的亲人尸骨难保,所以心中对他们生出了些怨怼罢了。 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圣人,这群人眼下也只不过是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随随便便的口嗨几句,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之情罢了,实际上罪不至此。 聂冷川显然也明白琅千秋在说什么话,他本不愿意同意琅千秋的观点,但是又觉得她说的话是那么个道理,所以一时间语塞,竟然无言以对。 好一会儿,聂冷川才略有些不服气,道:“可是咱们做的这些事情,也只是为了这个镇子里人民的安慰着想,我们解决了这镇子里的邪崇,将他们从危险当中解救出来,却反而讨不到好……只不过最后的收尾工作可能听上去并不如众人所愿,可是那也都是死人的事情了,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能捡回来一条命尚且不容易,又何必对死人的事情如此在意?” 琅千秋并没有回答,从聂冷川的观点来看,他其实说的也有道理。 他们有什么错,难道他们除邪救人还做错了吗?可是他们非但没有落到一点儿好,反而还要收到别人的误解和指责,被别悄悄的戳着脊梁骨的感觉自然并不好受。 …… 说到底,观念不同罢了。 人类和真龙毕竟不同。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会伤心会难过,会心怀感激,也会心生怨怼,可以做一个善良的人,也因为一念之差而坠入深渊……便是琅千秋自认为自己想法开明,对万事万物接受度都极高,可若是有人敢对她已经亡故的师傅的遗体不敬,她也是要个那人拼命的。 虽然她的师傅到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自他魂归离恨天的那一刻,遗体就已经消失于穹宇之间了。 可是即便是如此,琅千秋也不愿意别人打扰了他的清净。 若是思及此的话,这镇子里人们对他们的态度好像也能够理解了。 因为所站的立场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最后得出来的结论自然也就各不相同。 琅千秋这些年倒果真是成长了不少,若是放在以往年幼无知的时候,她定然也是要和人翻脸的…… 只是她自己对这样的改变好像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只是稍微觉得有些感慨罢了,想着也许师傅在天之灵,能看到她如此成长,应该会觉得欣慰的多了吧。 总之,这叫小事情不过一个插曲罢了,并不能吸引人太多的注意力,很快就将其抛诸于脑后了。 其实琅千秋并不全是来看热闹的,说到底,她在看热闹的同时,还有一些工作要做的。 顺着人流愈加密集之处一路走过去,很快就到了镇子里的祭祀之地。吹拉弹唱,念经祈福的声音不绝于耳。 东南方向有人设了祭台,盛了香灰,旁边是一个高大的火炬架子,上面端端架着一个硕大的铜盆,里面全部都是烧的发红的炭块,灼热的温度离得老远也能感受得到……想来一会儿就是要用这个东西将尸块全都烧成灰了。 祭台之上有三个长着头发的假和尚披了赤红色的袈裟,成“品”字型端坐于高台之前,收下皆是敲着一个紫檀木鱼,口中喃喃念着蹩脚的镇魂经文。 银花小姑娘揪了揪琅千秋的袖子,示意让她看向一边,那处的空地上已经用打量的木柴堆起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场地,那木柴堆得极其高,要踮起脚尖才能看见里面全都是那些吃人鬼尸体的碎块。 想来是镇民在今日下午早已经将所有的尸块全都收集了起来,就堆放在这个祭祀之地,就等着今夜让这几个假和尚念完了镇魂的经文之后,就要将之全都付诸于火海之中。 琅千秋正在看,忽然感觉到乾坤袋内一阵躁动不安,她觉得奇怪,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于是低头翻找起来。 聂冷川见状,道:“怎么了?” 琅千秋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找一找——” 她很快皱着眉头将先前是碧玉色、而此时已经变成了仿佛暗红的血迹一般的玉葫芦拿出来,葫芦智商血色翻滚缠绕,透漏出极其不祥的气息。 只不过她拿着那葫芦没过多久,就受不住似的轻轻往上一抛,换另一只手接住,仿佛她拿着的是一个烫手山芋似的。 如此循环往复三两回,聂冷川也觉得不对劲,道:“你怎么了?” 琅千秋紧紧皱着眉头,面沉如水,低声道:“……好烫!” 琅千秋是谁,她是玩火的行家,便是她浑身上下都踏入火焰当中,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此时此刻,不过是一直玉葫芦罢了,她却觉得有些拿不住手。 琅千秋觉得生气,手上猛的赤光一闪,将那只玉葫芦紧紧的握在手上,冷声道:“什么玩意儿!” 聂冷川将她的手指掰开,把那只玉葫芦拿出来,猛的晃了晃,然后挑了挑眉,笑道:“那只驺吾醒了?” 琅千秋轻哼一声,道:“它是饿醒的吧!” 这些吃人鬼的尸体对驺吾来说就是美食,闻见了美味,又怎么还能睡下去? “被捉住了还这么不安分,竟然还想着要出来作祟?” 聂冷川颇有些惊奇,先前他们捉的那两只吃人鬼被关进这宝葫芦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吭气的。 这只驺吾才刚被捉进来,就这么不安分,元气恢复的如此之快,果真不愧是被写进了《山海经》的异兽。 他想了想,忽然直接上手在那只玉葫芦上重重一拍,葫芦上翻腾着的血气顿时就停了。 那只被关在葫芦当中的驺吾就仿佛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鸡一样,立刻就安静如鸡。 聂冷川笑嘻嘻的把宝葫芦还给琅千秋,道:“这下好了,让它再睡一睡。” 琅千秋傻眼了,这解决方法未免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第六十二章? 魂归天去 今夜来到此处的人恐怕也只有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三个人是来看热闹的,也就是只有他们三个人面上的表情比较轻松了,别的人在平日里心中感受到的恐惧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一颗担惊受怕的小心脏恐怕都要从胸膛当中跳出来g。 但是与此同时,在忧心恐惧的同时,也隐隐约约有一种要突破了的感觉——这些尸块都是吃人之鬼吧?吃人之鬼现在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马上就要被烈火焚烧,到时候恐怕只剩下一堆骨灰…… 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们生活在这个镇子里的人们,终于要迎来了解放的日子了?终于要从这个梦魇般的地方解脱了? 这两种奇异的感觉交织在人的心头,几乎让人无所适从,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听任哪种心情在心中激荡了,因此只好陷入了纠结当中。 祭祀的过程其实是很无聊的,假和尚们“呜哩哇啦”念经的声音更是像催眠的魔咒一样,咿咿呀呀的直往人的耳朵里钻,直逼得人昏昏欲睡。 琅千秋慢悠悠的打了一个哈欠,尽管今天下午睡了十分心满意足的一觉,但是这也依旧阻止不了瞌睡虫的来扰,她懒洋洋的倚靠在聂冷川肩膀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祭祀台子,想着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正事。 冗长的祭祀活动终于结束了,“和尚们”镇魂的的经文也终于念到了尾声。 大概是因为不想在长夜里忙活太长时间,先前那位在客栈当中看琅千秋十分不顺眼的耆老上台发表了一些官方口气十足的讲话,然后又很有人情味的说了一些好话,大概就是在鼓励镇民要坚强、要勇敢、要有奉献精神云云。 这一类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好像是十分轻松容易的,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许多镇民在听到他说话之后,倒当真是轻松了许多。 这耆老发表的讲话结束了以后,最后终于到了重头戏的部分,随着他口中一声庄重的“送葬开始——”,琅千秋也变得兴奋起来。 她终于不再是那副靠在聂冷川肩膀上懒洋洋的样子了,立刻站直了身子,双眼发亮的盯着那个巨大的火炬,好像是对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几个身强体壮的力士抬着一个巨大的漆皮桶慢慢从人群中走了过来,人群自动避让,分出一条小道。 那只漆皮又大又深,当中漆黑一片,装满了漆黑色的粘稠的液体,看起来很是沉重,饶是四个力士齐齐出力,一起在抬,也仍是被压弯了肩膀,步伐十分的沉重。 还不等他们走进,琅千秋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味道——是油。她偏头一看,原来聂冷川早都已经皱着眉头,将口鼻捂住了。 力士们抬着这个沉重的漆皮油桶慢慢的走向先前已经团团用木柴累起来的“尸坑”上,然后几个人手上各自拿了一个巨大的水瓢,把桶内的油舀起来,又一点一点的全部淋到木柴和“尸坑”之内那些吃人鬼的尸块之上。 与此同时,一些像是在维持现场秩序的人走出来,将不自觉凑上前,想要看个清楚的人群全都向后拦去。 木柴之上淋了油,烧起来也不过就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到时候火势熊熊,这些人又凑的这样近,水火无情,被火苗伤着了可就不太好了。 尽管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这个一会儿将要烧起来的火苗并不算是十分危险,但是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也同样的十分配合,别人过来一拦,他们就十分自觉的往后退,直到退去到了一个安全、并且不影响他们看热闹的地带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聂冷川忽然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一旁火炬当中那个巨大的炭盆。那炭盆中的火炭早已经被烧成了赤红的颜色,并且时不时的还有专人补给里头的碳火,因此一直到现在也是温度过人。 只是这样的碳火在寻常人看起来,可能就是能轻易将人灼伤的温度,但是在聂冷川看来,其实也不过尔尔。 他时常都和琅千秋在一处,琅千秋是火属性灵力,平常和人动手的时候,也是火焰居多……说实话,琅千秋的灵火,那可真不是盖的! 想聂冷川他可是经受过天雷之火的男人,一般来说寻常的火焰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只有一些温度真的高的吓人的灵火,他才能微微有些侧目。 可是和琅千秋在一起了这么久,看她和人动手也不下十个数了,他仍旧是每一次都会为了琅千秋手中的火苗而感到震撼。 琅千秋对火焰的掌控简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她好像是从火焰中走来……甚至每一次,她情绪高涨,真元大动的时候,眉心当中都会出现一个火焰状的标志。 他曾经问过琅千秋那个标志是什么东西,琅千秋十分坦荡自在的摸了摸眉心,说那是胎记……他还真没见过谁的胎记自带隐身功能的…… 聂冷川甚至相信,琅千秋说不定就跟传说当中的神兽凤凰一样,会在火焰当中浴火重生。 因此,这段时间在见识过数次琅千秋一把火把吃人鬼烧了个无影无踪的场景之后,聂冷川对这盆碳火究竟能不能把这些吃人鬼的尸体烧干净,保持十分的怀疑。 他道:“吃人鬼不同寻常尸体,它们的身体虽然在泥土里埋了许久,甚至都已经腐烂了,可是因为沾染邪气的原因,并不是这么轻轻松松就能烧干净的。即便是浇了油,可是光凭着那些木柴就想把吃人鬼烧干净,恐怕并不容易。” 琅千秋赞同的点了点头,道:“确实,用火烧确实是除去吃人鬼最好最方便的一个法子了。若是吃人鬼的数量少,只有一个两个的话倒还好说,这个阵仗怎么着都能那一两个吃人鬼烧的渣都不剩了。可是现在吃人鬼的数量这么多,邪气非比寻常,用这个法子恐怕就不太行了。若是这些镇民们忙活一场,到了最后却还是有残留下来邪气,这可就实在是太惨了!” 聂冷川挑眉看着琅千秋面上的一丝笑意,明知故问道:“所以呢,你大半夜的跑过来,就是想来这里看热闹的?” 琅千秋道:“自然不是,我这个人很负责的好不好,我过来自然是有工作的!等他们开始烧起来的时候,我暗中加上一把火就是了,还怕把这些吃人鬼烧不干净吗?” 聂冷川于是便笑了,颇有些调侃的语气,道:“哈哈哈,先前我说你善良你还不承认,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你琅千秋若不是因为担心这些镇民们搞不定,又何须过来跑这一趟?” 琅千秋的脸立刻臭了,狠狠的翻了一个大白眼,道:“别闹,姐姐我只是做事认真,不留后患罢了,说什么善良实在是无稽之谈!若不是因为这里是凤鸣山的地界,你以为我回来管他们的闲事吗?” 聂冷川没有回答,只是心想这一路和琅千秋走过来,她管过的闲事还少吗?这厮只是面冷心热罢了,平常又喜欢用她自己的方法打抱不平,还坚守自己心中的正道……唔,算了,不多说,给她留点儿面子。 琅千秋果然是板着脸,自觉的失了面子,于是闹了好一会儿的别扭。 不过她闹这个别扭也没有闹多长时间,因为真正的重头戏,此时此刻终于来了。 那几个力士把漆皮桶内的油全部都撒到了木头上之后,便由那位耆老小老头庄而重之的拿着一截木头,在火炬当中的炭盆内引了火苗。 初时那火苗也不过只是小小的一从罢了,看上去可怜又可爱,迎风摇曳,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在凉风当中。 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连呼吸声也不敢发出来,紧紧盯着耆老手上的那从火苗,好像是生怕自个儿呼吸过重,就能把那从小小的火苗给吹灭了似的。 琅千秋觉得好笑,又觉得很有意思。平时玄门中人做这种事情做的多了,压根就不当做是一回事,半点儿都没有紧张的感觉,甚至嬉笑着就能将法事结束了,她还当真从来都没有见过玄门中人在做法事的时候紧张过,因此此时看见了这样的场景,也觉得很有趣。 耆老慢慢走到了那片即将要被大火燃烧之地,振臂一挥,直接将手上的那节木柴扔进尸圈当中。 他高声喊道:“魂归天去——” 随着这一道声音落下,浸了油的木柴当中“啪”的炸死了一个巨大的火花,紧接着熊熊的火焰骤起。 油一遇上火苗,本就是势无可挡,在相护接触上的那一刹那间就成席卷之势。一眨眼的功夫,火焰就蹿上天际。 夜空被照亮的通红,所有人在一瞬间都感觉到了可怕的的热度,不由自主的齐齐向后退了一步,想要从这可怕的火焰旁边逃离开来。 那位耆老扔了火柴,整个人像是站立不住般的踉跄了一下,然后重重跌倒。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好一会儿没能爬起来。 而火苗蔓延的速度太快,温度又实在是高的吓人,很快火舌就舔进他的身旁,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去将他拉起来,带到安全之地。 琅千秋并没有多想,她手上轻轻一动,那正在呼啸着张狂的火苗突然之间就好像是被一个看不见的罩子拢住了似的,堪堪停留在那位耆老身前,再不能前进一步。 她的手藏在宽袖当中,自然没有人知道是是她做的手脚,只有聂冷川是个明白人,低头含笑着看了他一眼,目中调侃之色更浓。 琅千秋却被这一眼看的瞬间跳脚起来,一时之间也不好发泄,于是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怒气冲冲的冲着仍然是呆若木鸡的众人喊道:“你们还不赶紧去把那个老头拉出来,是想要看着他活生生的被烧死在火里吗?” 其实琅千秋虽然是将那些火焰悄悄控制了,但是打眼看上去也仍然是有些可怕,众人也是心生畏惧,一时之间也不太敢上前将那位耆老带出来,生怕会引火烧身。 好一会儿,琅千秋都已经等的十分不耐烦了,才总算是有先前值了力士站出来,小心翼翼的上前去救那耆老。 只是耆老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吓傻了还是怎的,竟然浑身无力,腿上也使不出劲儿来,压根站不起来,最后那力士无奈,只能将他背于背上,这才从火焰当中逃出。 虽然琅千秋控制了火苗不向前扑进,但是那样的温度却还是让常人难以承受,等他们二人出来的时候,具是面色通红,满头大汗,已经有被烧伤之势了。 众人连忙搬来椅子,小心翼翼的让那耆老坐下,耆老却并不搭理众人,只是呆呆楞楞的看向熊熊火焰,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魂归天去,魂归天去……望逝者安息……” 琅千秋:“……” 其实琅千秋心知肚明,变成了吃人鬼的人,他们的灵魂早都已经没了,不是早早的就被勾魂厉鬼拿锁链锁了去地府里报道,就是已经消散于无形了,哪里来的这样的好福气,还能“魂归天去”? 只是她自己也终究不是铁石心肠,也直到仍活于世上的人对逝者最好的祝愿,就是让他们的灵魂能够安歇,能魂归于天,再不负此生劳苦……尽管她到现在为止,也仍然是很看不顺眼这个耆老,但是也自然是不会再说些挑衅的话徒扫人兴致。 所在在此地观看的人具是十分安静,像是在缅怀自己已经逝去的亲人,又像是在默默的为他们祈福。 只有火焰越烧越旺,从火焰当中时不时的传出来“噼啪”一声,好似爆裂一般,会突然之间炸裂出来一个火星子,十分的可怕。 鼻尖传来难闻的气味,这是吃人鬼尸体被焚烧时的味道,令人十分作呕。 众人被这样的场景震惊,一时之间面容愀然。 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和一旁静默的人群成了两个明显的对比,而在一片静默当中,忽然穿出来有人小小声的抽泣。 这声抽泣比火种更甚,宛如一颗引子,即可在人群当中引起轩然大波。 刚开始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在小声的哭着,可是很快,众人皆是悲从中来,有更多的人开始流泪,更有甚者泪涕泗流,哭的凄惨无比。 当然也有些静默好似那位耆老的人物,并没有如此夸张,但是面色也是十分的凄怆。 在场这么多人,为比并不动容的恐怕也就只有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三个人了…… 并不是因为他们冷心冷情,而且实在是没办法,当真很难共情。 对他们三个人来说,他们来到这里的任务之一,就是来这里驱除邪崇的。 这些吃人鬼对镇民来说,是亲人,是爱人,可是对他们三个人来说,也只不过是要消灭了的吃人之鬼罢了。。。 第六十三章? 看热闹结束 烈火越烧越旺,但也只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g。因为浇了油的原因,所以木柴没多大功夫就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很快火焰就开始呈现出颓势。 聂冷川忽然低下头,在琅千秋耳边悄声道:“你若是还不动手,一会儿等这里的柴烧完了之后,所有人就都能看出来这火焰不对劲了。” 琅千秋瞪了聂冷川一眼,不过聂冷川倒是提醒她了……其实她刚才是在发愣来着,一时之间脑子空白,也不知道在想玩意儿。 这些木柴已经都烧的差不多了,可是火焰当中的吃人鬼却还没有删干净,若是就这么让火熄灭了话,那今夜这些镇民可就白忙活了。 吃人鬼烧不干净,邪气就会残留下来,往后但凡是这镇子里还会死人,那死了的人就极其容易尸变……就跟被传染了似的,有一个传染的源头,紧接着便一传十,十传百……要不了多久,吃人鬼就会重新“活”过来。 琅千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声音很清脆,但是不大,在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当中,根本就没有听见。 随着琅千秋的一个响指,方才那已见颓势的火焰好像是又被人倒了一桶油似的,猛的开始剧烈燃烧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火焰便窜过人的头顶,形成一堵高大的火墙,将所有吃人鬼的尸块全都牢牢的包裹进其中。 琅千秋既然已经出手,那效果自然是不凡,火焰烧的气势汹汹,灼热的温度比之方才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众人皆是感觉到皮肤忽然被针扎了似的滚烫之感,抬眼一看,顿时都纷纷傻了眼,不明白这火苗都烧了一半了又怎么还能重新旺盛起来? 只不过这点儿“小小的”疑问显然已经不怎么重要了,这些日子、这几年,发生的那件事情是可以用常理来解释的清楚的……突然出现的吃人之鬼,那些已经被吃掉的人,突然又“死去”了的吃人鬼,还有那些吃人鬼竟然是他们的亲人…… 相比较这些来说,在几乎已经没有木柴的情况下、突然之间又燃烧的旺盛的火焰又算得了什么稀奇事呢? 因此众人虽是惊讶,却也并没有感觉到十分的震撼。 只有先前一直看琅千秋不顺眼,总是给她找事的那位耆老,忽然偏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不过他绝对不会认为这火焰是琅千秋这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的功劳啦,他估计以为这突生变化的火焰是聂冷川所为了。 琅千秋对此并不是十分在意,只是毫不客气的报之以一个并不怎么可亲的微笑……她虽然对此并不在意,可是若是这个老头再说出什么讨人厌的话,那她也是绝不会退让的。 但是那位耆老并没有说什么,大概是白天已经见识到了琅千秋的“无赖”,那个时候精神头充足,尚还有力气同她争辩一二。但是到了现在,忙活了一整天,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到了疲惫的最顶点,实在是已经无力再同她扯嘴皮子了, 因此他只是看了琅千秋两眼,气的吹胡子瞪眼,又很恨的转过头去,大概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镇子再祭祀的时候,琅千秋这厮还要跑过来看热闹。 琅千秋乐的继续看戏……火焰燃烧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很好。 有琅千秋灵力的加持,尽管木柴都已经燃烧成灰了,火焰也朋友没灭。 不过琅千秋灵火的威力是很可怕的,要不了几个呼吸之间,木柴之内吃人鬼的尸骸就已经被烧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了小小一堆灰白色的骨灰。 到现在为止,其实琅千秋她们三个该办的事情就已经办完了,该看的热闹也没了,总之,是该到了鸣金收兵的时候了。 在场的镇民倒是走的不多,又有几个先前在尸块当中找不到自己亲人的,才慢慢离开了。剩下的镇民大多还都在等着将那些骨灰埋进土里。 聂冷川低声道:“现在你总该放心了?” 琅千秋道:“我放心什么?” 聂冷川微笑道:“你今夜专门跑过来瞧这场并没有什么意思的热闹,难道不就是因为担心这镇子里的人处理不好吃人鬼的尸体吗?现在你出手替他们加了一把火,将那些吃人鬼烧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现在总该放心了?” 琅千秋被聂冷川这厮这么逗弄了一晚上了,此时觉得在反驳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便坦坦荡荡的承认了,十分傲娇道:“那是自然,我琅千秋出手,难道还有不放心的吗?” 聂冷川立刻被她逗笑了,道:“现在什么打算,我们要回去了吗?”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现在热闹也已经看完了,咱们回去吧,怎么样?” 聂冷川问道:“今夜不去追查邪崇了吗?” 琅千秋笑嘻嘻道:“哎呀,一直都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咱们也得要有休息日才对嘛!再说了,咱们已经捉到了那只驺吾,已经算是小有收获了,而且说不定已经打草惊蛇了,干脆休息日几日,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聂冷川挑眉,颇有些疑惑道:“现在才打草惊蛇了吗?不是应该早在咱们来这个镇子的时候,就已经打草惊蛇了吗?” 琅千秋:“……” 琅千秋无语,她就是想找一个休息的理由,聂冷川这厮为什么要戳穿她?可真是个讨厌鬼! 她恨恨的瞪了聂冷川一眼,冷哼一声,拉了银花小姑娘的手,就往回客栈的方向走去,直接把聂冷川甩在身后。 聂冷川不明所以,也不知道自个儿是哪里得罪了琅千秋……不过男人猜不透女人的想法,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聂冷对此也接受的很好,因此也没有多想,直接就追着琅千秋和银花小姑娘的方向而去了。 对于他们三个来说,今夜的行程就算是已经结束了,但是对镇子里的耆老和镇民来说,这还远远不是要离开的时候。 他们尚还要重整祭台,让已经离去的人入土为安……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到现在为止一直都未变的想法。 亲人的离去并不可怕,让在世的人感到痛苦的并不是接受死亡,而是让他们觉得,死去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已经受苦受难了一辈子,难道在那个世界还得不到安宁,要一直受罪下去吗? 所谓祭奠死去的人,并不能够让死人得到更好的“生活”,而且能够让活着的人得到心灵上的慰藉,能够举起更多的勇气,能够更好的生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之中。 其实死人需要什么呢?他们大概什么也不需要了,他们也许早都已经投胎转世,过上新的生活了。埋在泥土里的那具尸体,灵和肉早都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也许尚还在世的亲人做再多的事情,也都是徒劳无功的。 情感难以传达过去,所剩下的,也只不过是活人的记忆罢了。 回去的路程走的很快,一直到了她们住着的那条长街的时候,街上还有很多店面的门是开着的。 今夜果真是奇幻,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不肯晚关一会儿的大门,今夜竟然到了现在这个钟头还都还是门户大开。 聂冷川已经追上了琅千秋,他也觉得稀奇,道:“你说这些人怎么一日之间,胆子就变得大起来了,他们平日里不是最害怕那个吃人鬼吗?怎么,今天不怕了?” 琅千秋道:“昨天银花小姑娘灭了的拿着吃人鬼都是最后一波了,他们本来也不应该再害怕了……但是话虽如此,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努了努嘴,示意聂冷川朝大门上看,又道:“他们要是当真不害怕,又为什么还要在大门上贴辟邪符呢?” 原来这街上的一些人家虽然是门户大开,但是却仍是在门上贴了辟邪的符纸,以防万一,求个心安罢了。 “其实是害怕的不得了,但是还在等着上没有回来的亲人吧。”。。 第六十四章? 逃走的白咏月 晚上去外面完了好一会儿,再回到客栈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让人觉得安心的感觉g。 这条“商业街”上还开门的店铺不少,他们住的那间自然也在其中,只是也同样是个别家一样,门上贴了辟邪的符纸,而且贴的还不止一张,左右两边门上各贴了一张,可谓是十分的谨慎了。 只是他们晚上去看热闹的时候,店里人还很多,三三两两的所在一起喝茶嗑瓜子,等到现在回来的时候,店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只剩下那个店小二还兢兢业业的守在店里执勤,只不过因为平日里都睡得极早,因此今天突然这样熬夜还有些不太习惯,此时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呢。 只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尽管已经困成了这个狗样子,他也仍然是小心谨慎,稍微有一点儿声音就能将他惊醒。 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三个人并没有刻意的放轻脚步,他们脚刚迈过门槛儿的那一刹那,那店小二就猛的惊醒,从凳子跳起来,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就高声道:“贵客打尖儿,楼上请!” 琅千秋今夜心情本来就不错,此刻也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 那店小二到现在都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他睡眼朦胧的看了看琅千秋三人,像是还有些半梦半醒,略有些紧张的盯着他们,确认他们到底是人还是吃人之鬼。 琅千秋道:“你看什么呢?都这个点儿了,你怎么还不关门?” 店小二现在才总算是清醒过来,他抬手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满满,道:“您几位还没有回来呢,小的怎么能关门?哎呀,现在就行了,现在就能关门大吉了!” 这小子睡傻了,在说胡话,若是店掌柜的在这里,听见他说什么“关门大吉”之类的傻瓜,估计会直接一个巴掌盖到他脑门儿上去。 琅千秋道:“你以后困了就去睡,关了门也没关系,不用等我们,我们自然有办法进去。” 琅千秋也说“傻话”了,虽然这道门确实是关不住她,可是这店小二不知道啊,她说这样的话,在店小二听来,可不就是等于再说胡话吗? 看来到了晚上,人的脑袋就会不太清楚了,不适合想问题,只适合蒙头睡觉。 那店小二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很给面子的敷衍着笑了两声,然后道:“客官今天定然是累着了,还是赶紧会房间里休息吧……哦,对了,刚刚才不久,店里又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和楼上的那位认识,我想那应当也和你们几位是相熟的了。本来要给方才那位客人安排房间,但是他说自己是来找上面那位白公子的,我就把他和白公子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了……您这里看看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可以给重新换一间房。” 这店小二有些睡糊涂了,说起话来也是颠三倒四的,表达不清楚,琅千秋认真听了一会儿,才算是听明白了。 什么叫方才来了一位客人?还是专门来找白咏月的?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同时在心里低喝了一声:“不好,白咏月要跑!” 琅千秋心中忽然一紧,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的感觉,她猛地握住了那店小二的肩膀,沉声喝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来了多久了?他上去之后还有没有再下来过?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一连串问了许多,那店小二不明所以,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但是此时此刻被琅千秋猛然握住了肩膀,一时之间难以忍受,竟然痛呼出声,不是很明白琅千秋这么样子一个看上去文弱美丽的女子为什么手劲儿会这么大。 而且琅千秋问的问题太多,他一时间被问蒙圈了,也不知道要先回答那一个,要怎么回答。 聂冷川等得不耐烦,已经率先回楼上去查看,银花小姑娘也是,直接出了门,一下就跃上了高高的房顶。 这二人是施展神通,脚不沾地,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店小二本就害怕,此时此刻见此场景,更像是撞了鬼一样,蓦地怪叫一声,直直栽倒在地。 琅千秋:“……” 琅千秋在心底暗骂这厮怎么胆子如此之小,真是白瞎了长得这么壮实。 聂冷川忽然从二楼探出一个头来,他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却比寻常要沉重的多,琅千秋心中立刻就一紧,知道是发生了最坏的可能。 她仍然是抱有一丝希望,道:“如何?” 聂冷川沉着脸摇了摇头,道:“已经跑了。” 琅千秋抿了抿唇,脸色阴沉的可怕,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白咏月……他们今夜,只是片刻功夫没有留人在客栈里看着他,他竟然就这么跑了……到底是偶然,还是他谋划已久,就等着这样一个时刻? 白咏月身上的灵力已经被她封了,这个琅千秋十分确定,他用不了灵力,又是怎么和人联系的?今夜来救他的这个人,他又是怎么找到白咏月的?来找他的,到底是兰考白家的人,还是她大师兄林淡的人? 这些问题可以暂且不论,总有一天就会搞明白,最关键的是,白咏月一但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日子他们留白咏月在身边,有意无意的让他知道了很多事情,现在就这么让他跑了,无异于是放虎归山。 琅千秋脚尖一点,整个人轻身飞跃上二楼。 她和聂冷川去白咏月的房间里一看,原来绑缚着他的绳子已经被断成了几个小结,断口处锋利平整,像是被人用什么利器当胸割断。 屋子里的窗户大开着,风呼呼的刮进来,吹的琅千秋额前的头发凌乱的糊了一脸。 琅千秋三两下把碎发全都别在脑后,然后去窗边仔细检查了一番,忽然回头问道:“这间房的窗户是之前就打开的吗?还是你进来之后才打开的?” 聂冷川摇了摇头,道:“今天夜里咱们离开的时候,这间房子里的窗户是关的好好的,但是等我进来的时候,窗子已经被人打开了。” 琅千秋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看来,他们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来救白咏月的那人上楼之后,应该就没有再下来了,否则那个店小二应该会说清楚才对。 但是他救了白咏月之后,不走正门,反而破窗逃走,是不想被人猜出来离开的路线。 可见那人是想要不留痕迹的离开,并不想被他们发现……或者说,是不想和她琅千秋再产生交集…… 窗外忽然凭空多出来一张人脸,银花小姑娘倒挂在窗沿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看向两人,眼底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她低声道:“姐姐,我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三人纷纷从房间里出来,直接从窗户里跃到房顶上去。 月光在房顶上洒落下浅浅的一层银霜,显得古朴而又安静,从远处过来人的声音被远远的拉成了一条直线,像是有些飘忽不定,又像是只在耳边晃了一下,就远远的逃走。 空气当中传来风的气味,比在房间当中更甚,云隐不祥。 银花忽然蹲下身子,手指在房顶的瓦片上细细的摩挲着,她很快抬起手,在月光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抬手给琅千秋瞧,但是琅千秋和聂冷川却看她手上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琅千秋道:“你让我们看什么?” 银花小姑娘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终于反应过来了,她对着月光,浅浅的搓了搓手指,然后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便奇迹般的看见了一些银光闪闪的粉末从她之间落下。 银花道:“那夜我和那些吃人鬼打斗的时候,那个白咏月就一直很不安分,说是让我给他把绳子解开,他可以帮我之类的……我知道他已经被琅姐姐封住了灵力,若是给他把绳子解了,他对上吃人鬼,都是自身难保,说什么想帮我都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是想要趁乱在我不休息的时候逃走罢了……我不肯解开他的绳子,他就一直叽叽喳喳的说话,我觉得烦了,就把他打晕了。” 银花小姑娘顿了顿,垂下头,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道:“但是我当时对上了那么多吃人鬼,本来就紧张的很,他还一个劲儿的烦我……我没忍住,就下手稍微重了点儿,在他身上留下了灵力波动……” 一般来说,留下来的灵力波动差不多过三天左右才会消失,若是那白咏月能够有耐心一些,过上一些日子在逃走,那银花也不至于发现他的踪迹。 可是银花昨天夜里才对他动手,他今天就已经想要逃走,那也难怪会被银花小姑娘发现。 琅千秋立刻兴奋了,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过如是了。 银花扬手一挥,空中猛的漂浮起了一层雾蒙蒙的银尘,就像是掉落在地上的银星一样,散发出浅淡却美丽的光。 那片银尘从中间被一道柔和的细风破成两半,紧接着尘埃止息,银尘飘飘洒洒的落满了瓦片,比方才月光撒上来时更加美丽。 不过此时,三人的目光显然并不是被这片美丽所吸引,因为在那层浅浅淡淡的银尘之下,赫然出现了一条颇有些凌乱的脚印。 那脚印看上去很是急促,刚开始看起来道觉得还很是沉稳,但是后来走着走着,就有些跟不上来人的脚步,整个变得十分凌乱了。 聂冷川忽然冷笑一声,道:“看来那姓白的小子逃走的很是着急啊!” 这厮虽然语气很冷,但是却好像有一种抑制不住的高兴……看来他是真的不太喜欢白咏月了啊,听见白咏月离开之后,虽然觉得有些坏事,但是也有些高兴。 事不宜迟,现在时间紧急,于是三人便便即刻出发。 银花在前方带路,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从原地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了一阵风,和被风扬起的轻尘。。。 第六十五章? 单方面的唇枪舌剑 “我封了白咏月身上的灵力,他如果想要解开我的封印,就必须回凤鸣山,除了凤鸣山以外的人是解不开这个封印的……而且话虽如此,实际上凤鸣山上能解开我封印的人也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只有那么几个罢了g。”琅千秋如此说道。 所以说,无论今夜过来救白咏月的人,到底是不是凤鸣山的人,他若是想要恢复经历,那最终的目的地都会是凤鸣山。 而这个是琅千秋比较不愿意看到了一个场景。 自从她和三长老闹翻了之后,就一直在有意无意的逃避着凤鸣山。 尽管现在她能回到凤鸣山的地界上,就算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要直面凤鸣山上的这些人。 可是依照着她的性子,那向来都是喜欢先发制人的,不喜欢被动的接受。 现在她在这个镇子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若是白咏月这厮就这么透漏了她的行踪,那就等于说失了先机,再想要做什么事情的话,就难免会慢上别人一拍。 因此他们虽然今夜出来找白咏月了,但是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最坏的打算就是让他给跑了。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在这个镇子里的行动就得要加快了。 害,原本还以为工作暂告一段落,就能多休息一些日子,好好玩上几天的,现在看来,从明天开始,就又要立刻开始工作了,唉,真是头疼啊…… 其实白咏月跑的时间也算不上长,据那店小二所言,在琅千秋他们几个回客栈的前不久,那人也才刚刚找过来罢了。 也就是说,白咏月他们前脚刚跑,后脚琅千秋他们就开始追了……所以从这个情况来看,他们能追上的可能性极大。 …… 过来带他走的这个人是他们白家的好手,便是在整个玄门界,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只是这个好手显然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角色,他带着白咏月,速度极快,两个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被拉成了一道黑白相减的线,“嗖”的一下,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但是他丝毫没有顾及到白咏月的感受,白咏月此时灵力被封,行动之间本就不如别人迅速灵活,偏偏这人的速度非比寻,而且还不给他身上加一个防风的结界之类的什么东西……这让他尽管没有出力,却还是简直感觉自己的魂要从嗓子眼里生生的被人拉扯出去了一样。 白咏月终于忍受不住了,这简直就是酷刑啊酷刑,他费力哦把住那人捉着自己的胳膊,迎风狂喊,道:“停——停下啊——” 大概是他的喊叫声太过于凄厉,也有可能是他的希望太过于迫切,那人终于“好心”的停下了脚步。 白咏月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一张原本清秀白皙的脸涨成了紫红色,显得狰狞可怕,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昏死过去了一样。 尽管跑了这么久,他自己没有出半分力气,但是此时此刻,他面上也是大汗淋漓,疲惫的快要喘不上气来。 就这么缓了好一会儿,他面色变成了惨白的颜色,这才断断续续道:“你、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的灵力被封了吗?” 那人静默了片刻,这才慢慢开口,道:“不跑的快一点,等着被他们追上来吗?别忘了,他们那边可不止一个人,你的灵力被封,你觉得我一个能对付的了那个琅千秋吗?” 他一开口,嗓音沙哑的不像话,众人顿时感觉口渴的时候身处在干燥的棉花堆上,或者是在想要游泳的时候整个身子都被埋在坚硬冷砺的沙漠当中……总之让人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但是白咏月却并没有表现出分毫异样,他就像是已经对这人的声音听习惯了一样,并没有觉得不对劲。 这人的个头本来就生的魁梧高挑,要比白咏月高上不少,而白咏月此时还在弓着身子传奇,因此站在那人旁边,就更是显得整个人是小小瘦瘦的一团了。 但是这人毕竟是他们白家的门客,按照道理来说,白咏月是主,他位在白咏月之下,是客亦是仆,应当要听从白咏月的命令行事。 可是他现在灵力被封,又站在这里,和这人的差距如此之大,让人心里头也觉得没由来的就矮了一截。 白咏月尽量直起身子,挑着下巴看他,想要让自己显得有威严一些。 在夜色当中,那人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里,像是并不愿意将自己显露在众人面前似的,在头上带了一顶宽大的兜帽,将整个人全都笼罩在兜帽之下。 白咏月此时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尽可能在脑子里去想象以往见到他时候的那个样子,然后慢慢道:“本公子要去凤鸣山,你带我过去找林淡。” 显然,他自己也只知道的,他身上的这个封印除了凤鸣山的人以外,就没有人能解开了。就算是这样,他这些日子和琅千秋相处,也明显发现琅千秋的修为深不可测,林淡到底能不能解开他身上的封印,他还有些怀疑呢。 现在他身上没有灵力,行动起来简直十分的不方便,是得要去凤鸣山一趟……而且他这次大有收获,要把遇见琅千秋的事情都告诉林淡,让他直到琅千秋的踪迹,要抓紧时间,趁着琅千秋还在这里的时候要赶紧过来找她,将她带回凤鸣山。 这次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能遇见琅千秋的行踪纯属偶然。必须要赶紧抓紧时间,否则,等琅千秋从这里溜了之后,再想掌握她的行踪,恐怕就难了。 白咏月此时虽然在心里头能想象的来这人的样子,但是毕竟看不见脸,不知道这人面上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因此一时间有些拿捏不住。 再加上他说要去凤鸣山之后,这人就开始不说话了,长长久久的沉默了好一会儿,但是却又明显能从他的兜帽底下感觉到,他那一双眼珠子正在沉沉的盯着白咏月…… 白咏月开始感觉到不自在了,他默默的跺了跺脚,想要缓解一下站的久了的腿麻,然后又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赶紧的给个话吧!” 那罩在兜帽里的人这才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声,像是在冷笑,又像是在请哼,总之绝对不是尊敬的意思。 他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小少爷的吩咐,在下本应该听从的……但是家主大人在吩咐在下出来走这一遭的时候,曾特意叮嘱过,让接到了小少爷,就直接将你带回家去……不要再胡闹了。” 这人说起话来,好像全无自己的感情,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但是白咏月有充分理由怀疑,这厮说的最后一句,就是“不要再胡闹了”这一句,压根不是他爹的原话,只是这厮自己加上去的而已。 他忍不住觉得生气,翻了一个白眼,声音也变得大了许多,道:“你先不要管我爹,就我说的,就当是请你帮我一个忙,带我去凤鸣山,这个忙你到底帮不帮吧……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这个情况,我被封了灵力,难道你就让我这样会兰考吗?就算是我爹也不会同意的,到时候肯定还得再去一趟凤鸣山,大费周章,岂不十分的不划算?” 那浑身罩在兜帽里的男人仍然是不动如山、不为所动,丝毫不为白咏月的说辞而有所偏移。 他兜帽下的眼睛直视着白咏月,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冷声道:“三少爷,这些都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你只需要听从家主的命令,和我回到兰考就行了,至于你被封印了的灵力……家主英明神武,自有他的决断,总之,家主绝对不会放任三少爷您被封印了灵力的,这点大可以放心。三少爷,你不要太过顽固了,莫要让我难做。” 这话一出白咏月顿时就更加生气了,什么叫“让他难做”,就是意思他白咏月不懂事吗?意思他白咏月不会体谅别人,专会为难人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人不过只是他们家里的一个门客罢了,能有今日的成就,也是靠着他们白家一点一滴的用灵药法器堆积起来,若是没有他们兰考白家的扶持,他在玄门当中能有这样的地位。 可是这厮实在是太不知道感激,明明他们白家对他有大恩情,可是他却一直都摆出摆出来一副高高在上的主人模样,实在是太不将他白咏月放在眼里了。 心中的气一上来,白咏月顿时感觉腿不抖了,气不喘了,连连说起话来都有底气了,也不管他在兜帽底下是什么表情了,顿时便指着那人痛骂道:“你是狗吗?怎么这么倔?我说话你不听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那人周身上的气息便是一冷,他并没有答话,只是沉默着望向白咏月。 白咏月心中立刻便觉得有些后悔,觉得脸颊发热,像是被疾风猛然扇了一个大耳刮子似的疼。 明明他白咏月是骂人的那个人,那人才是被骂的那一个。可是他现在心中却觉得十分的不自在,很是尴尬,觉得自己话说的是不是有些重了…… 尽管那人只不过是他们白家的门客,可是平时在家里头,他父亲也都没有用过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的。 白咏月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立刻都想要道歉了。 但是十分的令人惊讶,那人却并没有像白咏月想象当中一样发火,他只是沉默的看着白咏月良久,竟然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事实,然后很是干脆道:“我就是家主养的一条狗。” 白咏月:“……” 这一瞬间,白咏月的怒气几乎突然就飙到了最顶点。 因为他感觉只有自己情绪激动,只有自己在生气……认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怒气就有些止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和这人这一场“唇枪舌剑”的交锋,就好像全都是空手打在了一团厚重的棉花上一样,他自己简直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这人却不痛不痒。 这让他有一种既无力又愤怒的感觉。 那人动了动,回头像黑暗当中看了一眼,嗓音当中终于透漏出了一丝不耐烦和不满,道:“三少爷,你到底还要在这里磨蹭多久?在下带你出来的时候虽然没人发觉,那可那琅千秋本事不小,若是让她追上来,到时候谁也别想走了。” 那人虽然此时有些不耐烦,可是这话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他们两人有什么事情,其实私下里解决也就是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在这里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第六十六章? 所谓熊孩子 但是此时此刻,白咏月正在气头上,简单来说,就是脑子不太清醒,又怎么会明事理的以“大局为重”? 他有些不依不饶,瞪着一双眼睛,顽固道:“你既然说自己是白家家主养的一条狗,那我白家所有人就都是你的主子,怎么偏偏我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说的话你就全当是耳旁风?” 其实白咏月现在是气糊涂了,他自然不知道,所谓狗,也是要分品种的,也是有好脾气的狗和坏脾气的狗的…… 用一个比较通俗的解释,以前人们常说的,“狗狗是人类的好朋友”,这句话其实是不太对的,狗不是人类的好朋友,狗只是它主人的好朋友罢了g。 这人既然能放下所谓的尊严与骨气,说自己是白家家主养的一条狗,那就证明他只认“白家家主”,只服气“白家家主”,只听命于“白家家主”。 换句话来说,他能来这个地方救白咏月?,也只是因为奉命行事罢了。恰好因为白咏月的父亲是白家的家主,是他的“主人”,所以他才会停了命令来救白咏月。 也正是因为白咏月和他的“主人”之间有这么一层关系,若非如此,他绝不会让白咏月在他面前如此无礼放肆,也绝不会来管白咏月的闲事。 他是白家家主的狗,是白家家主养的一条“恶犬”……所谓恶犬,就是只听命于一个主人,只听从那一个人的命令罢了。 …… 眼下,面对着如此不听话的白家三少爷,他的耐心显然也已经快要磨尽了。 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想要显得不那么的暴躁,控制住自己不要太过生气……但是尽管如此,他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桑心就变得更加沙哑难听,嗓子之间好像有刀片在摩挲,发出刺耳的声音,慢吞吞道:“三少爷,不要再任性了……” 但是白咏月这个人,先前也已经说过了,他是白家的老幺,是个从小到大享受了太多宠爱长大的孩子他的祖父祖母,外祖父母,父母双亲,还有上面的两个哥哥……那一个不把他当做宝贝似的疼爱到大,他要风是风,要雨是雨,从来不懂被人拒绝的滋味…… 换句话来说,他到现在为止,实际上已经被惯坏了。 因此,在对于那人已经快要到顶点的不耐烦,他虽然略有所察觉,但是也并未放在心上,甚至还十分的不在意。 白咏月仍然执拗道:“我今天把话就放在这里了,要么,你带我去凤鸣山上去找林淡,要么你就自己回兰考吧。反正这里已经是凤鸣山的地界了,我虽然没有灵力,但是熟门熟路,也不至于走丢……你若是担心一个人回兰考之后,我父亲责罚于你,大可以告诉他是我执意如此,你拦我不住。” 其实白咏月也算是有点儿小心机,他虽然看上去是给了那人两个选择,但是实际上他没得选择,只能陪着他去凤鸣山。 这人是父亲派来救他的,那他自然就得保证他白咏月的安危。凤鸣山的地界上邪崇辈出,他没有灵力,偏偏身上还带了这么多灵力充足的法器,若是这个样子行走在凤鸣山之间,那简直就等于是一块会动的肥肉……唔,他若是没有人保护的话,就等于一块无人看管的肥肉,并且还自动送上门去。 总之,这人没得选择,他绝不可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凤鸣山,自己回兰考,他必须、也只能互送着他,两人同去凤鸣山。 白咏月自觉这个计划天衣无缝,且可行度极高,他自信满满,觉得这个一定能够拿捏的住那人,然后让自己得偿所愿。 “……” 所谓“熊孩子”,其实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但是实际上,白咏月给出的“两个选择”,也不过就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往往并不会像自己心中所想像的那样,想当然的发展。以自我为中心在大多数时候,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事,更多的时候,在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就会让自己陷入难以满足的愤怒和痛苦当中。 这个被白家家主派过来救白咏月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断的让白咏月陷入失望当中,而眼下,显然,他又要重复之前话了。 那人道:“少爷,在下听命办事,请你不要让我为难。你和我会兰考,家主自然会想到办法解开你身上的封印,你是白家的三少爷,家主不会让你灵力被封太久的。” 其实白咏月心知,他只要一但回到了兰考白家,身上的封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除。凤鸣山现在虽然没了琅泽上君,但是势力也仍然是不可小觑。父亲若是想要请凤鸣山的人亲自到兰考白家给他解开封印,恐怕是要废大功夫了。 而这个封印只要一天不解开,父亲就一天不会让他离开白家。到那时候难道还想要捉住琅千秋吗?做梦去吧,恐怕是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 现在时间珍贵,时间就是金钱。 他知道琅千秋在这个镇子里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因此现在还有时间。 只要他在今夜能赶到凤鸣山,将琅千秋的消息告诉林淡,琅千秋就有可能被带回凤鸣山…… 虽然他知道,琅千秋现在并不想回凤鸣山。可是相比较在外漂泊,他还是认为回到凤鸣山,是对琅千秋最好的选择。 琅千秋本人此时若是还在的话,听见他说的这些,恐怕都要被气死了。白咏月这厮也实在是太过自说自话了这,并不管别人在想干什么,想要什么,他只是自己决定了一件事情,自认为只有这样才是对琅千秋最好的选择,于是便决定将琅千秋带向那个方向。 而且他所谓的对琅千秋好,到底是有没有私心呢?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意,到底有几分秘而不发的私心,恐怕,这个也是不得而知了吧。 总之这个白咏月现在一门心思打定了主意想要去凤鸣山,大有一股子即便是他老爹来了也拦不住他的架势。 是十分死心眼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无论怎么样也不肯改变了。 前来营救他的那人越来越不耐烦,他只觉得自己的耐心被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越来越确定自己果然是不喜欢小孩子……是了,这个白家老幺在他眼里看来,那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嘛,幼稚,顽固,又讲不通道理,一但不随他的心愿,那还要发火,就很烦人…… 本来是打算要同他好好讲一讲道理的,但是现在看起来,想要“讲道理”这条路,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这样和他在这里磨磨蹭蹭下去,讨论着究竟是想要回兰考白家,还是要去凤鸣山找林淡……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各自坚持着一个说辞,这样压根就是商量不出来和什么的,只能浪费时间。 而且不得不说,他们真的已经是浪费了很多时间了……而他不知道怎么的,愈加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白咏月,这厮还是顶着一张养尊处优的白嫩嫩的脸,瞪着一双眼睛,不服气的抿着嘴角,大有一种若是不答应将他带去凤鸣山,他现在就要发飙了的感觉。 害! 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是真的不太好相处,他们从小被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论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他们已经下意识的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思维定式,只要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想要做的事情,只要对着他们的忠实的奴仆去讨要,那就无论是什么也都能得到。 白咏月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他种种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几乎是有些怒气冲冲的开口道:“你现在是哑巴了吗?你倒是赶紧开口给我句话啊,你到底要怎么选择,到底是想让我一个人回凤鸣山?还是你自己想要一个人回兰考?放麻溜点儿,不要再磨磨蹭蹭的浪费时间了,赶紧给我句话!” 呦,这大少爷原来还知道他们是在浪费时间啊…… 白咏月很是不耐烦,见那人仍然是呆在那里不肯回答,他便决定用行动来威胁了。 白咏月沉这一张脸,作势扭头要走,怒气冲冲道:“行吧,既然你自己做不出来决定,就本少爷亲自替你做决定吧!你既然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凤鸣山,那我就自己去,你就一个人回去向我父亲复命吧!” 这厮虽然气坏了,但是这个扭头要走也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就是想要吓唬吓唬这人而已…… 果然,他刚迈出一条腿,那人忽然就再身后种种拉住了他的手腕子,发出了短促的一声,道:“你……” 这个动作对白咏月来说,很无礼,但是白咏月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一种计谋得逞了的得意洋洋,正在偷笑。 他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脸上的表情不要太过嚣张,回过头去,得意笑道:“怎么,你这是要……” 白咏月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忽然出手重重的捂住了他的口鼻,白咏月眼眶猛的睁大。 突然之间被如此粗暴的对待,他还来不及发怒,那人便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嗓门,飞快的轻声说了两个字:“有人!” 大概是因为夜晚太过于诡秘,或者是因为面前这人瞬间变得紧绷严肃了起来,而他自己现在灵力尽失,毫无自保之力……白咏月也突然之间觉得背后一阵发麻,好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在黑暗当中悄无声息的盯住了一样…… 他冲着那人重重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会安静下来的,那人才慢慢的松开了白咏月的口鼻。 从他袖口当中悄无声息的滑落出两柄短剑,很是锋利,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冰冷的剑芒,然后他便持着两把短剑,毫不犹豫的挡在了白咏月面前。 黑暗当中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们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盯上了…… 白咏月甚至以为那人也许是琅千秋,也许是琅千秋追上来了……可是时间太短,他们才刚刚离开那个客栈时间不长,会是琅千秋吗?她的速度会有这么快吗? 他甚至有些期待,于是低声了一句,道:“是他们……是琅千秋追上来了吗?” 那人的背影对着白咏月,沉默迟疑了好一会,然后才沉声,慢慢道:“不是……是邪崇……”。。 第六十七章? 女尸之潮 他话音刚落,阴暗之处便是一阵骚动,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说的话似的,一股子邪佞之气从黑夜当中慢吞吞的升腾起来g。 显然现在潜伏在黑暗当中的是一个庞然大物,是一个极难对付的邪崇。 若是放在往常,他灵力充足的时候,白咏月说不定还有和邪崇一战的想法,但是现在……他自己“脆弱的像花儿一样”,自身尚且小命难保,又怎么还会自不量力的去和邪崇争斗呢? 于是娇花白咏月就戳了戳那人的胳膊,轻声开口了,他道:“咱们跑吧……这里离凤鸣山不远,等我们上了凤鸣山,那自然会有人帮忙对付这邪崇。” 那人听了白咏月的话,似乎是回过头来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便又转过头去,轻声道:“身为玄门修士,对付邪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里会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白咏月:“……” 这人这话说的正气十足且顶天立地,但好像显得他白咏月就是喜欢临阵脱逃的那一个…… 好吧,现在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也确实是他要临阵脱逃来着,可是现在情况特殊,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这样的事情,那自然是小命更加重要一点,哪里还管得着什么道义不道义的呢? 白咏月简直要被这个人给气死了,他从一开始就不听从他的命令,到现在竟然还敢跟他顶嘴,明里暗里的嘲笑着他,实在是可恨。 白咏月有些气急败坏,道:“这个邪崇一看就不是善类,你自己在这世上活腻歪了,想要去寻死,可不要拉着我一起。你贱命一条,自然比不得我出身高贵,你自己要出风头、做好事,也莫拉着我一起。” 白咏月其实是气糊涂了,实际上平日里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么没有风度的话的……实在是因为这人未免太过可恨了些。 方才他说要去凤鸣山的时候,这人就一个劲儿的要反着来,现在他说要赶紧逃,这人竟然还是不肯听命于他……还是说他对他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觉得一定能将那邪崇毙命于那两把短剑之下?可是看他方才那戒备十足的样子也不太像啊,明显就是觉得那个邪崇不太好对付。 若是放在往常,邪崇不好对付也便罢了,他自己执意要去送死,那就让他去便是了。 但是现在可不行,他白咏月可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没错,他现在确确实实算是一个拖油瓶,而且还是一个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拖油瓶,可是就算是如此,他也是一个身份金贵的拖油瓶,他绝对不能死在这种地方。 白咏月,这个白家三子,他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万一当真会有他殒命的那么一日,那一定是十分波澜壮阔的,亦或者是十分的感动人心…… 也许是在将来的某一日,他会作为玄门界的代表,正道之光,去和一个残害苍生的邪崇进行一场惨绝人寰的搏斗,一直决斗到死,最后砍下那个邪崇的头颅,辉煌的倒下。 或者并不如这样壮观,那也许是一个平淡却温馨的故事,他会儿孙满堂,稚子环绕膝下……一辈子殚精竭虑,为了兰考白家的发展而兢兢业业,到最后虔诚的奉献出自己的最后一滴血泪。 …… 总之无论他最后的死法到底是什么样的,都绝对不是现在这样,身无半点儿灵力,孱弱的好像是一个废人……若是他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个邪崇杀死,那一定会成为玄门的笑话,甚至连整个兰考白家也会成为玄门界的笑话,人们会纷纷嘲笑他的父亲,笑话他怎样一个没用的儿子…… 其实也不坏白咏月会突然变得这样胆小,实在是因为玄门中人大多直觉都非常的优秀,在日复一日的训练当中,在无数次的和邪崇的殊死搏斗当中,他们早就已经能够嗅到危险的味道,然后会在危险来临之前,选择一个能够明哲保身的办法。 白咏月相信,这一点对于危险的直觉,这个人现在应该要比他敏锐的多,可是他却丝毫不为之所动,打定了主意要和那邪崇斗到底。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可是他却仍然是毫不迟疑的就选择了、并且走上了那条道路,白咏月一时之间都有些不知道到底是还感到生气,还是应该感到佩服了。 那人回头看了白咏月一眼,不容他拒绝,飞快的将手中一柄短剑塞进白咏月手中,道:“你是家主的儿子,是白家的三少爷,我是家主养的一条狗,是你们白家的门客,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护着你……放心吧,我会尽我所能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三少爷,你还是拿着这把剑吧,保护好自己……” 白咏月:“……” 白咏月只觉得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太不负责任了。 难道他不想要保护好自己吗?难道他不想要活下去吗? 这人只是口头说说罢了,若是真的为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刚才两个人就应该要躲进凤鸣山了。 但是事已至此,除了拼死一搏,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 白咏月默默握紧了手上的短剑,尽可能的给自己找上一些安全感。 说时迟那时快,留在白咏月把剑握进手里的时候,黑暗当中的邪崇大概也感觉到了他们二人的杀气,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很快,邪崇就好像是收到了这股子杀气的挑衅似的,忽然接二连三的从阴暗当中走出来…… 说是走,其实更像是一种不规则的挪动,那邪崇的腿脚似乎是被连在了一起一样,像是某种蛇类,又好像蜥蜴的一种,但是行动起来却又不像这两种生物这么灵活,显得十分的慌乱笨重。 白咏月响亮的咽了一口唾沫,发出的响声足以让身前那人侧目…… 白咏月目不斜视,竭力假装这个颇有丢人的声音跟自己没关系…… 没办法嘛,实在是因为这邪崇的长相实在是有些太过渗人了些。 下半身好像是尾巴没有发育完全的蛇,上半身却好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顶着一张苍白到有些发黑发灰的脸庞……不,那实在是不能说是“脸庞”二字,因为这邪崇面上的五官好像是东拼西凑的一样,歪歪扭扭,并不是人的样的,倒像是面上的眼睛鼻子嘴巴被谁用石头给狠狠的砸了个七零八落似的……那张嘴更是可怕,其中犬牙纵横交错,个个生的有寸长,若是一口咬上去,准能将人的皮肉连带着骨头都一起给撕扯的干干净净,颇有几分裂口女的神韵,很是恐怖。 除了这一口阴森森的獠牙以外,还有一个足以伤人性命的就是它们的指甲了,根根都生的好像是玄铁利刃一般,仿佛随时随地的都可以给人来一个黑虎掏心,而且绝对是招无虚发,能够轻轻松松就将人的心脏完完整整的挖出来,然后血淋淋的、趁着心脏还温热的时候吞吃入腹。 这只邪崇名字叫做女尸,若只是单个的出来倒也还好,但是眼前这一群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女尸,若是想要对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光是看着就很是渗人了。 就正如先前所说,这女尸虽然长了像是蛇一样尾巴,但是操纵起来若并不如蛇尾那样的熟练,行动起来七扭八扭的很不灵活,所以说其实单个对付起来的话是很容易的,绝对不是什么难对付的邪崇。 但是就像是那句老话说的一样,虽然是“独木难以成林”,可是只要一旦树木有千根百根,那想不成林恐怕也难了。 这女尸虽然单个是很好对付,可是也架不住它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啊。 白咏月光是看着它们那利齿,都足以感觉到通体发寒了。 相反的,在他身前持剑而立的那人却是兴致十足,整个人都好像是兴奋了一样,他仍是将白咏月挡在身后,但是口中却有着不留情面,道:“三少爷,你的灵力没了,身手总还是在的吧?待会儿一旦开始搭起来了,在下可能没有办法顾及到你,你自己拿着剑,可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这种东西给吃了啊!” 白咏月:“……” 白咏月心想难道这人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废话吗?说什么“于情于理,我都应护着你”,原来只不过是说着玩的吗? 实在是可气可恨! 就这么相信他一个灵力尽失的人能保护好自己吗?不要对他的希望太大了好不好? …… 尽管在心里这样的吐槽着,但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咏月仍然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方才他耍小性子,想要留下这人,自己一个人去凤鸣山的时候,若不是这个人直接拉住了自己,那他白咏月恐怕就会直直的朝着这群女尸方才的藏身之所直直的走过去,现在说不定,就已经变成了这群女尸口中的佳肴了…… 唔,想起来倒当真是让人头皮发麻啊…… 白咏月正在暗自琢磨着,那人已经提了剑,率先充了上去。 他本来还是在白咏月身前保护者他的,现在倒直接是将白咏月整个人都给丢下了…… 白咏月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这人实在是不负责任,但是也忍不住想,这个人今日怎么会突然用剑,他成名的绝招可并不是剑法,平日里也是很少用剑的。 不过这个问题他现在想不想也实在是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说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在想了,因为女尸之潮已经冲上来了……。。 第六十八章? 羊入虎口 四周全无遮掩,白咏月瞬间便被暴露在了女尸之潮当中g。 先前说是要保护他的那人,自己倒是先战了个痛快,白咏月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是把之前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手中短剑挥出,划出一道短促却锋利的剑光,将他周身的女尸尽数击退,甚至还有空闲功夫回过头来看一看白咏月,然后冲着他笑道:“三少爷,不过是这种程度的邪崇,你不会对付不了吧?” 白咏月:“……” 什么叫“这种程度”? 这人说话未免也太过轻松了着,单打独斗确实是没什么,可是这也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啊! 看着这一群好像是饿虎扑食一般聚集过来的女尸,白咏月心有一瞬间的慌乱,不过好歹他也是有些身手的,虽然灵力不能使用,但是拳脚功夫尤在,就是这柄剑使起来并不是很顺手就是了。 白咏月平日里身上灵宝众多,而且大多都是用惯了的,很是方便,至少要比“剑”这种还需要手动操作的东西要方便的多。 再加上平日里白咏月在家中练习的时候用的都是寻常用的长剑,并没有用过这种不足小臂一样长的短剑,因此觉得很是不习惯。 但是不习惯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是能够保命的,无论是什么东西,那都是好工具……白咏月很是识相的不再嫌弃。 他身边的女尸自然是零零散散的很少,因为大部分都被身前那人拦住了。 但总是还有漏网之鱼能突然冲出来,冷不丁的想要偷袭一下……便是这群没有什么脑子的、只会被食欲驱使、凭借着食欲行动的邪崇,它们也懂得“柿子要挑软的捏”这个道理。 眼前的这两个“食物”孰强孰弱自然是不言而喻的,这群女尸也知道要冲着谁去……只是它们被人拦的密不透风,只有零星几个能冲到白咏月身边。 但是尽管只有这么几个零零星星的女尸,也足够白咏月对付好一阵了。 他身上没有灵力,手上的这柄短剑就算是绝世珍宝,拿到他手中也宛如废铁,根本就难以刺透女尸的皮肤。 白咏月只觉得这些扑上来的女尸闻起来都是浓浓的一股子尸臭味,直教人想要把衣服撕下来,团城两个小团子塞进鼻子里头…… 而且这个还并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最让他感觉到绝望的事,在直面着女尸那足以将他整个人撕裂般的钢铁利爪的时候,他手上本应用来自保的剑却起不到半点儿作用……死亡的威胁扑面而来,这让他比面对着那难闻的气味的时候觉得更加难以呼吸。 而女尸越来越多,仿佛在黑暗当中有一个巢穴似的,它们就像是潮水一样涌现,而且毫不停歇,一波完了之后,紧接着又有一波会毫不迟疑的涌现出来,往来不绝,延绵不断。 白咏月身上已经挂了彩,他旁边零零散散的有几个女尸的尸体……尽管他手中的剑一开始根本就连女尸的皮肤也难以刺破,但是在面对着死亡的时候,人总是能够爆发出惊人潜能……他白咏月若是不想死,那么死的就只能是这些女尸。 他身边的尸体和残肢断骸其实并不是很多,相比较他这边的女尸来说,还是那个人那里的情况要更加的紧迫一些。 那人虽然和白咏月一样,用用短剑,但是使出来的招式却要比白咏月不知道厉害多少。 毕竟是有灵力在身,那柄小小的剑在他手里却好像是什么神兵利器,只要轻轻触碰到女尸,它们瞬间便会像一个残破的布娃娃似的,倒地不起。 但是尽管是这样,他这里的情况却丝毫不必白咏月那里要好,今天他出剑很是狠辣,但是在一波接着一波的女尸攻击之下,他也是不可避免的漏出了许多破绽,身上不由自主的就挂了许多彩。 白咏月被一个女尸的长发缠住了手腕,那种黏腻的脏污的感觉让他瞬间便恶心的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那只困住他手腕的女尸已经和他拉近了距离,伸出漆黑的指甲,直冲着他的面庞抓过来。 白咏月强忍着恶心,一脚将它踹出去好远,但是因为自己的手腕被困,他一时之间也没有收住力道,跟着向前冲出去好长一截,又和那女尸拉近了距离。 他喉咙间干呕一声,一剑冲着那女尸缠住他手腕的头发劈下去,只觉得那发丝虽然还算是柔软,但是剑砍上去的时候却好像是砍在了钢丝上一样,十分难以将那头发丝砍断。 白咏月觉得恶心,决心要从这头发当中逃脱出来,力气也跟着大了许多,他呕吼一声,持剑的手臂上使力,猛的向下挥去——这一剑并没有如他所愿将女尸的头发砍断,倒是出乎意料的,直接将那女尸的一块头皮直接撕裂下来。 那女尸呜呜惨叫着退到一遍,虽然并不如白咏月预想的那般,但是原本紧紧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长发也终于一点点散开了。 黑色的脏污的血液溅出来,一些血珠子溅到了白咏月的面颊上,让他先前鼓起的那一点儿勇气和力量全都消散于无形之中——他腿软了,整个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吧唧”一声摔在地上,长吐不止,吐的胃里头黄颜色的胆汁简直都要出来了。 这孩子毕竟实战经验不足,而且再加上以往和邪崇打架的时候,那从来都是风度翩翩,风姿卓若,恍如神仙真人,便是打完架了,那也是神清气爽,身上穿的衣服恐怕叫个褶皱都不会有,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不但衣服乱了,头发散了,脸也脏了,甚至还在战场上吐出来了…… 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笑话他的,说不定还会笑话他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娃娃上战场……唔,至于他为什么知道的如此清楚那当然是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笑话过别人的……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因为现在就已经有一个人开始嘲笑他了。 那人本来是来救他的,但是却又不肯听他的话,也不肯带他逃走,甚至到了现在这种危险的关头,也不肯保护他……这样的家臣要了究竟有何用? 而且这个人现在竟然还开始嘲笑他了,道:“三少爷,你的这个心理素质未免查的有些远了,便是哪家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会如你这般的……待稍后回兰考之后,在下定当禀明家主,一定要针对这个薄弱项,对少爷你多加训练才好,免得日后因为这种事情而吃苦头,那就可有些太不划算了。” 白咏月:“……” 他承认,他这样的反应确实是有些过激了。 可是他白咏月从小也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长大的,就是传说当中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那种人……他自己当然也知道,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有时候就会难以承受这种脏污的事情,可是这有什么呢?难道这是一件应该觉得羞耻的事情吗? 白咏月并不以此为耻辱,他只是觉得人和人的接受程度不太一样罢了,而恰好,他的接受程度有些低罢了。 他现在整个人浑身都已经虚脱了,自然是再对付不了这些女尸了。 可是女尸这种邪崇又不会因为他力气不足就好心的不攻击他了。恰好相反,此时此刻,他就好像是一块动弹不得的肥肉一样,这些女尸自然要团团围上来。 可是就是在这种关键时候,那人竟然还要过来嘲笑他,实在是可叹!可恶!可恨! 白咏月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呕吼出声,道:“你若是还有空闲在那里冷言冷语,不如赶紧过来将这些邪崇都斩杀了……你这样、你这样不负责任,若是我受了伤,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他虽然是在求救,但是却满面还是觉得有些担心,于是忍不住威胁了那人一声。 那人却并不动声色,只是仍然在他那一处挥剑斩杀女尸。 白咏月看他并不过来帮忙,知道这人靠不住,于是只好一咬牙,鼓足力气站起来进行自救。 他心中恼怒那人是个不负责任饿了家臣,于是便故意朝着他的方向跑去,十分心机的想要将自己这边的女尸引到他那边去。 说实话,那人用短剑的攻击其实并不能算是十分的奏效,至少在白咏月看来,这人的攻击连他平日里的一半水平都没有发挥出累。 他冲着那人呕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风使’,你为什么不用风啊!” 这人是操风之使,他用灵力操纵风来攻击的话绝对要比现在这样只是凭借着短剑来拼杀要厉害的多。 白咏月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做,到底是在守拙还是在干什么,总之在这种危及生命的紧要关头,他也仍然是不肯将自己全部的实力施展出来,像是故意这样磨磨蹭蹭的和这些女尸们缠斗似的。 其实方才白咏月身边的女尸本就没有几个,大部分都被那人给拦住了,但是他现在体力不支,便是这几个邪崇也觉得有些对付不了,于是便想要明目张胆的把这些女尸往那人身边引。 他这个想法很是心机,但是他却忘了那人身边的女尸比之他这边的只多不少,他明面上是想要让那人分担一部分自己这里的邪崇,却没想到,到头来确实他替那人分担了一部分压力。 白咏月简直傻眼了,非但没有计划通,反而他自个儿亲自送自己“羊入虎口”,把自己送进了女尸之潮当中。 那人冷眼看着白咏月,颇有些怒其不争,又有些哀其不幸,但是他对白咏月这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行为,此时此刻,绝对是在心里绝对是感觉到有些愉悦的。。。 第六十九章? 各凭本事 虽然说是觉得白咏月的行为有些可笑,但是显然,他自己也有些笑不太出来g。 女尸们一层层围上来,越来越多,“杀之不尽,斩之不竭”,便是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够轻松应付,可是越到后来,就越是觉得气力被一点点的消耗殆尽,越来越觉得难以忍受了。 白咏月身上所穿着的名贵的雪白色稠衫,现在又是血迹,又是脏污,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了,简直是狼狈极了。 那人身上穿着的黑袍子在黑夜当中,就算是被血迹濡湿了也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若是强行论起来的话,也只能说是他的衣摆下面因为已经被血濡湿的原因,而显得有些僵硬,看起来不再是飘飘然了。 尽管如此,两个人身上的血腥气也是越来越浓郁,这血腥气简直就像是什么勾魂的引子似的,勾引的那些女尸更加行动,行动起来越来越癫狂。 白咏月已经被几只女尸围起来了,那边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压根分不出心神来管白咏月。 白咏月只觉得即将要被逼入穷途末路,情急之下也只能再求助于那人,他高声叫道:“你死了吗?你是一个死人吗?你赶紧用风刑啊,你用了风刑,我们两个就都能得救了!” 风刑是那人的成名绝招,当年可是“风刑一出,满座皆惊”,父亲也是因为他一手风刑用的出神入化,担当得起“操风使”的名号。父亲十分欣赏,认为他定能帮助兰考白家在玄门界中再创新高,这才用极高的待遇请他来白家做门客的。 可是这个人现在却好像是傻了一样,他面对着一只邪崇用短剑倒也罢了,可是这里现在是成千上万只邪崇啊,面对着这么多邪崇,他还用这个跟小朋友的玩具一样的小小的一柄短剑…… 白咏月觉得他一定是在找死,要么就是他脑子瓦特了……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人要不然脑子瓦特了,他白咏月就是猪! 他心中一时间又气又恼,还在想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的罪过这个人了,所以这个人在寻死的时候还要拉着自己一起……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还要把他从客栈里带出来,到还不如让他跟着琅千秋,就算是身边还有那个讨人厌的聂冷川也没有关系,好歹不用深受这样的危险。 白咏月身边的女尸越来越多,已经逐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了。 他没有力气再同这些女尸们缠斗下去,左躲右躲,最终也已经无论如何也逃离不开了。 他两只手腕此时都已经被女尸长发缠住,这回虽然仍是觉得心里恶心,却也从这恶心的头发当中逃脱不得。 认命了吧……白咏月绝望的这样想,他怨恨的瞪了那人一眼,终于是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等着那女尸的的尖牙利齿咬上自己的脖颈。 这一瞬间,他觉得周围的呼啸声好像都被拉远了,无论是空间还是时间,此时都好像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线,又或者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而他此时就在这甬道的最深处,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挪移在飞速的运动…… 白咏月当然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当然是没有运动的,事实上他现在已经被束缚住了,他觉得自己连动弹也动弹不得……而且,尽管不愿意承认,白咏月也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在等死的这个过程当中,腿已经软了,已经发麻了,想必就算是他现在没有被束缚住,恐怕也是逃脱不了的。 这也许就是死之前的感受吧,白咏月恐慌之中还带有些许的平静,这样想着……死亡来临之前的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好像也能感受道面前那只女尸正在一点点的逼近,他甚至还能“看”到它的血盆大口正在一点点的张大…… 白咏月忽然间血总上头,整个人汗毛竖起,浑身发烫。 他以为死亡将近,这是必然的反应。 直到他听见了一身轻脆的喊声,道:“白家老幺,你这是干什么?愣在这里是在等死吗?” 白咏月瞬间睁大眼睛,他面前是一片火光冲天,女尸们被火焰缭绕,都已经尖叫着退到一边。 他刚才以为身上起的汗毛、还有脸庞之上一瞬间的灼热感,本来以为是临死之前的征兆,却没想到火焰都是真的,是琅千秋来了。 俗话说得好,“琅千秋一出手,就只有没有”……唔,好吧,这句话是琅千秋自己编的,显然很不靠谱,但是有一点倒确实是没有错的,那就是在琅千秋出手之后,情况确实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因为她控火功法十分适合大规模、广面积的作战,所以只不过片刻功夫,就把白咏月从那群女尸当中拉了出来。 白咏月傻眼了,一直愣愣的看着琅千秋,直到聂冷川毫不留情的种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的时候,他才总算是回过神来,颇有些委委屈屈的道:“琅姑娘……” 倒也不怪这孩子此时的“多愁善感”,上一刻已经不情不愿的接受了死亡,转眼之间却又被人从那个绝望的深渊当中拉回人世间,他的情绪当然是十分的复杂了……不过此时立刻倒只有一个年头十分的强烈,那就是他能活下去了,琅千秋来了,他不会死了…… 这人已经傻了,把先前琅千秋他们“囚禁”他的事情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了,全想着自己不会死了。 琅千秋此时此刻可没有他这么多的想法,她甚至还有点儿生气,“啪”的一声,跟方才聂冷川一样,又给他肩膀上来了一下,扬着眉毛,瞪着眼睛,怒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你竟然还敢逃跑?你是觉得我们对你不好,还是觉得我拿不动刀了?不是都说了吗,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们自然就会放你离开,你跑什么跑?啊?你是不是准备去凤鸣山告密?” 白咏月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不得不说,琅千秋以前确实是飞扬跋扈都已经习惯了,这些年虽然脾气已经变好了许多,但是生起气来还是很可怕的……尤其是白咏月这种,在幼年时候就再已经在凤鸣山学习过得,那更是从小就已经感受过琅千秋“淫威”的,此时难免被唤醒了当年小时候的记忆。 琅千秋现在的表情很不愉快,根据经验来说,谁要是敢让琅千秋觉得不愉快了,那么琅千秋一定会让那人觉得不好过的。 白咏月很是爽快的把自己从危险当中摘出来,伸手毫不犹豫的指向先前将他从客栈里带出来的那个人,把他给卖了,道:“琅姑娘。不是我自己想要逃的,是那个人强行将我给带出来的。” 那人:“……” 琅千秋方才的那一把火并没有将女尸给烧的一干二净,她只是把白咏月带出来了而已。 因此那个人此时还正在苦苦和女尸颤抖着,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听见了白咏月的话,并且对比感觉到十分的无语。 琅千秋的眼神果然是十分危险的转了过去,阴森森的冷声道:“就是你把我的猎物偷偷带走的吗?” 那人自顾不暇,但听见了琅千秋的话,仍是点了点头,哑声道:“不错,在下奉家主之命,前来带小少爷回家,请问琅大小姐有什么不满吗?” 现在是夜黑风高,这个人浑身上下又都被笼罩在黑色的兜帽当中,琅千秋本来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的,现在听见了他的声音,她顿时心中就明白了许多。 当下便冷笑一声,嘲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兰考白家的风里手,一听你的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怎么?白家家主有财有势,那么多的灵丹妙药供养着你,却不肯给你治一治这个嗓子吗?” 那人冷哼一声,知道琅千秋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挑衅人,他心中倒也不觉得有多么的生气,只是道:“各家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琅大小姐,你未免管的也太宽了些。” 现在我们全是知道了,这个人的大名原来叫做风里手……唔,实际上,这个可能也不是他的名字,只不过是是一个称号罢了。 只是先前白咏月一直自持是这人的主人,觉得这人的名号不配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也有可能是白咏月这厮压根忘了人家叫做什么,所以先前才会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琅千秋在他们这边点燃了一长条儿的火焰,将他们和那个风里手分开,女尸们都不敢跨过那道燃烧着的火焰墙,只能一根筋似的朝着风里手又抓又咬。 风里手自顾不暇,他手上的短剑挥舞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扑过来的女尸尽数斩于剑下,但是数量太多,非他一个人所能掌控,因此免不了的就会受伤。 再加上琅千秋还时不时的同他搭上一句话,惹他分心,于是只好受伤更加严重。 琅千秋眼中却好像是看不见这些叫嚣着的女尸一样,拉家常似的,和风里手聊起天来,她笑嘻嘻道:“风里手,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在干原来的工作啊?难道你不知道跳槽之后就会升职加薪工资翻一番吗?要我说啊,你你现在的这个工作,真的不怎么样,难以走上人生巅峰,还得给东家看小孩,这未免也太浪费你的身手了吧!” 风里手:“……” 风里手颇有些恶意的看了一眼琅千秋,忽然间唇角扯出来一丝笑意,冷声道:“在下不再兰考当值,难道还要去你们凤鸣山吗?啊不对……琅大小姐你如今早已经被驱逐出凤鸣山了,已经落魄的人,难道还能在凤鸣山上帮我找个闲活来做吗?” 这风里手其实要比琅千秋年龄大上不少,按道理来说,也应该是和她的师傅琅泽上君子是一个辈分的,但是琅千秋同他说起话来的时候,还是调侃的意味十足。 但是琅千秋说话不客气,那风里手说话就显得更不客气了,简直就是直接在戳琅千秋的脊梁骨了,毫不客气的在伤害她的软肋。 白咏月小心翼翼的缩在一边,压根就不敢说话。这风里手在他这个白家三少爷跟前都是一点儿不客气,他能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琅千秋,那也是可想而知了。 可偏偏琅千秋这个人就不是一个肯吃亏的人,她指尖一弹,漫不经心的扔出去一个小火球,把一个妄图想要越过火焰墙的女尸给烧死,然后又挑眉道:“那么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和你再多说废话了……你们白家的三少爷我带走了,你就慢慢儿的和这些邪崇们玩吧!” 风里手怒道:“你胆敢?” 琅千秋挑眉,道:“我如何不敢?姓白的本来就是我们的猎物,你从我们这里偷偷把他给带了出去,这个罪过我可还没有跟你计较呢,现在我是凭本事把猎物给找回来了,这有你说话的份?” 白咏月:“……” 风里手:“……” 不得不说啊,琅千秋这个人的脸皮真的是很厚实的,她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总能找到千百种理由,要把你说的心服口服。 就像是这个白咏月,人家明明是兰考白家的三少爷,白家的人过来接他来了,琅千秋却还是很坦荡的拦着不肯放人。 怎么能放? 若是现在把白咏月给放了,那不知道要给他们自己添上多少麻烦。 聂冷川有些不耐烦,他本就不喜欢白咏月,现在却还要亲自再把他给找回来,因此心情就不太好,他看了看那仍然在和女尸缠斗的风里手,道:“不要再跟他废话了,直接将这姓白的带回去吧!” 琅千秋却没有答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风里手。。。 第七十章? 平地一阵风(一) 琅千秋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磨磨蹭蹭的人,她做事果决,尤其是在像现在这样,时间本来就不太够的情况之下g。 按照道理来说,她其实就应该像方才聂冷川说的那样,不要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直接带着白咏月离开这里也就对了。 可是现在,她却莫名的觉得,她现在这样做,是有些自找麻烦了。 在发现白咏月逃走之后,她琅千秋、聂冷川还有银花小姑娘三个人没有半分停息,毫不犹豫的就追了出来。 也幸亏是白咏月身上还留有银花小姑娘灵力,所以他们这才不至于把他给追丢了。 追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前方阴邪之气大作,想来定是有邪崇出没的。 他们一行人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是要继续追着白咏月,还是留下来斩除邪崇。 幸亏银花小姑娘带的路没有错,她说白咏月在的方向就和那些阴邪之气是在一起的,他们这才不再犹豫,继续追了出来。 …… 他们三个人在大半夜里如此大动干戈的想要出来找到白咏月,其实就是因为若是让这厮给跑了的话,那就等于是向整个凤鸣山暴露了她琅千秋和真龙的行踪,到时候免不了就会有许多的问题,总之会很让人心烦。 其实心烦倒也罢了,无论怎么说,也都是可以克服一下的,但是最关键的是,一但让凤鸣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凤鸣山自然就会派许多人出来,想要将她和聂冷川给捉回去,这就免不了会打乱琅千秋原本的计划。 ……总之就是会很麻烦啦! 他们现在过来捉白咏月,自然就是为了避免这些麻烦,可是话虽如此,现在的麻烦已经是一分为二了,不但有个白咏月,甚至还多了一个风里手…… 噫,这个世界总之就真的是很奇妙,平生越是怕什么,却反而就会越来什么。 光是带走一个白咏月,这能解决问题吗? 自然是不行的,现在不光是白咏月知道他们的行踪,这个风里手也知道了,他们若只是带走了白咏月,独独把风里手留下了,到头来岂不是一样的结果? 要不然,就在这个地方,让这些女尸们把风里手给咬死算了,琅千秋坏心眼的这样想。 自然,也就是想想而已…… 她看了看那边还在喝女尸缠斗着的风里手,偏过头去和聂冷川开玩笑,道:“把他留在这里我不放心啊,要么咱们把他和白家老幺一起带走吧……不不不,带走两个人太麻烦了,要么就把他们两个绑了,然后找个山洞,扔进去,等咱们忙完了再放他们出来。” 白咏月:“……” 琅姑娘,我还在这里呢,请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些可怕的话……白咏月颇有些委委屈屈的这样想,不过他自然是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了。 聂冷川显然也想明白了这其中利害关系,不过他毕竟是真龙之体,在这种事情上,可要比琅千秋能狠得下心来的多。 他恶意的看了一眼风里手,然后道:“何必要如此麻烦,这里的邪崇这么多,就把他留在这里,明早过来替他收尸就行了。” 聂冷川以前并没有见过风里手,自然也不知道这号人物的修为如何。 他只是在这里观战片刻,觉得这人也不过尔尔,心想着这些邪崇大概就能直接将这人给拖累死了。 但是琅千秋可不这样认为,琅千秋自小在玄门当中长大,凤鸣山和兰考白家倒也算是交情不错,因此琅千秋对于风里手这个人了解的自然是要比聂冷川多多了……当然,这个是单从修为方面而言的。 她在这里看了这么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风里手对付这些女尸,应该用不着这么吃力才对,他的“风刑”一处,就是摧枯拉朽之势,攻击范围极广,恐怕周围一大片的女尸都不会留下完整的尸骸。 他看这风里手虽然整个人略显疲惫态,可是整个人的气息却还是平稳的很,灵力也并没有什么枯竭之势,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受伤之类的原因才这样…… 琅千秋觉得,风里手这厮很有可能就是故意的,他是在刻意的隐藏自己的实力吗?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有些想不太明白,但是总之有一点是绝对没问题的……若是他们就将这个风里手留在这里,任由他和这些女尸们缠斗,然后想要等明天一早来替他收尸……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 琅千秋觉得,等他们明天早上过来的时候,这个风里手肯定早都跑了! 谁都知道,这人是兰考白家的那位家主养在手里头的一条狗,可谓是忠心耿耿。 这人可要比白咏月这个小白难对付多了,白咏月一开始虽然也有许多的秘密瞒着他们,可是这小子心里藏不住事儿,随随便便的逼问一下或者是威逼利诱一下,这厮就全都给招出来了,可以说是只要不放他离开,他就兴不出什么风浪来,自然也不会构成威胁。 可是风里手不一样,他要是也像白咏月这么好对付,那就真是白瞎了他多活这么些年了。 活得久的人到底是见多识广,别的不说,光是撒谎都要比年轻人厉害的多了。 所以万一让风里手给跑了,琅千秋还真是有点儿没信心。 这风里手也许并不会和凤鸣山上的人有什么交集,但是琅千秋可以肯定,他回了兰考白家之后,那是一定会向白家的人“告密”的,到时候事只会更难控制。 琅千秋长长叹了一口气,看来现在是别无选择了,她既不想让风里手给跑了,又不想杀了他,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一条路了。 她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已经明了。 聂冷川倒是对风里手的死活并不是很在意,只是琅千秋不想让他死,他也就只好让他活下去。 他看了看那些仍然是源源不断、前仆后继的女尸,低声道:“别的事情之后再说,还是先将这里的邪崇都除干净吧。” 琅千秋点了点头。 这里自然还是凤鸣山的地界,只不过刚出小镇不远罢了。可是他们在这镇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了,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些女尸的存在,真是奇也怪哉。 她将白咏月稍微往后推了推,叮嘱银花小姑娘,道:“三少爷细皮嫩肉的,你可要将他给看紧了,小心不要让哪个不长眼的邪崇在他身上咬了一口,到时候咱们可没办法完璧归赵了。” 银花小姑娘很是懂事的点了点头,自知琅千秋的意思是让她看紧了白咏月,“顺便”再把不长眼的那些女尸给解决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揉身而上,也跟着重进了女尸之潮当中。 他们两人手上各持着一柄长刀,所过之处皆是血肉横飞。 现在这样可跟之前要捉驺吾的时候不一样,那个时候聂冷川并没有用刀,是因为他的刀法并不熟练,在那个紧要关头,自然不容有分毫闪失,一但因为刀法不熟练的原因,从而导致让那只驺吾给逃了,那可就真的是亏大发了。 是以现在这个情况就很是不错,女尸又不是多么厉害的邪崇,而且数量众多,完全够练手……没错,琅千秋就是把这些女尸当做是工具人了,她趁着这个时候带着聂冷川一起用凤鸣山的刀法,间接的给他传授用刀的经验。 有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的加入之后,那风里手顿时就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颇有些讶异的看着琅千秋,没有听见琅千秋和聂冷川之前说的话,因此还不值得哦她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只是他这个人心高气傲,即便是接受到了别人的帮助,那也是扭扭捏捏的,一点儿也不坦荡。 他斜睨着琅千秋,在和女尸的缠斗当中也抽空冷声道了一句:“琅大小姐这是做什么?你若是想要打什么鬼主意,大可不必,因为在下定然是不会上当的。” 琅千秋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道:“废话这多!” 其实她会这么“好心”的过来帮风里手一把,自然并不是因为她这个人大发善心了。 实际上,其一,是因为这个地方不管怎么说,也仍然是属于凤鸣山的地界,以琅千秋的性子,凤鸣山的地界上出了邪崇,她是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其二,当然是因为…… 琅千秋扬声道:“风里手,你不要再说废话了,还不如赶紧洗干净脖子等着吧,等了结了这些女尸之后,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风里手:“……” 风里手现在才全是明白了,这琅千秋非但是想要对他们白家的三少爷图谋不轨,现在看上去,是打算叫他这个家臣都不放过了。 唔,虽然用“图谋不轨”这个词,好像有一点儿微妙的感觉,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个词用的好像也没错,就是显得琅千秋这个人,好像是一个淫威十足的大恶人似的,感觉好像有些怪奇怪的哦…… 风里手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和琅千秋说什么好,只是微妙的觉得,好像是后脖颈有些凉意。 他隐隐约约觉得大概等这些女尸们解决干净了之后,下一个遭殃的人就可能要轮到他了……但是他自然是不愿意这样的,他来这个地方时为了将白家的三少爷接回去,可并没有将自己也搭上去的打算。。。 第七十一章 平地一阵风(二) 风里手刻意放缓斩杀女尸的速度,其实倒也算不上是有多么刻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已经和这些女尸们缠斗了太长时间了,现在整个人也已经筋疲力尽,隐隐约约还有灵力即将衰竭的趋势g。 琅大小姐现在既然已经和这个人加入了战局,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猛,将女尸尽数斩于刀下,那么既然这样,他自己又何必要多费力气呢? 反正这些事情本就不在他的职责之内,这里是凤鸣山的地界,也不是他们兰考白家的地界,解决这地方的邪崇本就不是他的分内之事。 他只是运气不好,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女尸绊住了脚步,否则现在说不定早都已经回兰考了。 那么既然这样,能轻轻松松的在一旁观战,何乐而不为呢? 风里手果然跳出了圈子,在一旁冷冷观战,他手臂上的血液一点点顺着指尖低落下来,他也并不在意,只是谨慎而又冷静的环顾四周。 另一边,在琅千秋设下的火焰墙的另一边,银花小姑娘和白咏月待在一处,她时不时的斩杀一个漏网之鱼,也是不紧不慢的,并不见慌张,也不觉的有多困难……反正她的主要任务就是看住白咏月,不让他趁机再溜走。 风里手冷眼看着,紧紧盯着银花和白咏月,他指尖微动,似乎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直接上前将白咏月带走。 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理智的人,琅千秋这边有三个人,他这里只有一个人,要是想从琅千秋他们几个的手中带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并且这个人还不是很配合),其中的难度自然可以想见。 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将夏夜的闷热稍稍驱散了一些,琅千秋的那道火焰墙也也是一阵波动,火焰摇曳着,好像是突然矮了一节。 银花小姑娘并不知道这风里手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并不觉得这平地里忽然起来的一阵风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仍然是警惕的看着白咏月。 只有白咏月忽然冷不丁的打了一个机灵,懵懵懂懂的看向风里手,他面色忽然变了,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 尽管风里手已经悄无声息的退居二线了,但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既然已经出手了,那收拾这些女尸也只不过是时间罢了。 实际上,他们两个人倒也没有花太多功夫,因为实力本来就要比风里手强上许多,再加上以人数取胜了,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忙活完了。 大概也是有几个漏网之鱼的,不过琅千秋和聂冷川也没有在意。 女尸这种邪崇本来就是群居生物,而且繁衍的极快,每次出现的都是浩浩汤汤的一大片,尽管它们个体战斗力其实都很一般,但是蚂蚁尚且都能咬死大象呢,更何况是邪崇呢? 女尸们常常会凭借着数量众多而得到它们的猎物,有时候可能猎物只有一两个也没有关系,大概是只要它们每个都能分到一口肉就行了。 可是这次它们显然不太幸运,之前是对着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个人,尽管也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同类,但是只要是锲而不舍,那就一定能够看到成功的希望。 但是十分不巧,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也来了。女尸们倘若是有些脑子的话,恐怕此时此刻在它们看来,这两个人也许都能称上“煞神”的名号了。 尽管聂冷川的刀法并不怎么样,可是他天生聪慧,手上又握着一柄好刀,在琅千秋的带领和教导之下,手起刀落,就跟切萝卜白菜似的,将那些女尸全都切成了小块块。 画面过于血腥暴力,少儿不宜。 琅千秋就更不用说了,她对付邪崇,自然有她的一套办法,这种事情做的多了,几乎就已经变成了本能,什么时候该挥刀,什么时候该放火,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杀伤力十足。 银花小姑娘得意洋洋的向白咏月表示,隐含威胁,道:“怎么样,厉害吧,你可别想逃跑,你若是不听话,那我们追到天涯海角也会将你给绑回来的!” 银花小姑娘已然已经变成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的死忠粉,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久了,关系自然是亲厚,在面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时候,免不了会带上滤镜。 可是白咏月站在一旁,竟然也已经看呆了。 在这段被琅千秋“绑架”的时间里,他虽然隐隐约约觉得琅千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修为应当比以前高了不少,可是他也没有想到会高到这种地步…… 毕竟他也只有幼时在凤鸣山求学过一段时间罢了,那个时候大家都是青春年少……不,应该说是稚嫩才对。 总之,白咏月对琅千秋的了解也就只有那么一段时间罢了,而且他实际上也不尝尝和琅千秋说话,琅千秋骄傲的不得了,他也没有机会和琅千秋说话。所以那段时间他对琅千秋的了解,也几乎全都是来自于凤鸣山别的弟子。 那段时间他听的最多的,就是琅千秋这个人啊,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凤鸣山当家的徒弟,仗着自己师傅的宠爱,就目中无人,从来不讲别人放在眼里。 唔…… 这么说倒也没有错啦,总之在师傅还在的时候,琅千秋也确实就是一个被人宠坏了的,不怎么招人喜欢的一个小姑娘。 但是这些毛病实际上在当时的白咏月看起来,那简直就不能叫做是“毛病”,做多也只能被称作是一点点可爱的“小脾气”罢了。 白咏月自己也是世家子弟,而且是家里的老幺,从小也是备受宠爱长大的。 试问哪个世家子弟,还能没点儿小脾气了?哪个从小就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富二代”不高傲了? 白咏月单方面的这样想。 再加上那个时候琅千秋还帮过她,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白咏月也很愿意“温柔的包容”琅千秋的小脾气,并且一直喜欢着她。 但是那个时候,他一直以为琅千秋这样嚣张跋扈,并且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那都是托了琅泽上君的福气,所有看琅千秋不顺眼的人,也只是因为她的师傅身份尊贵,所以才会连带着也对她客客气气。 他先去为主的觉得,像琅千秋这样一个金贵的大小姐,又这样美丽娇嫩,应该是在容貌上花的时间要更长一点的那种人……就像是大多数的女人一样,修为方面也不过尔尔…… 白咏月哪里知道,琅千秋自小皮实,跟着自家师傅天南海北的斩妖除魔,再加上天赋异禀,一身修为早都已经超过了同龄人不知多少。 谁要是看她不顺眼,或者是她自己看了不顺眼的,琅千秋都会用自己的拳头让那人知道,什么叫做凭本事说话! 所以说,虽然琅千秋确实有些狐假虎威,仗了一部分一家师傅的威势,但是她“恐怖的威名”,也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闯荡出来的。 毕竟在这个世道上,便是玄门界那也是一样的,谁的拳头硬,谁就能说得上话……这个道理是琅千秋很早之前就已经理解了的。 总之,前些日子,就是白咏月被“绑架”的那段时间,他虽然隐隐约约感觉到琅千秋好像和他以前想象的有些区别,修为变得厉害了许多。 但是直到今天,看着琅千秋和别人真刀实枪的干架,他才隐隐约约的觉得,琅千秋这个人,可能已经不能简简单单的用“厉害”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这简直就是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了,白咏月觉得,也许、可能……便是他现在的修为是完好的,他应当,也不是琅千秋的对手吧? 尽管心里已经明明白白了,但是白咏月大男人的骄傲却并不愿意让他承认这一点。 不过这个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啦,毕竟是他自小就看上的人,优秀可是可想而知的。 实际上最让他觉得气不过的是聂冷川。 琅千秋让人觉得出乎意料也就罢了,可甚至是那个之前被他叫做是小白脸的聂冷川,怎么也这么厉害? 这聂冷川的招式虽然并不怎么精妙,可是浑身上下都有一种野气,就像是丛林深处的老虎豹子……不,好像是比这些野兽还要凶猛,聂冷川这个人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而且最关键的是,当他们两个人并肩作战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 白咏月觉得自己胃里头开始泛酸水了,觉得有些恶心…… 这一场堪称是精妙绝伦的“表演”总算是结束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身上满是黑色的血迹,比之风里手之前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七十二章? 和他站在一起(一) 不过他们两个人身上的血却全都是斩杀于刀下的女尸的,没有一滴是自己的……啊不对,聂冷川用刀不太熟练,刚开始在琅千秋的指导之下,有些玩嗨,一不小心就在自己胳膊上划了一道血口子,光荣负伤g。 他们二人斩杀了这么多的邪崇,虽然没有受伤,面上看起来也是轻松如意,但是实际上也不太好受。 尤其是琅千秋,她毕竟是一个女人,在长力强不如男子,长时间的的战斗下来,着实是有些耗费精力。 聂冷川到觉得还好,不过这厮的精力和体魄,一般人也自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了。毕竟是真龙之体,这天底下到底能有几条真龙呢? 琅千秋多多少少还有些小喘气,聂冷川倒好了,面不红耳不赤,那简直就是一个气定神闲。 先前也已经说过了,女尸这边忙完了,也就该轮到风里手吧脖子洗干净等着了。 其实把脖子洗干净这种话只是打一个比方嘛,他们难道还真的要杀人了不成? 那自然是不能够的,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他们最多也就只是会来一个不威胁他们人身安全的小绑架,杀人那是不能够的,绝对不会发生的。 不过若是这个风里手敢反抗的话,那自然是要另当别论的,少不得得让他吃些苦头。 风里手显得很是镇定,似乎并不知道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他看着稍稍喘过了一口气的琅千秋和聂冷川慢慢向着他走过来,笼罩在兜帽之下的面庞是一派平静,气息也十分的平稳,好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的速度明明就是平常走路的那个速度,不快也不慢,可是看在一旁白咏月的眼里,却好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似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好像是被掉在了嗓子眼似的,整个人口干舌燥,简直是难受到了极点。 琅千秋,聂冷川,甚至连风里手都是很冷静的样子,可是偏偏白咏月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他想起来方才那阵起来的古怪的风,心中莫名的感觉可能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一样。 白咏月忽然猛然间冲了出去,猝不及防的,甚至连专门在他身旁,负责看守他的银花小姑娘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急。 不过他现在毕竟身上的灵力尽散,就算是身法相较于普通人来说,也算得上是灵便,可是对银花这个矿灵来说,那动作在眼前,就当真是和放满了无数倍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白咏月虽然冲了出去,可是也不过只是跑了两三米的距离罢了,很快就又被银花小姑娘给抓了回来。 银花小姑娘简直生气极了,她一个饿虎扑食,猛的揪住了白咏月的衣领子,明明她自己还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小姑娘,这样猛的跳起来制住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再加上她凶神恶煞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喜感。 银花怒气冲冲,尖牙利齿几乎都漏了出来,道:“你跑什么跑?你怎么又要跑?” 这小姑娘几乎要有心理阴影了都,就是之前白咏月本来就是归她看守的,结过她和琅姐姐出去玩了一趟,这厮就长腿跑了,现在他竟然还想跑,真是气死人了,她可不能让这小子再给跑了! 白咏月猛然间被制住的样子就更是搞笑了,他下意识的缩着脖子,看起来还有些委委屈屈,又有些懵懂无知的看着银花,道:“我没想跑啊!谁要跑了?” 不过他很快就在银花的怒目嗔视下意识到了这个说法有些许问题,于是立刻识相的改口,解释道:“你想多了,我不是想要逃跑,我只是想要去风里手那里。” 银花仍然是不相信,颇有些凶神恶煞道:“你不要狡辩,你去那里做什么?” 白咏月简直是有口也说不清,实际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刚才一瞬间,只是下意识的觉得可能要发生些什么,但是具体会发生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刚才他下意识的冲了出去,他自己到现在反应过来了以后,也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这番动静倒是把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吸引了,甚至连风里手也偏过头来注视着他,沉默的在等着,看他会说出什么。 白咏月先前嗓子里那股难受的感觉现在更甚了,喉咙里好像是多了一团棉花,他甚至怀疑,如果他现在开口说话的话,那嗓音一定会变得和风里手一样难听。 琅千秋也偏过头,看着眼前这一幕,颇觉得有几分好奇,于是挑了挑眉毛,扬声道:“白三公子,你想要逃走吗?” 白咏月喉咙里一阵干涩,好一会儿,才干脆梗着脖子,高声叫道:“我才没有想要逃跑,只是那风里手毕竟是我家的人,我只是想要和他站在一起!” 白咏月这句话说出去之后,满座皆是沉默,只有仍然在燃烧着的火苗巧妙的发出了一声“噼啪”爆裂的声音。 白咏月自个儿说完之后,他就有些后悔了,恨不得直接在自己脸上来两个大耳刮子。 你听听,听听,他刚才说的那是人话吗?着实是有些太奇怪了吧! 风里手仍然偏过头看着他,还是沉默不语,但是白咏月却明显能感觉的出来,他在兜帽之下的眼神也是讶异万分,似乎是也没有想到,他怎么会突然这样说。 其实风里手如此震惊,那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之前,白咏月一直都很抗拒他。 因为白咏月自己想去凤鸣山,而风里手却需要听从家主的命令,把他带回兰考白家。 他们两人因为因为这个问题,今夜一直都闹得很是不愉快……实际上,他们两个人往日里相处,也并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 毕竟身份不同,白咏月是白家的三少爷,他风里手也不过只是一个白家的门客罢了,在往日的相处中,白咏月能给他一个正眼,那就很不错了。就像是在不久之前,这位大少爷也可是叫他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呢…… 总之综上所述,就是这位三少爷突然开口说是要和他站在一起,这个岂非是在表明立场了?实在是让人惊讶。 琅千秋并非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俗话说得好,俘虏也是有人权的嘛? 就算是俘虏,他提出来的正规需求,他们也要尽可能的满足才是。 所以琅千秋就很是宽容的点了点头,体贴道:“可能理解,你们两个毕竟是一家人嘛,一家人当然是要团团圆圆、整整齐齐的在一起才好。” 白咏月的脸瞬间绿了,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谁跟他说一家人?他配吗?他配吗?他配吗? 从白咏月一连发出的这三声疑问,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对于这件事情有多么抗拒了。 不过,他是一个识相的人,自然不会当着琅千秋的面明目张胆的这样说,于是只好将那句话憋进了喉咙里头,在脸上挤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琅千秋朝着银花小姑娘点了点下巴,示意她可以放人了,银花仍是警惕的看了白咏月一眼,这才将他的衣领放开。 白咏月慢吞吞的理了理衣服,心中飞快的盘算着。 虽然他之前想要往风里手那边跑是脑子有些抽风了,可是现在事已至此,他不过去好像也不行了……可是他过去干什么呢?也许这正是一个契机,是他潜意识里的选择,说不定他可以找一个机会,将琅千秋他们和风里手都摆脱了。 随机应变吧…… 白咏月走的很慢,行走之间尽是贵公子的风流姿态。 琅千秋他们和这个白咏月接触时间不长,自然是对他不太了解,觉得这小子毕竟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此时这番作态但也可以理解。 倒是风里手微微有些侧目,他因为是白家家主的衷奴隶,家主对他十分信任,大小事情皆会委任他去做,因此他和白家的那几位少爷也就接触的频繁了些…… 唔,与其说是接触的频繁,倒不如说是他单方面的见到这些少爷的次数会比较多,别的倒也没有什么交集。 总之,在他的印象当中,这位三少爷是一个豪迈,不怎么修饰边幅的人,平常走起路来,也绝不会如此惺惺作态。 他现在这幅样子,一看就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至于到底是什么鬼主意,说一句不太文雅的话,风里手用屁股也能猜得出来。 他冷眼看着白咏月一步一个脚印,面上明显带上了不情愿的表情,慢吞吞的走了好久,终于略有些不甘心的站在了他旁边。 琅千秋和聂冷川显然都很有耐心,就算是看出了白咏月在故意的磨蹭时间,倒也不显得恼怒,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在一旁等着。 等他们两个人并排站好了,琅千秋才慢吞吞的点了点头,道:“好了,我把话说明白,既然你们两个人现在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存在,那么,之前在我们把事情办完之前,就不能放你们离开了。” 琅千秋说的气定神闲,显然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这两个人已经不需要花太多的心思,早都是囊中之物了。。。 第七十三章 和他站在一起(二) 聂冷川在他身后默默的比划着那柄漆黑色的长刀,像是并没有听他们再说什么,只是在默默的欣赏的手上的神兵g。 但是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出来,聂冷川那哪里是在欣赏刀啊,他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威胁啊! 白咏月小声和风里手耳语,道:“呃,其实吃的好,住得好,倒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只是不能随意离开而已。” 他简直就差直接捉着风里手的胳膊,朝着他叫喊一番,让他赶紧“答应啊!答应啊!” 但是风里手这个人吧,他虽然出场的时间不长,但是他这个人的性格特征显然已经很是清晰明了了,这个人很固执啊!这个人真的就是一个犟皮子,就是一个榆木脑袋啊! 他就跟没有听见白咏月说的话一样,也目不斜视,压根就没有看见聂冷川在前方摆弄着他的长刀,他只是淡淡道:“恕难从命!” 琅千秋沉默了小小的一下,聂冷川的长刀发出清越的一声长鸣。银花小姑娘也从火焰一侧走过来,乖巧的倚靠在琅千秋身侧。小姑娘当然不是过来放吉祥物的,她大概是觉得可能马上就要打架了。 白咏月更是整个人都要傻掉了,在一旁呆愣愣的看着风里手,不明白这个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其实真的不是他白咏月胆小啊,可是对方有三个人,而且三个人都很能打,他们这边虽然说是有两个人,可是能打的却只有一个,但凡是个会做数学题的,此时此刻都应该要识相一点儿吧? 不过并没有让白咏月还有琅千秋他们疑惑太久,风里手“好心”的给出了自己的解释,他沙哑着嗓子,语调平淡的开口,道:“家主已经下了命令,要将三少爷完好无损的带回兰考,在下万万没有把自己和少爷一起留在此地的道理……这只不过是奉命办事,还望琅大小姐不要为难?” 琅千秋挑眉,觉得有一点好笑,道:“若是我偏要为难呢?” 其实她以为这风里手接下来就会用兰考白家来给她施压,就是那个很常见的套路嘛——“我上头可是有人的,你姓琅的今天要是不放人,我们兰考白家定是要和你杠到底的!” 然后琅千秋也已经把接下来要应对的话也想好了——“哈哈,真是笑话,你琅姑奶奶我连凤鸣山都是不怕,难道还会怕得罪你们一个小小的兰考白家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再然后,那就是一顿唇枪舌剑,最后终于是忍不住擦枪走火,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恶斗! 唔,“空前绝后”这个词,想必是有些太过严重了,但是不管怎么说,一场小小的恶斗,这总该是少不了的吧…… 琅千秋这个人脑补能力甚强,在心里如此这般如此那般的,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风里手会无比平静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他坦然道:“自在下入了兰考白家以来,家主交给的任务从来没有过失败的,也不能有失败……若是琅大小姐非要为难在下,那在下也就只能是撕破脸面了。” 风里手抬起手臂,默默的那柄小小的短剑横于胸前,摆出了要应战的架势。 但是在方才和女尸的打斗之中,他身上已然受了伤,元气受损,灵力近乎衰竭,这个时候若是和他打上一架,就算是赢了,岂非也是胜之不武?琅千秋默默这样想……才怪呢! 打个架若是还想七想八的,那她琅千秋这么多年就算是白干了。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讲什么道义的话,她在斩杀邪崇的过程中,早就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琅千秋毫不犹豫,一招手,扬声道:“动手,不要让他们两个给跑了。” 聂冷川和银花早就已经待命,琅千秋一声令下,他们便好似饿虎扑食,整个人瞬间变消失在了原地。 琅千秋自己也是揉身加入了战局,一般来说,打架这种事情,总是少不了她的。 其实现在从战局来看,琅千秋他们这边三个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且灵力充沛,虽然刚刚才和女尸缠斗了一道,消耗了许多精力,但是在人数上弥补了不足,总的来说影响不大。 而风里手那边,他自己已经受了伤了,虽然说也并不是什么重伤,但是总不是全胜的时候,而且还带着一个拖油瓶……他在琅千秋三个人从左、右、前三个方向攻过来的时候,立刻就像唯一的一个缺口遁逃而去,就在这种逃跑的紧要关头,他还没忘了带上白咏月。 所以其实在阵营上来说,他们这两方是很不公平的,甚至压根就没有必要三个人一起对付风里手。 可是琅千秋很是谨慎,她知道这风里手的手段绝不只是先前看见的那几个招式。 他若只是凭借着手上的那一把短剑,连女尸都解决不了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玄门界又如此地位的,更别说是被兰考白家的家主亲自邀请加入,并予以如此之中的信任了。 果然,尽管这风里手现在手上还带着一个累赘白咏月,但是也仍然是身轻如燕,即便是被琅千秋他们三个人一起围攻,也是飘忽如冯虚御风,诡妙的从包围圈中逃脱了出去。 他整个人在天上,却好似如鱼得水,借风而行,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和风融为了一起,风即是他,他即是风。 风有怎么可能被人抓于手里呢?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风里手并不像和他们硬碰硬,压根就不出手,只是以为的退让,只是引得他们不断出招,平白的浪费了灵力,而他风里手自己只是不断躲避,不与之硬扛。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出手,皆是招招险恶。他们两人都用长刀,刀刃锋利如霜雪,刀身还未至,罡风已经逼得人睁不开眼睛了。 白咏月都快被吓傻了,尽管知道在这风里手的能力之内,他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安全。 可是任何一个失了灵力的普通人,被这样揪着衣服领子,拉在高空之上,而且还时不时的与刀刃擦肩而过……不管是谁,都会被吓破胆子的。 不过那风里手却很是机警,每每在白咏月即将挨上刀刃的时候,他就已经退到一旁,白咏月充其量也只是被削去了几根头发丝而已。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琅千秋终于[悠悠读书.uutxt.me]是觉得不对劲了。 聂冷川和银花倒是觉得还好,他们两个天生的灵物,本就灵力充沛,有随意挥霍的资本,因此可以适应这种高强度的灵力拉锯战。 可是对于刚刚才和女尸打斗过的琅千秋来说,她就能很微妙的感觉到自己灵力的变化。 虽然和寻常的修士相比较,琅千秋的灵力和修为已经算是一个庞大的可怕的存在,可是即便是家有万金,也架不住肆意挥霍。 琅千秋慢吞吞的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风里手,这厮……这是故意在拖延时间?还是在刻意的消耗着他们的灵力? 风里手仍然是在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的追击之下躲避连连,但是尽管是在如此紧要关头,他也仍然是敏锐的察觉到了琅千秋的变化。他动作微妙的一顿,心中已经明白,琅千秋大概猜出了什么…… 从各个方面来说,风里手都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这句话是字面意思。 他这个人虽然比较固执没有错,但是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也只能说是坚守自己的职责。 既然早都已经自知不是琅千秋他们的对手,那还想要从他们手中逃脱的话,就只能靠智取,绝不能肉搏。 风里手很早之前就已经懂得了这个道理,并且很切合实际的应用到日常生活当中来,就比如现在…… 聂冷川和银花两个人还在喝风里手缠斗着……唔,应当不能算是缠斗,只能说是单方面的追赶。 风里手的速度极快,和风已经融为了一体。 他并不主动出手,只是一味的在退让着。其实这种打发是很考验人的,若是让琅千秋这样和别人打架的话,她难以施展开手脚,只是不断地在危险的边缘试探着,她估计都要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 风里手毕竟是风属性的玄门修士,对风的操纵自然要比寻常修士要厉害的多了。就像琅千秋一样,琅千秋是火属性修士,她对火焰的操纵依然是得心应手。 其实以修士们的修为来讲的话,风火土木水多多少少也都能用上一些,只是人有不同,个体的差异性又太过明显,对于不同属性的灵力的操纵自然各有其不同。 风里手用风的时候,自然是身轻如燕,聂冷川和银花两个人的速度也只能勉勉强强的跟上他罢了,每次攻击到了紧要的关头,总能让这厮巧妙的避过。 这正是因他术法的巧妙之处,自然也是他修为高深的证明,毕竟能凭藉着一己之力就将琅千秋、聂冷川,还有银花小姑娘三个人都“耍得团团转”,这样的人可并不多见。。。 第七十四章 她不是人啊! 其实倒也不是说聂冷川的速度真的比不上风里手,聂冷川毕竟是真龙之身,吞云吐雾,操风弄雨都算的上去天赋技能,他若是现了原形,这风里手自然连逃的地方都没有,他甚至一抬头就能将这厮咬死g。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他自然不能变回真龙之体,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人总是要给自己留上一些底牌的,他现在自然是不想如此轻易的就将自己的身份告诉风里和白咏月。 可是若当真是以为聂冷川真的要拿风里手没办法了,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聂冷川毕竟是聂冷川,就跟猫捉耗子似的,总是要先玩弄一番才算过瘾的。等玩够了,觉得腻味了的时候,自然也就是那耗子的绝命之时了。 对于聂冷川来说,这个风里手竟然敢在他跟前玩风?这岂非等于是在祖宗面前班门弄斧? 聂冷川很快觉得不耐烦了,而且和他“玩”了这么久,也早已经是摸清楚了他的套路,再这样下去,也只会觉得乏味没有意思。 他很快像琅千秋一样,停下了动作,默不作声的看着风里手。 本来好好的三个人一起打架呢,现在转眼之间就只剩下银花小姑娘一个人,小姑娘简直是要愣在原地了,不知道那两位主要人物怎么突然停下了,他一时之间连还要不要继续动手都不知道了,觉得打也不是,不打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这个时候风里手却开始动了,他自然也懂得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 眼下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已经停手,他虽然大概也能猜出来这是为什么,只是他现在却已经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了,想必若是等这两个人再动手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了。 与其等那个时候情况危矣,倒不如他现在就伺机而动。 这个小姑娘是这三人当中修为最弱的一个,若是能将她擒到手中,何愁不能平安的离开这里? 抱着这样的念头,风里手终于出招了,和方才的一味躲避不同,他现在的招式就好像是凌厉的风……若说是方才他的武器就只是手上那一柄小小的短剑,那么现在,空中任何一丝细小的风都已经化作狠毒的利箭,会在人身上戳出一个狠毒的窟窿。 银花小姑娘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但是事已至此,别人要来打她,她不还手难道就要等着挨打吗?这自然也是不行的,于是就只好继续和风里手缠斗下去。 银花的武器是两把绣花巨锤,那锤子看上去很是威武,总之和她这么个娇小的体型十分的不相符。 但是这两个垂头拿在银花的手中,却并没有任何的笨拙之感,反而是因为这么一个小姑娘拿着巨大的银光闪闪的锤头,这股子异样的不相符的感觉平白让人觉得很是恐怖。 但是银花毕竟是战斗力经验不足,尽管她是天生的灵物,总有些庞大的灵力盒子随意挥霍,但是她不过是一个小毛丫头,又怎么会是风里手这个在生死场上打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狐狸的对手? 尽管银花她自己也是让狐狸给养大的,而且还是真实意义上的狐狸,并且那条狐狸还是天底下顶厉害的、独一无二的一条狐狸……可问题是,那条狐狸厉害是很厉害,但是人却有点儿不太正经,不太着调。 他当年养育着银花小姑娘,养育的那个最终的方向和目标其实就是向琅千秋看齐的,可是他又心疼自家闺女,因此每次和她在比试对决指导的时候都是点到为止,舍不得让银花小姑娘受点儿皮肉伤。 这个和琅千秋就有些区别了,琅千秋至今为止的所有本事都是实打实的锻炼出来的,没有在生死场上打过架的,身上的修为顶多也只能算作是纸上谈兵。 银花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她自从和琅千秋在一起了之后,虽然确实是和别人打过几架,但毕竟真正的实战并不如风里手。 她虽懂得招式、懂得术法,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变换应用,亦不知道在实战中如何对敌,这方面的经验太少,于是在和风里手的打斗中就难以取得优势地位,甚至还隐隐约约有落於下风的迹象。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自然也包括白咏月。白咏月虽然现在是修为尽失,但是他好歹是自幼小在玄门界当中长大正统修士,一场打斗谁胜谁负这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现在银花小姑娘明显落於下风,他竟然还有些着急了,被风里手拎着脖子在半空里,竟然在有心情告诫风里手,道:“你不要伤了这个小姑娘……跟个小孩子打架你好意思吗?便是赢了都不光彩!” 风里手此时此刻正是要紧时候,这个白家的三少爷还在插嘴,他很想痛骂一句,道:“你是不是眼睛瞎了?” 但是最终还是认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话就不要说出口,于是话锋一转,嗓音更是沙哑了几分,冷淡道:“三少爷,现在已经不是好不好意思的时候了,琅大小姐现在是想要把在下和你一起拿下,在下若是不反抗,便只剩下任人鱼肉……您虽对在下有些不满,但是情况特殊,你多多少少也要为在下考虑几分!” 白咏月却十分的任性只当自己是没有听见风里手的这番话,在银花一记巨锤重重砸下之后,他们堪堪躲过,白咏月仍是强调道:“我可不管你说的话,这姑娘说是琅小姐的女儿,你点到即止,若是敢抢了她,我定不会饶了你!” 风里手:“……” 看样子这白咏月但好像还动了真格的,为了不让这风里手伤到银花小姑娘,还准备要用身份来压他一头了。 只是实在是有些幼稚可笑,风里手先前已经忍受许久的情绪现在总算是控制不住了,终于开口道:“三少爷,请问你的眼睛是不是有些问题?” 白咏月一下没反应过来。 风里手贴心的又补充道:“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字面意思罢了。” 这下白咏月听明白了,一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怒斥道:“好你个风里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骂我?” 风里手不动如山,稳如泰山,仍是灵巧的和银花周旋着。 他手中的短剑轻挑的从下方诡异的挂上来,银花躲避不急,手上的巨锤有分外沉重,于是立刻就被划伤了胳膊,颜色浅淡的血液立刻喷射而出。 白咏月现在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吃多,他到现在也没有理解来风里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最后风里手就实在是已经看不下去了,主动向他解释道:“三公子,在下先前绝对没有骂你的意思,只是这个女娃娃绝对不是琅大小姐的女儿,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这个女娃娃她根本就不是人啊!” 这句话的歧义真的很重的哦,一个不小心就能理解成这个风里手在搞人身攻击了。 但是在场的诸位要么就是玄门修士,要么就真的不是人,就是字面意思罢了…… 这句话对于白咏月来说,绝对不亚于是火山爆发,冲击力实在是过大。他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尊雕像,彻底石化了。 这小姑娘不是人……可是琅千秋是活生生的人啊,那这不就说明,她不是琅千秋的女儿吗?更不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的女儿了! 这对于白咏月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其实白咏月愣了,这对风里手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这厮变得安安静静了之后,就没人会在他打架的时候打扰他了。 琅千秋先前停下动作,是因为她觉得风里手隐瞒了什么,又些地方不太对劲。 聂冷川停下了动作,单纯只是因为他觉得有些无聊了,不想在继续进行下去罢了。 现在这厮还一个劲儿的欺负银花,这就更不能忍了。 他目光陡然变得深沉了,眼底就好像是有一汪深潭,原先瞳孔当中若有若无的金色现在都好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色。 他手掌之间好像是氤氲了一团看不见的风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 风里手忽然猛然停下动作,惊愕的抬起头,风中的味道已经变了。 聂冷川沉声道:“银花,退下!” 银花虽然朋友些不甘心,但也只好听话的收了手上的巨锤,愤愤的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委屈巴巴的回到琅千秋身边。 她手上的伤口并不寻常,被玄门修士的兵刃所伤,单靠着自己的力量,回复速度会极其慢。 琅千秋一边给小姑娘上药,一边漫不经心的撩着眼皮观战。 银花小姑娘方才打架的时候可是凶猛得很,尽管受了伤,但是还是感觉能一个人打十个,现在下了场,才委委屈屈,疼的龇牙咧嘴,但是还有有些不太服气,道:“琅姐姐,聂大哥为什么要叫我下来啊,我还能打的,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把那个风里手绑到你跟前来!” 琅千秋慢吞吞的摇了摇头,面庞上头挂上了一丝奇怪的微笑,像是在竭力的压抑着自己,又像是有些忍不住的兴奋激动。。。 第七十五章? 不安好心的风里手 琅千秋安慰银花小姑娘,道:“你聂大哥叫你下来,是不想让你受伤,他马上要放大招了,担心会伤害到你,你和我一起在这里看着就是了g。” 琅千秋这样兴奋,自然是因为马上要看到聂冷川放大招了。一般来说,真龙是很少用术法的,因为凭着强健的体魄和凶狠的力量,单单靠物理攻击就已经足够横行霸道了,因此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至于她为什么要压抑着自己……自然是因为她的战意已经起来了。 风里手这个人,无论是从修为上还是在计谋上来说,都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对手与之一战。先前他们已经“玩”了许久,这个人对琅千秋多有挑衅,琅千秋的战意自然已经被他给勾起来了。 尽管风里手这个人有一些隐瞒了的东西是琅千秋所不知道的,要猜起来感觉又很累的样子……但是话又说回来,这种抽丝剥茧的感觉也自然是很快乐的。 然而显然聂冷川既然已经出手,在场就已经没有别人能插手的余地了,尽管琅千秋心中颇觉得有些遗憾,也只好是退居二线。 聂冷川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手上简简单单的捏了一个法诀出来,动作很快,也好像是很轻松如意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只是活动活动了手腕上的筋骨,或者只是弹了弹袖口上的灰尘。 总之如此轻易的一下,根本难以让人想象得到他接下来会放个大招。 但是天色立刻就变了,在深夜当中表现的并不太明显。 乌云开始弥漫,天上的星子已经悄无声息的隐藏在做多当中,夜的颜色仿佛更加的漆黑。 风的味道变了,风向也已经变了,呼呼作响,发出凌厉的声音,以聂冷川为中心,全都绕着他飞舞旋转。 风里手自己身为操风师,他对于风的变化自然要比寻常人灵敏的多,他当即便已经停下了动作,震惊的看着聂冷川。 他原本现在狂风当中,觉得得心应手,觉得每一缕风都是听话的孩子,会绝对服从他的命令,听从他的指挥……他和就是统一体,他即是风,风即是他。 他自幼开始修习玄门法术的时候,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对风的操纵早已经是得心应手,一直觉得都只不过是动一动手指的事情。 这么多年了,他操风使的名号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任何人的质疑……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有了一些危机之感。 他感觉他的风,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剥离来他的身边。 风向已经变了,全都是围绕着那边的那个男人……可他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能用一个操风使手中夺走他的风?并且还如此的轻松如意,气定神闲? 风里手现在是花了大力气才能凭借着风稳稳当当的立于半空之中的,而且很有可能就在下一瞬间,才和他亲昵万分的风就会立刻变成穿肠毒箭……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在恐惧之外,他更多的竟然是狂热,还有好奇。 是了,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和风融为一体,这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操风使,这才是他毕生所追求的终极邢台。 风里手两眼放光,甚至连兜帽都挡不住他脸上狂热的神情,他死死盯着聂冷川,在心底深处也慢慢悠悠的涌上来了一丝不甘的心情,就像一个幼小的八爪毒蔓一样,逐渐将他浑身上下全都包裹进去,形成一张牢不可破的网。 他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一直奋斗到今日才能走如此成就,期间不知道付出过多少的努力,流淌了多少的汗水……这其中的悲苦不足为外人所道。 可是他眼前这人看起来也不过就只是年少模样,他对风的操控又怎么会如此熟练? 是他更加能吃苦,还是因为他修炼不眠不休十分的勤奋? 可是这些他风里手也是有的啊,然而他却已经停滞到如今的境界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了,修为再难以精进。 只有一个可能,是因为这他的“天赋”,这少年的天赋一定高的出其…… 天赋天赋……这让人又爱又恨的天赋啊! 他风里手自认自己的天赋不错,否则也不会在高手云集的玄门当中走到如此地步。可是他的天赋又查的很远,否则也不会在玄门界中止步于此。 他先前还在得意洋洋,他仅凭借着一己之力,就将大名鼎鼎的琅千秋和其余两个人耍得团团转,尤其是在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可是现在看起来,他们根本就只是没有使出全力,至少,那位琅大小姐和这位少年并没有动真格的。 风里手一直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是个什么心情了,方才的那一丝得意洋洋,现在忽然好像是变成了“啪啪”打在他脸上的大巴掌。 这少年年纪轻轻,就已经到了如此境界,倘若他自己也能有如此天赋……可是“倘若”这个词本来就表示不存在,也只不过是一种憧憬和向往罢了。 风里手终究是认命了额,他略有些又惊又惧的聂冷川,终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聂冷川的表情平静自如,但是在黑夜的映衬之下却又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轻声笑道:“我想做什么?我不过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既然你也能用风,我也能用风,可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从你的手中抢走了风,现在你也来试着从我的手里抢走风吧。” 聂冷川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咱们来寻一个游戏吧,你拍一,我拍一……” 但是现在的形势却完全不像他说的这样轻松,风越来越凌厉,就好像是刀子直接刮在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样,有些生疼。 地面上飞舞的旋转着细碎的树枝,相互碰撞着,卷成许多个凌乱的小小漩涡。 漩涡相互融合,相互挤压,逐渐掺杂着揉在一起。 聂冷川就好像是在风暴当中立于不败之地的神祗,外界纷乱嘈杂,只有他身边是一处宁静之地。 高空之上下来一道雪白透亮的闪电,将他的脸照的雪白,精致到妖异,有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他整个人凌厉如刀,雪白好似刚出鞘的利刃,非饮血封喉不痛快。 这片小小的树林之间已经是一片狼藉,但是琅千秋在的地方却是宁静如初。聂冷川此刻有二分凌厉,却给琅千秋留下了八分温柔。 若是仔细去看的话,在风里手和白咏月那边,在他们二人周身还环绕着一个小小旋风阵,飘摇脆弱竭力护着他们两个,不被聂冷川的风吹的七零八落。 其实最此时此刻最觉得震惊与痛苦的人是白咏月?,这厮早都已经被吓傻了,现在更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有没有修为护体,整个人被这股激烈振荡着灵力刺激的浑身都疼。 而且这股疼痛还不是一般的皮肉之苦,白咏月觉得仿佛自己的骨髓深处都仿佛有一股阴风在肆虐着,让人从内到外都痛苦难耐。 眼前这个级别显然已经不是他这个小菜鸡能插手的进去的了,既然有高手对决,那他就做在一旁欣赏膜拜就对了…… 白咏月四下乱看着,忽然眼睛一亮,他觉得琅千秋那个地方就不错。 风里手这边的这个小小的漩涡中心远不如聂冷川那边平静,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化作狂暴的厉风肆虐着将他吹的七零八落。 他身上的衣服被狂风吹的簌簌作响,衣摆下方“噼里啪啦”的胡乱飞扬着。衣服被风吹的撩起,紧接着又“啪”的落下,种种的击打在腿上,每一次都不亚于是一场酷刑,甚至比鞭子狠狠抽上去的感觉还要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他面上带着的兜帽早就已经被风卷着不知道吹到哪里去了,露出了帽子之下那张此时此刻显得分外严肃的脸庞。 风里手下巴无须,但是上面有许多细小细小的伤口,时间久了,早已经结成了疤,留下了浅浅淡淡难以抹去的痕迹。 写着浅淡的伤痕交错在他的下半张脸上,给他本来显得冷俊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沧桑的感觉,亦颇有些生人勿近的狰狞。 这些上面在人脸上如此险要的地方,会让人忍不住想当时留下这些伤痕的时候是何等危险的情形……但是实际上,这些伤疤是风里手自己留在脸上的,正是他的独门绝技——风刑。 从前玄门当中就有着在风刑之下无人能逃脱的传言,这句话当然有夸大的嫌疑,但是多多少少也是存在着依据的。而在这些依据当中,其中最无法忽视的一点就是风里手自己——连风里手自己都没能从他的风刑当中逃出去。 当然,他曾经到底是怎么样受伤的,现在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知道,但是只有他脸上留下来的这些伤疤能证明,风刑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存在。 而现在,风里手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这些伤疤,只不过他想到的自然不是自己给自己留下来的。而是接下来,眼前的这个少少年人即将留在他身上的……。。 第七十六章? 操风之使 可是这个时候,偏偏还有个不长眼的在无事生非g。 白咏月惊叫连连,紧紧抓着风里手的衣服不肯撒手,生稍微一个不小心,他就要被狂风席卷着,不知道会卷到什么地方去。 开玩笑,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不注意,可是要没命的啊有没有!他白咏月、堂堂白家的三少爷,他绝对不要这么无趣且随便的死法! 风呼呼的刮着,好像将万事万物的声音都遮掩住了,耳朵里寂静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因为太过于紧张而砰砰直跳的声音。 白咏月额角上迸出青筋,撕扯着嗓子,冲着风里手,近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声喊着,道:“你……你赶紧把我放下去,把我放到琅姑娘那里去,我看她那里安全一些,你打完架了,若是还活着的话再来找我!” 白咏月的心思是,把他放到琅千秋身边,那他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一个人质,人质就应该有俘虏的待遇……而且看这几天琅千秋对他的态度,好像也并不愿意让他受到伤害是以他在琅千秋那里就应该是绝对安全的。 但是风里手面上并无表情,连眉梢都没有动弹一下。耳朵当中尽是风划过的声音,白咏月以为他没有发现,于是又撕扯着喉咙,嚎了一嗓子,道:“你自己想要寻死,不要拉上我一起!” 风里手这回终于是有了一些反应,他冷冷的看了白咏月一眼,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似的,唇角不断的抽搐着,好一会儿,他才沉声呵斥了一句,道:“三少爷,你若是还想要活命的话,就给我闭嘴吧……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我奉了家主的命令,自然会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去,你若是安静一点,我保你平安无事!” 白咏月:“……” 白咏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风里手,他觉得这个风里手可能真的疯了。 眼下这个风阵早都已经不受他控制了,他们在这个小小的阵眼当中,就想指望着这么一点小小的、几乎是微不可察的风逃脱出去?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 他们现在的身份,又和在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 倘若这个风里手当真是来救他白咏月的,现在要么就是投降,要么就麻溜儿的赶紧把他放到琅千秋那处安全之所去……把他这么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废人”放到危险的正中央,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看这个风里手压根就是不安好心,就是不想让他好过,否则又怎么会寻死都要带上他一起,实在是气煞人了! 总之,虽然不知道风里手这种奇怪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看他的样子,尽管也很是严肃,但是到底也并没有十分慌乱的样子,倒好像是真的对“活下去”这件事情胸有成竹似的。 白咏月也只能尽可能的往好的方向去想,因为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尽量的让自己尝到一些甜头,找到一点点微乎其微的安慰。 而且,就算是他想要从这个危险之处逃走,实际上也是困难重重。 这风里手既然不肯把他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只好是听天由命,尽可能的寻求自保之法。 而至于什么是“自保之法”…… 白咏月小心翼翼的捂着自己的脑门儿,刚才有一阵风吹过来,凌厉的就好像是刀子一样,竟然直接将他的头发削掉了一节,十分的可怕。 白咏月这个人,实际上是很宝贝他的头发的,这个是世家子弟的通病,一定要在外表形象上将自己收拾的风流倜傥……哪怕脚臭的能熏死人,但是鞋子一定要穿最好的……总之就是一个到底。 头发这个东西,作为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当中的重要一环,自然也是需要十分宝贝的。 为了避免自己因为这么一场打架而变成一个秃顶,白咏月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捂着自己的脑门,并且尽可能的把自己在空中缩成一个小球——这个是减少受灾面积,属于“自保之法”当中的一个步骤。 不过并不像白咏月现在这样轻松,甚至还有心情担心自己会不会秃顶……风里手现在心情就沉重了不少。 别看他和聂冷川两个人都是现在原地没有动弹,实际上较量早就已经开始了。这是一场风的争夺战,也是一场灵力的争夺战,亦是一场修为的比拼。 风里手面色越来越沉重,因为紧紧咬着牙关的原因,强迫着脸颊两侧的肌肉用力鼓起,显得十分的严肃。他嘴唇紧紧抿着,几乎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他此时没有一刻不在疯狂的调动着灵力,也正是因为他能坚持下来,所以才会在身边形成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保护漩涡。 这是他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不这样做,他和白咏月两个人早就已经危矣。 这个少年果真是说到做到,说是要和他争夺“风”,果然就这样做了。 可是相比较他如此大费气力,这少年却显得好像要更加的如鱼得水一些。 他只是轻轻松松的站在那里,姿态随意,一点儿也不像是过来打架的,倒好像是某家的贵公子过来玩耍,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抓人眼球。 可是风却好像是围绕着他转的一样,就像是他手下听话的精灵,天生就该如此。 风里手想到了自己,在没有遇到这个跟琅千秋在一起的少年之前,他自己对风的操纵何尝不是如此,在此道上向来难逢敌手。 可是今天,他算是看见了他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风是自由的,风主自然,心随意动。甚至在操纵风的时候,根本都信不着花太大的力气,因为风自己就会帮你——这也是他之前能够以一人之身和琅千秋他们三个人周旋良久,却没有费多少的灵力的原因。 风是自由的,操风使当然也得是自由的……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懂了这个道理,难道说,他现在技不如人,是因为他早已经将自己陷入了囹圄之境了吗? 他今夜是第一次见到聂冷川,可是就是这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聂冷川有些熟悉,但是这并不是同为操风之人才觉得对方熟悉,而是这个人给他一种相似的感觉,这种感觉他曾经也在琅千秋的身上感觉到过。 是了,这人给他的感觉和那位琅大小姐是很相似的,尽管琅千秋用的是火,而这少年用的是风,可是他们两个却都好像已经和自己所使用的那个灵力融为了一体,他们的血液当中都已经走了风和火的味道。 风里手这个人虽然古板且不讲情理,但是毕竟当人这么久,人情世事他总是懂得,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看琅千秋和这个少年的关系匪浅……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自家这位三少爷对琅千秋存的念头。 可是最终只有是相似的人会聚在一起,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即便是勉强在一起了,最终也只会分道扬镳…… 当然,这些话题现在着实是有些扯远了。 聂冷川就已经感觉很是无聊了,这场打斗起先还有那么些一起,但是越到最后,他就越发感觉到这人的不堪一击。 他现在甚至连和这个人在继续周旋下去的念头都已经没有了,只想着赶紧将他给绑了,和那个叫做白咏月一起,随便找个山沟沟把他们扔进去,然后他和他的小千还能回去睡上一觉…… 聂冷川好心提醒道:“你若是撑不住了,尽管求饶便是,我也不是什么喜欢赶尽杀绝的人,你求饶了,我便收手!” 可是风里手既然已经都坚持到了现在,若是让他收手,他自然也会觉得不愿意。 只是他憋了好一会儿,到了此时此刻,才中午忍不住,将那句话问了出来,风里手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人? 聂冷川冷淡的挑眉,面上扯出来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虽然他在经受天雷之前,一直都是以一个“人”的形态存在着,可是对于真龙来说,“人”这种生物,是何其渺小? 这天下之大,万物生长繁息,“人类”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罢了,这个种族喜欢自相残杀,一代覆灭一代,脆弱有如同尘埃泥土…… 但是有趣的事,尽管经历了一代又一代自相残杀,这个种族也依旧坚强的存活了下来,不断的繁衍生息,到最后竟然凭借着数量取胜,自认为是这广袤天地之间的主宰。 殊不知,这天下之大,存活于这里的生物自然就有它们存活的道理,又怎可任由人类将之划分为三六九等? 借用了人类的皮囊是不假,但是又怎么将高贵的真龙和人相提并论呢? …… 真龙聂冷川以前确实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一物降一物,一山更有一山高,他遇上了琅千秋……他爱上了一个琅千秋,就顿时觉得整个人类都好像变得稍微有一些可爱起来。 虽然大部分的人类脆弱的一戳就碎,可是就连这股脆弱的本质好像也变得那么讨厌了……爱屋及乌的心情果真是很奇妙。。。 第七十七章 他要逃跑 因此在这场(风里手单方面)赌上生死的决斗当中,在暴风的正中心,聂冷川很是骄傲的给出了风里手自己的答案,他道:“你问我是谁,我告诉你也无妨——吾名聂冷川,是为了琅千秋而生于此世的男人,我是为了和她的相遇,才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因此若是有谁若是胆敢对她不利,我必定要取他的项上人头!” 白咏月:“……” 风里手:“……” 妈的还能不能好好打架了?他妈打架的时候还被人强行塞了一口狗粮! 风里手面上万年不变的表情此时此刻中午出现了一条裂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接上这句话g。 实际上现在也并不是聊天的时候,这个少年自称是聂冷川……可是在他的印象当中却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号人物,聂?玄门当中可有这个家族? 风里手只是想着,聂冷川的修为如此之高,他从前应该也多多少少的听过他的名号,可是他飞快的把脑海当中用风的修士整个搜刮了一遍,也想不起来有一号姓聂的人物。 而且现在也实在不是走神的时候,就在刚刚,这个自称是叫做聂冷川的人在开玩笑(刚才他是确实是在开玩笑吧?)的时候,他聂冷川倒是十分坦然,可是他自己却没忍住岔了一口气。 原本提起来的劲头一松,好不容易抢过来的一点点风立刻又消散了大半…… 凌厉的飓风席卷过来,他已经没了自保的屏障,只来得及用一只手护住白咏月,另一只手汇集灵力去抵挡。 但是功力不足,被狂风呼啸着撕扯着卷去半条袖子,漏出来的一条手臂上立刻炸裂开无数道自小的口子,当下便是血液飞溅,但是立刻就被狂风卷着。化成了细小的血珠子,立刻消失不见。 风里手长嘶一口气,若是一个内行人仔细去看的话,就能发现他手臂上的那些伤口和他下巴上的别无两样,若是以后凝固结痂了,定然也会留下和下巴上一模一样的伤痕。 风里手心中满是震惊,不过自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受伤了的缘故,让他感觉到震惊和意外的是,方才的那个竟然就是他的成名绝招,风刑! 不!不光是方才那一点,现在眼前这一大片铺天盖地的疾风,竟然就是一个巨大的风刑之厂。 风本就是变化万千、捉摸不定的,对施术者灵力的操控要求极其高,甚至是到了一个细致入微的境地。 他用了数年才领悟了风刑的诀窍,又用了数年才至于融会贯通,甚至为了练好这个,他还伤了自己…… 可是这个叫做聂冷川的人,他难道也曾经也为了学会风刑而下了一番苦功夫?还是说,他竟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风的奥秘融会贯通?而且施术范围竟然还如此广阔,实在是令人难以小觑。 偏偏聂冷川还在那边不耐烦的叫道:“你到底要不要投降,究竟是要投降还是要头掉,你赶紧的选一个吧!” 这句话可不就是明晃晃的威胁吗?若是你不投降,我就让你头掉…… 总之就是中二少年聂冷川,偏偏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很是高贵冷艳,让人看不出来他是在开玩笑,只会觉得他这个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白咏月忽然惊慌失措的鬼叫起来,他从风里手护着他的手臂底下钻出一个头来,然后伸手一摸,湿漉漉的一片,风从鼻尖上刮过的时候,带来浓烈的血腥味。 他抬头一看,风里手的那条臂膀,即是是在乌云漫天的夜里也能看的见是血淋淋的一片。 他立刻惊慌的叫道:“你怎么受伤了!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你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吗?” 风里手:“……” 聂冷川本来就是已经很不耐烦了,现在一听见白咏月的声音他顿时就觉得更烦了。 二话不说,直接就双手平平摊出,环绕在他周围的风向猛的变了,顿时更加凌厉。 风里手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猛的咳了一声,口中溢出鲜血,面色惨白如纸。 他此时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自然也没办法回应白咏月的方才的问题,只是暴喝一声,厉声道:“抱紧我!” 白咏月被冷不丁吓了一个激灵,不过好歹也是反应灵敏,立刻一把死死搂住风里手,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乖巧的身上挂件。 风里手双手之间亦是齐齐动作,一瞬间的功夫,便已经捏出了无数复杂的法印,好歹是勉勉强强的将身边那些用来护体的小旋风控制住了,不被聂冷川所夺走。 不过这自然还是远远不够的,若是想要单凭借着这么几个仿佛是强弩之末的发印,就想要同聂冷川抗衡,这显然是在痴人说梦。 这样也就只是能支撑几个呼吸之间罢了,若是强行撑下去,必定是要筋脉具损。 但是风里手他混迹玄门界这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些足以报名的底牌的。底牌轻易不会示人,可若是到了此时此刻这种危及生命的关头,若是还不将底牌展现出来,那无疑就是在自寻死路了。 风里手当下也毫无犹豫,他体内灵丹飞快的运转,面色由先前的惨白涨成赤红之色,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是有一种类似于回光返照一样的错觉。 他忽然怒吼出声,体内的灵力猛的爆裂着扩散出去,像是一道灵力的光波,又像是一柄看不见的巨剑,竟然直接将周围肆虐着咆哮着的飓风都从当中平平的割接开了一道口子。 一瞬间,仿佛竟然出现了风止云歇的景象。 聂冷川显然也吃了一惊,不过他表现的并不太明显,最多也就只是稍微的挑了一下眉毛,看上去好像很不将对手放在眼里似的……但是这其实错觉了,一般聂冷川这个样子,这就代表他真的是已经蛮吃惊的了,就证明对手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超乎了他的预料之外了。 但是只要是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武学修养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风里手此时此刻,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现在所施展出来的这个招式,虽然暂时的缓解了他所处的困境,但是实际上也只有一线生机罢了,而且对真元大有损害。 因此聂冷川也只是礼貌性的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就立刻继续有所动作了。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真的让他觉得有些惊讶。 因为风里手斩断的风,此时此刻竟然无法归拢……风本无形,只要是有一个缺口或者孔隙,风都能见缝插针一般的钻进去。 可是此时此刻,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他的风竟然被人切割成了两半,且难以聚拢起来,这难道还不算是奇事一桩吗? 不,于是抽象说是风被切割了,倒不如实际一点,其实是风里手用他自己的灵力形成了一道屏障。 而这道屏障并不是为了把他自己和风隔绝了,而是将风分割开来,再难以形成方才的席卷之势。 此时此刻,面对如此精妙的一个做法,连聂冷川也忍不住向他施一个注目礼了。 但是风里手这个时候显然并不太好受,他先前被风刃划伤的皮肤此时此刻止不住的向外飙血,显然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灵力波动,而呗出现了损坏。 他的半个身子很快就被染成了越血淋淋的一片,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等他被聂冷川杀死,就要提前死于自己的灵力衰竭,或者是流血过多了。 聂冷川好心提醒,道:“你若是还不收手就要死了。” 风里手却冷笑,道:“可是我成功了不是吗?你没办法再控制这些风了!” 聂冷川:“……” 真是对牛弹琴,驴唇不对马嘴啊。 他撇了撇嘴,冷声道:“你大可以试试我的手段。” 风里手唇角一点点渗出细细的血丝,显得面色更是狰狞可怖。 他勾了勾手指,先前掉在地上的那柄短剑立刻朝着聂冷川冲了过去……期间还经过了琅千秋那边,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短剑角度很是刁钻,若是琅千秋躲避不及时的话,可能还真的要被这剑划上一道口子。 气的琅千秋在底下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人打架就打架吧,不要伤及无辜啊!” 咦,这好家伙,原来琅千秋现在已经把她自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择了出去了。 再加上先前借给白咏月的短剑一起,风里手隔空操纵着两把剑直直的冲着聂冷川刺了过去。 现在风波暂时止歇,风里手决定要趁着这机会将聂冷川逼退,给自己求得一线机会。 聂冷川恼怒他刚才短剑冲着琅千秋过去,因此也不躲不闪,手上黑芒一现,祭出那柄黑色的长刀,直接便和那两把短剑杠上。 短剑是由风里手隔空操纵,剑后每人,风里手显然是想要用这两把短剑将聂冷川缠住。 他已经看出来个之前在和女尸缠斗的时候,聂冷川用刀的时候并不太熟练,因之此时此刻他以剑相争,就是想让聂冷川自顾不暇,逆天求胜。 果然,趁着聂冷川和两柄短剑颤抖的时候,风里手果然角度刁钻,就在慢慢向后退着。 琅千秋高喊一声,道:“他要跑,不要让他给跑了!” 聂冷川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想要将那两柄短剑隔开,可是那剑上下纠缠,甚是烦人,十分的影响速度。 琅千秋想要自己去拦人,可是方才设下的上下两层风瘴将那个空间拦的牢牢实实若是强行上去,势必就要受伤。。。 第七十八章? 发现了一个秘密 形势突变,情况陡然直转而下,这风里手现在竟然想要逃走,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震惊无比,银花小姑娘咬牙切齿想要强行冲上去,通过那道风的屏障,将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个人给抓回来g。 幸好琅千秋眼疾手快,连忙将她给拉住,否则就这么闯入聂冷川的风瘴,银花定是会受伤的。 聂冷川眉毛紧紧皱着,他手上的长刀挥舞出黑色的旋风,格挡着那两把被隔空控制着的短剑。 他不断想要控制着风拦住风里手的去路,但是情况却不尽如人意。 风里手散尽真元形成的屏障,将这个庞大的风刑之阵阻拦了,这是他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得到的结果,也是他的底牌……尽管并不能够给聂冷川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也能够在一时半会儿之间束缚住他的手脚。 实际上,这么一点点时间对风里手来说,已经是足够了,因为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和聂冷川抵抗或者是怎么样,他只是想要逃出去,带着白咏月一起离开这个地方罢了。 聂冷川本来也第一回用刀,门外汉一个,虽说天赋还是很高的,可是实际上也就只是菜鸡一个。 若是有琅千秋在一旁指引的话,不过只是小打小闹罢了,他还完全可以控制的住场面……但是一旦他和专业人士对上,差距就会立即凸显出来。 就比如现在,风里手他虽然是操风之使,但是他既然能选择用两柄短剑当做武器,那剑法自然是很不错的。 即便是现在隔空操纵着两柄剑,但是因为剑法精妙,所以聂冷川抵挡起来难免的还是会觉得有些手忙脚乱。 但是当然,他现在的慌乱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着急……他现在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这风里手要逃,可是他先前一直操纵的得心应手的风这个时候却不听指挥了。 自然,风里手用真元隔开的这两道风的屏障对聂冷川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只不过是需要多花费点儿时间罢了,可正是时间,才是现在最为至关重要的东西。 聂冷川下意识的分神,低头看了一眼琅千秋。琅千秋现在也急了,但是因为风刑阻拦的原因,她并不能直接冲上去将风里手给拦下来,只能一直紧紧跟着他和白咏月,伺机而动。 这一分钟,聂冷川顿时就被那两柄短剑钻了空子,在手臂上狠狠的划了一道。 赤金色的龙血一连串儿的撒了下去,在深夜当中分外显眼。 风里手看见了,顿时瞳孔骤缩,面色大惊,连声道:“咦,你、你……” 他心中猛然掀起了轩然大波,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他明白了,他终于懂了…… 他终于知道这个少年对风的操控何以会到如此娴熟的地步,这已经远非“天赋”二字可以解释的了的了。 这是人类难以企及的地步,这个自称做是聂冷川的少年,这个和琅千秋在一起的这个少年,她根本就不是人! 刚开始以风里手的眼力,也不过只能看出来银花小姑娘非人类罢了,从头到尾,他可一直都没有怀疑过琅千秋和这个聂冷川,尤其是在聂冷川说了他和琅千秋两人的关系之后…… 可是现在,这怎么能行。 琅千秋是实实在在的人类,里里外外都是真实的血肉。而这个少年,他根本就不是人,他们这样的两个人,怎么能在一起? 这少年本来就不是人,他且先不说……可是琅千秋,什么人伦,什么礼法,难道她都不要了吗? 方才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风里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脑子当中感觉快要爆炸,混乱一片,唯一一个还比较清晰的想法只有四个字:逃!赶快逃! 虽然他还不知道聂冷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非人之物性情冷酷,桀骜不驯,杀人不眨眼,与他们作对绝对是没有半点儿好处! 风里手现在心情终于有了些许慌张,动作更加迅速,想要在聂冷川恢复过来之前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天不遂人愿,金灿灿的龙血慢慢滑落,一点一滴尽数洒落,但是却好像是落在了一个无形的屏障之上,激起了无数的涟漪。 龙血的威力绝不可小觑,那屏障之上的涟漪不住的动荡着,竟然隐隐约约有风里手的术法破除了的趋向。 而这一点风里手自己感受到的最为清楚,他心中惶恐的感觉更甚,气血上涌,几乎要控制不住咳出一口血来。但是他仍然是动作不停,用最快的速度飞快的向前掠取。 琅千秋自然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那层风瘴的变化,但是这个对于她来说,自然也是无能为力。 因为龙血的原因,实际上只是加快了聂冷川消磨那层用来保护风里手自己的屏障的时间罢了。这样的好处只有一个,就说明要不了多久,聂冷川就能够重新操纵风了,拿回主动权了。 只要风能够重新为聂冷川所用,那么风里手自然是在难以逃脱了。 但是对于琅千秋来说,她若是贸然追上去的话,那么在风刑当中,受伤的也只能是她了。 除非是已经毫无选择的余地了,若是琅千秋再不出手,那风里手就绝对会逃走的地步……那她忍一忍也就是了,用片刻的伤痛换的一个成功,这个显然还是很值得的。 但是显然,在此时此刻,在琅千秋的眼力,现在的情况显然还并没有危急到这个地步,而风里手,自然也远远不值得她这样做。 聂冷川忽然间轻叱一声,风里手甚至觉得在九天之上仿佛有龙吟声响起。 他心中惊疑未定,忽然间“咯噔”一声,脑海当中仿佛有一根弦断了一样,整个人面色忽然变得惨白如纸,如遭重击,终于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聂冷川周身上下银光大作,手上黑色的长刀与之相呼应,发出清越的刀鸣之音。他一刀直直劈下去,竟然直接将风里手的那两把短剑一起劈成了两段。 风里手元气大伤,又再难以控制那两把剑,整个人显得分外狼狈。 狠狠的擦了擦唇角上的血迹,然后又将已经吓傻了的白咏月往上提了提,动作不停,继续逃跑。 不过在这一堆糟糕事中间,倒还是有一个并不算好,但是相比较起来就让人略微觉得有些安慰的事情,那就是白咏月直到现在为止,总算是相信风里手真的打定了主意要带他离开了,原来风里手之前说的那些,都并非虚言啊…… 虽然仍然是觉得风里手这个人很讨厌,但是此时白咏月却莫名的多了一些微妙的感觉。 只是“想跑”和“到底能不能跑”,这毕竟是两码事。 没了那两柄短剑的烦扰,聂冷川的动作果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他干脆利落的收了刀,双手空了出来,立刻结了一个复杂的法印,先前掉落之后漂浮在空中屏障上的血液立刻光芒大作,赤金色的流光仿佛渗透了那道屏障一般,将屏障一点一点的溶解殆尽。 与此同时,聂冷川双手合十,掌心相对,然后在慢慢的拉开,掌心当中的灵力被压缩汇集起来,仿佛是氤氲了一个小小的风暴。 那团小小的风暴猛然扩散出去,就好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对着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个人当头笼罩了上去。 聂冷川单手成爪状,向前一抓,就好像是抓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但是风里手却顿时就感觉到动作一凝。 他仿佛是整个人进去了什么快要凝固住了的液体一样,就胶着在了原地,想要向前一步都是万分困难。 又好像是迎面撞上了一栋看不见的墙壁,重逾千斤,非用尽全力则难以撼动。 风里手心中一凉,直到现在聂冷川已经是反应过来了,他的灵力已经用去了大半,又耗尽了真元,也只不过是紧紧挡住聂冷川片刻功夫罢了。 现在勉强也只不过是能带着白咏月一起逃走,若是再想和聂冷川缠斗,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但是风里手绝不肯死心,尽管他现在已经被聂冷川隔空捉住了,但是他却也不是完全丧失了自主行动力,只是稍微废了一些力气罢了,想要逃走还是有可能的……风里手这样想。 白咏月和他在一起,自然是能够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当下也是十分的紧张,连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你还能不能走得了?” 连白咏月他自己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原来他现在的愿望已经从“一定要逃离这个风里手,一定要去凤鸣山上找林淡”,变成了“诶这个风里手到底行不行啊,他到底还能不能跑啊”……总之白咏月完全没有发现,他现在在这种危机时刻的唯一一个愿望,实际上就是能够平平安安的和风里手一起逃离这个地方。 这厮到现在为止,也总算有了点儿当俘虏的正确心理观了……唔,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学会审时度势才是真的好汉。 此时此刻,白咏月既然关心的问了,风里手便也好心的回了他一句。 不过并没有回答他先前提出来的那个问题,只是低声飞快的说了一句,道:“你做好准备!” 白咏月:“……” 白咏月一脸懵逼,做好什么准备?他为什么要做准备?难道现在这样的情况,是要他准备好去死吗? 总之已经容不得他多想了,因为聂冷川已经彻底“抓”住他们了。。。 第七十九章? 我准备好认输了 这个“抓”其实只是风里手单方面的感受罢了,因为实际上,在之前用短剑纠缠住聂冷川的时候,其实是很成功的,聂冷川的速度被牵制住了,直到现在还和他们隔了好一段距离g。 但是因为那几滴奇怪的血液的加持,让聂冷川提前恢复了对风的控制。 风里手自己也是操风之使,此时此刻正是感受到了风的阻力,对这样的感觉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清楚的感觉到了双腿上仿佛是有两条细细的绳索,一端被牵在了聂冷川的手里,另一端绑住了他的双腿双脚,让他再难以向前逃走。 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风里手心里一横,干脆一不作二不休…… 他像是被定住了一样,猛的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一声爆喝,道:“聂公子!” 聂冷川本来已经把他给“抓”住了,现在正追他追得起劲,此时听见了这么一声爆喝,察觉到了这人大概是有话要说,又或者是想法要有所改变了,于是当下便也有几分兴致,看他想要干什么。 风里手酝酿了片刻功夫,不过看起来还仍然是略有些不甘不愿,憋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头挤出来几个字,道:“你别追了……” 聂冷川挑眉,琅千秋在底下也是狐疑的看着他。 风里手原先苍白的脸庞现在涨得通红,像是正在做着莫大的心里斗争,沙哑着嗓子,慢吞吞的、一字一句的,慢慢道:“你不要再追了,我……我跑不动了,三少爷交给你们,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这段时间,我要和白三少爷在一起。” 聂冷川扬了扬眉毛,颇有些狐疑,道:“你改变主意了?” 风里手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颇有些艰难的点了点头,慢慢道:“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已经准备好要认输了。” 白咏月:“……” 白咏月无语,白咏月是真的无语,到现在为止,他才总算是知道风里手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风里手之前对他说:“你做好准备。” 他刚才还觉得疑惑,心想要做好什么准备,现在才总算是知道了,原来是他娘的做好要投降的准备啊!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聂冷川其实是有些怀疑的,他方才在和这个风里手打斗的过程当中,多多少少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风里手看上去有些古板,实际上也可能是真的有一点古板,决定了的事情就很难再改变主意。 就像是之前,这个受伤也已经很重了,可是还是在聂冷川给机会投降的时候,宁肯拼劲全身的力气,也仍是想要给自己创造出一个逃跑的机会。 这样一个绝不肯屈服,拼尽全力也想要逃走的人。他为什么到现在忽然改变主意了?难道当真是因为已经又到了穷途末路的原因?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逃离聂冷川的“魔掌”,于是就干脆放弃了? 当真是这个原因吗?聂冷川有充分原因觉得怀疑。 虽然源自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聂冷川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其实就很靠谱,但是因为翻车太多的原因,他现在也觉得有些拿不稳,于是下意识的垂眼看了看琅千秋。 琅千秋在这种事情上比较有经验一点,因此聂冷川是想要征求琅千秋的意见。 他慢慢收了神通,将铺天盖地的风刑场给撤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仍然是在风里手双脚上套了风凝成的绳索,以免生了变故,被风里手给逃走了。 巨大的阻力和风刑场消失了之后,风里手顿时就感觉到压力消失了,只不过同样,那仍然在脚上束缚着他的绳索,他也同样是察觉的一清二楚,不过他现在显然是没有发表意见的资格了……也是,俘虏又能有什么资格呢? 到了地面之后,又不像是方才在天上,白咏月也用不着在借助风里手的帮助了。 他脚下踩到了坚实的土地,现在才是倍感安心,觉得自己平平安安的从天上下来了,这一条小命现在总算是给保住了。 于是心神荡漾,忍不住来回走上两步。 只是白咏月刚一有所动作,风里手便忽然有些紧张似的将他给拦住了,动作不动声色,但是又怎能逃过聂冷川和琅千秋的眼睛? 不过倒是也没觉得十分奇怪,只是觉得大概也只是因为护主心切的原因罢了。 只不过虽然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是这样想的,白咏月可完全不这样觉得。 那两个人不知道风里手对他的态度,他自己可是心知肚明的紧,这风里手这个完全听命于他父亲的“狗”又怎么会对他这个三少爷护主心切? 尤其是这风里手现在都已经决定要投降了,按理来说就留连危险也没有了,他又怎么会“护主心切”? 不过虽然这样想了,但是风里手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个动作,白咏月也不太清脆。他心中觉得疑惑,但是也干脆就依了风里手,果然不再乱跑,乖乖的待在他旁边。 其实说实话,风里手突然要投诚,连琅千秋也有些想不到。 她自然不像聂冷川那样,对风里手完全不了解……但是实际上,也并没有多熟,只不过同在玄门,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耳闻罢了。 只是奇怪的是,在她耳闻当中,可从来都没有听过有哪一次,这个风里手会主动认输的…… 自然,风里手这么多年对战的对手当中,当然也是有比他更厉害的,可是他口中却从来都没有说出过一个“输”字,所以在面对着这类对手机的时候,他往往都是被人揍晕了事。 总之,在知道这些事情的前提下,再来看风里手的话,顿时就觉得这个人更加可疑了,难道说,这是因为他带着一个白咏月的原因吗? 琅千秋慢吞吞道:“你当真想好了?你若是已经想好了,接下来我就要封了你的灵脉,然后还会绑了你和白咏月,可能过段时间才会放你们离开,你可能接受?” 风里手颇有些苦涩的轻笑了一声,沙哑着嗓子,道:“琅大小姐,事已至此,难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琅千秋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忽然又问道:“你是知道凤鸣山的封印术独一无二,除了本门功法,再无人能解了吧?所以在我放了你们之后,你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去凤鸣山了吧?” 风里手定定的注视着琅千秋,他毕竟要比白咏月成熟许多,自然能看出来琅千秋的顾虑,当下便反问道:“琅大小姐,难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知道你的踪迹吗?” 他顿了顿,坦然道:“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在下不想说,凤鸣山自然也会追究这道封印的缘由,这可不是在下想隐瞒就能隐瞒得了的。” 琅千秋扬眉一笑,压根就不在意,笑道:“我管你能不能隐瞒呢,反正等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经走的没影儿了,你便是泄露了我们的踪迹,实际上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 见琅千秋这样,风里手便也道:“既然这样,琅大小姐,你既然已经猜出了在下之后的打算,并且对此也并不在意,又何必要多问我一句呢?” 琅千秋目光灼灼,逼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会突然认输?” 风里手一时语塞,因为他觉得若他若是必须要说出一个理由的话,那个理由一定不会让他觉得有多么舒心。 可是他没有选择,琅千秋既然已经问了,那么他如果不能说出一个让她满意的回答,那自然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风里手顿了顿,不自觉握拳,指尖已经狠狠的刺入肉里,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慢吞吞的、一字一句道:“琅大小姐这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下除了认输,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在下既然想要保住自己和三公子的命,显然除了委身认输也别无他法了!” 琅千秋:“……” 琅千秋定定的看着他,眼神虚虚实实,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 风里手和她对视着,不躲不闪,但是又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几分不甘,将耻于认输、但是又别无选择,不得不认输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琅千秋此时此刻直觉上虽然仍是感觉到稍微有一些不太对劲,但是就像是先前说的一样,唯一的理由就摆在那里,除了这个理由以外,好像也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而且就算是风里手能在此时关键时候翻身,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她能将风里手的灵脉封印了,那他就和白咏月一样,便是他还有千条退路,有万种脱身之法,也无济于事了。 思及此,琅千秋也不在犹豫,手上结了法印,就朝着风里手眉心大穴按了过去。 风里手眼眶不受控制的张大,面上不知道为何,竟然露出了焦急之色。 琅千秋敏锐的注意到了,但是对此也无法解释,总不能说是这个风里手是着急着被她给封印了吧? 她手指已经按在风里手的眉心,白咏月此时此刻却忽然轻呼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垂着头,茫然若失的盯着自己恶心胸口。。。 第八十章 蓄谋已久 风里手此时面上却露出了狂喜之色,他仰头后退,一把将琅千秋的手拍开,然后扯着白咏月的手腕,向后急行退了几步g。不过他退开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因为脚腕上尚还有聂冷川用风凝成的绳索将之束缚着,风里手便是想跑也跑不了。 琅千秋被人猛的打了手,自然高兴不起来,她敛眉嗔视风里手,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里手不答,只是一把将白咏月拦住,猛的伸手一把抓向白咏月的脖子。 白咏月身上法器众多,这些法器自然只能为他所用,别人就算是得了,也是没办法使用的。但是现在白咏月已经被封了灵脉,这些法器自然也就和装饰品无用,因此琅千秋他们也就对这些法器并不在意。 风里手出手迅速异常,他之前本就已经将白咏月拦在身后,等的就是这一刻钟。 他猛然伸手从白咏月脖子上揪下来一颗青色的翠珠,瞬间便将那颗珠子捏的粉碎。 珠子碎裂的一瞬间,忽然升腾起一层青色的雾气,将他和白咏月两个人牢牢的笼罩其中。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的迅猛无比,丝毫不拖泥带水就算是琅千秋他们注意到了,也已经毫无回天之力。 风里手最后扬声道:“在下不奉陪了!” 风里手话音刚落,顿时就平地而起一阵疾风,将那阵朦朦胧胧的绿色烟雾全都吹散,连同一起在烟雾当中的风里手和白咏月也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像,在雾气被风吹散的一瞬间,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也跟着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琅千秋反应神速,在风里手刚刚表现出来不对劲的时候,她就已经伸手去捉了。 但是她的速度再快,也没有快的过那片烟雾发作的速度。留在风里手话音刚落下来的时候,琅千秋一把手就抓了个空。 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跑了……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们先前隐隐约约的疑惑现在已经变成了现实,这个风里手果然只是假意投降。他是在伺机而动,等着最佳时机,等着她和聂冷川两个人都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就是他要脱身逃走之时。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迅速,让人始料不及,琅千秋他们这边有三个人呢,竟然都没有反应过来,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其实刚开始让他们觉得看似稳妥的那个法子……就是聂冷川在风里手脚腕上缠上的那个风凝成的锁链…… 本来以为用这样的方法就定然是万无一失的,以为这样把他给绑了,起码他就没办法逃走了。 却没想到的是,风里手自己也是一个操风使。 他们只觉得这风里手现在已经真元耗尽,应当是已经没有办法再动用灵力了,所以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但是他们却忘了这风里手自己也是有法子解开脚上的那道“锁铐”的。 聂冷川手上一小团旋风慢慢的消散,最后变成了一抹看不见的气体。他慢慢合上手掌心,轻声道:“让他给跑了……” 琅千秋:“……” 其实现在,与其说是觉得因为风里手和白咏月逃跑的这件事情而感到愤怒,倒不如说,其实是有点儿尴尬的。 毕竟往日里,他们两个人对自己实力的认识,都是自我吹捧为:“我是天下第一厉害,你是和我并列的第一”,而此时此刻,这两个“天下第一厉害”的人算是同同时出手,进竟然都让一个半死不残的人带着一个算得上已经残了的人给溜了……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尤其还是在银花小姑娘的面前…… 这也可以理解嘛,家长总喜欢在孩子面前表现出来自己厉害的一面,变成孩子心里头一个可靠的大人形象。 但是十分惨的是,两个没用的大人表现的异常尴尬。 不过相比较这两个菜鸡大人,银花小姑娘的情感当然就显得直白许多了……小姑娘气坏了,是真的气坏了,一张脸上涨得通红,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恐怕若不是因为不善言辞,这小姑娘估计都要直接开骂了。 不过幸好,这姑娘还是很有涵养的,并没有不顾形象的直接痛骂出声。 只不过生气到了极致,又没有发泄出来,给这姑娘一下委屈的红了眼睛,跟个惨兮兮的小白兔似的。 琅千秋最受不了这个,一下心疼的不行,连忙把银花小姑娘搂过来,安慰了好一会儿,连声道:“别气别气,是琅姐姐大意了,一个不注意,让他们给跑了……” 没用的老父亲聂冷川也主动站出来承认错误,“乖巧”的现在琅千秋身边,束手束脚的,一时之间好像是连放手脚的地方也找不见了。 他低声道:“……” 唔,实际上心高气傲如聂冷川,他压根就不会主动承认错误,因此他说的话是:“下次不会了。” 无语! 其实琅千秋心里头也气急了,这风里手摆明了就是在耍她嘛,而且竟然还这么明目张胆得意洋洋……若是有下次,若是有下一次! 唉,关键是今夜这事情实在是让人没法儿说,若是搁在平常,他们几个身为“主角团”,理所应当就应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才对嘛,怎么会在今天突如其来的遇上了人生滑铁卢! 按照以往的套路,正常的定律都是反派死于话多或磨蹭,重点当然是“反派”两个字,没想到这回他们“主角团”也给遇上了。 定律应该是:反派太磨蹭了会失败。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主角团因为磨磨蹭蹭而失败了。 所以得出来的结论是:反派等于主角团。 嗯? 嗯嗯?? 嗯嗯嗯??? 这说明什么,这难道说明,在这部小说里头,他们主角团才是实打实的反派角色吗? 琅千秋一时之间思绪有些太过飘摇了,并且被这个忽然窜进脑子里的想法雷的外焦里嫩,顿时就陷入了巨大的自闭当中。 聂冷川这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道:“还要追吗?” 琅千秋心酸的长长叹了一口气,摸着银花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叹道:“还追什么啊追,风里手从白咏月身上揪下来的那个珠子,明显就是一个微缩的阵法,一旦触动激活,就能立刻发挥作用,能够瞬间将使用者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恐怕现在,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个人已经回到了兰考白家也说不定呢!” 聂冷川看起来好像也有一些闷闷不乐……虽然仍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情绪显然十分的消极。 猎物从手上逃走,他少见的多了几分疲惫之感。 只有琅千秋这个从小到大,打架到大,赢了无数回,也输过许多回的战场老油条显得接受度还比较高一些。 她虽然也是觉得心里头不痛快,但是却也能很快的调整自己的情绪。安慰完了银花小姑娘,现在还要再来安慰聂冷川这条大龙。 只不过相比较对待银花小姑娘时的温情脉脉,她在安慰聂冷川这个大汉的时候,就显得随意许多了。 琅千秋轻轻拍了拍聂冷川一颗已经垂下来的狗头……哦不,龙首,感叹道:“害,多大事儿,就只是没有抓住猎物罢了,谁还没有失败过几回啊,这种事情嘛,多习惯习惯也就能习惯了。” 聂冷川认真想了想,回道:“除了这次将猎物放跑了以外,我确实没有再失败过了……” 琅千秋:“……” 琅千秋道:“您请自便!”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高高跳起来,道:“不对不对!那个黑子女人呢?你不是也没有抓住她吗?这个难道不算失败吗?” 聂冷川又认真的想了想,回道:“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次算不得失败。那个黑子女人并不是我的猎物,实际上,我倒觉得,她好像是把我当成猎物了。” 聂冷川说这话的时候,觉得有一点微妙的恶心和不适感,于是很快就住了嘴,不再多说了。 好一会儿,他才颇有些颓然的开口道:“要么……回去睡觉吧?” 何以解忧,唯有睡觉。 …… 天色将明。 随着一片绿雾,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人的身影猛然的出现在了一处简陋的小房间当中。 这房间虽然看上去只是茅草搭就,漏风漏雨,看上去破旧不堪,但是倘若一个稍微有点儿眼力的人来看的话,就能发现这屋子四周全都是辟邪用的符咒,也隐隐约约有灵光闪现,绝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的破败……总之风里手和白咏月应当是来到了一个安全之所。 风里手耗费了巨大的灵力,此时刚一现身到这个地方,就支撑不住,腿一软猛的摔倒在地上,开始剧烈的喘气。 连带着白咏月也被绊了一跤,摔在地上猛的摔了一个屁股蹲,疼的龇牙咧嘴。 只是他很快调整过来,睁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四下看着,奇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风里手轻轻的喘了一口气,沙哑着的嗓子当中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轻松,道:“总归是一个安全之所。”。。 第八十一章 吃软不吃硬 白咏月问道:“琅千秋和那个聂冷川,他们不会再追上来了吗?” 风里手轻哼一声,道:“三公少爷,难道你不知道家主给你的那个护身法器到底有什么作用吗?那法器既然已经带着你我离开了那个地方,那位琅大小姐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来的g。” 白咏月还真不知道……没办法,家里太豪横了,身上的法器带的太多,有些都不知道怎么用,不过…… “不过你怎么能操纵我的法器?”白咏月如此发问道。 因为法器认主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才能操纵得了这些法器,旁人自然是全无办法,这也是为什么,自从他的灵力被琅千秋封印了之后,就在难以动用这些法器的原因了,否则依照他身上挂着的这些个大宝贝,早就已经从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手里逃出生天了,何须还等到现在。 风里手的口鼻中仍然是不断的溢出雨血迹,但是他此时此刻放松了许多,因此也只是毫不在意的拿衣袖抹掉唇上的血迹,并且没有一点儿因为用了别人法器而萌生出来的愧疚感,冷淡道:“是家主的意思,正是为了应对像这样的紧要情况……只不过若是非本人使用的话,就稍微需要多花点儿时间罢了。” 若非为此,他也不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和聂冷川周旋良久,一切都只是启动这个法器逃走,并且保证不能被他们追上的必要条件罢了。 白咏月他自然也是一个聪明人,经过风里手稍微一提点,他就想明白了先前一些旁人觉得疑惑的事情,当下便有些生气,道:“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磨蹭时间,将聂冷川他们引来和那些女尸们缠斗的,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此刻全都懂了,你就是想要消磨他们双方的力量,让他们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白咏月对着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他其实生气的点是风里手这样做,就是将他这个此时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也牵扯到了危险当中,并且没有提前告知他一星半点。 他冷笑一声,道:“可是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实力如此强劲,你期待的两败俱伤并没有出现,反而将你自己也给搭了进去,受了不轻的伤!” 风里手波澜不惊,即便是面对着白咏月如此犀利气愤的质问,他也显得很是平淡,大概是因为太过于疲倦的原因,整个人显得懒洋洋的,反驳道:“少爷有一句话说错了,拖延时间的可不是在下,而是你自己……若是你不同在下争执,乖乖的听在下的话,和在下回兰考,我们也不至于被琅大小姐追上,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白咏月的发问实际上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自然而然饿就流露出了在上位者生来就有的架势,很有质问的意思,所以就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而在他的印象当中,除了父兄长辈以外,也很少有人会对他的疑问产生质疑,因此在今夜,在被风里手、被这个他们白家的家臣数次挑衅的时候,他到现在也还没能习惯的了。 白咏月压根就没想到聂冷川的反击竟然会如此犀利……不,应该说是,在危机结束了之后,他压根就没想到这个风里手竟然还敢跟他顶嘴。 再加上风里手说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所以白咏月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言以对。 白咏月难得的没有和风里手回嘴,他从这个破败的小屋的窗子望出去,看见窗外是整片的山石和悬崖陡峭,空无一人,十分的荒芜。 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一栋茅草屋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尤其是这茅草屋周围还有灵光环绕,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屋子,而是修士所为。 但是白咏月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实际上,这样的屋子他家里也不少……哦,不应该说是他家里,准确来说,应该是他们兰考白家的地界上也又不少。 谢谢房屋的造型虽然都是千奇百怪,但是功能却都大致相同,都是为了为遇到危险的修士暂时提供一个庇护之所。 一旦有修士进入到这间屋子以后,屋子的防御就会立刻生效,将外敌阻挡……除非是屋子里的人自己出去,或者是在此地安置这个屋子的主人出现,这里的防御就不会消除。 是以在被传送到这个地方之后,风里手和白咏月两个人才都稍微放松了下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屋子到底是和人所设……他们现在究竟是到了哪家的地盘上了?是凤鸣山的地界,还是兰考白家的地界? 这个正是白咏月所关心的,他仍是“贼心不死”,还是想要去凤鸣山找林淡,并不想回兰考。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在旁边闭目调息的风里手一眼,慢吞吞的,试探着开口,道:“风里手……” 风里手眼睛未张,回道:“三少爷,有事请言之。” 看见风里手如此平静,白咏月倒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开口了,他嗫嚅了片刻,这才低声道:“现在已经安全了,你……你能不能带我去凤鸣山?” 风里手虽然身受重伤,且耗费了大半灵力,但是怎么说都要比他这个灵力已经完全被封的人要强得多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若是想要去凤鸣山,也仍是要借助风里手的力量。 话题好像又回到了之前。 风里手一阵无语,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闭着眼睛,白咏月甚至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但是毕竟有求于人,他又不敢随随便便的打扰他。 好一会儿,风里手才轻吁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颇有些无奈的看着白咏月,轻声道:“三少爷,在下现在是在说没有和你争辩的力气,但请你也稍微体谅一下……在下奉了家主的命令而来,势必是要将你带回兰考的。” “我懂我懂,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早一点回兰考和晚一点回兰考也没什么分别是不?只要你带我去凤鸣山见林淡,之后我绝对不说二话,怪怪的和你回去向父亲复命,如何?” 白咏月不由自主的已经用上了和风里手商量的语气,觉得这个人既然硬的不吃,那来一些软的,他总能给点儿面子吧? 风里手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白咏月知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声无息的拒绝罢了。 突然之间,白咏月憋了好久,控制了好一会儿的情绪突然间就上来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十分暴怒且不礼貌的指着风里手,怒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好心和你商量,让你陪我同去凤鸣山,这是给你面子,你怎么还不知好歹?我告诉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是虽然这样说,白咏月却并不知道要如何让风里手吃一吃“罚酒”,他实际上也只能这样,虚张声势的在这里喊一喊,假装自己很厉害。 说到这个,白咏月突然间觉得有一点儿说不上来的委屈,就好像自己又重新变成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实际上也确实就是这样。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心理上的强大也许并不能影响人生理上的强大,但是若是身体上强大了,有足够能保护自己的能力,那么相应的也不会变得脆弱,至少不会动不动就变得懦弱。 白咏月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不,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他的情况正好相反。 白咏月正是因为周身的灵力被封,毫无自保之力,只能依靠着别人才能活的下去,在这样的情况下,白咏月的心里难免也变得脆弱。 别人对他稍微喊的声音大了点,或者是让他觉得一个不如意了,当下就会觉得委屈非常。 他重重的抽了抽鼻子,声音中明显多了些湿润的感觉,但是又强撑着不让自己发泄出来,只是仍然用愤怒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怒(委)气(屈)冲(巴)冲(巴)的喊道:“你!你为什么光听父亲的话,他是你的主子,难道我就不是吗?你不肯听我的命令……就只有一次也不行吗?你也听一次我的话如何?” 风里手:“……” 白咏月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虽然此刻很是愤怒,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了几分委屈的意味,而且语气已经变了,这根本就不是命令,而且恳求。 但是事实证明,有的人可能就真的是吃软不吃硬,你强硬的对待他,他也同样会报之以强硬,可你若是能稍微示弱一些,那那个人也同样会不自觉的对你温柔一些。 至少风里手就是这样,当然,他是和“温柔”两个字扯不上关系的,但是起码态度变得有些许温和了。 他看着白咏月,难得的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用冷暴力,更没有用平淡的口气说出拒绝的话。 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道:“三少爷,并不是在下不愿意带你去凤鸣山,而是现在,在下已经用不着带你去凤鸣山了……” 白咏月:“嗯?” 白咏月没有听懂风里手这话的意思,什么叫已经用不着了,难道说…… 茅草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白咏月和风里手具是一惊。 有人从屋外推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看见了屋子里头的人,顿时惊讶道:“白兄?”。。 第八十二章 一直逃避下去? 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三个人的兴致都不太好,显得有些沉默……这其实是很难得的,因为通常情况下若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话,那气氛肯定是十分轻松自在的,总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闷g。 猎物跑了,他们三个人的心里头显然都觉得不太好受。 等回到客栈的时候,东方已经升起了浅淡的鱼肚白,天色即将大明,他们昨夜整整磨蹭了一个晚上。 昨天夜里在客栈的时候,那店小二都已经被吓晕过去了,等他们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客栈的门已经被关上了,看来那店小二半夜里又醒过来了,只是不知道他发现那几个把他吓晕过去的人不见了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琅千秋上去毫不客气的敲门,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尽管她先前控制的很好,甚至还安慰了银花小姑娘和聂冷川,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一个大度到能对被人刷了一招这件事情不理不睬的程度。 因此,她此时拍起门来的时候也是带了三分怒气,把木头做的大门砸的“哐哐”直响,那手指关节上立刻便绯红一片。 聂冷川握住她的手,换自己来敲门,他道:“暂时别想太多了,昨天晚上一宿没睡,你一定也觉得累了,先回去好好睡上一觉,等醒了以后再做打算吧。” 事实上,琅千秋可不只是昨天夜里没睡好,这个镇子里的邪崇一环扣着一环,他们时常在夜里行动,白天又睡不好觉,精神状况已经消耗的很是厉害了。 这上妖魔鬼怪众多,自然是要养精蓄锐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琅千秋却沉着脸,慢吞吞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时间不多了。” 聂冷川眉心一动,明白琅千秋说的是什么意思,道:“你是担心白咏月?” 白咏月这厮的心思一直就没有变过,他就是想要把琅千秋的消息告诉凤鸣山……不,确切来说,白咏月是想要把琅千秋的消息告诉林淡才对。 他和林淡之间有交易,大概意思就是说,为了保护琅千秋的安危,一定要把她带回凤鸣山去。 虽然琅千秋心里头知道这林淡大概率是在说瞎话,但是白咏月不知道啊,而且这小子天真无邪的紧,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竟然当真信了林淡的话,相信让琅千秋回到凤鸣山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琅千秋:“……” 琅千秋一时间都无话可说,但是实际上,她也已经向白咏月解释过多次了,但是这厮压根就听不进去,只相信自己之前看见的、听见的就是正确的,他只相信自己的选择。 他自己在心里觉得这是对琅千秋最好的选择,却全然不管琅千秋心里是怎么想的……用一个词语来形容一下,那就是——专制? 咳,先不管这小子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之,若是白咏月没跑还好,把这小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自然不怕他能兴出什么风浪,可是现在白咏月不但逃了,而且身边还跟着一个风里手,那再想要抓住他可就难了。 聂冷川道:“你是担心白咏月会上凤鸣山?” 琅千秋苦笑,道:“这里就是凤鸣山的地盘,我如何能不担心?” 这里本来就是凤鸣山的地界,对一些修为高深的玄门修士来说,从这里上凤鸣山,也不过只有一步之遥罢了。 白咏月既然是从这里跑的,那依照他的性子,不管他是上凤鸣山寻求庇护也好,或者是想要上凤鸣山解开自己身上的封印也罢,总之,他一但上了凤鸣山,对琅千秋来说,绝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说句不好听的,凤鸣山……或者是林淡,到时候要想发现琅千秋和聂冷川的藏身之地,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其实就算是凤鸣山当真找上门来,琅千秋又怎么会说一个“怕”字,只不过是会平白无故的惹来许多的麻烦,徒增人心烦。 若是现在无所事事也罢,陪凤鸣山那群人玩玩,也可以当做是消遣,可是他们现在手里头烦心事还有一大堆,自己的事情尚还没有理清楚,又怎么会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呢? 总之,现在时间紧迫,琅千秋免不了有些急躁,一时间竟然连休息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 说话间,客栈里头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来人显然还有被吃人鬼支配饿恐惧,显得有些担心,很是谨慎的询问道:“门外头的是什么人?” 琅千秋又敲了敲门,道:“小二,是我们几个,前几日一直住店的,昨天夜里我们还见过。” 那店小二立刻知道是谁,毕竟这家客栈这么长时间了,也就止住了琅千秋他们这一行客人。 他从里头将门打开,露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仔细查看了之后,这才立刻将门打开,打招呼道:“几位客官……” 琅千秋冲他点了点头,一边向楼上走去,一边道:“麻烦一会儿送些吃的来楼上。” 那店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压根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睡了一觉,现在也已经忘了自己昨夜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只是下意识的,对琅千秋等人多了几分敬畏之感。 他自然能想的起来琅千秋他们一行人当中少了一个人,他们昨夜自然是去追那个人去了,但是看这三个人今天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想必也是没能将那个人带回来……于是店小二聪明的不去触几个人的霉头,只是很爽快的答应了琅千秋的要求。 上了楼,琅千秋便安排银花小姑娘先去休息。 银花这些天也是大大的耗费了灵力,不但一个人对付了那么多的吃人鬼,而且还和他们一起对付了风里手,现在也该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但是银花这小姑娘还颇有些好胜心,丢了猎物,心里头觉得有些不乐意,因此也丝毫没有休息的心思。 最后还是琅千秋摸着她的脑袋,颇有些强硬的拒绝了她,道:“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让你经常熬夜,现在还不赶紧回去补眠!” 银花小姑娘这才委委屈屈的回了房间,不过没过多久就均匀的呼吸声,想来真的是累着了。 聂冷川一看琅千秋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话要单独和自己说,因此已经率先进了另一间屋子。 他打开桌子上的茶壶看了看,里头的茶水早就已经凉了,于是便将冷茶倒掉,重新重新打了一壶水。 琅千秋默默走过去,手指轻轻触碰在水壶上,没过片刻功夫,壶盖上便蒸腾起来了一股热气。 聂冷川娴熟的给两个人都添上茶水,捧着杯子坐了一会儿,没等来琅千秋先开口说话,看她只是沉默的坐在一边,于是自己便率先开口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琅千秋唇角动了动,还没说话呢,聂冷川便先深处一只手将她给挡住,道:“等一下,你先告诉我,你还准备在这镇子里待多长时间?”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道:“我思来想去,万一白咏月真的告诉了林淡咱们的踪迹,那算上他们的准备时间,至多……也就一天吧……” “一天?”聂冷川挑眉,道:“一天能干什么?” 琅千秋苦笑,道:“就是因为一天时间可能什么也干不了,所以现在我才在想,有什么重要的,且不得不做的事情,能在一天之内完成。” 但是实际上,他们现在想要做而却没能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重要的紧,若是非得要排除一个高下缓急来,还真的有些不太容易。 聂冷川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深色之间颇露出来几分疲惫之感,他慢慢道:“且先不说这个,若是凤鸣山的人当真找过来了之后,你要干什么呢?难道还要在继续逃下去吗?” 琅千秋眨了眨眼,也觉得有些无奈,这样一直逃下去其实当真不是一个办法,她总是要去面对的。 可问题是,琅千秋还真的不知道到时候真的见了面之后她能怎么办。 她也知道凤鸣山的那群人在觊觎真龙,想要把聂冷川抢到手,那么难道她就真的能因为此时就把凤鸣山上的人全都杀光吧?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她真的能狠得下这个心,难道她还当真能厉害到以一己之力来对抗千军万马吗? 唔,恐怕不死也得要重伤了。 琅千秋自然不是什么善人,她也知道无论是三长老那派还是林淡那派,只要是他们还想要坐上凤鸣山当家的位置,那就首先要杀了她这个凤鸣山正统的继承人。 这些人对她已经暗藏杀机了,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又如何会对他们心软? 于情于理,不管她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还是为了能守护聂冷川,她都已经和凤鸣山上的人过不去了。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想要对他们不利的可不只是一个凤鸣山,还有那个一直明里暗里和他们作对的黑衣女子。 这黑衣女子身法诡异,功法也诡异紧,上次头盖骨都被聂冷川敲碎了,她也仍是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总之不像常人。 她又从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查探清楚这个黑衣女子的真身。 和知之甚详的凤鸣山相比较,琅千秋认为这个黑衣女子显然要更难对付一些。 她行事处处都透漏着诡异,而这次,在这个镇子里头,他们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点这个女子的蛛丝马迹,甚至还抓到了魔化的驺吾,就感觉好像下一步,他们就能抓到这女子漏出来的马脚,将她从黑暗当中揪出来! 可现在两件事情撞到了一块,这就平白添了许多麻烦。。。 第八十三章? 让人沉溺的美梦 “这种事情一直逃避下去也实在不是一个办法,还是尽早将这事情给解决清楚了吧,不然就算是去做别的事情,也不能够尽兴g。”琅千秋叹了一口气,这样说道。 聂冷川点了点头,道:“你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听见这句话,琅千秋面上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刚才一瞬间才意识到,她现在真的是已经很习惯聂冷川陪在她身边了,不但已经习惯了,而且是理所应当觉得如此。 直到聂冷川说出那句话之前,她甚至也还下意识的觉得聂冷川一定会和她一起行动。 两人交谈之间,那店小二已经端着做好的饭菜上上来了。 依照他们这几天的饮食习惯,即便是早上,一定是要各种肉食伺候着的,但是可能是因为今天早上的时间有些太早了,来不及仔细准备,因此就只有一些酱牛肉。 琅千秋夹了几筷子,很快就有些吃不下去了,颓然的甩了筷子,觉得十分疲累。 对于琅千秋来说,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少有,她这个人,有时候就算是吃跑了,肚子里还能在空出来一个地方去吃点儿别的,少有看见了吃的却下不去筷子饿时候。 但是今天,她情绪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她心里头装了事情,情绪有些异常的压抑。 聂冷川对琅千秋的情况总是非常敏感的,直觉上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事实上,在直观上也已经很明显了,这厮竟然吃不下饭,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他这个人,又很难去猜中人类的心思,于是通常来说,最好的办法也就是直接开口去问了。 于是聂冷川便也轻轻放下筷子,关切道:“怎么了,吃不下了吗?多少吃点儿吧?” 幸好琅千秋的性子,她也不是一个遮遮掩掩的人,有问有答。 她摇了摇头,道:“吃不下了,我感觉有些困。” 在人的两大终极欲望相互对抗的时候,通常来说,都是懒洋洋,想要休息的欲望要更胜一筹的。 琅千秋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两天胳膊撑在桌子上,张开手,支着下巴,耷拉着眼皮,懒洋洋的望着坐在对面的聂冷川,仿佛下一刻就能睡过去似的。 聂冷川的声音柔软的像是雪白的棉花,带着温柔的触感和暖人的温度,他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三个字,道:“累了吗?” 但是这三个字琅千秋的耳朵里,却好像是催眠一样,顿时让她睡意更胜。 她恍惚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道:“是有些累了。” 这句话像是在回答聂冷川方才的提问,但是又好像是有些答非所问。 聂冷川沉默了片刻功夫,忽然下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嘻嘻的张开双臂,冲着琅千秋道:“既然你已经觉得很累了,那就应该要好好休息,来,聂哥哥宽阔的胸膛借给你靠,希望我结实的胸肌能给你带去一些安全感!” 琅千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朦朦胧胧的睡意顿时没了大半。 聂冷川老脸一红,总觉得琅千秋可能是在嘲笑他的胸肌,于是恼羞成怒,道:“你‘噗’啥!” 琅千秋坐直了身子,摆了摆手,正色道:“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不过话虽然这样说,但是琅千秋还是真香,乖乖的去聂冷川怀里头感受了一番。 其实她刚开始确实是心中存在可怜几分要和聂冷川逗趣的意思,就开玩笑似的,去感受一下他的胸大肌,然后再对此“品头论足”一番,并没有真的想要去他怀里头寻求安慰的意思。 但是实在没想到,她一开始虽然心存不良,但是真的钻到聂冷川怀里之后,先前已经消失了的睡意很快就又上来了,变得十分困顿,眯着眼睛,整个人窝在他宽厚结实的怀抱当中,几乎都快要睡着了。 聂冷川抱着琅千秋,美人在怀,他实际上要比琅千秋紧张呢。 琅千秋窝在他怀抱里,小小的一只,就跟一个小猫咪似的,撩人心弦,让人想要狠狠的将她一把抱住,狂吸一通,但是看见她慵懒的样子,又让人忍不住担心会将她吵醒,惊扰了她的好梦。 琅千秋的呼吸轻轻浅浅,两个人挨得这样近,她柔和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了聂冷川的颈项之间,让聂冷川汗毛倒竖,有一股酥麻之感以脖子处为圆心,密密麻麻的游遍了全身。 大概是因为他实在是有些紧张,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琅千秋觉得靠着有些不舒服。于是就小小的动弹了一下,伸手轻轻在他胸膛上抚了两下,小声的嘟囔道:“你放松一点,好硬啊……” 聂冷川:“……” 好家伙,这不摸倒还好,琅千秋咸猪手一出,聂冷川的胸肌顿时就变得更加的坚硬解释,浑身上下紧紧绷着,好一会儿没缓过神来。 又过了一会儿,琅千秋的呼吸声逐渐的平静,隐隐约约有即将要进入梦乡的错觉,聂冷川这才一点点的放松下来,想让琅千秋躺的更舒服一些。 他低声问道:“是不是想要睡觉了?” 琅千秋闭着眼睛没有答话,沉默了好一会儿,聂冷川几乎要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他刚才问话的时候,胸膛有些微微的起伏动荡,聂冷川有一瞬间的担心,以琅千秋的浅眠程度,这样会把她给吵醒。但是即便是这样,过了很久,琅千秋也依旧是闭着眼睛,很平静的样子。 就再聂冷川以为琅千秋可能是真的睡着了的时候,她才懒洋洋的在聂冷川胸口上蹭了蹭,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低声道:“好像是有些困了,我睡上一觉,你一会儿要叫一下我,不要耽误了工作。” 聂冷川点了点头,又想起来琅千秋看不见,于是怕惊扰了她似的,小声说道:“好。” 琅千秋其实一开始本来没打算睡上一觉的,因为现在时间紧急,他们没干完的活还多,她本来打算回来吃个饭,补充一下精力,小小的休息一下,然后就去接着工作的。 但是聂冷川的怀抱里有温暖和安全的味道,本来只是开玩笑的想要去“调戏”一下他,哪里知道一躺进去,就陷入了一场让人沉溺的美梦。 聂冷川轻轻搂抱着琅千秋,低头注视着她的睡颜,他唇角微微挑起,面色变得十分温柔平静。若是这个时候琅千秋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一看,就能发现聂冷川的眼里有动人心魄的怜爱和温柔。 他微笑着注视着琅千秋,很快也阖上眼睛,闭目调息着。 夏日清晨初露的阳光温和而宁静,带着一点儿露水的清凉。鸟儿也刚醒,发出清脆却并不闹人的鸣叫。一对璧人相拥而眠,面色宁静而美好。 这样的清晨太过静谧宜人,让人全然看不出来,他们接下来将会面对怎样一场磨人的争斗。 …… 很快,清早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聂冷川率先睁开眼睛,他本来就没有睡着,只不过在闭目调息罢了,但是这段时间人觉得非常舒服,他竟然有些不想把琅千秋叫醒,将这难得的美好场面给破坏。 他垂眼看着琅千秋,伸手指尖轻轻的在她粉白的面颊上划过,将一缕调皮的落到她唇边的发丝别回耳后。 琅千秋仍然是在酣睡着,跟随着聂冷川的动作稍稍在他身上蹭了蹭脸颊,显得很是舒服自在。 聂冷川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几乎是面露幸福的看着琅千秋的睡颜,很是满足。 但是他自然也知道现在不把琅千秋叫醒是不行了,事关重要、时间紧急,能够在这个时候舒舒服服的睡上一个时辰,已经算是忙里偷闲,若是还想继续幸福下去,哪有这般好事儿呢? 但是聂冷川看着琅千秋的睡颜,忍不住起了几分“恶劣”的玩弄心思,他自然还是要将琅千秋叫醒的,可是他却并不想用寻常的方法…… 毕竟琅千秋现在这幅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安静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会让人觉得她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可以乖乖的任人摆弄,不做反抗。 聂冷川顿时玩心大起,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琅千秋粉嫩的面颊上轻轻戳了两下。 琅千秋没有什么反应,仍然是紧紧闭着眼睛,只是偏过头,把自己的脸埋在聂冷川胸口上,半梦半醒当中,企图把自己在聂冷川的胸肌当中隐藏起来。 但是这个想法显然不太可能…… 聂冷川倒抽一口凉气,又忍不住低头闷笑,慢慢的战术后仰,又将琅千秋一张脸露出来,然后两只手指头轻轻捏着她的腮帮子,把她的嘴巴捏成一个小鸡嘴,看起来可爱又好笑。 聂冷川觉得手感很好,像是两团柔软的棉花糖,他忍不住想要再用力一点,但是又担心会把琅千秋给捏疼,于是治好控制住自己的“暴虐”心里,只是轻轻捏着她的脸颊,然后低声叫道:“小千……小千,快起床了,太阳都要晒屁股了……” 琅千秋嘟一声:“阿巴阿巴阿巴……” 咳,跑题了…… 被人这么折腾,还怎能不醒,尤其是琅千秋,她本来就浅眠这次是因为在聂冷川怀里,觉得安全,才多睡了一会儿,但是现在,她都被人捏出小鸡嘴了,还能不醒吗?。。 第八十四章? 不谋而合 琅千秋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睛,轻轻在聂冷川手上拍了一下,把他那只咸猪手排到一边,然后揉了揉自己被捏成小鸡嘴饿脸颊,颇有些愤怒的瞪了聂冷川一眼g。 聂冷川心里无声的闷笑,但是面上却诚恳的道歉,脱口而出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捏你漂亮的小脸蛋。” 琅千秋一看这厮就不是诚心诚意,但是又微妙的被那句“漂亮的小脸蛋”给哄了一下,还没升腾起来的气焰就这么“咻”的一下又给消失了。 她颇有些傲娇的横了聂冷川一眼,冷哼道:“算你识相!” 聂冷川闷笑两声,又伸手在琅千秋脸上揩了一把油,笑嘻嘻道:“睡我可睡的还算舒服?还不赶紧起来,我半边身子都要给你压麻了。” 琅千秋又轻哼了一声,仍是坐在聂冷川大腿上,道:“舒服是舒服,可本姑娘能睡你,那是你的福气,怎的还委屈你了……哼,你若是觉得累了,下回我不睡了就是!” 聂冷川忙道:“怎么会呢消小千,这个可是我的荣幸,求之不得呢?你可不能就这么抛弃我了,我好睡,还便宜!” 琅千秋:“……” 这厮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而且简直无师自通似的,会的骚话也越来越多,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招架不住。 不过大清早上这么玩闹了一通,倒也觉得神清气爽,别有一番情趣。 琅千秋深了一个懒腰,懒洋洋的从聂冷川身上爬下去。 她觉得还怪神奇的,明明今天早上只是打了一个小盹儿,一个时辰的功夫罢了,现在起来了倒是觉得神清气爽,简直比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让人觉得舒服。 她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朝着聂冷川伸出手,聂冷川便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顺着她手上的力道站起来。 结果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真的腿麻了还是怎的,竟然没了力气,整个人一个趔趄就要倒下去。 琅千秋连忙在他身下扶了一把,张大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的腿麻了?站都站不稳了?你不会这么弱吧?” 琅千秋疑问三连…… 聂冷川实惨,被琅千秋当成是抱枕抱着睡了一个时辰,觉得有些气血不通,差点儿栽了一个跟头,现在还要被质疑太“弱”…… 聂冷川瞬间就萎靡不振了,他两天胳膊耷拉下来,腿上也无力,整个人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了琅千秋身上,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道:“我就是这么弱,怎样!” 琅千秋:“……” 其实鉴于聂冷川现在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自己造成的,躺在他身上睡觉什么的……琅千秋微妙的有了一些内疚自责的感觉。 她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面色坚定,俯下身子直接将聂冷川拦腰打横抱起。 对,你没有看错,就是那种很经典的、很让人心脏怦怦乱跳、小鹿乱撞的那种抱法——一手从他胳膊底下穿过,另一只手从他腿弯间横过,将他整个人锢在怀中,十分的有安全感。 聂冷川:“……” 嗯? 嗯嗯?? 嗯嗯嗯??? 聂冷川一双眼睛戏剧性的睁大,这是什么情况?这又是什么操作?怎么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他眼睁睁的看着琅千秋用如此浪漫的手法,将他打横抱起,慢吞吞的详床边走去,一时之间竟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偏偏琅千秋仍然是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她温柔的把聂冷川放在床上,简直是“男友力”十足。 聂冷川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盯着琅千秋。 琅千秋毫不客气的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聂冷川立刻叫了一声,猛的从床上弹起来,惨叫道:“啊啊啊谋杀亲夫啊!!” 琅千秋眼疾手快,一把摁在他的肩头,又把他给摁回到床上,挑眉道:“甭臭不要脸!” 聂冷川怪委屈的。 琅千秋又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这回温和多了,压根就没使用多大力气,问道:“怎么样?腿还是觉得麻那?” 聂冷川脸不红心不跳的点了点头,道:“那肯定啊,压了一个多快两个时辰,肯定会觉得麻了,这个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要不下回你也让我试一试呗?” 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琅千秋,颇有些期待她能点点头说一句“好的”。 但是琅千秋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她白了聂冷川一眼,思量道:“那既然你还没缓过来,一会儿就不用跟我出去了,你就和银花一起在客栈里等我回来好了……” 聂冷川连忙拉住她的衣袖,急道:“休想!” 琅千秋挑眉。 聂冷川道:“你休想甩下我自己一个人行动?” 琅千秋有些调侃的意思,笑嘻嘻道:“可是你不是腿脚麻了吗?你这样行动不便,说不定到时候会影响我行动也说不定……不太好吧?” 看着琅千秋虽然口中说着拒绝的话,但是面上却没有半点儿拒绝的意思,反而是调侃的意味十足,他立刻明白过来,知道琅千秋是故意在逗弄他。 聂冷川一双朗目危险的眯起,琅千秋第六感十分强,她汗毛竖起,知道这厮说不定马上、即将要做出一些危险的事情,她立马识相的就想要赶紧溜走。 但是聂冷川出手更快,还不待琅千秋有所动作,他就已经一把锢住了她的腰,大手危险的放在她的敏感地带——痒痒肉上。 琅千秋大惊,她最受不得这个,只要有人一挠到她的痒痒肉,她就会立刻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当然,这个地方就可以说得上是琅千秋难得的一个弱点,只不过少有人知道,自然,便是知道了也少有人能碰得到,今天倒是给聂冷川有了这个可乘之机。 琅千秋立刻举双手投降,认错的非常干脆利落,但是也同样很没有诚意,道:“对不起,我错了!” 聂冷川仍是不肯放过她,手指就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试探,问道:“具体一点,错在哪里了?” 琅千秋恼羞成怒,而且还有些着急,醒来之后都磨蹭这么久了,还没有赶紧去工作,她在聂冷川的大腿上掐了一把,道:“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赶紧给我适可而止啊!” “嗯?” 琅千秋掐的那一下就跟挠痒痒似的,聂冷川压根就没在意,但是他这个人很臭不要脸,竟然真的伸手握住了琅千秋的腰,以此来威胁她。 琅千秋立刻惊叫一声,整个人立刻酸了,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想从聂冷川的魔爪当中逃脱出去。 但是聂冷川既然已经把她给抓住了,她就算是想跑也不容易了。于是治好认输,无可奈何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应该说你坏事,你最厉害了,你是我的秘密武器……方才是我失言,我说话没过脑子,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这个小姑娘家计较了,好不好?” 聂冷川被哄高兴了,这才将琅千秋给放了,笑道:“哼,你个小没良心的,知道就好!” 总之,聂冷川这厮,有时候幼稚起来,那也是真幼稚,是不能够用寻常心情和他做一般计较的,否则这厮和人纠缠起来,定能够没完没了,准时十分难缠。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感慨的在聂冷川头上拍了拍两下。 聂冷川不明所以,道:“怎么?” 琅千秋平静道:“无事。”爸爸原谅你的小任性…… …… 总之大清早上闹了这么一通,两个人昨夜因为风里手和白咏月而起的一点小小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他们两个此时都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开始思量接下来要做什么事,但是…… “没做完的事情太多了,就只有一天时间,能做什么?”聂冷川如此问道。 琅千秋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显然要在那些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当中舍弃一些,这显然是极其难以抉择的。 必须要仔细的想一想,哪些是他们要选择的,哪些又是他们必须要舍弃了的……从他们眼下所掌握了的线索,还有那些容易被人忽略的蛛丝马迹当中,一点点的、抽丝剥茧一般的,找出最佳选择。 聂冷川忽然握住了琅千秋的手,低声道:“很难选择吗?” 琅千秋垂眼看着,却微微摇了摇头,像是要缓解此时的情绪一般,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还好……其实,之前我已经有了一个选择,只不过我现在还还有些犹豫,不知道吗是不是最佳选项。” 聂冷川笑道:“不如你也来听一听我的想法,若是和你的不一样,咱们可以再商讨。但是如果我的想法和你的不谋而合的话,那自然就是没得说了,咱们照办就是。” 琅千秋觉得有道理,于是便道:“说来听听?” 聂冷川却笑道:“何必要说,你且看一眼便明了!” 他话音刚落,琅千秋便感觉到被他紧握的手上有一阵灵力的热流,接着下一瞬,一道银白的光闪过,那只用龙角化成的长刀便静静的躺在了他们两人掌握的掌心。 琅千秋垂眼看着,心中一动。 聂冷川轻声道:“如何?” 琅千秋唇角轻挑,道:“自然是……不谋而合。” 位于漩涡正中心的龙角,几方势力的交汇点……难道此时此刻,还有比这个更好的选择吗?。。 第八十五章? 消失的眉儿和纸鹤 银花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这些天到底是累着了,到现在也还没有睡醒g。 琅千秋无意吵醒她,只是设了保护安全的结界之后,又给她留了信,之后便跟聂冷川两人一起出去了。 他们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内想要做一下那件事情……当然,他们也只能做那件事情。 之前他们就已经觉得这个龙角突然回到他们手里,这个过程实在是有些不清不楚,压根就不能细想,但凡是脑子里多想些东西,就会觉得这件事情简直是漏洞百出。 不但那个眉儿姑娘说的话前言不接后语,就连她将龙角给他们的时候,那个动机也根本不明确。 只不过当是时,他们两个也并没有多想……或者说,他们也算是想了不少,但是因为当时的情况限制,也并不能把那些猜想全都付诸于实际。 而说实话他们二人那个时候也多多少少都有一点被找到龙角的喜悦而冲昏头脑,光顾着兴奋了,以至于错失了许多的线索。 而龙角则是将这些线索都串联起来的一根针,他们现在想要做但是却还没有做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龙角有点关系。 而无论是凤鸣山,还是那眉儿聂冷川聂冷川个黑衣女子,亦或者是那位眉儿姑娘,甚至是白咏月……这都是可以用龙角串联起来的线索。 换而言之,他们现在虽然没有时间和精力把想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但是只要是能抓住龙角这一根线索,就能够总其成,把其余的也都串联起来,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或多或少也就会变得明朗许多了。 甚至可以说,只要是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取得了先机,能有一些进展的话,那么接下来,在凤鸣山、或者说是林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也可以不乱阵脚的和他们对峙下去。 …… 而说了这么多,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自然是眉儿姑娘,他们今日的主要目标,其实也就是奔着那眉儿姑娘去的。 这回再见到眉儿,可一定要将她给问仔细了,将有关于龙角事情问清楚,不能再出纰漏。 他们二人出了客栈,便一路狂奔,路过了不少这些天已经变得十分熟悉的景色,没花多少功夫,就到了眉儿家门口。 她家里大门紧闭,周围十分的安静,透着一股荒凉之感。 “是不是没有人?”聂冷川颇有些疑惑。 琅千秋很快走上前去,她家破旧的大门上依旧贴着琅千秋之前专门给改的辟邪符,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辟邪符已经破烂了大半,上面的笔画自己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是因为淋了雨,或者是被泼了一盆水似的,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琅千秋自然知道前不久才刚下过雨,可是她心中的疑惑却一点儿没有减少。 开玩笑,这可是她琅千秋画下的辟邪符,又岂是寻常饿笔墨可以比得了的? 那夜大雨磅礴,她和聂冷川两个人去抓驺吾之前,镇子里那些从凤鸣山上不知道什么人手里买来的辟邪符大多都被狂风暴雨吹的看不清本来面貌,但是这些辟邪符又怎么可以和她琅千秋的相提并论? 她琅千秋在这一行里干了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口碑二字。 但是眼下,这个辟邪符显然已经是没有什么用了,看不出来它是不是抵消了什么灾异,反正现在是已经变成了一张连画草稿都懒得用的废纸了。 琅千秋走上前去,毫不客气的直接把那些符纸给撕了,她敲了敲门,扬声道:“眉儿姑娘?眉儿姑娘,你在家里吗?” 屋子里头一片寂静,没有分毫声音。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觉。 她又敲了敲门,叫了两声,依旧是毫无回应。 琅千秋于是决定不再敲下去了,她一把将门从外头推开,聂冷川立刻伸手一拉,将她向后拉了拉。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一股灰尘便洋洋洒洒的冲着门外飞出来,好一会儿才尘埃落定。 琅千秋这才拿下捂着鼻子的手,和聂冷川一同上前看了看。 这么一栋木屋,占地面积极小,一眼望进去,就将里头的场景看了个七七八八。 里头的景象也是破旧的很,不管是桌上还是地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一眼看过去灰蒙蒙的一片。 屋子里头东西很少,也就只有一些桌椅罢了,而且大多都是缺胳膊少腿,很是残破。 房顶上早已经生了大片大片网蛛网,从房梁上垂下来的土蓝色的帷幔也早已经变得风化透光。 …… 这样的地方,总感觉不太像是有人住的屋子。 聂冷川仍是将琅千秋拉在身后,这房间里的蜘蛛网实在是太多了,而心中又向来厌恶这种一看虫子就特别多地方,因此聂冷川此举就很是贴心了。 他环视这个小屋子,道:“屋子里头已经没有人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这间屋子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当然,如果是因为那眉儿姑娘自己不把屋子收拾干净才变成了这个样子,那就当我没说。” 琅千秋默默无语,一时间无话。 这个屋子里头确实是已经许久没有人气了,可是若是这样的话,难道说她们前些天看见的那个眉儿姑娘是假人一个吗? 这个未免有些太过荒谬了,就算这眉儿当真是一个什么妖魔鬼怪,可是又有哪路能有如此本领,能够在她和聂冷川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遁形呢? 自然,现在就下如此论断实在是有些太快了,他们可以想到这一点,但是在没有拿到充足的证据之前,却绝不能后就如此肯定的说,眉儿确实不是人……毕竟这小姑娘身上没有半点儿妖气或者是魔气。 自打琅千秋从事这一行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妖魔鬼怪能把自己周身的气息隐藏的如此完美,不露出半点儿端倪。 其实但也不是琅千秋自大,觉得像这类生物都难逃她的法眼,而且事实确实如此……甚至在聂冷川的鼻尖下,这眉儿姑娘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难道这世间还有妖魔能逃脱的了真龙的嗅觉吗? 琅千秋慢吞吞的退回来两步,默默的敛眉思量着接下来要怎么做。眼下这个眉儿姑娘没在家里,而且照现在这个形式来看,他们显然也不能寄希望于她一会儿会回来。 他们现在显然是已经丢了眉儿的行踪了,那么接下来呢?是要继续再追踪下去吗?还是现在就及时止损,不要在此地逗留下去,免得到时候时间来不及,刚好和凤鸣山装了个面对面? 琅千秋一时之间还在犹豫着,聂冷川忽然出声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在这个地方留了引灵的纸鹤吗?想要知道这小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问一问那只纸鹤不就可以了吗?” 琅千秋一想也是,于是心里头立刻就多了一点希望,赶忙跑到之前安置纸鹤的那树上一看,她这一看,心中立刻就觉得拔凉拔凉的…… 树上空空如也,那纸鹤早就不见了踪影。 琅千秋不死心,手上结了一个召唤饿法印,但是空中却丝毫没有波动,那只纸鹤是真的消失了。 聂冷川等在一旁,看琅千秋半天没反应,于是也忍不住凑过来看,看了一会儿,他自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只好乖乖的问琅千秋,道:“怎么了,难道那只纸鹤也不见了吗?” 琅千秋面色不太好看,随意点了点头。 纸鹤是引灵纸鹤,上面亦有她琅千秋的灵力,就和贴在门上的那辟邪符一样,都并非凡物……可是现在,这两个东西一个已经被损坏了,另一个消失不见,感觉哪里都透露着一股古怪。 尤其是那只纸鹤,她还在纸鹤身上画了法阵,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她立刻就能知道。 但是奇怪的是,直到现在,直到这只纸鹤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这个主人也仍然是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不对劲……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儿气息波动。 现在唯一能怀疑的就是眉儿了,难道是这眉儿姑娘发现了那只纸鹤,于是带着它一起离开了吗? 本来这只纸鹤是他们能找到眉儿的最后一个线索了,但是现在纸鹤也已经消失不见,他们现在是真的没有头绪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还在想接下来要要怎么办,突然从不远处忽然传出来一声清脆的叫声,道:“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两人扭头一看,看见在木屋不远处的小路上站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少年,皮肤黝黑,正从路口瞪着他们。 这少年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好像是不久前,他们才见过面似的。 那少年显然也认出了他们,在看清楚了他们两人的容貌之后,忽然立刻扭头就跑,看来是他们先前并没有给这少年留下什么美好的记忆。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立刻想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这人……这可不就是先前在欺负眉儿姑娘中的那伙人当中的一个吗? 他们二人立刻追了上去。。。 第八十六章 死过一次的人 那小子太过于慌张,虽然在看见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时候着急忙慌的逃走了,但是跑的太急,脚底下猛的被绊了一下,狠狠的摔在地上,在泥地里打了一个滚儿g。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便轻易捉住了他,领着他的衣领,把他给提溜起来。 这小少年在泥地里打了一个滚儿,浑身上下脏不溜秋的,还在不断的挣扎着,他一动弹,身上的泥水就四溅。聂冷川嫌恶地皱着眉头,伸长胳膊,把他给拎远了一些,冷声喝道:“不要乱动!” 但是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了,仿佛抓着他的是一个什么怪物似的,整个人吓坏了,面色惨白。他如此惊慌,自然也听不清楚聂冷川说的话,仍然是声嘶力竭饿尖声叫喊着,挣扎着想要逃走。 聂冷川纤长干净的手背上也已经全被泥水给脏污了,他见这少年压根听不进去人说话,根本就交流不了,于是便直接将他给甩开。 那少年重重跌倒在地上,毫不迟的就想要爬起来,赶紧逃走。 但是琅千秋早已经拦在他的身后,前有聂冷川,后有琅千秋,且不说这少年只是一个寻常凡人,此刻便是他长了翅膀,也是插翅难逃了。 他来回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欲甚,不断的在原地打转,大概是想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想要从琅千秋他们两人的手中逃出去。 琅千秋刚一有所动作,那少年便像是被一个什么恶魔盯上了一眼,忽然弓起身子,手上做出防御饿姿势,惊慌失措的大喊道:“你,你们这些妖怪,不要过来,你离我远一点,我不怕你……” “妖怪?”琅千秋侧目,道:“谁告诉你我们是妖怪?” 她这个话的意思本来是想要表示他们二人不是妖怪,这少年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但是这个疑问句传到那少年的耳朵里,那可就是另一层意思了……就好像是琅千秋直接承认了他们的身份似的,现在还在逼问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他的,准备将那个人也给抓过来吃了…… 他竟然被吓的眼泪都直接夺眶而出,并没有回答琅千秋的话,口中仍然是喃喃道:“妖怪,妖怪,我不怕你们……” 他都快要怕死了好吗,于是只好用这个企图催眠自己的方法来给自己壮胆。 琅千秋也不耐烦继续问他,她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那少年的面前便窜起来一道一人高的火焰,那少年简直被吓坏了,腿一软,又是栽倒在地,摔了一个屁股蹲。 琅千秋冷声威胁,道:“看见了吗?你要是再敢跑,我就把你给烧死!知道了没有?” 总之可能是因为琅千秋这厮身上的反派气场太过于浓厚,随随便便吓唬吓唬人都很有效果,那小少年果然是被她给吓坏了,慌忙的不断点头。 琅千秋这才满意的看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走到聂冷川身边,递给他一条帕子擦手。 这小少年他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事情,但是现在却不知道是为什么,竟然觉得她和聂冷川两个人是妖怪,究竟是谁给他灌输这个想法的? 当然,眼下这个也算不上重要,最关键的是问问清楚他知道了什么事,他和眉儿是什么关系,他又对那眉儿了解多少……而且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在问这些事情的时候,先前的那个小疑问也就会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现在这条小路上显然并不是一个“审问”的好地方,他们把这个少年带过去,安置在先前放引灵纸鹤的那颗树下。 大概是感觉到了这两个“妖怪”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吃了自己,这小少年到现在为止,也总算是稍微镇定了一些。 但是这个“一些”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实际上,他还是觉得很害怕,以至于必须要背靠着那棵树,以此来支撑自己,这才不至于倒下。 聂冷川手上的泥点儿擦干净了,这才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两个只是有一些问题想问你罢了,你老实回答,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 只不过虽然这样说了,实际上也是有几分吓唬这小子的意思,因为这少年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就算他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知道,事实上,他们也不能拿这小子怎么样。 琅千秋率先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浑身脏污的小少年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害怕道:“我叫幺鸡……” “幺鸡?”这名字,琅千秋一下可乐,微笑道:“看来你爹或者你娘肯定很喜欢打牌九了?” 少年讷讷的看了琅千秋一眼,仍是觉得害怕,小声道:“是,我娘喜欢的……”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就直接问了,你老实回答……你看见我们为什么要跑?难道是因为吓着你了?你那天和别人合伙欺负眉儿姑娘,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怎么着都算得上是一切好人吧!你在害怕什么?” 幺鸡少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仍然是十分慌乱害怕的样子,他道:“我、我娘说了,那眉儿她是个妖怪,跟她在一起的也是妖怪,是会吃人的,见到了就要赶紧跑。” 琅千秋挑眉,道:“怎么说?” 幺鸡道:“我也不知道,是我娘说的……村子里大家都这样说。” 聂冷川在一旁冷哼,面上饿表情是分开不屑,道:“那既然眉儿也是妖怪,你怎么不害怕她,还敢合起伙来欺负她,反而见了我们两个要跑呢?” 但是聂冷川这一声冷言冷语的质问却仿佛是给那幺鸡少年增添了几分勇气,他想起来了曾经和眉儿打交道的时候,好像整个人也变得有底气多了,回答道:“那当然啦,眉儿那臭丫头一看就不厉害,就算她真的是一个妖怪,我也不怕!但是你们是两个是大人,又有两个人,我当然要跑了……” 哦……听到这儿,琅千秋和聂冷川就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这小子是欺软怕硬,他、不,不只是他,是那天围着眉儿欺负的所有人,都是看起来觉得她软弱可欺,所以才会合起伙来欺负她。可是一旦遇见一个明显强于自己的人——就好比是她和聂冷川,这群小势利眼立刻就会变了态度在。 自我认知上,他们知道眉儿没有能伤害他们或者是将他们置于死地的能力,可是在面对着琅千秋和聂冷川的时候,他们却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就像是被饿狼盯上的小羊羔一样,下意识的就要赶紧溜走。 这些小细节虽然看上去好像是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实际上却能从侧面帮上不少忙。 琅千秋微笑道:“你这小子,看起来还真是没少欺负眉儿啊,‘妖怪’这个称号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你却这样叫她,不觉的很没教养的吗?” 幺鸡少年被批评了,但是又不敢反驳,生怕说出一句什么话,惹得面前这两个“大妖怪”不高兴了,然后他就会被吃掉,于是只好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又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叫的,大家既然都这样叫她,那她肯定就是一个妖怪,我娘说了,对待妖怪,我们要像寒冬般冷酷,而且……” “而且什么?” 幺鸡忽然之间好像变得有些畏畏缩缩,有什么可怕的话憋在嗓子眼里,不敢说出来似的。 他不断的环绕四周,绝望的发现压根没有可逃之处,有些话显然是非说不可了,做了好一会儿的心里建设,他才终于给自己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开口道:“而且她可能真的是一个妖怪,大家都没有冤枉她,毕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目光当中具是有震惊之色,什么叫做眉儿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个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 因为凭借着他们二人的眼光,那眉儿姑娘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是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岂非就是和吃人鬼一样了?那这样的人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俩的眼睛? 可是,这小子毕竟和眉儿是一个村子的,这家里又里的这么近,会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不会是空口白牙的乱扯。 死人了毕竟不是什么小事情,在这个蒜皮芝麻般丁点儿大的事情都能传的人尽皆知的村子里,有哪家那户里若是死了一个人,那一定是天大的重磅消息。 所以说,琅千秋和聂冷川也并不会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就这么否定幺鸡说的话,也许他会这样说,当真是有一些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的。 于是琅千秋便决定再耐心的问一问,道:“何出此言?详细说给我们听一听。” 幺鸡脚尖不自觉的并在一起,免得有些局促和紧张,道:“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跟,都是听我娘和别人说闲话的时候听到的。” 聂冷川道:“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不许隐瞒!”。。 第八十七章 被下了降头 “乡亲们都在说,在之前闹灾荒的时候,眉儿家里头一家三口人,全都没挺得过来……这地方的人们都知道,因为他们家里周转不过来的时候,也都是村民们一起在接济着的,因此就对他们家里的情况了解的比较多一些g。不是我瞎说,我们家里以前也给她们家分过粮哩,但是后来,这场饥荒闹得越来越严重了,不但眉儿家里撑不下去,就连那些往日里会接济他们的村民自己也都要过活不下去了,只能省吃俭用,大家便断了他们家的接济……后来就听说,三个人全都没熬的过来,还是乡亲们替他们收的尸呢,听说去的时候,那尸体可都臭了生蛆了呢!” 幺鸡少年这通话刚开始说的时候还很是犹豫缓慢,有些遮遮掩掩,但是等他说道自己家里也接济过眉儿她们家的时候,仿佛就多了一些底气,接着便一口气把剩下的话都给说完了。 但是若是他说的话属实的话,那当中可就有太多和琅千秋他们已知内容不相符的东西了。 且先不说那个让他们疑问最大的眉儿姑娘到底是生是死的问题,单说那个埋了她父母的小坟包,据眉儿自己所说,那坟包可是他们家人自己完成的,完全就是自己挖坑自己埋,和住在附近的村民那是一丁点关系也没有的,怎么到了这幺鸡少年的口中,这几个坟包就成了村民们帮埋的呢? 也是,若是像幺鸡说的那样,若是眉儿他们一家三口都没能挺得过来,全都齐齐饿死在了那场灾荒当中,那自然也是不能自己挖坑自己埋了…… 琅千秋只觉得心中好像有一团疑云逐渐蔓延开来,不多时,便是疑云密布,完全占据了思绪。 幺鸡和眉儿各执一词,到底他们二人说的话,谁是真,谁是假,这个一时半会儿之间倒真的是有些难以分辨了。 琅千秋一想事情,就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当中,竟然全然忘了她还正在向幺鸡提问。 聂冷川无奈,只好接过话柄,继续问道:“你不是说眉儿也在那灾荒当中没能挺过来吗,那现在这个眉儿又是谁?” 幺鸡面上的恐惧之色更浓,仿佛是之前说的那些话还不足以让他感受到特别深刻的恐惧,但是接下来说的事情则不一样,那是能剥开他心底最深处的恐惧,让他要面对着常理之外的未知之物。 幺鸡小心翼翼的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的看向眉儿家里空荡荡的屋子,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也是我们把她叫做妖怪的原因了……虽然我自己并没有亲眼所见,那天据说给他们家里人收尸的时候,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全都死绝了,并且埋到愤怒里的也是三个人,但是在那之后,没过几天,她竟然又回来了,大家都说回来的不是眉儿本人,只是一具空荡荡的壳,她的魂已经丢了……起先村民们还有些害怕,想要找法师做法,但是我们这镇子早就已经出不去了,压根就请不来法师。后的来,大家伙看她在太阳底下也能照常活动,日子久了,也觉得好像就这样了……” 这小子言之凿凿,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事实上,琅千秋和聂冷川也不认为他此时此刻有撒谎的本事。 难道眉儿当真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吗?还是说这小子有所隐瞒? 琅千秋隐隐约约觉得这两个答案也许都不对,但是却并不一定是这幺鸡小子在胡说,只是也许是他自己知道的信息也并不全面,所以他只是把“自己所知道的真相”告知了他们,以至于那真相到底是对是错,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琅千秋觉得颇有些感慨,问道:“你们既然知道眉儿姑娘不是真人,竟然还敢去欺负她,就不怕她突然之间魔性大发,一口将你给吃了吗?” 幺鸡被说的更加害怕了,但是一时之间却好像有几分恍然的难以理解,他颇有些纠结,道:“我知道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不会再去招惹她,平常我娘连话都不让我和她说的,我怎么还会去欺负她?” 琅千秋厉声喝道:“还说没欺负过人家小姑娘,那天若不是我们发现了,你们几个小流氓岂不是还要打她,要抢她们家里的传家宝?” 幺鸡更是恍惚,隐隐约约还有几分后悔的意思,道:“她们家里头穷了三辈子,哪有什么传家宝,我可从来没听人说过,而且……而且我想不起来那天为什么要去打她了,本来好端端的,我和同村的几个小子说好要去山上打野鸡的,结果不知道怎么了,我们几个走到路上,一看见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忍不住……” “你的意思是说,你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去打她?” 这个听起来十分的可笑,但是幺鸡面上的表情却说明他绝不是在开玩笑,他自己不但因为那天发生的事情而感到惊讶,而且也因为他方才说出的话而觉得不可思议。 幺鸡点了点头,面上仍旧是迷惑不解,他用力皱着眉头,像是竭力的回想着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实际上,他们欺凌眉儿的那一天距离现在也不过两三天罢了,时间隔得不长,那一天发生的事情,现在没有理由会想不起来。但是从幺鸡表情却可以看出来,他说完完全全想不明白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天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和众人一起欺凌眉儿。 幺鸡越是往下细想,他整个人就越是显得有些不太对劲,早已经皱起来的眉头此时越皱越紧,面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很快就呻吟出声,支撑不住,摔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 他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我们拳头不断重重敲打着自己的头,像是疯了一样痛哭出声,道:“我不知道!想不起来!不要逼我!” 他在地上胡乱打滚着,不断的伤害自己,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人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 要眼看着这小子一会儿头上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抓出了血印子,琅千秋连忙蹲下去点了他的周身大穴,这小子面上还是很痛苦的样子,但是却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她把幺鸡靠着树放下,让他背靠背坐着,然后翻看他的眼皮,查看他的筋脉,忙活了好一阵子。 好一会儿,才低声问聂冷川道:“你怎么看?” 聂冷川十分不屑,道:“八成是被人下了降头了……用这种手段,下作!” 琅千秋沉默不语,仍然是盯着幺鸡,不置可否, 据这幺鸡少年之前所说,他知道眉儿是死过一次的人,因此平日里不说刻意避着她,但是总归也是听他老娘的话,应该平常连一句话也不太和眉儿说的,而且不只是他,其他人对待眉儿的态度应当也是一样的。 那么既然这样,又怎么会在前些日子,突然变了性子,本来准备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捉野鸡的,又为什么几个人都不受控制了一般,全都开始霸凌眉儿了呢? 幺鸡现在的这个症状倒真的和被人下了降头有相似之处,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也想不起来那天发生事情的所有细节,越是往下细想,越是往深里想,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克制不住的自己伤害自己。 聂冷川又道:“降头这种东西,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厉害的手段,可是一般来说,也只有下降头的那个人能解得开……你想试一下吗?” 琅千秋忍不住轻笑,道:“不试一下还能怎么办呢?眼下这个情况,自然是能借来他身上的这个玩意儿最好,我尽量来试一试吧。” 她话音刚落,便抬手两根手指点向幺鸡眉心,手指和眉心之间相处,瞬间变多出一团小小的浅色的银光。 琅千秋调整气息,凝神静气去查探幺鸡体内降头的来源,她隐隐约察觉到他气海当中氤氲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黑气,那黑气霸道的盘旋在他体内,就好像是一个张牙舞爪饿八爪鱼,像在保护着什么,又像是将什么东西牢牢的控制住了。 这团黑气和琅千秋以前见过的所有降头全都不一样,她试探着伸过去一缕灵力,但是她的灵力和那团黑气刚一碰撞,顿时就好像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那团黑色的雾气就好像是遇见了什么营养极佳的补品似的,猛的张开了血盆大口,“咚”的一下猛然膨胀起来,叫嚣着涌动。 与此同时,琅千秋指尖和幺鸡眉心相连之处,那团黑气突然喷薄而出,就像是黑颜色的火焰一样,瞬间便将琅千秋指尖的那团银光吞噬干净。 它有如活物,吞了琅千秋的灵力之后,就像是美美的吃了一口美味佳肴一般,仍然觉得不够满足,还叫嚣着想要从幺鸡身上脱离出来,缠到琅千秋身上,将她的灵力吸食殆尽。 聂冷川敏锐饿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伸手一拉,将琅千秋从那地方远远的扯开。 琅千秋和他配合默契,被拉来的同一瞬间,扬手便挥出了一把火焰,火焰和那黑雾撞上,总算是将它逼退了一点。。。 第八十八章 知难而退 被拉来的一瞬间,琅千秋还是觉得有些心有余悸,下意识的在这个东西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g。 聂冷川忙道:“你怎么样?” 琅千秋摇了摇头,仍然是看着那团被挡在火焰之后的黑气,道:“我没事,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 说是黑气,倒好像是什么活物一样,像是某种肉眼难以看见的寄生虫,在幺鸡的身体里筑了巢,盘踞在他体内。 聂冷川摇了摇头,道:“很是蹊跷,要谨慎一些。” 显然,就连聂冷川也不知道这团黑雾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但是真龙的本能,也仍然是直觉的对这东西感觉到了一点儿不安。 说话间,琅千秋方才挥舞出去的那团火焰就在不断的缩小,很快,就在半空中弹了弹,立刻消失于无形。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那团黑雾却仍然是好端端就在原地,并且隐隐约约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像是对刚才的火焰不满足,想要冲上来,让琅千秋再来一团似的。 琅千秋忽然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她发誓,刚才火焰消失的一瞬间,她是真的看见了那团黑雾打了一个饱嗝,它是把那团火焰全都给吃了! 琅千秋觉得有些难以相信,连忙指给聂冷川看,道:“你快看,你快看,这玩意儿把我的火给吃了……它刚才就吞了一点儿我的灵力,现在又吃了我的火焰!” 聂冷川一脸懵逼,还有些没听明白琅千秋在说什么。 琅千秋气急败坏饿跺了跺脚,她真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团黑颜色的雾气,就是这个连形体也没有的东西,它竟然敢吞食她琅千秋的灵力,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而且胃口也不小…… 为了看清楚这团雾气究竟是怎么办到饿,琅千秋决定再试一次。 她盯着那团在幺鸡头顶上盘旋着的黑雾,谨慎的和它拉开距离,然后指尖一搓,搓出了一团巴掌大小的火焰小球,然后就真的跟训狗似的,把那团火焰小球朝着黑雾扔了过去。 那黑雾果然心动,猛的从幺鸡脑门上跃出来,就留着一节“尾巴”还连在他眉心。 然后那团黑雾便扑向那火焰小球,这团火焰比较小一点,黑雾果真是胃口大开,竟然直接将那团火焰包笼了进去,然后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又乖乖的缩回到了幺鸡的眉心。 这回聂冷川也看的是一清二楚,他简直和琅千秋一样震惊。 琅千秋的火焰可不是凡物,那叫灵火,是能够烧进一切妖魔鬼怪、恶鬼邪崇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二字似乎用的有些不太对了。 说实话,自打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一起旅行以来,两个人对付的妖邪数量也算的上十分可观。 在对付这么多邪崇的过程当中,他可是真的从来都没有看见过这种情况……不但琅千秋的灵火没能把这黑雾给烧干净,反而还让这黑雾把她的灵火给吞了。 聂冷川心中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自己掌心当中也冒出来一团金灿灿的灵力小球,然后对着那黑雾一扔,那黑雾果然也是毫无犹豫的便“张口”接住了聂冷川的灵力,并且快活吞了下去,没有收到半点儿损伤。 聂冷川傻眼了,喃喃道:“这回可算是碰上了一个麻烦了。” 这团黑气到底是个什么怪物,竟然灵火烧不掉,灵力也杀不死,反而像是看见了什么美食一样,会吞噬掉那些灵力……这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人放在幺鸡身体里的?未免也太过恶毒了些。幺鸡不过一个普通人类少年,这团黑雾在幺鸡体内既然没有灵力可以吸收,那么就会退而求其次,选择一种相对来说比较有营养东西,这样长久的下去,要不了多长时间,恐怕幺鸡的生命都会枯竭。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团黑雾现在盘旋在幺鸡少年身体当中,每当他开始想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这团黑雾就会让他痛不欲生,并且很显然已经压制住了他那天的记忆。 而琅千秋和聂冷川他们两个若是想要搞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又免不了要先解决了这团黑雾。 可是这黑雾明显不太好对付,它会吞吃灵力,就证明普通的术法攻击难以对它起效。但是单纯用物理攻击又显然不太靠谱,恐怕还不等近身就要被它给缠上了……这可真是遇上了一个大难题。 “这东西未免也有点儿太馋了……直接用灵力灌它,我就不信它的胃口有这么大,能直接把我所有的灵力都吞噬殆尽。”作为一个有着十分磅礴灵力的真龙聂冷川豪横的这样说道。 他有点儿要敞开了和这团黑雾好好比试一番的意思,大有要把这团黑雾给“撑死”的感觉,看一看到底是他的灵力比较深厚,还是这团黑雾的胃口要更大一些。 琅千秋靓女语塞,当然也稍微饿表现出了几分她对于这条无脑真龙的无语,以及对于这条真龙豪横灵力的一丢丢眼红。 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指着那团黑雾对聂冷川说道:“虽然我是觉得你勇气可嘉,但是你仔细看一下,这团雾气现在明显要比之前大了许多,这就说明它不只是简单的把我们的灵力给吞进去了而已,而是在吃了我们灵力的同时,它还将之转换成了自己的力量。” 聂冷川也盯着那黑雾,面露不解,道:“未免有点儿忒诡异了些,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竟然连见多识广的本龙也不知道……这一句话是他自己悄悄偷偷加上去的。 琅千秋也是美女叹气,道:“我也没有头绪啊,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竟然从来未曾见过或者是听人提及过这东西……总之,现在别的可能都不知道,但是只有一点已经非常清楚了,那就是如果想要用灵力和它耗下去的话,那一定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非但如此,琅千秋甚至还隐隐约约的觉得,若是聂冷川当真想要用自己的灵力和这团雾气比一比胃口的话,那这恐怕就会变成一场持久战,而且这场持久战到最后,说不定是聂冷川笑败下阵来也说不定呢…… 而且在幺鸡体内设下了这么一道的人,在并不想让他们知道某些事情的同时,也许并不像伤害他们,或者说的再严重点儿,并不想取他们的性命,如此这般,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 否则就绝不会留下这个看上去还很“温和”的怪物,而且换一个杀伤力更大点儿、更难以对付的……琅千秋现在几乎已经将这团雾气当成活物在看了,她看这团怪物,发现它并不会主动过来招惹并且伤害他们,而是在琅千秋他们先动手、或者是打算动手的时候,它才会吃掉他们的灵力,并且回以反击。 一开始其实也是的,是因为琅千秋查探幺鸡身体的时候,发现了这团盘踞在他体内的黑气,并且先招惹了它,然后才将这团黑气给引了出来。 可是现在问题是,这团黑气虽然已经出来了,可是也只是表面上的出来而已,实际上“根”还扎在幺鸡体内。 所以退而求其次,他们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其实是,如何才能把这雾气从幺鸡身上引出来……他们可以不和这团雾气发生冲突,也可以不对付这团雾气,只要能将它引出来就好了。 只要能将它引出来,那之后的事情就会好办许多,之后之后要干什么,那还可以商量,还可以再多想想嘛! 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却并不轻松,尤其是在他们时间不充足的前提下。 但若是以为这种程度就能让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知难而退的话,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琅千秋这个人虽然讨厌麻烦,可就是喜欢挑战高难度,而真龙的骄傲也不会让他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俗话说得好,越是难的事情挑战度就会越高,而完成以后的兴奋值和满足感也会成倍的上升,有太多人为了获得这种难得的快感,往往就会挑战不可能……显然,琅千秋自然也是这种人当中的一员。 只是话虽如此,可是到底要怎么做,这个她一时半会儿道还真的没有想到。 她盯着幺鸡看了一会儿,来回的踱步,和那团黑雾对峙着。 果然,她先前的猜想并没有错,她不率先出手,这团黑雾也就只是乖乖的待在原地,并没有要冲上来的迹象,甚至时间稍微一长,它可能还觉得有些无聊了,隐隐约约有重新藏匿回去的迹象。 这黑雾若是回了幺鸡的身体里,那么耗费的就只能是他的生命力了。无奈,琅千秋只好又喂它吃了一个小火球,这才将那团黑雾又留在了外面。 这样下去当然也不是一个办法,琅千秋求助聂冷川,道:“这团黑雾现在已经在幺鸡体内筑巢了,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将这团黑雾从他的身体当中引出来吗?” 聂冷川顿了顿,仔细思量道:“幺鸡毕竟是一个大活人,这黑雾寄宿,定然是在嘴馋他鲜活的血肉……我想,若是能找到一个代替品,将幺鸡给惯出来,也许还能行。”。。 第八十九章 驺吾的大用处 重新找一个载体来替换幺鸡,听上去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个载体的选择性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g。 聂冷川道:“我去林子里头抓一只兔子过来。” 琅千秋点了点头,聂冷川动手能力很强,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已经抓了一只灰毛野兔从树林里出来了。 为了防止逃跑,这兔子已经被敲晕过去了,他们把这只野兔打横扔在拿图黑雾前面,但是黑雾压根半点儿也不为之所动。 琅千秋想了想,忽然动手在兔子腿上用小刀割出了一条半大不小的伤口。 温热的鲜血流了出来,琅千秋刀尖上挑起了一滴,从那黑雾当中甩过去,那黑雾尝到了鲜血,这才微微有一些骚动。 聂冷川笑道:“看来这小怪物胃口大,这么一只兔子实在是满足不了它,想要用一只兔子哄骗它从幺鸡身上下来,看来是行不通了。” 对于这些邪崇来说,人身上的血肉那远远要比寻常畜生的血肉要鲜美的多了。 这团黑雾在幺鸡身上寄宿也有些日子了,自然尝到了人的滚烫的血肉的美味,又如何会愿意“移居”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宿主身上去? 这就好比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过惯了金枝玉叶的生活,突然让她去普通百姓家中体验生活,并且这一体验就是一百年,这肯定就是不乐意的。 那么,有没有办法能给这个兔子升个级呢,能让这团黑雾心甘情愿的住进去呢? 琅千秋思量着,忽然伸手朝聂冷川要道:“给我一片你的龙鳞。” 聂冷川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乖照做。 银光闪闪的龙鳞拿到琅千秋手中,果然立刻就吸引了那团黑雾的注意力,只是因为琅千秋并没有出手,所以它也只好乖乖的等在原地。 琅千秋掌心用力,那片龙鳞很快就被“融化”了,像是一团银光闪闪的水波,她顺着那兔子腿上的伤口处,小心翼翼的把那滩银波灌了进去,然后以灵力催动,那只灰毛野兔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仿佛浑身上下都笼罩了一层银光,身上多了几分真龙的气息。 那只兔子仍然没醒,只是身上多了真龙的气息,看上去也变得值钱了许多、哦不对,这应该说是看上去变成了一个高档的食物。 这个当然只是暂时的,只不过是为了诱惑那团黑雾罢了。 那团黑雾骚动了片刻,果然是有些忍耐不住似的,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那黑雾就像是一只试探出去的小手一样,慢慢的朝着那只兔子伸过去。 只是这黑雾显然很有心机,它把一大片的雾气笼罩在兔子身上,将兔子身上的灵气吃了个大半,但是却像是发现了这兔子只不过是一个假模假样的载体罢了,因此只是在兔子身上流连了片刻功夫,便很快又回到了幺鸡身上。 显然,这个身上装了龙鳞的兔子吸引了这团黑雾,但是却又不能完全吸引这团黑雾——有利可图,但又不是足以让它转换阵地的利益。 不过光是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反应就足以让琅千秋觉得兴奋不已了,这就说明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只要能给这团黑雾能远远胜过幺鸡少年的另一具肉身,那么些团雾气就是有可能倒戈的。到那个时候,就算是这黑雾发现了不对劲,但是只要他们在幺鸡身上设下结界,这黑雾也仍是无可奈何。 事情有了重大进展,琅千秋得意洋洋,她笑嘻嘻道:“哈,果然有用!” 聂冷川也看明白了,但是现在问题来了,到底什么样的身体这团黑雾能接受呢?他们总不能再去抓一个无辜的人过来,然后把这黑雾种到别人身上去吧? “要么,我去山上抓一只老虎过来?”聂冷川这样说道。 在真龙聂冷川的眼里,威风凛凛的大老虎显然是要比寻常弱鸡一样的人类要强大的多,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在人类和老虎做对比的时候,这团黑雾会选择人类而抛弃老虎的理由。 但是琅千秋却显然不同意,她虽然也觉得在某种程度上,比如说是力量或者什么别的方面,老虎恐怕要比人类更加适合寄宿一些,但是在刚才,加了龙鳞的兔子它也仍旧是十分嫌弃,想必换了老虎之后也是差不多的,并不会达到这黑雾的满意值。 要更加高级一点儿的肉体,最好还是十分有灵力的那种……琅千秋罪恶的双眼很快就盯上了聂冷川,她上上下下“邪恶”的打量着聂冷川,然后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满意的一笑。 聂冷川被她打量的,顿时浑身上下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倒竖……真没夸张,他顿时从后脑勺到脚底下都觉得不自在了。 聂冷川第六感也是极强的,他觉得自己大概直达琅千秋打的什么主意,隐隐约约猜到了琅千秋千秋想要干什么,于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机灵,立刻双手抱胸,呈娇羞状,道:“警告你啊,不要打我的主意啊……” 只不过他语调都有些颤巍巍饿发抖,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聂冷川以为琅千秋看他的那个眼神,好像是在打量着二两肥肉,就是完完全全的已经把他当成商品在看了的那个表情……唔,或者说的更加的丧心病狂一点,琅千秋她显然打的是那个主意嘛,那个那个,就是那个主意,琅千秋这摆明了就是想要把他当成是一个容器,把他当成是一块肥的流油的肥膘,要用他来吸引那团黑雾啊! 他警惕的盯着琅千秋,仍然是双手抱胸,一副冰清玉洁不堪凌辱的模样(?),连连道:“你想都别想啊,我真龙之体高贵无比,是不可能让那么一个玩意儿跑到我身体里来的。” 聂冷川只要一想起来自己身体里头钻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就觉得膈应的紧。 琅千秋失笑,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玩意儿呢,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为了斩妖除魔,把这团黑雾从幺鸡的身体里赶出来,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利用吗?” 聂冷川眨了眨眼睛,开玩笑道:“嗯?不然呢?” 琅千秋立刻摊手,道:“怎么可能?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也没有那么的有事业心。” 她笑嘻嘻额在聂冷川结实的胸膛上拍了两下,笑道:“放心吧,咱俩是什么关系?我肯定是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琅千秋满意的打量着聂冷川,笑道:“只不过我需要借用一些你身上的东西罢了。” 聂冷川仍然是将信将疑,不知道琅千秋打的到底是什么鬼主意,他问道:“那你现在想好了吗?到底要用什么东西来把那团黑雾给引出来,你若是想好了,我现在就去抓,只不过若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恐怕就要稍微多费点儿时间了。” 琅千秋笑道:“用不着,咱们不是有手里头不是有现成的吗?” 她手掌一翻,掌心当中立刻多了一直同体暗红、浑浊到颜色有些发黑的小葫芦。 聂冷川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只葫芦本来通体应该是碧绿的色泽,但是现在却变成了这个颜色,这葫芦当中关着的东西身上邪气有多重简直就是清晰可见。 聂冷川明知故问,道:“这里关着的是那只入了魔的驺吾?难道你想要用它来做引子?”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是有这么个打算……我想这只驺吾即便是已经入了魔,可是到底也还是传说当中的神兽,我相信它的血肉一定要比一个普通人类鲜美的多,而且这驺吾身上灵力磅礴,我就不相信了,那团黑雾会放着这么一个大宝贝不用,仍要栖息在一个普通人类的身上。” 聂冷川半信半疑,倒不是觉得不靠谱,只是觉得有哪个地方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他问道:“这有用吗?毕竟这只驺吾已经入了魔,身上的邪气这么浓厚,我担心邪气对于这黑雾的吸引力不如灵力那样强烈,万一这黑雾挑食可怎么办?” 琅千秋倒是显得没有特别担心,只是道:“有没有用,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试一试反正又不会吃亏……至于这驺吾身上的邪气,嘿嘿,这个我之前也是想到了的,这就是到了你该出手的时候了!” 聂冷川:“……” 聂冷川总有一种自己可能被琅千秋给套进去了错觉……唔,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错觉啊。 琅千秋用力晃了晃手上的玉葫芦,葫芦之上暗红色的邪气立刻就翻腾起来,变得十分狂躁。 她一边摇葫芦,一边嘴上还不歇着,道:“我之前还在想,咱们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捉了这只驺吾到底有什么用呢?它都已经入魔了,要想从它口中问出来那黑衣女子的下落好像也不太现实。我本以为咱们是干了一个费力不讨好的活计,但是此时此刻看起来,好像也并非如此,就比如现在,现在就是发挥这只驺吾用处的时候了。”。。 第九十章 艰难的选择 这只驺吾现在显然是已经醒过来了,就显得很是不安分,若是就这么轻易的把它给放出来了,那它肯定不会乖乖的待在原地等着那团黑雾往它身上跑,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前功尽弃,那得不偿失g。 聂冷川从琅千秋手里接过那只宝葫芦,就跟之前一样,直接一掌拍上去,十分暴躁的又将那只驺吾给震晕了过去,让它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他把那只宝葫芦递给琅千秋,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还是要给这驺吾身上开一刀吗?” “这个用不上!”琅千秋掂量掂量那只宝葫芦,一边打开盖子,把里头的那只驺吾给放出来,一边道:“先前给兔子腿上划了一道那是迫不得已,兔子身上又没有什么灵力,难以吸引那黑雾,所以就只好用点儿血腥味出来……但是这驺吾自己本身就已经很有诱惑力了,若是还给它也开刀的话,那不就纯属于在瞎搞了吗?” 驺吾被从宝葫芦当中倒了出来,果然是蔫蔫儿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它这几天一直被关在琅千秋的宝葫芦当中,没吃过一顿饱饭,还要时时刻刻的感受正道的光照在他身上,自己的精力被一点一点的消磨着,邪气也不断减少,过得日子简直不如狗。 但是这些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自然是不知道了,并且也不会关心,甚至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所在……总之,对于入了魔的驺吾来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但是驺吾对这团黑雾的吸引力简直是巨大的。黑雾盘旋在幺鸡的脑门上,显然不如之前平静,甚至还有点儿跃跃欲试。 只是它从幺鸡身上脱离了一丝出来,盘旋在那只驺吾的脑门上,每每试探着想要贴上一点儿到驺吾身上,却总是像触电了似的,又或者像是被毒蝎给蛰了一下似的,猛的弹开。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的来回了好几次,它一直在尝试,但是每一次却都是铩羽而归……但是尽管如此,驺吾对这黑气的吸引力也是显而易见的强烈,黑气在驺吾身上没有讨到好处,却总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可真是值得人敬佩(滑稽)。 不过针对于这个现象,琅千秋将之归因于是因为驺吾身上的邪气太重了,这黑雾尽管眼馋,但是却克不住。 聂冷川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轻轻撞了撞琅千秋,挑了挑下巴,道:“瞧见了吗?这黑雾虽然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身上也有邪气,但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它的邪气压不住驺吾。尽管它还很是馋驺吾,但是却拿这驺吾没办法,若是强行上的话,这雾气讨不到好处的。” 现在才算是明白了,这团黑雾恐怕吃不下邪气,但是却能吃得下不知道比它自己强大多少倍的灵力,看来这东西是专门为了他们这种所谓“正道人士”准备的,若是她和聂冷川两个人当中有任何一个有修炼魔功或者身上有邪气的话,恐怕这么一个小东西早就已经解决了——这回算是遇上克星了。 但是尽管如此,琅千秋也没有放弃。她问聂冷川又要了一枚鳞片,然后试着将那枚龙鳞压在驺吾身上。 龙鳞就好比是“正道的光”一样,笼罩在了这只驺吾身上,至少是在表面上,立刻将驺吾身上的邪气压下去了一层。 而这一点对于那团黑雾的帮助则是显而易见的,面对着被龙鳞压下去邪气的驺吾,黑雾果然是垂涎欲滴,几乎立刻想也不想的就冲着那只驺吾扑了上去。 尽管在扑上去的一瞬间,黑雾自己本来就朦朦胧胧的形体也被收到了伤害,被冲散了许多,但是它也仍旧是为了吃而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这种吃货的精神也是十分的令人感动啊——瞎说,琅千秋怎么可能会觉得感动,这丫现在最大的感觉就是兴奋,于是立刻甩着聂冷川的胳膊,道:“快看快看,起作用了,只是一片龙鳞就能让这小怪物机动成这样,若是驺吾身上的邪气完全被压了下去,这黑雾还不得兴奋死啊!” 聂冷川:“……” 聂冷川眨了眨眼睛,终于明白了琅千秋先前说的需要他也帮一点儿忙是什么意思了,他颇有些迟疑,慢吞吞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让我给你贡献龙鳞,一直到把驺吾身上的邪气给压下去吧?”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道:“怎么了,这个办法不好吗?” 聂冷川只觉得有一口老血憋在嗓子眼里不上也不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感叹的轻呼了一口气,道:“这个嘛,办法倒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只是……” 琅千秋道:“只是什么?” 聂冷川靓仔语塞,顿了一下,这才道:“只是……你看这团黑雾冲到驺吾身上吃灵力的时候,它自个儿也要被冲散许多,我们何不就此收手,等上一等,就这么等它自个儿把自个儿给撞死不行吗?” 琅千秋拒绝道:“这怎么行,若是这驺吾身上没有你的龙鳞,只有邪气,那黑雾压根就不会过来,你就算是想要等它自杀,这也是不现实的。眼下也咱们这几个人里头,也就只有你真龙之体的灵力是最具有吸引力的,我的灵力在入了魔的驺吾身上,实在是有些太过冲突了。” 琅千秋最后下了结论,道:“所以说,归根到底还是要有大量的灵力才能引诱这团黑雾自己上了驺吾的身……但是其实也花不了你多少灵力,只是需要多耗费一些你的龙鳞罢了,这样可以在驺吾身上做一个假象出来,你想一下,一个虚弱到动也不能动弹一下的神兽,这多么有吸引力,不怕这黑雾不上钩。” 聂冷川“唔”了一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琅千秋看出聂冷川的几分犹豫,但是她自己觉得这个是一个划算的买卖,所以并不知道聂冷川在犹豫什么,因此便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担心的吗?” 聂冷川嗫嚅片刻,有些犹犹豫豫道:“我就是担心手里头龙鳞的现货不够,到时候如果要从身上重新摘的话,可能会秃……” 琅千秋下了眨眼睛,她说呢,这聂冷川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有些犹豫,她早就该想到这一点了啊,聂冷川这条龙,可是一个一身衣服穿一天就要换掉、绝对不会再穿第二天绝顶臭美龙啊! 若是让这么一条龙把自己身上的鳞片拔斑秃了一块,那听起来确实有些不现实哈? 琅千秋小小的犹豫了片刻,问道:“你现在手头上攒了多少鳞片?” “只有这些了……” 聂冷川从怀里头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袋,打开一看,全都会银光闪闪的龙鳞,手一掂,也不沉,袋子也没有装满,里头大概也就只装了一半……这么点儿龙鳞,吸引倒是能吸引到那团黑雾,但是想要遮住驺吾身上的邪气,把黑雾引到驺吾身上定居下来,那肯定是不能够的。 聂冷川自己显然也知道,但是他还是低声明知故问了一句,道:“这些不够吗?” 琅千秋颇有些不忍心,但是没办法,也只好道:“我说你这龙鳞掉的也忒慢了点儿,你掉龙鳞的速度要是能赶上我掉头发的速度现在还用得着这样纠结?唉……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委屈你了,要就从尾巴上往下扒拉吧,整整齐齐的,还能好看点儿。你觉得呢?” 聂冷川显然不乐意,道:“那还不是照样会变成一条秃尾巴龙?”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安慰道:“反正你平常人人形,又不经常化成龙形,在你尾巴上扒拉点儿龙鳞下来,很快就重新长出来了,也没人能看得出来,不是没差儿吗?” 聂冷川十分的感叹,摇头晃脑,道:“怎么可能没差,我们龙身上秃了一块儿龙鳞,这就跟人类男人秃顶了一样,是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的,这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就是听聂冷川这么一说,这事儿好像对他还真是挺重要的,琅千秋也忍不住有些犹豫,她想了想,道:“你听没听过那个故事?就是有一只狐狸,为了能混入鸡群,就会在杀死一只鸡之后,把鸡毛拔下来粘在自己身上,假装自己也是一只鸡……而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呢?就是说用毛来作伪装,效果也是一样好的。要么这样吧,不刮你的龙鳞了,我给你剪个头发吧,重新换个发型……” 琅千秋话还没有说完,聂冷川就已经十分抗拒的表示了拒绝,道:“大可不必!” 他在剪头发和刮龙鳞之间艰难的选择,仍然是十分犹豫,道:“要么我放点儿血给你吧,龙血群蕴含的灵力可比龙鳞厉害多了,保证效果会更好。” 琅千秋断然拒绝,道:“这可不行,头发和龙鳞又不会伤身,不过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哪里还到了要流血的地步?赶紧的,你选一个,到底是要龙鳞还是要头发?” 这可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聂冷川实在是没办法,最后只好是眼一闭,心一横,满脸肉疼,自我安慰道:“那还是龙鳞吧,反正没人能看到,没人能看到……”。。 第九十一章? 黑雾的取舍 只不过虽然是已经答应了琅千秋要取尾巴上的龙鳞,聂冷川却也仍旧是扭扭捏捏的,说是要自个儿亲自动手,不让琅千秋帮忙g。 其实琅千秋大概也猜出来了,不是自然脱落的龙鳞,要从身上取下来,这事儿也确实不容易,应该也并不是一件十分轻松容易的事情,但是实在也是没办法,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是委屈聂冷川了。 琅千秋把手上那只锦袋中的龙鳞全部撒到那只驺吾身上,其实当真是只有一点儿,在驺吾的皮毛上也占不了多大一块,这点儿龙鳞若是想要强行压住这驺吾身上的魔气,当真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多时,聂冷川就又递给了琅千秋一大把龙鳞,银光闪闪的,个个都是光泽美丽,灵气饱满。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道:“这么快吗?你是不是下手太粗暴了,我就说让我来啊,会不会有点儿疼啊?” 聂冷川摇了摇头,解释道:“我还没有从身上拔龙鳞呢,这些我就是随便扒拉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鳞片都已经松了,轻轻拨了一下就全下来了,我怀疑可能是因为缺乏保养……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琅千秋:“……” 琅千秋脑子当中微妙的出现了一副画面,就是她并没有刻意的去拔头发,但是平常梳头或者洗头发的时候,轻轻用手在头发里头抓一下,就能抓出来好多掉落的发丝。 琅千秋莫名把聂冷川扒拉龙鳞的的那场景,和她自己平时梳头发时候的那个场景合并起来了……觉得虽然不是同一回事儿,但是好像道理都是相同的…… 想到这儿,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动,伸手在聂冷川的头发里头,五指轻轻在他的头发里头带过,然后出来的时候果然抓出来两根头发。 琅千秋立刻兴奋给聂冷川展示道:“你快看你快看,你掉头发啦!” 聂冷川:“……” 聂冷川莫名有些忧愁,变成了一条委屈的大龙龙,感叹道:“这难道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琅千秋早知道这条龙骚包了,十分的在意自己的在外形象,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邪门得很,特别在意掉头发和掉鳞片这种事情。新陈代谢嘛,这种事情很正常的啦…… (反正她自己是不太能理解啦,琅千秋摸着自己满头浓密的秀发这样想。) 琅千秋十分豪气的拍了拍聂冷川肩膀,道:“多大点儿事儿啊,你要是觉得龙鳞没保养好的话,等这事儿结束了之后,我就给你买最好的擦脸油、啊不,给你买鳞片的油,保证给你抹的干干净净油油亮亮的,哦对了,我到时候还给你抛光打磨,让你的每一片龙鳞都是亮晶晶的能照出来人影儿,你就放心吧!” “受伤”龙聂冷川做出一副期待且委委屈屈道:“真的吗?那我等着!” 不过这自然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所在了,聂冷川装出来的这幅样子也就只能在琅千秋面前浪一浪,放在别人面前,那就又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都不乐意笑一下的。 总之,琅千秋在一种十分微妙的情况下安慰了聂冷川,她轻巧的拍了拍聂冷川的脑袋,道:“我是答应你了,不过那种事情得稍微的往后排一排,等这件事情办完了,咱们下一个就给你实现愿望,不过现在……你把你的头发散了吧,然后用手抓一抓,能抓下来多少头发就算多少……” 她顿了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额外再给聂冷川解释一下,道:“有研究证明,一个人每天要掉上百十来根头发,那都是正常的。你现在用手抓上一抓,那下来的都是浮毛,不要紧的。” 聂冷川道:“那我能是一般人吗?” 不过他话虽然这样说,但也还是乖乖的解开了发带,立刻变成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大美人,虽然带着满脸的不情愿,但也仍然是精致的恍如林间幻兽,又有着神圣的气息,十分的引人着迷。 琅千秋颇有些嫉妒,轻哼:“长得这么好看,就会勾引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聂冷川却不为所动,连忙给自己辩驳,道:“胡说什么呢,你可别冤枉我,我除了就勾引过你,平生的歪心思全都动在你身上了,哪里还敢勾引别人……你要是不乐意,我以后出门就都带着一个面具,这张好看的脸只给你看。” 琅千秋哼道:“这还差不多……不过面具什么的就不用了,你这张脸看着都是赏心悦目……” 这位迷人的生物侧头梳理着头发,不知道是有意无意,手上的动作显得稍微的有一些粗暴,手中抓下来许多黑中带金的长发,琅千秋连忙指挥着他全都扔在那只驺吾身上。 到现在为止,准备工作终于完成的差不多了。 琅千秋把聂冷川从自个儿身上薅下来的那些鳞片也全都撒在犹豫身上,她之前觉得琅千秋把一半的灵力存在她身体当中,应该也没什么机会来用,但是没想分,现在这个机会可不就就来了吗? 她先嘱咐好聂冷川,道:“一会儿你见机行事,若是觉得压不住驺吾身上的邪气的话,你就得再往他身上扔龙鳞了。” 聂冷川点了点头,道:“放心。” 琅千秋闭上眼睛,凝神静气,气沉丹田,微妙的在自己体内抓住了一丝真龙的灵力,接着她暂时让自己的火属性灵力沉浸下来,体内那丝真龙的气息就如同冲破了大坝的洪水,开始疯狂涌动。 她忽然轻呵一声,猛的睁开双眼,眼中一闪而过一道金灿灿的亮光,双眼也诡异的变成金黄的竖瞳……就和那段时间聂冷川的眼睛一模一样,这是她的身体在适应真龙的灵力。 片刻功夫过后,琅千秋便一掌重重的拍上驺吾的身体,一瞬间金光四散,先前所有洒落在驺吾身上的龙鳞和头发全都变成了金灿灿的流光,像是一张网一样,慢慢的将驺吾整个包裹起来。 一瞬间,这只已经入了魔的神兽驺吾,终于走了几分从前传说当中的神兽模样。 它身上原来灰暗没有色泽的毛发上现在好像是焗了油一样,变成了柔软浅淡的白金色泽,斑纹似虎,流光溢彩,十分的美丽。 尽管琅千秋心中知道这只驺吾现在的这个样子只不过是表象罢了,是因为聂冷川龙鳞上的灵力将它身上的邪气大部分都给压制住了……就好像是一个禽兽穿了一件光鲜亮丽的美丽衣服,也能变成斯文败类一样。 但是她也仍然是感叹它此时的美丽,忍不住想这只驺吾若是还没有入魔,现在又该是什么样子。 聂冷川颇有些酸不溜秋,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看它这个邋里邋遢的样子,吃了那么多腐尸体,又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洗澡了……你得庆幸那团黑雾闻不到味道,不然还不等它上了这只驺吾的身,就已经要被这味道熏的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琅千秋笑嘻嘻道:“得了得了,你可是真龙大人,犯不着跟一只入了魔的犹豫过不去,我知道你的真身可要比这只驺吾好看多了,它跟你压根没有可比性。” 聂冷川嘟囔,道:“谁在说这个了……”但是尽管如此,他也心机的没有反驳琅千秋刚才所说的,关于他的真身要比驺吾好看的话。 不过龙鳞上所带的灵力虽然压制住了驺吾身上的邪气,也让它样子上变得好看了许多……唔,至少在琅千秋的主观意识上是这样的。 只是这样的的灵力在驺吾身上,却让它觉得十分痛苦。真龙的灵力在一点一点的瓦解着它身上的邪气,尽管驺吾都已经被打晕过了过去了,但也仍然是痛苦的抽搐着,很快气息就逐渐被削弱,显得十分疲惫不堪。 神圣而虚弱的驺吾,就好像是不会跑不会跳的一大块肥肉,那团黑雾自然是垂涎欲滴。 琅千秋把驺吾安置好了以后,就悄无声息的走到幺鸡那里。 她在幺鸡身下用符纸摆了一道阵法,然后又在幺鸡的指尖上划了一道口子,在胳膊上的穴位上点了几下,那指尖的血液便开始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那些血液便全都凝聚在了阵法当,不会胡乱流动。 那团黑雾早就已经一头扎在驺吾身上,只是它面对着这么一大顿没美餐,却显然还仍有顾虑,并没有把根带过来,仍然是留在幺鸡身上。 聂冷川道:“怎么样,还用不用我再继续放鳞片了?” 琅千秋不慌不忙,道:“暂时还用不上,你先等一等。” 她仍然是在操纵着幺鸡体内的血液源源不断的流了出来,血液流出来的越多,幺鸡的脸色便越是苍白,他的生命力也在随着这血液的流出而不断的消逝。 琅千秋当然并不是想要杀了这幺鸡少年,这个也不过只是给那团黑雾营造出来的一个假象罢了。 黑雾很快察觉到了它本身宿主现在额不对劲,它很是形象化的扭了扭“头”,十分迷茫的来回看了看它的宿主和现在这个新的猎物,终于也有了几分取舍的困难。。。 第九十二章? 幺鸡的担忧 原来的宿主生命在不断的流逝,眼看着就要逐渐的虚弱了下去,一点一点的变成了一个废人深或者是一个死人……黑雾对着一点能够十分敏感的感知到,毕竟它现在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若是它就这么一直留在这个人身上,等他生命枯竭的那一瞬间,说不定,连它也会死g。 而现在,和那个将死之人不同,新的猎物热气腾腾额出炉了,就好像是雪白鲜美的大包子,能一口一个的那种。只要它能够把自己放到那蒸包子的笼屉当中去,那么它就能够总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肉包子。 这是一个何等划算的买卖? 但是尽管这一点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黑雾却也还是在犹豫着,毕竟将它放在这句身体里的那个人,她可没有说它能离开,可是现在这句身体已经要不行了,已经快要死了,难道它也仍旧不能离开吗? 不行,这样下去,它自己也会死的…… 琅千秋看出了这黑雾此时的犹豫,她知道时机总算是成熟了,于是立刻给聂冷川使了一个颜色,聂冷川瞬间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很是上道儿,好不心疼的手上一抓,就是一大把银光闪闪的龙鳞全都落在了驺吾身上。 鳞片一落到驺吾身上,就又变成了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灵力,将驺吾整个的包裹住,它的毛色顿时更加的艳丽,神圣无比,这让它在那团黑雾眼中就显得更加鲜美诱人,恨不得现在就一口把它给生吞了! 与此同时,琅千秋那边也不闲着,她立刻动手在幺鸡少年口中塞了一枚能吊命的黑药丸子,然后便是一掌拍在他身上,这下可是不得了,那幺鸡口鼻当中顿时涌出黑血,整个人命悬一线,奄奄一息…… 甚至那黑雾当即也缩小了一团,看来确实如此,一但宿主死亡的时候,这团黑雾也是活不下去的。可是他们当然不能因为要除掉这么一团小小的黑雾,就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幺鸡将死,黑雾自身果然也受到了损伤。这让它原先心中的那一点点犹豫几乎立刻散尽。 这就像是那个很简单的道理,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那是不知道疼的……之前幺鸡的生命力虽然也在流逝,可是还不足以对黑雾造成威胁。 但是现在,幺鸡体内的鲜血几乎都要流干了,就快要血尽而亡了,黑雾自己也跟着损伤了大半,快要死了……到这个时候,它才终于急了终于急了终于急了…… 那黑雾终于是不再犹豫了,“牙一咬,心一横”,猛的从幺鸡身上连根拔起,跟个跳水运动员似的,一头栽进了“毫无防备”的神兽驺吾身上去。 这一瞬间,琅千秋瞅准时机,立刻爆呵出声,道:“快封印!” 聂冷川反应神速,几乎是在琅千秋开口的一瞬间,他手上已经牢牢的结了一个法诀,重重的按在驺吾身上。 那驺吾身上神光散尽,灰蒙蒙的邪气立刻冲破龙鳞搭就的假象,露出了它本来入了魔的样子,满口獠牙利齿,狰狞本相尽显露。 进了驺吾身体里的一瞬间,这黑雾才总算是感觉到不对劲。 它眼中先前看见的满汉全席全是表象,在一瞬间变成了爬满了驱虫与苍蝇的泔水……这具身体当中哪有什么美味的灵力,进了这具身体之后,它才发现当中竟然魔气纵横。 黑雾立刻明白自己被人给骗了,仿佛从仙境一下就掉落进了万丈深渊当中,这巨大的落差感几乎让它发了狂,呕吼着要从驺吾的这句身体当中冲出去,重新回到它的原宿主,幺鸡少年的身体当中。 但是来都来了,不多呆上些日子,怎么写就要走了呢? 聂冷川早已经将驺吾身体封住,那团黑雾想冲出来,也只是徒劳无功的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 此时大功告成,琅千秋也连忙点住了幺鸡少年身上的几处大穴,止住了他体内血液往出流。然后过去给聂冷川帮忙。 他们二人共同出手封印,威力自然惊人,任凭那团黑雾在驺吾体内无能狂怒,也仍旧是无法逃出来。 再加上驺吾体内的邪气对这团黑雾还有压制作用,所以它以驺吾当宿主的话,只能是不断被削弱。 最终也只能鸣金收兵,既然逃不出去,也只能是恹恹的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保存实力。 到这个时候,才算是解决了一些烦心事。 琅千秋拿那只宝葫芦把躺在地上的犹豫给吸了进去,得意洋洋的来回摇晃了几下,问聂冷川道:“你说那团黑雾被封印在驺吾体内,现在又被关进了这只宝葫芦当中,它会不会被憋死啊?” 聂冷川挑眉,道:“应该不会吧,而且邪物其实死了也没关系,难不成……你还打算要把那团雾气当成是宠物养吗?” 琅千秋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怎么可能,我看上去是那么有恶趣味的一个人吗?我只是在想啊,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给一个普通人身体里种了这么一个邪物,这不是就想要了幺鸡的命吗?我留着这团雾气,等到日后见到了那人,一定把这雾气也种到他身体里去,让他也尝一尝生命被吸走是个什么滋味!” 聂冷川温温和和的笑了,他抬了抬下巴,给琅千秋示意道:“这种事情可以稍后再说……那个幺鸡,你不打算救他了吗?你要是再不管他,他就真的要血尽而亡了。” 琅千秋惊呼一声,连忙扭头去照看幺鸡少年,道:“把那团黑雾抓了之后,光顾着高兴了,还真的把这小子给忘了。” 她从兜里翻出来一瓶灵药,毫不吝啬,一下给那幺鸡灌进去了小半瓶。 这瓶灵药的效果显然十分不错,就这么半瓶给幺鸡灌下去,他那脸色立刻就是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总之方才那幅死气沉沉的样子立刻就消失不见了,整个人也终于有了几分活气,起码就把命给吊起来了。 然后琅千秋手上结印,先前用符纸在地上摆出来的阵法现在终于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她以灵力为引,从幺鸡身上打开来一条通路,先前从她身上被放出来的血液竟然奇迹般的,一点点的又自动流回了幺鸡体内。 不多时,他面色就又变回了之前红润的样子,方才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脸色苍白此刻也完全消失不见。 幺鸡现在还没有缓过来,暂时还没有醒,琅千秋又像之前一样在他体内探了一下,这回发现之前的那团黑色雾气已经完全消失了,不由得一阵高兴。 因为时间紧迫的原因,他们并没有让幺鸡“休息”太长时间,很快就用一种强制手段把他给叫醒了。 幺鸡迷迷糊糊的刚睁开眼睛,嘴巴里就被人塞进来一片薄薄的、湿漉漉的什么东西,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奇怪的苦涩味道瞬间就蔓延了整个口腔,他干呕一声,立刻就想要把嘴巴里那奇怪的东西吐出来。 但是他刚一想有动作,下巴就被人强制性的往上一抬,强迫他又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琅千秋凉凉道:“这是一片老姜,是给你吊命用的,你若是不想死,就把这个好好的含在嘴里。” 幺鸡迷迷糊糊的听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理解了琅千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个儿脑子里好像有点儿不太够用似的……整个人也都这头昏脑涨的,眼花缭乱,喘不上气。 他心里头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心想这两个大妖怪该不会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事儿吧……他听说有的地方,专门有妖怪把人给迷晕过去了,然后剖开那人的肚子,挖了那人的心肝肠子吃,完事儿之后呢,还会再给那人把肚子缝起来,那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死,起先也不会在意,等到几天过去了,肚子里头都烂的化脓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要死了…… 村子里的人经常会在孩子小的时候给他们讲这种故事作为启蒙,幺鸡从小到大自然也是听过不少的。 他现在自觉自个儿被两个了不得的大妖怪给抓了,然后他刚刚还晕过去了,现在虽然人醒了,但是也难受的紧,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样,那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就跟从前村子里的人讲的故事是一样的吗? 想到这儿,幺鸡心中更是一阵后怕,眼前更是一黑,仿佛有无数的星星在胡乱的飞舞,一时之间眼花缭乱。 他本来想要低头看一看自己的肚子上可有伤疤,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功能完好,没有缺斤少两,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低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竟然做不到,只觉得自己脖子上顶着的这么一个东西重达千斤,向左向右都十分的困难,更何况低头抬头了……他甚至隐隐约约有一种恐怖的猜想,就是万一一低头,他的脑袋就这么从脖子上咕噜咕噜的滚下去了,这可该怎么办呢? 在担心完自己的肚子之后,幺鸡继而又忍不住担心自己脖子以下的位置是不是还完好无损,于是不由得心里头觉得更害怕了。。。 第九十三章? 事情的真相 不过琅千秋当然不知道幺鸡这突然变了脸是什么意思,她看见幺鸡这一双眼睛四下乱看的样子,还以为他是在体内的那团黑雾被拿出去了之后,他想起了些什么东西呢,于是便兴致勃勃的问道:“怎么样,你有什么想要对我们说的吗?” 幺鸡嘴唇止不住的颤抖,憋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道:“你们、你们能不能不要剖开我的肚子,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若是吃了我的心肝,我就会死的……” 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这幺鸡小子何出此言,于是便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到底是谁要挖了你的心肝来吃?” 琅千秋还以为是这小子脑子里的记忆有些混乱了,大梦初醒,把之前失去了的那些记忆和现在的这个场景给搞混了,于是还想着这小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毕竟牵扯到吃人心肝,好像还挺带劲的…… 但是没想到幺鸡仔细的思考了好一会儿,仍然是满脸恐慌的盯着琅千秋和聂冷川,颤颤巍巍道:“不就是你们吗?若不是你们想要吃了我的心肝,那刚才为什么要把我给迷晕过去……我说啊,两位大妖怪大人,我是个在田里干粗活的人,身上的肉一点儿也不肥,心肝也不好吃,你们不要把我开膛破肚好不好?” 说到这里,幺鸡少年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看来真的也是已经要被吓坏了g。 但是琅千秋现在算是听明白了,她自个儿和聂冷川两个人那可是废了好大的才把这幺鸡给救了回来,甚至聂冷川都从自己尾巴上扒拉下来了好多龙鳞,都变成了一条秃尾巴龙了。 但是没想到他们两个救命恩人,现在在这小子眼里反倒成了要挖他心肝的坏人了,成了“大妖怪大人”了,这可真是,可真是!! 琅千秋心里头气不打一处来,她自己倒觉得还好,反正恶人当习惯了,她只是实在是太为聂冷川抱不平了,为了这小子,聂冷川这条龙都变成了人类当中的秃顶男人了,这个牺牲难道还不算大吗? 聂冷川果然在一旁不屑的嘀嘀咕咕,道:“谁稀罕吃你啊,说的好像是个什么宝贝似的……” 真龙的胃口可挑剔着呢,可绝对不会逮着什么吃什么,再说了,人身上的心肝有什么好吃的,说不定还有脂肪肝呢,吃了那可是要生病的,聂冷川压根就是不屑。 琅千秋扬眉把自己的一张脸怼到幺鸡面前,气愤道:“你给我看仔细了,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是刚刚才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人,还有他,他为了救你,你知道他牺牲了多少吗?总之,我俩绝对不会对你开膛剖腹,吃你的心肝!你这么空口白牙的乱造谣,坏了我俩的名声,你负担得起后果吗你!你个傻缺!” 幺鸡更是被琅千秋的一通狂轰滥炸给吓傻了,因为之前失血过多的原因,脑子里仍然是有些跟不上节奏,好一会儿才总算是反应过来,痴痴傻傻的看着琅千秋和聂冷川。 琅千秋长处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跟这么一个小屁孩生气,生气伤身,而且跟这个小屁孩生气实在是有些太划不来了。 她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仍然做出了温和的样子,道:“总之你现在知道了,我们不是妖怪……但是话说回来,不是妖怪也不证明我们不会杀人,你若是还回答不出来我的问题。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啊!”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琅千秋这厮果然还是忍不住狠狠的威胁了一通幺鸡少年。 幺鸡本来就对她之前说的话将信将疑,现在又听见他这样说,心中的恐惧担忧更是没有减下去分毫。 他竭力在脑子里回想着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他们这个地方的人对眉儿都是敬而远之的,能不去招惹就绝不会招惹,可是那一天他怎么就好像是撞了邪一样的,控制不住自己,他为什么要带着人去打眉儿呢? 这回他想起来的过程令人惊讶的轻松,既没有头疼的痛不欲生,也没有脑子里一直遮挡着自己目光的那团黑雾,当真就像是拨开迷雾见真实一样,幺鸡慢吞吞道:“那天,我真的很不对劲……” 琅千秋兴奋抬眼,道:“你全都想起来了?” 幺鸡慢慢的点头,眼中带了一些回忆的神色,就好像是正在一点一点的把在泥土里深埋了太长时间的某种植物的根系再往出拉一样,废了好大的力气,那条根系上的泥土才一点一点的剥落下来,露出了真实本来的面貌。 幺鸡慢慢道:“我记得那天,我约了一些朋友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见面,但是我一个人来早了,这儿什么人也没有,但是不多时,那个眉儿就过来了……她给我吃了一块饼,让我吃下去了之后,她就说我得听她的话,不然那饼里有毒,我就会死的!” 琅千秋:“……” 琅千秋一时之间靓女语塞,好一会儿才道:“请问你是傻的吗?你娘难道没教过你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你怎么那么馋啊,人家给你你就吃啊?” 幺鸡面上也有几分委屈,只不过很微妙的克制住了大半,剩下一点儿挂在脸上就显得很是滑稽了,他道:“我们这地方的饥荒虽然已经闹了很久了,但是我也没有落魄到那个程度,别人给什么我就吃什么……只是在那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好像是中邪了一样,我根本就没办法拒绝她……就是你可能不懂那样的感觉,我当时觉得我好像都已经不是我自己了,她说让我吃饼,我就控制不住的张嘴,也管不住我自己的手,要从她那里把饼接过来。” 说到这儿,琅千秋和聂冷川具是若有所思,这个在寻常人类看来可以归咎于“中邪”二字的特殊情况,在他们这些专业人士当中,也有一个专业术语可以解释,叫做“蛊惑”……不错,幺鸡实际上控制不住自己去接眉儿手上的饼,实际上是因为他被蛊惑了,因此才会对眉儿唯命是从。 若是他们猜的没错的话,眉儿给幺鸡的那块饼里头没有别的,就正是之前的那团黑雾。 琅千秋道:“你继续说,那天还发生了什么?” 幺鸡顿了顿,继续回忆道:“眉儿说是她的饼里头有毒,但是我吃了她的饼以后,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因此就觉得她可能是在说大话。眉儿让我在那里和她等两个人,等那两个人来了之后,她就可以放我离开。我本不想搭理她,就直接离开了,我离开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拦着我,只是说等我回来。我以为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等我和约好的人一起离开之后,肚子里头忽然疼痛难忍,我这才知道她没有骗我。但是当时我生气极了,便带人回去找她,想要解药,但是奇怪的是,我只要一到她身边,那些疼痛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了,一离开,又疼的难以忍受。” 听到这儿,琅千秋甚至以为这个展开有点儿“痴情女用蛊毒控制薄情郎”的意思,一离开就疼,一回到眉儿身边就好端端的,可不就是这样嘛! 但是她自然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她自己恶趣味的臆想罢了,于是继续乖乖听幺鸡继续说下去。 幺鸡接着道:“大家知道我被眉儿下毒之后,也是十分气愤,我带人回去找她要解药,她也仍是不肯给,只是说让我乖乖的在那里等着,等两个人……后来我等的越来越不耐烦,大家也都很是生气。眉儿却忽然问我,说是她如果不给我解药了怎么办,问我会不会跪地求她,我越来越觉得生气,怒火攻心,连会不会中毒也不想管了,只想扑上去打死那个祸害,我一动手,大家伙自然也不会闲着,都跟我一起去打她……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就知道了,你们两个来了之后,就从那里带走了眉儿,而我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现在才想起来,现在想一想,可能那个眉儿她一开始等的人就是你们两个吧!” 听到这儿,琅千秋才总算是明白了,大概明白了那天发生事情的真相。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眉儿给他们下的套子,而她和聂冷川两个人所谓的见义勇为,也不过全都掌控在眉儿的意料之中。 可是、可是…… 这件事情听上去未免也太过于玄幻了点儿,那眉儿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她当真是死过一次的人吗?那为什么他们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儿活人之外的气息。 可若是并非如此,眉儿一个寻常凡人,十几岁的小姑娘,心里心机又怎么会这么重? 而且从现在的形式来看,这眉儿根本就是冲着她和聂冷川两人来的,她又怎么会认识他们,他们之间曾经难道有着一些什么过节的吗?。。 第九十四章? 眉儿的尸体 那位眉儿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以及她到底在打的是什么主意,琅千秋和聂冷川一还不知道,只是可以确定的是,她手中既然有龙角,那么一定和那个黑袍女子关系匪浅g。而且她把会把龙角交给他们,也定是另有图谋。 只是现在的这一切对他们来说,也仍然是一个暂时还没有解开的迷题,只能寄希望于找到那位眉儿之后,能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关键信息。 “你知道眉儿去哪里了吗?我们这次过来,本来是想要找她了解一些事情,但是现在却没见到她人,你能带我们找到他吗?”琅千秋这样问道。 幺鸡少年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解,然后颇有些疑惑的看向眉儿家门口,似是在打量着屋子里头到底有没有人,他仔细看了看,然后才回道:“她这几天都没有在家吗?我记得平常经常能看到她蹲在她爹娘的坟头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她人了……” 其实再问幺鸡之前,琅千秋已经隐隐约约猜出来了,眉儿她这家里头,明显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她那日既然把龙角交给了他们,就会知道他们心里头会起疑心,一定还会再找她查探的。所以她在那之后,早早的就已经遁逃了,把自己已经藏的严严实实。 聂冷川道:“我们来的时候路过了那个小坟场,并没有在那里看见人。” 琅千秋回道:“是的,估计早都已经跑了。” 聂冷川又道:“稍还是再回去查探一下,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琅千秋点了点头,又看向幺鸡,道:“在你被眉儿‘下毒’之后呢,你可有再见过她,有没有问她要解药?” 幺鸡摇了摇头,又仔仔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这才道:“在你们把眉儿带走之后,我就完全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我觉得应该没事儿了吧,因为她好像还挺守信用的,虽然没有给我解药,但是在等来了你们之后,我肚子好像就不疼了,至少没死,还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琅千秋好一阵无语,这傻小子,真的是……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呢,他体内的那个毒物,刚刚不久之前,才由她和聂冷川两个人帮他引了出来,这傻子到现在还以为是眉儿在守信用呢。 总之,这一趟倒也算是没有白来,虽然没有如愿以偿的见到眉儿,但是从这个幺鸡少年口中问出了点儿事情,倒也算不错。 只是现在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倒也没有意思再留在这里了。 琅千秋冲着聂冷川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幺鸡道:“关于眉儿,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的吗?想仔细了再回答我。” 幺鸡少年果真是认认真真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了,我和那眉儿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对她的事情也了解的不多,现在该说的都已经全都告诉你们了。我也只知道大家都说她是一个死过了一次的人,然后就是她给我下了毒,别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你们若是还有什么用想知道的,可以再去问别的人就是。” 琅千秋摇了摇头,道:“那么既然这样,就到此为止吧!” 看见那幺鸡少年一副还不太明白的懵懂样子,琅千秋微笑道:“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十分感谢你的配合,恭喜你捡回了一条小命。” 幺鸡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琅千秋和聂冷川,低头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脚和爱你哦第五天被开膛破肚的肚子,兴奋道:“真的吗……” ……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都是谨慎的人,他们离开了眉儿家里之后,果然又去了哪个小小的坟场去查探了。 路上,聂冷川突然突发奇想,问道:“我记得那眉儿她爹娘不是该控制在我们手里头呢嘛,不知道找他们问能不能问出点儿什么消息。” 琅千秋叹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道:“你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我们两个可都是好人,什么叫她爹娘控制在我们手里?你这话说的,会让别人以为咱们是绑架犯的……再说了,那都已经是两具干尸了,还能问出点儿什么呀。而且我发现这小姑娘当真是满口的瞎话,我现在真实的怀疑,那两具干尸压根就不是那眉儿的爹娘!” 聂冷川颇觉得有些可惜,道:“你神通广大,我还以为你能从吃人鬼口中问出点儿话呢……” 琅千秋:“???” 聂冷川满脸疑惑,扭头道:“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是神通广大,也仍然是上不到九重天,下不了黄泉界,死人的事情是活人所不能干预的,这个知识点教了你那么久还没记住啊?再说了,什么叫做神通广大?你真龙一条,那也是顶顶的神通广大,可我看你拿那只入了魔的驺吾也不是照样没办法?” 琅千秋一张嘴跟连珠炮似的一个劲儿的往外冒,聂冷川却忽然打断她,一把将她拉住,道:“嘘,小声点,你看那是什么?” 琅千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坟包下趴伏着一个瘦弱的人影。这个人影立刻将琅千秋的全部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若非如此,她可真得好好的给聂冷川这厮上一课! 那人影趴在那里动也不动,悄无声息,琅千秋轻声道:“难道是死了不成?” 聂冷川沉声道:“过去看看。” 两人立刻过去,那个小坟包残破不堪,甚至土都没能堆得起来,像是被什么人粗暴的从里图破开了一样,让人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好像是这坟包里埋着的东西从里头逃出来了一样。这个坟包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眼熟……不错,这正是那夜吃人鬼逃出来的坟包,是眉儿所谓的“爹娘”的墓。 坟包上趴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穿着脏兮兮的蓝布粗衣,只露出背面,看不见正脸,但是隐隐约约也觉得有些眼熟。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头都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趴着的人明显已经咽气了,而且死了好像也有些时间了,身上散发出一股恶臭的气味,旁边有苍蝇不断环绕着。 聂冷川一扬手,顿时就有一阵风“呼”的刮过,将地上那人掀了一个面,露出了本来面貌……果然是眉儿。 琅千秋定定看着,她方才心中的猜想成了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眉儿的尸体是刚刚不久才被人扔在了这个坟包这里的,至少在他们方才过来的时候,这个小坟场还没有一个人……这简直就是故意想让他们发现一样。 她的尸体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流脓了,在这样炎热的气候里,尸体没有好好的保存,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许是在给了我们龙角之后死的。”聂冷川这样说道。 琅千秋道:“你是怀疑在那之后有人杀了她?” 聂冷川缓缓的摇头,道:“这个倒不一定……那个幺鸡不是说了吗,‘眉儿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既然已经死过了一次,又如何还能在死第二次?” “难道……”琅千秋微微睁大了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相信那幺鸡小子说的话,你难道觉得这些天和我们相处的这个眉儿,她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 聂冷川仍然是摇头,道:“也不尽然,只是我觉得谁的话也不能不信,但是谁的话也不能轻易相信……毕竟事情的真相如何,你我未亲眼所见,暂时还是谨慎些好。” 但是话虽如此,琅千秋还是觉得有点儿扯,难道眉儿之前当真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若真是这样的话说他们又怎么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难道说,他们的认知是错误的?琅千秋忍不住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 可是一想起那个黑衣女子,她身上也是照样察觉不打一丝魔物的气息,也是同样的跟一个普通人一样,甚至那天他们都把那黑衣女子的头都打爆了,她也还是照样的活蹦乱跳……想到这儿,琅千秋就知道也不能完全凭借着自己的主观意志判断。 毕竟这眉儿手里头有龙角,她和那个黑衣女子关系匪浅,万一真的是同一类人也说不定。 聂冷川道:“这姑娘现在一看就是已经死透了,而且是故意把她摆在这里让我们看的,说不定就是想让我们知道,这条线索已经断了,你现在还有什么打算吗?” 琅千秋叹了一口气,道:“对方既然已经都做到了这个份上,那显然是十分自信他们做的足够干净,觉得我们在这里已经查不到什么了。” “你还想接着查吗?” 眉儿顿了顿,忽然抬手在眉儿的实体上打下一道光壁,片刻后才将手收回来,颇有些可惜的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是真的差不下去了,这姑娘现在内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空剩下一具皮囊……我怀疑这症状和那团黑雾有关系,如果我们没有把那团黑雾从幺鸡体内拿出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幺鸡就应该也要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看着那具尸体,忽然觉得一真恶心,急需要什么东西来洗一洗眼睛。。。 第九十五章? 被迫做出的选择 “心情是不是不太好?不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我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聂冷川看琅千秋好一会儿没说话,好像是情绪不太对的样子,于是这样道g。 琅千秋抬眼看了看他,疑惑道:“我哪里心情不好了,我只是再想,现在眉儿这边的事情就这么算是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咱们该去哪里,该干什么?” 聂冷川无语,原来这厮压根就没有不高兴,害得他还担心了好一会了…… 他把琅千秋拉起来,拍了拍她身上沾上的泥土,道:“先不要想这个了,现在太阳起来了,稍微有些热了,我带你去吃冰粉吧,怎么样?”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好啊,只是这天气就这么把尸体晾在外头,要不了多久就该腐烂了,到时候生出了病又会扰的这个地方不得安宁,你去那边稍微等我一下,我把这具尸体处理了,很快就来了。” 聂冷川没动,他把琅千秋往后拉了拉,道:“你一个姑娘家,十根指头嫩的跟阳春水似的,不要老是干这种粗活……你往后稍一稍,小心土溅到你裙子上,让我来吧,很快的!” 聂冷川说的很快,那就是真的很快,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叹,有灵力果真是十分方便的。 聂冷川压根就没有碰到土,只是一掌隔空拍在地上,跟放炮似的,一下就在眉儿父母的坟包旁边炸出来了一个圆滚滚的深深的小土坑,接着轻轻一挥手,袖子卷起来,立刻就带起了一阵风,把眉儿的尸体卷着滚进了土坑当中,最后在一挥手,把土给带上去,堆成了一座小小的圆滚滚的小坟包,齐活了。 这样的做法看上去好像有些不太尊重死者,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人既然都已经死了,那还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呢? 聂冷川道:“不管怎么说,这姑娘将龙角还给我了,今日替她收尸,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聂冷川动作的时候,琅千秋去一边砍了一节竹子,三两下削成了一块小小的牌子。她本来想在这牌子上写点儿什么,比如这姑娘姓甚名谁,年岁几何,但是这些她一概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叫眉儿,但是说实话,也不知道这名字是真是假,而且把名字写上去了之后,说不定还有被挖出来鞭尸的危险,于是只好作罢,只把一张光秃秃的牌子插在了眉儿的坟前,就算是了结了。 …… 事后,琅千秋和聂冷川很快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镇子里。 天气太过炎热,再加上心情也有些沉闷,两个人便决定先吃上一碗冰粉,然后再回客栈去找银花小姑娘。 卖冰粉的店铺小小的,店里头只摆了两张破旧的桌椅,已经坐了人了,显得十分拥挤,而且闷热难耐,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便坐在了外面的凉棚里。 因为客人并不多,所以店家很快就端了一大碗晶莹剔透的冰粉过来了,上面淋了香喷喷的红糖水,撒了一些炒熟的花生碎一类的干果,还有一些比较时令的水果,满满当当装了一大碗,绝对够两个人吃的。 聂冷川舀了一块西瓜喂给琅千秋,琅千秋“啊呜”一口叼进去,立刻吃了个满口生津。 凉丝丝甜津津的西瓜吃进了嘴里,先前那股起来的莫名其妙的焦躁和烦闷的感觉也立刻消失了一大半,琅千秋尝尝的叹了一口气,大声道:“啊!爽!” 聂冷川好笑,道:“有这么好吃吗?” 琅千秋冲他点了点头,道:“你尝尝就知道了,夏天吃上这么一口冰饮,那其实一个‘爽’字了得!” 聂冷川果然吃了一口,但是道:“好甜。” 琅千秋十分的非主流,抬起头忧伤的仰望天空,因为太阳太过刺眼,还辣出了眼泪,她煽情的抹了一把泪水,叹道:“唉,心里头已经这么苦了,不吃点儿甜的怎么行呢?” 聂冷川给她肉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上的勺子拿起又放下,如此两次三番,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什么,你该不会是……热抽风了吧?” 琅千秋立刻痛骂道:“去,你丫才抽风了呢!我这是感叹,感叹你懂不懂?” 聂冷川似懂非懂,道:“那么,请问你到底是在感叹什么呢?” “感叹前路迷茫啊,无处可去,无事可做,感觉干什么都很麻烦。” 聂冷川现在算是听明白了,琅千秋这厮压根就是事到临头了,已经开始隐隐约约的冒出了要逃避的架势来了。 琅千秋是一个明白人,她自己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心知肚明,但是却下意识的不想做那件事情。 聂冷川想了想,放下了勺子,瓷勺在碗边上轻轻的磕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额声响。他问道:“若是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咱们继续去追那个女人,另一个是回凤鸣山,把在这个镇子里没有解决完的事情带回凤鸣山,接着干……但是现在我们已知的前提是,在这次的活动中,那个黑子女人好想和凤鸣山也是关系匪浅,所以事实上,那两个选择,不管你选择哪一个,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先后顺序不同罢了,那么,你好好想一想,你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只是虽然说是要让她好好想一想,但是琅千秋回答的飞快,压根就没过脑子,只是道:“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先去找那个黑子女人啦,她一直觊觎着真龙,你比较重要嘛……再说了,回凤鸣山麻烦事儿可多着呢,我宁可痛快淋漓的打一场,也不愿意去应付那些玄门当中的所谓正道人士。” 聂冷川虽然对琅千秋做出这个选择的理由觉得很满意,但是他却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道:“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你是最重要的,但是你选择了先去找那个黑子女人,当真是因为觉得回凤鸣山麻烦吗?” 琅千秋眨了眨眼,道:“那还能有假?” 聂冷川一双黑中带金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琅千秋,他像是看透了琅千秋的的所有伪装和小心思一样,让琅千秋莫名其妙觉得有了一些不适的感觉。 聂冷川悠悠道:“可是在我看来,你并不是害怕麻烦,你只是下意识的把最不想对付的放在最后,能有一丝避免与之发生冲突的可能,你就想要一只逃避下去,是这样的吗?” 琅千秋:“……” 琅千秋沉默不语。 聂冷川好像也并不寄希望琅千秋会回答似的,他接着道:“在你心中,凤鸣山是你不想与之对立的吗?” 以琅千秋的本事,在面对着前来追捕她的凤鸣山上的那群人的时候,将他们全都杀了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而且这也是最为稳妥的方法,毕竟她还一直在“逃亡”当中,将这些人杀了,把线索掩盖了,对她来说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是这么长时间了,她却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凤鸣山上来追捕她的人,是不愿意、不想,还是不能够? 聂冷川觉得这个就是琅千秋的下意识而为之,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总是习惯性的把凤鸣山排在最后,不是因为凤鸣山不重要,而是因为凤鸣山太重要。 聂冷川不愿意就这个问题多说,他只是淡淡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都懂,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琅千秋愣了一会儿,突然萎了……是真的萎了,就是字面意思,她像是一条咸鱼似的“吧唧”一声趴倒在桌子上,颇有些苦恼,道:“你这条龙真是讨厌,非要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吗?我自己当然也知道逃避是可耻的,但是真的很有用啊!” 这就跟拖延症似的,琅千秋一直以为,只要她能拖延到最后时,问题就追不上她……而且只要到了最后一刻的死线时刻,她就能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奋起将问题一举攻克! 当然,这个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她的自我意识罢了…… 琅千秋趴在桌子上,轻飘飘的叹了一口气,太阳罩在她半边脸上,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感觉有一种滚烫的暖洋洋。 聂冷川看她这样,也没有打扰她,只是一口一口的慢慢吃着冰粉。 眼睛看不见了,其余的高管都被无限的放大,能听到远方蝉的鸣叫,聂冷川放下勺子的时候,碰在碗壁上的声音也分外清脆,所有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凌厉的风声,鼻尖上也嗅到了从远处来的气息……琅千秋顿了顿,下意识的想要起来,她耳朵上却忽然被覆上了一个人的手,那一瞬间,她好像能听到火山爆发,沸腾的岩浆滚滚流淌而过的声音。琅千秋知道,那是聂冷川掌心当中血管里的声音。 聂冷川忽然间轻声道:“看来我们把白咏月放走了,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琅千秋从鼻子里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无奈道:“这也没办法,他和风里手逃走的时候咱们没看住……而且他跑了之后,我们不是都已经猜出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吗?” 聂冷川轻笑一声,恶趣味的轻轻捏了捏琅千秋白玉般的耳垂,道:“所以现在就被包围了啊……你猜能有多少人?” 琅千秋轻哼一声,握住了聂冷川的手,懒洋洋的从桌子上爬起来,道:“管他有多少人,一个两个也是打,一百个两百个也是打,都一样的。” “所以你的选择呢?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吗?” “由不得我了,他们已经替我做了选择了。”。。 第九十六章 ? 快乐时刻 当聂冷川提出来两个选择让琅千秋挑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有经过脑子,下意识的就将凤鸣山排在了最后,首先选择了要先去找那个黑衣女子g。 尽管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两个选择其实早就已经纠缠到一块儿了,不管选择哪个,另一个都是早晚的事儿。 可是尽管琅千秋有一点点额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可否认,聂冷川说得对,确实,她并不是因为怕麻烦,才做出了这个选择,她只是因为不愿意,只是因为不愿意和凤鸣山对上罢了。 其实说实话,自从师傅离开了之后,琅千秋在凤鸣山过得并不怎么开心,尽管她也是如往常一样的在凤鸣山上横行霸道,也没有人敢惹她,没有人敢欺负她,可是她确实是过得不开心。 更别提后来找到真龙聂冷川之后,她带着真龙回了凤鸣山,几乎立刻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曾经一个个的或是装出来、或是真的恐惧她的人,如今都流露除了伪善的真面目,张着血盆大口,想要将她吞噬殆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些人以为师傅没了,她琅千秋就没了靠山,殊不知她自个儿本身就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可是凤鸣山上的那些人,明明都已经将事情做绝到了如此地步,她为什么还是下意识的不想和凤鸣山对抗? 她是不敢吗? 自然不是,她琅千秋只不过是下意识的不愿意破坏师傅的“净土”。 但是人不能总是这样傻下去的,师傅早已经没了,她如今也该为自己而好好活着,也为聂冷川、为了能和聂冷川一起而好好的活着。 正是因为此,她必须重新做出选择,并不是说一定要分出一个先来后到,而是她必须要有面对那一切的勇气。 …… 不顾话虽然这样说,琅千秋可算是省了事儿了,她现在用不着自己做勇气了,后面有人推了她一把,已经强迫她做出了选择。 她只是实在是没想到,凤鸣山上的人会来的这么快,看来那些人知道了她的行踪之后,就毫不犹豫的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这样看起来,她琅千秋在凤鸣山上那群人心中的分量还是挺重的嘛哈哈哈! 琅千秋这臭不要脸的,就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其实她自个儿也是心知肚明,这些人会这么迅速额赶过来,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她琅千秋,也许更多的是,好不容易捉到踪迹的真龙,可千万不能让他给再跑了。 或者应该说,是白咏月和风里手告密的动作可真是快……不过可怜这姓白的一个金尊玉贵、“天真无邪”的大少爷,就这么兢兢业业替凤鸣山的人办事卖命,可是恐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聂冷川就是真龙吧…… 那些人此刻就隐藏在暗处,悄无声息的窥视着琅千秋和聂冷川,只是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显然是知道这两人的实力,并不是轻易可以对付的。 聂冷川和琅千秋都垂下头,两人挨得极近,看上去就好像是在亲密的耳鬓摩挲。 琅千秋吃了一口冰粉,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发现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人。 聂冷川轻声道:“这里是镇子,人太多了,暂时不要跟他们起冲突,一会儿回去带上银花,把他们引出去之后再解决,如何?” 琅千秋笑意盈盈的喂吃了一口冰粉,点了点头,道:“都听你的。” 他们二人看上去就好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情人在秀恩爱一样。没有发现任何任何异常的地方,也没有马上要爆发的迹象。 这让隐藏在暗处的人十分谨慎,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冲上去直接和琅千秋他们撕破脸。 只不过他们在哪里纠结,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倒仍然是自在的很,明知道他们两个现在已经被人包围了,倒也仍旧是悠闲地吃完了那碗冰粉,付了钱,然后手牵着手一起回客栈了。 他们二人一动,隐藏在暗处的人也立刻跟着动了,紧紧尾随着他们二人,生怕把人给跟丢了。 被暗处的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这种感觉谈不上刺激,但是却很有意思。就像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暗处的人以为自己是伺机而动的猫,殊不知,他们才是被人盯上的耗子! 聂冷川和琅千秋两个人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说着悄悄话。 聂冷川道:“眼下凤鸣山的人已经追过来了,这回你当真能忍得下心和他们连同之前的事情都一起掰扯清楚?” 琅千秋一笑,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 聂冷川冲着琅千秋眨了眨眼睛,道:“我得提前告诉你,我对凤鸣山可没有像你那么深的感情,他们想要对我不利,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的……不过若是你不忍心的话,这个还是可以酌情商量的。” 琅千秋轻哼,道:“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心领了,但是我还就告诉你了,用不上!” 这两人在这里拌嘴,压根就没有在意暗处凤鸣山的人,就这么慢慢悠悠的走回到了客栈。 还没到客栈门口,两个人就看见银花小姑娘已经穿戴整齐了,乖乖的站在客栈门口,肩膀上还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看来是已经把客栈里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了,正在翘首以盼,做好了准备着急要离开呢。 她远远的就看见了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于是立刻冲上来,兴奋叫道:“姐姐,你们回来了……” 这孩子今天的情绪有点儿过于兴奋了,总之是有点儿不太对劲,她一头扎进琅千秋的怀里,将她整个人搂住,好像是长时间没见到了,十分亲热的在撒娇。银花悄声道:“姐姐,这个镇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人,该怎么办?” 银花此时口中所说的人,特指是“玄门修士”,之前待在这个镇子里的时候,众人都不过只是普通人罢了,身上气息并不怎么强烈。 但是今天这阵子里头突然之间多了这么多玄门修士,尽管还都隐藏在阴暗之处,但是也仍是会让人下意识的有一种不适感。 当时银花小姑娘还在睡梦当中呢,镇子里头间多了这么多道不同寻常的气息,银花忽然之间就被惊醒了,那么可想而知,此次从凤鸣山上来的人数有多少了。 银花小姑娘又不傻,她自然知道现在的情况,那个白咏月跑了,眼下定然是带着凤鸣山的人一块儿追过来了。 但是现在琅千秋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都没在,她又不能擅自行动,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乱。 不过银花小姑娘很快就冷静下来,她连忙收拾好了遗留在客栈里的东西,掐准了时间出去等琅千秋和聂冷川。 银花当然能感觉到,她刚一出客栈,就已经被人给盯上了,不过没过多久,琅千秋他们就回来了。 看见银花小姑娘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和掌柜的也结了房钱,琅千秋便暗示银花不要轻举妄动。她凑近银花的耳朵,轻声道:“一会儿还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这地方人太多了,若是争斗起来,难免会伤及无辜。咱们就直接出镇子,往凤鸣山方向走,出去之后再见机行事。” 银花小姑娘乖巧的点了点头。 于是三个人干脆连客栈都没有回,仍然是悠哉悠哉的,直接像镇子外走去。 匍匐于暗处的人自然是仅仅跟上,分毫马虎不得。 …… 却说今日早上天色还未亮,风里手和白咏月从聂冷川等人的手中逃脱之后,就凭借着白咏月身上的一个法器到了一处茅草屋。 白咏月从死亡的威胁当中逃脱了出来,心里头立刻就又变得十分的不安分了,吵着闹着想让风里手带他去凤鸣山。一方面是为了能解开他身上琅千秋设下的封印,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能将琅千秋的下落告诉凤鸣山的大弟子林淡。 但是风里手那个犟脾气石头脑袋却无论如何也不说出一声答应的话来,这让白咏月觉得十分恼怒。 直到风里手终于被白咏月磨得不耐烦了,才总算是松口……唔,其实到也算不上是松口,就是告诉了白咏月,他们现在已经来了这个地方,就用不着“再去”凤鸣山了。 白咏月正觉得十分奇怪,茅草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浅的脚步声,他和风里手具是一惊,连忙警惕起来——风里手准备伺机而动,白咏月没有灵力,连忙想要把自己像个鹌鹑似的锁在风里手后头保护起来……那不然呢?他的命可金贵着呢! 那人很快走进了茅草屋前,他从屋外推开门,探进来一个脑袋,看见了屋子里头的人,顿时惊讶道:“白兄?” 白咏月眼睛一亮,立刻兴奋道:“林淡师兄!” 来人正是凤鸣山的大弟子,行事翩翩云淡风轻,如同修竹一般的林淡。 白咏月当真是要两眼泪汪汪了,简直就像是看见了亲人一样。所谓“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也比不上他现在这样激动快乐的心情了。 若不是顾及着自个儿身为世家子弟的矜持,白咏月简直要恨不得扑上去了。 相比较起来,林淡就显得淡定多了,只是微微流露出来了一点儿惊讶,他虚虚的用扇子在白咏月手上搭了一下,便问道:“白咏,你怎么会来这里?”。。 第九十七章? 解开封印 白咏月无奈的摆了摆手,颇有些往事不堪回首的落寞,叹道:“哎呀,不必再提,不必再提……” 不过至于到底要不要再提,那当然是一定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到要提的时候罢了g。他们作伪装这种世家子弟,场面话那是一定要说的。 林淡作为凤鸣山的大弟子,自然也是深谙这其中的道理,因此也并没有追着去问,只是微笑着叹道:“白兄,你受苦了。” 他自然是有些真才实学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白咏月此时灵力被封,宛如废人,而且最关键的是,封印了他身上灵力的,用的还是他们凤鸣山的手法……看来白咏月应当也定是遭受了许多,遇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林淡并没有多问,因为他知道白咏月很快就会自己把这些事情全都说出来。 果然,寒暄过后片刻功夫,白咏月就一脸恳切的握住了林淡的手,道:“林师兄,此时说来话长,待我稍后再与你详谈……不过我现在身上灵力被封,想必你火眼金睛,也是能看得出来的,还望林师兄能帮我这个忙,替我把这道封印解开,小弟我感激不尽!” 林淡微笑道:“这个是自然,不过此地设施简陋,并非详谈之处,而且我看风先生现在也是身受重伤,我还是先安排你们修养,之后再请大夫替你们瞧一瞧,有什么事情咱们之后再说吧!” “诶,这可不行!”白咏月忽然拉住作势要往外走的林淡,他看了看恹恹坐在稻草堆上的风里手,这才道:“林师兄,你先将风里手安顿了便是,我身上的伤不重,不过都是些皮肉之苦罢了,你一定要先替我把身上的封印解了,我的事情不能等!不能等!你相信我,这件事情很重要!” 他将这个词语多重复了几遍,殷殷切切的看着林淡,显出了十二分的迫切出来。 林淡看着白咏月的样子,心中一顿,终也是慢悠悠的点了点头,道:“好。” 凤鸣山上的所有建筑都是依山而建,因此就显得格外陡峭了些,不太好走。凤鸣山上自家弟子倒是经常上上下下,都已经觉得习惯了,但是别人来走的时候就觉得很不方便了。 尤其是林淡现在等于是带着两个残疾人,一个重伤,行动起来都是勉勉强强,另一个没有灵力,一步踩空了都有可能会摔出事儿来……这个情况的困难程度更是成倍的增加了。 但是因为带着他们的人是林淡,上述的那些困难就等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林淡手上常常拿着的那柄扇子可并不只是为了装文雅耍风流,那扇子实际上也是一个法器。 他将扇子“刷”的展开,往空中一扔,扇子便滴溜溜的转了起来,在空中越转越大,就跟一个席面一样,坐上三个人完全不成问题。 而后林淡便让白咏月和风里手都上了扇子,往凤鸣山主峰飞去。 白咏月以前来凤鸣山,都是乖乖的走上去的,可从来都没有飞上去这么一说,更别提飞的这么高了。 这回沾了林淡的福气,他从扇子上仰望下去,就能看见凤鸣山的全貌。 “咦,”白咏月忽然轻声道,他一根手指头指过去,道:“那座山头不是三长老住的地方吗?我记得以前可是有这满山的银杏,现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啦?” 林淡轻飘飘的瞥了一眼,白咏月指着的那座山头上现在光溜溜的,全都是被焚烧过后留下来焦黑色的泥土。 林淡微微一笑,解释道:“白兄,应当说,那座山头曾经是三长老的住处,如今你也看见了,这山头成了这个样子,也不好住人了,他老人家已经另寻了一处洞天福地,潜心修行了。” 白咏月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啊,那时候满山金灿灿的银杏叶多好看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淡面色上一闪而过的笑意,然后立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满脸叹息般的惋惜,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白咏月看那座山头,道:“其实那座山,是琅千秋当年叛逃出凤鸣山的时候,放了一把火给烧了的,那时候漫天大火,一连烧了两天一夜,因为是灵火,所有人都拿它没办法,只有等着那火自己灭了……可是如今都已经过去两个年头了,那做山头上竟也仍然是片草不生,任凭我们凤鸣山的人想了多少办法,也仍旧是无济于事。” 话毕,白咏月和风里手具是抬眼看他,风里手眼神晦涩,意味不明,白咏月却是满脸惊讶,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道:“琅姑娘……琅千秋她还能这么厉害,竟然让整个凤鸣山的人都没办法对付?” 虽然这些天,他已经见识过了琅千秋的身手,确实是很厉害,可也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地步,凤鸣山上这么多英杰好汉竟然都拿她没办法。 林淡颇有些无可奈何的轻笑了一声,道:“虽然同是凤鸣山弟子,可是琅千秋她师承琅泽上君,本事自然是我等凡夫俗子所不能比拟的……而且白兄,你有所不知,琅千秋她当年叛逃出凤鸣山的时候,她还偷偷盗走了我凤鸣山上的一件灵物,那件灵物替她增加了不少修为,这才让我等都拿她没办法。” 白咏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叹道:“是这样啊,我就说呢,她一个姑娘家,本事怎么会这么厉害,让人拿她没办法,原来是有灵物加持啊……不过话又说回来,琅千秋她在凤鸣山地位尊贵,又说法定的继承人,将来等她接手了凤鸣山,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她大可以再稍微多等些时日,何必要剑走偏锋、如今落下这个个名头呢,唉当真是可惜!” 林淡:“……” 风里手也抬眼看着林淡,想看他是如何回答的。他毕竟比白咏月要年长不少,又在江湖上经历了不少事情,想的东西自然是要比白咏月成熟不少,这其中的沟沟道道也要看的更明白些。 琅千秋的事情,绝不是凤鸣山向外公布出来的这些,只是真相究竟是如何,这个,可就不足为外人所道也了。 果然,在林淡片刻之间小小的停顿之后,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微笑道:“这个嘛,在下就不清楚了……” 谈话之间,几个人也已经到了凤鸣山弟子们居住的山头。林淡是师门大弟子,独占一座小山峰,唤作小清峰。峰岭之间景色秀丽,风景宜人,灵气也十分的充足,小桥流水,闲亭落花,雅致的很。 小清峰上有专门洒扫的小弟子,林淡让那些小弟子送风里手去客房歇息,又让人去别的山头上请了大夫过来,还吩咐小厨房准备了清粥小菜,安排的十分体贴妥当。 安置好了风里手之后,他才带着白咏月两个人一起去了书房里头密会商谈事情。 林淡的书房没什么摆设,只是一张矮矮的案几,上面随意摆放着几卷经纶,前后摆了两只软垫,看上去很是清冷。 林淡和白咏月两人就在软垫上相对而坐,林淡一进来便直奔主题,道:“白兄,你身上封印看似是我凤鸣山人所设,只是不知道是和人所为,据在下所知,凤鸣山上这些日子都未曾有人出山过,不知道你这……” 白咏月点了点头,沉声道:“林师兄,我自然不会瞒着你,我身上这封印正是琅千秋她说设下的,只是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且事态紧急……” “白兄长话短说便是,”林淡听见了琅千秋的名字,也是大惊,立刻将白咏月的话打断,道:“且先让在下把你身上的封印给解开,之后你再长话短说便是。” 白咏月点了点头,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很快就开始行动。 书房之内两人忙忙碌碌,书房之外朝阳正在山头之后一点一点的升起,新的一天终于要开始了。 …… “白兄,现在感觉如何了?” 白咏月生龙活虎的从软垫上跃起来,整个人周身气息发大变,神采飞扬。 他单手成拳,“啪”的一声向外打出了一记空拳,顿时有一声撕裂般的爆炸声传出来。 他哈哈大笑,连忙像林淡拱手,道:“我好啦,全都好啦,我的灵力又回来了!说实话,这几天没了灵力,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简直可以说是任人鱼肉……林淡师兄,这次我承你的恩情,我会记在心上的!” 林淡拿帕子轻轻的擦了一把额角上的汗珠,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我兄弟一场,本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只是那琅千秋这些年在外,修为好像颇不如以前,她设下的这个结界并不怎么强势,我解开也没花多少力气。” 白咏月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大好,乐的奉承道:“林师兄这说的是哪里话,这其实是你变强了才会这样觉得,你这些年潜心修行,进步神速,这是众人都有目共睹的,师兄你不必谦虚!” 林淡微笑道:“承你吉言……只盼望着这几年的修行没有白费,能成功的将琅千秋给带回来。”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具是心中有所感悟。。。 第九十八章? 你不觉得恶心吗? 朗日高照,青天白日里,空气却如寒冰一样冷肃,仿佛能凝成利箭,狠狠的贯透人的胸膛g。 琅千秋口中咬了一根狗尾巴草,看似悠闲的晃来晃去,春游似的,不带一丁点儿的警惕心。 聂冷川则完全发挥个儿高的优势,他手里头撑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一大片硕大的莲叶,给琅千秋撑在头顶上遮太阳。 银花小姑娘跟在两个人屁股后头,手上也成了一张稍小点儿的莲叶,雪白的小脸蛋被晒成嫣红色,粉雕玉琢一般,看上去十二分的可爱。 这三个人具是十分的悠闲,不知道到底是有没有发现隐藏在暗处、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修士,就跟在自家院子里头散步似的,十分自在。 忽然,琅千秋脚步一顿,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也跟着停下来脚步。 聂冷川问道:“怎么了?”这句话的潜含义说的其实是:“是不是要开打了?” 琅千秋动作一停,一直在暗处默默跟着他们的众人也是紧张的停下了脚步,一直知道琅千秋实力的人脑门上也不受控制的滑下来一滴冷汗,隐隐约约已经在为接下来的打斗感到担心了。 但是琅千秋抬眼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却微微弯了弯胳膊肘,在聂冷川身上撞了撞,笑嘻嘻道:“今天天气这么热,你不要管我了,给你自己遮太阳就好啦!” 然后聂冷川就很是爽快的给自己拉了一个仇恨,笑道:“那可不行,你这张漂亮的小脸蛋晒脱皮了怎么办?你又不像我,怎么晒都晒不黑!” 琅千秋:“……” 琅千秋在心里说:“我给你丫脸了是不是?” 隐藏在暗处的追踪者:“……” 这个,原来不是准备打架了啊,原来是在秀恩爱啊……这天真的好热啊?这天怎么会这么热啊?这天这么热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暗处的众人看着聂冷川和银花手上碧绿的荷叶,莫名其妙的好像有了几分望梅止渴的意思。 琅千秋无语的看着聂冷川,心想这个人有时候也挺会说骚话,一套一套的不假思索的就能蹦出来,但是又有时候吧,也未免太瓷了点儿。唉,罢了罢了,一条真龙如今能这么会说人话,也实在是不容易,总之也不能太过于强求不是? 琅千秋又往聂冷川那边靠了靠,虽然是大夏天,但是他身上还是凉嗖嗖的,待在他身边连扇子也不用扇了,总之很是舒服。 她瞥过眼,看了看银花小姑娘,问道:“小银花,热不热呀?” 银花腼腆的摇了摇头,其实这孩子说的还真是实话,毕竟她是银矿灵,说句不上档次的,也就是一块石头,石头还能热吗? 不过尽管如此,这小姑娘脸上也仍然是被晒得红扑扑的,琅千秋就以为她是“谦虚”才这么说的,于是破有些感慨的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鬼天气,不动弹都要出一身的汗,待会儿打起来可要怎么办哟!” 隐藏起来的凤鸣山众人:“……” 他们尾随了琅千秋等人一路,眼下早已经出了镇子,到镇子外的竹林当中了。 这些竹子也都有长得稀稀疏疏的,大概是因为在北方干旱少雨,所以竹子也长得并不如南方的竹子旺盛。 竹子生的细,无遮无掩的,压根就藏不了人,但凡是有一个人影,隔了老远也都能一眼看见。 现在打完看过去,这偌大的一片竹林当中,也就只有她琅千秋、聂冷川,再加上银花小姑娘这么三个人罢了。 但是聂冷川却冲着琅千秋点了点头,琅千秋便微笑着扬声道:“林淡师兄,久疏问候,难道你还不打算和师妹我叙叙旧吗?” 微热的暖风吹过,琅千秋的声音空荡荡的飘荡在竹林当中,一时之间并没有回音。 琅千秋也不着急,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笑道:“看来师兄好像并不怎么想见我啊,机会难得啊,能和师妹我聊天的机会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没关系,既然这样,那师妹我也就识相点儿,不打扰师兄了,我们这就走了……” 她一扭头,果然作势要走,刚一动作,还没走上两步,果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如同树叶掉落水面一般轻浅的一声叹息,道:“千秋师妹……” 琅千秋唇角上扯出来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施施然回头,打招呼道:“林师兄,真是好久不见。” 聂冷川却忍不住撇嘴,心想这姓林的这也太不要脸了吧,做什么要叫的这么亲热,千秋两个字是你小子能叫的吗,看我不打烂了你这张嘴……不过虽然在心里头这样想着,但是手上(暂时)并不会动手就对了。 琅千秋施施然回过头,果然看见林淡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和从前几乎没什么分别,仍然是风清的样子,体态风流,手上一把折扇慢慢的摇晃着,发丝轻轻飞舞,神态很是潇洒。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熟人,琅千秋笑眯眯的同他打招呼,道:“白三少爷,这么快就见面啦,看来你精神头不错嘛!” 白咏月就站在林淡身边,听见了琅千秋的话,不自觉的笑了一下。他自然是能听出来琅千秋口中挖苦的意思的,是在挖苦他果然还是上了凤鸣山,让凤鸣山上的人给他解开封印,不但如此,还带着人找上门来,琅千秋这是在怪他告密呢…… 可是事已至此,他说什么也没有用,反正到最后琅千秋她就会明白的,什么才是好,什么才是坏!琅千秋现在这样是非不分、黑白不辨的样子,一定是因为受到旁边这个妖物的影响,只要能把这个妖物除了,一切就会变得明了…… 白咏月先前已经从风里手口中得知了聂冷川并非人类,但是并非人类,他也说不出来聂冷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于是很爽快的就根据个人喜好,把聂冷川划分进妖物这一栏了——这聂冷川长得这么妖里妖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咏月这样想。 思及此,他便开口道:“琅姑娘,林淡师兄此次前来,是为了带你回凤鸣山的。你一个姑娘家,总是在外面颠沛流离,和妖物厮混在一起,这始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而且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传出去也只会让玄门同侪们看笑话……你这次若是能回了凤鸣山,也许不会像以前那么风光,可是意思意思受点罚,认个错,你就仍然是凤鸣山弟子,往后照样能过安稳生活,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银花小姑娘恶狠狠的瞪他,仍然在为他逃跑的事情而感到耿耿于怀,现在又听见这厮说自己是妖物,让琅姐姐不要和“自己”厮混在一起,银花就更加生气了,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狠狠地咬上他一口。 琅千秋忍不住乐了,倒没在意那个,只是笑嘻嘻的点了点头,道:“白少爷说的,倒真的是十分有吸引力啊,只是这也是我那好师兄的意思吗?或者说,我烧了凤鸣山的一座山头,盗了宝物,如今还已经叛逃出凤鸣山了,三长老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吗?” 白咏月立刻看向林淡,道:“林师兄,你快说句话吧,说点儿什么让琅姑娘安心。” 他以为这是十拿九稳的,毕竟当初林淡就是这么跟他说好的,所以这经常他才会一直帮着林淡全天下到处都找琅千秋。 但是林淡沉默了片刻,面上却出现了几分沉重,道:“抱歉,白兄,这是我们凤鸣山的家事……千秋师妹犯下的错实在是有些太重了,到底要如何处罚,这个实在不是我说了能算的!” 意思就是说要怎么处置琅千秋你丫管不着。 白咏月立刻傻眼了,这、这怎么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琅千秋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乐呵呵道:“不妨让我猜上一猜,你们此次行动,恐怕三长老他都不知情吧?” 林淡冷冷道:“三长老他老人家如今正在闭关修炼,非要事不得惊动。” 琅千秋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好!” 林淡毕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白咏月都是白家的三少爷,而且还是一个十分受宠的少爷,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而和他把关系搞僵的话,也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林淡很快缓和了脸色,安慰道:“不过白兄,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千秋师妹毕竟琅泽上君的高徒,即便是曾经犯了错,想必也会从轻处置的。而且不算怎么说,千秋她都是我的师妹,曾经的兄妹情不会作假,到时候回了凤鸣山,我也一定会想办法替她求情的。” 白咏月得了林淡的保证,这才觉得微微有些放心,毕竟林淡在他心目当中的那个形象还是很伟岸的,一时半会儿也破坏不了,于是当即便感慨道:“林淡师兄,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琅千秋、聂冷川、银花效果很好:“……” 六目冷漠。 聂冷川微微弯下腰,把下巴支在琅千秋的锁骨窝里头,懒洋洋道:“你看他们两个在那里一唱一和的,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琅千秋口中“啧啧”两声,偏过头,指尖轻挑的勾了勾聂冷川的下巴,笑道:“你也觉得虚伪是吧?其实是挺恶心的,不过多看看,看习惯了就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第九十九章? 糊住白咏月算了! 这两个人在这里说话,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思,而且也没顾着旁人,倒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一样g。 林淡和白咏月两个人当然是听见了,但是能表现出来吗?当然不行,因为方才的那么一通话真的是很虚伪。于是只好假装自己听不见。 其实白咏月是真的有些坏委屈的,他还一直觉得自己都是在为了琅千秋好,他还没忘了两个人从前的“情意”,因此就想要想过上他所认知当中的好日子。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顾及琅千秋的感受,尽管这还是琅千秋再对他明确表示了数次之后的结果。 有时候对一个人好是一件很让人觉得感动的,可是毫无目的的对人好,打乱别人原有的生活,把别人的生活搞乱的一团糟,这也只会让人徒增厌恶罢了。 琅千秋现在对白咏月就是这么个感觉,刚开始还觉得这小少爷性子单纯,就算有意无意的坏了事,但倒也不是真的想害她,于是很多时候她也就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甚至在捉住白咏月的时候,她也没有伤害她。 可是现在不行了,若是再放任白咏月这厮继续下去,恐怕受到伤害的就该是她琅千秋了……唔,事实上,也都怪她当时在捉住白咏月的时候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现在好了吧,报应来了吧! 琅千秋决定把目标放在林淡身上,不再搭理白咏月。就像是林淡之前说的,这是他们凤鸣山的家事。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因此琅千秋便一团和气的同林淡打招呼,笑嘻嘻道:“林师兄,几年未见,别来无恙啊……咦,我这两年不在山上,看你的修为倒是好像有所精尽,是错觉吗?还是说果然是距离产生美?” 林淡一张脸微妙的黑了一下,但一眨眼,就像是方才额黑脸不存在似的,仍然是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温润大师兄,他倒也不谦虚,只是微笑道:“千秋师妹眼光果然毒辣,不愧是琅泽上君的高徒,当年凤鸣山的第一人。” “当年?”琅千秋慢吞吞的质疑道:“难道现在我不是凤鸣山第一人吗?” 林淡面上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轻声的、仿佛是不想伤害到琅千秋一样,道:“千秋师妹说笑了,虽然我现在也仍然是称呼你一声师妹,但也不过是因为以前的情分罢了,师妹难道忘了,你如今可是上了凤鸣山通缉令的人,已经算不得凤鸣山的徒弟了,‘第一人’这个名号,自然也是应该让贤了。” 这林淡可真会说话,一字一句都跟刀子似的,直往人心窝子里戳,琅千秋挑眉,淡淡道:“若是师妹我猜的没错,如今这个名号,应该是已经落到师兄你的头上了吧?” 林淡颔首,毫不客气额的承认了,道:“区区不才。” 其实说实话,琅千秋对所谓“凤鸣山第一人”这个称号也并没有什么挂念的,只不过偶尔听到,还是能想起来曾经在凤鸣山吊打这群废物时候的美好时光。 但是聂冷川却显得很是不高兴,他自然能认出来,这林淡在当年凤鸣山围剿的时候,可是出了一份不小的力呢。再加上他现在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就更加让人讨厌了,于是便问道:“我不喜欢他,我能不能把他给杀了?” 琅千秋:“……” 林淡:“……” 林淡虽然之前在和琅千秋说话的时候,看上去文文雅雅的没什么攻击性,但是实际上却丝毫不客气,有一种针尖对上麦芒的锋利感。大概是从之前白咏月的话中得到了一些勇气,自己可能真的是修为有所精尽,能打败琅千秋,因此才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要“捉拿、追捕”她回凤鸣山。 但是聂冷川一开口说话,他却明显的表现出了一种紧绷的感觉。 白咏月就站在他旁边,自然能很清楚的感觉出来,他颇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林淡,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 因为在他看来,这聂冷川就算不是人,但是也不过只是一个妖物罢了,可能有些手段,但是也不过尔尔,他们这边这次来了这么多能人志士,准备充足,又怎么会怕他一个聂冷川? 但是林淡现在这样的反应,却并不像面对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妖物,倒好像……倒好像面对的是什么可怕的庞然大物一样。 白咏月悄声道:“林师兄,不必担心,今日我定散会全力助你,我们一定要将那个狂妄的妖物拿下,要将他挫骨扬灰,方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只是琅千秋当然不知道对面这两个人在想什么,她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聂冷川,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暴力了,这样不好,咱们是文明人,可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 聂冷川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道:“面对着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那两个人现在已经胆大妄为的筹谋着要取你我的性命,难道还要让我摆出来笑脸,恭恭敬敬的把人头亲手奉上吗?” 琅千秋正待说话,只是还不等她开口,白咏月就已经抢先道:“哼,你这妖物想得倒美,今天死在这个地方的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你,你那算盘倒是打的啪啪直响,死了还要拖着琅姑娘一起!” 聂冷川怒极反笑,冷声道:“你们可以试试!” 琅千秋觉得好无语,简直是无话可说,她简直也要被这个白咏月给逗乐了。 只是这个时候用不着她采取行动,就已经有人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了。 林淡谨慎的盯着聂冷川,生怕他会突然暴起,将方才说的话付诸于实施。 他轻声道:“白兄慎言,白兄的好意,林某心领了,但是林某再多嘴说上一句,这是我们凤鸣山的家事,要如何处置,还要等带他们回了凤鸣山之后再另做打算。” 笑话,这白咏月不知道琅千秋旁边这位的真实身份,只是凭借着心里头那点儿可悲的嫉妒心就做出如是决定……可他林淡不是白咏月,也自然不会像他那样天真。 他自然清清楚楚的知道,这聂冷川不是人,更不是什么妖物,聂冷川乃是传说之中的真龙。琅千秋会叛逃出凤鸣山是因为他,而他林淡能有今天的行动也是因为他——都是为了能得到真龙! 她琅千秋凭什么能把神龙搞到手,不过也就只是凭借着一丁点儿的运气罢了,她何德何能,能将真龙据之己有,而他林淡,废了千百般的功夫,最终也不过只是得到了一条蛟龙、不,应当说,不过得到了一条蛟蛇罢了。 这让人如何不感到愤恨? 琅千秋从小就什么都比他的要好,吃的、住的暂且不说,不过都是些蔽身果腹的身外之物罢了,可是修炼的资源,凤鸣山上的各种灵药法宝,这些玄门修士们求之若渴的东西,为什么也是紧着她琅千秋来用? 为什么?也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师傅是凤鸣山当家的,是凤鸣山的琅泽上君罢了。 而他林淡呢?他林淡虽然是凤鸣山的大弟子,可是却处处不如琅千秋,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当真是因为他比不上琅千秋吗? 不,他差的不过就是一丁点的运气罢了! 林淡深信如此,这两年,在琅千秋离开了凤鸣山之后,他这样的感觉就更是强烈。 没有了琅千秋,他就真的是凤鸣山的大师兄了,除了那几位长老,没有人能居于他之上。更别提那位三长老的掌上明珠高月儿了,高月儿迷恋他迷恋的发狂,他清清楚楚的能感觉的到。正是因为此,那高月儿从她师傅手里头得到了什么稀有的资源,也会紧着他来用,很是上道。 琅千秋不在的这两年,他的修为更是突飞猛进,隐隐约约还有突破之势……若是他能得到真龙,能和真龙缔结了契约,还会担心修为不足吗? 所以聂冷川当然不能杀,可是琅千秋……则必须杀! 当然,这些他可不能告诉白咏月,白咏月这小子一心想让琅千秋活下去,若是把这些事情告诉白咏月,他指不定就会坏事。 聂冷川非但不能杀,而且还得谨慎行事,得从琅千秋这里入手…… 林淡顿了顿,温和道:“千秋师妹,事已至此,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凤鸣山吧,莫要让我为难?” 琅千秋弯唇一笑,道:“可我若非要让你为难呢?我当年离开凤鸣山,就已经发誓了,若不是你们八抬大轿来请我,我就绝不会回凤鸣山的,可是我看你们就这几个人,八抬大轿抬都抬不起来,难道还指望我就这么乖乖的和你回凤鸣山吗?” 其实什么八抬大轿,完全就是琅千秋在胡诌,她就是想要激怒林淡,所谓谁的心先乱,谁就输了,就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出人意料,林淡还没有被激怒,白咏月倒先急了,连忙道:“琅姑娘,这个自然不是什么大事,若是你当真愿意回凤鸣山,什么八抬大轿就不在话下,我兰考白家给你出了!” 琅千秋:“……” 琅千秋真的好无语,她简直都想要拿浆糊把白咏月的嘴巴给糊起来了!。。 第一百章? 林淡的威胁 总之因为白咏月这位兄台胡乱插嘴,无论是琅千秋这边还是林淡那边都是沉默片刻,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不知道要怎么接话g。 但是林淡这人大师兄坐久了,总是能比别人更加圆滑一些的,他很快就像没事儿人似的翻过了这篇,看着琅千秋,微笑道:“千秋师妹,你莫要让我为难,你现在毕竟还是戴罪之身,八抬大轿确实是有些不太合适……这样,你先和我回凤鸣山,若是三长老饶恕了你的罪过,承认你还是凤鸣山的弟子,到那个时候,你想怎么玩怎么闹,师兄都一定陪着你,如何?” 琅千秋冷笑,心想这个林淡果然是林淡,不愧是在大师兄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的男人,真是把各种各样的弯弯道道都熟记于心,说话的艺术果真是厉害得很! 三言两语,就把她琅千秋提出来的要求变成是她在胡闹了……而且什么叫做“戴罪之身”?她琅千秋又何罪之有?那时候叛逃出凤鸣山实在是逼不得已,完全就是那位三长老一手造成,他林淡不是不知道,可是知道了,他却也还能用这种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这种话来,倒好像当真她琅千秋是一个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似的。 林淡看向聂冷川,立刻变得谨慎了许多,语气当中微妙的也多了几分恭敬之感。别人没有听出来,林淡自己却心知肚明,聂冷川是真龙,当然不能用一般态度。他一字一句斟酌着,慢慢道:“至于这位聂……先生,若是不嫌弃,还请和我们在凤鸣山走一趟。事关千秋师妹,届时恐怕还需要你来作个证,证明千秋师妹这些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确实是有心悔改,若是没有您的作证,到时候就算是有我的求情,再给千秋师妹定罪的时候,恐怕也不会从轻处理!” 这句话看似稳妥恭敬,其实却暗含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林淡先前已经从白咏月那里听到了他和琅千秋之间的关系,因此此时便以琅千秋来威胁聂冷川。 只是这其中暗自的含义白咏月自然是不懂,他还在疑惑林淡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来和聂冷川说话,他是疯了吗?不过就只是一个妖物罢了,就应该是立刻将他除之而后快,还用得着和他在这里废这些话吗? 只是他倒也能听得出来,林淡如此这般,也是因为琅千秋着想,思及此,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这才又给憋了回去。 但是聂冷川却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聂冷川只是冷漠相对,根本就连搭理也不想搭理一句,最后还是琅千秋轻轻在他腰窝里撞了一下,调侃道:“人家在征求你的意见呢,你怎么不回答?” 聂冷川这才冷声道:“我不愿意!” 其实这句话有一点儿微微额省略,若是还原回去的话应该是“我不愿意回答”,但是琅千秋顺着杆就往上爬,十分愉快的就曲解了聂冷川的意思,笑眯眯的对林淡道:“林师兄,你也听见了,这人脾气太倔啦,他既然不愿意回凤鸣山帮我减刑,那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有意思,说不定还会落得一个终身监禁的后果,这样对我来说未免也太残忍了吧,干脆我也不回去了吧!” 她牵住聂冷川的手,最后微笑道:“啊!回见!” 这个时候,白咏月又急了,他这回几乎是已经急得要跳脚了,指着聂冷川痛骂道:“好你个聂冷川,你还有没有良心,又不是要你的命。亏得琅姑娘往日里对你这么好,现在只不过是让你陪着她回一趟凤鸣山罢了,你都不愿意……妖物果然是妖物,根本就没有心!” 琅千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聂冷川却危险的微微眯了眯黑金色的眼瞳,浑身上下直嗖嗖的往外冒冷声,道:“你说什么?” 冰冷的杀意和真龙的威压立刻倾泻而出,几乎所有人忽然之间都感觉到胸口一闷,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林淡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了,当时几乎全凤鸣山一起出动围剿琅千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聂冷川身上感觉到了这股冰冷的杀意。现在琅千秋的怒气虽然并不全是冲着他来的,但尽管是这样,也足以震人心魂。 而且现在看来,这条真龙身上的气息要比那个时候更加的凶猛冷冽,有一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感觉,让人觉得看一眼都是亵渎与罪过,即将会受到天罚……林淡深深吸了一口吭气,然后慢慢吐了出来。 心中莫名其妙有了一些兴奋的感觉,这感觉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大概是面对着聂冷川,隐隐约约幻想着这条真龙即将要属于自己的兴奋之感……看来琅千秋这些年将这条真龙调教的很好,他现在就好像是一把藏锋刀鞘之内的利刃,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只要出鞘也必见血! 啊!多么……多么的美丽的生物啊,只要一想到这个生物将会属于自己,林淡心中就一阵澎湃,连同周身上下那股子淡如清风一般的气质都好像被冲淡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些利欲熏心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也只是出现了一瞬罢了,林淡很快就已经调整了过来,轻轻浅浅的叹气,打了打圆场,道:“白兄,你少说两句吧,这是凤鸣山的家事,你若是掺和进来,会让我觉得为难的。还有千秋师妹,不要再任性了,我知道你和这位聂先生关系好,你好好劝一劝他,这对于之后对你的审判可是大有利处的!”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并没有说话,但是却忽然之间眉眼弯弯笑了一声。 林淡不明所以,也感觉到有些奇怪,忍不住询问,道:“千秋师妹,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笑,这种情况下,难道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琅千秋点了点头,道:“如何不笑?难道你更喜欢我哭给你看吗?” 林淡道:“你在笑什么?” 琅千秋冷淡道:“我自然笑的是可笑之事,我笑你太过于天真,你竟然想要凭借着这么一点儿人就想把我带回凤鸣山,未免有些太不自量力了吧?” 林淡一口气差点儿就没缓过来,先前一直淡雅的声音也开始冷淡了下来,微微提高了音量,道:“师妹难道是看不起我?” 琅千秋自然是摇头否认,连连道:“怎么会呢,师兄未免也太过谦虚了些,现在明明是你看不起我才对呀!” 林淡这会没有答话了,他知道这样和琅千秋说下去是说不出来个什么所以然来的。因为琅千秋很久一身就是这个样子了,胡搅蛮缠的功夫可厉害着呢,她向来都是自大惯了,总觉得别人哪里都比不上她,哪怕是连嘴上说话的功夫也要更胜一筹……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尽管林淡并不愿意承认,可是确实,他没有一次比得过琅千秋的。 林淡给自己找借口,觉得这不过是因为琅千秋是一个女人。众所周知,女人嘛,嘴皮子功夫确实是要比凭本事说话的男人厉害的多了,林淡这样想。 他觉得和琅千秋这样争论下去,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于是聪明的及时止损,冷淡的威胁道:“千秋师妹,有这说话的功夫,咱们早都已经到了凤鸣山了。我不想动粗,更不想和千秋师妹你动粗,你还是赶紧带着那位聂先生,咱们一起回凤鸣山吧!” 琅千秋不耐烦的弹了弹耳朵,现在天气这么热,在头顶上头顶着一个大太阳聊天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事情,只会让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 本来因为几年未见,琅千秋觉得自个儿最好克制一点,不要让本性暴露的太快,但是没办法,在太阳底下磨磨蹭蹭的站了这么长时间,她的耐性也快要消耗的一干二净了。 她都已经觉得不耐烦了,就更别提本来就与林淡“有仇”聂冷川和看白咏月不顺眼的银花小姑娘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唔,具体来说,是已经有点儿发臭了。 琅千秋颇有些暴躁,很是冷硬的开口,道:“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已经说了一遍,难道你还想让我重复第二遍吗?好吧,那我就如你所愿,除非有八抬大轿过来接我,否则我是绝不会回凤鸣山的,少一台都不行,你能听明白吗?” 琅千秋既然撕破了脸,林淡也毫不客气的冷淡道:“我已经说了,你想不想回凤鸣山,这个由不得你,你是戴罪之身,抓捕你回凤鸣山,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你不愿意也没有办法……若是你记性还不错的话,应当还记得千璇师妹还在凤鸣山吧?这么几年过去了,难道你都不想见一见她吗?” 这个时候提起千璇,这就完全属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方面她和聂冷川离开凤鸣山的时候,千璇混在凤鸣山弟子当中,可是为他们离开开了路的。之后他们顺利逃脱,可是千璇却留在了凤鸣山,绝对会成为三长老的眼中钉,这些年,恐怕过得也不好受吧。 林淡提到千璇,无非就是在威胁琅千秋罢了,而且这个手段何其低劣,琅千秋怒极反笑。。。 第一百零一章? 撕破脸皮 林淡以千璇来威胁琅千秋,自以为拿捏住了琅千秋的软肋,一时间忍不住心中有几分得意洋洋g。 他既然会提起千璇,那就自然知道这个会有用,毕竟师兄妹也做了这么多年,林淡自然对琅千秋也有所了解。琅千秋这个人虽然心思阴沉又桀骜乖戾,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对于帮过她的人却会毫不吝啬的予以回报。尤其是那个千璇和她往日里关系就很不错,算得上是除了她师傅琅泽上君以外,和她最为亲近的人了。千璇当着全凤鸣山的人放了琅千秋,帮了她这么大的忙,琅千秋当然不会看着她受苦,对此坐视不理。 林淡挑唇看着琅千秋,眼底有种志在必得的得意之感。 果然,琅千秋先前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此时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底也不像方才那样平淡,隐隐约约有风暴酝酿。 她雪白的面色在炙热的太阳下没有半点儿泛红,反而隐隐约约有一种铁青之感,她凝视着林淡,淡淡道:“你敢拿千璇来威胁我?” 这句话实际上没有多少愤怒的感觉,但是林淡却陡然之间心中一冷,立刻开始警惕起来。现在的琅千秋,让他有一种曾经在凤鸣山上众弟子比试的时候,他对上了琅千秋,然后心知肚明的知道了自己绝不会赢的那种无力感。 可是不行!这回不一样了,他的修为已经提升了,他一定要赢的,为了能得到真龙,为了能坐上凤鸣山最顶端的位子,他也一定要赢! 何况……何况还有人会帮他,那个人、那个人真的很厉害,琅千秋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思及此,林淡又平白无故的多了几分信心,他冷眼看着琅千秋,道:“是又如何?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千秋师妹你和聂先生若是肯乖乖的和我回凤鸣山,那我自然也不会说这些话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抓住了琅千秋就是抓住了聂冷川,这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林淡还是明白的……他虽然也对这两个人的关系感到不屑恶心,但是也没办法,他必须要承认这一点,那就是他很有可能是搞不定聂冷川的,在场众人当中,能搞定聂冷川的,恐怕也就只有琅千秋一个了。 只是出乎意料,林淡看琅千秋这幅愤怒的样子,本来以为她马上就要妥协了,但是片刻功夫过后,琅千秋却忽然又笑了,她简直笑的十分放肆,冷声道:“林淡师兄,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啊,你觉得我琅千秋像是那种会为了别人把自己样火坑里送的人吗?嗯?还是在你的记忆力,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或者说是,你觉得我是一个喜欢被别人威胁的人?” 林淡心上一顿,他忽然之间难以分辨出琅千秋的这幅样子到底是真是假,是了,琅千秋本来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者,她也真的不会为了千璇而回凤鸣山……而且,说不定,他的威胁也正好触到了琅千秋的眉头上。 只是事已至此……林淡咬了咬牙,重重的一挥手,扬声道:“现身!” 空中顿时之间灵力大作,原先几乎是空无一人的竹林之间忽然影影绰绰的多了许多人影。就好像是方才在林淡和白咏月他们身后遮了一层隐形的帷幔一样,将那些人手全都遮掩起来,像是不愿意将他们那边额实力暴露出来一样。 林淡冷声道:“看来千秋师妹喜欢吃硬不吃软,既然好说歹说同你讲道理你听不明白,那么就不要怪师兄我动粗了!” 聂冷川手上一动,和银花小姑娘两个人警惕的环视着四周,仿佛马上要压抑不住自己体内好斗的基因,下一瞬间就要铺出去大干一场不可。 眼下他们几乎都已经被包围了,但是琅千秋却仍然是笑眯眯的环视着四周,她有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过凤鸣山的弟子了,因此一时之间……唔,倒也算不上怀念,只是也有些感慨罢了。 但是她看来看去,也都觉得这些人好像大部分都是生面孔,穿着打扮也都很奇怪,没有一个人身上带着凤鸣山的标记,更别提他们个个手上都拿着看起来就杀伤力很大并且很是值钱的法器了。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道:“林淡师兄,这些人是什么来头啊,难道他们是你豢养的私人‘军队’吗?” 林淡避重就轻,并不回答,他手上折扇一展,周身上下凌厉的气息已经环绕,冷喝一声,道:“抓住琅千秋之人,受重赏!” 众人身上立刻杀气大盛,开始慢慢缩小包围圈,企图像瓮中捉鳖似的将琅千秋等人一网打尽。 只是林淡口中虽然说的是要把琅千秋他们给抓起来,但是现在看一看这些人的这个架势,显然是已经准备要将他们置于死地了。 聂冷川“锃”的一声抽刀出鞘,不慌不忙的挡在琅千秋身后,他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慌诶,甚至还有几分想要拿这些人练刀的意思。 银花小姑娘也是站在了琅千秋的另一边,这小姑娘以前虽然经常和老莲在一起逐渐,但是实际上真正动手的机会很少,自从和琅千秋在一起了之后,才真正是多了很多练手的机会,导致这姑娘体内一些隐藏的属性好像隐隐约约的被激发了出来,莫名其妙的对打架兴致很高。 林淡已然已经决定要用武力来带琅千秋他们会凤鸣山,至于回了凤鸣山之后的打算,他也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至少三长老的那一边一定要过得去,否则又会徒增许多的麻烦。 林淡手上扇子轻摇,忽然开始不动神色的往后退,现在既然已经有这么多人在对付琅千秋了,他又为什么要争着抢着往前冲呢? 琅千秋现在用不着她出手,自然有别人给她教训,等到他们家两两相伤的时候,他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淡心里头的小算盘打的啪啪直响,却没想到他虽然这么不积极,但却有人表现的十分积极。 白咏月争着抢着想要往上冲,想要上前线,他连忙着急的向林淡表态,道:“林师兄,让我也上吧!我知道,这是你们凤鸣山的家事,而我是兰考白家的人,本不应该掺和进来……但那个聂冷川,我一看见他我就来气,一看见他,我就能想起来当初在他跟前受到的折辱,我简直恨得牙痒痒!林师兄,你不要跟我客气,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非得把聂冷川那妖物杀了不可!” 林淡:“……” 白咏月哪里知道林淡心里头想的是什么,实际上,今天的这场围剿,他宁可杀了琅千秋,也不愿意伤到聂冷川分毫半点。 聂冷川是真龙,是宝物,他想要的是一个完好无损且威风凛凛的神龙,而不是一条被人打的半死,就像是一条爬不起来的泥鳅似的聂冷川! 其实虽然这样想,林淡却心知肚明,单单凭着一个白咏月,想要伤到聂冷川,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倒不如送他这么一个人情……林淡这样想,但是话又说回来,这白咏月算不得什么厉害的人物,但是他们兰考白家却很是了不得。 兰考白家给白咏月的护身法宝只多不少,而且威力惊人,他下场打斗的时候,势必会用到那些法宝,若是法宝当真伤到了聂冷川……唉,说实话,就算聂冷川被人伤到了一片龙鳞,他也是会觉得心疼的。 可是即便是他心中不忍,但是这个聂冷川就是邪门的很,只认琅千秋,愿意为了琅千秋卖命,那若是伤到聂冷川,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思及此,林淡以扇子掩面,轻轻浅浅的叹了一口气,道:“白兄如此美意,林某人自然是恭之不却,只是你万不要伤到那聂冷川……我那千秋师妹虽然不肯领情,但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到时候受重罚。若是之后回了凤鸣山,势必还要那聂冷川替千秋师妹做一个证人,你若是伤到了聂冷川,引得他心中不满,到时候他心中气极不愿意替千秋师妹说好话,那可就真的是追悔莫及了!现在场上的这些凤鸣山弟子下手没轻没重,因此,白兄,你是下了场,不但不能伤到聂冷川,还要时刻提防着我那些兄弟们下手过重,你责任重大啊白兄!” 听了林淡的话,白咏月简直觉得喉咙里头好像塞了一团驴毛似的,下不去上不来,心里堵得慌。他不但报不了之前的屈辱之仇,甚至还要处处维护着聂冷川这个妖物,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白咏月越想越气,只觉得心里头这一口恶气非要上去好好的打上一架才能发泄的出来! 他闷声闷气的应了一声,潦潦草草的点了点头,抽出来腰间既是用来耍风流、又要当做法器来用的玉箫,埋头冲进阵中。 大概是林淡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那些一个个发了狠的“凤鸣山弟子”(说实话,琅千秋倒当真是有些怀疑,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凤鸣山弟子,用的路子不对,面孔也生的很)果然只是针对琅千秋,对上聂冷川的时候倒是手下留情。。。 第一百零二章? 荒诞的场景 为什么只打她和银花小姑娘不打聂冷川,这是什么性别歧视,琅千秋简直都要郁闷了g。 害,不过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是保护动物,总得给人家一些排面不是? 琅千秋一开始还很是装十三的,完全没有用物理攻击这种高效又爽感的打法,甚至连刀都没有拿出来,一直用的都是大规模的火攻,这个虽然看上去很是酷炫,杀伤面积也很大,但是伤人“伤己”。 为什么这么说呢?只要是这个天气问题啊,在这种天气里用火攻,实在是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本来就已经热的要死了,还跟不要钱似的防火,虽然火攻和那些人的攻击撞到了一块儿,简直就跟放烟花似的十分绚烂,但是好看也挡不住它是真的热,琅千秋首先自个儿就有点儿受不了了。 琅千秋突然之间连连后退,口中爆呵一声,道:“等一下!都给我停下来!” 只不过她毕竟不是这些人正儿八经的主子,因此就算发号施令也跟放了个哑屁似的,压根没人搭理。 林淡没有参战,只是心机的躲在后面,默默的关注着战情,等着什么时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他生怕伤及“无辜”,不用说,这个“无辜”自然指的就是他本人。此时他突然听见琅千秋叫停于是便很给面子的抬了抬手,矜贵的轻飘飘说了一句,道:“都住手。” 这下众人果然都应声而停,但仍然是虎视眈眈的注视着琅千秋等人。 林淡满意的看着琅千秋、聂冷川还有银花小姑娘三个人被包围进一个圆圈,当中难以冲出去,他隐隐约约觉得胜券在握,起码在人数上,他这里的人手简直就是完全碾压了琅千秋。 林淡抬了抬扇子,微笑道:“怎么样,千秋师妹,你做好准备乖乖和我回凤鸣山了吗?” 琅千秋眨了眨眼睛,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扬声道:“我说林师兄,这几年未见,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头像的人吗?我很有原则的好不好?你看我们几个现在身上有谁挂了彩吗?压根就没有好不好,本人的宗旨向来都是——打架一定要最后一刻,不然也太没有面子了啊有没有?” 其实别说是琅千秋,在聂冷川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投降两个字”,真龙的骄傲也只允许他挺直了脊背和胆敢冒犯自己的人打下去,给那些罪无可赦的狂妄之徒展示出真龙的震怒。 还有银花小姑娘,自打白咏月也加入了战局之后,银花就已经盯上了他,决定这回非得要在他身上一雪前耻不可。她自己本来就是矿灵,和普通的妖物邪崇不同,白咏月身上那些用来的对付妖物的法宝在她身上压根就没有用,简直完全就失去了效果,因此一时半会儿白咏月也拿银花小姑娘无可奈何……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尽管白咏月自己也知道这小姑娘的战斗力惊人,但是她看上去也仍然就只是一个乖乖巧巧文文弱弱的小朋友形象,外表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以至于只要是稍微对她施以暴力的话,就会莫名其妙有一种在欺负小朋友的感觉,因此动手的时候,白咏月总是会下意识的微微控制一下自己。 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他自己的想法罢了,他被银花小姑娘的一张脸给你过了,时常会忽略她非人的事实,但是实际上,银花对上他的时候却毫不留情面……唔,这简直已经不能用“不留情面”这四个字简单的说明了,银花这架势,简直就好像是个白咏月有什么积攒了八辈子的深仇大恨一样,总之就是不报此仇,誓不罢休! 所以说什么叫投降,压根就不存在。琅千秋他们这边三个人具是打的酣畅淋漓,现在还没到高潮部分呢,怎能轻而易举的就投降收手呢? 林淡也觉得奇怪,他耐着性子问道:“千秋师妹,你既然不愿意乖乖和我回凤鸣山,现在又突然叫停,这是什么意思呢?” 琅千秋挑唇笑道:“这个嘛!自然是想要换一个趁手的兵刃,更加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喽!” 她话音刚落,手指尖便银光一闪,掌中已经握了一柄雪白透亮、似玉非玉的长刀。 她故意将那长刀当着林淡的面拿出来,又刻意在他面前展示一番,有些得意洋洋的意思。 林淡一怔,道:“你这是……” 琅千秋立刻接上话,道:“怎么样,你没见过这么好的刀吧?今天师妹我就让你开开眼界。” 林淡呆愣愣的看着琅千秋手上雪白的长刀,他身为凤鸣山的大弟子,自然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可是现在琅千秋手上拿着的这把刀到底是个什么材质,他一时之间竟然也看不出来。 他自然知道,琅千秋以前也是有一柄上好的长刀的,是她的师傅送给她的,当年琅千秋拿着那柄长刀得意洋洋的在凤鸣山上显摆,自然让山上一众弟子们羡慕的眼红,这当中自然也包括年幼的他。 可是他现在看的清清楚楚,琅千秋那柄漆黑的长刀现在已经拿在了聂冷川的手上,他绝不会认错,聂冷川的动作虽然不成气候,可是用的却绝对是他们凤鸣山的刀法……琅千秋,她竟然把自己的刀和凤鸣山的刀法都交给了聂冷川,这实在是、实在是……太恶心了! 琅千秋虽然是一个怪胎,可是毕竟是人,而聂冷川却是龙,他们两个怎能、怎能是这种关系!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琅千秋既然已经把她的刀给了聂冷川,那么她现在手上用的这把雪白的刀是怎么回事?难道是…… 琅千秋弯了弯唇角,眼中多了几分审视的味道,她笑道:“怎么样,林淡师兄,你见多识广,可能看的出来这柄刀是用什么做成的?” 林淡面色僵硬,面上隐隐约约还有几分愤怒之感,连同身上原来那云淡风轻的气势也被冲散了许多,直接冷了脸,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淡是个聪明人,他自然能看出来琅千秋此时是在试探他,但是他于避重就轻一道上向来是熟门熟路。 琅千秋顿了顿,仍然是紧紧盯着林淡,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我这道利的很,出鞘必见血,若是一会儿不小心伤着了师兄的人,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 这句话无疑是在挑衅了,琅千秋话音刚落,林淡心中已经是怒极,凶狠道:“抓住琅千秋!” 他目标明确,完全没有提到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能擒住琅千秋,那两个人就完全不在话下。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众人群情激奋,全都发狠似的冲向琅千秋。 尽管有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替她挡了一部分劲敌,但是琅千秋也仍是需要以一对多,情况对她来说显然十分不利。 琅千秋高高举起手中长刀,刀刃上锋利的光在炙热的太阳下带出了几分凌厉的寒气。 长刀挥下,瞬间便是血肉横飞,凤鸣山的刀法本就精妙,以主攻而著名,此时琅千秋手上更是多了一把再合适不过的神兵利器,一时之间更是如虎添翼,威力大增! 琅千秋出刀必见血,这句话自然不是说出来吓唬人的。 “小心!”聂冷川忽然轻喝一声,他自己也被人缠住,此时也是脱不开手。 琅千秋头也不回,长刀从身后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挑过,毫不留情的割断了偷袭者的喉咙。鲜血瞬间飙射出来,那人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之间咕哝两声作响,然后便睁着眼睛,颓然倒地。 血珠染上刀锋,压根不会停留,泠泠的顺着刀刃滑落,琅千秋指尖上轻轻一弹,长刀仍然是干干净净,如同白玉一样美丽无邪。任谁看了这柄刀,也许都会觉得这是某位有财有势的人装饰在腰间充门面当摆设的,也绝不会想到这柄刀能如此轻易的就取人性命。 但是不管众人怎么想,这柄刀也始终是一件兵刃,更何况拿在琅千秋的手中,已可以用神兵利刃所来形容了。 如此轻而易举的便杀了人,琅千秋面上却也仍然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正是因为是这样,她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反倒要比地狱修罗更加可怕。 琅千秋此时的拼杀完全是为了能让自己活命,不管是什么情况,当然还是自己的小命要更加重要一点。 但是林淡带来的那些人却更像是死尸,他们并不惧怕痛苦或者是死亡,只是完全听命于林淡,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取琅千秋的性命。 有人已经死了,尸骸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火焰和法器发出的灵光相互交织,痛苦的声音此起彼伏,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刺眼……这构成了一副何等荒诞的场景? 有人躲在阴暗的地方悠闲且恶毒的注视着这一场堪称是厮杀的场面,不受分毫影响,只是在精妙的计算着利益。。。 第一百零三章? 琅千秋输了? 琅千秋之前从凤鸣山“叛逃”出去的时候,虽然和众位凤鸣山弟子也是大动干戈,但是实际上打架归打架,她至少并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下杀手g。 毕竟同是凤鸣山子弟,以前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那次凤鸣山围捕也有不得已的因素,琅千秋本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并没有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最后只是被聂冷川带着离开的时候,她乘坐着巨龙一飞冲天,想必赚了不少人的仇恨值。 而这次就不同了,琅千秋始终觉得林淡带来的这群人不像是凤鸣山弟子,倒真的像是他自己养的私兵,又或者是……从什么人手中借过来的。 这群人身上没有半点儿凤鸣山弟子的影子,而且浑身上下满是杀气。虽然林淡口头上说的是要将她琅千秋给生擒了,情绪绑回凤鸣山接受审判,但是实际上,这些人全都抱着的是要将她给杀死的决心来的,所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了。 琅千秋这个人又没有什么好心肠,别人欺负她一分,她都要十倍的还回去,更别说是在有人想要取她性命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她除了先下手为强,先将这个威胁给除掉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是这次遇见的这些对手明显和往日不同,不但人数众多,而且个个都身法精妙,下手很辣,一招一式丝毫不拖泥带水,全都朝着人的致命处攻击,目的简直十分明确,就是为了取人性命。 尽管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三个人呈鼎足之势,但是满面也有互相顾及不到的时候。那些人的攻击又十分密集,前面的人死了以后,后面的人则丝毫不受影响,立刻便前仆后继的冲上来,琅千秋他们甚至连个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聂冷川倒还好,因为林淡之前已经放下了话说不要伤他,所以那些人在对付聂冷的时候便会刻意收手,只不过是因为聂冷川会不断的帮衬着琅千秋和银花小姑娘,那些人才不得不和他对上,不过尽管如此,他那边的压力也仍然是最小的。 还有银花小姑娘,小姑娘认准了白咏月,非得要先把他给打趴下了才能空出来心神去对付别的人,她一个劲儿的瞅准了白咏月,但是奈何姓白的这厮虽然武力值算不上特别厉害,但是灵活的跟个兔子似的,再加上身上的法宝相助,那些法宝对三大多对银花小姑娘无效,但是用到白咏月自个儿身上,帮助他逃跑的时候,却好使的很。 白咏月既然觉得伤害银花小姑娘就跟欺负小朋友是一样的,因此她既不愿意和银花正面交锋,但是又不可能放任着银花小姑娘,任由她伤到自个儿,于是只好避其锋芒,以不断逃跑为上册。 只是虽然银花盯紧了白咏月,白咏月却又避其锋芒,并不怎么伤到她,但是别的人可就不这么想了。 林淡带来的人只是不让伤到聂冷川,对于琅千秋和小姑娘却是一视同仁的,要杀自然得杀一双。可怜小姑娘只将目标放在了白咏月这跟兔子一样滑溜溜的人身上,难免会对别人避之不及。 不可避免的,他们三个人身上已经具是已经挂了彩,只是程度轻重不同罢了。 聂冷川穿着一身黑衣,便是身上沾了血,其实也是不太能看得出来的,但是琅千秋身上衣裙颜色浅淡,只要稍微脏上一点,很明显就能看得出来。 而且她用的是长刀,虽然动作都是干脆利落,一刀封喉,但是有时候溅出来的血液她也难以避免,她身上的血迹不但有她自己的,还有别人的,早已经将衣服染的斑驳陆离。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就跟那夜再追风里手的时候,还没有和风里手对上,首先就已经被女尸缠上,平白无故的废了好多力气。 现在的情况和那时候如出一辙,眼下这些人显然都并非是等闲之辈,若是想要速战速决明显是不可能了,若是这样下去,倒真的就要让某些人坐享其成了,必须换一种办法…… 琅千秋一张漂亮的脸紧紧板着,她素白的脸蛋上溅上课几滴血液,原来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已经开始变得有些散乱,整个人浑身上下有一种艳丽的的肃杀之感。 很多年了,她少有感到如此逼迫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块不怎么沉甸甸的时候,重量琅千秋完全可以承受的住,但是那块石头压在心上,却绝对会不怎么好受。 当然,这种感觉并不全是这些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决的“凤鸣山弟子”,事实上,这件事情最多也不过就相当于是一个催化剂罢了,真正逼迫着她的还是凤鸣山的事情。 别看她现在和林淡说话的时候,一拍云淡风轻的样子,其实有很大程度上都是装的,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林淡的出现就代表了凤鸣山。 琅千秋从前不懂得“近乡情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觉得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觉得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感到害怕。 直到她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之后,才总算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些感悟。 尽管这个地方伤害过她,可是只要这个地方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曾经和现在都有真正关爱她的人在,那她就永远也不可能和这个地方真正的割断联系。 琅千秋怕的绝不是林淡之流,她不过只是近乡情怯罢了。 这种感觉盘旋在心上并不怎么好受,琅千秋也没打算让这股心情控制太久。 她一手挥刀,另一只手单手捏了一个法诀,然后扬手一挥,立刻从掌中就窜出一股灼热呃火焰,这团火焰盘旋在琅千秋身边,呼啸着四散本来,凝成一条火龙,口中能吞吐出像岩浆似的火球。 这条火龙威风凛凛,所有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但是它并没有在琅千秋身边待太久,逼退了银花身边的几个人之后,接着便咆哮着冲向林淡——琅千秋决定擒贼先擒王! 林淡面色凝重,曾经在凤鸣山上的无数次对战当中,他当然知道这个是琅千秋的拿手好戏,灵火要比一般的火焰温度更高,杀伤力巨大,沾上一点儿都难以甩掉。 只不过因为之前同门对战,都是点到即止,众人具是有所收敛,并不会刻意伤人,因此那个时候琅千秋的火龙也只不过是小小的一条,在空中游来游去像一条灵蛇一样,绝不是现在这样凶神恶煞好像能把人一口给生吞了一样的凶狠模样。 他自然也看出来琅千秋这下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于是不敢大意扇子一甩,急忙后退。 但是那条火龙虽然体型庞大,然而却绝不笨重,十分的灵动且速度极快,林淡必须要用尽全力躲避才不至于被这条火龙给生吞了。 火龙一张口,便有好几团岩浆一样火苗好像流弹似的朝着林淡射去,他扇子一动,本来是想要把这些火球给扇到一边或者是给扇风散开,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错,那些火球非但没有像他预想当中的那样,反而整合在了一起,结果火球越来越大,熊熊燃烧着,传出来一种炽热到可怕的温度。 林淡见一招不成,又连忙躲远,手上结印,用一个灵网将那团巨大的火球给束缚住,这下总算是暂时结了燃眉之急。 但是这也只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琅千秋丝毫都不为之所动,她一边应付着那些所谓的“凤鸣山弟子”,一遍手上结印,控制着那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又咆哮着冲向林淡。 火焰熊熊,林淡被逼迫的十分要紧,他觉得不能这样,现在这样的感觉又让他想起了曾经在凤鸣山被琅千秋压着打的时候。 他现在修为已经大为精尽,便是对上她琅千秋,应当也有一战的能力,何必要如此窝窝囊囊的躲闪。 林淡这样想着,心里一横,不退反进,手上折扇“刷”的一声展开,猛然扬起一股巨大的灵流。 因为突然之间动用了巨大的灵力,林淡原来看上去雪白的云淡风轻的脸现在也被憋成了紫红色,他口中爆喝一声,双臂一展,那股巨大的灵流猛然间炸裂成了千百条,就好像是锁链一样从四面八方将琅千秋的那条火龙束缚住。 林淡手上用力,然后那些锁链便越缩越紧,火龙愤怒的咆哮,身上温度更甚,火焰更烈,但是也仍旧烧不融那些灵力凝成的锁链。 林淡紧紧盯着那条火龙,显示出了十二分的专注,他脸庞因为炽热的温度而变得通红,额角上也渗出豆大的汗珠,看上去绝不轻松。但是琅千秋的那条火龙却完全挣脱不得,哀嚎不止。 林淡眼看时机已到,他手掌猛然紧握成拳,口中低低喝了一声,缠绕在火龙身上的千百条锁链便瞬间收紧,将火龙挤压撕裂,就如同五马分尸一样,完全消失不见。 火龙身上的攻击直接传到了琅千秋身上,她身受重创,猛的咳出了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淡,横眉冷对,几声道:“你!” 林淡心中狂喜,他真的胜过琅千秋了?以往的无数次对战中,他没有一次能够如此顺利的解决掉琅千秋的火龙,他变强了!他真的变强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识时务者 因为小小的赢了一次,林淡便获得了巨大的勇气,也增长了不少的信心,以往那么多次失败所带来的屈辱感仿佛在一瞬之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好像是一部小说里的主角励志成长路程,不管一开始那些主角们都多么的艰难困苦,只要是通过自己勤奋的努力,就一定会将那些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g。 当然,主角想来都是值得最好的,而主角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就算暂时在别人手里,总有一天也会物归原主……林淡此时此刻完全被这样的心情所笼罩了,他现在只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只要是凭借着这股子胜利所带来的东风,他一定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 是的!能行,自己能打赢琅千秋。 反观琅千秋那边,她吐了一口血,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了。她自己都快忘了被人打吐血的感觉了,多少年都已经没有发生过这个事情了,而且……而且打伤她的这个人还是她以前的手下败将,是从来都没有赢过她的林淡! 这是什么感觉,向来没有在打架上吃过亏的琅千秋此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是被人当中抽了一个大耳刮子那样的感觉,不但疼,而且觉得屈辱。 还有聂冷川,相比较琅千秋一时之间的脑子空白,他感觉都快要给气疯了。他的琅千秋,他放在心尖上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被人给欺负成这样了,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一掌拍散纠缠在身边的人,跃到琅千秋身边,一张脸简直黑到底了,像个煞神似的,怒道:“我替你去杀了他!” 琅千秋面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也算正常,毕竟胜负乃兵家常事,只要……琅千秋拉住聂冷川,阴森森的开口,道:“不用你出手,我要自己赢回来!” 林淡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发热,整个人激动不已,原来云淡风轻的姿态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若是有人看见了这个样子的林淡,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林淡了……就好比是白咏月。 白咏月一直不肯和银花小姑娘真刀实枪的打上一架,再加上一直还有凤鸣山的人替他分散银花小姑娘的注意力,因此除了林淡以外,他可能就是这个场子里最闲的人了。 但是毕竟也是世家所教育出来的子弟,虽然真的是有几分不着调,但是该有的基本素养他也还是不缺的,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方才琅千秋和林淡之间的打斗实在是太过于引人注目,放的还都是大招,打起来的时候很放烟花似的,除了有点儿太热了以外,还真的有点儿赏心悦目。 不过身为一个专业人士(大概),白咏月眼里看到的自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他只是习惯性的被琅千秋给惊到了,虽然早已经知道琅千秋很厉害,可是却也没想到她能厉害成这个样子,更没想到的是林淡师兄竟然还把琅千秋的术法给破了。 这搞得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心疼谁了,看琅千秋放大招的时候,忍不住为林淡感到担心,但是看见林淡破了琅千秋的术法之后,琅千秋都吐血了,他又忍不住在心里责怪林淡,都是自家师兄妹,下这么重的手做什么? 他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两边的人他都不忍心看到他们受伤害……总之一时之间立场十分的不坚定。 更别提林淡略胜一筹之后,信心倍增,竟然直接像琅千秋宣战,怒放下狠话,道:“千秋师妹,你可有胆和我真刀实枪的比试一番?” 琅千秋冷笑,盯着林淡的眼神阴森的好像是地狱恶鬼,充满了冰冷的杀气。其实琅千秋也不是输不起,她只是不喜欢输罢了,更别提此时赢了她的这个人还是她一直都很看不过眼的林淡,这让她比吃了x还要觉得恶。 琅千秋冷笑道:“林师兄,你以前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哪一次和我对战的时候不是百般的不情愿?不过这两年没见,你倒是转了性子啊,怎么,你现在不怕我了吗?” 琅千秋说话很容易就能踩到别人痛处,她觉得不痛快了,自然也要让那个让她觉得不痛快的人尝一尝不痛快的滋味,因此此时此刻琅千秋说起话来更是毫不客气,每一句话都专门踩着林淡的痛点来说。 林淡虽然平常看上去也是云淡风轻清高自傲的人,但是毕竟这几个词语当中占了一个“傲”字,听见了琅千秋的话自然会有所反应,绝不会心平气和。 他只觉得心里头有一团火“嗡”的一声就被人浇上了一桶油,那股子怒气直往人的脑门上冲,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控制的住的。 偏偏林淡还是要一个劲儿的压抑着自己,给自己灌输“这是琅千秋故意的,是琅千秋故意想要激怒自己”的思想。 他稍稍冷静下来,用方才的一点儿小胜利和琅千秋狼狈的吐血的模样来给自己打气,但是效果显然并不怎么好,他仍然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冲着琅千秋狞笑,道:“师妹不会不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若是如此自信,何不与我签下生死状,你我二人一对一对决,旁人不得插手,生死有命,不得追咎,如何?” 林淡这下玩的到挺大,但是琅千秋从小到大都是生死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又岂会被他吓到?所谓的生死状不过都是小意思罢了,最多也不过只能让她更加的兴奋起来而已。 琅千秋正要点头,说“有何不可”,另一边却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声,道:“林淡师兄!” 白咏月慌里慌张的冲上前,他之前就已经隐隐约约额的不知道该怎么站队了,现在听见林淡和琅千秋约战,而且还要签下生死状,他一时之间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下意识的叫出来,但是面对着林淡的时候,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方才那一声暴喝让他激动的脸庞通红,更是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白咏月憋了好一会儿,惶恐的四下看着,好一会儿,才憋出来几个字,冲着林淡道:“林师兄,你、你不能这样,你若是对琅姑娘下狠手,传出去之后,这是要让玄门界唾弃的……” 白咏月突然之间开了窍,将林淡的心思拿捏的十分准确,知道什么能让林淡最为在意。 林淡若是将来有一天想要名正言顺的坐上凤鸣山管事的位子上,那么他现在的一言一行就都得十分的注意,若是有一点儿不合礼仪的,那将来就一定会被旧事重提。 就好比是现在,本来是应该要将琅千秋抓回凤鸣山听后审问的,若是林淡当真和琅千秋签下了生死状,而且很不幸的,琅千秋若是运气不好,真的在林淡手底下死了伤了的,那这些事情绝对会成为林淡以后的黑历史,人们绝对不会记起来这个时候琅千秋还是被凤鸣山下了追杀令的“叛贼”,只会责怪林淡心狠手辣,对一起长大的师妹毫不留情…… 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荒诞可笑,人们从来不会看对错,只会看输赢与强弱,而弱者向来都是容易得到同情的。 尽管在琅千秋心中,她从来都没有认为过自己是一个弱者,而且说实话,她其实也实在是跟这两个字不沾边。 但是这在白咏月心中可就不一样了,白咏月此时一心想着不能让琅千秋在林淡手底下受伤,完全忘了琅千秋本来的伸手如何,只是看见林淡这个样子,觉得他是胸有成竹,一定要将琅千秋给置之死地。 他将这话说出来之后,林淡面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是难看他承认,他先前是被琅千秋的话所激再加上赢了琅千秋一招,对自己有信心,所以才会一时冲动而向她宣战签下生死状——他确实是对琅千秋动了杀心的。 自然,若是这个地方只有他的人马,那么将琅千秋杀了也就杀了,也不会落人口实。 但是方才他一时心慌意乱,竟然忘了这里还有一个白咏月。 说实话,白咏月并不好对付……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白咏月身份高贵,用钱财珍宝贿赂绝对是行不通的,而且还不能简单将他给杀了了事。而且他一心想救琅千秋,当初白咏月会选择和他合作,其实也正是因为他说了会将琅千秋带回凤鸣山,尽量护住她,若是他现在出尔反尔的话,白咏月也许会和他翻脸也说不定。 思及此,林淡面上的表情立刻微妙的缓和下来。他自我控制的能力也实在是让人惊叹,觉得自愧不如,先前身上的狂躁立刻消失了大半,倒好像是真的被白咏月给劝住了似的,放缓了语气,道:“白兄,方才是我孟浪了,一时心急,一时心急罢了,我怎么可能真的会伤到千秋师妹呢……师妹,希望你不要见怪,莫要将我方才的话放在心上啊!” 琅千秋简直无语死了。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虚情假意的做派。明明心里头互相讨厌的要死,面上却偏偏还要做出这种伪善的和蔼可亲出来,实在是让人恶心,不客气的说,她都快吐了!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正常人这个时候大多应该已经要顺着杆下了,但是琅千秋这个人偏偏是个不识时务的,她冷笑一声,竟然道:“师兄心中微妙有太多的忧虑了,我等玄门众人,自然早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一个生死状又算得了什么,我签就是了!”。。 第一百零五章? 生死状 “我要签下生死状!” 琅千秋干脆利落的放下狠话,她话音刚落,林淡、白咏月和聂冷川三个人便具是看了过来g。 林淡满眼惊讶,略带疑惑的审视着琅千秋,不明白刚刚白咏月才替她“求情”了,为什么她这就又迫不及待的跑过来送死。 白咏月脱口而出,道:“你疯了?!” 聂冷川握住琅千秋的手腕,眉心少见的拧成一团,低声道:“你可想好了?” 毕竟生死状只要一签下,只要一人不死就绝不会停下来,是生是死全看个人的运,事后也不得追究。 聂冷川自然知道琅千秋的实力,可是毕竟现在面对着生死的抉择,他也不得不谨慎一些。而且他对于林淡这个人也并不怎么了解,不知道他到底实力如何,也不清楚他是不是该留有什么后手,总之琅千秋如此草率的答应签下生死状,是真的有些莽撞了。 聂冷川不知道心中这种突然而起的不安感觉是怎么来的,但是他将之归结为是自己担忧过度,于是便道:“你可想好了?我可以替你签下这个生死状的,他不敢杀我,但是我却可以要了他的性命,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琅千秋挑眉瞪着聂冷川,很是不爽,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什么叫你替我上,这跟吃软饭有什么区别,你看我是那种人吗?我拜托你睁大眼睛瞧好了,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大名鼎鼎的琅千秋是也!不就是简简单单打个架嘛,哪里用的上男人替我上场!” 其实她说这样的话,也就是想要缓和一下气愤,给聂冷川逗个闷子,她又不是多么绝情绝义、不识好歹的人,自然也知道聂冷川是在担心她。但是看着聂冷川这面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好转的样子,琅千秋也只好道:“哎呀你不要担心我了,待会儿我和林淡打的时候,你就把这些闲杂人等给解决了,银花那丫头给他们欺负的够呛,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咱们两个双管齐下,效率就能大大滴提高。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手,用得着这么担心吗?放心吧,签下生死状,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嘛,我会结束的很快的!” 聂冷川一张紧绷的脸这才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下来,叮嘱道:“那好吧,你自己注意…不过若是一旦有危险,我就要插手将你带出来了!” 琅千秋知道犟不过他,于是便笑嘻嘻的应了一声,道:“得嘞!” 不过虽然聂冷川在这里有些担心琅千秋,那边林淡自己也是心里头有些发怵的,尤其是在琅千秋答应签下生死状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的时候。 以往在凤鸣山的时候,无数次和琅千秋的对战他皆是以失败而告终,这次虽然小胜了一筹,但是自然也有可能是运气使然。 林淡虽然因为这么一个小小的胜利而倍感自信,但是也不会因此就陷入了狂妄自大的漩涡当中。尤其是在琅千秋答应的这么爽快的时候,他就更是怀疑琅千秋是不是还有后手……输的太多了,便是赢过了一次,也会对自己有所怀疑。 林淡顿了顿,扇子在掌心中轻轻点了两下,忽然温声道:“千秋师妹,方才不过是在与你说笑罢了,你又何必如此认真呢,你我本就是同门师兄妹,之间的情谊也不会让你我自相残杀,你一个女孩子,喊打喊杀的始终是不太好,要不这样吧,千秋师妹,你我各出五十招,点到即止,然后定下输赢,我若是赢了,你就带上哪位聂先生,乖乖的和我一起回凤鸣山,如何?” 琅千秋挑眉,道:“可若是我赢了呢?” 林淡颇有些不情不愿,沉吟道:“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了哪位聂先生!” 林淡其实算盘打得很好,只要能将琅千秋控制在手上,便是放了聂冷川又如何?反正也不过只是一时罢了,他放不下琅千秋,迟早会因为琅千秋回来的。 琅千秋自然不会上当,她哈哈大笑,简直乐不可支,笑说了半天,原来我不论是输是赢,都得和你回凤鸣山啊,那这样玩起来又有什么意思,总归你又不会放了我……无聊,还是签下生死状要来的刺激爽快一点,怎么样林淡师兄,你不会是怕了,后悔了吧?” 琅千秋故意激林淡,但是他却偏偏还就吃这么一套,被琅千秋稍微一激,就立刻按捺不住了,反驳道:“千秋师妹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一片苦心,师妹你不愿意领也便罢了,何必要如此激我?那既然这样,便如你所愿,千秋师妹,你想要怎么比?” 琅千秋道:“既然要签生死状,那当然是怎么打的很就怎么来了,所以就自由散打吧!” 林淡敏感的抓住了关键词,问道:“不管使用什么招式都行吗,哪怕用一些迫不得已的招数也可以?” 什么叫“迫不得已的招数”,不过就是使阴招嘛,何必要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琅千秋心里头门儿清的,但是也没有反驳,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随便你用什么办法都行,只要你觉得能起作用,能尽早的结束了就好,实不相瞒,我很忙的。” 林淡满意一笑,道:“那既然这样……” 他手轻轻一挥,空中便便便出现了一截缠绕在一起的锁链,琅千秋对这个锁链并不陌生。他们二人伸出手,那截锁链便自动伸出来,“唰拉拉”的缠绕上两人额手腕,然后瞬间变消失不见……这样就算是生死状已经签订成功了,事后是生是死,皆是命数。 白咏月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三言两句就已经敲定了,事关重大,这两个人倒当真是签下了生死状,他一时之间心中又气又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林淡却忽然温声开口,道:“白兄,接下来的这一场比试,还请你做一个见证人,无论结果如何,事后都不得追咎。” 事实上这些人里头也就白咏月最为合适了,是属于琅千秋和林淡之外的第三方势力,而且在玄门界当中也有话语权,就算到时候琅千秋真的死了,从他口中说出去,也不会落人口实。 林淡心里头小算盘打的啪啪直响,但是这场比试到最后谁输谁赢他自己心里头也没底……只是他面上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是成竹在胸,但是被在身后的手却飞快而又隐秘的结了一个小小的法印,在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既然已经签下了生死状,那接下来自然不能藏拙,有什么本事都尽管使出来,若是这个时候还搞谦虚,藏着掖着,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林淡“唰”的一声展开折扇,原先素净淡雅的扇面现在在太阳下看过去,竟然隐隐约约闪着锋利的银光。 琅千秋早知道林淡的这个扇子是一个法器了,而且这柄扇子他如今也已经用了许多年了,依照林淡的性子,竟然还能一直忍着不把这只扇子换下来,那就足以知道这扇子一定还是一个不错的法器,至少林淡用着很舒服,和这个法器磨合的很好。说不定就在这个扇子之中藏了什么后手。 琅千秋虽然自认自己的本事还算是非常不错的,至少对上林淡这厮,打赢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可是话说回来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蚂蚁尚且可以扳倒大象,更何况是两个玄门修士呢? 林淡平平端着扇子,冲着琅千秋,做了一个起势,满脸上都是温和的笑意,道:“千秋师妹,我一个大男人,本不应该和女子动手,但是现在生死状以签,便是想要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这样,我让你三招,还是你先请吧,如何?” 琅千秋觉得稀奇,以前在凤鸣山和他们比试的时候,师傅总觉得只要别人一个她对上,那这场打斗就会结束的特别早,根本没什么看头,所以向来都是勒令她让别人三招的……今天这话突然从林淡口中说出来,倒还真让人觉得有些不太适应。 但是话虽如此,林淡话已经放出来了,琅千秋若是不答应,倒会显得目中无人于是她便坦坦荡荡的点了点头,微笑道:“有何不可?如此,我便先谢过林师兄了!” 琅千秋面上笑容自然不达眼底,而林淡的谦和则显得更是虚伪可笑,仿佛是一张假面浮于水上,平静的时候说好一副风景画,可是只要稍加撩动,就会生出波澜,半点儿也不牢固。 琅千秋应了战,正待想要上山,聂冷川却忽然轻轻的拉住了她的手腕,力气不大,并不是想要阻拦她。但是琅千秋顿了一下,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笑道:“怎么啦,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聂冷川唇角抿了抿,8他按在琅千秋手腕处的地方溢出了一层浅淡的金光,只不过在灼热的太阳光下,几乎是无色无形。 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冲着聂冷川轻轻点了点头,道:“不要受伤。” 琅千秋注视着聂冷川的眼睛,什么也没有发现,她展颜一笑,道:“你就放心吧!”。。 第一百零六章? 致命三招(一) 说什么不会受伤,其实全都是安慰之词罢了,毕竟是打架嘛,打架哪有不受伤的啊,便是玄门界最顶尖儿的人(特指琅千秋的师傅琅泽上君)都不敢空口白牙的这么胡说g。 但是当琅千秋看着聂冷川的眼睛的时候,她就是下意识的不想让聂冷川担心。虽然之后的行动难以预料,但是起码说上两句话总该是可以的吧?反正说大话又不要钱,嘻嘻~ 咳,要打架了,严肃一点。 其实有这么一个道理,叫做“兵贵神速”,反正大家这种事情,总是拖得越久就越不好,能尽量早点儿解决就早点儿解决了,千万不能拖。 既然林淡方才已经放下了话说是要让琅千秋三招,琅千秋自然是不能辜负了他的这么一番美意。 她长刀出鞘,在空中划过雪亮的白弧,第一招就已经是杀招尽现了,人未到,杀气先到。厉害的人立刻凭借杀死杀人,在还没有看见刀的时候,就已经被铺天盖地邪恶的杀气给吓破胆子了。 琅千秋的刀锋利,人也锋利,速度快的只剩下了虚影,林淡眼睛几乎要跟不上。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年前就忽然扬起了一丝浅淡的风,微微吹起了他的头发,下一瞬间,琅千秋的刀风已经要逼近他的鼻尖了。 林淡心下大惊,脊背上一瞬间便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连忙举起扇子去挡,扇子上蕴满了灵力,和琅千秋的长刀相撞,竟然发出了铿锵鸣金的声音。 琅千秋使的是啥招,自然是毫不留情了,她一击不成,立刻收势,另寻机会。 长刀和折扇相撞的一瞬间,几乎有火花四溅,这其实是灵力相撞时产生的摩擦。 林淡被这一击震的不断后退,两三步之后,才堪堪稳住了身形,他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灵力疯狂在体内流转,调整自己的内息。 很快,不过是片刻功夫,他便立刻瞪向琅千秋,然后一瞬间便换上了一张笑脸,望向琅千秋,叹道:“几年未见,千秋师妹的修为依旧是让人震惊。” 琅千秋谦虚点头,道:“还有两招。” 一般来说,林淡既然方才已经宣扬了要让琅千秋三招,那么在这三招之内,琅千秋打他,他也不能还手。 这种做法在生死场上自然少有,因为真正动手的时候,一招一式都可以夺人性命。若非是十分大度、或者是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的人是绝对不会傻乎乎的挨打不还手的。 但是当然,在对上琅千秋的时候,林淡绝不可能对自己绝对自信,他当然也不是所谓的大度,其实这些都不过只是做给白咏月看的罢了……白咏月一心想要护住琅千秋,保不住在之后胜负分出来的时候会刻意的偏袒琅千秋。他现在就做到极致,给琅千秋和白咏月卖一个人情又何妨,等到之后,这自然会让白咏月无话可说。而且到最后就算这件事情传了出去,人们也会记得他让了琅千秋三招,至于在这之后,琅千秋若是还输了的话,那也只能算是她技不如人了。 林淡心中花花肠子太多,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是琅千秋现在却已经发了很,决定在这“免费”的三招之内解决了林淡。 现在还有两招,琅千秋长刀斜斜的握身侧,手上好像并没有使劲,是一个自然的弧度。 但是片刻功夫之后,她那柄白玉似的晶莹润泽的长刀就忽然开始发烫,一点一点的晕染上火一样的色泽,一开始是极其浅淡的红色,然后慢慢的变成粉色,紧接着颜色又逐渐的加深,最后变成了像是鲜血染就的赤红色。 刀身上的温度炽热的可怕,隔了老远都能感觉的到,琅千秋轻轻一挥手,连带着刀身上也卷起了一层热浪,翻腾着滚了出去。 若是凝神用肉眼仔细去看她刀身上的变化,会觉得这个颜色递进的十分缓慢,但是实际上,琅千秋对于火的玩法早已经烂熟于心,不过片刻功夫,那柄刀就已经由白转红,看上去杀伤力巨大。 琅千秋冷声道:“林师兄,第二招,你还接得住吗?”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就席卷了一层热浪,带着让人窒息的杀气冲向了林淡。她所过之处,仿佛烈火燎原,寸草不生,地上的小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干燥,最后难以承受,似乎是有“噌”的一声轻响,那些小草瞬间碳化,一阵几不可闻的威风带过,便全都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尘土,融进了大地之中。 林淡心中大惊,看见琅千秋的灵力竟然到了可以改变天色的地步,他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现在的琅千秋让人下意识的觉得惶恐……凡是玄门修士,都有一种下意识的规避危险的能力,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敌不过,那还不赶紧跑,留在这里等死吗? 林淡心里头这个念头不断的浮起来,求生的本能让他不断地想要逃走,但是同时,心里头却还有一个声音在一直开口,让他再坚持一下,再等一下那个人就要来了,等他来了之后,琅千秋定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过得飞快,只不过片刻功夫,他就已经在脑子里均衡了利弊所在,飞快的做出了选择,只不过瞬间的功夫,他的眼神就由方才的慌乱重新变得分外坚定了。 他自知难以抵抗琅千秋的这一击,只能是借助于外力,可是这个外力也得有一些说法,并不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的力量能借的了的,若是借用人的力量,那就属于是犯规了,一对一的比试,自然只能动用自己的力量。而借用“物”的力量,这个地方可以选择的又很少,寻常的东西抵挡不住琅千秋,到头来他还是会受伤,可若是借助什么庞然大物的话,他的力量又不一定能将那东西操控的了,因此一时之间也很是纠结。 只不过现实却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琅千秋动作凶狠,行动又十分的快速,他若是再继续这样磨蹭下去的话,恐怕还不等他想出来解决的办法,就先要命丧于此了。 他一时之间心慌意乱,连忙合了扇子,双手上飞快的捏出了一个复杂的法印,刹那之间神光大作,一时地动山摇。 琅千秋面色凝重,脚步未乱分毫,手中的长刀划出锋利的痕迹,带出一道炽热的光芒。 而在林淡身前,地表骤然裂开,平地而起一座矮山。山并不怎么挺拔,但是也有三人之高,而且生的魁梧敦厚,应该是林淡以乾坤大法从某座山头上搬了一座顶峰过来,整个山体全以金刚石铸成,坚实无比。 林淡连连后退着,在他身山不断有像方才一样的矮山抬起,在他身前形成了重重叠叠的屏障。 这就好比是盾与矛,林淡是盾,琅千秋是矛,拼的不过就是一个坚硬与持久。 琅千秋丝毫不惧,长刀之上灵力暴涨,她口中轻喝一声,便提刀猛然劈了上去。 她手上的长刀在装上第一座第二座山的时候,还跟切豆腐似的,毫不困难就将那几座矮山劈的七零八落,炸成了一堆碎石,误伤无数。 但是山毕竟不是豆腐,虽然琅千秋的长刀锋利无比,她的修为与灵力也惊人的磅礴,可是对上这些全都是金刚石而铸成的假山的时候,越是往后,也仍然是感觉到力道越大。 林淡面色忽然之间惨白一片,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他震惊的看着琅千秋,一方面是被她的气势凶猛所震惊,另一方面也是搬过来了这么多座假山,让他的灵力大为消耗,急需要调养。 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里会有容人喘息调养的功夫,林淡手上动作刚停,那边琅千秋的长刀已经快要劈开最后一座矮山了。 林淡心中一慌,连忙想要躲避或者是想出一个解决之道出来,但是他疯狂运转体内的灵力,却只能是感觉到胸闷气短,方才搬运这么多座山已经让他的灵力消耗的差不多了,若是现在强行运转灵力,只会让他损伤真元。 但是“幸好”,琅千秋的最后一击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困难,她的长刀劈下去的事情,竟然卡在了矮山之中,和山体当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相撞,发出了金石之声。 那东西坚硬无比,连琅千秋面上也露出了惊愕之色。 林淡心中一喜,连忙在自己身前结印,只不过他现在的灵力已经没办法让他再搬一座山过来当做遮挡了,于是只能在自己身前结了一个法印,设下一道结界,妄想能挡住琅千秋。 他觉得琅千秋这个时候也是灵力耗尽,恐怕难以支撑,便是侥幸能劈开这座矮山,应当也要止步于此了,他完全可以凭借着这道结界来挡住琅千秋。 事实证明,林淡的猜想并不完全对,但是也不能说是全错。 琅千秋在一连劈了这么多座山之后,虽然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毕竟也花了一些大力气,所以现在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力不从心。。。 第一百零七章? 致命三招(二) 但是琅千秋毕竟是琅千秋,这么多年在江湖上也不是白闯荡的g。 林淡在自己身前刚刚加了一个结界,面上才露出了一点儿放松的神色,“咔巴咔巴”几声脆响,琅千秋轻喝一声,已经一刀将那块矮山劈成了两半。 林淡面上那丝庆幸的神色还没有完全露出来,琅千秋的刀尖已经逼到了他的面门前,电光火石之间,林淡注意到了琅千秋的眼神,带着无比的很辣和杀气,绝对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他心下猛然一抖,下意识的不断加固着自己身前的结界。 但是尽管如此,琅千秋刀尖在刺向那个结界的时候,仍然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一盏名贵的夜光杯被摔在了地上,然后一点一点逐渐碎裂时发出的那种声响。 这一切的过程在林淡眼中都好像是慢动作,琅千秋的动作被无限放大,放慢了无数倍,他甚至能看的清楚琅千秋在空中翻腾飞舞的长发,和自己在林淡眼中几不可见的、一点点卑微的倒影。但是尽管如此,林淡也仍然是清楚的知道他躲不开琅千秋的动作。 他清楚的知道,也许下一瞬间,琅千秋的长刀就毫不留情额刺穿他的胸膛——若是不躲开,他会死!他真的会死的! 林淡两眼瞳孔无意识放大,丢盔弃甲,连连后退。 最后那层脆皮结界终于碎了,四散炸开,像是无数透明的碎片,很快融入到了飞起的细石当中,烟消云散了。 林淡用尽全力躲避,他连忙掏出折扇格挡,但是他折扇上的力度对琅千秋的长刀来说影响不大,只是倾斜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刺穿他的胸膛已成既定事实。 林淡躲避不了,他腰身向后弯折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企图在危险当中挣扎活命。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只有身陷此局的人听的清清楚楚,这一声好像是猛然在耳边炸裂开来的爆炸声一样,又像是在耳边响起的催命鬼铃……炽热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的刀尖没入胸膛,从下之上,倾泻着角度冷冷从锁骨处挑出,带起了一连串的血花,但是在炽热的刀刃之上,只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蒸发的一干二净。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琅千秋的刀刃最终还是像她自己设想的那样砍中林淡了,看似林淡已经输得十分彻底了…… 没有人比琅千秋更清楚此时的状况了,她的长刀已经看中了林淡,看上去完全已经占据了优势地位,在所有人眼中林淡绝对活不下来了。但是琅千秋面上却仍然十分凝重,没有露出半点儿轻松的神色,甚至隐隐约约还有几分可惜的意思。 琅千秋心中清清楚楚的知道,方才这一下并没有达到她预想的那个地步。本来按照她的计划,那一刀看下去之后,林淡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快,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琅千秋清楚的知道她那一下并不至于会要了林淡的命。 啧,只不过是皮肉伤罢了,她心中觉得十分的可惜。 果然,林淡在愣神一瞬间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就地打滚,逃向琅千秋的另一个方向。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刚才有了一瞬间的幸运,琅千秋的刀都捅进胸膛了,竟然还没有要了他的命,这件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 玄门当中谁不知道琅千秋最是心狠手辣,能一下要了你的姓名就绝不会来第二下。 他方才绝对是死里逃生了,这是何等的幸运,又或者是,是他真的变强了,竟然躲过了琅千秋的杀招? 林淡垂下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胸膛,他原来穿着一件翠竹似的浅绿色的衣衫,是很素净的颜色,当然不用说,在泥里灰里打过滚儿,这身衣服早都已经变得脏污不堪。 尤其是在他胸口正中央,上面有一道惊心怵目的血痕,从腰间一直斜斜的拉了上去,一直挑到了锁骨处。 但是那血迹的颜色发黑,若是仔细去看的话,甚至能看见林淡在衣袍底下的皮肉上也有一层烧焦的痕迹,伤口处已经变成了焦褐色,托琅千秋炽热长刀的福,这个伤口虽然已经被烧焦了,但也正是因此,才不再渗出血迹出来,不然依照这个面积的伤痕,林淡就算没有被砍中要害,他现在恐怕也要失血过多而亡了。 琅千秋心中暗道失策、失策,虽然林淡身上的伤口是她砍出来的,但是也同样,他现在能活命,也是托了她琅千秋的福……唔,真是划不来啊! 不过这也有一个不太好的影响,就是林淡的伤口更加的疼痛难耐了,本来就是大面积的伤痕,现在还伤在了心口处,火辣辣的疼直往人心口里钻,简直让人想忽视也不行了。 现在所谓的“让琅千秋三招”的第二招已经结束了,暂时算是安全了,林淡再也难以忍受,他连忙从乾坤袋里掏出来许多疗伤回血的灵药,一仰头看也不看,全都一股脑的灌进喉咙里头,嗑药的架势很是凶猛。 一连七八瓶药全都吃进去了之后,林淡的脸色这才有了一些微微的回暖,他长长输了一口气,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 这两人在这里比试,一旁观战的人却很是焦急,是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吗?非也,有人比他们两个还要着急,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要急疯了的那种,这个人自然就是兰考白家的三少爷——白咏月了。 聂冷川毕竟知道琅千秋的伸手,尤其是在看了她和林淡的打斗过程之后,就更加淡定了。而且就像之前说的,他要和琅千秋双管齐下,因此和银花小姑娘还一直忙着对付那些碍手碍脚的“凤鸣山弟子”,注意力难免会被分出去一些。 但是林淡也不然了,他本家就不想看见这两个人拼杀,无论是琅千秋还是林淡,他都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平平安安的回凤鸣山。可是这两个人却不由分说的签下了生死状,其中稀里糊涂,他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 但是现在看见了林淡受伤,白咏月立刻急了,连忙喊道:“林师兄,你还好吗?” 白咏月离得远了,从他的眼光来看,林淡身上的这个伤口简直是惊心动魄的可怖,这绝对是致命伤了。 不管是琅千秋还是林淡,这两个人当中死了任何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看见的场景,甚至白咏月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心,若是战到正酣,场中当真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场面的时候,他就要以身试法,亲自上前将他们两个给拉开。 “林师兄,你受伤太严重了,这样下去你人会受不了的……你们二人是是兄妹,何必要如此拼命,两个人都各退一步不好吗?” 白咏月已经过习惯了少爷的日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真的是少有像今天这样苦口婆心的劝说别人的时候。 但是面对着他的这么一番好意,那两个人却丝毫不领情,没有一个听从他的劝解。 琅千秋没能一招毙命,自然是觉得十分可惜,她眼下已经重伤了林淡,离摘到胜利的果实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此要紧时刻,她又怎可能会轻易浪费? 琅千秋当下便摇了摇头,微笑道:“这场生死状本就是林师兄提出来的,他眼下让我三招,并没有使出自己真实的水平,我若是现在撒手不玩了,岂非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好处全都让我给占了,林师兄他还没有在我身上讨到一点儿便宜,若是就这么结束了,岂非是在打他的脸?” 琅千秋这么几句话听上去倒还真有几分替林淡着想的意思,但是细细一听,她已经是将话给堵死了,不给白咏月或者是林淡分毫拒绝的话语。 半途而废向来都不是琅千秋的风格,何况在马上都要赢了的时候想让她放弃,这压根就不可能。 但是偏偏那林淡自己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他现在虽然也有一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毕竟这场生死局是他先提出来的。那时候小胜琅千秋一筹,他信心大增,但是却没想到那并不是琅千秋真实的水平,真的打起来之后,他才发现琅千秋果然没有变过,这个几年过去,她打架的架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凶狠,打压的对手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生死局是他提出来的,他还说是让琅千秋三招,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占到一丁点的便宜,若是现在就这么给逃了,他在玄门界还有个威严可谈?说出去岂非叫人笑话! 因此,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去,他就是爬,也要坚持着爬到最后一刻! 眼下嗑了那么多瓶灵药,胸口虽然还是火辣辣的疼,但是整个人总算是微微有些缓过来了。林淡年前也露出一丝洒脱之色,道:“千秋师妹所言极是,我等身为玄门修士,自然是要说到做到,断没有把事情只做一半的道理……眼下还有最后一招,千秋师妹,你不必客气,尽管过来吧!” 琅千秋面上露出兴奋之色,扬声道:“好!既然林师兄发话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 第一百零八章? 致命三招(三) 林淡之所以能够如此干脆利落的同意和琅千秋继续比试下去,并非是他真的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或者是觉得自己一定侥幸活下去g。 实际上,他如此这般也自然是有自己的原因了。 和琅千秋的这场比试,所谓的“生死状”也只不过是为了刺激她同意比试罢了,也许在一开始,他也确实有几分想要和琅千秋比试一下的意思,妄想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杀了琅千秋,但是现在,很明显,这一点绝对是行不通的。 但是实际上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这个……林淡颇有些焦急的向东眺望。 他的目的本来就是拖住琅千秋,可是他等的那个人却还不来,他真的能拖得住吗? 琅千秋只剩一招了,他会死在那招之下吗? 虽然说是师兄妹,可是两个人之间的情分实在是谈不上,琅千秋现在杀气重重,这摆明了是想要杀了他们。 方才躲过的那一下实在算是他侥幸,这无疑是激怒了琅千秋,那下一招呢,他还能躲得过去吗? 恐怕是不行的,林淡心里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这样说。琅千秋是一个打起架来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疯婆娘,以往在凤鸣山上一同历练的时候,只要是琅千秋盯上的目标,没有一个能逃的了的。甚至、甚至连那条真龙……琅千秋当时也只不过是一句她要找一条真龙当做坐骑,众人都笑她是痴心妄想,但是他知道,以琅千秋那个变态的求知欲和控制欲,或许真的能做到也说不定…… 她这个人简直就像是最可怕的猎人,而现在,她无疑已经盯上他了。 胸口的伤痕火辣辣的疼,呼吸之间都在不断的提醒着他要珍惜生命,不能再和琅千秋继续打下去了……林淡自认他是一个爱惜生命的人,他努力修炼,努力提升自己的灵力和修为,在无数次的夜猎中都平安而归,他就是想要让自己的性命比别的人更长一些,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毕竟如果丢了性命,那想做什么都是扯淡! 但是他找你来了凤鸣山以后就开始步步为营,苦心经营出了一个体贴靠谱的大师兄的形象,小心翼翼的不敢出一丁点儿的差错,可不是为了像这样一直都稀里糊涂的活着的。他心中有些更加崇高的理想,而为了这个理想,他甚至可以牺牲掉很多的东西,便是断手断脚又有何妨?血流满地又有何惧? 思及此,想到自己那个在心中挂念着的心心念念的理想,林淡就好像是吃下了一枚安心的灵药似的,连胸前的那些苦楚好像是变得只有一丁点儿,总之完全可以忍受。 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冲着琅千秋点了点头,道:“可以了,千秋师妹,来吧,我再让你最后一招!” 琅千秋并没有折磨猎物的喜欢,她更喜欢一击毙命,因此方才没能一些结果了林淡,她自己也觉得十分不爽,因此这最后一招,她一定要把握住,不能再横生出许多差错。 琅千秋举起了刀,正有所动作,白咏月却又是开口,十分担心的样子,道:“可以了林淡师兄,你不要再让琅姑娘了,琅姑娘本事精妙,你若是强行接招,势必要身受重伤。还是直接开始打吧,相信琅姑娘也不会介意的!” 向来只有强者让弱者的道理,从来都没有弱者去谦让强者。 虽然很不满意白咏月擅自决定,但是琅千秋倒也是真的不怎么介意林淡出招的。至少要比现在好玩许多,会跑会动的猎物当然更加有挑战力一点。 她点了点头,冲着林淡道:“林师兄大可以不用讲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个游戏本来就是要两个人都拼劲全力才有意思!” 现在若还要继续逞强犟嘴那就真的是没救了,除非是不要命了……林淡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若真的是强行挨上琅千秋一招,说不定真的会死。而且会说回来,他其实本来也没打算再这一下老老实实的接招,势必要耍上一些手段的,只不过现在将话挑明了,他更方便行动罢了。 这个时候什么脸面倒也不用顾及了别人白咏月手上折扇一甩,也拉开架势,道:“既然如此,千秋师妹,我也就不客气了!” 琅千秋冷笑,道:“求之不得!” 她手上的长刀又开始发生了变化,刀刃之上赤红色的光滑流转,然后猛的升腾起来,变成几圈环绕在刀身之上的火焰。她刀身重新变得雪白,看上去更加的锋利,透亮的刀身上不时的会映照出火焰的光华,吹发可断! 这下所谓的术法完全没有用到,琅千秋用的完全就是凤鸣山的刀法。她的刀法直接师承琅泽上君,人又聪慧,学的很快,虽然因为她以前的那柄刀不太合适,所以很长时间没有用刀了,但是尽管如此,这么多年了,她也丝毫没有生分,这些日子得到了新刀,很快又找回了当年的感觉。 琅千秋用刀,林淡用扇,这压根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法器。但是因为这两个人都对各自的法器十分的熟悉了,因此在交战的时候也很是凶猛。 琅千秋一刀劈过来,角度刁钻,林淡以折扇去挡,竟然还真的格挡[笔趣阁5200.bqg5200.biz]住了长刀。 林淡身上有伤,不适合动作太大了但是他轻身功夫很好,上半身几乎没动,尽量减少身体的损耗。 折扇和长刀相撞,震荡出金石之声。这柄折扇在太阳底下也是反射着奇特的光芒,看的仔细了,才能发现这法器也是以钢筋为骨,冰绡为面,扇面当中寒光隐现,原来是在当中的夹层中间隐藏了诸多薄如蝉翼的细小的刀片,个个都是锋利的紧,若是一不小心沾上了,绝对其实见血封喉。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眨眼之间也已经过了四五十招,林淡扇走轻灵,琅千秋长刀架势凌厉,不过但凡是在武学上稍微有点儿见识的人见了,也都能看得出来琅千秋占了上风。 林淡本来就在武学上差了琅千秋一节,更别说现在受伤了,就更是发挥不出来以前的实力,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并不能算是他“让”琅千秋的那三招,所以行动起来更加灵活了一些,再接不住琅千秋招式的时候,他可以想尽办法去躲避,因此便能够坚持的时间长了一点。 可是他又总不能一直躲避下去,这是一场生死之战,本来就是要真刀实枪的去比拼的,若是一直闪躲不肯正面回应,那跟猫戏弄耗子又有什么分别? 琅千秋第一个就不答应。 她的身体化成虚影,一瞬间简直好像有无数个人围住了林淡以往,他分辨不清楚哪个是真是假,一扇子刺过去,更是好像刺中了虚无,真真假假掺和在了一起,根本无处可逃。 无数个琅千秋手上都举起了长刀,林淡心中惊恐万分,明明知道这些人影当中有真有假,只有一个是真的琅千秋,旁的都不过是幻影罢了,可是他还是觉得若是这么多刀一起劈下来,他定是要被斩成肉酱了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哪怕这么多幻影当中只有一个琅千秋,只有一刀是真的,可是只要是他躲不开这一刀,也仍然会没命。 因此这一招确实是关乎性命的自小,林淡丝毫不敢大意。 他眼里阴狠之色逐渐加剧,恶狠狠的盯着不知道是琅千秋真身的一个身影,然后一扬手,便撒出去了一抹淡青色的粉末状的东西,那粉末并没有什么味道,而且颜色极其浅淡,撒在空中的一瞬间就洋洋洒洒的消失于无形,在太阳下根本就看不出来一星半点儿,便是琅千秋察觉出了一瞬间的不对劲,再想要仔细查看一番也没有什么能看见的了。 她现在就像是潜藏在草丛之中的猎人,看着树林里的猎物正在瑟瑟发抖。 但是林淡瑟瑟发抖是真的,心中发了狠也是真的。反正之前也已经说过了,在这场生死局中,只要能赢,只要能活下来,那耍什么手段都不算过分! 林淡一手持扇,另一只手藏在宽袖当中,指尖银光一闪,旋即便消失不见。 琅千秋眼神一冷,猛然抽刀向后急退了两步,她一手送出来,身前猛然炸出来一朵火花,像是包裹住了什么东西,将那东西紧紧缠在火焰当中,“吱吱”两声难听的响声,那东西在灼热的火焰当中,立刻被烧成了一团液体,在赤红的火焰当中隐隐发着绿光。 琅千秋冷笑,道:“好啊师兄,你竟然出阴招!” 林淡知道惹恼了了琅千秋,急忙后退,道:“一点儿小手段罢了,师妹不是也躲过去了吗?” 这句话简直说的无比失望,十分感叹那枚毒针怎么就没有射到琅千秋的身上去, 琅千秋怒极反笑,讽刺道:“哈哈哈,我只是没想到,在凤鸣山上、乃至整个玄门当中都是以清流著称的大师兄,竟然会做出这种下流的事情!”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刀锋一转,便直接劈上了林淡,刀身上明晃晃的侧影照在了林淡身上,映出他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第一百零九章? 又见黑袍女 琅千秋灵力肆意,杀气满满,她一刀朝着林淡当头斩下,看见他面上惊恐的神色,没有丝毫的怜悯和犹豫,完全已经是杀招g。 但是从侧方忽然卷起来一阵阴风,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捎过来一股浓郁的黑气,巧妙的横在了林淡的面门和琅千秋的长刀之间,不过一厘之差,但是这缕看似非常轻柔的黑雾,却以一种绝对不可撼动的力量,将琅千秋的长刀稳稳当当的拦截在了半空,让她再没办法前进分毫。 变故横生—— 琅千秋微微睁大了眼睛,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而林淡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面上微不可察的出现了放松的神色。 这突然之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卷过来的黑雾像是平地里带来了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好像是三伏天里忽然间下了冰雹,又好像是整个人猛然间灌下了一大口冰水,总之猛然之间就忽然打了一个激灵,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而且不只是琅千秋和林淡两个人被迫停止了动作,甚至在一旁和“凤鸣山弟子”们缠斗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也具是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不对劲,聂冷川的面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这团黑雾实在是过于眼熟,从来都是伴随着他们一直追踪着的那个黑袍女子出现的……可是现在的情况未免太过于诡异了些,难道那个黑袍女子已经来了吗? 可是他们却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琅千秋警惕的环顾四周,那个女人未免也太过于神出鬼没了吧? 不过虽然没有发现那个女人的具体踪迹,但是现在这个场景已经很明显,她绝对是和林淡有关系。 之前来到这个吃人鬼横生的镇子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镇子里诡异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无缘无故、不知道怎么就开始传染起来的吃人鬼,比如解决吃人鬼本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凤鸣山却整整拖了两年,甚至还有点儿故意的意思,就好像是故意不给镇民们有用的辟邪符,这甚至简直就好像是饲养着那些吃人鬼一样。再比如出现的毫无征兆的龙角,还有那只她和聂冷川花了大功夫捉住的魔化了的驺吾…… 种种一切都实在是太过诡异,让人很难不怀疑那个黑袍女人也已经早早的来到了凤鸣山,至少是已经早早就到了凤鸣山的地界,甚至还有可能一直都在暗中监视着他们。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可怕,因为一旦承认了这个想法,就证明凤鸣山真的出问题了。 虽然现在的凤鸣山早已经不当初琅千秋心中的那个圣地了,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凤鸣山和那个诡异的黑袍女子扯上关系。 这也正是为什么琅千秋和聂冷川两个人早就已经对凤鸣山和那个黑子女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但是却还是一直都拖延着没有去证实的原因了,大概是有一点儿逃避的想法? 不过现在,他们显然已经不用再拖延了,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林淡谨慎的从黑雾后退出来,站直了身子,他显然很熟悉这团黑雾,甚至对它的到来表示十二分的欢迎,还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琅千秋的长刀仍然被这团黑雾紧紧缠着,但是她倒也显得不是很着急,因为她知道能挣脱这圈黑雾的方法。 她只是冷眼看着林淡,审视道:“林淡师兄,你……果然认识那个女人!”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声很是肯定的质问。 林淡站在那团黑雾之后,琅千秋敏锐的注意到他的脊背甚至有些微微的弯曲,显示出一种很是谦逊的态度……这么一点儿小小的弧度在别人身上是很难看出来的,因为人的站姿就是这样,但是对林淡则不然。林淡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非常在意自己形象的玄门修士,甚至在方才,琅千秋的刀在他身上划出那么长一道口子的时候,他忍受着巨大的苦楚,都要强行挺直了脊背,所以这个时候,他做出这种姿态,就显得很是让人惊讶了。 林淡又从袖子当中摸出了一瓶灵药,大概是觉得自己绝对安全了,所以喝的不紧不慢,最后还矜持的擦了擦自己的唇角。 他折扇展开,又有了几分倜傥的神色,但是眼神当中却有着遮不住的得意洋洋。林淡抬高了下巴,注视着琅千秋,道:“千秋师妹,这位大人已经来了,你反抗不了的,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你还是乖乖和我走吧!” 琅千秋冷笑,嘲讽道:“和你走去哪里?若是我猜的没错,你应该不会带我回凤鸣山吧?” 林淡沉默不语,显然是承认了琅千秋的话。 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两个人早已经悄无声息的到了琅千秋身边,具是警惕的注视着那团黑雾。 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阻拦,因为那群由林淡带来的所谓的“凤鸣山弟子”早已经齐齐跪下,山呼“主上”! 他们到底再向谁行礼?自然不可能是林淡,那就只有那个黑袍女人了,可是这里却丝毫看不见那个女子的人影,难道说她真身已经到了这里了? 不过暂时可以推论出一点,那就是在场诸人,真正的凤鸣山弟子心只有林淡和琅千秋两个……若是琅千秋还能被称作是凤鸣山弟子的话…… 而这次所谓的“抓捕琅千秋”的行动,整个凤鸣山上竟然就只来了林淡一个人,这是不是就说明,凤鸣山上的其他人、或者说最主要的就是管事的三长老那一派,到现在还不知道琅千秋的消息? 林淡是刻意瞒着凤鸣山别的修士的?那么这么说来,真正和那个黑袍女子有关系的就只是林淡一个人? 琅千秋向来知道林淡的野心,自从她师傅琅泽上君仙去之后,她这个正统的凤鸣山也被驱逐出门,甚至还被下了追杀令……如此说来,林淡应该是有接管凤鸣山大当家之位的机会的。 可是琅千秋知道,他现在绝对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因为上面还压着一个三长老。 那位三长老一心关爱着他的高徒高星儿,无论是驱逐琅千秋还是谋取真龙聂冷川,也都是为了那高星儿铺路,如此说来,哪里轮得到他林淡呢? 林淡若是想要从三长老手中争权,没有深厚的实力是绝对不行的,以他现在的修为更是很难办到,因此他需要有一个十分靠谱的靠山来帮忙。 想必这个黑袍女人,就是林淡找到的新靠山吧,而他和这个黑袍女人利益交换的媒介,可想而知,自然就是琅千秋和聂冷川了,不,更确切点的来说,只有真龙聂冷川一个! “林师兄,那个女人一定许给了你许多了不起的好处吧?是答应把真龙分一半给你,还是答应让你坐上凤鸣山当家的唯一,亦或者是让你称雄玄门界?我思来想去,好像也就只有这几点罢了,不过那个女人,她有这样的本事吗?亦或者说,你可有这样的资格?林师兄,师妹我也真是好奇的很,你不如把那些好处都说出来,让大家都听一听,也让师妹我也跟着眼馋一番?” 琅千秋语气中满是讽刺,辛辣意味十足,她不光是为了刺激林淡,更是为了刺激那个黑袍女人……现在虽然她并没有现身在这个地方,但还是让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好像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她一直都在阴暗处注视着他们,伺机而动。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有一个人听的是满头雾水。白咏月傻眼了,既不明白这两个人方才为什么要签下生死状,也不明白他们现在打到一半又为什么不打了。而且林淡和琅千秋两个人说的话他怎么都听不明白,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就是觉得不明白。 他四下看着,叫林淡道:“林淡师兄,发生什么了,你们比完了吗?” 但是林淡依然不会理他,他又来问琅千秋,道:“琅姑娘,你们突然间这都是怎么了,我怎么听不明白?” 白咏月满是着急,琅千秋也不忍心将他瞒在鼓里,也并不想让他牵扯进来,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白家少爷,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吧,一会儿若是那个女人来了,你不一定会有什么麻烦呢!” 琅千秋和聂冷川都同那个黑袍女人接触不多,具是不清楚她的真实实力,但是觉得诡异是真的,是一种超出了常理认识之外的东西…… 白咏月还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却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道:“哎呀人家真的是听不下去了啦,什么叫‘那个女人’,不要用这么没有礼貌的叫法嘛!那位不认识的小哥,你不要害怕,人家对你这种货色可没有什么想法呢!” 白咏月的脸“咻”的一下红了。 琅千秋忽然之间眉心一动,眼神微微低垂,从刀尖之上传来了一丝奇怪的触感,让人根本就忽略不了。 刀刃之上黑雾弥漫的地方忽然间像是活了一样,变得灵动起来。从黑雾当中伸出来一直洁白如玉的小手,手掌心毫不避讳,丝毫不觉得疼一样,牢牢的扣在了刀刃之上。 紧接着黑雾舒展,微微起伏着,变成了绸缎一样的光泽,隐隐约约包裹着一个并不太高挑的身形,少女一般,也就比银花最多高一个头。下一瞬间,众人仿佛齐齐恍惚了一瞬,那团黑雾已经化成了浑身都包裹在黑袍当中的窈窕人影。 她纯真的歪了歪头,像是轻轻笑了一声,道:“好久不见,聂哥哥!”。。 第一百一十章? 灵兽之潮 一看到这个浑身上下全都被包裹在黑袍当中的女人的时候,琅千秋脑子里立刻就多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g。 她真的几乎是毫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丝毫没有给黑袍女面子,冷声道:“你丫谁啊你,难道你妈没有教过你,一个有教养的女孩子是不可以对别人的男人叫的那么亲热的吗?” 但是这女人的目标却显然不在琅千秋身上,她的脸皮也有够厚,压根就错不在意琅千秋到底说了什么,斗篷上一张黑黢黢的孔洞仍然是牢牢的“盯着”聂冷川的方向,然后用一种甜腻到和她本人这幅打扮根本不相符的嗓音轻飘飘道:“哎呀聂哥哥,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咱们都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了,你有没有很想我呀?我这次是专门过来接你的,你自己既然不肯乖乖的来找我,但是没关系呀,我这么中意你,我来找你也是可以的!” 看这副架势,好像若不是她手上还抓着琅千秋的刀刃,此刻就恨不得能直接贴到聂冷川身上一样。 不过她真的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打算,手上虽然仍然是被“困”在刀刃上,但是脚下一动,真的朝着聂冷川的方向有了两步。 白咏月在一旁简直都看傻眼了,他满脸鄙视的盯着聂冷川,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的一个男人还会引得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难道是因为他身为是妖物的原因而生出的一张小白脸吗?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有了琅千秋了,怎么还敢招蜂引蝶引得别的姑娘找上门来,难道他不知道吗,正室和侧室(?)只要一见面,那就是生死场啊! (画外音:白三别闹!) 聂冷川如临大敌,连忙后退了两步,往琅千秋身侧躲了躲,面上全都是嫌恶的神色,冷硬道:“你离我远一点,你也不要和我说话!” 但凡稍微有点儿海王的天分,也不至于对一个女孩你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奈何,聂冷川这条龙真的就是直男一个,既然已经认定了琅千秋,那眼底真的压根就再也看不进去任何一个人了。 而自己的男人被当着面如此明目张胆的“调戏”,你只要是一个人,心里头那肯定都是有几分不爽的,不过只是或多或少的区别罢了,琅千秋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因为她对这色黑袍女人的态度一直都不怎么好,眼下就算是生气,面上也不能表现的更夸张了……唔,顶多也就是有点儿阴森森的罢了。 我们首先要知道,琅千秋这个人,有时候生起气来是会骂人的,拜曾经和魔界之人打过许多交道所赐,那嘴里头的脏话说起来那是一套一套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个悯生和尚相处过一段时间,受到了些许佛门的熏陶,导致她现在的脾气变得温和了许多,至少没有张口就来? 她盯着那个黑袍女子,阴森道:“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让你不要勾搭我对象是不是难为你啦?” 琅千秋有时候虽然没有骂人。但是说起话来也也是毫不客气的,专门挑着别人的痛处踩……事实上,她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这黑袍女子的痛处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也丝毫不妨碍她出言讽刺。 那黑袍女此时终于高贵冷艳的将目光给琅千秋分过来了一点,隔着厚重的斗篷,琅千秋都能感觉到她充满了怨毒和嫉妒的目光阴冷的看过来,她讥诮道:“已经时隔这么久了,琅千秋,你怎么丝毫没有改变,只有嘴上的功夫厉害?” 琅千秋丝毫不在意,甚至还自黑一把,笑道:“是又如何,反正我家阿聂就是喜欢我这样,有本事打一架啊,嫉妒不死你!” 那黑袍女子被惹怒,道:“你!” 不过她倒也不笨,知道这是琅千秋在呼吸激怒她,她“环绕”琅千秋周身一圈,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间冷笑一声,道:“哼,我说呢,怪不得这几天见不到我家的小东西了,原来是被你给捉起来了,还不赶紧还给我!” 别人都不知道她说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有琅千秋和聂冷川懂,她的目光传过了琅千秋的手臂,直接看到了她的乾坤袋锁在,乾坤袋里有一只碧玉葫芦,里头关着一直魔化了的驺吾。 从这个黑袍女人一现身,琅千秋就已经感觉到那只驺吾变得十分躁动,尽管先前它已经被聂冷川给强行“催眠”了过去,但是这个黑子女人的到来却好像是一个引子,直接将它给唤醒。 他们虽然照先前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那只驺吾跟眼前的这黑袍女人有关系,但是到现在为止,才听她亲口说了出来。 琅千秋挑眉,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冷声道:“凭什么要还给你?天地灵兽,谁捉到了就算谁的,这是天经地义的规律……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想要啊?我的驺吾你也想要,我的对象你也想要,你这个人太奇怪了你,你是不是就是觉得别人碗里的饭香啊?” 虽然好像确实都是别人碗里的饭要香一点,但是这个事实从琅千秋嘴巴里说出来就真的变得特别膈应人,那黑袍女怒极反笑,道:“你别得意,我今天就让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琅千秋道:“可是你连脸都不敢露,见不得人似的,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 那黑袍女子正想回话,忽然间被林淡截了一个胡,林淡连忙道:”大人,我这千秋师妹狡猾的紧,还是不要同她说的太多,以免陷入圈套,要我说,还是直接将她给抓了带回去,到时候怎么处置就都按您的意思来了!” 琅千秋忽然转向林淡,这个时候面上才当真有了一丝阴森的冷酷,她冷笑一声,慢慢道:“林师兄,我竟差点儿将你给忘了,方才没能杀了你,你觉得接下来你的运气还能这么好吗?” 林淡对上琅千秋的眼神,猛的打了一个激灵。 那黑袍女人却和琅千秋故意和琅千秋作对,对林淡道:“放心,你还有用处,我不会让你死的。” 琅千秋勾唇一笑,手指轻轻在刀柄上点了点,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刀柄便重新变得赤红如血。 那黑袍女子忽然轻呼一声,整个人惊了似的,连忙撒手送来琅千秋的刀刃,向后退了两步。她捧着自己的手掌细细观看,那细白的掌心先前大力抓着刀刃的时候,尚且没有被划破一道细小的口子,但是现在抓着已经变成了赤红色的刀刃,却被烧伤了一大片,皮肉翻卷,露出鲜红细嫩的血肉。 琅千秋丝毫不惊讶,她慢慢的将刀收回来,悠悠道:“幸好我还没忘,用这招对付你,还是很有效果的。” 琅千秋的火焰本来就克制一切邪崇,这黑袍女子行事诡异,非人非仙,身上却又没有丝毫的邪佞之气,不管是之前见面的时候还是比试都被琅千秋的火焰灼伤,她显然是刻意被划归进邪崇这个类目当中的。 也许是个新品种?是一个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新型邪崇?琅千秋“忙里偷闲”思想跑毛这样想。 她注意到这姑娘身量并不怎么高挑,只是比银花稍微高上一点儿罢了,说起话来的声音也是稚嫩的很,手掌也并不想寻常成年人那样修长,分明是要小上一的……这样的组合只会出现在一个未成年人的身上,所以琅千秋也难免会对斗篷之下的那个人产生一丝好奇。 琅千秋道:“你敢不敢摘下你的斗篷让我们看一看?” 但是那黑袍女子却仍然是捧着自己那只没有受伤的愣愣的看着,若是看的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她的肩膀甚至都在微微颤抖,这个样子显然是已经气到了极致的表现,她慢慢开口,颤声道:“好、好你个琅千秋,你竟然敢在聂哥哥的面前如此伤我……” 琅千秋和聂冷川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头疼的意味。 因为虽然听着歌黑袍女子的语气,就好像她对聂冷川占有欲这么强,是一种表态的男女之情似的,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样,这丫的就是纯粹的占有欲! 她眼馋的真是聂冷川吗?若是聂冷川仍然想着这样一副皮囊,但是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并非真龙之躯,那个女人难道还会对聂冷川这个穷追猛打吗?自然不会,因为她自始至终想要的,也只有真龙罢了。 那黑袍女子忽然之间盛怒无比,她狠狠一跺脚,刹那之间地动山摇,无数浓黑的烟雾从地下裂缝当中涌现出来,就像这个黑袍女子之前一样,逐渐变成真实的形体。 抬眼望过去,入目所见,皆是黑压压的一片,好像来了成百上千“人”,看样子这个黑袍女子倒当真是下了大血本,要用这么多“人”来对付聂冷川和琅千秋。 之所以在“人”之一字上加了双引号,是因为这女子的手下实际上全都是非人哉,先前已经知道,这个黑袍女子到处搜罗各种各样的灵物,因此才会盯上老莲和聂冷川。 就像是那只驺吾一样,在场几乎没有一个是有人形的,全都是入了魔的灵兽,各个龇牙咧嘴,凶狠一场!。。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斗篷之下的人脸 那黑袍女子冷眼看着,语气蔑视,道:“你以为,你们今日还能逃得了吗?” 琅千秋、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三个人已经在无声无息的靠拢灵兽已然不好对付了,更何况还是数量这么庞大的、已经入了魔的灵兽呢? 入了魔的灵兽自然不会怕聂冷川真龙的威亚,看来这个黑袍女子是下足了功夫,专门用来对付聂冷川g。他们三个人必须团结在一起,保护好对方的后背,才有可能在这个灵兽之潮种突围出去。 但是虽然如此,他们明明知道不好对付,但是嘴上的功夫却绝不会输了,琅千秋挑眉道:“难道我会怕了你?你不妨同你身后那条林狗好好打听一下,我琅千秋是一个临阵脱逃的人吗?” 那黑袍女子阴恻恻一笑,却并不在意,只道:“我管你会不会临阵脱逃,我只知道,今天,你无论如何都要死在这个地方!” 琅千秋现在对着林淡,连一点儿礼貌都不讲了,也不同他说场面话,不叫他师兄了,都直接喊他叫做“林狗”。 那林淡面上漆黑一片,他拱手向黑袍女子请愿,道:“大人,让我去杀了她吧,我愿意替您解决这个麻烦!” 呦,且不说这厮压根就不是琅千秋的对手,就说他方才不久就差点儿绝命于琅千秋的刀下,现在一翻脸却又能向琅千秋挑衅,实在是精神可嘉。 但是那黑袍女子却慢慢的摇了摇头,她伸手从腰间拿下来一节漆黑的铁棍,那棍子握在她雪白的手里,显得分外诡异……琅千秋注意到,她方才被烧秃噜了一层皮的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又恢复成了白净细嫩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有手上似的。 她紧紧盯着琅千秋,又或者是在盯着琅千秋手上的长刀,慢吞吞开口,道:“你并非是她的对手,这个女人,琅千秋,她是我的猎物,我今日定要亲手杀了她!至于你,我要你去对付我的聂哥哥!” 琅千秋自然是一个面对威胁连眼睛都不会炸一下的能人,她只是在想,这女人让林淡这个废物去对付聂冷川,岂非是在指屁吹灯? 那黑袍女子讥诮一笑,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林淡,道:“反正拿下真龙,这也是你的目标不是吗?” 林淡连忙拱手自谦道:“小人不敢妄想!” 可惜那女子却压根没有再听林淡的自白了,她只是不耐烦的说道:“行了,甭废话了,我的那些个小宝贝们下手没轻没重的,它们万一吃醋了,伤着我的聂哥哥了那可不得了,你去盯着,莫要让它们做蠢事!” 林淡傻眼了,他没想到他的作用竟然是盯着那群入了魔的灵兽,好让他们不要伤到聂冷川……而事实上,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若是万一真的有哪只灵兽下手太重,那么他的作用就是上去顶包,做一个替死鬼罢了。 但是不等他提出异议,那黑袍女子便振臂一呼,高高扬起了手上那根黑色的玄铁棍,扬声道:“我的宝贝儿们,拿下那条真龙今晚给你们加餐吃肉!” 顿时万兽齐声吼叫,一时之间地动山摇,仿佛当真是要震破天地似的。 这样的表面当真是少见,银花小姑娘脸都吓白了,她握着两只巨锤的手上在不断微微颤抖,为了安慰自己,一直在小声的说着:“我不怕,我不怕……” 琅千秋回头轻声道:“不要勉强……这女人的目标是我喝你聂大哥,而且很有可能就只有你们两个对付这么多入了魔的灵兽,而且你聂大哥自己也有可能自顾不暇,便是有他护着,说不定也仍然是九死一生。你至今为止已经帮过我们许多了,所以今日,不要再勉强自己掺和进来了。” 聂冷川也道:“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银花小姑娘愣愣的看着两人,握着巨锤的手上紧了又紧,又看了看满片乌泱泱的兽潮,最终还是抿了抿嘴,坚定的点了点头,道:“琅姐姐,聂大哥,你们不要担心我,我是自愿的,能帮到你们,我觉得很开心!” 琅千秋尊重她的决定,这小姑娘若是下定了决心,也是犟的很,她冲着聂冷川点了点头,让聂冷川在接下来照看着她。 那黑袍女子冷笑,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你你侬我侬,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就用不着这么做作了吧!” 她手中长棍斜斜指向琅千秋,轻蔑道:“既然这样,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姓琅的,若是你能打赢我,我就好心当你和这个小丫头,如何?” 这女子显然是对她十分自信,也对她的“宝贝们”十分自信,方才既然没有提到聂冷川,就说明她认定那群入了魔的灵兽能制住聂冷川。 但是现在形势已经变成这样,要么他们当即便跪地求饶,这个自然是不可能,那要么便是你死我活,用自己手中的刀拼杀出一条不用卑躬屈膝也能活下去的道路。 所以琅千秋便挑眉应道:“我甘愿一试!” 她和那个黑衣女子对视良久,忽然间一阵清风,两个人便同时消失在了原地,和她们二人的动作一起,那群先前有所克制的野兽也全都嘶吼着、叫嚣着,要把自己的尖牙利齿送上别人温热的脖颈。 狂风烈烈,邪气铺天盖地,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色瞬间便变得阴雨绵绵。 那黑袍女子的身形像是一片看不见的黑雾似的,悄无声息的融入进了天色当中,好像天地之间的唯一一抹亮色,便是琅千秋手中赤红色的长刀,散发着炽热而又温暖的温度。 琅千秋的功法和那个黑衣女子相克,那个黑衣女子完全无法招架她灵火的威力,因此并不敢和琅千秋正面硬杠。 其实这样说起来,倒好像是琅千秋她身处在一个绝对优势的地位,可是她却知道,绝不能如此轻敌。 上一次对战得来的经验她还没有忘,这个黑袍女人功法诡异的紧,而且还很奇怪,一般的攻击根本无法置其于死地。她还记得上一次和聂冷川一起打这女子的时候,把她的头都打破了,结果这女人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打起架来丝毫不受影响。 琅千秋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把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揉碎了捏碎了,才能把这个女人真正杀了 琅千秋脑后忽然之间阴风烈烈,漆黑的铁棍穿透浓雾直接朝着琅千秋脑后砸了过来。 琅千秋六感灵的惊人,连忙身子前俯,堪堪将那跟铁棍躲过,她甚至没有回头,火热滚烫的长刀直接便向后一挑,刀尖上划过的触感好像是陷入了淤泥当中一般,软乎乎的,根本就没有刀沾上肉的那种明显的感觉。 琅千秋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暗道可惜,那黑袍女人跟个泥鳅似的滑溜溜的,只有在她过来偷袭的时候才能露出一点儿半点儿的踪迹,否则就完全的把自己藏身在黑暗当中。 她们二人完全没有琅千秋想象当中的那种真刀实枪的干架,而更像是琅千秋单方面的暴露了,而那个黑袍女子却隐藏在暗处,只有当琅千秋自己首先暴露出一些弱点的时候,那个黑袍女人才像是闻到了一点肉腥味的饿狼一样,悄无声息的探出头角。 这样真的就很让人无语,有一种被危险盯上的感觉,而自己却对此无能为力。 琅千秋缓缓闭目,整个人突然之间完全的放松了下来,就好像现在并不是在经历一场生死搏杀,而是在开满鲜花的绿草地上,抬头仰望着蓝天和白云,十二分的放松——此时此刻这样的一个状态,无疑是在找死。 她的神识一点一点的扩散出去,就好像是水波一样,柔和而又悄无声息,她身上那种仿佛像是烈焰一般炽热的气息已经完全收敛了下来,沉静似水,但凡是扔一枚小石子进去,立刻荡出一片片的波浪。 黑袍女子在浓雾当中悄无声息的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瞳,她谨慎的盯着琅千秋的身影,像是在心中暗暗判断她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她终究是没能忍耐得住,悄无声息的从琅千秋身后伸出了恶魔的爪子。 琅千秋自然是故意将自己的弱点都暴露出来的,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她不将自己亲自放置在危险当中,又如何能够引得危险自己暴露出来? 果然,那黑袍女子自动,琅千秋的识海当中瞬间便扬起了一片波纹,精确的抓住了那个女子的所在。 霎时之间,周围的空气顿时都好像变得灼热了起来,琅千秋的发丝无风自舞。那黑袍女子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止住动作,想要重新隐藏进黑暗当中。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想跑?” 她轻轻一扬手,顿时就有竖条火龙环绕,正好将那个黑衣女子的后路全部堵死。 那黑衣女子无处可逃,正前方亮光一闪,却是琅千秋的长刀划过清亮的弧度,直接朝着她的面门劈砍下来。 黑袍女子在慌乱中只能举起手上的铁棍去挡,但是还是琅千秋的速度更快一着,她觉得面上一凉,阳光顿时变得分外刺眼,她连忙举手去挡,却迎面撞上了琅千秋惊讶的目光:“竟是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琅千秋之死 琅千秋满面震惊,她看着那黑衣女子斗篷之下的那张脸,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g。 琅千秋的刀法自然很准,而且刀子也是十分的锋利,她那一刀不但直接将那个黑袍女子的斗篷劈成了两半,甚至还在那张脸上从额头往下,都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但是尽管脸上多了那么一道血痕,也丝毫不影响琅千秋完完整整的看清楚她的面貌。那张斗篷之下的脸苍白的有些过分,好像许久都没有见过阳光似的,绝不像之前看上去的那样面黄肌瘦。而且神色当中绝对没有之前那样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上去分外的凶恶与狠厉…… 这幅面孔无比的熟悉,但是也同样是无比的陌生,琅千秋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开口,道:“竟然是你?怎么会是你!” 若说这个斗篷下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会让琅千秋如此震惊,自然是因为这个人之前差点儿就取得了她的信任,并且还和她交涉颇多,然而她却一直都没有能察觉出来她身上的气息古怪,这个人自然是—— “眉儿?不对!我明明已经见过了你的尸体,你怎么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琅千秋只不过有一瞬间的惊讶,而后表情便立刻趋于冷厉。 是了,面前的这个人分明生着一张眉儿的脸,但是又有一种哪里都说不上来的诡异感,显得朴素而又妖艳,平淡而又凶戾。 琅千秋不得不重新审视打量着她,盯着她的那张脸看的久了,便觉得这张脸上则更是诡异十足,打眼一看,好像确实是眉儿没错,但是仔细看来,却又觉得这张脸上似乎哪里都不太对劲,哪里都有一些细微的差距有所不同。 琅千秋抿了唇,冷声道:“你不是眉儿!” 既然真面目已经被戳穿,那黑袍女子索性也就不再掩饰,直接将手拿下来,露出自己血流满面的一张脸,她狰狞冷笑道:“打人不打脸,这个道理你不懂是不是?” 只不过这个问题她显然好像也没指望着让琅千秋来回答,她自顾自的笑了两声,嘲讽道:“你觉得很惊讶是不是?你一定对我这张脸很是熟悉,也是,毕竟咱们也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人了,琅姑娘,不过几天没见,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她这话的意思显然就是已经承认了自己就是眉儿,可是琅千秋却觉得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她和聂冷川两个人的第六感都灵敏的很,前几天是他们两个人一块和眉儿相处,他们不可能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而且那个时候眉儿给人的感觉感觉和现在全然不同,可是到底是哪里的不对劲,琅千秋却也说不上来,她只能说,这个黑袍女人的隐藏功力有够厉害,难道她能悄无声息的瞒过所有人? “眉儿”自然是能看出琅千秋的不信任,她挑了挑眉毛,丝毫不在意疼痛的在脸上揉了揉,那张已经裂成了两半的脸就在琅千秋眼皮子底下慢慢的合到了一起,片刻功夫,连一点儿疤痕都看不见了,其让人震惊的程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诡异。 她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是吗?你看一看这张脸,你还在怀疑什么?难道说,你是忘了我给你送上的这份大礼了吗?” 她目光一转,意有所指的抬了抬下巴,看向琅千秋手上的长刀,好像是十分感叹的样子,道:“旁人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怎么到了你这里,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呢?若是我看的没错的话,你手上的这把长刀是用龙角做成的吧?你用的这节龙角还是我亲自递到你手上的呢,你不会忘了吧?怎么样,我看你用这把刀追杀我追杀的十分起劲,它是不是很好用!” 琅千秋握在刀上的手紧了又紧,心情复杂,这女人知道龙角和刀的事情,难道她当真是眉儿?可她若是眉儿,那当时死在坟地里的那个人又是谁? 似乎是看清了琅千秋脑子里在想什么,那“眉儿”露齿一笑,灿烂道:“当然啦,那个时候为了不被你们给认出来,当然是不会自己光秃秃的一个人就跑过去啦,幸亏我找到了那眉儿的一具皮囊,把她从地底下挖了出来,还费心劳力的给她做了一套保养,不过之后穿上去很是贴身,效果不错,那些麻烦也就可以忽略啦!” 琅千秋看她满面无邪,语气童真,却口中说出这些诡异的话,也忍不住头皮发麻,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其实她本来是想要问“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来着”…… 那“眉儿”面上含笑,显得分外温和,她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是大发慈悲似的,道:“反正你一个将死之人,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天生天养,与天地同生,亦与天地共死,所以说,凭你的本事想要赢了我,再等一万年吧!至于我的名号,我只说一次,你可一定要记牢了,吾名夜刹,你莫要忘记了,一定要记得老老实实,带到忘川河畔的孟婆那里,向她讨上一碗孟婆汤才能忘!” 琅千秋面无表情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已经忘了。” 琅千秋气人的功夫一流,那所谓夜刹果然就被刺激到了,面上出现怒色,道:“我杀了你!” 琅千秋丝毫不惧,道:“你大可试试!” 大概是因为真面目已经被拆穿了,那夜刹索性也不再躲躲闪闪了,她手臂一震,铁棍之上黑光流转,仿佛像是一个黑洞似的,能将人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进去。 她的动作迅猛如闪电,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直接就向着琅千秋暴击过去。 琅千秋也是战意昂扬,她周身上下都围绕了一圈赤红色的小团火焰,就跟愤怒燃烧起来的小鸟、或者说是流弹一样快速的朝着夜刹扫射过去。 那夜刹以铁棍护体,手上的棍子挥舞出了无数个幻影,竟然直接就将那些火焰团打散。 那根铁棍仿佛瞬间从天而降,挥动的时候仿佛带来了漫天翻卷着的黑云,铺天盖地的迎面而来,让人一片漆黑。 琅千秋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她直觉挥刀去抵挡,刀棍相撞的一瞬间火星四射,激荡出去的云雾呈环状扩散,威力极大,甚至将许多入了魔的灵兽都直接击倒,血流不止,这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 聂冷川和银花小姑娘两人倒是还好,但是林淡和白咏月两个人就颇显狼狈了。 聂冷川在危急关头护住了银花小姑娘,他们两个人自然也并不轻松,尤其是银花,原来漂亮的脸蛋上已经沾上了许多血迹,衣服上也满是泥土和血痕,显得简直十分的狼狈不堪。 便是聂冷川和她两个人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但是一下子面对了这么多仿佛是铺天盖地一般的魔兽,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就对付不过来。 真龙的威压在这群已经丧失了灵智、完全堕落入了魔道的灵兽们根本就起不到分毫的震慑作用,只能是实打实的、全凭着一身本事将它们打退击垮。灵力和精力极大的消耗,身上都挂了彩,但是此时此刻也已经完全都感觉不到了,只是想着如何能将它们都给解决了,如何能在这场厮杀当中安然无恙的错过下来。 聂冷川抬眼,担心的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缠斗着的琅千秋,他心中经常有一个念头控制不住的浮出来,叫嚣着让他和琅千秋一起去战斗,他不能丢下琅千秋一个人。 然后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理智便跟着破土而出,仿佛是一条藤蔓结成的牢网,将他牢牢的束缚在这里。 琅千秋并不是一碰就破的瓷娃娃,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可以左右她自己的行动,而他应该相信琅千秋才是。至于他这边,他自然也有他自己的任务,两个人分工明确,他现在尚还没有完成他自己的任务,就这么去找琅千秋也只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是了,他应该要相信琅千秋才是,聂冷川面无表情的一刀砍中银花身后偷袭的一个猛兽的头颅,在心里这样想。 琅千秋和那夜刹两个人齐齐一口鲜血喷出,这对于琅千秋来说,自然只能意味着精力的消散和生命的消退,但是对于那夜刹来说,却好像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琅千秋早知道这厮的生命力晚上的诡异,简直就跟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就好比是方才,明显那一击是夜刹受伤更重,但是她却也仍然是满脸兴奋,随即便继续同琅千秋两个人厮杀起来。 绕是琅千秋看见她这幅样子,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这个人果然是一个变态。 顷刻之间,交手已经是千百招了,两个人仿佛都不知疲倦,夜刹身上满是刀口,她原来那件飘逸的黑袍此时也已经完全被鲜血浸湿,沉重的黏在身上。 琅千秋身上自然也不好看,她左手此时只能软哒哒的无力的垂下,方才抵挡不及,被那跟棍子狠狠地在手臂上敲了一击,大概是伤着了骨头,此时使不上半点儿力气。 两人缠斗良久,不分上下,那夜刹自然也没想到琅千秋如此难缠,她面上隐隐约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终于,她烦躁的推开两步,似乎是下定了某一个决定,她朝着琅千秋笑了一声,颇有些遗憾的意思,道:“我本来还想让你知难而退,但却没想到你如此难缠,既然这样,我给你一个痛快又何妨?” 琅千秋还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样意思,忽然间便感觉臂上一沉,从她手上的刀里忽然爬上来一条黑色的浓雾,那雾气凝成锁链,眨眼的功夫,便将她紧紧的束缚住了。 聂冷川忽然感觉心间一冷,他下意识的抬头,正正看向琅千秋,他眼睁睁的看见那柄雪白的长刀上握了一只漆黑的手,毫不客气的将刀刃灌进琅千秋的胸膛。。。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龙被缚 这柄刀有古怪?! 从刀刃之中蔓延开来的黑雾仿佛是一道无比坚固的锁链,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悄无声息的缠上来,让琅千秋避无可避g。 先前受过的伤和流过的血都仿佛是变成了小儿科,她此时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了受制于人的危机感。 这感觉让她心头发毛,她甚至能够清晰的闻到死亡逼近的气味。 琅千秋一阵牙酸,那道浓雾凝成的锁链越来越长,竟然直接将她浑身上下都牢牢实实的绑缚起来,她试图挣脱这道锁链,从中逃脱出来,但是无论她怎么做,这锁链简直就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摆脱不了。 危险将至,琅千秋自知不能坐以待毙,她一咬牙,整个人身上便窜起了一股巨大的火苗……她的灵火能克制邪物,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角的原因,她竟然拿这条锁链毫无办法。 夜刹好整以暇的待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她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像是在嘲笑着琅千秋做的无用功似的,道:“琅千秋,我劝你不要再白忙活了,还是攒着力气安然赴死吧!这一招本来是我想要抓住那条真龙的,却没想到龙角最后兜兜转转竟然到了你手里……不过也无妨,用对付真龙的法子来对付你,这简直就好像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一样,所以说,琅千秋,你完了!” 琅千秋自然是没空听她废话,她正在用尽全力和自己的手作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手臂上的动作好像是鬼上身了一样,不受控制的想要握刀往自己的脖子上划。 难道今日,我琅千秋当真是要命绝于此? 琅千秋心中不受控制的涌上来了一股绝望,她下意识的看向聂冷川的方向,这是一种求生的本能,甚至还带着几分她自己也没能发现的不舍。 但是十分不幸的,那个夜刹她又天杀的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一团漆黑的雾,将聂冷川的视野遮挡的牢牢实实,这让她根本连聂冷川的影子也看不见。 夜刹敏锐的发现了她的动作,她也跟着偏头一看,这团黑雾似乎是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夜刹笑眯眯道:“怎么?你是想要让我的聂哥哥来救你吗?他自己现在都已经是自顾不暇了诶!好吧好吧,毕竟是将死之人,我就大发慈悲的答应你这个请求吧,我会让你见到聂哥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但是也快了,等你死的时候,我会让他来送你做最后一面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完全的死心。” 这个夜刹当真会用最纯真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 他话音刚落,琅千秋便感觉周身气息一凝,浑身上下的灵力和所有修为突然之间都石沉大海,好像是被封印了一样,她竟然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识海所在。 从雪白的刀刃上仿佛生出了另一只漆黑的手,它轻巧的从琅千秋手中夺过刀柄,一把将刀刃整个的莫入琅千秋胸膛。 夜刹轻轻吹了一个口哨,十分兴奋的打了一个响指,一瞬间好像烟消云散,阳光透过云雾洒落下来,轻轻的落在琅千秋的脸上,留下了一丝温暖的温度。 她眨了眨眼睛,低头愣愣的看着,莫入胸膛的刀刃冰冷的刺骨,仿佛要将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一样。 她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尽管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生死场中打滚,可是也从来没有手上到这种程度,这种程度是会死人的吧?琅千秋心想,她旋即自己点了点头,心道是的,这种程度是真的会死人的。 她眼前的景色仿佛是变换了一个弧度似的,不,不是景色在动,是她自己支撑不住,马上就要摔倒了。 这一瞬间,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远处聂冷川因为恐惧而变得支离破碎的脸,也看见了他被魔兽缠身,却拼劲全力冲过来的身影。 她耳边传来了刺耳的尖笑声,夜刹得意洋洋的笑道:“哈哈哈哈,死啦,终于死啦,聂哥哥,你救不了她了,她已经绝命啦!” 琅千秋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可是人活在世一遭,在离开的时候,却难免会有许多的不舍,琅千秋自然也是如此,她不怕死后下地狱,她只是怕最终会去一个没有聂冷川的世界。 这一瞬间她脑子里忽然想起了许多的事情,和师傅历练的过程,恶作剧时师傅宠溺的表情……还有和聂冷川的相知相遇。 她看着聂冷川,忍不住先让他跑的再快一点,最好能握住她的双手,这样就算是让她去那个世界,她也能走的安心一些……可是聂冷川却被铺天盖地的魔兽纠缠起来,浑身浴血,也仍然是快不了。 琅千秋颇觉得有些遗憾,甚至在想既然聂冷川过不来,那她过去找他也是一样的,但是下一瞬,她便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异想天开。 琅千秋终于不甘心的阖上了眼睛,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遗憾的想,对不起,不能再陪你到最后了…… 琅千秋死了,琅千秋真的死了…… 聂冷川浑身的血液都好像是凝结了,他的眼中只能看到琅千秋,周围的一切都好像是变成了虚无。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什么东西也看不见,脑子里好像是有一个人拿着巨大的铁锤在狂乱的砸着,让他脑中嗡嗡作响,头痛欲裂。 最坏的那个结果、他觉得最不可能发生的那个结果,成真了…… 他看见那个女人一脚踢来了琅千秋的身体,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身边,叽叽喳喳的不停说话,吵的人脑瓜子疼,说的是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只能听见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道:“琅千秋死了!” 这让他如何能相信?这让他如何愿意相信? 银花凄惨哭叫的声音传过来,道:“聂大哥,那个女人再说什么啊,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琅姐姐那么厉害,她一定不会死的,她一定不会死的!” 夜刹桀桀怪笑,阴森的开口,道:“哈哈哈哈如何不可能?那个贱人运气不好,她遇上了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住嘴!”聂冷川忽然暴喝一声,现在没有魔兽阻拦着他了,现在他终于能赶到琅千秋身边了。 可是琅千秋躺在废墟当中,面色惨白,像是一个破布娃娃一样,胸口上的那柄长刀触目惊心。 他小心翼翼的想抱起琅千秋,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手指颤抖的根本控制不住。 琅千秋的脉搏已经停了,可是聂冷川不愿意相信,仍然是坚持着往琅千秋体内灌输灵气。 夜刹冷冷开口,道:“你不愿意相信?可是你不得不信!她是被你的龙角杀死的,正中心脉,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句话就像剑似的狠狠的戳中了聂冷川,他神经质的颤抖了一下,愣愣的看着那柄白玉一般的长刀,刀上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是他的龙角杀了琅千秋吗? 这个事实钻心挖骨一般让人难受,聂冷川周身灵力激荡,仰天长啸。 他转过头,紧紧盯着夜刹。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半点儿真龙的风姿,宛如厉鬼邪神,便是夜刹,在这样的目光之下也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聂冷川一字一句道:“是你杀了琅千秋?” 他环顾四周,长发无风自舞,杀气大盛,道:“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聂冷川原地化成银色巨龙,腾空而起,刹那之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竟好似有末世之征兆。 紫白色的雷电在云层之中闪烁,带着惊人的威力,将天穹划过一道道雪白的裂缝,在场众人具是感觉到头皮发麻,这样一道雷劈下来,绝对只有魂飞魄散的份! 聂冷川疯了,他要拉着这里的所有人给琅千秋陪葬! 白咏月都已经傻眼了,还没从琅千秋已死的冲击中回过神来,现在又撞上了这么一招,聂冷川竟然是真龙,真龙就是聂冷川!而现在,这个真龙竟然还想要杀了他! 银花泪流满面,她跌倒在地上放声大哭着,丝毫没有因为即将面临的死亡而感到恐惧,只是难过到了极点,不知道如何表达,便只有哭出声来。 白咏月心中一动,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天空,又看了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银花,心中一紧,一咬牙,立刻上前抄住银花,一个旋身便消失在了原地……兰考白家的法器在这个时候分外好用。 夜刹和林淡自认心中也觉得恐惧,下意识的想要逃,可是却舍不得到手的肥羊就这么给溜了。 夜刹一咬牙,一甩手上漆黑的铁棍,扬声道:“都给我上,都给我上!给我把这条龙打下来!” 若是寻常灵兽撞见了这幅场景早都已经吓得做鸟兽散了,但是眼下这群灵兽早已经入了魔,就好像是死士一样,对夜刹的命令唯命是从,让它们自己去死自然也会听命。 紫色的巨雷劈了下来,刹那之间尸骸满地,全都化作焦土。 真龙在天际威风凛凛,雷电环绕在他周身,像是有天人之姿,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总有一种要两败俱伤的架势。 尸骸满地,哀鸿遍野,那夜刹和林淡躲在阴暗之处,伺机而动。。。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完结了 琅千秋感觉自己好像是漂浮在空中,虚虚的没有实感 有人在耳边轻轻的呼唤着她,一直小小声的叫着:“小千,小千,千秋儿呀~” 琅千秋猛的一个鲤鱼打挺做起来,震惊道:“师傅?!” 她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又在眼眶上重重的揉了两下,道:“真的是你啊师傅!” 她眼泪珠子突然之间“吧嗒吧嗒”的就掉下来了,哭的跟一只打颤的小猫咪似的,简直委屈极了g。 他师傅琅泽上君便很是温柔的蹲下来,在她脸上擦了两把,温温和和的问道:“你个傻丫头,见到师傅我可是一个喜庆事儿,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乖,不哭了啊……” 琅千秋顿时哭的更委屈了,道:“喜庆什么啊,我都死了这还算什么喜庆事?” 但是她顿了顿,眨巴眨巴眼,又道:“不过,若是我早知道这样就能见到你的话,我早就自杀一百回了……师傅,这么些年了,我很想你。” 她看着自己好像是漂浮在云雾之中的半透明的身体,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死了。 原来死后的感觉是这样的啊,会见到自己所爱的、所深刻想念的人,只是她不免也仍然觉得遗憾,留聂冷川一个人在那个世界里自然非她所愿,她无比的清楚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孤独是何等的痛苦。 琅千秋忽然间笑了一声,得意洋洋的向师傅表示,道:“师傅,你一定不知道吧,这些年我过得挺好的,还给你找了一个厉害的徒女婿!” 琅泽上君毫不客气的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挑眉道:“我不知道什么?哼,小丫头片子,这些年师傅我可是天天都在看着你呢!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可真是个败家子,师傅我攒下来的基业都快让你给败光了,你还不赶紧给我抢回来好好经营着!” 若是有人看见了琅泽此时的动作表情,就会惊讶他和琅千秋两个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立刻就能明白琅千秋这些吊儿郎当的架势都是跟谁学的了。 琅千秋委委屈屈的捂住脑袋,道:“师傅你升天了脑袋也不灵光了是不是?我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哪里还能再回得去呢!” 琅泽上君一副无语的样子看着琅千秋,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可真是一个傻丫头,你低头看一看,你腰间这是一个什么东西?” 琅千秋迷迷糊糊且委委屈屈的低头看了,却发现腰间有一个东西闪闪亮亮的,她不知道是个什么,只是觉得奇怪。 琅泽叹道:“我把一身的本事都教给你了,你竟然还着了别人的道,又是大意了吧?幸亏你给我找的那个女婿他还是个乖孩子,把身上唯一一块护心鳞都给了你,否则,你今天的小命恐怕真的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琅千秋听明白了,原来这个亮闪闪的小亮片是聂冷川的护心鳞啊……等等,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她没死? 她顿时震惊的看向琅泽,道:“难道我没死?” 琅泽上君没好气的开口,道:“是没死,不过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琅千秋顿时急了连忙抓着琅泽的胳膊摇了摇,道:“哎呀师傅,那我要怎么回去呢?我得回去啊,不然留聂冷川一个人在那里,他要被别人抓去了当宠物的!” 琅泽撇嘴,道:“真是有了男人忘了师傅……” 他挥了挥衣袖,半空当中立刻风云骤变,满天的紫雷轰鸣,银色的巨龙在云层之中翻滚,这简直和琅千秋第一次见到聂冷川时的场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琅千秋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聂冷川,她连忙跳起来,挥舞着手臂大喊,道:“小聂小聂,我在这里——” 但是琅泽上君给她泼冷水,毫不客气的道:“小千呀,你这样喊,他是听不到的,你现在跟为师一样,都是孤苦伶仃、可可怜怜的一抹幽魂罢了,你叫破喉咙他也听不见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徒女婿的身材可真是伟岸呢吼吼吼……” 琅千秋:“……” 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师傅还是这么不正经? 她偏头看了看聂冷川,在如此密集且高强度的紫雷之下,便是聂冷川自己都有些受不住,浑身上下也是皮开肉绽,看上去十分可怖。 琅千秋心疼他,聂冷川现在明显是抱着你死我亡这样的想法,她担心在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事…… 琅千秋有些焦躁了,连忙晃着她师傅的胳膊,道:“师傅,你让我回去吧,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回去吧!” 琅泽上君好整以暇的端起袖子,挑眉道:“让你回去的方法很简单,我轻易就可以办到,可是我让你回去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让你回去,难道又要让你去送死吗?” 琅千秋无言以对,琅泽又拨了拨云雾,指着地上的一个小小的黑点给琅千秋看,道:“恨吗?就是那么一个玩意儿把你给弄死了,你能甘心吗?” 琅千秋抿了抿唇角,少见的颓然,道:“不甘心又能怎样,终究是我技不如人……” “我警告你不要这么说啊!” 琅千秋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琅泽上君满脸的不服气,道:“你这么说话,岂不是在砸我的招牌吗?你的本事我这个当师傅的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就是吃了暗亏罢了,见不得光的小伎俩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 琅千秋愣愣的看着他。 琅泽上君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道:“小千,我问你,你知道你是谁吗?” 琅千秋还是很愣。 不过琅泽也没指望她回答,他自顾自的接着道:“这件事情说来怪我,是我没有跟你说清楚……你无父无母,是我把你从野地里捡回来的,捡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人了。” 琅千秋:活了这么多年,突然听见了自己不是人? “你是一团火种,是一团凤凰火的火种,你的火焰本应该能焚灭天下所有的黑暗,面对着底下的那个人,你怎么会输呢?” 一片静默,琅千秋还是没弄明白聂冷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隐隐约约已经知道了,她应该是有选择的权利的。 琅泽轻轻叹了一口气,怜爱且心疼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疼爱到大的徒弟,道:“那个东西是生是死,全凭你自己的选择,你本不必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的……” 话音刚落,琅千秋便感觉到自己背上被人重重的推了一把,她没反应过来,便栽了一个大跟头,竟直接从云层当中摔了下去,快速坠入的真是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她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若是这样栽下去,定然是要一头栽死,但随即她就被自己都笑了,都已经是死过的人了,又怎么会再死一次? 只是她这个笑容还没有漏出来,留猛然间感觉被什么东西重重的吸了进去,紧接着钻心刺骨的痛苦从胸口上传来,琅千秋痛苦的低吟一声,鼻尖传来弥漫着的硝烟的味道,还有耳中巨大的轰鸣,让琅千秋的脑子里轰隆隆作响。 这一瞬间活过来的感觉如此真实,但是痛苦也来的毫不留情。 夜刹猛然转过头,惊悚的看了过去,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不对。 她撞了撞林淡的胳膊,命令道:“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若是……你再给她补一刀!” 林淡不明所以,但是又不敢拒绝夜刹的命令,只好依言行事。 他脑门上顶着滚滚天雷过去一看,竟然瞧见琅千秋好像果真是有了气息,这怎么可能,已经死了一次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 他心中恶意顿生,手中亮光一闪,已经多了一柄锋利的宝剑,毫不客气的想要在琅千秋身上在补一刀。 只是还不待他动作,躺在地上的琅千秋便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睛直直盯着林淡,林淡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长剑拿不住,竟然直接掉了,琅千秋一抬手接住剑柄,直接反手一刺就把那柄剑朝着林淡当胸灌了进去,林淡颓然倒下。 琅千秋满脸痛苦,捂着胸口龇牙咧嘴的坐起来,怒骂道:“真是一个狗杂种,你是她养的狗吗?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这个动作很大,丝毫没有遮掩,那夜刹本就严密注视着这边,自然是已经发现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看琅千秋这幅虚弱的样子,直接就想要过来将她给解决了,但是她脚步刚一动,脑门上就落下来一记九天紫雷,在她面前轰出一个巨大的坑,直接便将她的前路给阻拦了。 琅千秋突然动起来了,这个聂冷川自然是已经发现了,再没有人比他更仔细的注视着琅千秋了。 琅千秋捂着胸口吭哧吭哧的笑,心想这一下聂冷川估计都在心里悄悄的遗憾了,这一下怎么没瞄准,怎么没有一记雷直接朝着这个恶婆娘的头顶上打下去。 琅千秋检查了一下之前的伤口,觉得还行,已经不流血了,只是还有一些疼,但是完全可以忍耐得住,她朝着天空露齿一笑,聂冷川立刻给了她回应,银色的巨龙在云层之间首尾相连,十分有弹性的把自己弯成了一个小心心。 那个夜刹快要气死了,她挥舞着手上的铁棍,指挥着无数只巨兽朝着琅千秋冲过来,想要将她啃噬撕碎。 琅千秋冷笑一声,道:“来吧。算总账的时候来了!” 她身边忽然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层层叠叠扩散出去。 九天之上,聂冷川身边的雷云也越聚越多,终于,再雷火交加之下,那夜刹发出凄厉不甘的惨叫,瞬间朝北烧成了灰烬,这些当真是彻彻底底的死绝了。 琅千秋顿感脱力,身子软软一歪,她没有栽到地下,而是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聂冷川紧紧的抱住她,似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的……” 琅千秋得意洋洋,摸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毛,道:“我见到我师傅了哦,他同意招你这个徒女婿上门了耶!” 聂冷川沉默片刻,开心满足道:“好,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