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萧升传》 第一章 武夷散仙 武夷山,烟霞峰。 好风如水,夜凉如月,一派山川都浮在茫茫白幕之中。 溶溶雾色下,一个衣衫单薄的青年道人不避风寒,稳坐在山石上,如梦似幻。 数个时辰后,天际微光,逐渐燃起熔炉般的赤色。 青年道人从入静中缓缓退出,望着壮阔的云海浮日,只觉得心澄念静,随着体内真元不断流转,周身说不出的轻灵舒畅,显然是功行又有精进。 不过他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脸上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这篇《一元玄微正旨》不过寥寥数语,便能详解我在天人二分的诸多疑难,只可惜内容太过简短,据此最多勉强成就天仙。若再不另寻他法,不说大道难期,连金仙只怕也证不了。就凭这般修为,一旦封神大劫来临,不免又要重蹈覆辙。” 青年道人一声轻叹,即便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有时候他依旧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自己竟然来到了洪荒世界,还阴差阳错地借体重生,成了武夷山的一名散修。 可悲的是,这名散修不是别人,正是封神世界里,未来的招宝天尊,萧升! 要知道在封神演义中,此人是著名的炮灰兼倒霉蛋之一,不仅刚露脸没一会儿就被送上了封神榜,死后弥封更被归到了赵公明麾下,冤家路窄,怎一个惨字了得! 而一想到那场令无数仙家陨落再就业的封神大劫,萧升就直发怵,心中仿佛笼罩着一层阴影,惶惶不安。 是啊,谁又想舍弃逍遥仙体,去做受天庭驱使之神呢? 简单点说,就是不想上班啊。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袍袖中,握住一枚圆形方孔的古朴铜钱轻轻摩挲了起来。宝物通灵,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忧虑,顿时铜钱上的铭文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芒。 金芒绕指,一阵沁入心脾的温润触感从指间传来,萧升烦躁压抑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落宝金钱!” 只见金色铜钱展开白光双翅,从指尖挣脱后飞出衣袖,围着萧升跟前扑腾不已,他不由洒然一笑,如今自己已非原先的萧升了,又何必总是角色代入,搞得自我顾虑重重。 既然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当为之事,就是要想办法改变命运,而非自怨自艾! 想到这里,萧升顿感拨云见日,神思一阵清明,修为竟然瞬息自进,一脚踏入了地仙巅峰的境界,距离天仙门槛仅一线之隔。 这显然是通透本心,明了自我后,他的神魂与此天此地此身变得更加契合起来。 天数运转之下,劫难是躲不过去的,只能去应对改变。 而要想改变命运,在洪荒世界中一直逍遥自在,高超的修为和厉害的法宝缺一不可。 落宝金钱绝对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先天灵宝,但萧升知道它不是万能的,此宝与准提道人的七宝妙树和三仙姑的混元金斗相比,有一个不可忽视的缺陷,便是无法落取兵器。 在封神大战中,他那前身就是因为不明白这点,才毫无防备地被赵公明一鞭打死。 因此凭借落宝金钱取胜的前提,还是使用人自身有足够高深的道行修为,否则即便落下了对方的宝物,若是斗法较术不过,仍然无济于事,毕竟此宝不能像五色神光和混元金斗一样拿人。 不过这并不代表落宝金钱很鸡肋,毕竟能够落下定海珠、缚龙索的宝贝,哪里会是泛泛之物。放眼洪荒世界诸多灵宝,有落宝神效的寥寥无几,但看如何使用得当。 封神大劫时,虽然不像巫妖之战前,大罗金仙遍地走,但也是天仙多如狗,不是金仙根本不够看。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提升修为。 但是这些天融合了前身的记忆后,萧升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落魄,除了一件天赐的落宝金钱外,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更别提高深的修炼法决。 连身上唯一的《一元玄微正旨》,都还是镇元子开创地仙一境时,广授给洪荒苍生的地元道诀,当真算得上是一贫如洗。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如果不是一无所有,谁又会去捧燃灯道人的臭脚? 只是前路无方,又何谈提升修为? 开天辟地时诞生先天神祇福泽深厚,因此一出生便拥有大修为、大法力和大智慧,他们天赋异禀,触类旁通,见微知著,天生就能够自然感悟大道来修行。 与前者相比,后天生灵在跟脚上却是差了不少,他们福浅缘薄,降生后懵懂无知的,所以需要沿着已有的轨迹,找寻存在的规律,学习前人的经验,以此追根溯源,从而自我提升,最终发扬光大。 这几天来,萧升思索着解决当前困局的办法,唯有拜师一途! 他的运气还不算太差,如今巫妖大战业已落幕,封神还在数千年后,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访获名师,拜求道法真谛。 说到拜师的人选,诸天六圣虽然不是唯一选择,但却是最佳的选择。 毕竟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抱大腿嘛,肯定要选最粗壮的那一根。 在萧升看来,这六位圣人之中,女娲娘娘和通天教主基本不用考虑,前者超然物外,于世事都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好像没收过什么弟子。 而后者虽然广纳门徒,有教无类,但截教门人鱼龙混杂,又是封神榜上的主力军,况且还有另外两位圣人暗中操持,截教日后衰微是必然之事。他本就是封神榜上的有名之人,躲还躲不及,除非活得不耐烦了才会跑去蹚这趟浑水。 西方二圣理论上最容易攻略,他们见人皆可,来者不拒,连马元这种凶残嗜杀之人都收,还被评为根行且重,可见西方教对于门徒没有什么底线。但是此去西土不知多少万里,一路上妖魔横行,再者西方教往后要脱离玄门……还是算了。 剩下的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这两位一向面冷心黑,可那是对着外人,换做自己的爱徒则分外护短。更何况封神一事还是以他俩为主导,结果显而易见,就连黄龙真人都安然渡过神仙杀劫,可想若能成功拜入其中一位的门下,改变命运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所以,即便这两位圣人是出了名的择徒严格,萧升也决定一定要去试上一试。 心思把定,他面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洪荒广袤,昆仑山路途遥远,萧升默默演算,以他现在地仙巅峰的修为,即便借助五行遁术,少说也得十多年功夫。 握住手中的落宝金钱,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辰时,旭日东升,山雾渐渐消散,他长身而起,习惯性挥了挥手脚,随即准备回去收拾一番,便前往昆仑山拜师。 第二章 金翅大鹏雕 在武夷山中做了近百年的宅男,并没有让萧升积攒多少家当,烟霞峰上空空荡荡,所以只布下一个简易的迷幻阵作为防护后,他便下山开始了拜师之行。 此番下山,除了前往昆仑山拜师外,萧升心中还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洪荒地标性的存在,不周山。 尽管经历了龙汉初劫、鸿钧分宝、诸圣证道和巫妖之战等大事后,他并不指望在不周山还能获得什么天材地宝。但毕竟是盘古大神的脊梁所化,凝聚其开天证道的不屈意志,撑持天地,伟岸非常。 何况不周山和昆仑山相距不远,生为洪荒世界中的一员,若不趁机去瞻仰一番,岂不是徒留憾恨。 洪荒大地比之前世,何止大出亿万倍,萧升借土遁向西飞行,半年光景便飞出了数千万里,却是渺无人烟,连东胜神洲都没出去,这也让他不得不感慨天地之宽广,人力之渺小。 地貌也是变化无端,时而一座座山峰高耸,直插云天,又见一片片平原遍布,江河纵横。 同时萧升也发现巫妖大战的结束,虽然使得弥漫了千万年的血雨硝烟逐渐消散,但是世间并未真正安定,在失去了妖庭的管束后,幸存的妖族纷纷离散,占山为王。 他们之中少数道行精深,知晓天时,珍惜天缘的,还能遵照妖族圣人女娲娘娘的谕旨,潜藏不出,苦修养性,但更多的妖族则是本性难改,嗜血滥杀。 萧升这一路行来,就屡屡见到妖孽四处作难,更有甚者以人为食,这一年里遇难的人族部落不下二十余处。 身为人族修士,萧升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好在遇到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妖,略施小术即可打发。他没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只能一路上尽自己的力量,遇到受难的人族能救则救,能帮则帮。 偶尔还会施展神通,或是呼风唤雨,解除干旱,或是梳理地脉,消弭洪灾,如此这般,走走停停,竟耗费了近七年的时光。 而在这段时间里,萧升也顺道收罗了一些品质不凡的奇石仙草,还有几株后天灵根,它们在先天大能看来价值一般,可随着后天之气滋生,几次大劫过后这些东西也就可遇不可求了。 即便对于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处,也可以调制丹药,炼成法宝,将来赏赐门人晚辈也不错。 虽然没有捡到什么逆天的奇珍异宝,但萧升并非一无所获,这几年下来,他发现自己在帮助人族的过程中,竟然积攒了一丝零星的功德。 尽管只是极少的一点功德,却使得他的元神阴尽阳纯,转眼之间,便炼尽了最后一点阴渣,化作纯阳元神,瞬间超脱,成就天仙! 前世《道德经》曾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而他以自己的能力帮助无辜弱小,正是上合天道的举动。 修为突破,萧升喜上眉梢,人仙和地仙虽然也被称为仙人,但是不悟大道,止于小成之法,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所以才有天人之别的差距。 只有成就天仙才算是真正踏上了道的起点,比之前两者又超脱出一个层次。 镇元子还曾在《一元玄微正旨》中留下一门神通,名曰“化有为无”,修成后可在对敌时将来袭之法尽数化解,消作虚无。 萧升之前道行尚浅,还不能将其融会贯通,如今以天仙之能施展此术,正好多了一门防身御敌的手段。 想到这里,他若有所悟,对着万寿山方向的天际恭恭敬敬鞠了一躬。 位证天仙的同时,也代表《一元玄微正旨》对萧升彻底失去了效用,所以拜师之事势在必行,他赶赴不周山的速度无形中也就快了不少。 又过了三年,在行进了不知多少万里后,不周山的形貌终于透过云层出现在萧升眼前,尽管他立身之处距离不周山还无比遥远,但目光所及,仍然可以感受到一股古老的威压传来。 正当萧升准备朝着不周山继续行进时,突然一声爆喝传来,便见九天罡风乍起,云海之中浪潮滚滚,犹如遮天蔽日一般,随即一个巨大的黑影直冲下界。 待它飞过,萧升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巨大的金色鹏鸟,其翼若垂天之云,难怪会有如此浩大的声势。 大鹏鸟? 洪荒中的奇珍异兽不少,但与鹏鸟形象有关的却不多,萧升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出现了两个形象,鲲鹏和羽翼仙。 不过鲲鹏堂堂妖师,身份尊贵,更曾在紫霄宫中听道,法力高深,是成就准圣的大能之一,哪里会平白无故以妖身显露人前。排除掉他,那就只有羽翼仙这个憨货了。 这羽翼仙出身不凡,本名唤作大鹏金翅雕,乃是太古凤凰一族的后裔,龙汉初劫后此等异种已是罕见。它此时尚未得道,所以还是禽兽之属。 萧升稍作犹豫便跟了上去,想看它展翅朝着下界疾行,是为何事? 心中正在狐疑之际,只见一条大河映入眼前,河畔星星点点,棋布着数个人族部落,约有五六万人。 “不好!” 甫见人影,萧升便立刻猜到了大鹏金翅雕的意图,觅食! 而它的食物就是河畔生活的人族。 果不其然,大鹏鸟停在河流上空,羽翼齐展,用力扇了七八下,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淹没了大河两岸。然后它张开巨喙,奋力一吸,就见无数人随着水流,被它吞进了肚子里。 “孽畜,还不住嘴!” 萧升来不及多想,当即大喝一声,运起仙元,掐动印诀,掌发雷霆,数百条雷蛇凝聚,雷鸣滚滚,直奔下方的大鹏鸟而去。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无数雷霆好似末日雷劫一般,砸在鸟背之上。 雷乃阴阳之气,为天地之枢机,生杀万物,对妖邪鬼祟本有克制之能。 一时间,雷霆万钧,半空中的大鹏金翅雕身躯庞大,避之不及,被打的摇摇欲坠,连吃到嘴中的人也被打得吐出了一些。 它回过神来,鹰目怒睁,羽翼一展,卷起万丈波澜,浪潮如箭,以排山倒海之势扑了过来,萧升不敢大意,连忙使了纵身法,旋身躲过。 岂料他身形尚未立定,就听得一声怒鸣,说时迟,那时快,便见天上地下、前后左右各一只撕天利爪,犹如流星一般袭来,誓要将其四分五裂。 眼见杀机瞬息即至,避无可避,萧升不敢怠慢,伸手一指,周身蓦然生出一道护体光圈,烟岚蔼蔼,绽放玄色毫光。汹汹利爪近身,竟似泥牛入海,没有泛起丝毫涟漪。 正是“化有为无”! 萧升正要再发掌心雷,教训这扁毛畜生时,这大鹏金翅雕吃痛见机,知道来人不好对付,也不多做纠缠,当即卷起水中残存的人族,恶狠狠地瞪了萧升一眼,拍动双翅夺路而逃。 萧升哪能让它就这样害命逃走,立刻催动五行遁术,驾云直追,只见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各展光华,向北追逐而去。 第三章 赌斗 萧升催动真元,全力以赴,一仙一鸟就在空中比拼了三天三夜,终于勉强赶上了大鹏金翅雕。他心知越往后情势对自己越不利,这畜生毕竟属于禽鸟类,天生就擅长翱翔,而自己气力终究有限。 待到近前,他伸手一指,掐动雷诀,刹那间掌中雷云聚集,万千银蛇缠绕,如同暴雨倾泻而下,全数击向大鹏金翅雕。那妖孽先前吃过一次亏,知道厉害,此番见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一不留意扑蹋的跌下地来。 大鹏金翅雕轰然坠地,方圆百里如遭巨瀑,大地顿陷深坑,好在此处是一片荒山野岭,炽热非常,放眼看去附近并没有什么生灵。 “泼道好不识数!先前在河边已放过你,现在为何又来伤我?” 萧升甫落地,就见一个身高丈许,鸟头人形,背生双翼,浑身长满金色羽毛的怪人从巨坑中飞了上来,对着他厉声质问。 萧升见状,略微讶异,没想到这大鹏金翅雕已经开始化形了,是了,此辈于天皇时悟道,此时开始化形倒也合情合理。同时也暗自庆幸,先前得了功德激励,一心只想着救人,却忘了评估对手的实力,幸好其尚未完全化形,否则凭天仙修为恐也难以应付。 须知功德虽好,也要有命消受才行! “泼道,实话告诉你,凭这点微末道行,休想擒我为坐骑。赶紧向我跪拜赔礼,本圣禽还能赦你冒犯之罪。”大鹏金翅雕见萧升不答话,兀自喝道。 萧升见他选择动口,索性欠身一礼,道:“道友误会了,贫道何德何能,敢以凤凰遗脉代步。莽撞出手,实在是救人心切,得罪了。” 大鹏金翅雕闻言一愣,没想到这道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来历,着实不能等闲视之,又听他并不是要擒拿自己,心中敌意暂缓。 “既然是误会,本圣禽也非不讲理之辈,我且问你,那些人族与你相识?” 萧升摇了摇头,道:“虽未谋面,但属同族,见其受难,贫道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请道友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嘴下留情。” 大鹏金翅雕听得此语,沉吟半晌,道:“你话虽有理,但是天生万物,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凭你一席话就让我放了到嘴的鸭子,不行,不行……” 萧升知道羽翼仙的本性不算太坏,只是不懂得体悟天心,修身自省,这才控制不住口腹之欲,将人命看得一般浅薄。 “既然如此,那贫道只好得罪了。” 见萧升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大鹏金翅雕也是怒上心头,但又对他识破自己来历和掌中的雷电颇为忌惮,当即强忍怒火,圆鼓鼓的鹰目陡然转动。 “且慢!你这道士好不知礼,我话还未说完。”大鹏金翅雕嘿嘿一笑,“为了小小蝼蚁大打出手,实在有失本圣禽的风范,不如你我赌斗一局如何?” “贫道虽然不擅长赌斗,但也为了救人也只好奉陪到底了,直说斗法还是斗宝?”萧升道。 大鹏金翅雕暗自思忖,这道人的雷法甚是厉害,何况我等圣族本不擅长术法,当日溜出来时偷了几样宝贝,今日正好派上用场,忙道:“斗法有失身份,还是斗宝好!” 萧升犹豫道:“额,斗宝啊?要不再考虑……” “就斗宝!本圣禽言出如山,你若胜了,我即刻放人,绝不反悔!” 见萧升面露难色,大鹏金翅雕心中一喜,看你一脸穷酸样,就知道身上肯定没有什么宝贝。 “也罢,斗宝就斗宝。” 萧升心道难怪燃灯道人举手之间,都能将其轻易戏耍,这智商果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看宝!” 话音方落,协议达成,大鹏金翅雕早已急不可耐,连忙祭出一宝,却是一个五角形状的红色宝轮,此宝一出只听得阵阵凤鸣声起,朱雀、青鸾、鸿鹄、鹓雏、鸑鷟,五只体型庞大,色彩各异的火鸟携带熊熊烈焰向萧升扑去。 焚天烈焰扑面而来,整座荒山如临末日,白地生烟,似乎连空气都开始沸腾,嗡嗡作响。 这宝贝名曰五凤轮,是凤凰族遗留的大能,在龙汉初劫后的战场上收取族中五脉残存的精魄,混合乾阳之气炼成的至宝,放出后内中真火能够焚山煮海。 大鹏金翅雕本以为萧升在五凤轮下绝无生机,岂料他好似整暇以待,烈火临身竟然丝毫不慌。它心头狐疑之际,却见萧升从袖中取出落宝金钱,扬手一抛也祭起空中。 “此物不落,更待何时?” 只见金钱一发,白芒闪烁间,烟消云散,气势吞天的五凤轮陡然失效,随之竟跟着落宝金钱落在了萧升的手上。 萧升掂了掂五凤轮,轻笑道:“好家伙,可惜明珠暗投了。” “泼道好胆,还我宝贝!” 大鹏金翅雕见五凤轮被夺,顿时怒不可遏,一声怪叫,当即放出一根尺长的金针,天上地下立刻化出数不清金剑利刃,如同一张刀光剑网,将萧升罩在里面。 万仞齐发,崩山碎石,搅得尘土飞扬,萧升眉头一皱,又将金钱祭起,凤羽神针尽管玄妙,哪里又能奏效,瞬间随金钱而下。 大鹏金翅雕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又连续祭出赤阳环,乌风七翎扇,碧磷寒焰珠等宝物,皆被落宝金钱一一落下,归了萧升。 见一身宝贝都被萧升收走,大鹏金翅雕脑中震荡,它与人对敌向来都是占着上风,没想到今天重宝在身却损失惨重,看对手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似乎尤有余力。 此刻,它又想起族中长老曾经说过,若不安分守己,将来恐会被一位道人所制,从此不复自由的预言。它以为萧升就是预言的那名道人,心头顿生万分恐惧之感。 “怎么,堂堂的大鹏金翅雕,竟要置凤凰一族的脸面于不顾,食言而肥吗?” 大鹏金翅雕本欲转身潜逃,听得萧升一言喝破它的本体,甚是惊骇,顿时被唬的魂不附体,连忙落地哀诉道:“道长慈悲,万请饶恕则个! “何必如此,我俩赌斗只争胜负,不分生死。只要道友信守诺言,放了一众无辜生灵,贫道自将先前诸宝全数还你。”看它眼含哀戚,萧升一边笑着解释,心中暗道虽然我破了你的宝物,却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当真?”。 “不然呢?” “我以为你会吞没宝物,纳为己用,再把我擒为坐骑。” “……” 得到了萧升的再三保证后,大鹏金翅雕赶忙从胸前拔下一片金色羽毛,递了过来。 “大河边被抓走的人都在里面了。”生怕萧升不喜,它又急忙解释,“也包括吞进肚子里的那些人,被你追的太急,根本没时间消化。” 萧升接过羽毛,神念略一感应,知道它没有说谎,内中却有十万多人族。他微微颔首,将收来的宝物全数还给大鹏金翅雕。 “道友一念,功德无量,贫道告辞了。” 要说这么多玄妙无穷的宝物,萧升丝毫不动心,那是谎话,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穷得叮当响,巴不得有几件灵宝充当门面。五凤轮和凤羽神针等宝物都是他赌斗赢来的,即便贪墨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但他知道修道之士讲究上无愧于道,下无愧于心,与漫漫大道相比,这几件宝物虽然难得,却也算不得什么了。 更重要的是,他孤身一人,拿了宝物难保不会被凤凰一族暗中针对! —————— ps:原著中萧升使用落宝金钱,宝物会掉在地上,还需要曹宝抢着去捡,既没仙气又猥琐了!本书改成落在使用者手中! 第四章 扶桑树 “仙长且慢行!” 萧升正准备离开,去找一个适宜生存的地方安置人群,却听大鹏金翅雕将他叫住,并弯下腰,对着他郑而重之行了个大礼。 他赶忙将其扶了起来,讶异道:“你我因果已了,道友这是做什么?” 大鹏金翅雕顿了顿,颇有些犹豫,但他明显不是内敛的性子,很快就一脸诚恳地将族中长老预言一事,全数说了出来。 萧升听了,不禁讶然,那预言中说的道人自然是燃灯道人了,没想到凤凰一族历经龙汉初劫后,还有如此厉害的大能存在,竟能够洞悉一丝天机。 太古三族能逐鹿洪荒,称霸一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话又说回来,大鹏金翅雕智商堪忧,又好忽悠,还携有诸多灵宝,也难怪心狠手辣的燃灯道人,会专门设局收它做弟子。 只是萧升若点破此事,帮了这只笨鸟,暂且不说有没有泄露天机之嫌,搞不好会与燃灯道人结下因果,此人的风评一向不佳,却是阐教副教主,曾经的紫霄宫中客之一,大罗金仙的实力不容小觑。 大鹏金翅雕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陌生的人族说起此事,何况这个人在不久之前和自己还是敌对,但是冥冥之中它又有感应,对方或许能化解预言中的劫难。 它目注着萧升,拜求道:“仙长古道热肠,一定是有道之士,还请指条明路,我保证从此不再伤人族。” 萧升沉默不语,心中仔细斟酌这件事的得失,这不失为是一个交好凤凰族的良机,至于燃灯道人……嗯,也罢! “贫道修为浅薄,何曾知晓天机,不过道友愿意弃恶从善却是美事一桩。”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沉吟道:“这条明路,贵族长老早就指出来了,如果道友真能安分守己,自然不会有无妄之灾,反之,肆意妄为乃取祸之道。末了,贫道有一言相赠,‘谨遵道德,修身养性无劫难;贪痴嗔怒,老松底下伴青灯’。” 萧升话毕,自觉仁至义尽,不愿继续纠缠,便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去。 而大鹏金翅雕听得一头雾水,挠着脑袋,在原地苦思冥想半天,过了许久,它鸟脸一绷,嘴中嘟囔道:“莫非预言中擒拿我的,是个青灯道人?”随后纵翼而飞,消失在天际。 另一边,萧升驾云出了荒山范围后,心头总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排之不去,空落落的,好像掉了十分要紧的东西一样。 他赶紧拿出袖中的落宝金钱,又摸了摸怀中的金色羽毛,怎料脚程越急,失落感反倒越来越真实,仿佛性命攸关之物将要失之交臂。 萧升不再犹豫,连忙回转,荒山之中依旧炙热,地面沟壑纵横,山石崩碎,乃是先前斗宝留下的痕迹,一切看起来平静如常。 但是心头的迫切感告诉他,此地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萧升站在山巅,运起望气之术,双目神光闪烁,犹如银河星辰一般,两道金光自俊眉下射出,开始观察山中地脉走势,灵机运转。 果然,在悉心观察下,发现了一块奇异之地,数条地脉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个山谷,可等他进入谷中,合拢的地脉又瞬间消失不见。 萧升望着四周不悲不喜,停顿了半晌后,缓缓抬起双掌,平摊在胸前,掌心之中一道道波纹逸散而出,好似石子落入水面,激起的涟漪一般,朝着山谷四散而去。 但见涟漪过处,便听咔嚓声响起,起初只有一下,不一会儿,如同镜面崩碎,裂纹越来越大,终于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异面空间破碎开来。 眼前,一股股地脉灵气汇聚如泉,汹涌直冲,将山谷瞬间充盈成了一座洞天福地,然而这并不是萧升注意的,他的目光落在了泉眼旁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难怪荒山野岭之中会生有阵法掩护,原来是先天神物衍化。” 只见树高千丈,紫霞烟岚环绕,古老的树干相互交织,表面有太阳金焰呈龙形流动,桑叶闪烁着点点红光,透着造化玄奇之色。 随着根系不住的吞吐灵气,熊熊热浪,蒸腾散发,将整个山谷的崖壁都映照的犹如火海一般。 “多生林木,叶如桑,又有椹,树长者二千丈,大二千余围。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也”。 萧升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棵大树,居然是十大先天灵根之一的扶桑树! 传说混沌初分,阴阳未判之时,鸿蒙灵机造化,孕育了十株先天灵根,有苦竹、绿柳、黄中李、葫芦藤、扶桑树、月桂树、蟠桃树、菩提树、芭蕉树、人参果树。 后来清浊凝定,机缘显化,十大灵根各自有主。其中,人参果树是镇元子的伴生之物,菩提树则是准提道人的伴生之物,后来成了他的证道之宝七宝妙树,苦竹也被他取走,炼成了六根清净竹。 黄中李生长在西昆仑山上的龙月城中,为西王母所得。巫妖之战后,妖族天庭覆灭,鸿钧道祖御令西王母以女仙之首的身份入主瑶池,协助昊天上帝执掌天庭,同时也将蟠桃树赐下,作为镇压天庭气运的至宝之一。 扶桑树原在太阳星上,被妖族二圣所得,后来帝俊将其移至汤谷,给十大金乌作为栖身修行之所。月桂树为太阴星上的三位大神共有,巫妖之战时,羲和、常曦两位身陨,随后望舒大神潜修不出,月桂树便不再现世。 芭蕉树凝聚地、火、水、风四大灵源,生成的四片芭蕉叶中,火芭蕉叶和风芭蕉叶分别为太上老君和冥河老祖取得,曾在后世西行求经之时,闯下了赫赫威名,只是其他两片叶子的下落一向不明。 而葫芦藤的人缘最广,七个葫芦分别被鸿钧道祖、三清圣人、女娲娘娘、东皇太一和红云道人瓜分,连光秃秃的葫芦藤都被女娲娘娘拿走,用作造人的工具,也因此成就了一件后天功德至宝。 绿柳在先天十大灵根中最为神秘,相传是混沌魔神扬眉老祖的灵体所化,玄妙无穷,拥有造化之功。此老曾将绿柳上的一根枝桠赠与鸿钧道祖,后来被元始天尊分到,将其赐给十二金仙之一的慈航道人,即是玉净瓶中的杨柳枝。 “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看着眼前的先天灵根,萧升喃喃道,“按理,扶桑树应该在汤谷才对,而汤谷位于东海之滨,离此何止亿万里,怎么会落在这个荒凉的山谷中?” 是了,巫妖之战后,帝俊和东皇太一身陨,妖族四分五裂,觊觎扶桑树的人肯定不少,汤谷定然不会平静。 想到这里,萧升神识散出,无边光华将方圆千里都笼罩起来,开始探查周围是否有着大神通者潜修。其实仔细一想,他也是关心则乱,多此一举,试问,如果真有人在附近潜修,又怎么会放任他走到扶桑树前。 “哈哈……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来回搜索了两遍,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后,萧升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他克制住颤抖的手,挥出一道法决,一道光圈自上而下落在扶桑树上,便见金火交杂的树干上流光闪烁,熊熊燃焰逐渐内敛。 不一会儿,千丈树身随着光圈不断缩小,最后竟浓缩成了一尺高的小树苗,落在萧升手中,琉璃色的树叶在微风中恣意摇摆,映射出璀璨毫光,分外夺目,煞是好看。 “好宝贝!真是有缘,合该为我所得啊!” 萧升轻抚着树身,感受着先天灵根浓郁的甲木丙火之气,缓缓体悟内中蕴藏的先天法则,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只是,就在这时,异象突生,一声巨响引起天地轰鸣,脚下的山谷瞬间爆炸。 第五章 不周山 萧升见机,连忙驾云上空,只见谷中灵气紊乱,风暴如旋,轰鸣声不绝于耳。 他掐指一算,原来扶桑树落入谷中后,为了保持生机,强行夺取了周遭数条地脉灵气,这也就是为什么山谷中灵气充裕,而其他地方寸草不生的缘故。 如今他将扶桑树取走,地下凝聚的庞大灵源,突然失去了受众,一时间难以调和。而他一门心思只在取宝,也没有过多注意,积压的灵气引动地脉,犹如人体血管爆裂,这才有了崩山碎石的动静。 明了前因后果,萧升当即行动,梳理地脉灵气对他而言,不过小道尔,这一路过来,他就做了不少。 只见他双手齐动,一面打出无数禁制,分列三才,制住暴动的灵源,另一面催动法决,调和阴阳,驱使地脉回归本源,如此一张一弛,奇正相合,躁动的灵气顿时安定,眨眼间气顺地宁,风轻云淡。 “雷本运水,造化万灵。四溟奉命,八海翻腾。雨令急至,言出法随。济人利物,润泽生灵。” 随后,他又念动行雨神咒,唤来一场大雨消除火气,普济整片荒山。 此时尚未封神,没有雷部神君行云布雨,这雨水乃是天降甘霖,癸水之精,比起以法力催生的江河之雨玄妙百倍。果然,风雨过处,枯木逢春,地复生机,转眼繁花似锦,处处绿意盎然,恍惚山河变换,乾坤重定。 萧升又拿出之前在路上收集的灵果,撒向谷中土壤肥沃的地方,灵果落入土中,再得仙法催生,转眼间便是千顷硕实累累的果林。 趁此时机,萧升从怀中取出金色羽毛,抛入空中,然后伸手一指,就见无数条人影从毛绒中抖落出来,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犹如死了一般。 实际上,这些人只是被封住了九窍,所以才不能动弹,也没有了呼吸,所以他并不担心。 萧升拂袖轻挥,一阵仙风浩荡,翩然入谷,沉睡中的众人如梦方醒。记忆中不存泛滥的大河,没有嗜血的鸟妖,祖祖辈辈都是山中的土著先民,之前发生的一切宛如南柯一梦。 山中的地脉经过悉心梳理,灵气变得温和无躁,土肥地沃,风调雨顺,谷中腹地广袤,地势平坦,入口易守难攻,正适合繁衍生息。 “福生无量天尊,至此方算功德圆满。” 做完这一切,萧升打算就地炼化扶桑树,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一方面,以他现今的道行,想炼化一株极品的先天灵根谈何容易,更重要的是,经过刚才的天地动荡,他担心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倒不如继续赶路,以水磨功夫琢合。 日升日落,就在萧升走后的第二天,一名布衣芒履,背负长剑,耳垂及肩的中年道人急急忙忙来到山中,他沿着山势凝神细观,却一直愁眉紧锁,显然是一无所获。 过了一会,他又掐指运算,岂料天机晦暗不明,仍旧毫无头绪,站在原地沉默了半许,终究只得长叹一声,失意离去。 萧升离开后,就一路向西飞去,在历经数年的奔波后,他终于到达了不周山方圆万里之地。随着云层中的虚影逐渐清晰,遗留下的天地威压也愈发强烈,他飞行的速度受到了剧烈影响。 出于对盘古的尊重也好,屈服现实困境也罢,总之在这股气息的压迫下,他的肉身和神魂都已接近承受的极限,最后不得不降下云头,一步一个脚印的向不周山山脚走去。 萧升望着盘古脊梁化成的不周山,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尽管经过了无数个元会,曾经撑持天地的支柱已不复往昔,盘古威压也随着时间一点点消磨,但仅存的余脉依然挺立,威风凛凛,不可冒犯! “无怪洪荒中曾言,非大罗金仙境不敢攀登不周山,即便是现在不周山半端倾覆,我要想攀上山去,也至少要先达至太乙金仙境。” 就这样,又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萧升才一步步走到了不周山的山脚下。 当双脚踏在山下的土地上时,萧升便感到一种久违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并不像在外围时候面对的单纯压力。 那是一种对道的执着,给人更多的是包容,好似涓涓细流汇入江海;是眷恋,仿佛雀鸟在苍穹下翱翔,婴儿置身于母体之中;是无限,犹如微尘面对整个洪荒天地。 这个时候,萧升仿佛看见了那个盘古巨人,他脚踩青莲,头顶玉碟,手持一把大斧,周身灵光闪烁,符文显化,凛然立身混沌鸿蒙之中,面对阻道的混沌毫无惧色。 随着盘古一声大喝,大斧朝着混沌虚空奋力一劈,只听一声巨响,整个虚无世界一阵晃动,鸿蒙初分。 开天之威,何其汹涌,三千除了少数明了因果,选择投身混沌深处,隐迹藏形,或者选择舍去之躯,投生洪荒天地之中的,余者皆被盘古尽数诛灭。 而随着清浊升降,混沌之气动乱无措,地水火风喷涌而出,鸿蒙世界摇摇欲坠。盘古又以盘古幡席卷混沌之气,太极图定住地水风火,混沌钟镇压鸿蒙世界,渐渐地将天地间动乱平息了下来。 最后,盘古力竭而亡,以自身衍化天地万物,那根承载着盘古之道的脊梁,也化作了顶天立地的不周山。 画面流转,白云悠悠几度秋,从三族争霸到道魔之争,从女娲造人到诸圣证道,无论好与坏、正与邪、善与恶,不周山始终无言地看着着脚下世界中发生的一切。 不知又过了多久,按捺不住的巫妖终战爆发了,不周山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看着兄弟姐妹接连陨落在东皇钟下,共工既恨又悲,双眸空洞,迷茫四顾,最终踉跄起身,带着巫族的荣耀和对妖族的诅咒,全力燃烧祖巫精血,朝着千疮百孔的不周山,一头撞去。 轰隆一声,震动三界,响彻六道。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继承盘古血脉的祖巫之身终究是击断了大神衍化遗留的万古之躯。滔滔天河倾泻,大地沦为泽国,一片汪洋中,只剩残余的不周山,无言屹立。 这时,传说中的画面陡然消失,周遭一切返本归源,萧升诧异间,一个清朗的声音长吟作歌,道:“一字青纱水合袍,道海玄机通九霄。扫却尘思无沾染,十洲三岛任逍遥。” 一个老者,道骨仙风,拄杖徐行,从不周山上缓缓而下。 第六章 浮游子 那老道松形鹤骨,须发垂腹,头顶烟澜笼罩,身后银河流波,寥寥数步,看似风轻云淡,却见道韵隐转,一举一动内藏玄奥,恍如仙人下凡。 他瞬息之间已在近前,朝着萧升打了个稽首,道:“道友从何处来?” “晚辈乃武夷山散人,路过不周山,特来凭吊一番。如果打扰了前辈,还请海涵。”萧升一眼看去,见他周身气息无漏,连忙回礼,解释道。 道人微微一笑,甚是和蔼,道:“无妨。贫道浮游子,人称元辰老祖,在不周山中修行无数寒暑,得盘古遗泽之助,不日将证混元道果。我观小友根骨清奇,福泽深厚,正好可以承我道统,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到“混元道果”四个字,萧升心中有谱,面上却露出欣羡之色,不答反问:“敢问前辈,如何才能证得混元道果?” “大道三千,不一而足,其中奥妙难以一一言说。我之道乃是造化生灵,开宗宣教,以无上功德证道。贫道尚无门人,小友可为首徒,执掌大教。”浮游子沉吟道。 萧升暗自冷笑,如果单是这样便能成圣,那么洪荒岂不是各类物种遍地跑,早就乱套了。这浮游道人定然是看到了女娲造人和三清二圣立教成圣的景象后,才编出了这番鬼话。若不是他有先知先觉之利,换做旁人,说不定就要被其诓骗了。 尽管知道了浮游子不怀好意,但萧升把不准他的目的,所以还是不动声色,装作一脸疑惑,问道:“若真如所言,为什么冥河老祖创造了阿修罗族,又执掌阿修罗教,却不能证道成圣呢?” 浮游子闻言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个修为不高的年轻道士,知道的事情还不少。 他顿了顿,语气苦口婆心,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罢,本来法不传六耳,只是见你有缘,贫道就说与你知晓。要想证得混元大罗金仙,鸿蒙紫气不可或缺,想那血海冥河福浅缘薄,难堪造就,没有大道之基,他也只能拊膺长叹。” 说着,浮游子大袖一拂,顿时滚滚异香扑鼻,霞光万丈,一道蕴藏着无上威能的紫气悬浮空中,盘旋不定。 “贫道有幸,从盘古遗泽中获得两道鸿蒙紫气,其中一道我已用之,剩下的这一道紫气,举世难求,准备赐予门下弟子,小友难道不想得到它,以此成就混元大道吗?” 这最后一句,浮游子的声音变得飘忽柔和,如同天魔梵音,直钻入耳,催蚀人心,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萧升脑中恍惚,眼神微一迷离,心中竟然生出想要上前下拜的冲动,他脸上露出犹疑之色,可腿脚却是丝毫不听使唤,一步一步缓缓走了过去。 浮游子见状,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出言蛊惑。 萧升挣扎着走上前,浮游子再也按捺不住,哈哈大笑,那道紫气在空中转了几圈,随后猛然一震,褪去光华,竟像一条血线虫般,嗖得朝萧升眉心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血虫钻入萧升体内,就听得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浮游子脸色剧变,清癯的面容瞬息变得苍白狰狞。他瞪着凶戾的双眼望向萧升,可原地除了被烧成灰烬的血虫,哪里还有其他人影。 紧接着,一股火热之气扑面而来,浓浓的太阳真火自虚空落下,铺天盖地,朵朵红莲横空燃烧,全数冲向浮游子。 浮游子察觉危险,头顶烟气缭绕,氤氲乱涌,将周身牢牢护住,可太阳真火乃是扶桑树上成就的先天妙物,岂是轻易能够抵挡的。无边流火落在烟霞罩上,噼里啪啦,滋滋作响,不一会就将重重云气消磨殆尽。 失去护身之宝,浮游子避无可避,肉身沾到火雨,顿时炸裂开来,化作漫天金星。 “嗯?” 虚空中,萧升看到浮游子身亡,心中不禁狐疑,虽然他掌握了扶桑树一层的本源之力,能够催动部分的太阳真火,但此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高深莫测,似乎不应该只有这点本事。 “嘿嘿,找到你了,可恶的蝼蚁。” 萧升观望之际,一个身形悄无声息地出现他头顶的上空,正是火后余生的浮游子。此时,他没有了烟霞遮掩,与其说是一个人,倒不如说更像一具魂魄,没有半点血气,格外诡异。 他咧着嘴冷笑,露出森白惨然的尖牙,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厉吼,俯冲直下。而在下方的萧升,感应到头顶传来的丝丝寒意,正要闪避之时,一道交杂着玄奥符文咒印的金光,划破虚空,径直定住了浮游子。 满脸血煞的浮游子被金光射中,一如被无边大网笼罩的鱼鳖,挣脱不得。 萧升见机,连忙祭起扶桑树,张口喷出一道真气,虚空中立刻汇聚起无数太阳真火,红霞弥漫凝成了一条火龙,张牙舞爪地朝浮游子扑去。 火龙呼啸,将浮游子隔着金光死死缠住,太阳真火焚炼虚实,就见浮游子连元神都来不及遁出,便和皮焦肉烂的躯壳,一起炼成了飞灰。 浮游子身死魂灭,萧升瞬间回神,四周还是相同的环境,却是不一样的气氛。原来他在步行前往不周山脚时,不知怎地偏离了路线,一脚踏进了这片迷阵之中,直到现在,仍在山脚附近来回打转。 “道友平安无事,当真是可喜可贺。” 一个温和的声音传来,萧升循声看去,就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道人,面如傅粉,唇似丹朱,正一脸关切地望着他。道人手中持着一面青铜宝镜,光华不显,但是萧升知道不可小看,那道定身金光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他连忙整了整衣袍,稽首道:“贫道武夷山萧升,初来不周山游历,一时不慎误入迷阵,多谢道友出手相助,拔刀之情没齿不忘。” 那道人回了一礼,笑道:“何须言谢,救善去恶,乃是修道人当为之事。何况此妖煽惑人心,非比寻常,若不是道友根行深厚,自我窥破迷障,只怕贫道也来不及援手。” 萧升上前一拱手,请教道:“听道友的意思,似乎是识得这个妖孽?” 道人将目光移过来,望着天际,喃喃道:“萧道友可曾听过‘蜃’这个名号?” “太古蜃妖之名,自然是知晓的。” 蜃,蛟之属,其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嘘气成心影,入之即见,香闻百步,烟出其上,皆成人心幻化之形。 萧升明了过来,讶异道:“莫非这片迷阵就是蜃妖演化,但传说中,它不是在龙汉初劫时,就已形神俱灭了吗?” 第七章 云中子 太古之时,龙凤麒麟三族争霸,逐鹿洪荒,飞禽以凤凰为长,走兽奉麒麟为尊。 龙族则统御天下鳞甲之属,蜃妖自然也在祖龙麾下效命,由于它是蛟龙变种化生,在以“血统传承力量”为理念的凶兽世界中,一直不受重视。 但是它天生嗜血,凶猛好战,又擅长测读人心,凭借出类拔萃的能力逐渐崭露头角,最后更成为了祖龙座下的首席智将,使得龙族在扩张中屡占上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强大的蜃妖自然也就成了其他两族的心腹大患,为了拔除这根眼中钉肉中刺,凤族和麒麟族联手,派出数位大能将其伏杀。 道人呵呵一笑,摇头道:“如今看来,是,也不是。在大战中被毁的可能只是形体,蜃妖的元神似乎并没有完全被消灭,不过终究实力大损,为了苟延残喘,它只能施展来迷幻他人,从而吸取神念精魄,巩固残魂。” “道友明察秋毫,贫道佩服,方才那一道金光来的恰到好处,若非蜃妖元神被定住,此阵不会破的如此轻易。” 萧升略一沉吟,认同了道人的说法,这样一来,浮游子要收他为徒就解释得通了,那是因为蜃妖读到了他的目的,才衍化了浮游子这个形象前来迷惑。 “只是不知道我看见的不周山诸多往事,究竟是真正的盘古遗灵显现,还是蜃妖据心织梦?” “蜃妖狡猾,虚实难辨,着实不好对付,唯有以照妖鉴直面本心,才能灭假存真。”道人风姿气度俱是不凡,不温不火,语气甚为和顺,让人如沐春风,“可惜还是让它给逃了,贫道有感被定住的那道元神,不过是断尾求生之法。” 照妖鉴? 萧升突然捕捉了一丝重要信息,岔开话题,试问道:“还未请教道友尊号,在哪座名山修行?” 道人向他看来,拍了拍额头,朗声笑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说话了,失礼失礼。贫道云中子,居无定所,世间一散淡人尔。” 看到那面宝镜时,萧升就猜到了十之八九,听到他自称云中子,心道一声,果然是你。 对于云中子此人,萧升是既感且佩,一方面,他和南极仙翁一样,是令人欣羡的福德之仙,未遭遇九曲黄河阵削去三花、灭掉五气的劫数,安然渡过封神杀劫,成就了大罗金仙。 另一方面,则是欣赏他为善最乐、悲天悯人的无私胸襟。女娲宫进香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都知道成汤江山合该覆灭,周室当出圣主。无数仙人选择冷眼旁观,只有云中子不避嫌疑,本着天下苍生为念,试图除掉九尾狐,来延续成汤脉络,怎奈商朝大数已去。 云中子见萧升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纳闷道:“贫道身上有哪里不对吗?” 萧升闻言,脸上带着几分讪笑,连连摆手道:“非也,说出来让人笑话,贫道只是觉得道友十分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才一时失神,失礼了。” “哈哈,原来如此,看来道友也是性情中人,你我这才一见如故。”云中子释然道。 萧升顺手一挥,云层中凭空出现一对桌椅,桌上摆着一案茶具和几个小盘,盘中放着各类光华灼灼的灵物,品相不凡。其中如朱果,火枣和五芝草等物,更是芬芳馥郁,异香扑鼻。 “贫道一路游历,好似闲云野鹤,除了这些收藏的野果外别无长物,承蒙道友大义相救,感激不尽,以此略表心意,还请不要嫌弃,笑我敝帚自珍。”萧升请云中子落座。 诸多灵果鲜翠欲滴,青华流落,内中蕴藏着无限生机,单是闻到飘散的灵气,就让云中子一阵心旷神怡,犹如潜修了数十载一般。 “道友说笑了,如果这些都算不得天材地宝,那贫道就是个捡破烂的了。百年来,我游历不少地方,却没有道友这般福泽深厚,今日算是有口福了。” 顺耳的话谁都喜欢听,何况还被福德之仙称赞福泽深厚,萧升心中喜不自胜,面上却是十分淡然。 “哪里哪里,谬赞了。难得道友看得上眼,就请全数笑纳。有道是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你我萍水相逢,却一见如故,难道不是天意吗?些许外物,请道友切莫推辞。” 鹅毛之礼尚且重,何况眼前都是颇为不凡的灵物,云中子本想婉言拒绝,奈何萧升盛情难却,一番话更是说的有理有据,只得笑着应受了。 “道友情真意切,贫道却之不恭,那只好就愧领了。” “这云中子果真表里如一,性格也爽快,倒是值得深交之人。”萧升见他毫无扭捏作态之势,心中对其为人也更加明了。 云中子和颜悦色,顿了顿,语声放缓道:“不知道友接下来是要继续在不周山游历,还是欲往他处?” “世间游历本为修行,但是前路茫茫,没有方向终究是迷海行舟。所以贫道想前往昆仑圣境拜师,道友若是闲暇有意,你我不妨同行如何?”萧升提议道。 虽然云中子不在十二金仙之列,但是实力远超十二金仙的南极仙翁同样不在其中,所以萧升并不会以此为标准去衡量云中子的实力。相反,方才的一番交谈,让萧升越发觉得云中子不可小觑,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搭上这条线,说不定还能沾到些福德之气。 云中子性情和善,本就喜欢交友论道,他看萧升道气沛然,率性真诚,也有意与其结交,何况他命中就是阐教之人,听到这个提议自然不会推辞。 “道友相邀,哪有拒绝的道理,实不相瞒,贫道正是听闻了三清圣人在昆仑山开宗宣教,广收门徒,所以放弃游历准备前往求道,这才会路过不周山。” 两人相视一笑,当即驾云,一同动身赶赴昆仑山。 他俩具为人族出身,又都是天仙修为,加上各自游历过一段时间,所见所闻皆有不同,两人一番论证下来,却是各有所获。不过半年的光景,便相交莫逆,变得无所不谈了。 正是这番交谈,萧升才知道云中子一身所学,竟然不是来自镇元子,而是自我传承。 这不禁让他大吃一惊,盖因太古时人族尚未诞生,许多先天生灵化形就是天仙,而其中天赋异禀,出生便是金仙道果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并没有天人之分的差别。 等到女娲造人后,洪荒中后天生灵的数量急剧增加,而人族既然不像巫族有盘古殿传法,又不像妖族天生就有血脉传承。诸天六圣虽然开宗宣讲道法,但是圣人金口之言,讲的都是大道玉文,至简却也玄妙,一般的炼气士根本无法悟得真谛。 为了让他们也能修道成仙,与世同君镇元子凭借大智慧,在天人之间开创了“地仙”一途,更传下道书,旨在阐明天人要义,为炼气士由“人仙”进阶“天仙”开辟一条康庄大道。 自此之后,除了圣人亲传外,一般的修士都要历经“人仙”到“地仙”,再到“天仙”这三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镇元子才被奉为“地仙之祖。” 所以,云中子为人族,却又身负传承,莫非是哪一位混沌或者先天生灵转世? 第八章 三清显圣 昆仑山位于不周山之北,居东胜神洲的西陲之地,自古就有“神洲圣境,东庭祖脉”之称。其山势雄伟巍峨,重峦叠嶂,好似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 昆仑山脉堪称洪荒第一大山脉,覆地极广,分东西两境,各有圣贤。西昆仑山上是汇聚西华至妙之气的龙月城,自西王母入主瑶池后,便将此处交予首徒九天玄女镇守,一向少有仙迹。 而在东昆仑山绝顶,九天之巅的麒麟崖上,仙风浩瀚,祥云光满,正是三清圣人的道场。 萧升和云中子经过三年的跋涉,终于来到了昆仑山附近。 面对浩瀚无边的圣人之威,两人纷纷落下云头,准备步行前往,一则是对圣人的尊敬,二则山路迢迢,以示其诚。 不愧是圣人道场,造化通玄,一路行来,只见山清水秀,生机勃发,奇花异草铺地,瑶芝仙林满目。山中丹霞弥漫,雾雨升腾,灵机充沛,一道道先天灵气几乎凝作液态。 萧升和云中子都是天仙之体,脚程不慢,不过一两日的功夫,就来到了东昆仑山下。 所谓三清一体,同气连枝,在洪荒中声势无两,一旦开山授道,来听讲的炼气士自然是源源不断。山脚处靠山的一面,凸卧着一块数百丈高,光滑如镜的通灵玉璧,玉璧下有一片宽阔的平台,此刻人头攒动,云波袅袅,足有数万之众。 萧升放眼望去,来的人基本上以地仙为主,少数根性纯正的,和他一样都是天仙修为,又见每个人座下都有一个蒲团,只是如今差不多都坐得满满当当。 他和云中子睁大眼睛,正寻找余下的空位时,不远处一名灰袍道者站起来,朝他们招呼道:“两位道友,快来这边,还有空座。” 萧升一怔,侧身一看,见那名灰袍道者年约三旬,面如满月,光华流珠,道气浑厚,远胜众人,应该是快摸到了金仙门槛。在他身旁果真有两个蒲团,便走上前去,笑着稽首道:“那就多谢这位道兄了。” 灰袍道者一抬首,神色颇为欣喜:“无须客气,贫道方才信手卜了一卦,卦象显示能结交到有道之士,可周围都是些顽愚粗鲁之徒,我正暗自郁闷着,就见两位道友就结伴而来,真是妙不可言。” 正因为来听讲的生灵众多,所以根性不一,鱼龙混杂,场上就有不少人族和妖族为了争抢座位,闹得不可开交,显然如果不是顾忌着圣人威仪,双方早就大打出手了。 萧升坐下后,再次致谢道:“此言过誉了,贫道武夷山萧升,不过一介山野散修,身旁这位是云中子道友,敢问道兄名讳,仙乡何处?” 灰袍道者放声一笑,回礼道:“贫道也是浪迹之人,本无姓名,后来有几位熟识的道友,见我喜爱收藏各类宝物,便送了“多宝”这个名号,我觉得既贴切又吉利,就欣然接受了。两位道友,可以唤我多宝道人。” 多宝道人? 听到灰袍道者的自称,萧升沉吟一声,不由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果然,确实有截教首徒、西天佛尊的风采,听他的意思,多宝这个名号还真是来源于宝物众多的缘故。 “难怪贫道游历了百年,都没寻到什么天材地宝,原来是被多宝道兄捷足先登了。”一旁,久不开腔的云中子,突然打趣道。 多宝道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云中子道友也是个妙人,哎哎,实在对不住了。” “两位道友若不嫌弃,贫道身上……” 多宝道人正想给萧升和云中子,送一两件宝物作为见面礼,哪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磬响,悠悠传遍全场,一名手执桃杖,白发长须,脑门高高凸起的老者驾云降临,大呼道:“时辰已至,天尊开坛讲道,众弟子不得喧哗。” 所有人立时噤声,屏息凝神望着前方。 只见天降金雨,麒麟崖上浩光冲霄,缕缕光华,璀璨如珠,一如九天银河坠星,映射在通灵玉璧之上。台上众人只感一股强大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不由生出些许惶恐。 正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淙淙之声,如高山流水,绵密不断,又似清溪过岩,叮咚作乐。忽地一阵微风轻抚,温润青翠的通灵玉璧竟如水面一般,荡起点点波纹。 涟漪四散铺成一方水池,一只晶莹粉白的玉藕横卧其间,片片青荷,朵朵红莲从上冒尖升出,瑞气千条。霞光流转中红莲依次绽放,最上一朵凌空飘动,散落无尽菁华,花瓣一开,顺序走出三道冲霄法象。 为首的一位道者年龄稍大,一股清静无为自在的意境环绕周身,有玄黄造化之宇,上善若水之姿,正是太清圣人太上老君。玉清元始天尊紧随其后,庄严郑重,不怒自威,凝自然之真化浩然道气,诸天庆云上金莲万朵,瑞气璎珞,华灯万盏,如檐前滴水点点倒悬而下。 与之相比,上清通天教主卓尔不群,英姿勃发,气势凌厉,周身玄机衍化,恰似青萍冲霄之剑,大有一往无前,舍我其谁的气势。 又是一声磬响,太上老君眉眼微抬,神眸半开半阖,言道:“本次所授乃是天仙问道之法,尔等静心听讲,不可妄为。”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反应,径直开始讲道。 “盖闻未有天地之间,太清之外,不可称计……天仙者,举形升虚,骖鸾乘凤,跨虎骑龙,自东自西,以入紫府……”老君讲道,口吐大道玉文,从炼气之法追溯至圣之道,平淡中又透着玄妙无比。 一条条太清经典被转化成浅显易懂的语句,大道之音畅响,老君伸手往那虚空一指,一点混沌之机落在玉璧水池中,冲和显化,幻生幻灭,凝成负阴抱阳之象,演化先天五太之变。 台下众人大多是地仙修为,知道此乃进阶之道,机缘难得,所以每个人都是全神贯注,毫不松懈,一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模样,一点点吸收着天仙正理。 众人之中,多宝道人,云中子等少数仙家尤其认真,虽然已证天仙,各有所学,但是基础的知识不并代表毫无玄妙。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简单基础的道法在圣人讲来,也是直指大道核心的奥秘。 萧升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他的灵魂本是从后世而来,一身修为基本上是凭空继承,虽然经过数年的融合,能够依葫芦画瓢。但是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他对修行的诸多奥妙,从根本上仍是一知半解。 一身道法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好似一个装满石子的容器,看着满满当当,实际还存在很多可见的空隙。 而今,老君以高屋建瓴之势,由浅入深,从最基础的道法开始讲起,无疑是给萧升来了一次针对性的恶补,就好像有人继续往容器里倒入细沙和水,直至填满最后一丝隙缝。 萧升也知道这是天赐良机,在听讲道果之时,又结合着记忆中零散的道藏经典,遇到迷惘懵懂的之处便两相互证,每每如有神助,一段段道德玉文出老君之口,入他神识之海,被全盘吸收。 第九章 太极阵 随着演化大道的速度加快,老君讲授的道法也是愈发深奥,逐渐触及到了金仙之境。 场内许多修士连天仙都不曾证得,更遑论金仙大道,所以很快就从痴迷沉浸之境脱出,转而听得晕晕乎乎,昏昏欲睡。少数已证天仙,意志力稍强的,只想死记硬背,期待往后慢慢领悟,可仍是听得泪流满面,抓耳挠腮,只觉老君之言晦涩难懂,不知所云。 唯有萧升,云中子,多宝等寥寥数人,或凭先天之利,或凭自身福缘,如饥似渴地沉醉道中,借此获得了甚多明悟,对金仙也有了更准确的认识。 日月流转,随着上清通天教主讲道结束,一声悠悠磬响,震慑识海,众人一个激灵醒来,才发觉三百年时光匆匆而过,三清授道已经到了结束之时。 一时间,台上顿现众生百态,有的人自此一番,对道的体悟有了明显的提高,因而心情舒畅,眉开眼笑;而有的人,限于自身天资和福缘,只能领悟其中三四,想强行记忆,却发现大道玄妙无方,来不得半点侥幸,没记住的还是没记住,所以面容悲戚,愁眉不展。 更有甚者,根性浅薄,难明大道,犹如初入学堂的稚子一般,昏昏睡了三百载,醒来时绞尽脑汁,可是所闻所记已不足十之一二,想到此处,又不免悲从中来,如丧考妣。 “安静!” 突然,一声狮子怒吼般的声音震荡心神,众人抬首看时,三清圣人的法象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形貌奇特的南极仙翁站在玉璧下,喊道:“天尊示谕,众人静听。” “铛!” 只闻麒麟崖上,黄钟大吕,仙乐齐鸣,在场众人闻之犹如醍醐灌顶,无不感觉灵台清明,道心澄澈。 “三百年传道之期已毕,今日在此设下一阵,凡是能够通过考验者,即是有缘,当可位列吾等门下。”此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寂静的道场瞬间沸腾了起来。 对于众人的反应,南极仙翁毫不为意,平淡道:“天尊说的阵法,便是云海中的太极阵,此阵乾坤衍化,运转之变玄妙莫测。诸位道友要想拜师,只有取得了阵中的太极符印,才能入宫面见圣颜。” 萧升顺着他的指示看去,就见圣光粲然,遗世独立的麒麟崖圣境下,有一片浩瀚的云海,云潮翻涌间,阴阳鱼缓缓盘旋。 多宝道人胸有成竹,跃跃欲试,道:“两位道友,如果没有其他事,我等这就入阵如何?” “道友,你说呢?”云中子自无不可,便看向萧升。 他们俩一个是截教首徒,一个是阐教福德之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所以对于太极阵并没有多少顾虑。萧升虽然没有他们那般自信,但是也颇受感染,心中豪气顿起。 “好,闯阵!” 心念敲定,没有一丝犹豫,三人飞身进入云海中的太极阵。 轰隆! 甫入阵中,便是天旋地转,阴阳颠倒,只见一缕缕的氤氲黑雾,在眼前飘渺涌动,萧升知道这是阵中五行错乱产生的不适幻感,他紧守灵台,努力稳住身形。 定睛四顾,云中子和多宝道人都已不见,身边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声响。 黯淡无光的空间,诡异阴森的世界。 忽然,周身莫名一重,紧接着脚下一滞,低头看去,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陷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泥沼中,而且正有越陷越深的态势。 头上好似泰山压顶,脚下犹如千斤石坠,一下子,萧升陷入了两难之境。 此时四周风起,吹来无数太白元金之气,五行之中由土生金,泥沼中炸起万点白芒,白芒混合元金,立刻生成漫天的刀戈剑戟向萧升蜂拥聚来。 五花八门的兵器,全是先天庚金和先天辛金精气所化,锋锐无比,若真打中,他便是天仙之体,也要被瞬间碎尸万段。 “既是金土二行,需用木火克之。” 玄门道术,本以五行为基,眼看刀剑逼命,萧升连忙祭起扶桑树,这一灵根本是先天甲木之精,向下一落,入地生根,立刻将周遭的土行之气定住,而土行之气一被定住,阵中金气有感,来的愈发猛烈。 萧升不敢停歇,趁此动弹之际,打出数道印诀,扶桑树上烈焰冲冠,空中立时涌起一片太阳真火,顷刻间燃烧起冲天火焰,化作一条火龙护住周身。漫天的剑雨刀锋落入火焰中,不过片刻,纷纷融化成一道道烟气。 但是太极阵变化无端,先天五行又岂是易与,一见阵势中土行遭制,金气消融,立刻由金生水,太白元金所化的刀剑铁器不再飞蛾扑火,而是转化成点点雨滴。 太极阵运转水行,大雨倾盆,一滴万法,脚下泥沼瞬化汪洋大海,接着便是排山倒海的波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反扑扶桑树发出的太阳真火。 阵中雨水乃是先天癸水之精华,只一滴便能衍化汪洋湖泊,与太阳真火对碰,噼里啪啦,爆炸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狂暴的火星和蒸发的水汽。 五行之中水克火,太极阵法立刻加催,一时风雨交加,雷鸣电闪,海水涌动生出无穷吸力,仿佛要将闯阵之人吞噬的一干二净。 此时的萧升一如风暴中的扁舟,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但他的神情却是丝毫不慌,反倒是一脸游刃有余的样子。 他之依仗,唯有扶桑树! 盖因这一灵根乃是先天木火交生的产物,其中木乃是先天甲木,而火便是太阳真火,属于先天丙火之属。 “丙火,太阳之精,纯阳之性,普照万物,有光明天地之功,欺霜侮雪,故不畏水克。”所以,其性猛烈,火势炎上,遇到壬水,则如日照江河,以成对峙之势,遇到癸水,则如日照霜雪,转瞬消融。 只见萧升运转周身仙元灌向扶桑树,树冠顿时大方毫光,犹如旭日东升一般,万道金芒汇聚成无数的太阳真火,焚天煮海,熊熊烈焰与滔滔洪流再次冲击在一起,扬起大片红霞。 太极阵中的先天癸水是阵势衍化,看似绵绵无穷,但是阵法运转本依时序排列,刚柔并齐,有其强弱之时。所以水势浩大却不能克制丙火,反倒是火势愈烈,开始逐渐消磨水气。 萧升又催动扶桑树的先天甲木灵气,源源不断地滋养太阳真火,得木气相助,真火威能更盛,周遭海水在无边火势的熬制下,终是现出不支之状,袅袅生烟,滚滚沸腾。 本来这个时候,太极阵中水行被克,应该再转木行,但是萧升拥有了扶桑树这一神物,独占甲木丙火,水行精气一旦被大量转化为木行精气,不仅不能克敌,反倒会成为萧升助力,滋养敌身。 终于,随着最后一丝先天癸水之精被炼化,太极阵势渐趋稳定,五行之气也不再生发,一切恢复如常。 第十章 对弈 突破五行之阵,萧升又站在了一条狭长的山道上,两旁依旧伸手不见五指,视线被阻,神识受制,四周是一片未知的世界。 不过萧升更关心脚下,很明显,他进入了下一关。 山道崎岖难行,荆棘间隔,偶尔从两旁凸出的灌木像是黑暗中潜藏的魔鬼,等待吞噬路过的生灵。沿途,各种怪声在耳边断断续续此起彼伏,时而沉吁低吟,时而尖声利叫。 对此,萧升恍如不觉,在小路上左转右绕,健步如飞,就像一匹识途的老马。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前方豁然开朗,沿着光线来到尽头,却是到了一处断崖山壑之前,周围袅袅烟霞,瑞云散彩,与方才阴森恐怖的氛围大相径庭。 萧升遥望彼岸,只见两峰相峙,逾隔千丈,迷离雾雨之中,依稀可见鹤飞燕返。等走近崖边,才发现两峰之间有一道微不可察的痕迹勾连,一条黢黑的千寻铁索细如蛛丝,表面罩着一层寒霜,冷冷地横卧在鸿沟上空。 目光沿着光滑透珠的铁索,俯身朝崖下看去,云涛波涌,一片白茫灰蒙,端的深不见底。 看到这番场景,萧升心中一阵狐疑,按理来说闯阵的人都是有一定修为的炼气士,腾云驾雾不过小菜一碟,便是凌空虚渡,哪里还需要借助铁索呢? 但太极阵法是三清圣人亲自排布的,阵中关卡必有其独到之处。 正当萧升疑惑之时,一道玉符疾如流光,从天际驰来直接没入他的眉心,心知阵中,一切显化都是圣人意念,所以他毫无紧张之色。 “原来如此。” 通过玉符中的信息,他登时明了了其中关窍和潜藏的危机。 这处断崖唤作“舍身崖”,崖上铁索名为“禁仙索”,闯阵之人不管是大罗金仙,还是域外天魔,只要步入舍身崖,踏上禁仙索,一身修为就会被全部禁锢,如同没有法力的凡夫俗子。 飞天遁地,凌空虚渡,在此处根本不存在! 要想过关跨过虚空,只能借助禁仙索,一步步走到对面去。 不过这并不是问题所在,关键是在两峰之间,又有三昧神风不时肆虐,能吹天地暗,善刮鬼神愁,时隐时现,毫无端倪,叫人防不胜防。 萧升远远看着,心中估摸,如果想走到对面崖边,至少要走数万步,想要完全避过三昧神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一旦遭遇,别的不说,单是在风中保持脚下平衡就十分不易。 总而言之,能过此关者,深厚的气运,稳固的根基,缺一不可。 不过还有另一个选择,便是回头。 能取得玉符的人,也算是获得了一丝机缘,如果对自身实力没有把握,可以催动识海中的玉符,退出太极阵。 放弃,还是前行? 萧升深吸一口气,也不多想,当即往悬崖边走去,既有改变命运的想法,当然要有直面困境的勇气! 实际上,在萧升看来,虽然踏上禁仙索后法力全失,但是肉身还是仙体,在三昧神风崩山裂石,拂面销体的威势下,仍旧可以支撑一段时间,只要能够顶住风势,哪怕姿势难看一些,尽快通过就可以了。 麒麟崖,三清殿。 就在无数的修士面临抉择,放弃还是博取一线机缘时,幽深寂静的三清殿中,也展开了一局没有硝烟的角逐。 殿中正位上立有一座云台,太上老君稳坐当中,慈眉微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分列左右,相对而坐,在两人之间布着一盘棋局,已至中盘,仍是看不出胜负。 “巫妖之战后,首次向众生开宗传教,不知两位兄长有何感想?”通天教主随口一问,立时打破了殿中沉寂。 洪荒世界中,天道之下虽然以六位圣人为尊,无论是巫族还是妖族,见了圣人都必须以礼相待,但是在巫妖二族活跃之时,不管是三清道统还是西方二圣的教义都很难得到广泛传授。 究其原因,还是巫妖二族有其根本底蕴,巫族不修元神,唯尊盘古和祖巫,圣人纵使神通再大,也难以改变他们的信仰。而妖族中各部大圣均有血脉传承,更以帝俊和东皇太一为首,并尊拜妖族圣人女娲娘娘。 所以在人族尚未大肆繁衍前,三清圣人并没有真正意义上大开山门,去开宗授道。 “老三今日似乎有些不耐?”元始天尊默默落下一枚棋子,半晌悠悠,一语道破玄机,“怎么,心急收徒了?” 通天教主剑眉一挑,应声道:“那是当然,贫道早就急了。大兄门下有玄都师侄,二兄你门下有南极师侄,只有小弟的碧游宫中冷冷清清,立教数千年,门下却空无一人,那教化众生岂不成了一句笑话。” 顿了顿,他继续道:“常说天时未至,如今巫妖大战结束了,大兄却为何一言不发?” 元始天尊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太上老君,见他神游物外,丝毫没有应话的意思,遂沉声道:“总让你修身养性却是不听,须知大兄与你我不同,收徒向来只看缘分深浅。” “老三倒不如说说,此番授道的生灵中,有多少是你中意的?”太上老君突然发问,仍是一副似醒非醒的样子。 通天教主来了兴趣,随意落下一子,笑道:“只要能通过贫道设下的几座阵法,就都有资格位列截教门下,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阵法都解破不了,那就真像二兄所言,不堪教化了。” 太上老君微微颔首,便不言语了,元始天尊接过话题,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舍身崖”留下玉符,岂不是多此一举?太极阵变化无穷,各人遇到的阵势不尽相同,到了此关也是个人缘法所致。” “那一关不可小视,留下玉符,能让心智不坚的人知难而退,这不正与二兄的理念相合吗?”通天教主说到此处,一子点落,神情颇为戏谑,“二兄,这局棋看来是小弟胜了。” 元始天尊笑了起来,摇头道:“未必然!” 通天教主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什么时,一直怡然自得的脸上勃然变色。 ———— ps:今晚有事处理,缺一更,明天补上。 第十一章 问道心阶(补) 舍身崖的另一侧,萧升一脸疲惫地倚坐在山壁旁,周身伤痕累累,不过看着身后的千寻铁索,嘴角微抬,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禁仙索上,他在三昧神风销体蚀骨的折磨下,几次都快坚持不住,想撒手放弃时,硬是凭着脑中这股不屈的信念,咬着牙扛了过来。 令萧升没有想到的是,闯过舍身崖后,竟然还获得了意外之喜,识海中出现了一部的道书,完整的《上清大洞真经》。 这部道书分上下两册,下册共有三十九章,主重存思冥意,诵经养神,详细阐述了天地人三仙的进阶要旨,能够调和三魂,制炼七魄,炼阴返阳,潜心修悟而有所得者,可以立地飞升。 上册较薄,与之相比仅有十章,不过在萧升查阅后,气空力尽的身躯仍是不由颤抖起来,非是恐惧,而是紧张兴奋。这十章内容全是大道玉文,玄妙深奥,凭他现在的道行,有许多地方尚不能完全明白。 但是开篇讲述的金仙秘要,萧升在听完老君讲道过后,还是能读懂一二,其中所载虽然与老君之道不尽相同,却有异曲同工,另辟蹊径之妙。所以,他以此推之,上册十章的内容应是贯通金仙之道,甚至包括成就大罗金仙之道。 “五行之术考验根基道法,舍身崖锻炼身心,三清圣人收徒果然不是一般的严苛,就不知道下一关又是什么?” 想到此处,萧升心中一阵舒坦,好在功不唐捐,有了《上清大洞真经》打底,即便此番拜师,无功而返,他也多了一条退路。 “也不知道两位道友现在何处,状况是好是坏?”继续向前迈进,萧升看见一同闯阵的数万生灵,在阵法衍化的幻境中苦苦挣扎,遍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云中子和多宝道人的身影。 “罢了,他们一人气运旺盛,福泽深厚,一人道法精深,修为超绝,想来定能顺利闯过,还是先担心自己吧。” 凭借在不周山下蜃妖幻阵中积累的经验,太极阵中的幻术之境,虽然精妙,却几乎对萧升起没什么阻碍作用,很快他便参透幻境,破阵过关。 接下来的时间里,萧升越来越得心应手,又接连通过了天雷,冰炎,凶兽等阵法阻隔,身心俱疲的同时,也收获了不少东西。 不仅获得了一些隐藏的奖励,如后天灵宝,灵丹妙药,仙草灵根等物,尽管这些东西的品级都不算太高,远远比不上《上清大洞真经》,但是圣人之物再差,对身家并不丰厚的萧升来说,无疑都是求之不得的珍品。 更重要的是,太极阵中危机四伏,对萧升的修为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使他获得了充分的实战印证,极大提高了他的综合实力。 须知境界高低并不等同于法力深厚,境界的提升除了勤练苦修外,还有很多捷径可寻,例如灵丹、功德以及天材地宝。 太上老君的九转金丹,先天灵根中的黄中李,人参果,蟠桃等物,凡夫俗子吃了以后,能够长生不老,白日飞升,一举登仙。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拥有天仙、金仙的无边法力,能够移山倒海,偷天换日。 只有在境界提升后,慢慢体悟大道,炼化金丹灵根中蕴藏的道果,从中修得大法,才能真正将其转化成自己的法力,提升修为。 萧升依靠天道降下的一丝功德,虽然成功修成了天仙,但也相当于是走了捷径,自身的法力还未得到凝练。 而今在太极阵中屡屡闯阵,正好帮助他在实战中体悟,补足捷径提升带来一丝缺漏,这一方式更胜过闭关苦修。 同时也是这个原因,使得他炼化扶桑树的速度大大加快,本来在入阵之前,萧升只掌握了扶桑树的一层本源,要想完全炼化这株赫赫有名的先天灵根,除非以金仙修为闭关数千载。 现如今在太极阵中,他需要不断借助扶桑树的能力应敌,无数战斗下来,人和树之间的默契迅速增幅,犹如“火上浇油”,扶桑树的炼化速度自然大大加快。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也许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三清圣人煞费苦心设下的太极阵,并非阻碍,而是一种隐藏的机缘。 一声感叹过后,萧升终于来到了“问道心阶”。 根据南极仙翁的说法,问道心阶的尽头便是阵眼,也是太极符印的存放之处。 萧升举目望去,只见青石凝霜铺成一条长长的云阶,流光溢彩,直伸九天,宛如一条青云直上的通天大道,在恭迎胜利者凯旋,令人心神为之一松。 不过两世为人,萧升非常明白“压台”的含义,这最后一关绝对不会轻易。别人暂且不说,单是元始天尊腹黑的个性,就让他心中一阵警惕。 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一关具体考什么,该怎样通过,但是“问道心阶”,顾名思义肯定与“道心”有关联。而一旦与道心扯上关系,便是极为玄虚的概念,究竟是心向行至,还是心路茫然,都不好评断。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既然已经到了最后一关,岂能因为未知的恐惧而退缩。 萧升面容一肃,沉步迈向未知的问道心阶,大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势。 三清殿中,通天教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处处机锋点落,一子落定,棋盘上黑龙顿成冲霄凌日之势,将白龙死死逼在浅滩之处。 “二兄,这局棋看来是小弟胜了。” 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眼看元始天尊的白龙被困,棋势已经无力回天,通天教主心中甚是愉悦,二兄自负谋定后动,看来还是不如他先发制人。 “未必然!”元始天尊胸有成竹,对通天教主的棋路似乎早有预料,不慌不忙落下一子,似笑非笑,“老三,你看为兄这步棋走的如何?” 只见元始天尊平平无奇的一子落下后,棋局之上顿时翻天覆地,浅滩化作汪洋,白龙入海掀起万丈波澜,腾空一跃犹如剑断山河,煌煌之师披靡执戈,反将黑龙拦腰斩断,大片黑子沦为死棋。 第十二章 破阵 元始天尊面无表情,手中三宝玉如意轻轻一挥,数十枚黑子瞬间在棋盘上消失不见。 “哼,问道心阶,二兄还真是有心啊!”通天教主脸上阴晴不定,冷冷道。 元始天尊不以为意,淡淡道:“这是择才收徒,不是众生传教。入门之人将来是要承载大道的,当然不能胡乱收纳。” “但是贫道已经设下了考验,这些人能够闯过重重阵法,就代表他们有资格拜入我的门下,二兄何必多此一举,拒人于千里之外,将他们拦在问道心阶之前。” 元始天尊摇了摇头,沉声道:“所谓的重重阵法,不过是你儿戏之作,又能证明多少,稍微算那么回事的舍身崖,还只有一人碰上。我若不摆出问道心阶,只怕三清殿中此刻已经人满为患。” “老三,开宗立派非同儿戏,若是择徒不严,传道非人,将来定会影响大教气运,到时后悔莫及。” 通天教主面沉如水,显然不认同元始天尊的话,反驳道:“二兄此言差矣,说到大教气运,‘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一’,贫道所立截教,正是要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 “我截教若想兴盛,正是应在这些纷纷求道的生灵身上,如果现在就将他们拒之门外,才是真正的自毁根基。” “你……”元始天尊还想继续说什么时,沉默许久的太上老君,突然出言打断了争论,“善哉!有人走出太极阵了。” “是他?” 太极阵中,萧升走上问道心阶的那一刻,眼前蓦然一亮,原本只在幻境之阵中看到的闯阵修士,这一刻出现在了眼前,过关者竟然争相来到了此处,纷纷踏上阶梯。 他粗略一看,数万名修士只剩下不足百人,能来到这里的无论根性修为,还是福缘,都算得上乘之选,然而纵是这些人,在面对问道心阶时,依然过不了关。 周围异象陡生,萧升看到许多人前脚刚踏上阶梯,后脚还没来得及跟上,便脚下一空,立时落入虚空之中,生死未知,只剩下耳边回荡着,失败者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 此时,萧升的脑海中不断冒出杂念,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 “这条路危机四伏,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回去吧!看看这些人,死在这里多不值得!” 他知道这是心魔幻象作祟,所以来不及同情这些人,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前行,每踏一步,身形一顿,站住之后再向前迈一步,又晃晃腿,等到前脚站稳后,后脚再跟上。 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挪动着,尽管不太大气,但是很有效果,缓缓走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别再痴心妄想了,太上老君看不上你,元始天尊的徒弟另有他人,他们天命所归,都会拜得名师,你何必自讨没趣呢?你看这些人苦苦执着,还不是被元始天尊嫌弃了。” “你想要的不过是做一名逍遥之仙,既然已经得到了《上清大洞真经》,那就回去吧,做个无拘无束的大罗金仙,难道不好吗?” 萧升越往后脚步越艰难,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也越发震荡,蛊惑的话语更加激烈刺耳,许多曾经冒出却被他摈弃的念头,都在此时萌生了出来。 他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就在脚步稍稍滞缓之际,后脚踩着的那块石阶瞬间消失,整个人猛然向后倾倒。千钧一发间,沉寂许久,心神相通的落宝金钱,嗡的一声,泛起金色光芒,直透他的本心。 萧升脑中霎时清明,猛地用力向前一挺,立定了身形。 此刻,他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这一关竟然如此邪乎,走在上面的人,只要心智稍有动摇,脚下的石阶便会登时消失。 “原来如此!” 问道心阶的路,实际上是由自身道心决定的,一旦踏上,只要没有到达终点,就要看闯关者的内心信念能坚持多久,坚持的越久,这条石阶延伸的距离也就越远,反之将是功亏一篑。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心魔幻象之声继续徘徊耳边,然而萧升已经明了了一切,再没有一丝犹疑,大步踏上下一块石阶,一股至正至纯的浩然道气,广耀大千,贯彻周天,魑魅魍魉一扫而空。 问道心阶,破! 与此同时,一道乳白色的流光,从破碎的镜像空间中飞出,没入萧升的泥丸宫中,化作一枚阴阳鱼流转的太极符印。 萧升只觉与入阵时一般,又是一阵斗转星移,与之不同的是,四周不再是昏黑沉郁,危机四伏的阵法界空,而是一片风清云淡,圣华普照的光景。 “恭喜道友勘破心魔,一举破阵!” 他轻轻运气收涩心神,然后眨了眨眼,只见自己立身山巅云海之中,云中子和多宝道人站在一旁,正脸含笑意地看着。 “同喜!同喜!” 多宝道人哈哈一笑,道:“当日贫道那一卦,着实不虚,两位道友的确非同凡响,看来此番只有我等三人成功闯阵。”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金光落在地下,轰然一开炸开,火星点点,闪烁中走出两名互相扶持的年轻坤道。 一人手执龙虎如意,双眉飞扬,目光锐利,英气逼人,内外透着一股不逊须眉之气,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性格强势的人物。另一人面貌极美,眉眼如画,樱唇玉肌,明眸清正,虽有倾城之姿,却无媚俗之态。 两人的气质尽管迥异,但脸上都是同样的惨白,显然闯过太极阵耗费了她们极大的心力。 “看来贫道还是错了,小瞧了天下修道之士。”多宝道人嘴上说笑,动作却不慢,连忙从腰间的葫芦中倒出两枚仙丹,顺手递了过去,“此乃太乙元丹,有凝心静神,补元顺气之效,正合两位道友的伤势。” “多谢道兄赐药。” 那两名坤道也不犹豫,接过丹药连忙服下,接着趺坐运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两人疲态尽消,气和神盈。 “金灵、无当见过三位道兄,再次多谢这位道兄赐药之恩。”两人回气起身,朝着多宝三人稽首一礼。 多宝道人摆了摆手,笑道:“些许丹药,无须客气,贫道多宝道人,这两位分别是萧升道友和云中子道友。”一旁,萧升和云中子连忙稽首回礼。 “这两人竟然是金灵圣母和无当圣母,没想到截教四大弟子一口气来了三个。” 第十三章 太上次徒 三清殿中,随着太极阵被人突破,大殿中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棋局也宣告结束。 看着闯阵的数万生灵,最后仅剩五人,通天教主忿忿不平,头顶一道寒锐青芒来回流转,五气凝成的白浪在庆云上起伏不定,一脸随时准备爆起的模样。 元始天尊司空见惯,也不搭理他,朝着静坐的太上老君打了个稽首,然后转身吩咐道:“南极,太极阵中已无闯阵之人,你前去崖前云海边,将那五人迎进宫来。” “开宗授道正式结束,尔等此番没有机缘,回山后更需要勤学苦修,切不可自甘堕落。千载之后,吾等当再开山门,广传大道。” 说完,手中三宝玉如意挥动,麒麟崖下的太极阵顿时颠倒,数万道流光倾泻而出,散落到昆仑山外。 “老三,你也不用朝我摆黑脸,这五人中至少有三人与你截教有缘,说到底终究是你占便宜。” “哼!”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也不搭腔,便学着上首的太上老君闭目养神,神游天外去了。 南极仙翁领了圣谕,径直来到麒麟崖边,云海当中萧升等五人正在静心打坐,整理并体悟在太极阵的诸多收获。 “五位道友请了。” 南极仙翁眨眼间便到了众人身旁,和蔼一笑,稽首道:“恭喜五位道友通过考验,天尊有请。” 萧升等人起身回礼,连称不敢当,随后跟着南极仙翁步上麒麟崖,来到了三清殿外,才发现这座光华沛然的圣人殿宇,在走近之后,竟然只是一座古朴平凡的小道观。 但是没有人因为建筑的寻常,就对圣人存有轻视之意。 众人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整理好衣冠,面色平静地随着南极仙翁缓缓走进大殿中。 外表不起眼的三清殿,内中别有玄机,大殿内部长约有百丈,高不可见,直接银河星空,浩浩星光,月华泻地。 而在大殿正位的云台上,三位气息不一,光华内敛的道人稳坐其上。 南极仙翁俯首躬身,奏道:“回禀三位天尊,五位通过太极阵考验的道友,已经带到。” 众人先前在山下听道时,都在通灵玉璧中见过了圣人法象,知道居中似睡非醒的是太清圣人太上老君,两旁端坐的各是气如渊海的玉清圣人元始天尊,和洒脱随性的上清圣人通天教主,所以连忙拜伏行礼。 “善!” 元始天尊微微一笑,温声道:“尔等不必拘礼,既然闯过了太极阵,那么就有资格位列我等门下。” 对于根性纯正,福泽深厚的晚辈,元始天尊一向是非常欣赏的,更何况这五人都通过了他亲自排布的“问道心阶”,所以语气甚是和蔼,宛如一位结交已久的温良长者。 元始天尊正要想继续说话,通天教主抢先道:“多宝、金灵、无当,你三人与贫道有师徒之缘,可愿意入我门下?” 多宝道人,金灵圣母和无当圣母相互对一眼,喜不自胜,哪里有不同意的,连忙三拜九叩,道:“弟子拜见师尊,愿师尊圣寿无疆。” “甚善!你三人到为师身旁来,且看你师伯收徒。” 通天教主收得三名良材美玉,心中大为愉悦,哈哈一笑,早就将方才不满的情绪抛于脑后。 元始天尊见状,颇为无奈,肃然道:“云中子,你根行品性皆属上乘,更兼福泽深厚,又与贫道有师徒之缘,你可愿意入我门下?” 云中子心满意足,当即叩首道:“弟子求之不得,愿师尊圣寿无疆。” 元始天尊满意颔首,慨然道:“你入我门下,当为二弟子,起身随着你大师兄站在一旁。”云中子和南极仙翁互相一礼,以示问候,便看向萧升,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光。 收徒完毕,元始天尊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太上老君,见他又是一言不发,丝毫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脸上笑意突地一敛。 看着其他四人如同天命一般成功拜师,萧升既为他们高兴,又替自己感到忐忑,又见元始天尊冷着脸,将目光转过了过来,心中咯嗒一下。 难道不是天选之人,也没有身负大气运,想改变命运就这么难吗? 不!都到了这一步,岂能就此放弃! 不待元始天尊开口,萧升连忙俯伏在地,道:“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弟子萧升长途跋涉,来到昆仑,只想拜入圣人门下。还望天尊大发慈悲,赐一机缘。” 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许多,他的本意是想拜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为师,按理说闯过来了太极阵,都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这两位圣人怎么还会无动于衷,莫非就因为缘分不够? 所以萧升只好改变口径,并不明确表示拜师对象,就是想看能不能蹭入通天教主门下,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封神榜之人进封神榜上众人之教,闹他个天翻地覆。 但萧升还是心存侥幸的,既然缘分不够,那就故意来凑。他有意识的背了一段前世《道德经》中的话,就是想增加和太上老君的缘分。毕竟此刻离老君西出函关,留书世人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启禀师尊,萧升道友与弟子结交已久,乃是一位根行深厚,品行端正的修道之人,让他位列门墙,定然不会有损阐教颜面。”云中子向元始天尊跪求道。 另一边,多宝道人也跪伏在地,祈求道:“师尊,萧升道友却是难寻的有道之士,若能收入我教,必定能够光大上清之道。” 金灵圣母和无当圣母想起太极阵中之艰难,能闯过者都是抱着大期望,一旦拒绝该是多么残忍。所以想出言相助,又怕让通天教主为难,只得默默关注,暗自焦心。 元始天尊挺了挺法身,终究默然无语,通天教主示意多宝道人起身,玉唇微启,正要说话时。 上首正位,一直默运玄机,古井无波的太上老君,微闭的双目陡然睁开,三清殿中,玄黄混沌为之一亮。 “萧升,你且抬起头来。” 随着平淡的声音响起,萧升直起身子,只见一双神眸深如幽潭,渊深难测。他突觉眉心一跳,周身气流一滞,仿佛置身在“无”的空间。 “你可愿意拜入老道门下,做第二个烧火的门人?” ———— ps:这一章来得虽迟,好在赶上了时间。 第十四章 重玄 听到太上老君这般说,殿中众人俱吃一惊,洒脱如通天教主也不禁侧目,元始天尊更是凝神细看,重新审视起云台下方的萧升。 三清一体,没有人比他俩更了解太上老君,这位大兄生性淡泊,一向清静无为,收徒只讲缘法,连此番充当入门考验的太极阵,他也不曾参与排布,所以都以为他没有收徒的意思。 萧升也愣住了,没想到在自己一番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操作后,竟然真的否极泰来,他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要收他作入室弟子的意思。 “此乃萧升梦寐以求,岂有不愿之理,弟子拜见师尊,师尊圣寿无疆。” “大善!”太上老君端坐云台,稳稳当当受了萧升三拜九叩之礼,轻轻颔首,“你方才所说‘得一’者,老道问你,你是从何处听来?” 萧升俯首一拜,答道:“这是弟子由衷之语,想来求道意诚,福至心灵。” “好一个‘求道意诚,福至心灵’,一者,道也,得一即得道哇。”太上老君微微一笑,神眸闪动,抚须道,“妙妙妙,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你既入我门下,可取‘重玄’二字为道号。” “多谢师尊赐名。”萧升再度拜谢,太上老君拂尘轻挥,一道冲和之气将他扶起。 一旁,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见状,纷纷笑道:“恭贺大兄喜获佳徒。” “同喜!同喜!”太上老君平素不苟言笑,今日难得一下说这么多话,显然心情很是愉快。 “你五人上前来,伸出手掌。” 元始天尊脸上笑意一纵即逝,回首将目光重新落在五人身上,只见三宝玉如意虚空一点,五人泥丸宫里的太极符印化光而出,瞬间浮现在手心之中。 “这阵中的太极符印颇有来历,昔年女娲师妹炼石补天,曾斩杀了一只北海巨鳌,以其四足支撑洪荒四极。贫道见它颇有神异,便取了龟壳,将其炼制成了八枚太极符印。” “这太极符印虽然不属先天,但沾了一丝补天功德,算是一件后天功德灵宝。能够闯过太极阵,拿到此物也是有缘,贫道便将此宝赠予尔等,切记不可依仗宝物,就肆意妄为。” 赐下太极符印后,元始天尊接着又代表三清圣人,对五人殷殷告诫,强调了各项门规要旨,萧升等人受了教诲,拜谢之时连称谨记。 “大兄,诸事已毕,你看是否就此终了?” 太上老君点点头,道:“有劳二弟了,此间事了,各自回宫去吧。”说完,握住斜倚在腰间的盘龙扁拐,轻轻一点,身影缓缓消散,一道璃光随后将萧升带离原地。 此时三清尚未分家,八景宫还坐落在麒麟崖东侧的无为峰上,萧升跟在太上老君身后,一步步走进宫门,方落座不久,就见一个青袍芒鞋的年轻道人从内中迎了出来。 “师尊,三炉玉衡丹已经全部炼制完成。” “很好,为师稍后便去丹房。”太上老君呵呵一笑,介绍道,“重玄,这是你大师兄玄都。” 萧升一怔,是了,他现在多了一个道号,唤作重玄子。他连忙起身,看向传说中的玄都大法师,此人五官算不上俊朗,第一眼看去,很是平平无奇,然而仔细一瞧,却有一股说不出神意自然,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他知道玄都大法师不简单,曾经连拜八十一座仙山,都不得其门而入,最后是来到了昆仑山,被太上老君看中,收为了嫡传弟子。 所以,当即稽首一礼,道:“小弟萧升,见过玄都大师兄。” 玄都大法师一笑,亦是回礼道:“师弟不必客套,师尊千年来不曾收徒,如今师弟能入得门下,当真是可喜可贺。” “老道一向只看缘法,当初收你是这样,如今也还是这样。你师弟拜师之际,初时,我见与他缘分甚薄,所以一直无动于衷。岂料天心难测,大道无常,冥冥之间突感命运长河内,竟生出一丝缘分,妙不可言呐。” 太上老君看着座下两名弟子,心中甚是满意,只觉太清道法后继有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几番露出笑容。 “重玄,这部《太上洞玄真经》,乃是太清一脉道法的根基之章,为师今日便将其授予你。我知道你在太极阵中收获不少,你且拿去好生参悟,不可懈怠!若有疑惑,可随时向我和玄都道来。” 萧升抑制住心中激动,恭恭敬敬地接过道书玉册,道:“弟子必不负师尊教诲。” 太上老君又道:“玄都,且带重玄去太初殿入住,你们师兄弟之间也彼此熟悉一下。等他参悟《太上洞玄真经》百年之后,老道再为你二人讲道。”老君吩咐完之后,拄着扁拐悠悠向宫中丹房走去。 “师弟,不必过于拘礼,师尊不像二师叔那样严肃,以后有了你,这八景宫也就更热闹了。走,师兄带你去太初殿瞧瞧。”见太上老君离去,玄都大法师呵呵一笑,神态温和道。 “有劳大师兄。” 萧升率性真诚,玄都大法师性情豁达,两人一路谈天说地,不多时便来到了太初殿外。 “师弟,这里就是太初殿,自此之后便是你的居所了。师尊有言在先,贫道就不多打扰你了。”玄都大法师告辞离去。 萧升轻移道步,缓缓走进太初殿,只见空旷的殿内陈设很简单,仅有一张古朴的玉床,一个老旧的蒲团和一幅龙章凤篆的“道”字图。不过他并不觉得寒酸,一方面,修道本来就是一件清苦的事,况且他在武夷山烟霞峰上,也是家徒四壁,不比这里多什么。 更重要的是,真正引起萧升注意的,是太初殿中浓郁的先天灵气。 “太初者,始见气也,言其气广大,能为万物之始本。” 萧升和云中子初到昆仑时,曾见过山中灵气郁积,几乎凝成液态。而太初殿更是不负其名,犹如混沌气海,内中的先天灵气不仅浑厚,而且纯正无杂,滚滚卷卷向他涌来。 开天辟地之后,清浊凝定,阴阳分判,先天灵气逐渐被侵染,慢慢转化成后天灵气。 炼气士通过吸收天地精华来提升修为,其实也就是一个炼化灵气的过程,先天灵气纯粹无杂,炼化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道行高深的大神通者,都将道场建在各处洞天福地,盖因只有这些地方得天独厚,才蕴藏着无尽的先天灵气。圣人道场就更不用说了,无一不是天精地华汇聚之所。 萧升相信,在太初殿闭关百载,远远比在一般灵地苦修千年收获得更多。 ———— ps:下颌骨脱臼了,去看了个急诊,今晚就一更。 第十五章 谋划 西牛贺洲,又称西土,分属洪荒四大部洲之一。 原本也是物华天宝,钟灵毓秀之地,只因龙汉初劫时道魔之战爆发,使得山河破碎,地脉衰竭,无数生灵惨遭灭绝,许多地方这才成了杳无人烟的荒土。 仅有两处还保持着充足的灵脉,一处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的道场,万寿山五庄观,龙汉初劫时他虽然只是一名大罗金仙,但是手持地书,能够梳理地脉。 因此万寿山方圆数百万里的灵脉,都被先天戊土大阵护持着,不曾受到波及,幸免于难。 另一处便是西方祖脉须弥山圣境,此地因为被魔祖罗睺占据,所以山中除了魔气深重外,地脉灵机倒没有在劫难中折损。 为了重振西方,接引和准提两位圣人立下大宏愿,开创西方教,并以须弥山为道场,教化众生,普度世人。 经过西方教众人多年的净化,须弥山中魔气渐消,灵气逐渐丰裕,奇花异草遍地,珍奇林木无数,其中有一株尸利沙树尤为神奇,此树的果实无形无质,只有在昴星出没时,才会自动生现,足足能长五寸之大。 传说尸利沙果吃了以后能够减轻十世恶业,所以许多人在临死之前都会来到须弥山,祈求圣人赐下一颗尸利沙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尸利沙树下,总是跏趺端坐着一名奇异的老道,他整张脸一片漆黑,半边身子好似被烈火烧伤一般,焦黑透体,只剩骨架,连旁边的内脏都清晰可见,伤口处还有黑红色的火焰在游走窜动。 老道神情悲肃,手执一串念珠不断转动,一道道金光拼命地护住另一半身体,只是那黑红火焰如有灵姓,如小蛇般游走不休,一点一点吞噬金光,侵蚀着他的皮肉。 “哎,道友,你还好吧?” 一声叹息,从远处缓缓走来两条模糊人影,一位身高丈六,瘦骨支离,容貌清癯,眉间白毫宛转,拄着一根青黄交杂的竹杖,一副悲天悯人之像。 另一位挽双抓髻,髻上戴两枝花,面黄微须,一双半开半合的眼眸时不时溢出一丝精光,手中还拿一株非枯非荣,不青不白的树枝,十分洒然自在。 老道睁开双眼,见了二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惨然道:“二位教主亲临,恕老道不能起身相迎了,还请见谅。”原来这两人就是西方教二圣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 准提道人见他如此痛苦,手中七宝妙树轻挥,一道青白圣洁的菩提神光直扑黑红火焰而去,企图将其张狂的态势压制数分。 岂料那火苗甚是凶猛,纠缠环绕,菩提神光虽然厉害,却始终不能将其削减半分。 “没想到仅仅过了几日,这魔火竟然变得如此难缠。” 老道惨然一笑,道:“这魔火毕竟是罗睺留在山中的,他既能与道祖一争高下,又岂是浪得虚名之辈。贫道已是枯木朽株,教主就不必白费气力了。” 接引道人眉头一皱,哀声道:“道友切莫如此悲观,天数之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罗睺魔焰虽然厉害,却未必没有解决之法。” “凡事有因必有果,岂是人力能够强求,况且这些年来贫道已然看开了。”老道无奈摇了摇头,目光忽地坚定,问道,“只是上回贫道所说之事,不知道两位教主可有答案?” 接引道人满怀悲戚,看了一眼身旁的准提道人,默然不语。 准提道人颇有些踌躇,道:“道友,经过贫道与师兄的详加论证,你的想法也许可行,只是……我西方本就人丁凋零,道友这一走,教内顿倾擎天一柱。” “只要我教上下齐心,一同协力,西方定有大兴之时。” 见西方二圣心有不忍,老道长叹一声,道:“况且贫道被罗睺魔焰折磨了数百年,一直苦不堪言,无法解脱,便是再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也是无济于事。” “若是能在油尽灯枯之前,还为我西方谋一分气运,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憾了。” “也罢,道友所说之事,依照贫道推测,或许可以一试。”听到这句话,老道死寂的面容终于舒展了不少,准提道人继续道,“罗睺魔焰虽然无法消解,但护住道友一点真灵转世,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甚好。” 准提道人沉声道:“至于昆仑山那边,有贫道和师兄联手为你遮掩天机,除非三清一同演算,否则元始天尊不会察觉到蛛丝马迹。” 老道点点头,半晌道:“那就有劳二位教主了,贫道自此拜别。”话音未落,老道朗声一笑,慈蔼笑声中护身的金光突然溢散,手中念珠抖得一断,洒落一片。 罗睺魔焰顿时失去了防线压制,立刻燃了起来,化作一条条火蛇钻进老道的五脏六腑,开始灼烧啃噬另一边完好的皮肉。 “寒灰再焰,枯木重荣,饶他坐化三千途,终是轮回一幻身。” 接引道人稽首一礼,然后伸出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放在老道的头顶,这一下立刻激怒了罗睺魔焰,火蛇盘旋,一口向着手臂咬来。 却见接引道人面不改色,不闪不避,任它烘炉火炼,兀自岿然不动,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手臂,表面鎏金闪烁,在凶猛的罗睺魔焰锻造下,竟毫无反应,不愧是混元大罗金仙,万劫不灭之体。 随后一道模糊地白色元光,被接引道人从老道头顶抓了出来。 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相视一眼,一人将手中白光向血海抛出,进入六道轮回之中,另一人将手中七宝妙树一挥,顿时金花万朵,华光溢彩,好不绚烂,圣晖直冲三十三天外,却是将冥冥天机尽数遮掩。 “师弟,那三清下次开宗授道,当在千载之后,这一步棋我们是走在前面了。” 准提道人颔首道:“是了,想我西方贫瘠,若是要大兴,就必须占据先机,步步为营。” 接引道人轻嗯一声,以示赞同,两人最后看了尸利沙树一眼,发出一声长叹,随后圣光隐隐,芳华消散不见。 第十六章 金仙 萧升端坐在蒲团上,翻开《太上洞玄真经》,难掩心中喜悦,这部道书上面记载的正是昆仑山下,太上老君讲道时涉及到的金仙之法。 本来圣人的微言大义,对现在的萧升来说,理解起来还比较困难,但是经过了先前听道的一番预热,如今再看来却是水到渠成。不仅如此,就连当初许多疑惑,此刻对着道书再次思辨,也是迎刃而解,豁然开朗。 “道者,谓太初也,太初者,道之初也……大道浩浩,自然源一,应乎万物为三,万物作复……” 看着《太上洞玄真经》的开篇要义,萧升心头一暖,顿时明白了太上老君的用意,之所以在赐下道书后,让他来太初殿闭关,实际上是以“太初”寓意“金仙”,饱含着对他的期望。 太初是大道之初,金仙是大道之基,太上老君是想告诉他只有踏足金仙,才算是迈开了大道的第一步。 《太上洞玄真经》直言,炼气士想要由天仙修成金仙,需要将先天一炁熔炼成五行元气。即心神火元之气、肝魂木元之气、脾意土元之气、肺魄金元之气和肾精水元之气。 而要想将先天一炁熔炼成五行元气,便需要先取得五属之精,将其纳入气海中运化。 所谓五属之精,简单来说,就是蕴含着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精元的灵物。而灵物的品质越高,内中蕴含的精元自然越厚重,相应地,熔炼成的五行元气也就越精纯。 萧升忖道:“虽然道书上没有明确说明,但是可以推测五行元气精纯的程度,肯定会对金仙境界的高低有影响。” 当下,他手中品质最佳的五属之精,莫过于先天十大灵根之一的扶桑树,它内中蕴含的木火之精,均属先天一流,以此来熔炼心神火元之气和肝魂木元之气,是再合适不过的。 至于金属和水属之精,萧升在太极阵中破关之时,趁机收取了一些先天癸水和太白元金之气,尽管不如扶桑树中的甲木丙火之精,倒也可堪大用。 只是最后的土属之精,他手上虽然也有,但是品质一般,相较起前四种的灵物,层次上却是差了不少。 “也罢,那便先借助扶桑树之源,熔炼了木火两元再说,其他的灵物,到时就向大师兄讨教一番。” 萧升并没有急着修炼,而是先运起调息之法,宁神静坐了许久,等到全身慢慢放松,心绪逐渐安定下来,将所有杂念逐一排出脑海后,这才开始体悟道书中炼气法门。 “夫妙药可以养和,坐忘而能照性。坐忘者,长生之基也,故招真以炼形,形清则合于气,含道以炼气,气清则合于神......” 这几句话看似平淡,实际上蕴含玄机,所谓将先天一炁熔炼成五行元气,其实分为三个阶段,养气、引气、合气。 首先要炼化五属之精,再辅以导气归元,行功走脉之法,将其归在气海中运化。然后就是引气,将蕴藏在体内的先天一炁引导出来,运走周天,使其进入气海关窍。 最后一步的合气,便是将混沌的先天一炁,逐一与五属之精浑然相合,分别熔炼成相应属性的元气,这一步至关重要,旷日持久,炼化过程中需要耗费海量的灵机。 随即,萧升将扶桑树往空中一掷,待到要落下时,手中打出一道法决将其托住,悬在头顶上方一尺之地。 然后他放空思维,忘却外物,只见扶桑树上光华湛湛,青色的甲木灵源和赤色的丙火灵源,从树叶表面溢散而出,一缕缕流入下方萧升的气海中。 等到木火之精不断运化,萧升遍身的毛孔中,气息徐徐出入,入无积聚,出无分散,显然是隐藏的先天一炁,渐渐被引导出来了。 而此刻,处在意识放空状态中的萧升,无喜无悲,越发的止动息念,越来越多的先天一炁也被牵引而出,绵绵无穷,缕缕不绝地跟着血液,运走周天。 待到三百六十五转后,全身被激引出来的先天一炁,又缓缓沉入气海窍门,开始与木火灵源相合。 此时,太初殿内凝滞的先天灵气莫名一动,如同一潭死水被搅动了起来,疯狂地涌向萧升,他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四周源源不绝的灵气吸入体内,开始了漫长的熔炼过程。 当体内的灵气达到顶点时,紧闭的窍门轰隆一震,澎湃的灵气找到了宣泄口,蜂拥而入,不一会儿便消失的一干二净,然后又开始循环往复地吸纳外部的灵气。 萧升知道这种境况合气过程中,需要灵气作为熔炼的动力之源,所以凝神守一,不慌不乱。 就这样过了半百时光,最终随着萧升耳边一阵清鸣,气海中原本曾现乳白色的先天一炁,全部化作了赤色的火元之气和青色的木元之气。 木火交杂,青赤光芒一阵翻腾,便从他的头顶喷涌而出,震荡整座太初殿,浩浩荡荡,似有直冲斗牛之势。 八景宫丹房中,静坐的太上老君感知到这一幕,欣慰一笑,当即拂袖一挥,一枚泥丸径直飞入太初殿中,如同扶桑树里的木火之源一样,化作一道土黄色的灵气,融入了他的气海中。 这时,又有一粒晶莹剔透的水珠,从玉虚宫飞来,小小一滴气势磅礴,内中灵气竟然丝毫不输先前的木火之气。 “不用惊讶,这是九天息壤和三光神水,专为熔炼脾意土元和肾精水元之气,好好修炼吧。”萧升练就木火两元后,就听到耳边响起了太上老君的声音。 “要对得起师尊的付出才能,决不能让他失望。” 尽管太上老君并没有明确要求萧升,一定要在百年内修成金仙,但是他心中感念,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不证金仙誓不出关! 接下来又用了三十年功夫,他分别将土元和水元之气一一熔炼而出。 正当萧升准备取出太白元金,熔炼金元时,气海中的四行元气竟然运转起来,自动生出了一缕金元之气,而随着运转的速度不断加快,金元之气愈加丰富。 原来是五行相生之理,水元之气熔炼后,内中水气催动木元之气,以此生生不息,原本缺失的肺魄金元之气,也就自动衍化而出了。 想到这里,萧升陡然明白了,难怪太上老君只准备了九天息壤和三光神水,他还以为是其不想与西方二圣多结因果,却不想原来这般缘故。 五行元光一成,胸前升起赤、黄、红、青、蓝五气,聚于头顶结成半亩大小的庆云,光芒直冲云霄之上。 第十七章 老君讲道 萧升双目一睁,一如夜空中星辰闪烁,将周围映耀得华光璀璨,一切事物纤毫毕现。 五气凝结成的庆云,在头顶上空又好似孔雀开屏一般,向四方一展,便是炫动若舞,太清仙光升腾而起,一时金花灿烂,光华绽放。 至此,他已是功行圆满,修成了“五气朝元”之象,一举证得金仙大道! 金仙者,不朽也。 一旦跨入金仙境界,便是领悟到了一丝真正玄奥的力量,这种力量相当于零碎的法则之力,或者说是简化的法则碎片,实力将呈现无数倍的增强。 接下来的数十年里,萧升又反复炼化灵机,领悟大道之言,在稳固境界的同时,不断凝练法力,以求做到斗法之时能够凭借法力横扫千军,力压同等境界的对手。 “到大殿来!” 光阴荏苒,百载时光匆匆而过,太初殿中,正在专心炼化扶桑树的萧升,耳边突然响起了太上老君的声音。 进阶金仙后,萧升炼化扶桑树的速度大大加快,如今他已经能够掌握内中五层的本源之力,对自身实力有了大幅提升,所以修炼起来,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难怪说修行无岁月,没想到已经过了一百多年。”萧升不禁想起了蜉蝣,世人都说它朝生暮死,实际上对修仙问道之士而言,世人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蜉蝣。 他感叹一声,整理好心情,当即长身而起,走出了太初殿。 八景宫大殿中,太上老君闭目凝神,端坐云台之上,下首放着两个蒲团,其中一个上面,枯坐着玄都大法师。 “师弟不愧是道德之士,闭关不过百年就能一举修成金仙,当真是可喜可贺啊!”看见萧升缓缓走来,玄都大法师顿时来了精神,笑着恭贺道。 “大师兄过奖了,《太上洞玄真经》玄妙无比,贫道不过按图索骥罢了。” 萧升来到云台下,朝着太上老君俯身下拜,道:“弟子见过师尊,多谢师尊全道之恩。”此时此刻,对于太上老君,他是发自肺腑的感念与尊崇,一如授予《一元玄微正旨》的镇元子。 九天息壤和三光神水自不必说,都是先天难得的至高妙品,和扶桑树中木火之源一起,将他熔炼成的五行元气硬生生拔高了数个档次。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给他指明一条成就金仙,追寻大道的通天之路。 “玄都说的并不是夸耀之词,你确实很不错,甚至出乎了为师意料,看来你在昆仑山下领悟了不少,否则没有先前的积累,也不会这么快就悟到了《太上洞玄真经》中的进阶之道。” 太上老君缓缓睁开包涵宇宙的双目,星眸流转,轻轻扫了萧升一眼,心中已经将其修为进展彻底了然,慈爱一笑,显然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如今你们师兄弟都成就了金仙,对太清道法也各自有了相应的了解,所以为师今日开讲,乃是专为你俩开释心中疑惑,也免得误入歧途。” 言罢,太上老君神情一肃,气息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当即开始讲道。 只闻飘渺仙音响起,太上老君顶上庆云浩浩荡荡铺展开来,似乎命运长河奔涌不息一般,而在庆云之上,精气神三花摇曳生姿,金木水火土五气升腾游荡。 太极图又冲天而起,一座金桥犹如彩虹瑞气千条,霞光阵阵,分清理浊,照耀万里河山。随后混沌之气涌现,阴阳鱼游曳旋转间,演化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之妙法。 太上老君由浅入深,最初依然是从《太上洞玄真经》入手,讲解太清道法,萧升虽然研读过多遍,但是再听时总会觉得仍有新意,每每都能发现先前隐藏的盲点。 玄都大法师已成就金仙数百年,对于初阶道法已是了然于心,故而萧升知道这是太上老君在特意兼顾他,帮助他从各个角度夯实基础。 明白这一点,萧升也就不在止于听道,而是开始选择主动发问,将心中疑惑全盘托出。 太上老君眼中光芒一闪,对他的转变表示肯定,毕竟学而不思则罔,能认真听讲固然不错,主动发问更是不可缺失,所以丝毫不觉厌烦,对他的问题一一作出详解。 随着问题的不断深入,玄都大法师也开始参与进来,到了最后,讲道过程由太上老君的个人秀,逐渐变成了师徒间互问对答的交流会。 太上老君身为诸圣之首,三清道法融会贯通,太清道法更是从他掌中而出,自然不会不懂。之所以反过来向萧升和玄都大法师发问,实际上是以发问的方式,循循善诱,引导两人换位思考。 “欲觅存心法,当自尽心求,此心尽处,豁地知性与天侔。” 在太上老君的刻意引导下,师徒三人论道数百载后,效果极为明显,玄都大法师头顶上,现出三花虚影开始凝聚,显然是尝试着摸索太乙金仙之道。 而萧升在金仙境界稳固后,修为更是不断攀升,五气凝成半亩大小的庆云,其中的太清仙光奔腾活跃,越发的精纯凝练。 “孺子可教!” 太上老君看着坐下两名弟子各有所悟,老怀安慰,兴致陡起,便伸出玉指,从萧升头顶的庆云中,摘出一道太清仙光。 “玄都,重玄,尔等且看好了。” 只见太上老君掌中氤氲升起,法力加持之下,原本虚无的太清仙光瞬间凝练得犹如实体一般,他拂袖一挥,太清仙光失去束缚,径直冲出宫去。 众人耳边只闻“轰”的一声,如同九天惊雷乍响,震动十方世界,天外银河之内,无数星辰重返混沌,化作一片虚无。 萧升看着这一切,心中剧烈起伏,这才是圣人之力,一力降十会。 同样普通的太清仙光在他手中不过崩山裂石,但在太上老君使来却是一等一的大神通,任你千般变化,诸多法宝,一力之下万法皆破! “重玄,你明白了吗?” 太上老君演示完毕,望着一脸惊愕的萧升,和蔼一笑,抚须问道。 萧升略一思考,诚恳道:“世人不知心是道,只言道在他方妙。师尊是想告诉弟子,修为才是根本,其他终是外物,切不可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一旁,玄都大法师闻言,笑道:“师弟聪慧,一点即透,师尊大可不必担心了。” “我辈修者,道法术器,缺一不可,外物于道有益即是善,但是何者为本,何者为凭,许多人并不一定清楚。”太上老君连连颔首,嘴角含笑,星眸中满是赞许,“既然你已经明白了,那为师就可以将“外物”赐给你了。” 话音方落,一股火热之气扑面而来,南明离火溢散,火莲虚影中有面一尺七寸的红玄宝旗,上有朵朵红莲,横空燃烧,瑞气直冲云霄,宝光辐射海内。 又见虚空之中,玄黄之气涌动,金花亿万,飞舞虚空,缕缕紫气飘散间,一把灰蒙蒙的古朴尺子孕化而出,动耀乾坤。 第十八章 赐宝 一旗一尺横空摇曳,宝光万丈,萧升一眼便认出了这两件宝物的来历。 “此乃天地五方旗之南方离地焰光旗,内按五行之珍,蕴藏离火之精,有道是木火相生妙无穷,与扶桑树配合正是如虎添翼,这件先天灵宝足够你护身之用了。” 顿了顿,太上老君似有感触,缓缓道:“这把量天尺与天地玄黄玲珑塔同出一源,是由开天辟地的玄黄功德和鸿蒙之气凝聚而生,此一后天功德至宝威能无穷,切记善用之。” 这两件紫府奇珍均是一流的宝物,一攻一防,对萧升日后的成道之路来说,皆大有裨益,但是他并没有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而是将太上老君的教诲牢牢记在心中。 实际上,太上老君之所以绕了一个大圈,才将这两件灵宝赐下,就是想让他明白“内理”与“外物”的辩证关系。 宝物能够快速提升实力,一些玄妙的灵宝更能相助使用者修行,但是一味地执着于宝物威能,从而忽略自身的修行,便是陷入了误区。即着了相,一旦无法自拔,必将自食恶果。 萧升不禁想起了封神榜上的许多有名之士,不论是殷郊、殷洪等凡夫俗子,还是火灵圣母、赵公明等脱俗之仙,无一不是依仗法宝,就肆意妄为,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想到这些,他心中的欢喜不免淡了几分,肃然起身接过灵宝,拜谢道:“请师尊放心,弟子定当谨记教诲,绝不本末倒置。” “起来吧,为师既然将法宝赐下,便是相信你能够善加权衡。”太上老君点了点头,呵呵笑道,“还有三百年便是昆仑山再开之时,我要和你们的两位师叔商讨讲道事宜,你俩且回去好生修行吧。” 太上老君交待完毕,玄妙身影缓缓消散,已是往麒麟崖三清殿去了。 “师弟,这是为兄领悟太清道法和金仙境界的一些心得,虽然都是浅尝辄止,但也算得上切身之会,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玄都大法师起身,伸出手掌,一缕散发着玄奥气息的金光落入萧升手中,化作一方玉牌。 萧升握住玉牌,心中既感且佩,这数百年里师徒三人论道,他从太上老君和玄都大法师的对答中,着实领悟到了不少道法真意。 如今又将自身的心得体会毫不吝啬地教给他,看来这个大师兄着实不错! “多谢大师兄厚赐,小弟感激不尽。”别人投之以桃,自然要报之以李,何况萧升又不是不懂得感恩的人,“大师兄拳拳盛意,小弟实在无以为报,幸好昔年游历时得天之利,寻获了一些土木之精,还请大师兄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羽袖轻挥之间,许多珍藏日久的灵根仙草凭空而现,在八景宫厚重的灵机滋润下,烨烨生辉。 “这……贫道身为大师兄,替师尊关照你,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是同门师兄弟,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玄都大法师还要再说些什么时,萧升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大师兄若再推辞,等到师尊传我丹道之时,这些灵药可就没你份了。” 玄都大法师跟随太上老君日久,已得太清丹道之传,平常闲暇之时,也总待在丹房中炼丹,但是炼丹需要大量的原材料,越是品质上乘的仙丹,消耗的天材地宝也就越多。 太上老君身为圣人之尊,自然不可能事事亲力而为,所以炼丹消耗的灵药,都需要玄都大法师来自行解决,萧升正是知道了这一点,才会选择以仙灵草药相谢。 玄都大法师也被萧升一番话逗乐,笑道:“也罢,那为兄就厚颜收下了。等到你修出三花,师尊传你丹道之时,我们便在这昆仑山中开辟万亩灵园,以供炼丹之用。” “那就一言为定了,到时还望大师兄不吝赐教。” 萧升点了点头,随后略一沉吟,道:“若没有其他事,那小弟就先回太初殿了,此番听讲所获颇多,还需要细细领悟。” 玄都大法师见他如此沉浸于修炼,赞叹道:“师弟如此勤奋,难怪在短短时间内就取得了这般成就,向道之心实在是可敬可佩。” “大师兄谬赞,小弟不过是笨鸟先飞罢了,况且拜师之路原本艰难,如今得闻大道之音,岂敢懈怠。” 其实萧升还有一些话埋在心里,太上老君临走前专门提到了三百年后昆仑山再开之事,到时三清弟子自当汇聚一堂。他们这些之前拜师的人,千载以来修为进展如何,众人一目了然。 虽然太上老君一向清静无为,并没有明确要求,但是萧升以小人之心,大胆揣测圣人之腹,身为诸圣之首、三清至尊,太上老君自然不希望苦心孤诣教出来的弟子落后于人。 三百年不过弹指,萧升知道他既没有南极仙翁,云中子的深厚气运,也不如玄都大法师,多宝道人天资聪颖,唯一可取之处,便是靠着坚定的道心,以勤补拙。 看着萧升离去的背影,玄都大法师神思一荡,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豪气,是了,师弟尚且如此孜孜不倦,身为大师兄,他更应该树立榜样,又怎么能够漫不经心。 不一会儿,八景宫大殿又陷入一片虚无,三清殿中,正在闭目养神,丝毫不为争吵影响的太上老君,心有所感,莫名一笑。 太初殿之中,萧升趺坐在蒲团上,一边感悟大道,一边调动扶桑树中的本源之力,以先天甲木之气供养离地焰光旗中的南明离火,借机炼化这一件先天灵宝。 量天尺虽具倾天之威,有杀人不沾因果的之说,但对他现阶段的助益并不大,仔细斟酌一番,反倒是离地焰光旗更为重要。 其一,此旗为防御至宝,尽早炼化,对他来说,自身就多了一份保障。这并不是他贪生怕死,没有拼搏之心,而是遵循《道德经》上“进道若退”之理。 再者,萧升进阶金仙后,修成五气朝元,领悟到了一丝五行法则,而离地焰光旗中生发的南明离火,与太阳真火同属先天丙火之源。 若能试着两火相合,不仅威能将不可同日而语,对他运使火道更是大有裨益。 末了,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因,扶桑树蕴藏甲木丙火之精,于他之道至关重要,所以必须尽早将其心神合一。木火相生,以甲木滋养离火,更能反向加速扶桑树的炼化。 就在萧升闭关潜修之际,洪荒各地的炼气士也纷纷赶赴昆仑山,沉寂了近千年的圣境又将迎来一批寻道者。 第十九章 千年之期 春去秋来,一觉已是三百年寒暑。 太初殿之内,萧升闭目凝神,朝元五气凝化成一方碧海庆云,庆云之上,但见一颗清濛灵根,飘飘洒洒,无数先天木火之气磅礴溢散,尽作袅袅烟霞。 又有一方朱色宝旗,摇曳其上,旋转挥舞之间升起浩瀚莲海,红莲灿烂,映耀十方,幽幽中散发着神秘玄奥的气息。 自从萧升得到离地焰光旗后,这三百年来,他日夜用功,不断以水磨功夫熬炼,终于将这件主防御的先天灵宝基本炼化。 事实上,如果不是有扶桑树中源源不断的甲木之气滋养,以及太阳真火与南明离火相得益彰的缘故,就凭他金仙中期的修为,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祭炼成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好在皇天不负,如今离地焰光旗已与他心神相合,至此不仅有了一件防御至宝,就连运使火道神通也将更为得心应手。 这时,悠悠传来三声钟鸣,九天十地皆闻大道之音。 “看来天时已至,昆仑山将要再次开讲了。” 萧升缓缓睁开双目,徐徐吐出一口清气,收了顶上诸宝,散去满室瑞光,然后站起身来,道步轻移,跨门向八景宫大殿而去。 “师弟,你果真出关了。” 大殿中,玄都大法师似乎正在等待萧升,见他来到,主动解释道:“三日前,二师叔传来谕旨,让所有弟子前往麒麟崖三清殿前,见证此次开山大典。” “为兄见你还在闭关,不便打扰,本想先行过去,谁知道师尊他老人家神机妙算,掐定你今日出关,所以就命我在此等候,再与你一同前往。” “有劳大师兄久候,却是小弟的不是。”萧升稽首一礼,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大师兄?” “师弟,怎么了?”玄都大法师一脸疑惑,颇有些不明所以。 “你的修为……突破金仙了?” “还没有,不过想来也快了,最近心中有感,修成三花聚顶应该就在百年之内。” 萧升闻言,不禁对玄都大法师生出一股钦佩,金仙想要更一进步,修成太乙金仙,需要先修成“精气神”三花,再使其凝而混一聚于玄关一窍,成“三花聚顶”之象。 这一步说着简单,想要跨越却极为困难,非一朝一夕之功,能成就太乙金仙的修士,气运和根性必是两者兼备。 而在三百年前,玄都大法师在太上老君坐下听道时,精气神三花还只是虚影状态,连太乙金仙的门槛都没摸到,如今却已是成竹在胸。 果然,当你在进步之时,别人也不是原地踏步! “那小弟就恭祝大师兄早证太乙道果。”萧升发自内心地为玄都大法师高兴时,心中也暗暗激励自己。 “师弟尚且勤学不辍,为兄更应该专心致志才是。”玄都大法师面露喜色,拍了拍萧升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我师兄弟一同奋进,大道可期矣。” 说着,玄都大法师从腰间取下一个葫芦,递给萧升,道:“这是为兄炼制的玉衡丹,有养气复元之效,师弟不妨拿些,替我品鉴一二。” 萧升知道他是在回报上次赠药之事,只是上回本来就是二人互相馈赠,不过都是自家师兄弟,在明白了对方的为人之后,索性就爽快收下了。 “多谢大师兄赠丹。” 玄都大法师哈哈一笑,摆了摆手,道:“走走走,快跟我一起过去,莫要让师尊和两位师叔久等了,二师叔可不是……”说着,双手一摊,做了一个“你懂得”的表情。 萧升颇为无奈,只得跟在玄都大法师身后,走出大殿向麒麟崖赶去。 两人来到麒麟崖时,只见三清殿大门紧闭,廊下站着南极仙翁,云中子,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等阐截两教弟子,除此之外,另有一名相貌清癯,面容瘦削的道人,正面向众人侃侃而谈。 “见过诸位道友。”萧升走上前,朝着众人稽首一礼。 “噢,萧升道兄到了。”多宝道人的神情似乎早已不耐,见故人来到,连忙应和打断了谈话,其他几人反应过来,也是一一还礼。 “道友心神圆融,气机浑然一体,朝元五气自天门而起,闪耀金阙,看来金仙境界不止稳固无碍,还大有进展之功。”云中子法目如炬,瞬间就看出了萧升的修为境界,笑着恭贺道。 “云中子道友依旧明察秋毫,一眼就洞穿了贫道的修为。” 一千年过去,众人的修为纷纷精进,云中子和多宝道人自不待言,都是金仙中期之境,金灵圣母和无当圣母虽不及众人,此时也是证得了金仙道果。 “给几位道友认识一下,这位是贫道的大师兄玄都大法师。”萧升热情介绍道。 可没想到他话音未落,在场众人都发出哈哈大笑,就连玄都大法师也在一旁摇头苦笑。 “怎么了,贫道的话很好笑吗?”萧升满脸狐疑道。 “玄都道兄,我们大家早就认识了,哪里还需要你来介绍。”多宝道人似笑非笑,调侃道,“我们可不比道友这么勤奋,一千年来都没踏出过宫门一步。” 萧升听了这话,心中一阵失落,想不到自己日以继夜地修炼,才堪堪赶上别人步伐,眼中露出欣羡之色,难道这就是身负大气运的优势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产生一股茫然失措之感,自己还有必要这么拼命的苦修吗? 只是这一念头稍稍冒出,脑中顿起警觉,便立时清醒过来,将那些懒怠丧气之想全数丢在了九霄云外。 是了,从气运和天资上来说,他本来就不如多宝道人和云中子等人,就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但现在他不还是稳稳地跟上了这些人的脚步吗? 这正是由于有坚定的道心,刻苦的修行才达到的呀! 自己有自己的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自己又何必怅然若失,只要秉持着一往无前的信念,总有天道酬勤的一天。 “惭愧,实在是惭愧!”萧升恍然自悟,瞳中一泓精芒闪烁即逝,微微一笑,道,“寻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贫道资质愚钝,只好以勤补拙了。” “不骄不躁,大善!” 此时,站在一旁,一直未曾发声的那名道人,将萧升的反应尽纳眼底,赞叹道:“久闻重玄道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第二十章 燃灯道人 “哦,燃灯老师还知道我这位好友?” 云中子听了燃灯道人的话,颇有些讶异,随即又微微一笑,向萧升介绍道:“道友,这位老师乃是我阐教副教主,灵鹫山元觉洞燃灯道人。” 萧升自来到麒麟崖,看到云中子等人对其颇为恭敬,又见其相貌稀奇,形容古怪,浑身寂灭隐隐,透出十二色琉璃宝光,便已猜到了这道人的身份。 “见过燃灯前辈。” 燃灯道人虽然是阐教的副教主,但萧升是太上老君之徒,自然不用称他为师,不过他毕竟身份尊崇,修为又高,称他一声前辈倒也合适。 “无须客套,大家平辈相称即可。” 萧升本来还在因为羽翼仙一事,心想会不会与燃灯道人结下因果时,就见其生生还了一礼,态度甚是和蔼可亲,丝毫没有半点的架子和骄横之气。 但他是非常清楚燃灯道人的所作所为,故而不敢掉以轻心,连忙侧身避开,谨慎道:“不敢当。” 燃灯道人微微一怔,半晌过后,缓缓侧目看着云中子,笑道:“九百年前,重玄道友成就金仙道果时,五气朝元引发的天地异象,虽然稍纵即逝,但是贫道在灵鹫山看得清清楚楚,哪里又能不知道呢。”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玄都大法师和南极仙翁外,云中子、多宝道人和两位圣母都大吃一惊,就连萧升自己也是一脸懵然? 啥,天地异象? 须知除了包藏宇宙的圣人外,一般人只有成就大罗金仙之时,靠着领悟的法则之力,才能引动一丝天地共鸣,继而产生刹那异象。 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谁修成金仙还能引发天地异象的,显然萧升也没有听说过。 他看向身旁的玄都大法师,想要询问时,却见后者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半是夸赞半是解释道。 “当时师弟正在宫中稳固金仙境界,几位道友也各自闭关苦修,因此昆仑山上除了三位师长外,也就只有贫道和南极道友有幸得见。” 南极仙翁颔首,抚须笑道:“不错,那日八景宫中龙吟虎啸,五色光华直冲斗牛,虽是一瞬之间却耀夜如昼,就连师尊见了也是赞叹不已。” 燃灯道人接着话头,道:“依贫道愚见,重玄道友的五行元气定然非比寻常,否则不足引动天地交感之象。” 听几人这么一说,萧升顿时有些明白了,他采用扶桑树中的木火之元,还有九天息壤和三光神水,作为五属之精熔炼五行元气,在这些先天至珍妙品的加持之下,会产生浩大的声势,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萧升无奈一笑,摇头道:“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在场的其他人,都是心思通达之辈,会心一笑过后,并没有谁顺着燃灯道人的话,主动去探问萧升耗用的五属之精究竟是什么。 萧升本想和云中子、多宝道人畅聊一番,只是燃灯道人极为活跃,总能扯起一些话题,他懒得接话,也不便在此叙旧,所以沉默不语。 而其他的人虽然相互认识,但是全数谈不上熟络,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一会儿,三清殿中传出悠悠磬音,太上老君清冷的声音随之响起。 “尔等都进殿来吧。” 众人不敢耽搁,连忙整理衣冠,在燃灯道人的率领下,鱼贯而行,进入大殿之中。 大殿正位云台,三清圣人法象各异,端坐其上,太上老君淡然无为之姿依旧,只是左右的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一者气态凝重、面沉如水,一者寒光凌厉、争锋相对,显然之前有过激烈的争吵。 萧升不敢大意,屏息凝神跟着众人一起行礼,却见云中子等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心中暗想,看来这千年之中也没少出过矛盾,以致众人都司空见惯了。 “燃灯道友不必多礼,老道观你气机渊沉,想是悟获的寂灭之道愈发圆满了,可喜可贺。”太上老君手中扁拐轻轻一指,三清之下,又凭空升起一座云台。 燃灯道人喜不自胜,他的身份颇为尴尬,在阐教虽是充任副教主,但当初来昆仑山毕竟是以拜师为由,所以除了元始天尊外,太上老君和通天教主一向都不太搭理他。 “燃灯惶恐,些许微末道行当不得天尊之贺,多谢赐座。” 却没想到此番太上老君一改常态,不仅主动向他道贺,还亲自赐座,一时令他恍然若梦,竟生出几分受宠若惊之感。 只是燃灯道人哪里知道,通天教主是真不想搭理他,而太上老君只是道性如此,寡言少语罢了,如今膝下多了两名爱徒,老怀为安之下才逐渐宽和善言。 “尔等也起来吧,来的正是时候,千年大讲即将开始。” 太上老君沉吟一声,看了看座下的一群晚辈,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少许微笑,对元始天尊道:“二弟,接下来还是由你来安排吧。” 随着太上老君神游物外,众人只感一道深如渊海的目光降于己身,元始天尊轻轻扫了一眼后,将各自的修为进展了然于心,颔首称赞道:“很好,尔等都有进步,尤其南极和玄都功行日臻,‘三花聚顶’之期指日可待。” 一旁,多宝道人听了此话,心情凝重,玄都大法师和南极仙翁修为深湛,为人随和,他是十分敬佩的,所以倒也不是对元始天尊夸奖两人有什么不满。 只是想到同样身为三清之一的大弟子,虽然这两人比他先入门,但若是在修为上被落下太远,那么上清一脉岂非面上无光? 多宝道人天资聪颖,本身更是不甘示弱之人,望着默然不语的通天教主,想起师尊平日的敦敦教诲,他暗暗立下决心,一定要迎头赶上,对得起一教首徒的身份。 “你们五人也不错,千年之间都已经修至金仙,可见是用了功的,今后更当砥砺前行。” “开天辟地以来,有多少气运深厚,功参造化的大神通者,如今疏星寥落,所以尔等要时刻秉持道心,切记不可自傲自满。” 元始天尊苦口婆心,不厌其烦嘱托道。 第二十一章 炼器之道 见众人都恭恭敬敬临了教诲,元始天尊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吩咐讲道之事。 “南极,你与云中子先行一步,约束好山下前来听道之人,燃灯道友若是有闲,不妨和其他弟子一同下山听讲,吾等随后即至。” 众人领了谕旨,纷纷走出三清大殿。 “重玄师侄,你还有何事?” 见众人悉数离开,唯独萧升留了下来,元始天尊沉声问道。 “弟子多谢二师叔赠予三光神水,全道之恩没齿难忘。”萧升先是朝着元始天尊俯首一礼,接着又向通天教主拜道,“三师叔太极阵中赐书之情,弟子上次没来得及相谢,但一直铭记于心。” “那三光神水本是大兄向贫道讨取的,所以要道谢的话,还是谢你师尊吧,不过看你根基稳固,五气凝练如实,倒也不辱这万水之源。” 元始天尊直言不讳,说着神眸轻忽,又看了通天教主一眼,似乎没料到他什么时候,在阵中还赠了一部道书出去。 相较元始天尊的庄严郑重,通天教主便洒脱的多,一脸满不在乎,笑道:“不过闲时之作,难登大雅之堂,如今你拜在大兄门下,贫道这部《上清大洞真经》倒显得多余了。” 萧升当然不会将通天教主的笑谈当真,在八景宫的一千年里,他详细翻阅过《上清大洞真经》,此书与《太上洞玄真经》相比,虽有殊异,却是一体同源,另有奥妙。 《太上洞玄真经》注重“道”,需要道心唯一,反复领悟才能有所斩获。 而《上清大洞真经》就更在意“法”,讲究御法于身,万物为凭,更多琢磨的是法门运使,生生变化。 虽然萧升以太清道法为基,但是并不代表其他学说对他无用,相反借而鉴之,一者重道,一者重法,正好相辅相成,炼用一体。 萧升走出三清殿时,玄都大法师等人都已下山去了,此时耳边可闻青鸾鸣霄,又见白鹤纵影,云海之上新曦微露,紫霞弥漫东天,好一派朝气蓬勃之象。 他神采奕奕站在麒麟崖边,任由清风拂过,一袭玄色道袍羽袂飘飞,俯首向下,星眸闪烁,目光透过云海,清晰可见昆仑山下密密麻麻的求道人群。 人数之众相比千年前犹有过之,想当初,他也是这其中一员,跋山涉水来到昆仑山,又历经艰辛闯过了太极阵。 如今,他已是圣人门徒,上乘道法一朝入手,千年之间便修成金仙,一旦证得大罗道果,封神大战的压迫力也就会减小许多。 萧升不禁思索,如果此时还是在武夷山中自怨自艾,或是求道途中贪图安逸,一夕放弃,那还会有现今的所得所获吗? 只怕是不可能的。 这一切并非卧坐空山得来,虽然不乏天助,却更是靠着坚定不移的道心,拼搏奋进,孜孜以求。 天道酬勤,须知天道尚且运行不怠,人更应该刚毅坚卓,奋发向上,永不言弃。 想到这里,萧升又若有所悟,勉励一笑,便向着山下而去。 千载光阴对巍然的昆仑山而言,不过弹指一瞬,山下那片听道的平台依旧如故。 平台上视角最好的一处,单独放着数个蒲团,以燃灯道人为首,三教门下等数名弟子依次坐着。等到萧升甫落座,随之天降异象,地涌金莲,三清圣人法象降临。 待众人礼毕,三清圣人便依次开始讲道,也许是讲述的道法较为基础,又或许是一脉相承,浸淫日久的缘故,萧升这次听讲太清道法,毫无障碍,总总玄妙,无不了然于心。 所以等到百年之后,太上老君授道完毕,他便将重点放在了元始天尊所讲的玉清道法之上。 “夫圣人垂教,若天行四时,率信而善应也……存神定意,外想不入,内想不出,听之不以气,视之不以神,是谓太玄之妙……” 对元始天尊来说,门徒的心性修养永远放在第一位,故而玉清道法更注重“道性”之功,开篇便提到了许多养气存神,坐忘全真的法门。 萧升知道这些内容看似繁琐,却是问道一途至关重要的必修,修道即是修心,倘若道心不坚,前路便是一片茫然,更有甚者容易滋生心魔,反噬己身,所以他丝毫不敢轻忽。 再往后数十年,元始天尊又根据玉清道法,旁征博引,终于推讲到了各项神通以及最引人瞩目的炼器之道。 须知广袤洪荒,孕育的天材地宝虽然繁多,却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何况来昆仑山听道的炼气士,修为普遍不高,即便有什么灵宝,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有一两件防身之物,就需要寻找宝材自行炼制了,但是炼器之道不是简单的一加一,怎样才能将各种属性的材料,配合得当,炼成惊天动地的灵宝,这其中大有学问。 而三清圣人之中,太上老君擅长丹道,通天教主擅长演阵,炼器之道毫无疑问,便是元始天尊的专长。 所以当听到要讲炼器之时,场上原本昏昏沉沉,摇头晃脑的许多人,顿时周身一震,纷纷来了兴趣,哪怕无缘拜入圣人门下,收获一点真材实料也不枉来此一遭。 虽然元始天尊一向不苟言笑,但是涉及到了个人所长,却犹如和风细雨,娓娓道来,讲到动情之处更是亲自动手,就地取材招来清泉玉石,信手演示种种玄妙之物。 有元始天尊法力加持,再经圣人巧手造化,许多枯枝落叶般的平凡玩意,此刻都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爆发出骇人的巨大能量。 经过元始天尊的循循善诱,至高的造化之理被一一分解,供众人一点一点吸收着,其中不少资质上乘的,对炼器之道的领悟都有了明显的提高。 萧升更是如此,一番听讲下来,许多不曾了解的知识,此刻都能融会贯通,不仅对炼器有了更深的认识,就连祭炼灵宝一途,也是心有所感,所获甚多。 或许经此过后,他炼化量天尺的速度,将会大大缩短。 ———— ps:第一次收到打赏,感谢魔1神道友,祝混元可期。 第二十二章 饮酒 西方。 须弥山,八宝功德池。 一张蜡黄脸庞的接引道人趺坐在池旁,低眉顺眼,默诵经文,手中一串白玉念珠不停地滚动着,点点金光散落池中,化作朵朵金莲,映耀诸天。 “师兄,三清已经再次开宗授道了。” 远处,准提道人风风火火,疾步走来,神色颇为激动,道:“千载的谋划,尽数付予今朝了。” 接引道人闻言,皱脸上无喜无悲,神眸微启也不表态,只是没来由道:“师弟,你看这方八宝功德池如何?” “能得师兄日夜诵经净化,自是极好的。” “还有吗?” 不待准提道人回答,接引道人自顾自语道:“当年大劫,西土洲陆几乎损毁殆尽,你我师兄弟来到须弥山,想凭借这一方洞天福地开宗立教,普度众生,重振西方。” “可惜此处虽然灵脉尚存,却是罗睺道场,魔根深重难消,你我和教内徒众耗费无数功夫,终将山中魔氛涤荡一空。唯有这方魔池,因是罗睺精血凝聚的天魔化生之所,所以内中魔火不熄,魔气便源源不绝……” 准提道人何等聪慧,眼中精光一闪而逝,恍惚之间,哪能不懂接引道人的意思。 “九百年前,昆仑山那一丝天地异象,师兄可曾看见了?” 他也不待接引道人说话,神色一凝,径直道:“一个小小金仙就有这般声势,可见东土人杰地灵,我们若不如此做,西方何时才有兴盛之机,大愿何时才有达成之日?” 接引道人长叹一声,犹豫许久,却终是无话可说。 准提道人知道他的个性,不过修行善法,一时不忍罢了,所以继续劝道:“尸利沙树下舍身忘死,师兄,你我可不能辜负道友的一番苦心啊。” 接引道人不断地拨动手中的念珠,面色愈发凄苦,仿佛一刹那就能落下眼泪来,过了半晌,哀声道:“无是无不是,无非无不非,得亦无所得,失亦无所失……” “一切有劳师弟了。” 乌飞兔走,在通天教主演示完上清道法显化的诸多神通后,三百年讲道之期再次结束,同时也昭示着又一次入门考验的开始。 “道友,可有闲暇之功,一起小酌一杯如何?”萧升正凝元静坐,消化通天教主讲解的大道至理之时,就见多宝道人笑着走上前来,出言邀约。 萧升早有此意,闻言欣喜,自然不会拒绝,提议道:“不如叫上云中子道友一起?”两人一拍即合,遂又邀上云中子。 三人辞别众人,便往碧游宫所在的玉宸峰而去。 相较于八景宫太初殿的自然简朴,多宝道人的居所倒是多了几分雅致,一座青竹郁郁,泉水叮咚的林间小院,院落中几个石凳簇拥着一方石桌。 多宝道人很是热情,拉着萧升和云中子坐下,双手一拍,立时就有两个长的白白胖胖,头戴绿叶草帽的童子,从院外摇摇晃晃搬来一坛美酒。 多宝道人见封泥已去,又看他俩颠头晃脑,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极为生气,骂道:“大胆的畜生竟然还敢偷喝。”说着,脸皮一抽,便作势欲打。 这两名童子顿时惊醒,见势机巧,连忙往地上一纵,缩了进去,瞬间潜到了院外,只露出一个硕大的头颅在外,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嘴里齐呼道:“老爷莫打,老爷莫打,小的再也不敢了……” “聒噪什么,还不赶紧去重新搬一坛过来,难道让老爷喝你们的口水不成?” 多宝道人看向萧升和云中子,呵呵一笑,无奈道:“管教不严,让两位道友见笑了。” “道友这里可真是过得逍遥惬意呀。”萧升早就看出,那两个童子并非人族,而是万年人参通灵成形,又经仙法点化后才开了灵智。 这时两个童子又抬来一坛未开封的,多宝道人伸手一指,也不知道从何处招来三只酒杯,那酒坛径直飞起,依次落到三人杯前,稳稳当当地将杯中倒满。 “来来来,两位道友且尝尝贫道珍藏的佳酿。”多宝道人端起酒杯。 萧升和云中子相视一笑,将袍袖一抖,也自端起酒杯,相互一对便自饮下,却觉酒水一下肚,周身猛然一颤,四肢百骸内仿佛有一股气流到处游走,所经之处如遭洗髓,酥麻酸痛爽兼而有之。 过了没一会儿,气流消散,猛劲也随之卸去,浑身上下便被一股舒适感取代,犹如雪后初霁,舒韵悠长。 萧升心中不禁讶然,他乃金仙之体,服的是天地灵气,饮的是日月精华,按理说百脉圆融无漏,不管多少酒水下肚都应该浑若无事,可是这酒才喝了一口,怎么就有如此明显的效果? 他抬头看了看云中子,却发现其也是一脸不解,显然同样震惊。 “如何,两位道友,贫道这酒还不赖吧?”多宝道人对两人的反应,早有预料,甚是得意。 云中子追问道:“不错,此酒何名啊?” 多宝道人摇了摇头,道:“没名,好喝就叫美酒了,你们是知道的,贫道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取。” “好喝即是美酒,此言正合我意。”萧升又满了一杯,举起来对着两人道,“今日贫道借花以献,多谢两位道友昔日求情之恩,感激不尽。” “诶,道友此言就见外了,你我相交非比他人,谢来谢去,岂不是看浅了我等的情分?况且能拜入大师伯门下,是道友自身机缘。”云中子一饮而尽,正色道。 多宝道人哈哈大笑,赞同道:“是了,此言休要再提,着实该罚上一杯。” 三人一边饮酒,一边谈论此次开宗授道之事,交流心得的同时,也在猜想此回能有几人成功闯阵,拜师入门。 却说麒麟崖下,太极阵中响起闷雷之音,一道紫电霹雳率先破开阵势,光华收敛之间,一男三女四名道者自云海中齐齐现身。 为首的那人,大约三十岁上下,膀阔腰圆,身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神色中有一股崖岸自高,矫矫不群之态。 在他身后的三名坤道,气息相连,风姿绰约,俱有倾城之貌,只是一者双眸冷光凝煞,使人望之不敢亲近,一者目光锐利,透出桀骜不驯,唯有一人神如秋水,气态悠然。 三清殿中,通天教主看到这四人出阵,顿时云霾尽扫,会心一笑。 第二十三章 阐截收徒 “大兄,你看这四人如何?”通天教主颇为意得,谈笑道。 太上老君星眸微眯,神目如电,只是如鸿一眼便看出这四人道行深湛,根基不凡,尤其当中一女子,更是出类拔萃,道气沛然,丝毫不逊门下诸弟子,只是有一不美之处…… 不过见通天教主正在兴头上,他也不想泼冷水,颔首道:“不错,俱是可堪造就之材。” 听到一向寡言少语的太上老君,称赞自己属意的弟子,通天教主心中高兴,面上更是乐不可支,若不是择徒之期尚未结束,他都准备让这四人赶紧进殿,拜师入门了。 “小弟看这四人都有大罗金仙之象,只要日后稍加提点,前途当是不可限量。” 大罗金仙之上便是混元金仙,因其修为和神通仅在圣人之下,故又称准圣。在洪荒中,唯有成就此境才能立身一方,开宗称祖,而放眼诸天,准圣修为的大神通者也是屈指可数。 通天教主此言,当是认为这四人将有成就准圣的可能。 “哼,老三莫要将话说得太满,小心捧得太高,摔得越狠。”一旁,元始天尊看出关键,冷不丁地提醒道,“贫道看这四人根性虽深,气运却是一般,不似有大造化之辈。” 此言一出,通天教主顿觉不快,闷闷道:“三清一体同源,两位兄长能看出来,难道小弟就看不出来了吗?大兄择徒看缘分,自不必说,若是依照二兄的择徒要求,心性、根基和气运缺一不可的话,那万千生灵只怕都要被拒之门外了。” 况且在通天教主看来,并不觉得身负大气运就能如何,开天辟地以来,多少大神通者身居气运,最终还不是身死魂消,可见实力才是根本。 太上老君轻叹一声,这四人气运之象,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想三清之间多生嫌隙,这才没有开诚布公。而元始天尊虽然主动点了火,但都是据实而言,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罢了,既不听我言,日后自要吃亏的。”元始天尊正要反驳之际,心中有感,察觉到太极阵中变化,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只见茫茫云海之中,那四人席地而坐,正在参悟三清圣人讲授的大道至理。 过了不知道多久,璃光四射,浩浩千华荡云霾,太极阵中走出两名道者,不多时,又有三名道者一一现身,连续下来前后共有十二人之众。 “大善!吾教兴矣!” 云台之上,元始天尊看到依次出阵的那十二人,法目流转之间,满面春风,瞬间忘了刚才争论之事。 太上老君嘴角轻扬,微笑道:“嗯,根行不凡,又有气运加身,此番倒要恭喜二弟了。” 元始天尊还没来得及谦虚两句,就听通天教主气态玄玄,幽幽道:“二兄莫要将话说得太满,小心捧得太高,摔得越狠。贫道看这十二人命途多舛,将来恐有大厄临身。” “老三你……”见通天教主将自己的话全数还了回来,元始天尊一时语塞,喝道,“你这哪里像个圣人之尊,如同稚子赌气一般,简直是不可理喻。” 通天教主看元始天尊真正被气到,心中暗爽,知道若是争吵起来,嘴上功夫还是自己吃亏,所以选择见好就收,并不上去搭腔,双目一闭,又神游天外。 元始天尊虽然心中不快,不过到底修行了无数岁月,养气功夫一流,片刻之间便心平气和下来。 他扫了一眼太极阵,法随念转,洞悉周天,知晓已无人再能突破阵势,便照例对太上老君打了稽首,唤来南极仙翁,吩咐道:“南极,你去殿外将人带过来吧。” 说着,他手中三宝玉如意升起,朵朵金莲显化,正要收了太极阵时,就听得耳边一声清喝。随即一道青芒剑气猛然冒出,将金莲一一击碎。 “且慢!” “老三这是什么意思?”元始天尊面色铁青,沉如寒霜,质问道。 “小弟还想问问二兄是什么意思?”通天教主剑眉一凛,杀伐之气凌厉玄幽,针锋相对道,“三清开讲,三教收徒,现在二兄要撤阵,是不是也该征求一下小弟的意见?” 三清一体同源,其中太上老君清静无为,元始天尊郑重庄严,通天教主洒脱不羁,所以自显化降生伊始,大事一般都由两名兄长定夺,又由元始天尊具体负责操持。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无数年,通天教主也乐于有人担事,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此番突然爆起,元始天尊知道他意有所指。 “老三你究竟想说什么?” 顿了顿,元始天尊豁然开朗,脸色微微一变,试探道:“莫非阵中还有你想收之人?” 通天教主望着头顶银河,星光璀璨,扬声道:“当然!只要能在太极阵中,闯过贫道所设阵法者,皆是我截教有缘之辈。其他人暂且可以不说,但问道心阶前的那七人,是一定要收的。” 元始天尊看了看闯过诸多阵势,却被困在问道心阶前的那七人,不,准确来说是七妖,披毛戴角之徒、湿生卵化之辈。 “贫道设下的这关虽然严苛,却能分辨玉石,他们无法通过,足以证明其根性浅薄,道心不坚,终究难成大器。老三,立教不易,你又何必执着于他们?” 通天教主皱了皱眉头,他之所以将立下的大教,以“截”为名,便是想通过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后,来使自身道果更进一步。 如果像元始天尊这样精挑细选,本身就违背了教义,截教不知何时才能兴旺? 况且他自思下来,若是能够将这些被二兄遗弃的人,全数教导好了,岂不显得上清之道更加高明? “我意已决,这七个人一定要留下。” 元始天尊摇了摇头,还要说话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太上老君洞穿玄机,制止了他,最终一语定鼎。 “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二弟,你也执着了。过去因结今曰果,今曰果做未来因,三弟,好生思量。” 言罢,手中扁拐一顿,困住那七人的问道心阶,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第二十四章 下山 日升月落,酒兴已了,萧升和云中子两人,辞别了多宝道人后,并肩举步,在玉宸峰的山道上缓缓而行。 “道友一言不发,似乎有心事?”两人一路无言,过了许久,云中子终是忍不住,“贫道见你自从在小院中,听了多宝道友的话后,就神色有异,心中之事可是与此有关?” 萧升沉默了半晌,颇有几分感叹,颔首道:“道友真是慧眼如炬,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云中子闻言一笑,宽慰道:“有什么问题吗,贫道倒觉得多宝道友的话很有道理,若是三位师长能够和和气气,对你我这些晚辈来说,不也挺好的吗?” 萧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饮酒之时,多宝道人提到了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屡屡相争的问题,预感以此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便建议云中子与他一起携手,同时希望萧升能劝说太上老君充当中间人,多方努力,一起缓和两位长辈之间的矛盾。 本着三清情谊为重的念头,云中子自无不可,但是萧升却非常清楚,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并非简单的意气之争,而是“道义”殊途,通俗点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元始天尊所立“阐教”,旨在阐述大道之理,虽也是教化众生,却更讲究顺天应命,少沾因果,故而择徒严格,生怕影响了大教气运。 而“截教”的教义就激进广大许多,为众生请命,截取那一线生机,通天教主的本意与气魄,怕是要为天下之师。想洪荒生灵何止亿万,因果注定牵连不断。 以此度之,两人的矛盾并不全是因为个性,而是自立教起就埋下了,只要三教气运聚于一体,昆仑山上就始终不会安宁。 所以,即便多宝道人心心念念,萧升和云中子情真意诚,也都无能扭转这一大势。 “道友,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咱们中间就有人离开昆仑山了?”云中子喃喃道。 “你是怎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萧升心中一紧,对云中子通透天机的眼光感到震惊,但表面还是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 “哈哈,贫道就是听了多宝道友的话,没来由地瞎想而已,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云中子摆袖笑道,“道友接下来是要继续回八景宫闭关苦修,还是有其他什么打算?” 萧升沉吟一声,缓缓道:“贫道心中有感,所以准备下山走一遭。” 这几日之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令他无法静下心来参悟道法。 “道友福泽一向深厚,只怕又要有什么了不得机缘了,贫道可是羡慕得紧咧,在此先行恭贺了。”萧升知道云中子是在故意说笑,缓解先前话题引起的压抑气氛。 两人一番言语,说说笑笑,没多久已是到了山下,这才分开。 回到八景宫时,太上老君尚未从三清殿回返,仅有玄都大法师在宫门前的梅树下喂鹤。 “大师兄,你怎么不在三清殿?” 三清圣人收徒乃是千载难逢的大事,按理说大弟子都应该身边伺候,就连多宝道人也是看到太极阵被收后,连忙散了酒局,驾云赶去了三清殿。 “是师弟回来了,师尊有过吩咐,说没有和他有缘之人,所以就不用为兄去随侍。”玄都大法师解释道。 萧升点了点头,是了,上次他拜师之时,玄都大法师就没有出现,看来要不是他急中生智,平白牵扯了一段缘分,太上老君是不打算收徒的。 玄都大法师看了看萧升,星眸狡黠一闪,似笑非笑道:“倒是师弟好悠闲啊,玉宸峰上酒香四溢,都要让为兄养着这几只鹤醉死了。” 萧升无奈一笑,信手一抛,一道流光从羽袖中飞出,落在梅树下,化作一坛未开封的佳酿。 “大师兄梅妻鹤子,才是真正的悠闲之仙。拿去,这坛酒是多宝道友送给你的,就不要再冤枉仙鹤了。” “梅妻鹤子?妙妙妙,师弟果是非凡之士,总能说出意想不到之语,这个说法有意思,为兄很是喜欢。”玄都大法师拿起酒坛,轻嗅了一口,赞道,“却是上乘佳酿,倒要感谢多宝道友盛情了。” 萧升但笑不语,过了半晌,才悠悠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大师兄喝了酒,可要记得帮忙啊?” 说着,便将多宝道人拜托之事,对玄都大法师和盘托出。 而玄都大法师听完萧升所述,不置可否,只将手中的酒坛缓缓放下。 “怎么了,大师兄这么大的反应,这件事很难吗?”萧升试探道。 玄都大法师颇有深意地看了萧升一眼,直言不讳道:“两位师叔的矛盾由来已久,师弟如此聪慧的人,难道看不出症结所在?多宝道友身在山中,此回怕是一厢情愿了。” 萧升长叹一声,他虽然知道大势所趋,但是身为太上老君的弟子,还是由衷希望玄门气运不被影响,所以便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态,按照多宝道人说的再努力尝试一下。 可是,如今连玄都大法师都已察觉到了一丝眉目,三清分家一事只怕迟早会来到。 正当两人愁眉紧锁时,天乐鸣奏,异香扑鼻,却是太上老君自三清殿回宫了。 “弟子恭迎师尊。” 太上老君对两名弟子十分满意,不论是根行还是心性,无一不是上乘之选。在经过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那一茬事后,他更觉得依照缘分深浅来择徒,乃是明智之举。 “起来吧,有事进殿再说。” 两人不敢有违,跟在法身之后,缓缓走进八景宫大殿。 云台之上,太上老君慈蔼一笑,道:“重玄,你没在太初殿闭关,又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是有什么事吗?但讲无妨。” 萧升没有任何隐瞒,将心中有感以及准备下山一事,全数说了出来。 太上老君闻言,心神一动,开始默默推算,一时周天诸事遍览无余,不过数个瞬息,便已洞察了玄机。 “原来如此。”太上老君脸上露出笑容,解释道,“怎么想就怎么做,放心去吧,此番却是你一机缘至了。” “玄都,去丹房把各种金丹均装上一葫芦,都给重玄带上。”说着看向玄都大法师,吩咐道。 “师尊,这……”萧升正想说用不了这许多时。 太上老君摆了摆手,道:“哈哈,丹药炼了总是要用的,有备无患嘛,等你下山回来,为师再传授你太清丹道。” “多谢师尊栽培,弟子感激不尽!”萧升心中一暖,俯首拜谢。 第二十五章 武夷山变故 向太上老君辞行后,萧升离了昆仑山,一路东行,准备先回武夷山一趟。 自从离了武夷山之后,已是一千多年过去了,如今他已修成金仙之境,比之出山时大不相同,举手投足之间仙风浩荡,道韵流转。体内五气运化,飞行的速度更是大大加快,不过数年的功夫,武夷山的轮廓就缓缓浮现在东天之际。 虽然说他是后来之人,在山中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看到久违的山水,也许是近乡情怯,内心深处仍旧不免有几分触动。 “千年寻道终还家,独立云巅望海涯。身似飘萍风中絮,几时修证混元花。” 云海之上,萧升触景生情,千载光阴不可谓不长,但是对于亘古长存的洪荒天地而言,一切恍然昨日,广袤的武夷山景物依旧。 等等! 好像又有那么一些变化?一串串黑点如蚁般在武夷山下蠕动,萧升定睛细看,只见不论是平坦开阔的山脚下,还是陡峭险峻的山路上,竟然都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族在缓缓行进。 他将神识铺洒开来,念之所及,发现人数大概有十万余之众,还全都拖家带口,其目标应是武夷山深处。 不一会儿,武夷山上空狂风肆虐,云霾翻卷,越积越厚的云层,掩住了当空的日头,天色逐渐阴沉下来。倏然,条条银蛇忽闪,声声霹雳炸响,一场大雨瓢泼降下。 山中突然降下骤雨,水雾升腾之间,四周一片灰蒙,许多人连东西南北都分辨不出。 而山路本就坎坷,遭逢大雨,顿时变得湿滑难行,前行的人群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腿,只要稍微不慎滑倒在地,就有可能飘飘如同落叶一般,掉下悬崖绝壁。 虽然不太明白这些人族为什么要往山中迁徙,但是见到他们遭遇了危险,萧升还是果断选择出手援助。 他起心动念,念动法决,羽袖轻轻一挥,荡起点点霞光,当即云收雾散,定风止雨,脚下的天空变得一片晴朗。随后,他又缓缓向人群靠去,武夷山终究是故土,必须要了解这些人进山的目的。 萧升甫落地,便收束了金仙气象,经过少许观察之后,他发现这些人多以老弱妇孺为主,不待多想便拦下了一位人族老者。 “老丈,贫道有礼了。” 那老者年逾五旬,留着黑白胡须,身形精瘦,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就在他正疑惑大雨为什么突降突止之时,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道人。 老者经历过一些世面,见来人仪貌不俗,又是修道之士,连忙拱手鞠躬,道:“失礼,失礼,道长拦住小老儿,不知道有何吩咐?” “岂敢,贫道萧升,道号重玄子,乃是一名四处游历的闲散之人,路过此地,正好听说武夷山风光秀丽,所以特地来游览一番。” 萧升和煦一笑,又向老者施了一礼,继续道:“这不来到山脚之时,就看到许多人纷纷上山,贫道心下好奇,这才冒昧拦下老丈,想请教一二。” 怎料老者听了此话,十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惋惜道:“道长,你来得不是时候啊。” 萧升听他语含悲戚,狐疑道:“老丈此言何意,莫非是有什么大灾难即将发生?” 老者长叹一声,两人一番交谈之下,萧升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些人族世代居住在武夷山附近,只因不久之前来了一群妖怪,四处抓捕人族,不少人为了逃命,只得东躲西藏。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得到消息,说是武夷山中有上古仙人的洞府,进入之后能够得到仙人设下的阵法庇佑,所以周围人族听说了此事以后,这才纷纷涌向了武夷山。 “所以我才说道长来得不是时候,只怕到时候看不到什么风景,反倒把性命给丢了。”末了,老者感叹道。 听了老者的讲述,萧升眉间微皱,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而是隐隐觉得此事之中好像透着古怪。他在武夷山中住了百年,如果有什么上古仙人的洞府,也早让他给发现了。 萧升略一沉吟,道:“你们这么多人进山,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仙人洞府?如果这是一个假消息,那岂不是全都难逃一死?” “可不能这么说,散播出这个消息的人是个有道之士,为了救我们还被妖怪吃了。”老者摇了摇头,无奈道,“况且我们这些老弱病残,逃也逃不掉,还不如来这里碰碰运气。” 虽然心中还有一丝疑惑,但是他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帮助这些人族除掉为祸的妖怪。 “老丈,多谢告知,保重!” “道长,你还是……”老者正要劝说萧升和他们一起逃命时,就见方才还站在眼前的年轻道士,转眼之间就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了。 萧升驾云,立身在武夷山上空,朝着山中众多的人族,凭空一抓,手中便握住了无数道灰蒙蒙的气机。 他毕竟不是包涵宇宙的圣人,无法凭空获知一切,想要了解那群妖怪的动态,只有通过这些与其有过牵连的凡人,根据他们身上留下的气机,来推测出妖怪修为和所在。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建立在他的修为超过对方的基础之上。 萧升打出一连串的符印,一一附着在不同的气机之中,开始筛选其中的蛛丝马迹。 “嗯,推衍竟然遇到了阻碍?” 萧升并不犹豫,离地焰光旗飘然入手,一经展开,一股火热之气扑面而来,便见道道火气凝结化作无边火莲,一朵接一朵垂下,霎时间天空之中火霞弥漫,云雾缭绕,宛如烈火焚天一般,将筛选出来的妖气包裹其中。 “天机显化,现!” 萧升借助离地焰光旗之力,以先天灵宝之能,将命运长河上层层迷雾扫开,一点红色的因果之线从妖气上透出,显化出一只妖兽形态,随后红线逐渐延伸,向着东南方的天际而去。 “位指东南,溟江之中,原来是一尊金仙后期的鼋妖在作怪。” 第二十六章 鼋龙妖王 溟江,是武夷山东南方向的一条大河,往年溟江水神一直梳理河道,调配水汽,因而江清水澈,道宁渠定,惠泽了两岸无数众生。 但是从两年前开始,溟江水神突然消失,这条大河就开始变得不太平了,不仅江波浪涌,淹没了大片土地,更可怕的是,水中常有妖怪上岸食人。 不过两年光景,原本繁荣安宁的溟江沿岸,就变得一片破败萧条,阴森恐怖,渺无人烟。 江底有一座气势不凡,金碧辉煌的宫殿,本是溟江水神的府邸。如今,这座水府已是黑气凛凛,妖影幢幢,哪里还有半分水泽清圣之气。 水府内中,依稀传来莺歌燕舞的欢愉之声,却是一群虾精蟹怪在纵情声色。上首主位上,一身锦衣华服的鼋龙妖王正揽着妖娆的鱼姬,举杯欢饮,好不快活。 他长着龙首人身之像,乍看之下既威武又骇人,但是背上却背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龟壳,整个造型看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来来来,小的们,尽情的喝,敞开肚皮的吃。” 下首一个虾精头领拽了一口肉,又灌下一碗酒,打着饱嗝,断断续续道:“大王真……真是好本事,略,略施小计,请把那群人族骗……得团团转。” “要不怎么说咱们大王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呢。”不待鼋龙妖王说话,另一个鲤鱼精头领连忙吹捧,“与其逼着这些人族到处乱跑,还不如把他们主动引到一块,方便一网打尽。” 鼋龙妖王神情极为得意,乐道:“肥岳说的不错,本王设下这一计正是为此。” “鳌方,你怎么不喝啊?”看到自己最中意的亲信,沉寂寡欢,闷闷不语,鼋龙妖王一脸不解。 那名叫做鳌方的将领,背负龟壳,也是一名鼋妖,不过却没有妖王的龙首之像,沉声道:“大王,假如武夷山中那座洞府的主人回来了,该怎么办?” “这个你不必担心,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何况本王早已吩咐克劫打探过了。”鼋龙妖王看向虾精头领,吩咐道,“克劫,将你打探到的情况向鳌将军详细汇报一遍。” 那名叫克劫的虾精头领,连忙放下手中的大腿肉,笑道:“鳌将军多虑了,那座洞府虽然被幻阵保护着,但是久无人迹,像是荒废已久。而且布阵之法并不高明,不过地仙之术,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鳌方叹了口气,担忧的神情不减,道:“大王,当初钱塘龙神是派我们前来,是为了迁移此地的人族,如今我们不仅擅自扣押水神,还将这些人族都抓了,只怕将来不好交代啊。” 一旁,肥岳神情戏谑,笑道:“鳌将军这就说错了,我们都将这些人族全数迁移了呀,只不过换个地方罢了。” “没什么好怕的,那条老龙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我们。” 鼋龙妖王将躺在胸口的鱼姬一推,站起身来,气势汹汹道:“等本王再吞了这十多万人族,便能一举成就太乙金仙,到时化成真龙之身,天上地下皆可去的,自然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多谢大王,祝大王早日修成龙鳞不破之身。”一众下属知道鼋龙妖王的个性,赶紧逢迎道。 鳌方还想再说什么时,突然一阵轰鸣,顷刻间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整座水府剧烈晃动了起来。 溟江上空,萧升看着两岸遍地堆积的白骨,心中怒不可遏,他法眼如炬,一道神光透彻水府所在,接着便是无数的太清神雷如同陨石天降,全部砸向江中。 他早已演算清楚,水府之中除了鼋龙妖王是金仙后期外,其他三名头领俱是天仙修为,此行当是无碍,所以出手毫无顾忌。 “你是哪里来的道人,好不知死活,竟敢到溟江水府撒野?” 萧升看到水中冒出一条鲤鱼精和一只虾精,两妖身上妖氛凝重,还带着浓厚的血煞之气,他知道其肯定没少造杀孽。 因此也不答话,直接祭起扶桑树,太阳真火铺天盖地,猛地冲向两妖,江面顿时为之沸腾,只闻一声哀嚎,一鱼一虾已是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泼道,休要张狂!” 看到来人气焰嚣张,且心狠手辣,瞬间便灭杀了自己两员大将,鼋龙妖王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抄起一柄八宝棱光叉冲了出来。 “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不过金仙中期的修为,自寻死路。” 鼋龙妖王甫出江面,察觉到对手修为不如自己,顿时毫不留情,举起八宝棱光叉,数百道寒潮携带水流,化作凌厉的冰箭,从四面八方射向萧升。 “区区凡水,焉知先天真火之妙。” 萧升手中扶桑树一动,爆发出一股炽热的洪流,滚滚热浪犹如血液流动一般,将四周袭来冰箭全数席卷,蒸发一空。 不仅如此,爆发的太阳真火得势不饶人,一条条纷飞的火龙张牙舞爪,朝着鼋龙妖王呼啸而去。 那鼋龙妖王见势不对,连忙将身体一转,背后的龟壳迅速变大,试图抵挡火龙,但是太阳真火岂是易与之物,万千火龙顿时汇聚,喷吐炽热龙息,抬起利爪,狠狠抓向鼋龙妖王的龟壳。 咔嚓! 那龟壳虽然坚硬,毕竟是血肉之物,在太阳真火的重创之下,便听咔咔数声,却是出现了道道裂纹。这龟壳乃是鼋龙妖王本体之物,龟壳受损,一体同伤,鼋龙顿时心神受损,喷出一口鲜血。 “鳌方,你还在等什么,此人手中宝贝厉害,赶紧动手。”就在一声怒喝响起的同时,一道白色镜光猝不及防地照来,眼看就要将萧升摄住。 鼋龙妖王心知,只要被宝镜镜光摄住的人,一时三刻都无法动弹。他连忙擦去唇角的血迹,全力运转真元,却是化作了原形,一只龙首蛇尾的墨色老龟。 鼋龙妖王深恨萧升,却是要趁着他被摄住时,将之一脚踩扁,然后再吞了他的元神,吞下一名金仙的效果,可比十多万凡人强多了。 随之又有一双金钹骤然飞出,带着刺耳的雷鸣声,仿佛惊涛拍浪一般,朝萧升身上压落下去。镜光定身,金钹扰神,试图一起干扰他的行动。 却见萧升面不改色,显然对此状况早有预料,离地焰光旗一抖,立时散发瑞华之气,红莲朵朵,将周身护住。 不论是镜光,还是钹声,乃至鼋龙妖王的巨爪,无一不被红莲挡住,如何能够近身。 暗处,鳌方见两件宝物都没能奏效时,心中一惊,赶忙又祭出青、红、黄三个相互环绕纠缠的圈子,直往萧升身上套来。 第二十七章 溟江水神 这三个宝圈甚是奇妙,祭出之后便互相分开,却又成三才之势遥相呼应。 只见青色的圈子飞至上空,便汇聚出一道青光直射过来,紧接着红色和黄色的圈子,又各自射出一道光华冲向萧升。 那青红黄三色光芒诡异莫测,虽然无法破开离地焰光旗的防御,直接攻击到萧升,却也使得他气机一阵窒碍,犹如陷进了泥沼之中,不仅手中的攻势缓了下来,护身红莲也开始消散,露出了微小的隙缝。 鼋龙妖王见此情形,顿时眼露凶光,同时张口嘶吼,狰狞的龙首喷出一团绿色妖氛。 这是他还未化形之前,在深海之底潜修时吸取的幽煞浊气,经多年炼化,已是剧毒无比,只消吸入一点,便能污秽元神,销肌蚀骨,纵然金仙之体,亦难逃脱。 果然,那幽煞浊气透过隙缝,便被萧升吸入体内,瞬间如疴瘵缠身,四肢僵麻,口舌难动。 鼋龙妖王不禁大喜,发出呜呜怪笑,口中妖氛乱喷,将中毒的萧升裹在当中。 他当即又张开血盆大口,咬在萧升的脑袋上,合拢利齿,不住地晃动,想要先将萧升撕裂成碎片。 “大王小心!” 岂料鼋龙妖王尚在得意之时,就听得暗处鳌方一声惊呼,就在他迟疑之际,天空电闪雷鸣,一道霹雳狂击过来。 太清神雷全力之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剧爆,使得周围的空间仿佛一块被打碎的玻璃,转眼支离破碎。鼋龙妖王巨大的龟身被击入河中,登时炸起滔天巨浪,江面一片血红。 坚不可破的龟壳四分五裂,鼋龙妖王缩成一团,挣扎着浮出水面,就见残阳余晖之下,水雾弥漫之中,一枚金色古朴的铜钱展动双翅四下飞舞。 一旁,萧升完好无损地站在半空中,手里还拿着三个颜色各异的宝圈,正一脸冷漠地看着他。 鼋龙妖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说话都开始打颤:“你你你,你怎么会……”他实在不明白,对方明明已经中了幽煞浊气,怎么会毫发无伤? “雕虫小技,岂知玄门道术之奥妙。”萧升眉目凌厉,冷冷道,“向被你残害的众多生灵,谢罪去吧!” 一语落定,太阳真火汇流南明离火,灿若烟霞,至刚至阳,重重火浪,焚天煮海,一阵清风过处,鼋龙妖王还来不及求饶,便连飞灰也没剩下。 这时,一道虚影悄无声息潜入水中,化作一只癞头鼋,正是一只隐于暗处的鳌方,见情势急转直下,想要趁机地溜走。 “哪里能放你走脱!” 萧升冷哼一声,伸手一指,一道火光化作一张渔网,铺开落入江中将癞头鼋困住,随后用力一拉,就将这畜生提溜了起来。 他笑着抖了几下,渔网瞬间变成了一张太阳金焰织成的火网,光辉烁烁,一道道火气如钢针般刺穿鳌方的五脏六腑,让其彻底没有了反抗之力。 “啊,上仙饶命……上……” “聒噪!” 萧升拂袖一挥,顿时封了鳌方的五感,他看出来其身上的清灵之气未曾完全消散,不像鼋龙妖王等人血煞缠身,恶贯满盈,所以才留了其一命。 随后他轻移道步,纵身化光来到了水府之前,信手将鼋龙妖王余党尽数诛灭,随后神念急速扩展开来,不一会就找到了关押溟江水神的地牢。 地牢之中,尽是一间间的石室,里面关着各类水族,俱用仙法禁制,或是化生水火风雷,噼里啪啦,或是凝成刀枪剑戟,往来飞刺。 许多水族遍体鳞伤,或被烈焰焚烧,或被寒冰冷冻,或被刀剑割裂,全都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萧升径直来到了地牢最深处,就见一个衣衫褴褛,气若游丝的老妪屈身半躺着,全身俱被刻满符文的铁链锁住,链上的符文激发出一条条的电蛇,不停地游走到老妪身上,噼啪炸响。 “福生无量天尊。” 萧升看得心惊,连忙从指尖放出数股太阳真火,向前各缠住一条锁链,上面附着的各种禁制符篆承受不住先天神火的威力,顷刻间锁链上电弧狂射,不一会儿就被烧的支离破碎,变成飞灰。 “水神道友,你还好吧?”萧升稽首一礼,试图唤醒昏迷的老妪。 溟江水神被折磨已久,意识游离,随着禁制被除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清醒。 她看着萧升,裂开苦嘴,无力而笑,低沉道:“老身溟江余离有礼了,还请教道友高姓大名?” 萧升稽首还了一礼,道:“贫道武夷山萧升,得知溟江有妖孽为祸,特来相助。”说着又见水神余离伤势沉重,连忙取出一粒玉衡丹递给她服下,护住真元。 这玉衡丹不愧是太清丹道秘传,仅仅一粒,不过半个时辰,原本命悬一线的溟江水神就恢复了生机。 “多谢上仙相救之情,小神感激不尽。” 伤势一夕好转,余离的意识也完全清醒了过来,见到萧升正气凛然,仙风浩荡,修为又远胜自己,知道他肯定是得道之士,顿时连称呼都改了。 “不必多礼,贫道还有一些疑问需要道友解惑,先出去吧。”两人走出牢房,又将沿途一干水族全数释放。 “这几个畜生好狠的心,不仅将我囚禁在此,还将溟江水族屠戮殆尽,真是作孽啊。”看到溟江现况,余离几乎老泪纵横,咬牙切齿。 接着,她又对萧升郑而重之地行了一个大礼,诚恳道:“上仙秉持天意,除去了这些祸害,替我溟江水族雪恨,请受小神一拜。” 她本想拿出一些宝物来作为谢礼,可是身陷囹吾日久,许多珍藏都被鼋龙妖王等人洗劫一空,只得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聊表心意。 萧升摇了摇头,将她扶起,道:“修道之人守正辟邪,乃是分所当为,道友不必如此。况且,鼋妖一行并未完全受诛。”说着将被困的鳌方递到余离面前。 “尚有一鼋被擒,此妖修为已被贫道封印,现就交给道友,任由处置。” 第二十八章 解救 看着原形毕露的鳌方,余离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然后狠狠一抛,将其扔到了地牢里。 “不知道上仙有何疑问需要小神交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升缓缓颔首,在水府中找了一把干净的椅子坐下,道:“道友一定知晓附近人族迁徙的事,贫道听闻此事好像与钱塘龙神有关?” 萧升在诛妖之前,为了做到知己知彼,来到溟江后曾根据鼋龙妖王的气机,对其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推演,方知此妖原是钱塘龙神的部下,似乎还与人族迁移一事有关。 他本想详细了解此事的前因后果,无奈那钱塘龙神修为远胜于他,乃是大罗金仙之境,纵使借助先天灵宝之能,也是毫无头绪。 余离叹了一口气,道:“上仙应该知道东南一带的江河水族,皆奉钱塘龙神为主,就在三年前,君上突然降下谕旨,命我等将辖地内的人族全数内迁,鼋龙等人正是君上派来协助小神完成此事的。” “将人族全数迁走?这确实为何?”萧升诧异道。 “君上的旨意只让我等将人族迁的越远越好,并未详加说明原委,可是溟江一带的人族有数百万之众,要是没个明确的说法,就连小神心中也没着落,何况是这些将要背井离乡的人族?” “为了让迁移一事顺利进行,小神经过多番打探才得知,原来是君上将要与东海龙宫决战,迁移辖地内百姓是为了避免大战一起,殃及无辜。”余离想了想,又道。 萧升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解释得通,毕竟洪荒是一个人仙妖混居的世界,一旦龙族爆发战争,别的暂且不说,单是东南一带,就有可能变成一片汪洋泽国。 “按照道友所说,那这位钱塘龙神的品性倒是不错,懂得关爱无辜,并非一般视人命如草芥的神仙。那他派来的为什么会是鼋龙这等草菅人命之徒呢?” “依小神来看,君上应该还不知道鼋龙的所作所为,否则必定不会放任他为非作歹。”余离摇了摇头,解释道,“鼋龙之所以留小神一命,便是怕惊动君上,盖因钱塘水部存有我溟江的水神金册。” “水神金册是君上颁发的水神印信,其中留有各路水神的一缕元神印记,一旦有人遭遇不测,钱塘水部便会第一时间得知。” “原来如此。”萧升恍然大悟,道,“道友可曾知道,钱塘龙神为什么会与东海龙宫发生嫌隙,甚至要爆发大战呢?” 在萧升原有的印象中,龙族虽然种类繁多,相互之间偶有摩擦,但是东海龙宫一般都是龙族的正统势力,甚少听说会有江河龙神与他们发生冲突的。 “十分抱歉,小神位卑职小,此等要事却是不知。” 余离一脸遗憾,似乎是觉得没有解答完全,来回报到萧升,而心存愧意。 “无妨,与道友一谈,贫道所获良多。”萧升微微一笑,问道,“此番溟江水族死伤甚重,水源也多遭妖气侵染,两岸更是一片荒芜,赤地千里,不知道友心中可有良策?” 余离一听此话,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老脸上,更是雪上加霜,悲悲戚戚,哀声道:“还能怎么办,这些畜生做下如此多的孽,小神道行浅薄,唯有尽力去修补罢了。” 萧升摇头道:“若是如此,溟江两岸想要恢复往日生机,诚为难矣!”说着,他又拿出一个葫芦递给余离。 “这个葫芦里有三颗玄黄金丹,你将其研成粉末撒入江中,不仅三日内水中妖氛全消,还可保溟江水族十年内疾病全消,繁衍无忧。” 余离听了,自是喜不自胜,颤颤巍巍接过葫芦,声泪俱下,道:“小神代表溟江生灵拜谢上仙大德。” “不用多礼,这都是道友往日行善积德之福报。”萧升摆了摆手,道,“也罢,溟江水府百废待兴,诸事繁多,贫道就不再打扰了,告辞。” 随即稽首一礼,光影一闪,顿时离开了溟江,不多时已是回转到了武夷山。 萧升本想直接回洞府,却看到众多寻求庇护的人族,苦寻仙人洞府而不得,又不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就突然降临前来抓人,惊恐忧思之下全都挤作一团,甚是可怜。 而人群一侧,原先被他拦下的那名老者,独自倚着一个大松树,茫然望着天空,嘴里自言自语,喃喃道:“怎么一个大活人突然间就不见了呢?莫非是仙人下凡?可仙人怎么也不带我们一起走啊?不厚……” “老丈,贫道可没独自逃走,这不是又回来了嘛。”一道人影落地,顿时瑞霭千条,清气缭绕。 老者再次看到萧升,双眼顿时一亮,连忙起身,想要询问时,却突然察觉到了四周散发的无尽光华,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真的是仙人下凡?” 萧升笑了笑,道:“贫道确是仙道中人,但并非下凡,这座武夷山本就是我栖身之所。” 老者将信将疑,环顾四周,却发现其他人全部都静止不动了,仿佛时间都凝滞了一般。顿时双腿一抖,吓得正要跪倒在地时,萧升连忙将他扶住,道:“老丈这是何意?” “小老儿有眼无珠,还请仙师恕罪。”老者一边作揖,一边赔礼,道,“我们这些人并非有意擅闯仙山,都是为了躲避妖怪的抓捕,还请仙师海涵。” 萧升叹了一口气,将老丈搀扶着坐下,笑道:“不用害怕,贫道从来没有想过要怪罪你们,而且那些妖怪已经被我除掉了。” 老者看着周围的人动弹不得,丝毫没有喜悦之色,反而一脸担忧,诺诺道:“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只是他们这些人……” “那些人只是暂时被限制了,等贫道离开,他们自然会瞬息恢复。”萧升看了看天色,道,“这些天会有大事发生,你和其他人就好好待在山里,等时候到了,贫道自然送你们下山。” “相见是缘,还请不要对外人说起贫道之事。”说着身影消散,只剩余音在山中回荡。 等老者反应过来,周围众人也都恢复了正常,然而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身边多出了许多食物。 第二十九章 升真元化洞天 回到烟霞峰,一千多年前布下的幻阵依靠山中灵气运转,至今犹存,洞府中干干净净,鲜有生气,却多了一丝熟悉的妖氛。 萧升知道这是鼋龙妖王的属下进洞探查时留下的,却没想到自己家徒四壁的洞府,无意间就成了他们蛊惑人族的诱饵。 当即羽袖轻扬,使来一阵清风涤荡了洞中妖异。 随后,他端坐在石床上,凝神聚气,开始梳理这几天来的心得所获。 与鼋龙妖王一战,看似惊险,实则在了解了对方情况后,以有心算无心,已是稳操胜券。此妖虽然在境界上胜他一筹,但是论起根基和功法,却是远远不如他。 所以此战,萧升完全是以碾压之势取胜,唯一称得上意外之喜的,也就只有那副呈现青红黄三色的宝圈了。 对战之中,虽然此宝未能破开离地焰光旗的防御,但是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他,若不是有落宝金钱这一神物,他和鼋龙妖王的战斗只怕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更何况,天地五方旗本来就是主防御的极品先天灵宝,洪荒之中能将其破开的宝物寥寥无几,三色宝圈能做到这一步,足以说明自身颇为不凡。 萧升从袖中拿出了这件宝物,只见圈上刻有山川草木之形,内中蕴含天地风雷之气,金芒闪闪,光华莹莹。他遂将鳌方的元神印记从中抹去,神念缓缓垂入圈中。 “太乙清宁圈?” 他这才知道,此宝名为太乙清宁圈,分天地人三枚,具三才化合之能,能释放青红黄三道法气。 青色为“玄气”,有定宝之效,灵宝法器一经飞来,一时三刻难以脱身;红色为“罡气”,有束缚之能,但中人身,便如疴瘵缠身,立时四肢僵麻,任人宰割;黄色为“绝气”,有夺命之利,威能宏大,触之即死。 三枚金圈,一定、一困、一杀,相互配合起来,却是一套威能不凡的攻伐之宝。 但太乙清宁圈最大的妙用,还是在于此物一旦祭炼到心神合一的地步,天地人三枚金圈就能分合随心,融合之后即是一件抵御水火风雷,驱邪辟魔的护道至宝。 “此宝既以“太乙”为名,可见与玄门有缘,鼋龙妖王等人以血煞妖法祭炼,只会事倍功半,适得其反,难怪对敌之时威能不显。” 萧升了解之后,便将太乙清宁圈收了起来,有离地焰光旗作为护身之物,此宝对他来说用处不大,不过将来可以赐给门下弟子。 在离开昆仑山后的数年时间里,萧升一边赶路,一边祭炼量天尺,结合元始天尊讲授的炼器之道,他炼化的速度大大加快,过不了多久便能完全掌握这件后天功德至宝。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以量天尺为要,随即,祭出离地焰光旗护住洞府,开始了闭关。 一天,萧升正炼化量天尺,到了紧要关头之时,武夷山体内传来一丝细微的波动,这丝波动的能量极为微小,仿佛蚊虫落在水面时,泛起的轻微涟漪一般,难以察觉。 本来他沉迷修炼,也没有发觉这一异状,可是外围的离地焰光旗和识海中的落宝金钱、扶桑树等三大先天之物,具是微微一震,似有感召,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当即,金仙神念扩散,朝着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将武夷山方圆万里尽数探查,但是任由他如何将神念散发,周围只是平静如故,一成不变,仿佛那一刻的微动只是他的幻觉。 如果说是他祭炼量天尺的时间过久,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因此产生幻觉那倒也不无可能。但眼下是三件先天灵物齐齐感应,那必定不会是无风起浪。 不过一番探查下来,一无所获也是事实,见此情形,萧升并不心焦,缓缓睁开神目,仔细思索其中隐藏的关窍。 过了半晌,思维流转之间,这才发现了最不该忽视的问题,在他方才的神念之中,武夷山一切如常,毫无变化,但是偏偏少了一样关键,即山中的十多万人族。 按理说众多的人族绝对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如今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的感知受到了压制,或者说是欺骗。 萧升沉吟片刻,猜想自己应该是陷入到某种阵法之中,所以神念才会受到阵法影响,而被迷惑。想到这里,他脸上不仅没有出现担忧之色,相反还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盖因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离地焰光旗的,必定只有天然存在先天阵法,而在洪荒之中,有此类先天阵法保护的地方,不是洞天福地,就是存在天材地宝。 但不论是哪一种,修士但凡遇上了,只要能够成功闯阵,便是一场天赐的福缘,这让他怎么能够不感到欣喜。 当即,萧升伸手一指,离地焰光旗顿时飞入手中,迎风展开,便见天地灵气犹如潮水般涌来,道道火霞弥漫,在虚空之中不断孕化出一朵朵红莲。 无数红莲铺天盖地,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瞬间铺满了整个山洞,然而诡异的地方出现了,洞中空间好似无穷无尽,不管离地焰光旗凝聚多出朵红莲,都无法将其填满。 “果然如此。”试探之下,萧升已然证实了先前的猜测。 虽然一番攻势没有奏效,但他却是不急不躁,修行千载,对这种情况已是了然于心,越是急躁反而容易迷失本心,最终距离目标只会越来越远,所谓欲速则不达,便是这个道理。 何况,先天阵法再厉害,缺少主阵之人的操持,其威能也是百不存一,而他即便法力有限,但有扶桑树为凭,先天甲木灵气源源不绝,便能不断催动离地焰光旗。 凭借这两件至宝,他还真不怎么把这个阵法当回事。 只见萧升静气凝神,使自己存于坐忘之境,法力聚于最巅峰之际,扶桑树大展光华,离地焰光旗猛然挥动,在浑厚的甲木菁华催动下,红莲极速生发,一生二,二生三…… 整个洞府空间,无论东西南北,还是上下左右,十方世界具成红莲之海,就在红莲无限堆砌之时,忽地,一丝丝的异动打破了僵持,犹如冰面裂开了一道小小的隙缝。 “终究还是撑不住了吗?” 萧升轻声一笑,用手一指,便见漫天遍地的红莲瞬间噼啪炸开,四散的花瓣蕴藏着精粹的火之精元,一夕爆炸,阵法空间犹如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的一声剧烈颤抖起来。 无数火焰化作狰狞的火龙,朝着四面八方不断地往外冲击,阵法终于再也抑制不住,瞬间崩碎开来。 随着阵法被破,眼前熟悉的环境顿时陌生起来,周围已非之前闭关的洞府,却是一处山巅,身旁立着一块古老的石碑,上面龙章凤篆刻着六个大字。 “升真元化洞天。” 第三十章 岁寒三友 四周灵气冲天而起,萧升侧目一看,心知这块石碑就是镇府枢机,便将一道灵光打入石碑之上,不多时,洞天之中重重始末,顿时了然于心。 这座洞天隐藏在烟霞峰绝顶之上,平素又有先天阵法隔绝气息。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虽然听说过,武夷山是传闻中的“三十六洞天”之一,但却一直没有特别发现的缘故。 这座先天阵法将烟霞峰顶部囊括在内,其势悄无声息,只在千年运转一周后,才会泄出一丝气机。 若不是此番三大先天神物被他炼化一体,气机相互牵引,只怕这座升真元化洞天还要继续沉寂下去。 “真可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如果仍是像以前一样,枯坐深山,哪会有这般际遇,也只有此等洞天福地才能作为道场之用。”萧升心中一喜,腾挪道步,抬头见云海幻生幻灭,天际云卷云舒,。 山下一众人族,看着天上彩华流光之奇景,都以为是紫府仙宫现世,纷纷倒地跪拜,祈求仙人庇佑。少数胆子大的,沿着光源缓缓上山,想要一探究竟。 萧升也懒得理会,吹出一口仙气化作漫山的迷雾,遮挡视线,使其知难而退,只等龙族大战过后,他便会将这些人,全数送至溟江一带安置。 正在他准备将镇府石碑炼化之时,忽然,只听山外传来一阵声响。 “岁寒三友前来一会,还请里面的道友出来说话。” 话音刚落,萧升就感到有人主动闯入了武夷山地界,不由眉头一皱,既然是称前来拜会,但凡是有识之人,都不会不请擅入。 “哼,如此行径,只怕来者不善。” 当即,萧升暂且放下炼化升真元化洞天的打算,指尖三道太清灵光弹出,接着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山外,三名黄冠草履,身容威猛,气势各异的长髯道人足踏祥云,正看着武夷山的风景气象指点江山,犹如自家地界一般。 “大哥,二哥,如何?小弟看中的这个地方,怎……” 其中一位道者话还没说完,就被三道突来的凌厉华光打断了。 “啊!怎么回事?” 那三人显然没料到山中之人竟会出手,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各自祭起护身之宝,抵御气势汹汹的太清灵光。就在三人被震出武夷山地界之时,眼前云雾一阵变化,萧升缓缓显出了身形。 “这位道友,你是什么意思?”先前说话被打断的那名道者,怒气腾腾,指着萧升厉声质问。 萧升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什么意思?贫道观三位非是一般的道德清修之士,皆有霜姿丰采之骨,绿鬓婆娑之态,不会不知道‘不请自入非礼也’的道理吧?” 见萧升一语道破三人玄机,为首的道者微微一愣,稽首作礼,道:“这位道友且暂息雷霆,贫道海外散修凌云子,这两位分别是凌寒子和凌霜子,失礼了。” “三位道友还是直言来意吧。”萧升见他执礼虽恭,神色却毫无诚意,心中不喜,便开门见山道。 “爽快!实不相瞒,此处洞天福地与贫道三人有缘,还请道友行个方便。”正说着,唤作凌寒子的那名道人,一脸孤傲看向萧升,淡淡道,“当然,吾等也不会亏待道友,法宝道诀可任你挑选。” 萧升心中冷笑,这三人似乎把他当作稚子孩童一般欺凌,早不来晚不来,等到升真元化洞天现世后,却跑来说什么与他们有缘,无非是心怀不轨,想依仗人多强抢罢了。 凌寒子见他沉思不语,以为尚在斟酌其中得失,不耐烦地摇了摇头,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抛到萧升跟前。 “依贫道来看,道友熔炼的五气看似光华烁烁,其实虚有其表,想是功法较差的缘故,这里有一部《一无上玄真经》,可以凝练根基,修成顶上三花,直达太乙金仙之境。” “道友若是同意,这部道书就……” “不必麻烦了!”萧升懒得跟他们胡搅蛮缠,直接打断道,“武夷山乃贫道故土,这座洞天更是耗费了许多心力才引出世的,将来要做道场之用,是绝不可能相让的。” 听到这话,脾气最为暴躁的凌霜子却是忍不住了,朗声喝道:“呸,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修,烂泥坑里的王八,妄做白日飞天的梦,就凭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敢说开辟道场的大话。” “实话告诉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行退去,还可万事无忧,如果执迷不悟,立时便有大祸临头。” 萧升脸色一沉,不由心中火起,在洪荒中一千多年,还是首次遇到这种蛮不讲理的货色,因此也不答话,量天尺直接祭出,猛然砸向凌霜子。 同时单手一指,掐动九霄雷觉,磨盘大小的太清神雷呼啸而出,径直朝着凌云子和凌寒子轰去。 “道友重利轻身,实为不智,千年苦修即将化作泡影,可悲可叹!” 凌云子口中慈悲,动起手来却是毫不拖泥带水,扬手就是数十颗石头大小的晶砂,飞出后见风即涨,顿时便有数丈大小,狠狠地砸向太清神雷。 相互交击,引起无边轰隆,一时黄沙漫漫,雷光闪闪,几人立身之处,都被四散的雷沙盖住,天上的雾霭白云,地面的岩石土块,全被晶砂磨得粉碎,神雷炸成齑粉! 此时,尖利急促的鬼哭狼嚎呼啸而来,凌寒子嘴中黑气喷吐,滚滚如墨,一紧一缩间,无数鬼怪显露。 或是长着白骨森然的双翼,催动墨绿毒烟,或是满口犬牙交错的利齿,架起浓浓烟尘,像潮水一般全都朝萧升涌来。 雷法对异类精怪,妖鬼邪祟都有克制之能,这也是为什么萧升会用它来对付鼋龙妖王的缘故。但是见到太清神雷被凌云子挡住后,他便知道此人的实力远在鼋龙妖王之上。 因此不敢大意,离地焰光旗迎风舒展,一时红莲万朵,纷纷护住周身,冲上前来的无数鬼怪尽被红莲挡住,飞上趴下,呜哇乱叫,最后消散在四溢的南明离火之下。 萧升又大喝一声,指尖太清仙光磅礴发出,化作丈许长短,碗口粗细的光柱,电光火石之间将两人逼退。 趁此机会,他金光一闪,纵身追上被量天尺打飞的凌霜子,也不管中不中,扬手就是一道的太阳真火,火气缭绕之中,手中的量天尺再发一记。 顿时只闻一声惨叫,一个被浑身焦黑的身影,被打飞数百丈之远,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 ps:下周要考试了,有时候会单更,谢谢大家支持! 第三十一章 山外激战 “三弟?” 见到凌霜子倒飞而出,生死不知,凌云子和凌寒子心中一急,还没来得及飞上去查看,就听到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凌云子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不敢大意,伸手祭出一宝,就见一方青铜宝钟悬于两人头顶。 钟面之上刻着五条栩栩如生、张牙舞爪的金龙浮雕,随着铜钟滴溜溜一转,金龙抬首,顿时活了过来,龙身呼啸而出,急速盘旋,化作一方巨大的钟形虚影,将两人护在其中。 当! 只听得一声清脆,携带蒙蒙紫气的量天尺狠狠地砸在铜钟之上,双方交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武夷山周围,瞬间风起云涌,地陷百丈,扬起漫天沙尘。 一旁躺着的凌霜子受到突如其来的音波冲击,气血翻涌,神魂逸散,一口心血直接喷了出来,差点没被活活震死。 而在铜钟之内,凌云子和凌寒子也不好受,被交击之声波及,脸色看起来苍白无比。就连原本活灵活现的五条金龙,此时都是无精打采,显然方才一击对它造成的损伤不小。 凌云子看了看萧升手中的量天尺,以及身后护住武夷山的离地焰光旗,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忌惮,但眼中的贪婪炽热之意却是更为明显。 “二弟,此人身上的法宝极为不凡,不好对付,需得多加注意!” 在他看来,自己已经修成三花虚影,只待机缘一至,立时便能成就太乙道果,而萧升的修为不过金仙中期,之所以能无往不利,不过是仗着手中的法宝逞凶。 若是能够将其夺过来,收为己用,对于自身实力而言,定然是如虎添翼。 凌寒子哪能不懂他的心思,凭借刚才的一番交手,就能知道对方手中的法宝,比起自己三人的诸多宝物只强不差。 顿时也起了贪墨之心,和凌云子相视一眼,心随意动,齐声道:“开阵!” 话音一落,满眼所见尽是滚滚黑煞,浓浓愁云,天地之间陡然乌黑一片,四面八方又传来野兽咆哮嘶吼的声音,好像从人心底升起。 更有千奇百怪的海兽妖魔隐在黑暗之中,伴随煞气飘荡不时呼啸而过,一对对血芒像是诡异的魔眼,左右闪烁,混合着此起彼伏的怪声,令人心惊胆战,不寒而栗。 萧升见凌云子两人消失在黑暗之中,面不改色,显然对此早有预料,这三人气机相连,又自号“岁寒三友”,他就猜想其肯定炼有合击阵法,所以才选择在阵势未发之前,先杀一人。 如今凌霜子已被他重伤,对方失了一员助力,而他玄功贯体,又有至宝在手,未必不能逆转颓势,一举歼敌。 随即,扶桑树灵机运化,喷出一青一红两道光华,太阳真火溢散而出,漫天黑煞只要碰到一丝,立刻就如沸水泼雪一般融化消失。 但是空中突然出现十二面小幡,幡上隐着数只凶兽精魄,不停地向外喷涂黑煞,凡是太阳真火焚烧过的地方,瞬间又被黑煞之气铺满。 黑暗中飞出无数法剑,尽皆化成一片丈许长的红光,如流星雨般急速而驰,幡头上又喷出黑白两色光气,笔直地向前冲去,与红光交织在一起,像潮水一般向萧升涌来。 黑色云海之间,又有一根根青竹拔地而起,犹如一柄柄撕天利刃一般,剑气纵横,席卷萧升立身之地。 萧升不敢轻忽,精神一震,扶桑树光华大展,催生熊熊烈焰,红光真火两者相碰,立刻如沸油沾水,噼啪炸起无数星火流萤,手中量天尺紫气萦绕,弹飞而出,将青竹剑气尽数挡住。 趁着此时,一棵松树猛然冒出,初时只有数尺大小,迎风一涨,片刻间就到了数百丈,从黑煞中穿透而出,携着凌厉的劲风砸了过来。 “小贼可恶,应劫去吧!” 巨大的松树一如大日骄阳,无数松子又似银河星辰,环绕其上,须臾之间,眼看就要将触不及防的敌手,打得成魂飞魄散。 危急之刻,萧升头顶凭空升起一枚太极符印,阴阳鱼相互咬尾,旋转之际,洒出条条玄黄之气,向下倒卷,将周身护住。松树轰然落下,却如泥牛入海,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又是一件灵宝?” 一声惊呼,凌云子没想到萧升除了离地焰光旗外,竟然还有护身至宝,顿时也不犹豫,本体抽身而退,准备伺机再动。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贫道也送你一棵宝树如何?” 萧升哪能放他逃走,伸手一指,一道太清仙光将松树束住一瞬,扶桑树豁然飞出,与松树撞在了一起,然后死死将其压制住。 只听一阵裂革闷响,青红光芒散作满天火花。 太阳金焰光芒闪耀,趁势染在了松树之上,此树非是扶桑树这等木火同存的神物,一旦乙木遇上丙火,赤焰熊熊,巨大的古松犹如火药桶,瞬间燃烧了起来。 火焰激荡,将整片被黑煞包围的空间都照亮了,那古松与凌云子一体同源,本体被燃,法身顿时招架不住。 只见凌云子烈火焚身,痛苦难当,也顾不得大阵运转,跌跌撞撞从黑煞之中跑了出来,满身青芒与火气抗衡交织,试图扑灭太阳真火。 但那太阳真火厉害之处,便如跗骨之蛆,一旦被它沾身,道行不够或是没有上乘法宝相克,就连元神也能一起焚烧,连遁出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二弟,赶紧杀了他!快啊!” 这个时候,凌云子也只期望赶紧杀了萧升,将扶桑树夺来,吸去缠身的太阳真火。 萧升面露讥笑,嘲讽道:“枉你们修道千年,岂不知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真是利令智昏!” 见大哥和三弟逐一被伤,凌寒子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咆哮,连忙又摇动鬼煞聚魂幡,将上面的龙魂放出来,只见十多条数百丈长的蛟龙精魄从幡上钻了出来。 这十多条蛟龙精魄凶戾无比,便连主持者也不能完全操控,鳞甲之上发着浓浓毒雾,身躯遍布之处,花草树木、虫蚁鸟兽立刻便失去了生机。 龙魂摇头摆尾狂冲下来,当即分上下交击之势,朝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萧升知道这类些妖魔鬼怪的精魄,都是寄身于黑煞之中的鬼煞聚魂幡上,要想将其彻底除去,只有将幡破掉,否则即便将他们绞散,也是治标不治本,立时便能从幡上重生。 “当真以为贫道拿你们没办法不成?” 他举起量天尺,向上一指,口中喷出一股至纯烈阳之气,顿时金芒紫气四散,化作一根金针,正中蛟龙额顶,那正自张牙舞爪,喷出恶煞毒氛的蛟龙,忽地被定住,凝在空中。 当此之际,萧升又依仗太极符印护身,向前疾飞,冲入黑煞之中,量天尺先朝黑暗中的凌寒子砸去,随后祭起落宝金钱,只见白光双翅闪烁之间,十二面鬼煞聚魂幡纷纷落下。 见机不可失,他又手掐灵诀,指尖上迸发出五彩斑斓的太清神雷,打在妖幡之上,立时爆起缕缕青烟,蛟龙精魄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强制挣脱束缚,冲上来要将萧升撕碎。 然而转眼之间,鬼煞聚魂幡便被烧成飞灰,气势汹汹的蛟龙精魄也随风飘散。 黑煞之阵,破! 凌寒子躲过量天尺,再回首之时,却见辛辛苦苦炼成的宝幡被毁,心中痛惜之时,终于升起来恐惧,猛然抽出一柄仙剑,疾地攻击萧升。 随后他急忙合身,化成一道青烟向上飞遁,岂料头顶一凉,紧跟着剧痛袭来,划出一道长长的豁口,一尺直击天灵,被打入尘埃之中,一动不动。 萧升扫了一眼一脸惊惧的凌云子,冷哼道:“山外大好风景,被搅成一片废墟,尔等罪不可赦!” 第三十二章 水神来访 凌云子一边死命抵抗太阳真火的绵密攻势,一边又强忍心中惊惧。 他们三人自成道以来,在海外横行无忌,从无敌手,此番初来洪荒大地,便遇到升真元化洞天出世,立时就起了据为己有的心思,本以为杀人夺物,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谁曾想到却被对手一一击破! 他见萧升一脸寒霜,表情极为不善,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 “贪婪顽愚之辈,纵修万载之功,亦是枉然!” 萧升言罢,也不多做理会,指尖轻点,一道太清神符飞出,落入凌云子的识海之内。 瞬间神光禁咒,圣华广耀,凌云子发出一声凄厉呼喊,元神法身便化作一缕蒙蒙青光,融入被扶桑树镇压的本体之中。 一阵雾霭迷离后,仙风道骨的岁寒三友,只剩下三株草木之形,半死不活的青竹、寒梅,以及一棵被烧得黑焦的老松树。 将三人打回原形后,萧升又召回了护卫武夷山的离地焰光旗,轻轻挥舞,彩霞飘动,红莲万朵,无数花瓣散落之处,残破毁损的山河地脉,转眼之间修复如初。 接着,手中量天尺分出三道玄黄紫气,卷起色泽各异的松竹梅,伴随一道清风,将其移栽至武夷山脚之下。 “念及天地灵根造化不易,就留尔等一丝精魄不灭,在此发挥余热。”解决完了这场突来之变,他不再停留,道步轻移,天涯咫尺,已是回到了烟霞峰上。 升真元化洞天之内,祥云光满,玄鹤鸣霄之间,万道彩霞飘飞,瑞霭香浮,白鹿献花之处,千条红雾迭绕。 先天十大灵根之一的扶桑树,在此尽情舒展,直有数千丈之高,郁郁葱葱的枝叶遮天蔽日,微风一吹,便见太阳金焰散落,一如漫天萤火,令人心旷神怡。 树下蒲团之上,萧升存神养气,调和龙虎,参悟太清上乘道法。 自一年前,与岁寒三友一战后,他便初步炼化了升真元化洞天,凭借洞天福地浓郁的先天灵气,终是水到渠成,达至了金仙后期境界,如今已经开始尝试着凝聚精气神三花。 一旦三花聚顶,他就能一步跨入太乙金仙的行列,单从修为而言,在洪荒中才能勉强算得上一位人物。 “重玄上仙可在,小神溟江余离求见?” 此时,山外忽然传来故人之声,萧升闻之,缓缓吐出一口清气,睁开双目,神光遍彻十方,起身走出升真元化洞天。 “道友亲临荒山,贫道坐忘还虚,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小神惶恐,当不得上仙之礼。” 经过一年的修养,此时的余离早已不复当初衰朽之貌,身着金丝灰纹道袍,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看到萧升向自己见礼,她连忙侧身避开,恭恭敬敬地稽首还了一礼。 萧升无奈摇了摇头,也不在意,邀请道:“道友远道而来,快快请进。” 两人走进山中,只见被先天阵法隔绝的武夷山内,先天灵机源源不绝,处处奇花异草遍地,余离连声赞叹,只觉得活了千年,还是首次见到这等仙家福地。 心中不由暗暗感慨,纵是拿钱塘水府与此地相比,也仅是富丽堂皇有余,灵气纯粹却是大大不如。 “这些人族,也不知道是几世修来的福报,竟然能得到如此眷顾,在仙山中流连。”余离指着山中生活的众多人族,感叹萧升慈悲之余,话语中不禁流露出欣羡之意。 “贫道孑然一身,只是由于出自人族,亲切之余这才格外关照。”萧升闻言微笑,指着云层下一众人族,征询道,“既然说到了这些人,贫道还有一事想与道友商量。” 余离白眉一凛,正色道:“上仙但有吩咐,小神赴汤蹈火,莫敢不从。” 她本是性情直爽之人,这一年以来,一直为没能报答萧升的救命之恩和赠药之情,而耿耿于怀,此刻听到他有事交托,不仅没有一丝畏难之意,反而心中一阵舒畅。 “道友不必如此,此事没那么严重。” 萧升见她一本正经,爽朗一笑,解释道:“武夷山乃是方外清修之地,所谓仙凡殊途,众多人族滞留在此,并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贫道相等龙族大战过后,将其全数移往溟江一带安置,只是众多人族刀耕火种,渔猎采摘,难免会对水族造成折损,就不知道友尊意如何?” 谁知余离听了,很是高兴,想也没多想,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上仙言重了,想我溟江两岸原本也生活着不少人族,如果不是此次大战以此鼋……哎,总之此事一举多得,若少了人烟,溟江也就没有了昔日的生机。” 其实还有一点余离没有明说,但是萧升和她都心知肚明,一般的江河水神根基浅薄,之所以尽心护卫一方生灵,不外乎享用人世香火,以此来凝聚神魂,增加法力。 同样的道理,将人族迁去溟江之后,她也能受到这些人的供奉,至于人族捕食鱼虾之属,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得萧升赠予的玄黄金丹相助,一年过去,江中水族已经繁衍日盛。 更何况这些人族是萧升托付,若是能够办好此事,不仅可以偿还恩情,还能进一步与其结好。 一番商谈,已是来到了升真元化洞天之内,在余离惊叹震撼的眼神中,两人分宾主落座。 “这座洞天现世之后,道友还是第一位来访的客人,些许简陋之物不成敬意,来,权且尝上一尝。”看着许多芬芳馥郁的灵果,余离心中泛起一丝无奈。 萧升见状,哪能不懂她的心思,只是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直言道:“道友身居神职,诸事繁杂,此番拨冗前来,想必一定有要事?” 余离躬身一礼,笑道:“上仙慧眼烁烁,实不相瞒,此次前来乃是受君上之托。”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枚白玉小盒,双手轻捧递给了萧升。 “钱塘龙神?” 萧升惊讶一声,他可和这位大罗金仙没有什么交情,更何况即便救了余离,不过一小小江河水神,东南之地没有成千,也有数百,如何值得龙神赐礼。 “自上次一别,小神曾专门往钱塘水府朝见君上,并禀明了鼋龙等人的恶行。君上有感上仙之德,所以特地命我带上谢礼,前来仙山致意。” 听余离这么一说,萧升顿时明白了,钱塘龙神并不是谢他救了小小水神,而是在谢他除去祸害,维护了水府的名声。 “那就多谢龙神厚意了。”萧升笑着将玉盒收下,指尖轻扣桌面,道,“道友既然去了钱塘水府,不知道与东海龙宫大战一事,进展如何了?” 余离摇了摇头,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哎,黑云压城,山雨欲来,东南之地难逃此劫了。” 第三十三章 东南战启 东海之上,水波荡漾,空阔无际。 放眼望去,水天相接之处,一个鱼头人身,通体鳞片,巨口獠牙,手持大斧的怪人,正在茫茫大海上踏波而行。 在他脚下,海中缓缓浮现出一个硕大无朋的黑影,瞬息之间冒出海面,霎时深海扬波,掀起了滔天的滚滚巨浪。 待到黑影全部冒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座高约数十丈的黄金楼船。 “巡海夜叉,将你查探的情况,速速报来。” 楼船顶阁之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穿戎装,手持画戟,眉目凛凛的年轻男子。 那个怪人见到男子,连忙屈膝下拜,道:“回禀三太子,钱塘老龙已在海滨整军待战,属下还探得一事,他将辖地内的生灵全数内迁,看来是铁了心要与我东海决一死战了。” 男子听了轻蔑一笑,不屑道:“哼,钱塘老龙此举正是自曝其短,说明他心虚了!” “三弟,不可轻敌,那钱塘老龙与父王一辈,俱是成就大罗金仙之境的高手,他手中的嵊泗海岳图,更是一件玄妙无穷的先天灵宝。” 话音刚落,楼船之中就走出另一名戎装男子,年约三旬,高高瘦瘦,目光深邃幽远,相貌与之前持戟的年轻男子极为相似。 “父王命你我为先锋,身系一军之重,切不可大意轻忽。” 三太子闻言,眉角微皱,不以为然,道:“二哥言重了,想钱塘水府区区一隅之地,能有多少军士。纵是大罗金仙,不识时务,敢与我东海龙宫为敌,也只有死路一条。” 二太子看了他一脸满不在乎的姿态,摇了摇头,真是拿这个弟弟没有办法,从小在龙宫娇生惯养,丝毫没有经历风波,再劝也是白劝,索性转身吩咐道。 “巡海夜叉,命你继续查探,任何消息,速速回报,不得有误!” “属下遵命!” 巡海夜叉纵身一跃,随即消失在茫茫海水之中。 钱塘水府,一身华服,气如渊岳的钱塘龙神,正端坐在大殿龙椅之上。 玉阶之下,水府文武大臣分列两旁,正襟危坐,众人默然不语,殿中气氛一时凝重。 “报——” “启禀君上,东海敌军由敖辰、敖宿两名太子任先锋,三十万大军现距海口不足三千里。” 虽然战略早在数年前就开始部署,但是听到这句话后,殿中文武众臣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东海大军仅先锋部队就有三十万人,那中军大部岂不是更多。 要知道,即便钱塘水府全部的兵士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五十万人。 更何况,敖辰和敖宿都是太乙金仙的修为,那敖辰更是骁勇无比,传闻曾以一己之力,斩杀过在东海作乱的数条太古魔蛟。 水府之中虽然也有两名太乙金仙,但是乌丞相因为先天不足,垂垂老矣,已是迟暮之年…… 这场大战,力量实在悬殊! 顿时,大殿中许多人的心思不禁快速转动起来。 钱塘龙神见状,看了一眼殿中众人,淡淡道:“大敌压境,不知道众卿有何对敌之策?” 下首众臣闻言皆是面面相觑,这时文官序列中,一名两目有神,身形矮胖的老者,缓缓走了出来,俯身拜道:“老臣思得一策,欲呈上听。” “乌丞相请讲。” “君上,仅东海一脉就有百万之众,何况四海龙宫同气连枝,单凭钱塘水族实难抗衡,一旦开战必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乌丞相慈眉颤动。 顿了顿,他突然跪了下来,沉声道:“依老臣之见,不如将那应龙交出,此人并非钱塘血脉,君上又何必为了他一人,却置无数钱塘水族的性命而不顾呢?” 钱塘龙神脸上若有所思,似在想着什么。 乌丞相见他半晌不语,忍不住劝道:“君上不必担忧,只要肯献出应龙,老臣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东海龙宫退兵,从此双方不兴兵戈。” “乌丞相,您老真让人刮目相看,这投降退敌之计真是高明啊。” 不待钱塘龙神评判,为首的一名武将出言讥讽,只见此人身材高大,头戴璀璨金冠,双眉入鬓,鼻梁贯额,形貌颇为英武,隐隐透着王者不凡之气。 “哼,震泽龙君,你休要阴阳怪气,若有本事尽可出兵退敌。”乌丞相神色恼然,正眼也不去瞧他,冷哼一声顶了回去。 “有何难哉?”震泽龙君瞥了乌丞相一眼,然后俯首下拜。 “君上,东海龙宫出尔反尔,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东渎长源龙王之事便是证明。这次捉拿应龙,不过是他们发兵的一个借口,其真实目的依然是征服钱塘水族。” 钱塘龙神点了点头,此言倒是和他的见解一致。 震泽龙君豪气干云,拔出腰中宝剑,正色道:“大战之中,兵力多寡固然重要,但是对我等修士而言,比得还是修为神通。东海龙宫纵有百万大军,我这一剑斩下,又能剩下多少?” “震泽,你有何退敌之策,且直言无妨。”钱塘龙神知道他已有腹稿,笑着问道。 “君上,臣的想法是与其坐而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震泽龙君上前一步,躬身道,“趁东海龙王大军未到,先布下嵊泗海岳图,将敖辰和敖宿率领的先锋部队,诱而歼之。” “这两人乃龙王太子,又都是太乙金仙,若能将其剪除,无疑是对东海龙宫的沉重打击。” 钱塘龙神微微颔首,星眸微眯,道:“你是想让本尊出手?” 要在东海龙王赶到之前,一举灭掉两名太乙金仙,整个水府也唯有他这名大罗金仙能够做到了。 “不可!万万不可!” “君上乃是钱塘支柱,岂能轻动,东海之上波诡云谲,生死难卜,一旦亲身涉险,钱塘水族危矣。”乌丞相急忙制止道。 震泽龙君也摇了摇头,恳声道:“乌丞相所言极是,君上安危为要,此计是臣想出来的,自然该由臣来施行。” 乌丞相难得与他意见一致,附和道:“老臣愿意随震泽龙君一同前去。” “你们的好意,本尊心领了。” 钱塘龙神叹了一口气,道:“你俩修为虽然不差,但要在短时间内解决两名同境修士,难度不小。你们既然奉本尊为主,那我又岂能让你们白白送死。” “本尊心意已决,此战由我亲赴,应龙就交给你们了!” 第三十四章 中计 东海海面,震泽龙君面如金纸,捧着胸口,一身银白铠甲上布满了血痕,正不顾一切地往海岸方向飞遁。 在他身后,响起隆隆雷鸣,只见一艘形如山岳的黄金楼船,禁制流转,以劈波斩浪之势向他冲去。 “震泽匹夫,就凭你也敢来挑衅我东海之威,如今定叫你有来无回。” 楼船顶阁之上,敖宿站在阁檐边的金铜宝铃下,神情戏谑,一手倚着围栏,饶有兴趣地看着前方狼狈逃窜的敌人,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哈哈大笑。 身边的随侍都知道这位三太子生性调皮,自小便被禁在龙宫,极少出门,这次是听说要发兵讨伐钱塘水族,苦苦求了龙王和大太子许久。 一番好说歹说,才能让他们勉强同意,允许其跟着二太子一起率军出征,没想到甫到近海,就将来袭的震泽龙君所部一举歼灭,也难怪其会如此高兴。 “撞!撞!对,就这样,撞他!” 重伤的震泽龙君咬牙切齿,他没想到敖宿竟然凶残至此,更用这样方式来羞辱戏弄他,但是为了逃命,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能大吼一声,拼了命地逃遁躲闪。 看到近在咫尺的玩物,屡屡在关键时刻,从楼船的龙首撞角下脱逃,敖宿渐渐心生不耐,手中画戟顿地,对着旗牌官大吼道。 “传令下去,全速前进,给本太子活活撞死他!” “慢着!” 正当旗牌官准备下去传令之时,一直稳坐在宝阁中央,运筹帷幄的二太子敖辰出言将其止住。 “三弟,战场之上讯息万变,我们虽然击溃了震泽的部队,但是钱塘老龙尚在,父王大军未到之前,绝不可强敌冒进。” 敖宿想也不想,摆了摆手,笑道:“二哥,你总是这般小心翼翼,想那震泽号称钱塘水府第一战将,结果还不是被我们打得丢盔弃甲。” “至于钱塘老龙么,即便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但此战有父王亲自坐镇,谅他也绝对不敢妄动。” 敖辰比敖宿年长许多,显然没有那么乐观,对于钱塘龙神的能为,他可是亲眼见识过的,如若不然,一个小小的钱塘水府,哪里值得堂堂东海筹谋日久。 两人正说着,震泽龙君由于伤势太重,躲避不及,终是被楼船追上,坚硬的龙首撞角裹挟无边巨力,狠狠地朝他背上撞去。 这一撞如泰山压顶,又似万箭穿身,直把他撞得鲜血狂喷,五脏六腑轰然欲碎,向前飞出数十丈,落下后一个趔趄,身形直往水中落去。 “快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敖宿见状喜不自胜,连连拍手大笑,对他而言,这一条外形完好无损的太乙金仙龙尸,可是非常宝贵的炼器材料。 水面随船的虾兵蟹将不敢懈怠,连忙潜入水中,却是一无所获,水里根本没有震泽龙君的踪影,连一丝血迹的味道都嗅不到。 听到此话后,淡定的敖辰终于坐不住了,缓缓起身,神目如电,环顾了一圈空阔无际的海面,愁眉紧锁,沉默不语。 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震泽消失了,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没有他的踪迹和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敖宿闻言大怒,指着一众下属骂道,“你们这群蠢货,连一个重伤濒死的人也能放跑,真是岂有……” 敖辰摇了摇头,打断了他,沉声道:“不是放跑的,而是我们中计了。” “中计?” “嗯,是嵊泗海岳图。” 敖宿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显然对此话不甚了解,在他看来,这一路上可是格外谨慎,怎么会误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敖辰没有理会他的疑问,而是整了整身上戎装,阔步走到廊前,朝着碧波翻涌的海面,躬身一礼,朗声道:“钱塘世伯,您老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不错,敖玄有子如此,也该老怀为安了。” 一声空灵幽远的赞叹忽地响起,船上众人心下一惊,就见一个身穿墨色金纹锦袍的男子凭空出现。 其人看上去三旬左右,鼻直口方,目蕴神光,气态沉稳,却给人一股淡然平和之感。 “世伯过奖了,想当年讨伐东渎一战,以一己之力,独战东海三大龙君而不败,钱塘龙神的风采至今还让小侄折服不已。” 敖辰心中震动,但表情却是丝毫不慌,不卑不亢道:“世伯,若您愿意交出应龙,归顺东海,小侄可替父王担保,钱塘一系及东南之地的水族仍旧由您执掌。” 钱塘龙神不置可否,目光落到了敖宿的身上,道:“你也如他这般想?” “你做……我,我……” 敖宿下意识地本想说两句狠话,可是看到那双浩瀚无际的眸子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要投降的话,一千多年前早就降了。何况应龙乃是故友之子,他手中的东西更是天命所赐,是绝对不可能交给东海的。” 钱塘龙神呵呵一笑,又看向了敖辰,风轻云淡道:“本尊此来,只为取两位贤侄的性命。” 话音一落,也不见他有什么举动,虚空之中传出一股气息,初时微不可查,但却在一瞬间无限放大,浩浩荡荡,犹如九天之云垂天而下,势不可挡。 无量气机不过一瞬就突破了黄金楼船的禁制防御,巨大的船体被压的吱吱作响,船上众人顿时心神大震,正要有所动作,却发现这股力量根本无法抵御。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时,忽然风云变化,只听一声巨大的龙吟传来,一条金色的巨龙凭空呼啸而出。 龙首须发飘扬,不怒自威,龙目炯炯有神,龙嘴一张,便见滚滚龙息冲破气机压制,直冲钱塘龙神而去。 出现如此变故,钱塘龙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是依旧从容,伸手一指,海水倒卷三千尺,无边水幕将龙息尽数挡住。 接着一杆长枪飘然现世,一道枪芒在金色龙躯之上一撞,便听得一声悲鸣,巨龙瞬间化作一方拐杖,落在一个锦衣华袍,头戴九龙冠,气势巍巍的老者手中。 看着手中倒飞回来的拐杖,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随即和蔼一笑,犹如故友重逢一般,道:“钱塘道友,千年不见,风采如昔,可喜可贺。” “敖玄!” 见到东海龙王在此出现,钱塘龙神微微一愣,感受着周围的天地气机,只觉祭炼随心的嵊泗海岳图,一时竟没有了反应,似乎是被其他东西给定住了。 “聚龙钟?” “不错,正是聚龙钟,为了悄无声息瞒过道友的嵊泗海岳图,本王可是煞费苦心。”东海龙王颔首抚须,笑道,“不知此番,究竟是谁计高一筹?” “能请出这件宝物,又以两名亲子作为诱饵,看来我这条命,你是蓄谋已久了。”钱塘龙神若有所思道。 第三十五章 龙战于野 烟霞峰上,萧升遥望东北天际,只见茫茫海天之上战云密布,一片肃杀之气弥漫,心知钱塘水府与东海龙宫的大战一触即发。 不多时,九霄雷动,暴雨倾盆,随着一声龙吟呼啸四野,顿时天昏地暗,杀声连连,东海之滨混战爆发。 大战一起,东南之地煞气弥漫,一朵朵黑色的煞云,漂浮在这一区域的各各角落。天空变得乌黑一片,闪电在乌云之中疯狂闪烁,漫天肆意地轰然劈下。 各式各样的法宝,奇绝诡怪的神通,都闪烁着不同的色彩,璀璨的光华下隐藏着慑人心魄的杀机! 雷电,冰霜,水火……纷纷交错,令人眼花缭乱,这时一赤一金,两条数千丈长的巨龙腾空而起,在天空中嗷嗷缠斗,两者相搏,顿时连绵不断的爆炸响起,一股股强劲的气流席卷东南大地。 霎时鲜血飞溅,气断人亡,漫天烟尘之下山崩地裂,无数生灵灰飞烟灭。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不知怎地,此情此景,萧升突然想到了这句爻辞,看着重重余波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叹息一声,扬手将离地焰光旗抛入空中,朱红旗面迎风招展,四射万丈玄光。 瑞华之气凝聚离火之精,化作成千上万朵红莲虚影,点点清辉散落,将武夷山方圆数万里全部笼罩其中。 做完此事,萧升最后看了东海战场一眼,无奈摇了摇头,随即闭目凝神,默运玄功。 无论是钱塘水府,还是东海龙宫,谁胜谁负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提升修为,静待大战结束之后,将山中人族送往溟江安置。 东海海滨,钱塘水府的士卒们气势高昂,按照阴阳五行排布成各种战阵,正枕戈待旦,准备痛击东海龙宫的敌军。 中军大帐之内,乌丞相看着震泽龙君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模样,布满风霜皱纹,一向古井无波的老脸上,此时也不禁产生了一丝触动。 “以前是老朽糊涂,不识大体,欺龙君年轻识浅,多有得罪。” 乌丞相神情肃然,朝着震泽龙君行了一个大礼,道:“此次龙君亲身作饵,令老朽感佩不已,往日总总不是,还请多多见谅。” 震泽龙君微微一怔,立时摆了摆手,笑道:“乌丞相哪里的话,你我一殿为臣,本就应当勠力同心,一起为君上分忧,各自政见均是出于公心,岂有私怨可言。” “龙君所言极是,老朽自愧不如!”乌丞相看了他良久,最后长叹一声,点点头道,“此番战事过后,龙君若需吩咐二三事,老朽无有不从。” 震泽龙君不禁吃了一惊,看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又不像是在说笑,试探道:“其实眼下就有一件小事,需要乌丞相帮忙,只是有些为难罢了。” 乌丞相和蔼一笑,抚须道:“既是小事,又有何难处,龙君尽管直言无妨。” 震泽龙君无奈笑了笑,缓缓起身,目注着乌丞相,半晌沉吟道:“那便是您老的……人头!” 话音未落,只见震泽龙君手中宝剑一闪,一颗头颅冲天飞起,同时剑光不停,将还没来得及遁出的元神,一并绞碎。 花白的头颅飞出后,撞在大帐的边壁之上,又弹回到地面,骨碌碌地滚动着,倾泻的鲜血洒满了一地,苍老的脸上尽是惊诧之色。 而东海之上,大罗金仙之间的战斗正进行到白热化,只听见嘭得一声,两条硕大无朋的巨龙从天而降,摔落在海面之上,使得海水彻底倒腾起来。 一边的海水翻涌,浪潮迭起,一边的海水塌陷,形成深渊。 接着聚龙钟一阵颤抖,恢复人身的东海龙王鲜血狂喷,在他对面,钱塘龙神亦是凄惨,周身伤口深可见骨,一口金色的鲜血喷出,嵊泗海岳图再也坚持不住,倒飞回手中。 “你们速去与大军汇合,一举剿灭钱塘水府的余孽,务必将应龙带回来!” 见到嵊泗海岳图布成的阵势被破开,东海龙王强忍伤势,拂袖一挥,将护持在手心中的黄金楼船飘然送出。 钱塘龙神擦干嘴角的血迹,望着楼船远处的方向,冷冷道:“敖玄,多年不见,你对自己倒是越发自信了。” “道友错了,本王从未高估自己,更没有一刻小看过你。”东海龙王摇摇头,笑道,“否则区区钱塘水府,哪里值得如此劳师动众?” 钱塘龙神听他的话似有所指,脸色阴晴不定,思虑良久之后,正要说什么时,只觉得冥冥之中心绪一乱,忽见天际飞来一物,黑白相间,入水不沉,滚滚落到脚边。 “乌丞相?” 看到最得力的助手陡然身死,钱塘龙神双目赤红,面色惨白,一时气血攻心,方才抑制住的内伤再次爆发。 东海龙王面色一喜,呵呵一笑,叹道:“钱塘道友,论修为,本王确实不如你,但论及为人之主,你可是远逊于我啊,钱塘水府内从来都不是上下一心。” 钱塘龙神被眼前之事震得发懵,但他毕竟修行多年,察觉到对方话中之意后,当即明白了一切,晦暗不明的天机瞬间清晰起来,怒然一喝,风起云涌。 “震泽!” “钱塘,有本王在此,你那也去不了。” 东海龙王拐杖向下一顿,聚龙钟祭出,立时就将试图回转的钱塘龙神挡住,昂声道:“何况本王答应过,东南之地,从此只有震泽龙神!” 知道自己遭到了背叛,钱塘龙神不气反笑,冷嗤一声道:“敖玄,你东海龙族贼心不死,蚕食四渎四镇水族,妄想恢复太古之势,逆天而行,迟早会自食恶果。” “多言无益,上路去吧!” 东海龙王对他的话并不在意,聚龙钟迎风边长,化作百丈大小,层层叠叠,道道龙影呼啸,浩浩荡荡朝着钱塘龙神逼近。 见对手攻势凌厉,钱塘龙神不敢大意,手中嵊泗海岳图祭出,化作一片云山雾海,清风吹过,便见水汽弥漫,烟霞环绕,犹如梦幻泡影一般,道韵激荡而出,封锁四方。 两大灵宝僵持之际,东海龙王忙从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条似蚕似蛇的赤色异虫。这异虫遁入空中,瞬间化作一条血线,疾如闪电,直往钱塘龙神的眉心钻去。 钱塘龙神枪尖舞动,道道寒光迎上异虫,随即枪势一转,飘若梨花,一朵接一朵,犹如华盖一般护住周身,怎奈异虫极为诡异,面对至极枪芒,竟似一道虚影,不闪不避,毫发无伤。 异虫如线,瞬间穿透护身屏障,从钱塘龙神的眉心,直入紫府之中。 只短短一瞬,他的脸色就骤然变得阴晴不定,忽明忽暗,显然元神意识处在激烈挣扎之中。刹那后,他不再犹豫,伸手抓住嵊泗海岳图,往钱塘水府方向一抛。 “敖玄,你不配做祖龙子孙,我要你陪葬!” 随即大吼一声,在东海龙王的错愕神情中,钱塘龙神伟岸的身躯嘭得一声化作漫天血雾,夹杂滚滚血煞之气泼散开来。 一代龙神自此陨落,仅剩满腔怨恨之气,沉入东海,化作滚滚浪潮,涌向钱塘。 第三十六章 意外 “君上,不是臣下心狠手辣,而是你不识时务,既然如此,东南水族之主的位置,换个人来做也许更合适!” 中军大帐外,看着震泽精锐将毫无防备的钱塘士卒袭杀一空,震泽龙君血红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凌厉,更透着无尽狂热,为了这一天,他筹谋了很久。 黄金楼船劈波斩浪,直至近海方才停住,随着二太子敖辰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虾兵蟹将蜂拥而出,或飞天遁地,或伏波踏浪,全数冲向海岸之上。 “两位太子,震泽有礼了。”在震泽水军的策应下,东海士卒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整片海岸。 “震泽龙君,不,很快就要称呼震泽龙神了。” 再次见到眼前之人,敖辰眸中丝毫没有因为背主犯上之举,就瞧不起他,相反,更多了一份赞叹和欣赏,觉得此人懂得识机择势,是一名真正的枭雄。 “先前在海上,由于劣弟生性玩劣,颇有得罪之处,还请龙君多多包涵。” 震泽龙君如何不懂他的意思,连忙笑着作礼,道:“二太子言重了,一切都是依计而行,若非如此,怎能轻易骗过钱塘老龙?” “你俩要畅谈,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于两人的客套之语,一旁站着的敖宿显得十分不耐,冷哼一声,直言快语,“眼下本太子只想知道,应龙何在?” 提及应龙,震泽龙君神色一凛,道:“两位太子请放心,他已被本君制住,囚在水……” 但是他话还没说完,一方古朴的宝图便破空而来,徐徐展开,浩光四射,照耀东南万里。 “嵊泗海岳图?” 众人疑惑之际,钱塘水府中一声龙吟,便见宝图化作一道灵光,将一道人影平地卷起,瞬间冲天而飞,直往西南方逃去。 “不好,是钱塘老龙留下的后手,将那应龙救走了!” “快追!” 震泽龙君刚反应过来,就见一道金光已经划开天际,却是敖宿疾疾追了上去。 正当敖辰也准备一同追过去时,只听见东海之上一阵轰鸣,惊天动地,天际升起一团斗大的血云,见此情形,他心中一紧,猛然有感。 “钱塘龙神自爆了,那父王?” 他来不及多想,袍袖一振,一道遁光霎时没入云层之中,火速赶往海上的交战之地。 “龙君,你速去相助三太子一臂之力,务必将应龙带回来。” 人影早已消失在天际,耳边只回响着敖辰的催促声,震泽龙君脸上变幻不定,望着海上茫茫波涛,浪卷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他叹息一声,正要沿着应龙逃离的方向赶过去时,一道缥缈玄幽之音,由远而近缓缓传来。 “自隐玄都不记春,几回沧海变成尘。布衣芒履修丹道,八景分神悟妙真。” 震泽龙君抬首看去,见一名清雅高洁的年轻道者立在半空,其人神意自然,衣袂飘飘,看去有遗世出尘之姿,他仔细瞧了几眼,竟是看不出此人半点底细。 他心知这般人物突然到此,必不寻常,便整装打了个稽首,探询道:“不知这位道友从何而来,到钱塘水府有何贵干?” 那道人微微一笑,坦白道:“特来阻你!” 升真元化洞天之内,萧升坐在扶桑树下,正凝神参悟太清道法,朝元五气形成亩田大小的庆云,落宝金钱和量天尺在庆云之上,飘荡起伏,犹如星辰一般,神光湛湛。 四周青华之气充盈聚散,旋转如太极两仪之势,一片清亮云光之中,三朵莲花虚影浮浮沉沉,花瓣半开半合,摇曳生姿,一眼可知,他已跨进了“三花聚顶”的门槛。 萧升正尝试着将精气神三花凝聚成实,一举证得太乙金仙的时候,天际传来一丝震动,他只感觉灵台一阵清明,先前推演却被掩盖的天机,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钱塘龙神陨落了吗?” 他之前借着鼋龙妖王的气机,曾推演过钱塘龙神迁徙人族一事,可是由于对方道行太高,所以一无所获,虽然改从水神余离处获知原由,但是那丝探寻无果的感觉一直萦绕不去。 可是现今,一切自然变得清晰起来,这种情况,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钱塘龙神身死魂灭了。 萧升不禁摇了摇头,钱塘龙神拥有大罗金仙道果,在众多的修道者中也算万中无一,只要不遇天地大劫,就能以无边寿命,享受无量逍遥。 一旦得遇机缘,便能逐一斩却三尸,成就准圣大能。结果天劫未临,人祸先至,只落得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他感叹之余也暗暗警醒自己,唯有提高修为才是立身之本。 就在他思索之时,只感到被离地焰光旗护住的武夷山突然震荡起来,洞天之内尚且如此,外边就更加厉害了,一阵阵猛烈攻击,引得山中生灵犹如遭逢末日一般,混乱奔逃。 而在山外,就见一名修为已达太乙金仙境界,双目之中神光闪烁的戎装男子,一手持戟,另一手拿着一枚红色宝梭,正朝着离地焰光旗的防护阵势,不停地冲击。 那枚宝梭化出一道火焰长虹,急速飞窜,虽然破不了离地焰光旗的防御,但是噼里啪啦,引起的爆炸之声不绝于耳。 这戎装男子正是追逐应龙而来的敖宿,那嵊泗海岳图凭借钱塘龙神的余力和自身灵性,裹挟着应龙一路疾驰,但是终究无人催动,飞至武夷山外围时被他渐渐赶上。 敖宿打出一道仙诀,化作数道金龙将嵊泗海岳图死死缠住,眼看不仅能擒住应龙,在东海龙族之中大露脸面,还能获得一件品质不凡的先天灵宝。 可正当他一把攥住,暗自欣喜之时,那嵊泗海岳图瞬间化为虚影,再现身时已飘飘落入了武夷山中。 敖宿连忙追上,却发现一阵光华泛起,顿时现出万朵红莲挡住去路,举目而望,山巅之上一面赤色宝旗迎风摇曳,熠熠生辉,无边瑞气滚滚,好似天河倒悬一般。 几番试探之下,均是毫无效果,红莲宝旗纹丝不动,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叫敖宿如何忍得住,顿时无名心火燃起,也不管此处是否另有隐居之人。 立时便祭出龙族的龙鲤火云梭,准备用这件崩山裂石的至宝,将护山阵势全数摧毁。 可就在再次发起攻击之时,破空声响,蒙蒙紫气中,一柄古朴的尺子狠狠打在龙鲤火云梭上,将其震退,倒飞而回。 “这位道友,想将此处夷为平地,是不是也得问问主人的意见?” 随即,只见青华点落,萧升皱着眉头,缓缓落在武夷山半空。 第三十七章 碾压之局 敖宿见无法破开离地焰光旗的防御,便想改由地底入手,将武夷山的地脉崩毁,哪知道竟然有人横插一手,连全力发出的至宝龙鲤火云梭都被震了回来。 而看那柄古尺的模样,似乎只是轻松一击,游刃有余,显然此宝的品阶极高。 他不禁大吃了一惊,威能更在龙鲤火云梭之上的灵宝,就是东海龙宫中也没有几件,且拥有者个个都是道行高深,没有一个修为在他之下。 听到此人自称是此地之主,便连忙借着宝梭回震之力往后退了十数丈,手中长戟一划,摆开架势,面上露出戒备之色。 只见一阵清风拂来,袅袅云雾散淡,高悬的离地焰光旗光华骤敛,飘飘落入一名气宇轩昂,恣意潇洒的年轻道人手上。 敖宿仔细一瞧,先是愕然,再是心头火起,这年轻道人至多不过才凝聚了三花虚影,偏偏装神弄鬼,搞得他如此小心谨慎,脸面上立时有些挂不住,恼怒道:“哪来的野道,竟敢虎口夺食,自寻死路!” 他爆吼一声,跨步上前,对着萧升面门就是一戟刺来,他精通武道双修,这一戟刺来,霎时龙吟声响破空穿云,罡风怒涛齐齐涌动。 萧升微微一哂,法决一掐,数十道熠熠生辉的太清仙光从指尖飞出,如同漫天星火,点点菁华迸射,直冲而上。 敖宿自持真龙之躯,身坚体固,刀剑水火难伤,冷哼一声,不闪不避,手中画戟顺势一挥,使了个横扫千军的招式,对着磅礴的太清仙光挺身迎挡。 但是萧升已经半步迈进了太乙金仙之境,如今分化出来的太清仙光俱是凝练如一,每一道都好似一把转折随心,刚柔并济的气剑,威势难当。 果不其然,再硬扛了十多道太清仙光后,敖宿渐渐就觉得吃力起来,两相交接下,只感千钧重击,手臂酸麻难忍。 不多时动作一缓,一时不备,被一道太清仙光漏了进来,直挺挺从头顶切过,顿时眼前一黑,披头散发,狻猊兜鍪掉在地上,已成两半。 敖宿大惊之下,架势更是一阵散乱,周身空门又露,余下的十多道太清仙光,毫不留情地往他胸口一撞,刹那间纵使龙鳞金甲护体,犹觉如遭重锤敲击,又似万箭穿身。 一阵胸闷气促,,四肢百骸疼痛不已,五脏六腑轰然欲碎,更有一股咸腥之感直贯十二重楼,忙吞咽了几口想要将其忍住。 哪知萧升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面露冷嘲之色,伸手一指,晴天霹雳,又有数不清的太清神雷一齐降下。 只闻“轰”的一声,全数击在敖宿的背后,饶是他乃修行数千年的真龙之身,也是抵挡不住,尚在喉咙中徘徊的鲜血,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下全喷了出来。 脚下踉踉跄跄了数步,最后才总算勉强支撑住,没有一下子从云头上扑摔下去。 仅仅一个照面,竟被一名修为不如自己的人打得吐血,敖宿是既惊又怒,自小在东海龙宫之中,哪里吃过这般大亏?暗道自己不该一时大意失了防备之心。 他也看了出来,萧升运使的神通厉害无比,足见其修行道法必定极为高明,甚至不在龙族法脉之下,单凭蛮力不一定能擒拿,只有筹划变通一番。 这一瞬间,脑海之中转过千百个想法,最终心思一定,准备一击必杀,不让其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泼道,受死吧!” 敖宿擦了擦嘴角血迹,神色一厉,大吼一声,张口一吐,飞出一道金光,迎风一闪,化作一颗圆晃晃的龙珠。 龙珠升空散射明灭焰光,一如大日骄阳,火星闪耀,亮得人睁不开眼,不时又发出噼啪声响,好似天雷击铜,利刃化镜,滋滋刺激听觉。 视觉和听觉陡然受制,萧升眉间微皱之际,让敖宿好不容易窥得了一丝空隙,哪能就此错过? 这一瞬间,他气势猛涨,胸中五气汹汹如潮,顶上三花暴动飙飏,顷刻,一身太乙金仙的大法尽皆使出,威能显露无疑。 一道道碧绿寒光席卷,朝着萧升冲去,此乃东海神通之一,是用剧毒龙涎凝炼而成的毒瘟寒潮,既能将一片大海冻成冰川,又能将方圆百里内的活物全部毒死。 此法一出,周围温度骤然下降,空气凝霜,浓云化雪,武夷山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纱,更厉害的还是那毒瘟,如龙蛇乱舞,上下一片,霎时万物凋零,犹如生灵寂灭一般。 紧接着,敖宿手中长虹一撒,登时又放出了龙鲤火云梭。 这宝梭是龙族大能用采集了千年的紫阳朝霞云气,与一条修行万载的龙鲤尸身混合炼制而成,专能熔石穿山,无论多么坚硬的地脉山层,只要挨上一下,立刻就能凿成飞灰。 此物本是用来对付麒麟一族的戊土之术,龙汉初劫后几番流转,最后落到了敖宿手中,此时被使来伤人,亦是金光烈火,威能无穷。 只见化作一道丈许长的金芒火焰,火中一条龙头鱼身,顶上长角的妖物载沉载浮,其鳞甲璀错,焕明锦斑,扬鬐掉尾,喷浪飞涎,向下急速潜去,隐在虚空之中。 “旁门左道,俱无用矣!” 在龙珠侵扰之下,萧升虽然无法看清敖宿的动作,但是阴风飒飒,肌骨皆寒,又有电光疾窜,酷热扑面,知道定是必杀之术,离地焰光旗信手一展,朵朵红莲浮动,护住周身。 寒潮毒障皆被离火玄光隔绝开来,萧升举起量天尺,放出一个光芒闪烁的玄黄光圈,凭空飞舞,将头顶的龙珠套住,强行拉扯过来,佯作夺取之状。 那龙珠乃是性命攸关之物,敖宿当即怪叫一声,拼命喷吐龙息,龙珠上喷涌出彩雾烈火,想要将玄黄光圈涨破。 可是量天尺非同小可,光圈反而越套越紧,似乎要将龙珠拉向萧升手中,敖宿发出怒极的嘶吼,隐藏一旁的龙鲤火云梭顿时扑了出来。 “来得好!” 这才是萧升真正的目的,为得就是引蛇出洞,落宝金钱飘然祭出,龙鲤火云梭如临大敌,在空中顿了顿,好似打了个寒颤,当即偃旗息鼓,嗖得一声掉落下来。 等到敖宿千方百计将龙珠抢了回去,却发现龙鲤火云梭被夺,不禁脸色大变,他虽狂妄却不愚笨,终于知道这个看似随和的年轻道者不好惹。 第三十八章 玄都大法师 身为东海龙族的嫡系子孙,敖宿自降生始便是一路坦途,修炼之中常有长辈护持,其他诸事一律不需担心,每每与龙宫里同阶修士动手切磋,也总是稳占上风。 如今却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就连至宝龙鲤火云梭都被收走了。 他不由骇然,暗道:“这个道人也不知道是何背景?竟有如此多手段法宝,还偏偏都是厉害无比,再斗下去怕是吃亏更多,不妨先退了,回转钱塘水府约上二哥再来教训他。” 想到这里,敖宿厉啸一声,振奋起精神,将手中画戟挥展如舞,顿时金光刺目,锐气横扫,仿佛快弦琵琶一般,发出珠落玉盘之声,一道道虹芒利刃便溢散开来。 他也算是心思活络之辈,知道若是明着退走,必会被对方乘胜追击,所以才故意摆出一副拼命死战之态,实际上在画戟威能挥洒时,已经暗中催动玄功,准备逃走。 就在萧升面对像雨蝗一般的锐光攻击,全力守御之际,他冷哼一声,遁光一化,骤然现出原形,朝东北天际飞去。 “泼道,你且等着,本太子不雪此恨,誓不罢休!” 岂料,狠话才刚放出,敖宿还没逃多远,就发现前方有一道光华挡路,龙息一吐却是纹丝不动,急忙又换了一个方向,却发现同样如此,心中咯噔一下,大呼不妙。 耳听得身后似乎又传来呼啸破空之声,他来不及多想,忙地一头撞了上去,没想到薄如蝉翼的光华竟然坚胜金刚,却也顾不得头昏脑涨,龙首一扬,又朝着上空飞遁。 此时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升起一道薄薄的烟岚,色如七彩之屏,混成清浊二分,将硕大无朋的龙身全部罩在了里面。 一时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敖宿好似鱼困罾网,进退两难,还不等他恐惧之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神魂震荡,随之眼前一暗,不由地昏沉了过去。 那烟岚将敖宿制住后,无边光华缓缓消散,却是一方毫不起眼的古图,仔细端详,只能依稀瞧见图上绘制着乾坤万物。 古图随风,飘飘而下,落入一个整暇以待的年轻道人手中。 “大师兄,你既然在此,何不早点出手,也免得小弟一番苦斗。” 这年轻道人正是玄都大法师,他在钱塘水府胜了震泽龙君后,便往武夷山而来,恰好碰上了萧升与敖宿交战,见其胜券在握,所以便在远处驻足观望。 看到敖宿败阵,想要逃窜之时,他当即展开了乾坤图,在此守株待兔,将之一举擒获。 “休要诳我,你方才大展神威,为兄可都瞧得一清二楚。” 看着踏云而来,语带戏谑的萧升,玄都大法师抖了抖掌中的乾坤图,哈哈笑道:“况且师弟喜获福地洞天,我初次来串门,哪能不准备一点贺礼?” 萧升闻言失笑,稽首一礼,诚恳道:“荒山漏居,恭请大师兄驾临。” “走走走,你我师兄弟之间,就用不着这套虚礼了。”玄都大法师袍袖一挥,两人径直往武夷山中而去。 来到升真元化洞天內境,如今此处经过萧升的改造,已不同于以往的一片雾白茫茫,而是别有一番玄机造化。 脚下是一条卵石铺地的小道,两旁各有一方池塘,波光涌动,清澈见底的池床下,放着一枚枚闪烁着柔光的清玉松石,沿着小道一路延伸,似在指明前行的方向。 池中睡莲玉藕,霞辉烨烨,粉嫩可人,石道尽头是一颗郁郁葱葱的扶桑树,一树成林,摇曳掩映之下隐有一座庭院。 走近一瞧,只见竹砖草瓦,屋顶爬满各色藤萝,绿意盎然,院门之上挂着一幅竹牌,形似楹联,上刻龙章凤篆,书曰: “竹篱茅舍,石屋花轩,松柏群吟,藤萝翳景。流水绕户,飞泉挂檐,烟霞欲栖,林壑将瞑。” 而在庭院正中,放着一张朴素洁净的白岩石桌,几个圆石墩围在四周。 远处又有一方高崖,上接天河,承下一条玉带,化作溪瀑流淌冲刷而下,哗哗叮响聚成一亩清泉,水流荡荡,左折右转,竟是汇到了前面的池塘之中。 “太极生灭周宇同,两仪聚散点玄功。” 两人缓缓落座,见到洞天之中如此风光,一向久居昆仑圣境的玄都大法师,也忍不住连连赞叹。 “此处虽然不比紫府仙宫金碧辉煌,却是尽得自然造化之真,也只有师弟这般逍遥之士,高情远致,才能有此不世天缘。” “大师兄过誉了,你成就太乙道果之时,小弟不在八景宫中,无以相贺,如今来到武夷山,当要一尽地主之谊。” 萧升摇头笑了笑,伸手一点,桌面现出了一方藏青茶具,热氛腾腾,仙雾袅袅,似乎刚泡好没多久。 “这是小弟在洞天现世之后,发现的一株后天灵根,此物别无玄妙,但用以制茶确是再好不过,几番尝试终得功成,特请大师兄一品?” 玄都大法师也不拘礼,微一颔首,接过萧升斟好的清茶,其色褐黄透亮,泛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味,仔细端详一阵,便感精纯的乙木之气涌来,神清气爽。 “微似芬芳,清幽馥郁,醇厚回甘,却是无上妙品。” 玄都大法师已是太乙金仙之境,修行太清上乘道法,对于灵机控制可谓得心应手,但是茶水一夕入喉,仍能明显感到澎湃灵气涌入丹田,可见此茶蕴藏的力量超乎寻常。 不过他到底道行深湛,茶中灵机尽管充裕,却也不足以真让他控制不住,加上此茶乃后天乙木之精凝化,有滋养柔和,益气凝元之效。 所以当即五心向天,将灵机一一转化,汇聚丹田真元之海,反哺三花五气。 “大师兄既然喜欢,那你我回宫之时就带上一些,既是孝敬三位师长,也让山中一众道友品鉴一二。” “大善!师弟有此心意,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玄都大法师转化完茶中精气,神采奕奕,似笑非笑道:“不过你洞府初辟,为兄实不能白吃白喝,都说了要准备贺礼,你且看好了。” 只见他信手一招,庭前池塘中飞来一汪清泉,凝聚在半空之中,随后轻轻一挥,便见玄黄云气笼罩池水,生机造化玄奇,嘭的一声,一只水行仙鹤翩然而现。 “去吧!” 玄都大法师拂袖一挥,水行仙鹤通达人性,冲霄一唳,当即展开两仪双翅,眨眼之间已消失不见。 “尔东海龙宫敢冒犯圣人之徒,贫道又岂能就此罢休?” 第三十九章 祖龙三宝 “大师兄,你……” “师弟不必挂怀,为兄自有打算,不出一时半会,这串门的贺礼便会有人送来。”玄都大法师端起一杯清茶,细细品着,嘴角渐渐浮出一丝笑意。 见他一番施为,萧升自然不会不懂其中的用意,无奈摇了摇头,调侃道:“这是准备狠狠地敲一笔竹杠?” 玄都大法师闻言,略一思索就明了他的意思,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萧升对此倒也乐见其成,想龙族立身洪荒日久,即便如今不复太古之势,却依旧占据着四海之地,论及家底丰厚,普天之下,只怕没有多少势力比得上。 他顿了顿,沉吟道:“说到此事,小弟倒是忘了,这荒山之中还有一位客人。” 说着,凝空一抓,便有一方宝图落在手掌之中,正是先前落入山中的嵊泗海岳图,他将图面展开,轻轻一抖,只见一名清俊少年被倒了出来,双眸紧闭,昏迷不醒。 萧升知道这少年只是法力一时被制,元神才陷入了昏迷之中,因此量天尺轻轻一弹,散出一道紫气,瞬间破了他身上的禁制。 禁制被解不久,那少年便缓缓醒转了过来,等他睁开双眼之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钱塘水府,处在一片山水庭院中,四周竹篱茅舍,烟霞片片,令人突生一股悠然神往之感。 在他面前,端坐着两名超凡脱俗,飘然出尘的年轻道者,正目不转睛地齐齐盯着自己。 “不知道两位上仙如何称呼?此处又是什么地方?” 见到眼前之景非是东海龙宫,而这两人似乎无有恶意,看模样又像是有道之士,少年因此松了口气,壮着胆子,恭恭敬敬起身一礼,出言探询。 萧升神情和煦,不答反问,道:“你与钱塘龙神有旧?” 少年闻言不禁吃了一惊,一脸慌乱道:“你,你是怎么……” “呵呵,你莫要害怕,是嵊泗海岳图将你带来的。”萧升笑了起来,从袍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盒,随手递给了少年,“你且看看,盒中之物是否熟悉?” 那少年小心接了玉盒过来,他知道对方修为远高于自己,不好轻易违逆,只得勉强打了盒子。 “这是……你怎么会有叔父的龙鳞印信?”少年缓缓打开盒子,先是一怔,旋即回过神来。 少年语含讶然的话,让萧升心中微微一动,顿时摸到了一丝头绪。 他转过身来,目注着玄都大法师,解释道:“当初师弟下山后,替钱塘水府管了一些闲事,那钱塘龙神为了表示感谢,便派溟江水神送来了这枚龙鳞印信。” “如今看来,嵊泗海岳图之所以会来到武夷山附近,并能一举穿透离地焰光旗的防护落入山中,正是与龙鳞印信的气机相互牵引的缘故。” 玄都大法师略微颔首,叹道:“这龙鳞印信中蕴含一道极强的神念,想来是给你作为防身之用,没想到因缘际会,钱塘龙神投桃报李之举,却是为他留了一条后路。” “贫道萧升,道号重玄子,这位是我的大师兄玄都大法师。”萧升也是颇为感慨,又看向那少年,坦然道,“此处乃是武夷山,为我落脚之所,你且放心吧,在这里很安全。” 见到龙鳞印信,知晓了眼前人与钱塘龙神有旧,少年心中戒备之意顿消,当即拜伏在地。 “晚辈应龙,见过两位前辈,相救之恩,感激不尽。” 他又朝着萧升两人分别磕了三个响头,以示答谢,继而哽咽道:“但是恕我不能留在此地,否则会像连累钱塘叔父一样,又连累你们的。” 萧升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这应龙之名对他并不陌生,传说中背生双翼的神龙,在三皇五帝之时,曾协助人皇攻伐蚩尤,又帮助禹帝治理恶水,乃是一位善神。 他向应龙投去一道赞许目光,随即伸手一抬,一缕清风将其扶了起来。 “不必担忧,只要你问心无愧,贫道保证东海不敢伤你一丝一毫。” 应龙见萧升面上毫无紧张之色,语声中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令其惴惴不安的心神,不禁为之一振。 玄都大法师神色淡然,问道:“应龙小友,贫道冒昧相询,不知道你和东海龙宫有何恩怨,以致他们紧追不舍?” 他非是冒失之人,之所以选择直言发问,是因为以太乙道果暗中推演应龙的来历,却发现天机晦暗不明,甚至借助了乾坤图之力,仍是毫无头绪。 应龙双目怒睁,咬牙切齿道:“我乃长源龙王之子,当年东海龙宫覆灭东渎水府后,将我及少数幸存的族人押至东海沉渊之底为奴,不久之前我才孤身逃了出来。” “那东海沉渊之底相传深不可测,诡异非常,你能独自逃出来,也真是福泽深厚了。”玄都大法师叹道。 萧升点点头,道:“身负杀父灭族之血海深仇,难怪东海龙宫担心放虎归山。” “实不相瞒,能逃出沉渊之底,并非靠我个人之能。”应龙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终是坦白道,“两位前辈,可曾听说过祖龙三宝?” “祖龙三宝?” 龙汉初劫之时,太古三族争霸,相互之间厮杀不断,只为争得一丝天机大势。不想却被魔祖罗睺所利用,三族死伤惨重,其血战亡魂反倒成了魔道大昌的资粮。 后来,三族之长幡然悔悟,为了保住各自族群的一线生机,最终只得选择以身殉道,化身天地祥瑞之灵,来稳定洪荒世界,偿还自身血孽。 其中,龙族之首祖龙的元神精魄,便化身为天地四灵之一的青龙,镇守东方的孟章神君。 而在祖龙殉道后,就留下三件玄妙无穷的宝物,这三件宝物乃是祖龙得天之授,当初龙族能在三族大战中,一度取得压倒性的胜利,这三件宝物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所以,自此就有传说,若是能够集齐三宝,龙族便能再度中兴,甚至一复太古之势也不无可能。 第四十章 赔罪 这一传说,萧升在偶然之际也曾听闻过,只是这三件宝物在祖龙殉道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因此三宝之说在洪荒中流传的并不广泛,鲜有人知,就连他也一度以为此事仅为讹传,没想到竟然确有其事。 “数年前,晚辈在沉渊之底意外获得了一颗如意珠,此物异常玄妙,在它的帮助下,我不仅重拾法力,还顺利逃出了东海龙宫。等来到钱塘水府后,经过叔父的提点,这才知道此物正是祖龙三宝之一的传世龙珠。” 只见应龙正说着,突然头顶之上空,道道云气升腾而起,化作无边庆云,一颗硕大的金色明珠在庆云之上沉浮,刹那间龙气磅礴,毫光大放,好似大日横空一般。 那金色明珠流光闪烁,威势无边,道道清辉之中,隐隐水波流动,四海奔腾不止。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相视一眼,双方眸中齐齐讶异,这颗传世龙珠伴随祖龙修行亿万年,上面承载着龙族无上气运,其威能怕是比上等的先天灵宝更胜三分。 “如今看来,东海龙之所以穷追不舍,不只是怕放虎归山,更是为了这颗传世龙珠。” 玄都大法师接过话头,颔首道:“听说这位东海龙王敖玄颇有壮志,千年之内接连兼并了不少水族,他既一心想恢复龙族之势,自然就不会错过传说中的祖龙三宝了。” 他的神情颇为不屑,话外之音也很明显,那便是太古三族早已是明日黄花,如今凤族与麒麟族都选择隐世不出,可笑龙族竟还有人看不清天地大势,做着春秋大梦。 “晚辈修为浅薄,此宝在我手中乃是明珠暗投,我愿将它献给两位前辈,权当报答相救之恩。”应龙取下传世龙珠,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怎么,应龙小友这是在试探贫道二人?” 玄都大法师眉目微凝,顿时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端起桌上的清茶自顾品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前辈误会了!” 应龙急忙摇了摇头,连声解释道:“这颗传世龙珠凭我的修为还无法祭炼,而两位前辈救了我,必定会与东海龙宫交恶,与其让此宝落在他们手中,还不如交给前辈,或许能对你们有一些帮助。” 萧升呵呵一笑,指着一个石凳示意应龙坐下,和颜道:“此宝虽然未经祭炼,但是与你气机相连,想是已认你为主,可见命中注定有缘,你要好好运用它。” 这番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是拒绝之意已然明了。 对萧升来说,如果此刻仍是一介散修,或许会将传世龙珠据为己有,可是如今他已拜在太上老君门下,道法术器一样不缺,传世龙族虽然不凡,却未必比得上手中灵宝。 况且此宝乃是龙族传承之物,既然已经认了应龙为主,再换成其他人是否会有诸多神效,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嵊泗海岳图乃是钱塘龙神遗留之物,他既已陨落,自当由你来继承,你就连同那片龙鳞印信一并收好吧,也算是个念想。”说着,萧升又将手中的嵊泗海岳图递了过去。 “这……” 见到萧升不仅拒绝接受传世龙珠,更将嵊泗海岳图交给他,应龙心中既感且佩,不禁五味杂陈起来。 就在他正要说些什么之时,玄都大法师神色一动,侧耳作出聆听之状,随后言道:“师弟,人来了。” “东海龙宫敖章特来拜访玄都、重玄两位真人,还请拨冗一见。”话音未落,只听见山外传来一阵浑厚之声。 萧升眉毛一挑,冷笑道:“来得倒是挺快,也好,先将此事料理了再说。” 两人一闪身,已是出了升真元化洞天。 此时武夷山外,正站着一群东海龙宫虾兵蟹将,为首的两人,其中一人乃是名老者,脸型瘦长,下颌略尖,留着八字胡须,正是东海龙宫龟丞相。 另一人身形魁梧,孤高挺拔,身穿明黄色法衣,腰悬金色丝绦,手持一柄碧玉如意,虽然威势不凡,但是总有几分不伦不类之感。 他四处看了几眼,眸中却是现出贪婪羡慕之色,道:“想不到此处竟有这么一座洞天福地,比之海上三岛亦是不遑多让,这位重玄真人修为不高,福气倒是不小,真令人……” 龟丞相微微吃了一惊,看了眼四周,低声道:“重玄真人乃是太清圣人之门徒,龙君还请慎言,况且此番是来上门赔罪的,三太子尚在他们手中,我等还需小心才是。” “龟丞相所言,本君自是知晓的,有些话也就跟你说说罢了。”敖章嘿嘿一笑,也不再说话了。 龟丞相知道他的秉性,暗暗松了一口气,又等了片刻之后,萧升和玄都大法师便从武夷山中走了出来。 萧升对着两人一稽首,道:“两位道友从东海远道而来,贫道有失远迎了。” “不敢有劳,敖章见过两位真人。” 他此刻格外地彬彬有礼,俨然换了一副面孔,稽首道:“小侄顽劣成性,多有得罪之处,小龙在此向二位赔罪了,念在他年轻识浅,还请真人海涵宽宥,四海龙族将不胜感念。” 玄都大法师听他言中有骨,哼了一声,冷冷道:“那东海敖玄教子无方,致使其子恃强逞凶,怎么,如今苦主告上门去,他反倒躲了起来?既然毫无诚意,那也没什么可谈的,两位请回吧。” 只见他袍袖一拂,便欲拉着萧升往里而去。 龟丞相一看不妙,要是触怒了玄都大法师,三太子能不能讨回暂且先不说,只怕会因此得罪了太清圣人,若真如此,对龙族筹谋的大计可是极为不妙。 因此他连忙上来打圆场,赔笑道:“两位真人且慢走,实不相瞒,龙王非是不肯前来,而是与钱塘龙神一战后受伤昏迷,根本就不知道有此一事。” 敖章也连忙点头,解释道:“小龙正是收到了仙鹤传讯之后,深感此事严重,这才不得不自作主张,前来代兄赔罪。” 龟丞相苦苦哀求了许久,却见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站在那里,虽不拒绝,却也始终不为所动,突然他灵光一闪,拍了自己的额头,暗道:“真是老糊涂了,怎么把此节给忘了。” 他连忙向敖章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会意,连忙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雕工精美的玉匣,恭敬地呈了上去。 第四十一章 暗争 “此番是小侄唐突,冒犯了重玄真人,这匣中乃是我族收集的一些天材地宝,算是略表歉意,还请真人笑纳。” 看着敖章赠出的精致玉匣,萧升虽然感觉到里面的东西颇为贵重,甚至有不少洪荒大陆上已绝迹的灵根仙草,但是又看玄都大法师一言不发,只好陪他齐齐负手站在那里,并没有伸手去接。 一旁,龟丞相先是一怔,旋即回过神来,悄悄拉了拉敖章的衣袖,使劲向他打眼色,后者脸上露出一丝肉痛,便从另一只袖中又取出了一只玉匣。 “此匣中藏有两件灵宝,玄阳玉玦和天一玄冰尺。”他十分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将两只玉匣一起端了上来。 “虽然不是什么稀罕法宝,但是均属先天,护法御敌颇有奇效,我那敖宿小侄年幼无知,多年以来都被禁在龙宫之中,因此没见过什么世面,还望两位真人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宽宥一二。” 萧升有太上老君赐下的至宝,所以对这区区两件宝物并不放在心上,至于玄都大法师的心思,他也是了解的,只是想要龙族知晓,圣人门徒并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毕竟武夷山地处东南,距离东海并不遥远,东海龙宫又野心勃勃,覆灭了钱塘水府,虽然日后在萧升眼皮底下,不一定能惹出什么大事,但是暗中捣鬼也不无可能。 所以玄都大法师作为大师兄,索性替他出头,主动抓住东海龙宫的错处,早早地将其敲打一番。 现在看来,无论敖章等人是真心赔罪,还是假意悔过,至少明面上已经低头,那么此番目的就已达到了。 因此,萧升转向玄都大法师,笑着劝道:“大师兄,既然敖章道友已代表东海龙宫认错,且有悔过之意,那依小弟愚见,就再给三太子一次机会吧?” 玄都大法师目的达到,也就无心与其多做纠缠,羽袖一挥,一道光华闪过,那敖宿便被凭空扔了出来。 “若非我师弟说情,此事没这么容易善了,将他带回去好生管教吧!” 敖章连连应道:“一定!自是一定!” 龟丞相见罡风卷动,一道光华闪过,那三太子便出现眼前,只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由吃了一惊,急忙小跑上去检视了一番,发现只是魂体被锁,并无大碍,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又忙从腰间的葫芦中取出一粒丹药喂了下去,敖宿方悠悠转醒过来,睁眼之后,惊呼道:“龟丞相,你怎么……” 他话说到一半,眼神忽地瞥到了站在一旁的萧升,顿时惊坐而起,用手指着,诧怒道:“龟丞相,赶紧给本太子拿下这个泼道,就是他……” 龟丞相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止住了他,低声道:“三太子,休得胡言,这位重玄真人可是大有来头,轻易得罪不起。”说着,他又眯眼赔笑,朝着萧升作了个揖。 “呸!” 在敖宿眼中,九天十地之内,除了传说中的圣人外,就属东海龙宫最大,便是当年威风凛凛的妖帝与东皇,对待那位老祖宗,不照样也是客客气气的。 “哎哟,小祖宗,你就听句劝吧。”龟丞相一个不防,突然倒摔在地,四脚朝天。 他见龟丞相一脸谄媚,无名心火陡起,一脚将其踹翻在地,怒骂道:“本太子管他什么来头,这个泼道不仅包庇应龙,还胆敢打伤我,抢走了父王赐下的龙鲤火云梭,更用妖法将我擒住,简直是罪该……” “放肆!” 敖章及时将他打断,走上来狠狠瞪了一眼,面冷如霜,厉声呵斥道:“你这混账东西丢人现眼,要是再敢出言不逊,看我怎么替你父王教训你。” “二,二叔……” “睁大狗眼记清楚了,看你日后还敢不敢仗势欺人,在你面前的这两位真人,俱是太清圣人的高足,若不是他们大人大量,你早就魂飞魄散了。” 敖宿见到自家长辈也在一旁,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挣扎起来见礼,同时心中也慢慢回过味来,明白了当下的处境,只觉羞愧无语,遭了喝骂也不敢辩驳,缓缓垂下头来。 萧升摇了摇头,意欲送客,淡淡道:“道友若真要管教,尽可带回去好好教训,若无他事,贫道两人恕不奉陪了。” “且慢!此事虽了,但小龙还有一事需要叨扰两位真人。”正拂袖欲走,那敖章却抢先一步,将他二人喊住。 “初次会面,不知道友还有何事?”萧升收住脚步,转身轻笑,挑眉道,“莫非还想讨份回礼?” 敖章哈哈一笑,拱手道:“重玄真人说笑了,小龙是想问那应龙一事,实不相瞒,此贼乃是我东海龙宫的死囚,犯了大罪,还请真人行个方便,让我带他回去受审。” “道友何必说的如此隐晦,是为了那颗传世龙珠吧?”萧升目光闪动,索性开门见山。 敖章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应龙竟然将如此秘辛告知于人,是了,他一定是想借此寻求庇护,难怪玄都大法师会在此时寻衅,想必就是看中了这件祖龙至宝。 呵呵,所谓的圣人门徒,看着一个个清高卓越,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想通其中关窍,他心中虽然怒不可遏,面上却是毫无显露,继而大笑起来,道:“真人真是快人快语,那小龙也就实话实说了,这颗传世龙珠乃是祖龙遗留之物,是绝对不会落入外人之手的。” 这话说的颇有意思,乍听之下像是在宣告主权和立场,但是稍加斟酌,便能领悟到另一层内涵。 玄都大法师是聪明人,哪能听不懂敖章话中真意,这是将他们当作了觊觎之人,在变相地警示,祖龙之物承载着龙族气运,除了龙族之人外,其他人即使得到了,也无法祭炼运用。 “太古之时,天地秩序未定,以祖龙煌煌之威,尚且不能一统洪荒,而今六圣昭昭,顺天应人,若有谁还想凭借一两件遗宝便逆天而行,未免可笑。” 萧升目光凌厉,直视着敖章,沉声道:“龙君不必阴阳怪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贫道并非什么破砖烂瓦都能看入眼。” 敖章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一番话虽然暗地里惹得两人不快,但好歹绝了他们对传世龙珠的念想。 第四十二章 护山大阵 “那是自然,二位真人乃是圣人门徒,身份尊贵,又岂会在乎他人之物,不过小龙也只是据实而言,并没有冒犯之意。”敖章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一丝尴尬。 顿了顿,他又稽首道:“既然话已经说开了,还请真人将应龙交出,我东海上下自当不胜感激。” 在他看来,既然萧升和玄都大法师都没有觊觎之心,那此事就容易多了,大不了再舍点本钱,只要能换回传世龙珠,聚齐三宝中兴龙族,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岂料萧升闻言,却是摇头道:“这只怕不能。” 敖章盯着他道:“却是为何?” 萧升无奈一笑,淡淡道:“哎,只怪贫道有言在先,对应龙说过,只要他问心无愧,就会保证东海龙宫不伤他一丝一毫。” 敖章神情有些不善,似乎对这句话颇为不满,但也听到了萧升的前提条件,恨骂道:“此贼本是我东海龙宫的囚奴,却偷了至宝传世龙珠,这难道不算是罪该万死吗?” “贫道对龙族私怨没有多少兴趣,所以东海龙宫和东渎水府,谁是谁非就不用争论了。” 萧升仿佛是来了兴趣,戏谑道:“至于传世龙珠,龙君说得理所当然,好像此宝早已属于东海龙宫,可是据贫道所知,在祖龙殉道之后,三宝就一直隐世不出。” 敖章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萧升说的是实话,祖龙殉道之后,三宝中的元神印记纷纷消散,从那一刻开始,这三件宝物在法理上就属于无主之物,只是由于与龙族极有渊源,又销声匿迹,这才没有其他人出来争抢。 从龙汉初劫至今,东海龙宫寻找了无数岁月,也一直未能凑齐三宝,而今传世龙珠主动选择应龙,证明他也受到了祖龙的认可。 但是身为东海龙族的一员,敖章即便明白这个道理,他也绝对不能承认这一点,否则一旦失去了大义,再想取得传世龙珠就更加困难了。 敖章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那照重玄真人的意思,是一定要庇护应龙了?” 萧升一摇头,哂笑道:“贫道可不想做那言而无信之人,更何况诸位往武夷山一站,让交人就交人,难道东海龙宫要脸面,我太清门下就不要脸面了吗?” 说出此话时,他虽然面带笑容,但眼神中却有一股发自骨子里的冷漠。 敖章脸上阴晴不定,他明白萧升还在为先前自己的不敬而生气,这些圣人门徒与他们交谈时,虽然言辞中也是客气,但是从来没将龙族放到与自家等同的位置上。 他暗自恼怒,若是眼前面对的是其他人,他早就动手了,打得对方血肉模糊了。 但是眼前的两人,绝不是他和龙族能惹得起的,得罪一位太清圣人,就相当于得罪了三位圣人。 这对龙族的大计而言是灭顶之灾,因此他强忍不快,深吸了一口气,闷闷道:“既然如此,那我等就不打扰了。” 话不投机,无心多留,敖章神情冷冷的与萧升两人稽首告辞,便径直离开了武夷山。 一路上,敖章一声不吭,一行人气氛沉闷,丝毫没有迎回三太子的喜悦,就连一向顽劣的敖宿,看到二叔面如霜雪的表情时,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胡言冒头。 另一边,回到升真元化洞天后,玄都大法师来回走了两步,忍不住道:“若不是下山之前,师尊曾有过交代,言龙族大劫未至,将来要映在一位圣贤身上,为兄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 圣贤? 萧升虽然不知道太上老君说的龙族大劫具体指什么,但是结合后世之中,其卑微的地位和任人欺辱的状况来看,定然是遭受了一场灭顶之灾,致使龙汉初劫后遗留的菁英尽数折损。 想到这里,萧升倒不觉得如何愤慨,毕竟没有谁会去和一个将死之人较劲。 因此他淡然一笑,道:“此辈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了,大师兄无需挂怀。” 玄都大法师一想也是,索性换了话题,洒然道:“这一洞天现世后,武夷山已是上乘的仙家福地,师弟何不设下一道护山大阵,也免得宵小之徒随意打搅。” “大师兄所言极是,小弟本也有此意,可惜力有未逮。” 经过岁寒三友之事后,萧升一直想布下一座大阵作为防护,将武夷山方圆之地全数囊括起来。 但是一般的护山大阵,他又看不上眼,而想要排布出一套厉害的阵法,不仅要求布阵者具备高深的修为,精湛的阵法造诣,同时需要消耗大量的材料,关键还要有主阵之物。 三清圣人之中,通天教主精于阵法演变,萧升曾专门研习过《上清大洞真经》,书中记载了上清一脉大量的演阵心得,极大地丰富了他的眼界。 加上当年游历洪荒时,以及在太极阵收集到的天材地宝,布阵需要消耗的材料倒也不成问题。 只是主阵之物十分难寻,一般来说当属先天之物压阵最为妥当,可是扶桑树关乎成道之基,他必须随身携带,根本不可能总留在武夷山中。 所以这件事才一直搁置,他本想等此间事了,回到昆仑山后再向太上老君请教,没想到玄都大法师突然主动提了出来。 听完萧升的顾虑,玄都大法师端起玉杯,笑道:“师弟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何必如此麻烦,这眼下不就有一座现成的先天阵法?” 萧升顺着玄都大法师的眼神看去,心中了然如镜,轻叹一声。 “此阵虽合先天之属,但却是为了掩护洞天而生,因此充当主阵枢机的镇府石碑威能有限,其阵法范围仅能笼罩烟霞峰一境,想要成为护山大阵实为有些勉强。” 突然,他注意到了后者脸上悠悠的笑容,眉毛一挑,道:“大师兄既然说起此事,定然是有办法咯?还请指教一二。” 玄都大法师哈哈一笑,也不再卖关子,只见他袍袖一摆,一件黑白二色流转,阴阳不断交替的奇物便落在石桌之上。 第四十三章 天心人心 此物一出现,萧升便感时空一阵变幻,虚空之中无色无形,滚滚混沌气流浩浩荡荡,朝着他狂暴涌来,又有一股震荡元神的强大压迫从心底升起。 正当他准备祭起离地焰光旗之时,眼前奇象瞬间消失,只见那件诡异奇物已被乾坤图覆盖住,而玄都大法师正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 “师弟,你没事吧?” 萧升回过神来,讶异道:“大师兄,这是何物?” 虽然他在洪荒中游历过一段时间,也在八景宫的大道典籍里,见过不少天地奇珍,勉强算得上见多识广,但还是看不出眼前之物是什么。 “不必惊讶,此乃混沌碎片,为兄首次见到它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待传你一段心法即可安然无事。”玄都大法师玉指轻点,一道仙光便窜入了萧升脑海。 “混沌碎片?” 萧升突然想了起来,后世蜀山中的两仪微尘阵,其作为压阵之用的混元一气太清神符,好像就是以一小枚混沌碎片为引炼制而成,难怪听着会如此熟悉。 但那仅是小小的一点边角料,像眼前这么大一块,他还是首次亲眼见到。 玄都大法师颔首道:“这块混沌碎片本是师尊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此番让我带下山,特地交给你,用以补足镇府石碑的短板,充当护山大阵的主阵之物。” 混沌碎片中蕴藏着浓郁的混沌之气,乃是万物精粹之源,在妙用上比先天灵气更胜一筹。 “师尊厚赐,弟子感激不尽。” 萧升本想回山以后再向太上老君请教,却没想到后者早已为他考虑好了一切,他心中愈发感动,朝着昆仑山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师弟,凭你我二人的修为,要将混沌碎片熔炼到镇府石碑之中,难度不可谓不大,况且先天之阵运势繁复,为了以防万一,还需先将山中人族迁出才是。” 听到这话,萧升神色严肃了几分,认真道:“大师兄不必担心,此事小弟早有腹案,已打算将人族迁往溟江一带,那里的水神秉性不差,且与我熟识已久,可堪托付。” 玄都大法师点了点头,交代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先拿着乾坤图,去着手此事吧,等到将一众人族安顿好后,再与为兄一起祭炼混沌碎片。” “多谢大师兄,还请在此稍待,小弟去去就来。” 萧升接过乾坤图,出了升真元化洞天,径直来到了人族聚居上空。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从第一批人族迁入武夷山,至今已过去了数年时光,山中灵机充裕,日夜熏陶之下,这些人即便不懂得修行法门,倒也个个身强体健,顺势增添了不少新生的稚子婴儿。 看着脚下十多万人族,萧升心念一动,顶上庆云浩浩荡荡铺展开来,五气纵横升腾,三花虚影摇曳,顿时犹如彩虹横贯,遍撒无量瑞辉,武夷山中一片金华璀璨,云霞蔚然。 “仙人显灵了!” 一众人族见此奇景,或激动或惶恐,登时群情沸腾,喧哗不止。 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从人群挤了出来,双目含泪,颤颤巍巍地拜了下去,呼喊道:“仙……仙师,终于又回来了。” “仙人有灵,保佑我们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其他人也都从新奇之中反映了过来,纷纷跟着俯身跪拜,一时间,各种祈祷之声不绝于耳。 “尔等都先起来吧。” 萧升星眸闪动,神光笼罩群山,温声道:“武夷山乃清修之地,当初因有妖孽作祟,又恰逢东南大劫,贫道念在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尔等无辜丧命,故而将众人护于山中。” “如今妖孽伏首,大劫已过,此处非是久留之地,贫道今日现身,便是要送尔等下山去。” 飘渺仙音,响彻山林,十多万人尽闻其言,顿时众生百态缤纷呈现,感激涕零者有之,欢呼雀跃者有之,闷闷不乐者有之,惶惶不安者有之…… 萧升神念过处,将众人反应尽纳眼底,各般心思瞬间了然。 “不必太过担心,贫道已经选好了一处宝地,足可供尔等繁衍生息。” 言罢,也不待众人思考,他顺手轻挥,将乾坤图抛出,瞬息之间清浊毫光飞出,照耀山河万里,又有星芒闪烁,隐约点缀其间。 随即一众人族及其数年生活留下的痕迹,已尽数映在乾坤图中。 等到尺余长的古图缓缓卷起,落在萧升手中之时,原地生龙活虎的众人,竟然呆若木鸡,清风一吹又如薄冰一般,全部散裂开来,化作袅袅青烟,消失在天地之中。 随着烟尘散去,一切恢复原状,武夷山又找回了久违的安宁,曾经的烟火气仿佛从不存在。 溟江。 水神余离正站在一只鼋龟背上,沿着江面巡视,一如往常地梳理河道,调配水汽,滋养两岸生灵。 “余道友,久违了。” 话音声响,便觉一阵清风徐来,一名神意轩昂,笑意盈盈的年轻道人,已不知何时立在江面之上。 余离看清楚来人相貌,神情一滞,继而郑重执礼道:“小神恭迎重玄上仙大驾。” 她前些时间才去武夷山拜访过,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萧升身上的气息就有了变化,显然是修为又有精进的缘故。 萧升看了看她脚下,那腾浪舞波的鼋龟,突然感受到他的眼神,连忙将头缩回龟壳之中,身躯也不禁颤抖起来。 “道友这是?” 他一眼便看出,这只鼋龟正是当初被他擒获,禁住修为的鳌方。 “该罚的都罚了,该受的也受了,他既有心悔过,愿意护守河渎来减轻罪孽,我想也许可以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余离长叹一声,又稽首一礼,道:“此事未曾请示上仙,还请恕小神自专之罪。” 虽说鳌方关押在溟江水府之中,但毕竟是萧升擒住的,没有经过请示,就将其放出,她总有些不安,但又担心萧升不相信鳌方的悔过之意,所以一直犹疑不定。 萧升将她扶起,淡然一笑,叹道:“道友上体天心,以德报怨,如此气量实为我辈楷模。况且当初便以说过任由处置,如今你尚能给它一次机会,贫道又怎会怪罪?” 说着,他目光落下,在鼋龟身上扫了一圈,肃然道:“若能安分守己,诚心悔过,待赎清血债后,贫道即还你自由之身,如若心怀不轨,定叫你粉身碎骨,魂飞魄散,可听好了?” 这最后一声,却是附上了仙元之力,犹如雷音狮吼,震慑魑魅魍魉,鳌方口不能言,只得连连点头。 ———— ps:组长让我今晚多加会班,想到没码字只好中途溜了回来,不晓得明天怎么面对…… 第四十四章 用心良苦 “多谢上仙理解。” 这一番话,使得余离心头一松,她挪过一步,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还请上仙移驾水府,容小神略尽地主之谊。” “不了,贫道尚有要事在身,此来乃是为了先前议定之事,如今东南战事已过,这些人族还需尽快安顿下来。” 萧升摇了摇头,此间事了,他还要赶回武夷山,和玄都大法师一起熔炼混沌碎片,所以便拒绝了余离的好意。 “想来水府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余离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回道:“上仙尽可放心,钱塘水府虽然易主,但是溟江并无变动。” 毕竟东南之地的水神数量众多,震泽龙君便是有心清除钱塘亲信,也只会向那些大江大河下手,而溟江水域地处偏僻,基本上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哎,只是可惜了君上……” 余离神情一滞,眼中满是沧桑之色,沉吟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萧升知道她与钱塘龙神虽无深交,但是分属君臣已久,后者又为政宽和,会产生一丝怀念故主之心,倒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对他们来说,大罗金仙乃是修行路上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如今就此倒塌,难免不让人感到唏嘘。 “逝者已矣,道友还请节哀。” “是小神失礼了。”余离反应过来,深深一揖,道,“上仙尽可施为,经过这几年的悉心养护,溟江一带已基本恢复了元气。” 萧升颔首,旋即一甩袍袖,将乾坤图抖出,便见此宝化作一道青光,沿着溟江两岸极速飞驰。 不一会儿,就将纳入图中的十多万人,连同在武夷山数年中留下的生活痕迹,犹如投影一般,全都完完整整地复制在了江畔土地之上。 一众人族落地之后,纷纷苏醒过来,眼见四周除了地形环境不同之外,其他外物皆是毫无变化,原本悬着的心登时放了下来。 见此情形,不仅是余离,就连萧升也不免吃了一惊,难怪玄都大法师让他带上乾坤图,没想到此宝调用乾坤,容纳天地万物的能力,竟然如此玄妙无比。 “此处乃是溟江水域,尔等在此繁衍生息,却是再好不过。”看着欢愉雀跃的人族,萧升心中也愈发高兴。 有了落脚之地,终于可以安心生活了,一众人族喜不自胜,纷纷朝着萧升叩拜,齐声高呼。 “如此大恩大德,我等没齿难忘,必当世世代代供奉仙师……” “贫道乃太清圣人门下重玄子,这一切不过遵从师尊教诲,我人教以“人”为立教根本,自当教化人族,安定人心。”萧升心中一动,眸中星光闪烁,朗声道。 “贫道再传尔等一道太清宝诰,不仅能够修身养性,如遇至极危难,诚心诵之,还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多谢重玄仙师。”一众人族顿首再拜。 萧升先是朝着昆仑山方向郑重一礼,随即恭声高诵:“随方设教,历劫度人……立天之道,地之道,人之道……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太上老君,道德天尊。” 随着萧升念诵太清宝诰,众人只觉灵台清明,疲惫似乎渐渐消减了一些,其中颇有慧根的,福至心灵,便跟着他一起祝诵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 没一会儿,十万多人自发齐诵宝诰,溟江两岸响起浩荡之声,竟将滔滔江浪生生压了下去。 “大悲大愿,大圣大慈,太上老君,道德天尊。” 一法动念,天地共感,无量道音浩瀚如潮,顷刻之间遍传十方世界,雷霆之声响彻洪荒,三十三重天界轰隆震动。 而命运长河之内,华光蒸腾,滔天骇浪激起,一道如同九天飞瀑般的巨大气流,滚滚落下。 昆仑山,麒麟崖。 三清殿中,凝神静坐的太上老君心中有感,睁开古波无惊的双眸,道袖轻扬,镇教之宝太极图飘然飞出,便见阴阳双鱼游曳,黑白二气旋转,将落下的雄浑气流尽数吸纳。 顿时金光灿灿,镇教宝轮急速涨大,人教气运陡然攀升! “大善!”元始天尊容光焕发,笑道:“恭贺大兄。” 通天教主亦是会心一笑,赞叹道:“大兄有此佳徒,道统无忧矣。” 萧升这一番作为,使得众多人族受其恩惠,日后也就成了人教的信众基石,所以人教气运大涨。 而此时三清圣人齐聚昆仑,玄门三教的气运相互纠连,一荣俱荣,阐截二教也顺势获益不少,因此两人都发自内心地为太上老君感到高兴。 而在西方之地。 耳闻太清宝诰传来,便见须弥山圣境之中,接引宝幢光华流转,大放十二色宝光,又有青莲宝色旗迎风忽长,一颗舍利宝光散落朵朵青莲,将那玄妙道音阻隔在西土之外。 “东土人杰地灵,我西方何时才能大兴?” 眼看人教气运大涨,接引道人如同吃了黄莲一般,消瘦面容愈发苦涩。 准提道人亦是愁眉紧锁,沉默了半晌,才肃声道:“师兄不必烦恼,眼下不过一时胜负,何足道哉。只要教内众人齐心协力,天势终究在我。” “善哉!师弟此言乃是持正之理。”接引道人闻言,神情稍霁,颔首道,“只是当下有两件要紧之事,还需尽早谋划。” 七宝妙树光华流转,映耀诸天,准提道人轻轻一挥,道:“昆仑一隅难兴三教,三清分家乃是迟早之事,至于另一件事,我已有盘算,师兄尽可放心。” 接引道人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兀自拨动手中的念珠。 人教气运增长,身为教中三人之一,萧升明显感觉到了自身发生的变化,冥冥之中,对于大道和太清道法的体悟,又有了显著加深。 原本呈现虚幻之态的精气神三花,此时也隐隐有了凝聚成实体的征兆。 他心中不禁欣喜,本来传授人族太清宝诰,只是想找一个机会回报太上老君的恩情,没想到却是一举多得。 “道友,贫道此间事了,就此别过了。” 看出萧升去意已决,余离也不再强留,她知道关键之处,便正色道:“上仙请放心,小神会尽力照看这些人族的。” 岂料萧升笑了笑,摇头道:“不必如此,如遇天地灾劫,妖物侵袭,自不必说。但若是寻常野兽之流,小患轻灾之苦,道友自可不管不顾,任其发展自解。” “却是为何?”余离知道萧升对人族颇为看重,本以为会让自己百般照料,不曾想他竟有此想法。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萧升微微一笑,袍袖一挥,只闻震人发聩之音尚在云间回荡,人已消失无踪。 第四十五章 先天御灵大阵 春秋更替,日月轮转,一晃之间,已是五百载岁月过去了。 升真元化洞天之内,萧升全身气息一震,便从定中醒转,星目缓缓睁开,瞬息间,神眸之中闪过一缕灼亮虹芒。 数百年一心修持下来,他功行大进,头顶亩大的庆云之上,三朵莲花耀芒闪烁,瑞彩流溢,伴随朝元五气来回冲刷,起起伏伏,飘渺不定。 蓦然,烟霞之巅一片金光粲然,半边天空俱被照亮,万千辉芒,如日临尘,映照武夷群山,东南大地虹霞漫天,声势一时无两。 而精气神三花完全凝聚成了实态,也正式代表他步入了太乙金仙之境,在追寻大道的长路上,再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非但如此,在数百年苦功研磨之下,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终于将混沌碎片完成熔炼,与洞天外的镇府石碑凝成了一体。 只见一道昊光自升真元化洞天中飞出,直冲云霄,忽地响起一声雷震,昊光散作七彩灵雨,似那流萤飞星,普降方圆数百万里之地。 金雨飘落处,随之升起一道光幕,万千光幕冉冉交织,便形成了一个硕大的覆盘,将武夷山生生笼罩了起来。 “这件主阵之物一成,先天御灵大阵便是活源之水,能够依靠混沌之气逆反先天,自然吸纳地脉灵气,源源不绝地流转,可谓奥妙无穷。” 玄都大法师振衣而起,眉宇之间神采奕奕,丝毫没有苦耗之后的疲态。 “不仅如此,借助混沌碎片之力,此阵更有掩盖天机之能,也使武夷山可以隐于洪荒之中,自此方算得上仙家福地。” 萧升颔首一笑,对着玄都大法师郑重地行了个大礼,道:“全靠大师兄倾力协助,小弟感激不尽。” 他自从溟江回返之后,便与玄都大法师一齐熔炼混沌碎片,仅仅过了百年便心血来潮,到了凝结太乙道果的最佳时期。 为了不让他分心,玄都大法师主动承担起了全部的熔炼任务,而后三百年内,一力支撑着阵势,丝毫没有让他受到外界影响。 “都是自家师兄弟,些许小事,就不必如此客气了。” 玄都大法师将他一把搀住,扬了扬手,哈哈一笑,却是毫不在意。 萧升点了点头,心中默默感念,日后一定要好好襄助自己这位大师兄,将太清一脉发扬光大。 “师弟此番不仅助涨了我教气运,更是一举修证太乙金仙,师尊知晓后定然极为高兴。” 玄都大法师缓缓落座,顺手倒了两杯清茶,将一杯递了过去。 “下山许久,也是时候该回返昆仑,向师尊他老人家问安了。”萧升躬身接过茶水,坦然道,“不知大师兄意下如何?” 当初他之所以下山,便是因为心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意念,使他无法安心入道。如今看来,当初太上老君所说的机缘,就是这座升真元化洞天了。 玄都大法师嗯了一声,道:“当初为兄下山,本就是奉了师命,特来助你一臂之力,现在此间事了,也该回山复命了。” 见意念相同,萧升当即唤来了闭关已久的应龙。 “应龙拜见两位前辈。”自从萧升将敖章等人打发之后,他便留在了武夷山中。 不必拘礼,起来说话吧。”萧升目光凝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对其功行已是了然于心,笑赞道,“你很不错,不过数百年之功,便已臻金仙之境。” 应龙却又是躬身一拜,恳声道:“晚辈何德何能,全赖两位前辈看顾,加之洞天中灵机充裕,方才有此进展。” 这数百年里,他一直闭关苦修,此处洞天堪比圣人道场,一年可抵外在灵地数十载之功,再得那传世龙珠之助,进展更是非同凡响。 若是换成其他地方,他恐怕要花更多的气力,才能修炼到而今这般地步。 萧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必谦虚,贫道且来问你,如此厉心苦修,可是为了将来好向东海龙宫复仇?” “我……” 应龙本想直言回答,可又担心萧升知道他被仇恨充盈后,心中会产生不喜,所以不免迟疑了一下。 但是他又不想违心说谎,更何况眼前这两人对他恩重如山,就更加不能蓄意欺瞒了,沉默了半晌,终是深吸了口气,向前一步拜伏在地,凭心而言。 “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晚辈一定要为东渎和钱塘水府的无辜讨个公道。” 他知道修道之士讲究天地仁心,脱去尘俗执念,所以吐出这句话时,心中已经做好了将被萧升训诫,甚至赶出武夷山的准备。 “仇也好,恩也好,我辈修者就该有这份执着,不然何以奋勇向前。” 岂料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相视一笑,便赞许地看了看他,继续道:“你不必担心,贫道没有那么迂腐,东海龙宫种因得果,两江水府无数生灵,岂是一言能够消解。” 言罢,他起手一指,就有一道金光灿烂的符箓飞入应龙额心之中。 “此乃贫道成就金仙之时的种种感悟,你我虽然各有所学,但是大道一途,万变不离其宗,便赠予你了。” 应龙蓦然一怔,他实在没有想到萧升不仅没有出言训斥,反而还将自身的悟道心得,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自己,这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长者赐,不可辞。” 玄都大法师略微诧异地看了萧升一眼,又见应龙愣在那里,呆头呆脑的,便呵呵一笑提醒道。 “多谢前辈厚恩!” “你有传世龙珠相助,贫道此举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萧升见状,笑道:“贫道二人不日便要下山,此去不知道何时才返,这荒山之中就劳你看顾了,有先天御灵大阵防护,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 应龙俊容一肃,认真应下,拱手道:“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不负所托。” 萧升微微颔首,再交代了一些事宜之后,便让他退了下去。 “师弟似乎对他特别照顾?” 望着应龙离去的背影,玄都大法师拖着茶杯,终是忍不住狐疑道。 “此人秉性不俗,乃是可造之材。”萧升闻言,眉毛一扬,大有深意道,“大师兄以为呢?” 玄都大法师无奈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十分欢喜的笑意。 “是时候动身了,回去吧!” 第四十六章 昆仑见闻 昆仑群山,峭峰孤拔,壁立千仞,山中烟波景从,幻雾如影,望之浩虚缥缈,轻灵出尘,当真是无量仙家气象。 忽然,一道细长的黄色剑虹从天际飞来,光影顺着逶迤山势起起伏伏,在每个山谷或山坡处都会停顿片刻,有时候还会飞下去现身查看。 仔细一瞧,却是一个青布长衫,面容方正的道人,他面容甚是焦急,指尖不停地反复掐算,嘴里还嘟嘟囔囊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哼,我就不信凭昆仑山之大,就没有一件法宝与我黄龙有缘。” 原来这名道者正是在第二次千年讲道之际,拜入阐教门下的黄龙真人,自从元始天尊单独为他们十二人授道之后,便让众人在山中各自修行。 期间有几人人静极思动,在闭关修炼之余,偶尔也会寄情山水,畅游抒怀。 本来在黄龙真人看来,这些师兄弟的做法颇不可取,有些不务正业,浪费韶光的意味。 谁知道突然有一天,广成子竟然在山中意外获得了一件灵宝,与此同时,赤精子和玉鼎真人也各自取得了一件灵宝。 又过了没多久,惧留孙、太乙真人和文殊广法天尊等人也都相继获得了宝物。 这使得剩下的几人既惊讶又羡慕,一个个破关而出,黄龙真人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触动,仿而效之,开始在昆仑山上四处游荡,寻找与自己有缘的灵宝。 岂料这一找便是三百多年,在此期间其他人或多或少皆有收获,就只有他始终是一无所获。 不仅没有找到一件灵宝,就连那些用来炼器炼丹的天精地华也没发现一丝,要说唯一的收获,便是捡到了一枚无主的鹤卵。 他本准备听从好友玉鼎真人的建议,不再继续强求,打算回去闭关苦修,静待有缘之时。 没想到路过之时,竟然察觉了下方山中隐隐有一丝宝气,他反复推算之下,料定此处藏着宝物,登时喜不自胜,立即放弃了闭关的念头,转而向感应之处飞去。 可是他在这附近,连续转悠了半个多月,百般寻觅,却始终没有明确的线索,之前的那丝感应也变得若有若无。 “师尊曾说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今灵宝已在眼前,只要我不放弃,定然能够找到。” 虽然已记不清楚在寻宝之路上失望了多少次,但是黄龙真人依旧信心满满,不断地鼓励自己。 而就在他苦寻无果之时,又有三道曦微华光从东边飞来,速度极快,眨眼之间便到了山谷上空。 “那不是二师伯门下的黄龙道兄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随着这声话语,三道光华暂落云头,化作三名形态各异的道人,一人长髯黑面,身穿皂服,腰束丝绦,一人头挽道髻,青面无须,还有一人细嘴尖耳,双目泛红。 “乌云师兄,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二师伯门下都在山中寻获了不少灵宝。” 那细嘴尖耳的道人摸了摸嘴角的胡须,若有所思道:“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在寻找宝物。” 乌云道人闻言,惊讶道:“长耳师弟此话当真?这件事为兄却是不知。” “长耳师弟说的不错,却有此事。”一旁的青面道人冷笑一声,语含讽刺道,“我曾见识过广成子那件灵宝,好一件落魄钟,不愧是先天灵宝,真是威风。” 乌云道人知道他和广成子等人颇不对付,听其语气应该还吃了不小的亏,因此也不多好问。 “乌云师兄不常出玉宸峰,自然不会知道此事。”长耳道人嘿嘿一笑,碎嘴道,“小弟还听说二师伯门下,就只有这黄龙道兄苦寻了数百年,还没有找到一件灵宝。” 乌云道人颔首道:“看他的样子,这次应该是要有所斩获了。” “那也未必!” 乌云道人听出青面道人语气不善,眼皮一跳,道:“马遂师弟此话何意?” 原来青面道人是有金箍仙之称的马遂,只见他忿忿不平,道:“我等同为三清圣人之徒,这昆仑山中的灵宝自当该有我上清一份,岂能净让他阐教得去。” 乌云道人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休得胡来,师尊和二师伯之间本就针锋相对,何况大师兄曾严令告诫,嘱咐我们不可与阐教门下发生冲突。” “师兄多虑了。” 马遂嘴角轻扬,目光森冷,盯着下方毫无察觉的黄龙真人,淡淡道:“他虽是先来,却并没找到宝物确切地点。他找他的,咱们找咱们的,等寻到了灵宝,他若是想侍强争夺么,哈哈……” 乌云道人摇了摇头,道:“不妥不妥,一旦发生冲突,终是我等理屈,师尊和大师兄面前都无法交代。” 马遂闻言没有反驳,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并不见半点恼怒之意。 “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不伤和气。” 这时长耳道人神情戏谑道:“咱们犯不上跟他正面为敌,只需在一旁暗中颠倒阴阳,混乱五行,令他推算不到,等到时间久了自然无功而返,那时再去取宝不迟。” 马遂抚掌道:“长耳师弟此言,正合我意,反正那黄龙也还没有将宝物找到。” 乌云道人知道他的脾气,况且三人一齐入门,拿他无法,只是微微摇头,也不欲与他再做争执。 马遂左右看了一眼,宽慰道:“乌云师兄不必如此,实不相瞒,小弟此举非是故意找茬,而是算准了此宝与我有缘,那黄龙真人不过是白费气力。” “如此说来,师弟当是已经知晓了藏宝之地。” 见到马遂自信地点了点头,乌云道人一脸不可思议,毕竟黄龙真人推算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头绪,而他才不过刚踏足此地。 “咦,怎么会突然间断了线索?” 下方苦苦推算的黄龙真人,只感天机一阵晦暗,冥冥之中的那一点感应莫名消失了。 而乌飞兔走,依仗着深厚的修为,萧升和玄都大法师一路纵云飞驰,并不做丝毫停歇,数年之后,昆仑山已经近在眼前。 两人甫到山下,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第四十七章 暗施手脚 “我业已算定,那宝物乃是一件禁锢之宝,就藏着那个山谷的狭缝之中。” 似是担心乌云道人不信,马遂伸手往下一指,当即向乌云道人和长耳道人点明了藏宝之地。 两人闻言,凝神朝那一看,便见下方却有一个山谷,尽管过于狭窄,但是谷中草木稀疏,光秃秃的一片,任谁一看都能览其全貌。 且山谷之中也丝毫没有灵气波动的迹象,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处蕴藏灵物的宝地。 “若按师弟之言,此处如此明显,那黄龙道兄怎会察觉不出来?” 乌云道人虽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瞧马遂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也就信了七八分,他又见黄龙真人好几次从山谷上空飞过,却都没有发现端倪,不免狐疑道。 马遂讥讽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这宝贝注定与他无缘,纵使其寻得再久,也只能做个睁眼瞎,视而不见了。” 长耳道人点了点头,撇嘴一笑,欣羡道:“倒是马遂师兄福泽深厚,方一涉足此地,立时就与此宝产生了感应,看来其果真该为师兄所得。” 还不待马遂自谦几句,乌云道人顺势接过话头,坚持道:“既然是有缘之物,那便不怕被人捷足先登,你我三人也不必暗施手脚,就在此等上数日,待到黄龙遍寻无果,自会主动离开。” 通天教主在传道之时,曾谈起过七人入教颇为艰难,也借机叮嘱他们要修身养性,不可惹事生非,加上自身个性喜静不喜动,所以乌云道人一向甚少理事。 况且还有多宝道人临行前的殷殷嘱托,他就更不愿与黄龙真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了。 但是马遂就不这样想了,他曾与广成子发生过一些冲突,之前两番约斗,双方均是胜负不分,岂料第三次时,广成子竟然依仗落魄钟一举获胜,还破掉了他许多法宝。 这让他很是不忿,也想弄到一件灵宝来洗刷耻辱,虽然知道多宝道人宝物众多,但在入门之时,这位大师兄就赐过不少好东西给他们,这一次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后来经过打听才得知,广成子手里的落魄钟是在山中寻获的,而且还有不少阐教门人,也都得到了相应的灵宝。 虽然知道宝物一事要看缘分,但马遂心中还是既羡又妒,此时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件称心如意,适合自己的,哪里还能忍得住。 听到乌云道人的话,心道不是属意你的法宝,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当即便想反驳,正要发作之时,一旁的长耳道人却笑着将他拦住了。 “乌云师兄所说不无道理,想那黄龙找了许多年,到头来不还是一无所获。马遂师兄,这件宝物终归是你的,便再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见他两人都如此说,马遂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好强制辩驳,沉声道:“罢了,那就再稍等片刻。” 三人旋即盘膝打坐,隐于云层之中,静待黄龙真人自然离去。 而在下方,那丝近乎其微,若有若无的不明宝气,也让黄龙真人也郁闷不已。 但不知道是被自身鼓励过头了,还是将寻宝当成了考验的过程,他大有不得此宝不罢休的架势,连着寻了一个月,总在附近区域游来转去,始终不见放弃。 “不行,夜长梦多,你们再不同意,我自己动手即可,若是惹出什么祸来,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连累两位就是了。” 一连等了十多天,几次都被乌云道人拦住的马遂,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了,阴沉着脸道。 长耳道人倒也不恼,只笑道:“乌云师兄,再让那黄龙继续僵持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这天生灵宝获取不易,马遂师兄既有此福缘,你我自该乐见其成。” 这番话看似轻描淡写,其中却是饱含深意,隐隐之中,好像是在指责乌云道人眼红,故意坏人好事。 乌云道人轻轻一叹,他想得虽好,但无奈局势至此,拖延之举怕是行不通了。 何况再拖下去,一旦变数突生,那就追悔莫及了,尽管他不想与黄龙真人发生冲突,却也更不想同门之间留下嫌隙。 “也罢,那就如长耳师弟之言,扰乱天机,一举断了黄龙的念想。”乌云道人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鳞片,上面波纹点点,辉生玄光。 “此宝乃我的化生之物,天生就有运转玄机,防身应敌的功效,我等三人一齐将它催动,便可大功告成。” 马遂和长耳道人相视一眼,知道乌云道人此言应是不虚,他的修为本属七人之首,本体所化的宝物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意见既已达成一致,便不再多说,三人起袖一挥,运动上清妙法,霎时掌中洒出一片流焰飞星般的火芒,将玄色鳞片包裹起来。 只见鳞片上泛起一团玄光,绵绵不绝,似细水泻地,轻柔荡漾,四散开来,不一会儿,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方圆之地,全数遮掩了起来。 “当真是奇哉怪也!” 天机一被遮扰,黄龙真人这边立时便受到影响,本来就微乎其微的感应,一下子彻底没了头绪。 这让原本还靠着一丝念想,苦苦撑持的黄龙真人,心神猛然一阵激烈震荡。 “难道我的气运竟有如此之差?” 若换作一般人受此打击,说不定就要生出不平之心,留下心魔,但好在他别无长处,唯独心胸还算宽阔,马上便看开了。 “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此宝既与我黄龙无缘,何苦再寻这劳什子。” 他苦丧着脸,最后看了一眼四周,不甘地摇了摇头。 “好!” 眼看烦人的黄龙真人已要放弃,久未出声的马遂忍不住以拳击掌,低低叫了一声好。 长耳道人知他势在必得,不禁又生羡慕之意,连忙附和道:“那小弟就先恭贺马遂师兄,喜得灵宝咯!” “等此宝入手,必不忘师弟相助之情,当然还有乌云师兄了。” 马遂喜不自胜,他本想哈哈大笑,又怕惊动了黄龙真人,只得勉强忍住,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双手紧紧握住,心中急急期待。 正当黄龙真人准备化光离开,而马遂想要飞身取宝之时,忽地,一个平和如春的声音突兀传来。 ———— ps:十万字了,感谢打赏的几位道友,深夜还有一更。 第四十八章 阐截冲突 “我就说怎么四处见不着好友,原来你还在山中转悠。” 一语笑落,便见一个清绝俊逸的道人驾云而来,此人轩眉朗目,面容和善,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生不出丝毫恶感。 “我本想听从好友的建议,回宫闭关修炼,岂料路过此地之时,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宝气,便想下来碰碰运气。”黄龙真人见来者是自己的老熟人,因而也不隐瞒。 玉鼎真人与他相交甚久,两人在还未拜师之前就已结识,所以即便成了同门师兄弟,相互之间仍是常以好友相称。 这数百年来,黄龙真人没有取得一件灵宝,成了众师兄弟中最特殊的一个,这也让玉鼎真人颇为挂心。 “那你可曾找到了?” 黄龙真人讪讪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唉,一如既往,毫无所获。” 玉鼎真人摇了摇头,他已记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了,恐怕又是其心焦之下产生的错觉。 “好友,既然如此,还是回去好好修行吧。” 同时他也隐隐察觉到,黄龙真人之所以连一件灵宝都找不到,或许是师尊有意为之,毕竟其他师兄弟都得到了。 尽管不太明白元始天尊的用意,但是想来总是强求不得,所以便劝黄龙真人先去修炼,静待有缘之机。 “我正要离开,不想好友就来了。”黄龙真人微微颔首,叹一了口气,道,“也罢,好友说得对,修为才是根本,法宝终是外物。” 听他话中有些不甘的意味,玉鼎真人打趣道:“你空手而回已是常事,怎么反倒看不开了?” “我倒不是拘泥于此,只是觉着有些奇怪,以往寻宝都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漫无目的。”黄龙真人知道他在故意说笑,摇了摇头,将心中疑惑全盘托出。 “而这次我明显感觉到了宝物存在,也正是被它牵引到此,本想只要花些功夫定能找到,岂料方才那一丝机缘却莫名断了。” “竟有此事?” 玉鼎真人心中一震,黄龙真人能感应到宝物存在,这与他取得灵宝的状况颇为相似,按理说应是有缘,那怎么会突然间没了线索呢?当即掐指一算,却发现此处天机晦暗不明。 黄龙真人见他皱着眉头,狐疑道:“怎么,好友可是有了什么发现?” 玉鼎真人沉默不语,细思了片刻,便取出一件宝物,只见其古朴无华,形如罗盘,外分阴阳两仪,内含斗宿群星。 “且让我算上一上。” 黄龙真人见他将之前在山中取得的灵宝都拿了出来,知道这位好友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因此也就不再出言打扰。 “真是岂有此理!” 看到半路杀出个玉鼎真人,马遂面皮一抽,顿时怒上心头。 “听说玉鼎真人那件宝物,名为两仪分星盘,虽然攻击之能不显,却蕴含无量造化,能够演算天机。” 长耳道人低低一笑,不慌不忙道:“就不知道乌云师兄的化生之宝,与其相比孰高孰低了?” 乌云道人也是始料不及,他不久之前还劝马遂再耐心一会,没想到玉鼎真人竟然祭出了先天灵宝,开始就地推演起来。 他那本命鱼鳞虽然自忖奥妙无穷,却从未与其他法宝较量过,况且玉鼎真人的修为不逊于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不过马遂显然也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急道:“还请二位帮我去拖住那两人,我从后面悄悄溜下去,先将宝物拿到手再说。” 乌云道人虽然觉得这个主意并不高明,但急切之间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是真让玉鼎真人推算出蛛丝马迹,保不齐宝物就要易手,到那时大局落定,马遂说不定还要怪到他身上。 因此他也不再犹豫,颔首道:“马遂师弟,此事就交给我和长耳师弟吧。”言罢,便拉着长耳道人飞了下去。 “两位道兄,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黄龙真人正凝神以待,就见两道玄色虹光从天边落下,问候之声遥遥传来。 “原来师叔门下的乌云仙和长耳定光仙,不知两位道友到此何干?”他和这两人无有交情,见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便心生警惕,话语中也少了往日应有的客套。 乌云仙仿佛丝毫不觉,道:“自从当年一同入山拜师之后,贫道便少出宫门,今日正准备和长耳师弟下山一游,没想到却在此遇到两位道友,所以特来问候一番。” 黄龙真人性情热忱,听到两人不是来寻宝的,当即放下了戒备之心,稽首道:“两位道友莫怪,贫道失礼了。” 乌云仙哈哈一笑,朝长耳定光仙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连忙附和,嘿了一声,道:“玉鼎道友这是在……” 见到四人开始尬聊起来,马遂心念一动,也不用五行遁术,而是化作一缕细尘微风,顺流而下,然后紧贴地面,鬼鬼祟祟潜到了藏宝的山谷中。 至于此宝是否有禁制保护,如何破解禁法等,他完全不担心,因其早已运算清楚,只要他潜入谷中,此宝定会自动出现。 而在上方,乌云仙和长耳定光仙为了完成马遂的托付,只得各种寻找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但是玉鼎真人何等聪明,他脑子转得极快,联系先前之感,立刻便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就在此时,脚下响起一声巨震,山谷回音,地面随即颤动起来,紧接着就见一道乌光从谷中急速蹿出,还不断发出张狂大笑。 黄龙真人心有所感,当即明了那个山谷,正是他反复寻找而屡屡忽略的藏宝之地,大是懊恼,怒道:“贼子尔敢?” 而玉鼎真人这边,见势更快,伸手一撒,已是数道玉清仙光射出,眨眼之间就封住了乌光的去路。 黄龙真人定睛一看,惊诧道:“是你,马遂道友?” 一旁,另外两人一脸懵然,实在想不通马遂的心思,不是说好了悄悄地取宝吗?这么大张旗鼓,究竟是想干什么。 乌云仙暗骂了一句,连忙上前开解,故作道:“误会,一定是误会。” 哪知道马遂丝毫不在意,大笑道:“天生灵宝,难道你阐教取得,我截教就取不得?黄龙,实话告诉你,此宝与我有缘,你休要再痴心妄想。” 黄龙真人这些天苦寻无果,本来心中就有些烦躁,只是被他以豁达之性压了下去,此时听了马遂的话,只当他抢了自己的机缘,顿时无名火起,冒出三丈。 大喝一声,掌中凝聚无数玉清神雷,一簇簇如星雨散落,芒腾威烈,朝着马遂劈头盖脸打了过去。 “来得好!正好三位师长不在山中,贫道就替二师伯好好管教一番,看你们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仗势欺人。” 马遂取得灵宝,自忖不会输于落魂钟,因此心情极佳,便想前去教训广成子,好一雪前耻。 而黄龙真人主动出手,无疑是遂了他试刀的心意,索性不管不顾,大啸一声。 “乌云师兄,长耳师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与我一起将他二人拿下?” 第四十九章 混战 “好啊,原来你们三人早有预谋。”黄龙真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 乌云仙身躯轻轻一震,露出了几分被揭穿的尴尬之色来,正想解释几句,可是怒火中烧的黄龙真人哪里还听得进去。 “道兄,我等……” 只见其大喝一声,起手一指,就有一团玉清神雷落下,朝两人立身之处打去。 乌云仙见那雷法隆隆有声,来势猛烈,不敢大意,随即低吟一声,掌中连发上清仙光,一道道清濛光辉自脚下升起,护住了他和长耳定光仙周遭十丈之地。 等那神雷往仙光上一撞,立时震发巨响,光波荡漾,夹杂着点点彩色流萤,煞是好看。 “黄龙道兄,且暂息雷霆,并非我等存心作难,而是这处宝物实与我马遂师弟有缘。”虽然知道此事一时难已解释清楚,但乌云仙还是想化解争端。 “乌云师兄,事已至此,和他多说无益。” 一声哈哈大笑,马遂起手便催动大法,一道黑水自天而降,声势盛大,向黄龙真人卷来。 一旁,长耳定光仙双手一抖,袖中飞出一物,黯淡无光,阴损至极,他本想运使此宝偷袭黄龙真人,岂料才飞出不远,就有一道蓝芒横闪而过,剑痕如练,将其斩为两段。 “暗箭伤人,可不该是我辈中人所为。” 却是玉鼎真人手执斩仙剑,凛然而立,淡淡道:“放着光明正大之道不行,反倒施此鬼蜮伎俩,乌云道友的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就在三人僵持之际,马遂已和黄龙真人斗了起来,一人蓄意挑衅,一人动了真火,顿时寒光闪烁,宛若长虹般激射而出。 但是两人修为毕竟存在差距,只见马遂大手一张,浩然磅礴的上清仙光自落下来,似天雷轰顶,不过一个照面就将黄龙真人的护身宝光撞散。 光华余波犹自不减,把他从云端上震了一个跟头,一时头晕目眩,气血翻涌。 “好友!” 见黄龙真人受挫,玉鼎真人哪还能坐视,手一抬,将斩仙剑祭出,一道蓝芒迅疾飞出,去势之快,无与伦比,眨眼就到了马遂跟前,将其杀招挡住。 然而还不待松懈之刻,身后攻势已至,玉鼎真人急切之间,起手一抛,两仪分星盘往上一迎,将来袭之物稍加阻碍,这才看清竟是一只拳头大小,鎏金烫银的铜玲。 “咦,此宝竟然还有守御之能?” 长耳定光仙一击不中,当即把诀一掐,方欲摇动之时,忽见那斩仙剑裹挟着细长的蓝芒倒转回来,他大吃一惊,顾不得再行出手,连忙召回宝物,护住自身。 玉鼎真人微微蹙眉,他平素涵养极好,此时面对长耳定光仙的连番偷袭,也不禁被惹怒了,心道一声果然是披毛戴角之徒,毫无廉耻可言。 又见乌云仙在一旁掠阵,心中不安,索性冷声道:“你们二位一起上吧,此事若没有一个交代,恐怕很难善了。” “何必如此。”乌云仙目光如刀,看了下方战局几眼,轻叹一声,道,“玉鼎道兄,你我单打独斗,只是倘若贫道侥幸胜了,此事就此揭过,如何?” 虽说那件宝物与马遂有缘,但他们毕竟暗中施了手脚,着实有些理亏,事情一旦闹大了,捅到圣人面前,于通天教主的脸上也不光彩,这不是乌云仙想看到的结果。 他知道玉鼎真人和黄龙真人关系匪浅,而后者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所以他便希望能从前者处,换得一句承诺,如此就还是同辈之间的切磋较量。 “现在就论胜负,未免太早了。” 玉鼎真人一句话说完,便御动斩仙剑,猝然发难,此举并非是他等不及了,而是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另一边,战局已完全逆转过来,黄龙真人依靠着玉清仙光苦苦撑持,而马遂气势如虹,指尖芒腾烈焰,分化出百余道黑芒剑尖,转瞬之间便将他裹了进去。 随即黑芒剑尖四射,如枝横出,不断生发,隐隐还能听到噼啪之音,不过片刻,竟将玉清仙光割得七零八落。 马遂本想一鼓作气将其破开,只是方欲使力,心中忽地一动,又收了几分力道回来,令其不能挣脱而出,又不能完全闭合。 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漫天乱射,暴动飙飏的剑气,逐渐透过玉清仙光的隙缝,不断击在心疲力弱,法力耗损严重的黄龙真人身上,将他割得体无完肤。 而玉鼎真人以一敌二,一时也难分神救援,危机之刻,就听得一声雷鸣。 随即一股足以震撼天地的浩然道力,铺天盖地,如卷席而至,顷刻间就将肆意横行的黑芒剑尖涤荡一空。 马遂冷哼一声,把束缚一放,任由法力暴涨,那黑芒剑尖再次凝聚,气势更胜先前,全数对上袭来的浩大道威。 岂料两者交击,他只觉来者重如山岳,心头莫名一疼,随即气海中泛起一阵空空荡荡之感,一口咸腥涌上十二重楼。 他没想到苦心炼就的剑煞,就这样被人给破了,心知对手非是易与之辈,因此不待多想,也顾不得乌云仙和长耳定光仙,纵起一道光华,向玉宸峰飞去。 哪知天空之中泛起阵阵烟尘,道道白雾,一只紫霞云气凝成的巨手,五指大张,将他的去路挡住,旋即如山岳凌空一般往下压来。 马遂大骇不已,仗着三位师长和几位师兄不在山中,他才敢如此嚣狂,眼下实在不知道谁有如此法力。 但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好连忙运使残存法力,上清仙光聚成护体烟罗,光华大放,将那只巨手死死撑住。 但是不管怎么看,落入掌中的他,都像是在作困兽之斗。 乌云仙和长耳定光仙察觉有变,一人抵住玉鼎真人,另一人正要抽身过来帮忙之际,就见一道太清神雷轰然降下,将三人之战劈开。 “不过数百年未归,竟然有人敢在昆仑山中撒野。” 话音落,就见两个神采俊逸的道人,一前一后从天际缓缓走来。 第五十章 欲补裂痕 这话说得很是淡然,没有一丝的情绪波动,而两名年轻道者,轻履霞衣,羽袖飘飞,面容看起来也十分和善。 但偏偏这闲庭信步的模样却叫在场几人噤若寒蝉,不敢再妄动干戈,瞬息之间,周遭针落可闻。 “原来是玄都道兄,玉鼎有礼了。” 片刻之后,玉鼎真人反应过来,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轻轻一笑,朝着玄都大法师打了个稽首。 另一旁,乌云仙和长耳定光仙相视一眼,脸色变幻了几次,眼中透出一丝无奈,最后只得轻叹一声,双双走上前来见礼。 “诸位道友久违了,这位乃是贫道的师……” 只是还没等玄都大法师介绍完,那三人已是向着萧升齐齐一礼。 “见过重玄道兄。” 而萧升这边,正从葫芦中取出一粒玉衡丹,给受伤的黄龙真人服下,笑道:“几位道友看着面生,竟也听说过贫道的名号?” 玉鼎真人连忙上前将黄龙真人扶了起来,一边又解释道:“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师尊常常提起,如今一观风采,想来也只是道兄了。” “正是如此。”乌云仙和长耳定光仙齐声附和道。 萧升却是不知道,自从他熔炼胸中五气,成就金仙之境引发了天地异象后,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便经常拿这件事来鞭策门下弟子。 黄龙真人服下玉衡丹后,霎时疲惫之感尽去,周身元气逐渐恢复,内息开始鼓荡。 “多谢两位道兄相救。” 黄龙真人此时清醒了过来,心中火气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不必客气。”萧升摆了摆手,笑道,“只是贫道与大师兄颇为不解,几位道友为何会在山中大打出手?” 黄龙真人冷哼一声,狠狠瞪着乌云仙两人,犹有一丝怒意,愤愤道:“道兄可以问问他们做了什么好事。” 乌云仙脸上现出为难之色,显然心中正在经历着矛盾挣扎,他看了一眼微笑而立的萧升,低声道:“可否请两位道兄先饶了马遂师弟?” 只见马遂被那只紫云巨手抓住之后,便被吊在半空,一动不动,如同死尸一般,但乌云仙知道这两人俱不会伤他性命,只是因为方才的嚣狂之举,让其受些惩罚。 “大师兄,那马遂虽然有些可恶,到底还是师叔的弟子,就先将他放下来吧。” 玄都大法师皱眉舒展,点了点头,非常明白萧升的意思,通天教主毕竟是圣人之尊,还是要顾及他的脸面,未经请示,便私自惩戒截教门徒,于其面上也不好看。 旋即拂袖一挥,厚重的紫云巨手蓦然消散,那马遂在空中晃了晃,便落在了云层之上。 乌云仙示意长耳定光仙去看看马遂,然后喟叹一声,摇了摇头,朝着众人稽首一礼,便将三人路过此地,看到黄龙真人取宝,以及马遂与此宝有缘之事,统统说了出来。 “此事皆因贫道修身不严,管教师弟无方,如有责罚我愿一力承担,只是那件灵宝,确与马遂师弟有缘,还请黄龙道兄理解,行个方便。” “照乌云道友这么说,反倒是你们通情达理,只是因为贫道在这里胡搅蛮缠,才迫使你们不得不出此下策咯?” 岂料黄龙真人听了他的讲述,脸色一变,顿感不悦,冷笑道:“既然那件法宝与他有缘,那贫道是否还要向你们道歉?” 乌云仙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正想解释之时,长耳定光仙扶着马遂默默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嗫嚅道: “本该如此,也不想想是谁找了几百年,连根鸟毛都没发现……” “你!” 黄龙真人虽然豁达,但当众被戳中痛点,还是如遭雷击,面色涨红,不过他也知道当下却是不好再动手,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 听了乌云仙的一番话,萧升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于不想与阐教弟子发生直接冲突的这一点,他还是相信的,毕竟多宝道人曾经还请他和云中子,一起商量维护三教和谐。 只是他们想出来的手段确实不怎么高明,暗施鬼蜮伎俩,结果便是没嫌疑也成了有嫌疑,更何况马遂此人桀骜不驯,无怪黄龙真人对他们不满。 “不知道三位师长仙驾何处?” 圣人一念烛照,洞彻六合八荒,这五人斗得如此激烈却没有制止,萧升便知三清圣人定然不在昆仑山中。 玉鼎真人轻声道:“百年前,三位师长受西方二圣之邀,已同赴娲皇宫交流混元道法,南极大师兄也随侍前往。” 说到最后一句,淡泊如玉鼎真人也不禁露出一丝欣羡,毕竟能同时听六位圣人一起讲法的机会可不多。 “那现在玉虚宫和碧游宫,想必是由云中子道友和多宝道友执掌门庭?” 燃灯道人虽然是阐教副教主,但是除了大事之外,一向都在灵鹫山闭关修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萧升自动忽略了他。 黄龙真人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摇了摇头,道:“二师兄闲云野鹤,多年前便已下山游历,如今宫中之事皆由广成子师兄决断。” 乌云仙也如实答道:“北海有一对雌雄蛟龙为祸,大师兄和二师姐奉师命前去除妖,所以如今宫内是无当师姐在主持。” “这倒是走的一干二净。”萧升看了一眼马遂,微微一晒道,“难怪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呵呵……” 马遂只感一道目光落在身上,犹如泰山压顶,顿时浑身一颤,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心中再也没了半点斗志。 玄都大法师摇了摇头,叹道:“三教本是一家,阋墙之举着实不该,此事如何善了,诸位道友还请自决,贫道师兄弟也不便多言。” 玉鼎真人问弦歌知雅意,哪里能听不出玄都大法师话中真意? 他默然片刻,定了定神,看向黄龙真人道:“好友,你的意思呢?” 黄龙真人“唔”了一声,向前徘徊了数步,正要说话之时,天幕中云霭一分,数道流光落下,现出了四个人影,俱是仙风道骨,卓尔不群。 “黄龙师弟,怎会如此?” 第五十一章 三清回山 昆仑山,无为峰。 萧升按下云头,往那峰巅之上一落,只见四周祥光瑞霭,冲云荡岚,好似滚滚潮浪,漫舒漫卷,演化龙虎之象。 见此风景,他心神便自平复,缓缓摊开手掌,目注而去,已有一道袅袅白烟自顶上庆云中飞出,随着他心意变动,不断化作诸多各异的形态。 这烟气流转五光,凭心驾驭,可广可微,忽作鱼龙翻腾,覆海扬波,又化妙音天女,翩跹起舞,凡此千姿百态,看得人目眩神迷。 “师弟倒是好雅兴。” 在萧升身后不远处,玄都大法师倚坐在梅树下,几只神采奕奕的仙鹤看到他后,便亲昵地围了上来,张开双翅换鸣不止。 “不然能怎么办?方才那个场面大师兄也见到了,想必几人之间早有嫌隙,又岂是你我三言两语,能够尽释前嫌的。” 萧升虽是微微含笑,说得风轻云淡,但是细听之下,明显可以感觉到他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昆仑山中,他和玄都大法师本着三教情义为重,原想让马遂和黄龙真人暂搁争议,心平气和地等待三清圣人回来处置。 岂料广成子几人的出现,使得情势急转直下,再加上赤精子一口一句披毛戴角之徒,惧留孙一嘲一讽湿身卵化之辈,更让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等到无当圣母率领其他截教弟子赶来后,双方简直到了剑拨弩张的地步。 最后还是他们两人以威望和修为震慑当场,才让得众人不得不冷静下来,各自回宫,静思己过。 经此一事,萧升突然有种感觉,或许他先前忽略了一点,即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闹翻,导致三清分家,恐怕除了两人个性不同,教义冲突之外,还有就是门下弟子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所谓跟一套学一套,长辈的一举一动,在潜移默化中会对晚辈产生一定影响,而元始天尊的个性无疑就影响到了门下弟子,尤其是十二金仙的许多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中会有人瞧不起截教门徒出身的缘故之一。 而截教门下亦是如此,不少根性浅薄的弟子,不仅不懂得修身养性,反而学了通天教主的狂放不羁。 却又何曾知道,圣人那叫真性情,而他们只是在作死罢了。 玄都大法师闻言默然了片刻,继而一叹,道:“看来这件事过后,昆仑山中想要再现往日那般宁和之景,恐怕很难了。” 萧升知道他说的是千年之前,三教弟子其乐融融,欢聚一堂的盛景,那时候门人虽少,相互之间却也没什么矛盾。 他心中一动,如果玄都大法师是这样想的,那恐怕太上老君也是如此,难怪在两位兄弟之中,会偏向元始天尊一些,恐怕还是两人的想法,包括择徒观念更为接近。 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毕竟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都是圣人之尊,双方的择徒之道即立教之道,也是各自的混元大道,孰优孰劣实在不好评价。 想到这里,萧升摇了摇头,伸出两指一点,掌中那道烟霭立时停止变幻,蓦然辉芒褪去,重新散作一缕白烟,飘飘荡荡不见。 玄都大法师见他散去烟霭,略一沉吟,道:“师弟,你和黄龙道友究竟谈了些什么,为兄怎么看他离去时,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二师叔门下以广成子为首的十一人,都取得了各自的灵宝,唯有黄龙道友例外,大师兄难道不觉得奇怪?”萧升转过身来,看见仙鹤们在争抢他手中的松子,不禁莞尔。 “你的意思,此事是二师叔有意为之?”玄都大法师一点即透,恍然大悟,“你是在说他们的修为,是了,在场几人中只有黄龙道友的修为停滞不前。” 他当初奉命下山襄助萧升之时,黄龙真人便是半步金仙,而今数百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丝长进,而玉鼎真人和广成子已是金仙中期的修为。 有了他们珠玉在前,黄龙真人自然就显得不如人意了,元始天尊个性严正,又怎么会让他有所收获。 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升法目如炬,正是一眼看出了症结所在,才会出言点醒黄龙真人,让其不再贻误自身。 “大善!” 玄都大法师忍不住连连颔首,朝他投去了一个嘉许目光。 萧升微微一笑,将袍袖一拂,散落一地的梅花倏尔飘起,化作一片遮山笼海的茫茫烟云,与那仙鹤舞在一起,相得益彰。 两人谈笑之间,天际云光缥缈,霞色一片,又闻异香袭袭,便见三清圣人法象自三十三天外回归。 “尔等速至三清殿。” 随着一声磬响,元始天尊深沉的声音悠悠传来,遍染昆仑群山。 玄都大法师立时起身,肃容敛衽,道:“师弟,你我速去,切不可耽搁了。” 萧升点了点头,两人正要驾云敢往麒麟崖之际,便见一头形如水牛,皮色青黑的独角圣兽,载着太上老君踏云而来。 “弟子恭迎师尊圣驾。”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见他二人似乎心有疑问,太上老君呵呵一笑,和蔼道,“你们的两位师叔的教内之事,让他们自行处理即可,我们就不必参与了。” 玄都大法师和萧升心中一震,暗道圣人神通当真玄妙莫测,甫一回山,便能洞悉一切过往。 “谨遵师尊吩咐!” 尽管两人心中都很担心,没有太上老君在三清殿中坐镇,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会不会因为此事闹翻,但既然他已有了安排,那也只能听从了。 见到太上老君似乎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萧升恭身一礼,转了话题,道:“师尊这代步之兽极为神俊,威武不凡,为何弟子先前从未见过?” “师弟,不是你从未见过,而是宫中本来就没有。”玄都大法师同样施了一礼,笑道,“它既能被师尊看中,也真是福泽深厚了。” “此兽名为板角青牛,是此番赴娲皇宫讲道,你们的女娲师叔所赠。” 第五十二章 圣人心思 一向安静祥和,空灵圣洁的西方圣境,今日忽添了许多尘俗之客。 这些人排列有序,循序从须弥山走过,其中男性魁梧高大,女性婀娜妖娆,老少形貌各异,但散出来的浓烈气息却是浑然合一,明眼人一看便知,皆是森森妖氛! 如此庞大的一只妖族队伍,放在尘世之中,怕是一个照面就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但是此刻的西方世界,却是金芒烁烁,仙乐声声,仿佛是在热烈欢迎这群妖族的到来,圣光映照妖氛,形成一幅吊诡的奇景。 须弥山上,清风骤起,似珠帘轻卷,四周仙雾一散,便见两道神圣法象显化而出,望着脚下芸芸众生,会心一笑。 “拜见两位师尊。” 这时山道上,走出来一个唇红齿白的年轻道人,月白长袍,青带围腰,手执一串琉璃宝珠,朝那两人躬身一礼。 “弟子已按吩咐,将妖族蟒部的诸位道友,安顿完毕。” 接引道人闻言,神眸开阖,乍见无量光明闪烁,宛如日月星辰潜藏其中,他微笑不语,只是默默颔首。 “起来吧。” 准提道人见状轻笑一声,身后虹光缭绕,照耀大千世界。 “药师,你做的很好,同时要吩咐下去,这些人自此便是同道之友,让教内众弟子不可轻视怠慢。” 药师道人俯身一拜,肃然道:“弟子谨遵法旨。” 准提道人又挥动青黄相间的七宝妙树,霎时大道神韵流转,莹莹宝光照耀,只见八宝功德池轻轻颤动,一汪金色甘泉激射而出,倒飞入池边的一个钵盂之中。 他伸手一招,那钵盂盛着满满的池水,稳稳当当落在药师道人跟前。 “你去吧,这八宝池水,功德无量,让他们沐浴其中,洗去一身尘俗冤孽,从此无忧无虑,清静自在。” 看着药师徐徐退去,准提道人露出一丝赞许,叹道:“如果西土众生都如药师这等根性,何愁大法难传,我教不兴。” “师弟说笑了,天生万物本有愚昧贤达,便是三清门下,如药师者又有几人?”接引道人神情淡然,忽地缓缓出言。 准提道人呵呵一笑,道:“是小弟痴妄了。” 却见接引道人望着远去的蟒部众妖,脸色笑意收敛了几分,继续对着准提道人俯身郑重一拜。 “师兄这是做什么?”这一下子让向来处变不惊的准提道人顿时慌了神,连忙闪身避过。 接引道人见他躲了开来,怅然叹了一声,道:“我教若要兴旺,度化八部之众乃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如今摩侯罗伽归位,八部已得其半,这都是师弟筹划之功,请受为兄一拜。” “你我自显化伊始便已熟识,而后共立大教,一同证得混元之道。接引准提不为一体,实为一心,师兄又何必为了这点小事,挂怀于心。”准提道人无奈摇了摇头,忙将他扶起。 “师兄既说到此事,当知前路漫漫,你我更需带领门人戮力同心。” 接引道人明白八部众只是促成西方大兴的其中一步,而在这一步中,就还有四部尚未度化,两人道阻且长。 “八部众之中,以‘天众’和‘龙众’最为关键,龙族之事还需多多留心。” “师兄不必担心,此事虽然还不到时候,但是小弟已有准备。” 对于准提道人的办事能力,接引道人自然是持肯定态度的,他微微颔首,道:“师弟如何看待这次娲皇宫法会?” 两人边走边聊,一路来到了八宝功德池旁,准提道人扶着他坐在池边后,呵呵一笑,显然极为得意。 “女娲道友好算计,她引来三清是想让我西方再多让几步,不过误打误撞,却也帮了我们另一个忙,想必昆仑山中这会定不安宁。” 巫妖之战结束不久,准提道人便前往娲皇宫希望说服女娲,能让妖族蟒部皈依西方教,以补足天龙八部之中摩侯罗伽之位,可惜几番用功,皆被一一婉拒。 而随着上一量劫过去,天地大势逐渐明朗,妖族气运衰落已是不可扭转之势。 此时他又许下重诺,终于打动了女娲,岂料半路又杀出了三清圣人,逼得他们只能一退再退,最后不得不以放弃人族帝师一事作为交换条件。 “女娲两方下注,说到底都是为了妖族考虑,况且她毕竟身处东方,有些偏向也能理解。” 接引道人面无表情,淡淡道:“而三清虽然借机达成了目的,但此事不也在你我的预料之中吗?”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一想此事,准提道人就忿忿不平,道:“我西方好歹有两尊圣位,也有教化世人之功,他们凭什么将你我排挤在外?” “师弟不必气恼,此番虽有一失却有两得。一者,摩侯罗伽归位;二者,三清裂痕进一步扩大,如此你我才能有机可乘。” 娲皇宫之中,当通天教主爽快答应接受一部分妖族入教时,丝毫没有注意到,一侧的元始天尊已是面如寒霜,气似渊水。 若不是女娲娘娘见势机巧,送了三人各自一头坐骑,来缓解局面,只怕此会早就在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冷战中不欢而散了。 “敢问师尊,女娲师叔此举是何意?” 八景宫中,得知女娲娘娘此次,分别赠予了三清圣人一头坐骑,玄都大法师不禁感到一丝疑惑。 而一旁的萧升听后,眉角轻挑,心中却是有些明白了,太上老君洞若观火,道:“重玄,你有何话要说?” 言罢,他又呵呵一笑,温声道:“师徒闲谈,不必拘束,有话但说无妨。” “巫妖大战已经过去,妖族的辉煌也随着妖庭湮灭不复存在,而今师尊和两位师叔执掌大教,肩负着未来天地之势。” 萧升忙施了一礼,道:“所以弟子斗胆揣测,女娲师叔应是为了替妖族保留一丝气运。” “你所言不错,却是有此用意。” 太上老君目光灼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赞许道:“你此番下山,不仅功行没有落下,反而还助涨了我教气运,令为师大感欣慰。” 萧升诚恳道:“弟子不敢贪天之功,大师兄对我助益良多。” 玄都大法师正要说什么时,太上老君捻须大笑,道:“看到你们兄友弟恭,为师就知道我教定能兴盛。” 第五十三章 黄中李 “弟子必定齐心协力,不负师尊厚望。”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闻得此言,相视一眼,心中俱是一动,知道太上老君意有所指。 兄友弟恭能促使大教兴旺,那么兄弟失和呢? 萧升突然想起了记忆中,封神之战时由于三清圣人阋墙,造成玄门气运衰微,西方趁机做大的情景。 念及此处,他不禁有些同情太上老君,在两名一体同源的手足中做出选择,怕是很艰难的一件事吧?不过这毕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圣人之心谁又摸得透呢? 太上老君微一点首,期许道:“此番娲皇宫一会,再过一段时日人间将有大事兴起,你二人要趁此时机好好修行,争取有所成就。” 说着,伸手一指,一团云气从指尖溢散,化作两道流光分别没入两人眉心。 顿了顿,他又慢悠悠道:“凝神参悟,不懂即问。” 尽管太上老君没有明示,但是萧升知晓师尊所说的大事,应该就是指人族共主三皇五帝相继出世。 他和玄都大法师俱已修成太乙道果,而后者先行一步,修为又稍胜一筹,乃是太乙金仙中期。 如今太上老君突然提起此事,又勉励二人勤心修炼,显然是他们能再进一步,在此之前成就大罗金仙。 看来太上老君对此已有谋划,甚至为他们分别铺好了一条康庄大道。 萧升心领神会,双目闭合之后,脑中竟是出现了娲皇宫法会的现场情形,只见混沌之中立有六座高台,六道气息汪洋的法象端坐其上,霞光灿灿,让人看不清面目。 不过他也知道,除了三清圣人熟悉的身影外,另外那三道自然是女娲娘娘和西方二圣了。 只听六人娓娓而谈,虽然没有当众讲道之时那般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华丽之景,但是简练之语更为奥妙,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是穷天地至理,尽大道玄真。 不过听了寥寥数言,萧升心中顿生惶恐茫然之感,旋即心速加快,冷汗直冒,太乙道果隐隐有不稳之态。 唬得他赶忙睁开双眼,从入境中退出,却见一旁的玄都大法师也是同样狼狈。 “师尊?” “大道之音玄参造化,你二人凭太乙之境聆听百载,还能稳坐不倒,已经很不错了。” 太上老君扫了两人一眼,似乎对此情形早有预料,他嘴角微抬,意味不明地笑道:“要知道就连南极师侄,听到此时也是倒地不起。” 玄都大法师闻言,心中颇为触动,但是眸中丝毫没有骄傲之色,反而露出了奋进的意味。 “不过听了短短几句话,竟然入境已达百年之久?” 萧升被太上老君提到的时间吸引了注意,神念一动,天时了然于心,果真已是过去了整整百年,可他分明感觉到就是眨眼的一瞬间。 “圣人之能,轻易不可测度。” 正当萧升暗自思忖时,太上老君神眸微微一闪,笑道:“徒儿,有佳客临门,你二人速去宫门外迎候。” “弟子遵命!” 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奉命起身出了八景宫。 而在昆仑山外,一道漫漫云流自天穹而来,恍若轻花飞舞,飘飘渺渺。 即将抵达圣境之时,那云流便收了浩然光华,现出一名英姿勃勃的白衣女子,二十来许年齿,丰身细腰,峨眉淡扫,齿如瓠犀,眸似秋水,整个人就如出尘净莲一般。 那女子先是朝着麒麟崖万福一礼,静等了数息,闻得一声磬响后,便架起轻云向无为峰而来。 “瑶池云华奉御令前来,求见太清圣人。”甫至无为峰前,那女子忙地落下云头,俯首下拜,清声言道。 见到来人气质脱俗,修为不凡,又是瑶池女侍之首的云华夫人,萧升两人连忙迎了上去。 玄都大法师道:“师尊命我等在此恭迎,道友里面请!” 听到竟是太上老君让人在此迎候,云华夫人脸上露出一丝受宠若惊的仓惶,继而神色一正,稽首还礼,道:“有劳两位道友。” 三人跨过宫门,云华夫人微微打量了一眼,她一向待在天宫,早已看惯了紫府气象,凌霄奢华。而到得此地,虽只见清气盎然,烟霞滚滚,却有说不出神意自然。 她暗自惊叹之际,一股蕴含无量威严,包藏无上玄妙的道韵扑面而来,心知已是到了圣人驾前,连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向着上首云台伏拜行礼。 “瑶池小仙云华,拜见太清道德天尊,天尊圣寿无疆,” “你且起来吧。”太上老君很是随意的一摆手,指着下首一个蒲团,温声道:“来到我处,无须多礼,坐下说话即可。” 云华夫人忙道了声不敢,又郑重拜了一拜,随即起身垂站。 太上老君呵呵一笑,也不勉强,道:“你之来意,老道已然知晓,还替我谢过王母盛情。” 云华夫人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太上老君便已知道了来意,但转念一想,圣人包藏天地宇宙,一念烛照过去未来,知晓自己的来意又有何难。 她躬身一礼,道:“当年木公前辈之事,娘娘一直感念于心,今日正逢园中灵果成熟,故命小仙带来献与天尊,权作敬贺之礼。” 说完,便将随身带着的九芝如意宝盒呈了上去。 昔年,帝俊和东皇太一为了扩展妖庭势力,好与巫族争锋,不惜攻打蓬莱仙岛来壮大妖族气运。大战之中,东王公不敌落败,身陨之际,一缕残魂为太上老君所救。 “王母有心了。” 见太上老君笑意盈盈,云华夫人心下一定,知道示好已成,便再度行了一礼,恭敬地道了声告辞后离去。 玄都大法师旋即呈上了先前接过的宝盒,太上老君手中扁拐一指,那宝盒之上九朵灵芝缓缓转动,轻轻啪的一声,宝盒应声而开。 霎时间,冲天霄芒与丽日争妍,烨烨青华共琼天斗碧,恍如皓月在空,飞星团簇,八景宫中满室皆明,又有一丝馥郁芬芳从盒中传来,沁入心脾,令人心旷神怡。 萧升走进一瞧,只见两颗黄绿相间,形似葫芦,表面印有“黄中”二字的灵果,立在盒中,正散发着精纯木气。 “老道欲炼一丹,以传丹道,正需此一灵果作引,大善!” 第五十四章 太清丹道 黄中李,先天十大灵根之一,此树从开花到结果,直至成熟,要经过无比漫长的岁月,便是这般,最终也仅有九枚果子。 相传不论凡人神仙,只需闻一闻花香,就可以得到万载道行,若是再有幸吃上一枚果实,瞬间就能成为大罗金仙。 对于这一传言,萧升虽然持保留态度,但却并不质疑黄中李具有无与伦比的奇效,毕竟就连太上老君看到此物,平静无波的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烁动。 “不知道师尊准备炼制哪一种仙丹?” 玄都大法师拜师日久,跟着太上老君炼制过数不清的灵丹妙药,对太清丹道已颇有心得。 以他看来,一般的灵根仙草炼制出来的丹药,效果已是不凡,实在好奇需要用到黄中李这一神物的,会是什么稀罕之丹。 “九转金丹。” 太上老君星眸流转,望着两枚灵果,温声道:“为师说过,等重玄回山,便要传他炼丹之道,如今你师兄弟皆在,正好一同观法。” 玄都大法师神色一动,道:“请问师尊,不知道何为九转?” “你二人且随为师过来。”太上老君蓦然起身,拄着扁拐缓缓向丹房走去。 听到太上老君要借炼制九转金丹之际,传授自己太清丹道,萧升不禁面露喜色,恭恭敬敬地跟了上去。 “所谓九转,指的是此丹起于一,转而成于九。”太上老君一边缓行,一边又给两名弟子作出解释。 萧升想了想,道:“道经上有言,五行生成之数共计五十又五,这九转之说莫非就是从此而来?” “很好很好。”太上老君连连称好,捋着胡须回过身来,眯眼着道:“重玄,你且继续说下去。” “弟子愚钝,只知道这么多,还请师尊赐教。”萧升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太上老君并不在意,笑道:“五行生成之数中,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地六成水,天七成火,地八成木,天九成金,地十成土。” “而在人身之中,也有五行生成之道。水为肾,而肾得一与六;火为心,而心得二与七;木为肝,而肝得三与八;金为肺,而肺得四与九;土为脾,而脾得五与十。” “五脏之中各有阴阳之分,九本为肺之数,天九又是最大的阳数,肺属金行生水,水为元精,精由炁化,因此九数本是寓意真阳之炁。” 听到此处,萧升和玄都大法师恍然大悟,齐声道:“所以丹火之数至于九,便会阴煞消尽,而成纯阳之丹,也就是九转之丹。” “孺子可教也!” 教学最怕的就是师者说了一大通,而学者听后全无反应。太上老君对两名弟子的表现显然甚为满意,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三人来到丹房,此处和太初殿一般大小,但造势却是繁复得多,地面按三才五行布位,顶上太极两仪流转,玄虚奥妙。 只见一座高约丈许,状似蓬壶的丹炉立于造化之处,上有云龙流锁,遍刻烨烨金纹,正是那赫赫有名的八卦炉。 “你二人且凝神静心,稍许之后,为师便借炼制九转金丹之际,为你们演法传道。” 太上老君并没有急于炼丹,而是伸手一指,顺势点上一柱紫烟蕴魂香,让两人静坐益气养元。 三清圣人身具盘古遗泽,福缘深厚,因此在修行大道之余,又各开一道,皆为上乘法脉。 元始天尊上体天心,以器入道,淬炼灵宝,化天地为烘炉,纳造化于己身;通天教主截大道之机,布道阵威能,一阵一天地,一阵一道行。 而太上老君掌太极两仪之妙,明天地清浊之理,以丹入道,演化乾坤万物。 所以他非常清楚,炼制九转金丹的过程其实也是在调养精气神,不仅需要磅礴的法力支撑,更需要一丝不苟,神气相合。 随着缥缈的熏香透过鼻尖,萧升和玄都大法师周身慢慢放松,心绪也渐渐安定下来。 等到整柱紫烟蕴魂香烧完之后,两人的心身状态也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细细观看,静心领悟,如遇不懂之处,切记不可急躁,以免沉溺其中,滋生心魔。” “弟子谨遵圣训。” 太上老君微一颔首,只见黑白二气冉冉交汇,凝成亩大的混沌庆云,一座四面八角的玄黄宝塔高耸云端,丝丝缕缕的玄黄之气犹如垂天之云溢散,结成璎珞,舞荡周身。 萧升还是首次见到这件后天功德至宝,只见塔高三十三重,色呈鎏金,边角皆悬挂着小巧玲珑的金钟玉磬,不时叮咚作响,仙音清脆嘹亮,荡涤心神。 忽地,混沌庆云之中太极图飞出,旋照在八卦炉上空,轻轻一抖,光华缭绕,瑞气千条,辐射四面八方,朵朵金莲,蒙蒙星火,相互摇曳不断,小小丹房顿现鸿蒙世界。 沐浴在玄黄功德之气中的萧升,心神一动,头顶同样现出了青赤二色交织的庆云。 郁郁葱葱的扶桑树扎根云中,离地焰光旗环绕四周,落宝金钱摇曳双翅,量天尺紫气巍蒙,高居其上。 而在另一边,根行深厚的玄都大法师亦是不落人后,清浊庆云之上,阴阳流转,乾坤图沉沉浮浮,一盏太清八景灯火光飘摇,点点光明,烛照九天十地。 太上老君看着两人升起的磅礴气势,以及背后隐隐孕育,尚未成形的法则之力,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随即扁拐驻地,便见鸿蒙巨变,八卦炉法影四阔,将天地聚于一体,顿时日月为水火,阴阳为化机,造化之功为道基。 太上老君取出火象芭蕉扇,轻轻一挥,九芝如意盒中的两枚黄中李落入炉中。 随后六丁神火骤然升起,太极图上阴阳鱼首尾相交,阴阳二气伴随无量光华洒下。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纷纷瞩目,凝视着炉中万象,同时开始领悟太极两仪的造化之道,并不断吸收其中显化的法则之力,来反哺自身之道。 ———— ps:非常感谢“混鼠摸猫的鱼”道友打赏。才知道元旦只放一天,存稿的愿景破灭,新进社畜太难了(╥╯^╰╥)! 第五十五章 九转金丹孕鸿蒙 蒲团之上,太上老君轻喝一声,指尖连点数下,顿时汹涌如潮的混元之气,携带事先准备好的辅药,全数涌入八卦炉中。 这一番丹道显化,虽然没有言语明示,但是个中精要已透过眼前所见一一呈现出来,给人的震撼丝毫不逊于大道雷音。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凝聚的太乙道果,犹如嗷嗷待哺的婴儿,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太清丹道的养分。 两人基础不同,需求各异,归于己身的成果自然不一。 玄都大法师对于炼丹之道已有心得,此番再次听讲,乃是由浅入深,推陈出新,因此如同抽丝剥茧,明悟细致入微。 而萧升则是初次闻听丹道,丹心澄澈未经琢磨,故而没有得失难易之念,神意相合之下,好似幽谷深渊,将所见所闻全数吸纳,转化玄妙,泽育己身。 太上老君扫了一眼,看着两名弟子同一种态度,收获不同的体会,暗自颔首,流露出赞许之意。 在阴阳二气和六丁神火的不断催发下,八卦炉中一直溢散着浓郁木气的黄中李,在其他灵药融化之后,终也支撑不住,开始了蕴化之功。 等到化成汁水的黄中李在吸纳了其他药性后,便在炉中汇聚成一汪光华烁烁的玉液。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萧升定睛一看,只见随着生生不息的造化之气养护,那玉液逐渐凝聚成类似鸡子的球状物体,然后不断凝练缩小。 最终阴阳合和,一股氤氲之气蒸腾欲沸,八卦炉如同水蚌生珠一般,孕化出一颗浑然无暇的金丹。 顿时丹房净空之下,雨过天青虹芒迸现,恰似旭日东升,雾露不能蔽其光。 “丹成了?” 眼见龙虎同现,又闻馥郁芳香,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眸中闪烁,纷纷激动不已,一齐惊呼道。 太上老君摇了摇头,曼吟道:“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化阴阳。” 一语毕,他一震袍袖,手中扁拐奋力一挥,一股劈开天地的意志,化作一道无与伦比的太清神雷,迫不及待地往那颗金丹之上狠狠劈去,似要将其一举打破。 太清神雷乃是太上老君练就的神通之一,本就强悍无比,此时由他亲自使出,圣人之力加持下,更是携带惊天动地之威。 受此神雷一击,那金丹纵然是九转纯阳之物,却也依旧承受不住,危然一颤,那混元如一的金丹表面,已是了裂开一丝隙缝,色泽也黯淡下去了几分。 “师尊,这是为何?” 玄都大法师不仅协助过太上老君炼制丹药,自己更是多次尝试,深知炼成一炉上品丹药的不易。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九转金丹,但以多年的经验判断,此丹灼亮圆润,通体净华,乃是无上妙品,实在不明白师尊为什么将其毁掉。 一旁的萧升也颇为可惜,此丹暂且不论品质如何,单是太上老君演化的炼制过程,就让他受益匪浅,就这样毁去确实有些可惜。 但是他知道太上老君不会无的放矢,一举一动必有其深意。 果然不其然,听到玄都大法师的疑问后,太上老君神色如常,淡淡道:“不要分心,凝神细看。” 就在这个时候,那九转金丹忽然轻轻跳动,随之四平八稳,形如山岳的八卦炉亦是跟着震动起来。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眼神不由一凝,连忙坐定,不敢妄动,两人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即将发生蜕变的前兆。 又过了片刻,金丹之中忽有一股力量蠢蠢欲动,先是微不可查,再如溪泉淙淙流淌,继而力量越来越强,似暴风骤雨,江河奔流,携带百川汇海之威。 这力量孕育到极点之时,远隔数丈的萧升身躯一震,只觉一股无法抵挡的巨大能量扑面而来,脑中轰的一声,但闻震天之音响彻寰宇,十方世界俱感动荡。 “大兄这是在干什么?” 玉宸峰上,正在横剑轻拭的通天教主听到无为峰上,这一声巨响,满是狐疑,过了数息,意味深长地幽幽道:“莫非是炉子炸了?” 他仿佛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还没笑上两声,又望了无为峰一眼,连忙忍住轻咳一声,又换上了那副冷目寒眉的表情。 同一番疑惑,照样在玉虚宫内呈现,元始天尊端坐云台之上,正为座下诸弟子讲解玉清上乘道法。 法光玄玄,一众门人听得如痴如醉之际,便被自八景宫传来爆轰猛然惊醒。 “师尊,师伯那处为何天动地摇?” 元始天尊扫了一眼广成子,见其周身灵机飘拂,清气缭绕,顶上三花虚影半开半合,心下满意轻嗯一声,道:“不必在意,想来你师伯自有玄机。” 他神色虽然不变,心神一动却是默默推算,然而没有任何明示,不由眉头一皱。 “大兄这千年来,性子倒是欢愉不少。” 就在他吐槽之时,南极仙翁新收的门人,白鹤童子轻步走上殿来,俯首拜道:“启禀师祖,山下有一大批人求见,气势汹汹,好像不是善类。” 元始天尊神念普照,自是知晓这些人的来意,大好兴致顿消,冷冷道:“南极,去碧游宫将你师叔请来。”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顿了顿,甩手道:“尔等各自回去吧,好生参悟,力求有所收获。” 而八景宫丹房内,随着那声开天辟地的巨响,九转金丹上的隙缝瞬间扩大,骤然从中间破碎开来,一道清气自下升腾而起,一道浊气下凝陡沉。 便见那无尽光明之中,竟然生出一个混沌充斥的鸿蒙世界。 “这是?”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相视一眼,仿佛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以丹化世界,此等造化之功,也只有开创了太清丹道的太上老君能做到。 只见鸿蒙之中,恢漠太虚,无光无象,无形无名,阴阳未变,五行不化。 随即地火水风涌动,混沌气流狂暴异常,或溢散而出,或冲射四方,蕴含之威堪比混元金仙的全力一击。 萧升不敢大意,正要祭动离地焰光旗之时,太上老君轻轻一指,太极图绽放光华,一轮巨大阴阳两仪定住虚空,席卷地火水风,并将混沌气流一一搅碎。 “为师效仿盘古大神,开一丹中世界,助你二人重返天地之先,领悟各自之道。” 太上老君话音一落,鸿蒙世界急速孕化,光影一闪,丹房消失不见,周遭只剩一片混沌。 第五十六章 先天五行 萧升趺坐在金丹显化的鸿蒙世界中,茫然一顾,只见四周混混沌沌,正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之际,道法奥妙自生。 就见庆云之上的扶桑树光华大盛,浓郁木气菁华郁结,继而滋养树中火脉,甲木生丙火,太阳金焰顿时如沸翻腾,真火熊熊,光烈嚣嚣,一道道赤芒燎琼飞舞。 他不言不动,心神随着木火二气的生发逐渐明朗,隐隐感觉到自身道路似是已至,便凝神静意,缓缓吐息,也不去搅扰其中变化,任之自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丝明悟不断清晰,仿佛久碍的关卡有了松动。 “莫非这是就我前行之道?” 似乎是为了证明心中所想,萧升轻轻一招,离地焰光旗飘然上手,叠荡一挥,纯净的南明离火化作一缕朱虹,倒飞上空与太阳真火交织在一起。 只见他身上气机繁复,蒸腾似烟,滚滚溢出,满布于这方天地之间,不过须臾,整个人就被混沌烟岚裹住,难以辨别形貌身影。 轰—— 忽地,冲击交合之音响起,似九霄雷动一般,旋即元神之中,一股庞大的力量忽忽往上一浮,好像打开了什么东西。 萧升只觉成就金仙时,领悟的木火之道碎片微微一亮,法则之中蕴含的恐怖力量呼之欲出。 “既然鸿蒙世界五行未化,那我便以此明悟自身。” 话音一落,一丛碧碧青芒从庆云之内一跃而出,起在空中,然后不断向上攀升,直入云霄,再如同烟花一般四散而展,荧光点点落于混沌之中。 随之翻卷起来,缕缕不绝,生机无限,万千树木平地升起,片刻间竟生成一片枝繁叶茂的波涛树海。 等到木气充盈到了极点,只听噼啪一声,赤芒乍现,一团似虚似实的灵焰熊熊燃起,恰如星火飞溅,无数草木齐燃,霎时茫茫火海耀光闪烁,昏暗虚空俱被照亮,铺成映天红霞。 火芒炽盛,有烘炉熬铁之能,等到浓郁木气焚烧殆尽,代之而起的是一团浑厚无匹的玄黄之色,此气略一引动,所过之处俱成土石。 随之地表丕变,或如坟隆起,巍然成万仞之山,或如渊沉降,骤裂作九幽深谷,各式起伏不一而足。 沧海桑田,地走山移,厚重土气孕育出道道太白鎏华,只一闪而现,便放出森森锐气,一片金光洒散,耀耀炫动若舞,刀光剑影撕空裂气,汹汹寒芒彻地映天。 待到少阴金气磅礴如潮,这时云聚水相,天雨如线,便闻哗哗水声,混沌之中有蓝芒水光浮动,一如海波汹涌,又似洪浪滔天,冲流激荡,威不可当。 无边暴流汇聚成一片汪洋,涛涛卷卷,直接与天相接,统摄云澜浮日没星。 漫漫水气又反滋木生,这五行元气轮番催化,周流不断,将一片苍凉混沌造化得灵机无限。 萧升将绕身烟岚排开,从中露出身形来。 此刻他星眸流光,神意高昂,种种感悟浮上心头,浑身法力暴涨,似是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演化煊赫威能。 他心意一动,伸手一指,法力一催,一道青赤交杂的光芒自指尖显化,滚滚而去,霎时就将那面前混沌劈开一道数万丈深的沟壑来,同时余威犹自不减,所过之处皆簌簌而散,化作飞灰。 萧升心中也是惊讶,没想到自己领悟少许的木火之道,威力之大竟一至于斯。 要知道这丹中世界虽然不比真正的混沌界空,但也是太上老君道法造化,内中蕴含着圣人的无边伟力。 他信手一击之下,就能有如此效果,足以说明此道不凡。 如果能进一步体悟法则之力,修成自身神通,那么威能将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这里,他笑着摇了摇头,从木火大道之中领悟神通,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却是无数太乙金仙难以企及的高度。 盖因一般境界的炼气士,修行的道法都是零碎而不成系统的,要想自己领悟神通,只有成就大罗金仙后,依靠掌握的少许法则之力才能做到。 鸿蒙世界之外,八景宫一切如常,要是萧升在此就会发现,原来不是丹房自动消失了,而是他和玄都大法师被一同纳入了八卦炉内的丹中世界。 太上老君如同造物主一般,透过重重混沌,关注着两名弟子的一举一动。 丹中世界的不稳定因素皆被太极图定住,内中两人可以施之以力,详细体悟盘古开天造物之能,明了自身道果。 洪荒中的大神通者皆是先天生灵,他们胜过后天生灵之处,便在于自身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不是身负遗泽,便是化形日久,借先天之机早有明悟。 而今太上老君以无上造化之功,再开鸿蒙世界,令萧升和玄都大法师亲赴混沌,正是为了补足这一短板。 虽然效果无法与真正的开天造物相比,但是在他这名六圣之首的大法加持下,也足以使两人获益匪浅了。 他看了看玄都大法师身后一轮接天连地,首尾相抱的阴阳,不禁会心一笑。 “木火相生之道,是体悟了先天五行法则……” 太上老君又看了一眼在丹中世界不断施为的萧升,当即明了他所体悟的大道心得,心神一动,便开始推演起先天五行法则。 大道三千,各有成就,太上老君以圣人之境,高屋建瓴,洞彻玄机之变,将阴阳五行之法一一衍化,以便过后帮助萧升讲解疑难。 “很好!” 看到两名弟子俱有所得,太上老君连连颔首,他虽然清静无为,但立下大教的初衷之一,便是希望太清道法能发扬光大。 如今萧升和玄都大法师不负所望,至此太清一脉方才算是后继有人。 念此,太上老君微微一笑,挥动火象芭蕉扇,猛然簇生的六丁神火威能,汇聚太极图阴阳之力,使得八卦炉中的鸿蒙世界逐渐返本归源。 九转金丹的精华一分为二,携带着沛然如海的灵机药效,通过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的周身窍穴,疯狂涌入身体之中。 就在太上老君要继续动作之时,突然眉间一皱,心有所感,只得深深叹了口气,法身随即消失在八景宫中。 ———— ps:这一章反复修改了几次,所以超时了,法则之路好难选择,最后只好按拿手的来。 第五十七章 三清分家 天颜空青,玉虚宫杏林之内,满园金黄,香绕鼻端。 林间溪水潺潺,循着源头望去,不远处一道飞瀑如同九天银河倾泻,从高处而落,气势雄浑的撞下,激起无数冰珠玉滴。 清潭之旁,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相对而坐,二人之间有一块平整的大青石,面上纵横交错,又是一方棋局。 “二兄让南极师侄请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对弈吧?” 自从前几次收徒过后,两人便繁忙了起来,不论是自身功行,大教发展,还是门下弟子的修为进度,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付出极大的心力。 尤其是元始天尊,为人处世向来一丝不苟,要操心的地方就更多了。 所以通天教主对他专门请自己过来,却又只顾下棋,始终一言不发的姿态有些狐疑。 元始天尊温和一笑,并没有急着替他解惑的意思,而是伸手一指,青石桌之上立时便现出两盏清茶。 “老三,品茗!” 通天教主见他不愿明说,只好无奈摇了摇头,顺势端起茶杯来啜了一口。 “灵气通透,润泽肺腑,齿颊之间清香暗留,重玄师侄送来的茶叶确实不错。” 他不觉点了点头,感叹一声,道:“不过这也是二兄的茶艺高妙,小弟可就不行了,至于多宝么,酿酒还凑合,泡茶的功夫就逊色多了。” “咱们身为师长,传道授业,这茶道也是道,二兄日后得闲,不妨也教教这些晚辈,我让金灵无当云霄等人都来学学。” “泡茶需要静心,静心才能泡出好茶,若是诸境不宁,心气浮躁,只会白白浪费了一陇茶叶。” 元始天尊神色如常,语态轻微,丝毫不着痕迹,令人捉摸不透内中真意。 通天教主嗯了一声,将一杯清茶细细品完,又望了望四周,道:“二兄这里好是好,就是空空荡荡,人踪寥寥,太冷清了。” 在他看来,既然立下了大教,还是众仙齐聚,诵经参玄的万千气象,更令人心驰神往。 元始天尊不置可否,凝定他面,淡淡道:“老三,自从第二次开山传道之后,这些年来,你又接连收了不少弟子,为兄都没有再插手管过,对否?” 通天教主微笑点首,心下则是转过念头,暗道:“你倒是想管,可是我又岂会听你的。” 不过他心中虽作如此想,面上却是半点也不曾显露出来。 “二兄有话不妨直言,这般遮遮掩掩的,你说得辛苦,小弟听得也累。” 元始天尊也知道他的个性,直来直去,略一沉吟,索性也不在绕圈子,淡然道:“山下那群妖族,我的意思是让他们从哪里来,依旧回哪里去。” “不行!” 通天教主闻言面色一凛,骤然起身,暂且不说其他原由,单凭他已经在众圣面前亲口允诺这一点,就不能同意元始天尊的提议。 元始天尊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毕竟圣人金口玉言,又看重面皮,哪有将当众说出的话又自行推翻的道理。 因此他也不气恼,语气平静道:“如果是女娲师妹那里让你感到为难,为兄可以自去解释,大不了欠她一个承诺,堂堂三清还是还得起的。” 说着,他又看了看通天教主的神色,真诚劝言道:“实在有愧,日后照拂一下妖族也就是了,没必要非得将他们收归教下,你要知道……” “不行,我不同意!” 不待元始天尊说完,通天教主便打断了他,对女娲的承诺固然重要,但他更看重的是自身道果,这些年来收了上百名弟子,又教化了不少天地生灵,截教气运稳步上涨。 混元大罗金仙虽然是洪荒至圣之尊,但是到了这一地步,便又会看到更遥远的风景。 六位圣人自也如此,他们尽管尊崇鸿钧道祖,却又无一不以其为目标。 通天教主这些举措,使得他对混元大道的明悟不断加深,因而隐隐感觉,如果有朝一日截教道法广布天下,那自身修为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元始天尊见他如此态度强硬,本来还强忍的怒火,顿时冒了上来,沉声道:“为何我屡次苦劝,你就是不放在心上?看看你现在收的这些弟子,哪有半点玄门正宗的真意!” 通天教主收的门徒中,山妖精怪占了一大半,他们一时难以摒弃原身习性,因此四处惹事,屡犯玄门清规戒律。 还有不少在得知了昆仑山中隐藏灵宝后,便呼朋唤友,三五成群的开始扫荡。 这样一来,仅玉宸峰一地哪能满足他们,很快这群的人就出现在了昆仑山的各个山头。 广成子等阐教弟子在经过了黄龙真人和马遂一事后,得知山中灵宝除了是师尊有意遗留之外,还有一些是通天教主觉着有趣,仿照元始天尊的做法,信手施为的。 所以确实也与截教门人有缘,因此对于“糟蹋”昆仑山的这些人,他们也只能怒而无法,两教弟子之间的矛盾也就愈演愈烈。 “再说山下这批妖族,具都身负血孽,业债深厚,女娲师妹为何要将他们送到我等门下,无非就是她一人难以护住众多妖族。” “天意如刀,你现在一旦收入门下,必会影响大教气运,将来后悔莫及。” 通天教主闻言微微一怔,正要说什么时,突然又想起了宁愿放弃人族共主,也要收归蟒部的接引准提两人。 不禁心中暗道,都是教化众生,他们尚且敢迎难而上,难道我身为盘古三清还不如西方二圣? 他心思一定,正色道:“该说的话,小弟已经解释过多次了,此一事关乎我截教兴盛,就不劳二兄费心了。” “呵,反倒是我枉做好人,多管闲事了。” 元始天尊气得脸色涨红,一拍石桌,猛地起身,怒道:“若不是三教气运一体,我才懒得管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收他们,我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好!好!好!” 通天教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可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就是担心连累到阐教吗?行,自今日起我便率众离开昆仑,遂了二兄的意!” 第五十八章 天数 一语落定,玉虚宫中遍传一声长啸,“截教门下,随我离开昆仑山!” 这一啸声震千里,如狂风怒涛一般席卷群峰,不但是元始天尊和玉虚弟子齐现惊容,就连活跃在山中各处的一众碧游门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有些站不住脚。 玉宸峰一处小院之内,多宝道人自北海斩蛟归来,一直闭门不出,静思苦修,闻听此声,星目陡然睁开,脸上现出了无可奈何的神色。 他回来以后,便听说了马遂和黄龙真人一事,虽然两人都受到了相应惩处,但他还是担心此事会影响到两教弟子的关系。 所以他本想等到萧升出关,云中子游历回来之后,再约上两人,组织举办个三教论道法会,加强众人之间的交流。 却没想到事情尚未着手,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便要分道扬镳,如今事已至此,一切已经不是他能够挽回的了。 通天教主御令既下,身为掌教大弟子,他现在要做的也只有稳定好一众师弟师妹的情绪。 多宝道人长叹一声,旋即纵身而起,向碧游宫大殿赶去。 圣人一怒,神鬼惊惧,天地变色,杏林上空已是风云相聚,电闪雷鸣,仿佛将有一场滂沱大雨要降临昆仑圣境。 “老三,你……” 元始天尊没想到自己一片好意,却因为一时失言惹得通天教主怒不可遏,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 如今分裂已成定居,茫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唉,天意!” 就在气氛凝重之时,忽地传来一声轻叹,天空中浊云一开,倒悬下一轮无边无际的太极来。 这阴阳两仪之气流转,瞬间便将天地之间散乱的灵气一一慑服,顿时云收雨散,重化一派郎朗晴空。 “我早知昆仑山一隅之地终难承载三圣气运,却不想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大兄!” 元始天尊见状,忙朝来人稽首一礼,眼神中除了万般无奈之色,隐有一丝希冀之意。 “我等三人各立大教,且教义不尽相同,若强在一处总少不了矛盾纷争,长此以往伤了兄弟之情反倒不美,今日之事,足见天数如此。” “大兄……” 这一席话让元始天尊始料未及,他虽然不喜通天教主的一些做派,以及截教门下的大部分弟子,但是从来没有要将自己兄弟逼出昆仑山的想法。 “罢了,事已至此。”太上老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缓缓一叹。 顿了顿,他将目光转向通天教主,语声放缓,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老三,你二兄的话也不是全是激愤之言,毫无道理。” “大兄请放心,小弟会管教好一众门徒,绝不让他们堕了三清威名。” 太上老君的到来,也让通天教主稍稍冷静,他打了个稽首,道:“小弟这就要走了,大兄可还有其他吩咐?” “执掌大教殊为不易,你之教义更是艰难万险,为兄近日悟道参玄,思得一语,望你谨记。” 太上老君定定看着他,略一沉吟,道:“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通天教主不言不语,静思了片刻,微一颔首。 元始天尊还想说什么时,就见他飞身上空,袍袖一卷,碧游宫拔地而起,将一群弟子及山下妖族俱都收入其中,然后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昆仑山。 “老道也该走了,这昆仑山便留给二弟你吧。” 太上老君目送通天教主离去之后,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万万不可!怎可劳动大兄,我自率门人下山,再寻一处道场就是了。” 元始天尊闻言一急,忙道:“如果大兄觉得兄弟做错了,训我两句也就是了。” 他说此话之时,脸上虽然没有大的情绪波动,但是握住三宝玉如意的手指却有些微抖。 太上老君知道以他高傲的个性,能说出这番话已是十分难得,由此可见通天教主的离开,对他触动也是极大。 “不必了,我门下仅有两人,心似白云,意如流水,倒是比你方便得多。” “况且二弟,你没有做错什么。”太上老摇了摇头,呵呵一笑,道,“三清一体同源,日后不在一处,也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他话音一落,扁拐驻地,猛然间抬头西望,星眸之中晦暗变化不定,须臾一道琼宇光华透视而出。 “善哉!阐截两教教义不和,能拖到今日才分家,也算是奇迹了。” 西方须弥山,常以慧眼观望东方的准提道人,在察觉到通天教主离开昆仑山后,大喜之下,正要和接引道人一同运使“烛照九霄”之术,来详细查探一番时。 就见一缕神光破镜而来,将八宝功德池震得翻腾不已,周边八万四千根檀华琉璃宝烛瞬间全数消散,就连在池边准备观看的两人也是心神一震。 “师兄,刚才这是?” 接引道人拨动手中念珠,眉目间大千世界变换,他双手合十,看了一眼准提道人,淡淡道:“太上老君!” 准提道人闻言一怔,神色之中尽是讶异,他们两位圣人一齐施为,还没怎么着呢,便被对方有所察觉,还顺势破了术法。 这般洞悉周天的能为,他仅在紫霄宫听道时,在鸿钧道祖的身上感知过。 “难道他已经超过我们这么多?” 虽然一直知道太上老君的修为胜过自己,但是此番亲身体会之后,还是让准提道人颇有几分不可思议之感。 接引道人一脸悲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师兄不必过于担心,太上老君不过是依仗盘古遗泽才领先一步,一旦我西方兴盛,师兄定能借大势赶超于他。”准提道人见他神色悲悯,出言宽慰道。 接引道人不置可否,沉吟道:“此非是一朝一夕之功,你我不可掉以轻心。” 准提道人颔首以示赞同,两人相视一眼,旋即闭目静坐,心中那因三清分家带来喜悦,此刻已被太上老君的震撼一击冲淡得所剩无几。 —— ps:感谢落水御剑,仫贤两位道友的打赏。 第五十九章 金鳌岛 三十三天外。 混沌深处,一座宏大宫殿悬浮其中,外有架云长廊、悬空楼阁,又有繁木拥簇,百鸟环绕,端的是香花飞舞,玉叶流芳,光如浮波,虹喷霞涌,一看便知是圣贤之境。 此刻大殿之上,女娲娘娘云纱素裙,端坐云台,正凝神闭目,参悟混元大道。 忽地,一道灵光落下,她便自定中醒来,玉容顿现怅然之色,喃喃道:“不想三位师兄竟然就此分道扬镳。” 她在原地静坐了半晌,神情微微凝重起来。 虽然说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一向不和,三清分家也早有征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引爆此事的导火索竟然是自己谋划的妖族入门一事。 这倒是让她欠了三清一个大因果,先前送出的坐骑仿佛廉价了不少,如今木已成舟,为后事计,却也不好做那无事人。 她略作考量,便唤来了殿外随侍的彩云童儿。 “娘娘有何吩咐?” 一个明眸皓齿,容色俏丽,大约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快步走上殿来。 女娲娘娘丹唇微启,正色道:“你去珍宝库中将宝莲灯和灵珠子取出,送到昆仑山,分别交给八景宫大老爷和玉虚宫二老爷,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彩云童儿哪敢违命,连忙道了声遵命,一揖之后,就下殿办差去了。 “通天师兄那处,毕竟是代我之劳,更不能让他吃亏。” 女娲娘娘本想也送一两件灵宝给通天教主,只是想到后者在分宝岩上所获最多,一时间又觉得珍宝库里的宝物忒轻了。 她望了望殿外,见混沌之中飘渺无依,突然心念一动,连忙取出了一方瑞光四射,霞芒灿灿的宝卷。 她伸手一抖,那宝卷飘在空中徐徐展开,图上有山川显化,云雾缭绕,又有飞禽走兽,花鸟虫鱼,俱是活灵活现,生动异常。 正是娲皇至珍,极品先天灵宝——山河社稷图! 只见此宝一出,娲皇宫大殿之中顿生变幻,显现一派山水世界,如画江山。 女娲娘娘无意流连,轻喝一声,道:“北海巨鳌何在?” 随着这一声呼喊,空间微微波动,就有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转了出来,对着女娲娘娘躬身一礼,道:“金鳌在此,不知道娘娘有何吩咐?” 这老者身形高大,须发皆白,皮色却是黝黑,浑身上下泛着浓浓白光,显然不是实体显化。 女娲娘娘看了老者一眼,对他恭敬的态度颇为讶异,道:“你现在不怪贫道了?” “娘娘慈悲,不仅为我留下一缕残神,更保住了北海巨鳌一脉的性命,小妖感激不尽。” 说着,金鳌又朝着女娲娘娘郑重行了一礼:道,“当初是小妖无知,失言冲撞了娘娘,还请莫要怪罪。” 女娲娘娘微微一笑,颔首道:“无妨,你能参透这一点,也不枉在贫道处听了许多年的《黄庭经》。” 自从盘古开天辟地后,北海之中便孕育了两种硕大无朋的生灵,一者为鲲鱼,另一者便是巨鳌了。 这两大族群虽然身躯庞大,但是灵智低下,依仗本能在北海之中嗜杀无度,将无数生灵种族尽皆灭绝,犯下了滔天血孽。 后来鲲鱼中有一位后人觉醒了血脉传承,入海为鲲,出则为鹏,自号鲲鹏老祖。 鲲鱼一族在他的带领和教化之下,逐渐懂得了修行之法,也慢慢摆脱了残暴嗜血,生吞活剥的习性。 而巨鳌一族就没这么好运了,身躯虽然越长越大,但是灵智不开,性情反倒变得更加凶戾。 不仅族人之间开始互相残杀,更在灭亡了其他诸多种族后,打起了鲲鱼一族的主意。 可是鲲鹏老祖岂是好惹的,就在巨鳌一族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女娲娘娘突然法驾降临,并给了当时濒死的巨鳌首领,即金鳌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 虽然金鳌后来迫于无奈选择了舍身撑天,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心中一直对此愤恨不平。 “此番前来,乃是送你一桩造化。”女娲娘娘目注着金鳌,道,“贫道问你,可想重回洪荒大地?” 金鳌闻听此言,虚无身躯一震,脸上神情一变,交替无常,先是惊讶,后是激动,接着是迷惑,最后是狐疑,低声道:“娘娘此话当真?” 这山河社稷图中虽然变幻莫测,万千具化,但是哪里比得上洪荒世界生机无限,多姿多彩。 尤其是他这些年听女娲娘娘讲法,心中戾气逐渐消弭,对过往造就杀孽也多了忏悔之意,可惜他如今只剩一缕残神,早已经受不住外部半点刺激。 “圣人无虚言!” 女娲娘娘这话说的风轻云淡,但是其中却隐含一股毋庸置疑的真意。 “但是以巨鳌一族背负的因果业力,纵使你身具一部分补天功德,贫道也无法助你完全重生。” 听到这里,金鳌眼底闪过一缕失望之色,不过他知道女娲娘娘定有下文,所以微微一叹,稽首道:“小妖自知罪孽深重,还望娘娘怜悯,敢问所说造化是为何事。” 女娲娘娘略一沉吟,道:“贫道的师兄上清圣人通天教主,如今正在海外寻觅道场,我有意让你去承载此番大道,你可愿意?” “不是小妖推脱,若是换作身死之前,只要圣人不嫌弃,凭那原躯自不待言,可如今仅剩下一缕残神,哪里……” 女娲娘娘见金鳌连声叹气,唏嘘不已,便直接出言打断了他,淡淡道:“贫道既有此意念,自当万无一失。” “但凭娘娘吩咐!”金鳌听她这般说法,略一思考便应了下来。 “贫道以九天息壤和混沌碎片为本,借乾坤鼎造化之能,炼制一副石鳌之躯,你便为当中之灵。” 顿了顿,女娲娘娘秀眉一挑,正色道:“如此,凭着承载圣人大教之功,也能为你巨鳌一族减轻血孽,增添气运。” “多谢娘娘慈悲!” 金鳌眼前一亮,他自身已与死无异,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血亲同族,如果能为巨鳌一族换得生机,那是最好不过了! 女娲娘娘凤目流转,云袖轻挥,便见一只充满混沌气息的古朴大鼎从天降下,一股浩然无匹的造化之力随之倾泻而出。 乾坤鼎! ———— ps:感谢“双持镰锤”道友的打赏! 第六十章 各有所归 乌飞兔走,日升月落。 八景宫丹房之内,随着九转金丹的最后一缕精元被吸收殆尽,八卦炉中六丁神火也逐渐熄灭。 萧升自定关中苏醒,徐徐吐出一口清气,略微讶异地看了一眼,旋即飞身出炉。 此番丹中世界一行,仿佛历经了无数元会,可是现实之中却仅仅过去了少许时光,相较先前闻听六圣讲法更加神异。 但是效果也很显著,在阴阳二气和六丁神火的锻造下,肉身强度有了大幅增加,由内而外散发着由后天向先天转变的灵性。 体内又有一股磅礴内劲沿着周天经络奔腾不息,他知道这是九转金丹蕴含的灵力,还需要以水磨工夫慢慢炼化。 不过要数最大的收获,还是借机明悟了自身前行的方向,浑身上下好似挣脱了一层枷锁,显得极为轻盈舒泰,自此,大罗金仙之道当是一往无碍。 “大师兄,你果然先我一步出关了。” 萧升轻移道步走出丹房,来到大殿之中见四下无人,便想到山前云海处吐纳一番,恰好看到玄都大法师背负双手,站在那里,遥望长空。 玄都大法师肩膀一抖,浅笑道:“不过数日而已,见你还在思悟之中,所以没有打搅。” 萧升听他说话的语气与往常大相径庭,心下狐疑道:“可是山中发生什么事了?” 玄都大法师沉吟了半晌,而后长叹一声,缓缓转过身来,怅然道:“三师叔已经率众离开了昆仑山,师尊也决定要另寻道场,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 “想你当初入门之时,还说等到师尊传你丹道之后,便一起在山中开辟万亩灵园,以供炼丹之用,如今都成浮云青烟。” 虽然心中对此早有一丝眉目,但当事情真正发生之时,豁达如玄都大法师也不免有些伤感。 更何况,如今将要离开的还是他们,毕竟在昆仑山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无为峰上的一草一木都是如此熟悉。 “看大师兄如此模样,也不知道一直致力维系三教情义的多宝道友,离开之时又是什么心情?” 对于三清分家一事,萧升从来都是心知肚明,所以相比玄都大法师的怅惋,他倒显得淡定许多,低声道:“师尊有没有说何时动身?” “师尊还在玉虚宫中,不过已经传下话来,等你出关即走。” 正说着,几只仙鹤便停落在玄都大法师身旁,好似通晓人性一般,围着他换鸣不止,声声哀凉婉转。 此时一阵清风骤起,卷动满地残梅,飘飘无迹,更让人增添了几分触景伤情之感。 “大师兄何必如此,若是当真舍不得,便用乾坤图将它们一起带走就是了。”萧升见他颇为感触,于是出言提醒道。 在武夷山之时,萧升就凭借乾坤图运转天地之力,将众多人族和他们生活许久的痕迹,全数搬到了溟江水域。 “不必了!”岂料玄都大法师摇了摇头,温声道:“它们在昆仑山中世代繁衍,族群而居,为兄又何必为了一己之私,强制将它们拆散。” 说到此处,他忽然心有所感,先前种种不舍尽数消散,畅怀一笑,道:“师弟,这不也是道法自然吗?” 萧升诧异地看了玄都大法师一眼,只觉他的气机在瞬息之间又有变化,随手一声感叹,颔首笑道:“大师兄所言甚是,小弟受教了。” 他心中同时思忖道:“大师兄不愧是师尊认定的首徒,根性绝佳,深得太上无为自然之道真传,于风轻云淡之间都能获得精进,我更要加倍努力才是!”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一道烟霞自山外飞来,到得无为峰前,自往下一落,便有一个秀发如云,美目灵动的少女走了出来,正是女娲娘娘的随侍彩云童儿。 她见了萧升两人,盈盈一礼,躬身道:“婢子彩云,拜见两位上仙。” 彩云曾奉命来过昆仑山几次,所以玄都大法师知道她的身份,微微颔首,以作示意,道:“仙子此番前来,可是女娲师叔有要事交办?” “婢子乃是奉娘娘谕旨,专程将宝莲灯这一灵物交给八景宫大老爷。” 言罢,她纤手一抬,便见一盏高约九寸,通体洁白,其形宛如雪莲的玉灯,光华灿灿凭空浮现。 玄都大法师一怔,他知道宝莲灯也是天地间的一件灵物,其威能不在太清八景灯、玉虚琉璃灯和灵柩灯之下。 只是颇为不解,女娲娘娘为什么突然送来这件灵宝? 萧升察觉到他的心意,上前见礼道:“不巧得很,家师尚在玉虚宫未回,仙子是否先入内稍候片刻?” 彩云略一思忖,正要应答之时,便见太上老君拄着扁拐,道气飘飘而来,他羽袖微翻,宝莲灯就化作一道虹光飞入了八景宫中。 “替老道谢过女娲师妹,就说此乃天意,让她不必萦怀于心。” “婢子谨记大老爷钧旨。”见到太上老君亲临,彩云连忙伏地行礼,郑重道,“娘娘尚有吩咐,婢子还需前往玉虚宫一趟,这就告退了。”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相视一眼,透过太上老君这番话,两人基本清楚了女娲娘娘的此举用意。 “大善!” 太上老君星眸一转,神光往两名弟子身上一扫,抚须道:“不错,不枉为师一番功夫,你俩如今都已明了自身道果,成就大罗金仙指日可待。” 说到此处,他不禁慈光满容,脸上也露出浓浓赞许之意。 “师尊,我们是否要动身下山了?” “正该如此。” 玄都大法师忽地心思一动,对萧升笑着道:“师弟,不如我和师尊搬到你那去,如何?” “此乃求之不得之事。”萧升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索性一脸正经,躬身道,“弟子恭请师尊和大师兄移居武夷山。” 太上老君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玄都大法师,故作愠色,道:“难道还担心为师找不到一处道场?” 师徒一番笑语过后,只见太上老君现出太极图,往空中一抛,顿时阴阳流转,瑞气腾腾,这一至宝便化作流光向东飞去。 “我教以此作为镇教之宝,便看此图飞到何处,何处即为立教之地。” 第六十一章 势压东海 东海,水晶宫。 因为今日是龙王敖玄寿诞,所以宫中各处张灯结彩,有龙绡覆地,白贝堆阶,又有鲛珠坠空,海星穿帘,放眼望去一片玉树琼花,奇光烁烁。 各路宾客乘海舟、跨坐骑、驾云化虹纷纷赶来,一时间将东海龙宫门庭若市。 东海大太子敖盈亲自站在宫门玉阶下迎客,身后站着二太子敖辰和三太子敖宿两人,在将一行宾客迎送进去后,众人忽有一股奇异感觉笼上心头。 随之暗流涌起,道边的珊瑚奇石微微震动,水中又传来若有若无的嘶吼之声。 众人惊异之间,抬头望去,便见十多条体如山岳的龙首怪鱼在幽蓝海水中扬首摆尾,作浪而来。 敖盈目注着来者,神情一肃,正色道:“是北海龙宫的人到了。” “除了他们之外,也没人敢在东海如此放肆。”敖宿冷哼一声,不满道,“早晚有一天,我要将这些龙鲤全剥了,看他们还嚣张什么?” “三弟好大的胃口,要知道这十三条龙鲤俱为太乙境界的大妖,乃是北海与我东海相争的筹码之一。” 敖宿闻言,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昂声道:“二哥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依我看来要不是因为老祖住在北海,他们早就完蛋了。” 敖辰淡淡道:“永远不要低估你的对手,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莫非忘了武夷山一事?” “你……” 短处被揭,敖宿臊得面红耳赤,愤愤道:“都说好了,永远不要再提那件事!” 两人争论之际,十三条庞大无比的凶恶龙鲤在水晶宫上方一个盘旋,继而数十道人影自鱼背上跃了下来。 当先是一名身着华服,面如冠玉的青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一名美目灵动,活泼欢脱的妙龄少女。 那男子领着少女上来稽首一礼,道:“北海敖霜,携妹敖霁雪代父前来祝寿。” “原来是北海龙宫的二太子和三公主,快请里面上座。”敖盈面露喜色,郑重还了一礼,笑道,“多年未曾拜会,不知道叔父龙体如何?” 敖霜知道他意有所指,浅笑道:“父王龙体一向康健,此番是炼制一件灵宝到了紧要关头,难以分身,故而命我二人前来致意,还请伯父和三位兄长谅解。” 说着,他随手一招,身后上来一个侍女,将礼单呈上。 敖盈接过只扫了一眼,然后便递给了身边的管事,笑着吩咐敖辰亲自将两人迎入宫。 敖霜两人跟在后面,沿着玉阶一路往里面走去,敖霁雪初时还兴奋的左张又望,声如银铃般说个不停。 可是看了一会儿,她却嘟嘴道:“这东海水晶宫也不怎么样嘛,不论气派还是神韵,都比不上我们北海的水晶宫。” 敖霜闻言不置可否,只是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髻。 而在前面引路的敖辰目不斜视,不喜不怒,仿佛从未听见过敖霁雪的贬低之语。 宫门玉阶之下,就在敖辰几人走了片刻之后,敖盈面上招牌式的笑意骤然散去,转而凝成一片霜寒。 “上次父王寿诞,三海老龙都亲自出席,这次南海和西海却各自只派出了一位龙君,北海来得则是两名晚辈。呵呵,三弟,你可知道他们在作何打算?” 敖宿想也不想,沉声道:“无非是得知了父王在钱塘一役中重伤难愈,这才开始心怀不轨,蠢蠢欲动。” “北海龙宫一直想将四海之首的位置取而代之,如今必定以为唾手可得。”敖盈略一颔首,道,“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名单上有名有姓的宾客已是来得差不多了,敖盈便不再耽搁,传令管事准备起乐开宴。 他微微一笑,道:“走吧,大殿之中还有一场好戏等着咱们。” 大殿之上,敖辰将敖霜兄妹迎到上座,两人一席,身旁有数名婢女专门伺候。没过多久,敖盈和敖宿也一起来到了殿中,宴饮便正式开始。 众人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南海龙宫的敖昆龙君,高声道:“三位贤侄,此番是来给你父王贺寿,但是直到现在他都不出来见一见我们这些老朋友,这也不合适吧?” 敖盈正要对答之时,西海龙宫的敖潜龙君借着酒劲,嗤笑道:“该不会是伤重无法见客吧?”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沸腾了起来,许多客人强烈要求东海龙王出席,更有甚者直接放言,若是东海龙王不行了,便重新遴选四海之首。 敖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敖霜,只见他神情淡然自若,似是丝毫不受殿中纷闹的影响,动作不变地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但是敖盈也知道此番情况,定然与其撺掇有关,不过他胸有成竹,所以并不出言制止,只稳坐不动,静等内殿之中那一气象倏然生发。 反倒敖宿的性格最为急躁,眼看殿中大吵大闹,不成体统,正要有所动作时,东海之内异变突生。 便见海水滔滔,激涌澎湃,水晶宫顿时摇晃不止,众人只觉脚下剧动,似是乘在一方风雨飘摇的小舟之上,连殿中照明之珠也全数变得昏暗无光。 不过数息时间后,天地之间又有一股磅礴灵机搅动起来,以致海水翻腾,轰如雷鸣,偌大的东海仿佛要颠倒过来。 敖盈等人方一见此情形,还以为是心中所想,正暗自得意,却发现这无边声势并不是来自于期盼的那人。 心下惊惧,忙地一举御尺,启了水晶宫的防御禁制,这才勉强能站住了。 “敖盈,你们东海龙宫在搞什么鬼?” 这短短一瞬,敖霁雪已被眼前的天地异变,吓得哭了起来,敖霜也是不明所以,当即怒火腾腾地质问起来。 “我……” 然而就在此时,虚空之中风云变幻,传来一股无量气息,浩浩荡荡,一如天河倒卷,势如破竹,又如冲霄之剑,威不可当。 这股力量无视空间时间,无视任何的阻碍,无尽的威压充斥于其间,众人骤然一惊,战栗不止,尽皆拜服在地。 少倾,一股飘渺之音响彻洪荒,清清之鸣,竞发四方,九天十地俱闻大道。 “吾乃上清灵宝天尊,今在东海之墟金鳌岛立下道场,洪荒生灵俱可来此听道,凡有缘者当入吾大教。” 玄音一落,道意盎然,天下苍生霍然生出感应,顿时紫气东来,天降金雨,清香袭鼻,氤氲丛生,东海之上飘起无数金莲。 而久久不散的圣人无量气象,却也让水晶宫内殿之中,先一步斩去一尸的敖玄一阵郁闷! 第六十二章 一气三分 东海之墟,云卷云舒,潮起潮落,只见一方仙岛好似灵龟伏波,在大海中央岿然不动,稳如泰岳。 岛上灵机充裕,一片霞光盈空,彩雾飘云,渺渺间引来丹鹤衔花,峰峦叠翠,日映晴林,重重内又见玄猿攀飞。 仙岛上空,云霞汇聚,一袭玄衣的通天教主,紫气绕身,看着下方的杰作连连颔首,似乎对这个未来道场极为满意。 “师妹这乾坤鼎不愧是造化至宝,有以后天运转先天之能,此番为兄可是承了你一份天大的人情。” 他先是环顾了一遍,然后指着身后众多弟子,笑骂道:“瞧瞧,这真是一群呆子,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谢过你们女娲师叔。” 截教一众门徒随着通天教主离开昆仑山,陡然之间心中都有些空落落的,同时也比较茫然。 此刻得女娲娘娘相助,突然有了落脚之处,再一看金鳌岛凭空显现,玄机造化,竟不比昆仑山圣境逊色,一时喜不自胜,也就看呆了。 多宝道人等修为较深,最先自悟,其他人听得通天教主之言,也纷纷反应过来,俱是躬身一礼,郑重道:“多谢女娲师叔!” 在通天教主身旁,一名修身束腰,发髻高挽,柳眉樱唇,容颜秀美的坤道,立于青鸾之上,正是万灵宗长,人族之母,妖族圣人女娲娘娘。 “诸位师侄不必客气。” 女娲娘娘微一颔首,又看向通天教主,檀口轻启,道:“此事因小妹而起,自当尽力弥补,何况此岛能有如此造就,师兄也是出了大力气。” 她所言不虚,金鳌岛入海之后,通天教主尽展圣人之能,以大法力梳理地脉,将四海一半的灵机调动,来充当岛上灵气的生发运转之源。 通天教主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此事已了,无须再提。” 女娲娘娘闻言心头顿松,如此一来,三清圣人处皆有回话,分家一事便与她没有任何牵连了。 通天教主知晓她的心思,探身笑道:“师妹可要上岛一观,也容为兄略尽地主之谊。” “师兄之道场,草创未就,百废待兴,正是事物纷杂之时,小妹就不叨扰了。”女娲娘娘盈盈一礼,道了一声告辞,便凤驾回宫。 目注着女娲娘娘离去后,通天教主负手一呼,眸中如生日月,长啸道:“众弟子,上岛,随为师开创一方天地!” 就在通天教主朗语排空之时,东洲之上有一轮太极冉冉升起,阴阳两仪,光转儵爚,灿落瀛寰,其声势之浩大,更胜那东海巍峨之象。 不过这一气象虽然捭阖穹宇,但其势混冥,其状若虚,威而不压,远没有先前通天教主给人的凌厉迫感。 只让人觉得无涯无垠,如杳渺烟云,飘忽难以言述,却又沛然溢洋,似万物渊宗,存乎天地之间。 以一语概之,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 这一刻,天下所有修道之士皆是心有所感,不禁屏息遥望,凝神以待。 “吾乃太清道德天尊,今在首阳山开辟道场,讲道千年,教化众生。”随此语一出,首阳山上甘霖遍撒,枯木逢春,天花妙坠,紫雾蒸腾。 霎时间天道有感,九霄云动,周天遍撒无量星辉,蒙蒙虚空之中,命运长河波澜骤起,势如滔滔江水,浑然一体的三教气运,蓦然一分为三,应映各方。 而在混沌深处,紫霄宫巍然屹立,大殿云台之上,早已隐世不出的鸿钧道祖忽地现身,周身气息飘忽不定,若有若无。 只见他睁开双目,沉默了许久却是一言不发,神眸流转之间,无悲无喜,淡漠自生。 昆仑山麒麟崖,元始天尊站在三清殿前,望着东方直冲天际的两道气象,面无表情久久不语,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对于这一件事,你怎么看?” 见沉默了半晌的元始天尊,突然向自己发问,广成子不慌不忙,道:“三位师长的心思,弟子本不敢妄测,不过既然师尊垂询,弟子只有姑妄言之。” “说吧,你我师徒之间,无有拘束,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此处,广成子稍稍停顿了一下,见没有被打断,便继续道,“所以气运三分,也正是我玉清一脉奋起勃发之时。” 元始天尊不置可否,只将目光落到广成子身上,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后者心中一震,暗忖自己莫非说错话了,正要上前告罪之际。 就见元始天尊含笑点头,道:“若换了你两位师兄,即便有此见识,也不会说得如此通透。” “弟子鲁莽,请师尊恕罪!” “无妨,心念通达,这正是你的优点,回去后静心修炼,不久自有你用武之地,到时牢记今日之语,勿要失我阐教风采!” 元始天尊面容一正,赞许之色溢于言表,对于未来人选也有了初步确定。 “师兄,三清气运已正式分化,恰是我西方兴盛之始啊。” 八宝功德池边,准提道人目运神光,眼见命运长河之中,那朵凝聚着西方大教气运的金莲,愈发得蓬勃浩大,氤氲生辉,流光溢彩,不禁一脸笑意。 接引道人微微颔首,忽地又想起了太上老君那无量一击,心中顿时谨慎了不少,皱起眉头,道:“不过通天教主将道场设在东海,也许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 “师兄多虑了,我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听了准提道人的话,接引道人停下手中拨动的念珠,道:“师弟的意思是?” “师兄莫非还在想太上老君之事?” 见他面容肃穆,准提道人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过也不能怪接引道人,毕竟那一击之力给人的震撼实在太大。 而先前在接引道人看来,太上老君最多稍胜他半筹,这也是他与之相争的底气所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准提道人知道师兄需要一段时间慢慢化解,若他能够参破此关,实力必定更进一步,因此也不去深究。 他呵呵一笑,道:“龙族之心昭然若揭,他们想再复太古之势,势必要趁此时机与人族一争气运,而人族共主之事乃由三清主导。” “如今通天教主迁往东海,他们的压力定然骤升,要想成事,唯有求助于我西方,这岂不是龙众归位的大好时机?” 接引道人点了点头,道:“师弟所言甚是,此事还劳你多多费心。” “此乃分所当为,不过那烛龙非是易与之辈,要想让龙族心服气愿归化我西方,还需再给他们添些压力才好。”准提道人言罢,法身缓缓消散。 三清分家,天道有感,洪荒之中其他的大神通者在松了一口气同时,也纷纷开始谋划自己的小算盘。 瑶池之中,昊天上帝与西王母相对而坐,太白金星和云华夫人随侍两旁,正在讨论三清分家之事,给天庭带来的影响。 而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万寿山,北冥之地,血海…… 第六十三章 切磋 自从太上老君在首阳山立下道场,并传讯洪荒众生,准备开山讲道之后,这一人族圣地便愈发热闹起来。 群贤毕至,众仙云集的场景,在山下足足持续了千年,直到旬月前,太上老君宣布闭宫止讲,一众求道者才依依不舍地离山散去。 而在一处地势平坦、土壤肥沃的山谷内,玄都大法师在开辟出万亩良田之后,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类天材地宝,如朱果、五芝草、人参火枣等一一种下。 “师弟,接下来就看你了。” 萧升闻言,将扶桑树凭空现出,拿在手中轻轻一挥,顿时先天甲木之气滚滚如潮,无穷无尽地溢散而出,仿佛云生水变,化作点点甘霖,滋养着新入土的灵根仙草。 霎时间,无数瑶草奇花骤放异彩,璀璨光华之中药香扑鼻。 “大善!以甲木之气滋养乙木之精,效果当真不凡。” 玄都大法师看着眼前变化,心中十分满意,不禁连声赞叹,随后他将乾坤图抛出,罩住了整座山谷。 只见地面又升起一道薄薄的青色烟岚,将汹涌磅礴的先天灵气全数锁在药田之中,以供诸多的灵根生长之用。 受此催发,药田之中许多灵根纷纷开花结果,果实成熟后遍撒下种子,灵种又受到充足灵气的滋养,继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周而复始,各类灵根成熟了一茬又一茬,不过短短数日,万亩灵园之内遍地生花,一派生机勃勃。 萧升微一颔首,笑道:“如此一来,也算兑现了当日之诺,你我便不用再为了炼丹制药而四下奔波了。” 玄都大法师击掌而赞,致谢道:“此番多亏了师弟,若不是你贡献了大部分奇异灵根,又运使先天甲木之气滋养,这方灵园至少需要千载功夫才能有此规模。” “这些灵药到底是我等共用,又何必分得如此清楚?” 萧升笑着摆了摆手,又说了几句后,便设下一个简易的防护阵,来保护灵园不被山中野兽糟蹋,随即两人一同踱步到得一清幽之处,只见几方怪石簇拥着一座云亭。 两人谈笑之间入得亭中,相对落座,玄都大法师运化出一道仙光,天然雕琢而成的石桌上浮现一方古朴茶具。 “师弟,来,且尝一尝为兄的手艺。” 萧升品了一口香茶,望了望山巅的八景宫,笑道:“师兄的茶艺自是极好的,不过小弟更期待喝你成就大罗道果的喜茶。” “此有何难。” 玄都大法师语气坚定,道:“当初在八卦炉中,借金丹世界造化之功,为兄大有收获,已是明了自身之道。” 萧升心下了然,他在丹中世界内不仅凝练了木火之道,而隐约触摸到了更高层次的法则之力,想来玄都大法师也不乏这等机缘。 更何况在太上老君讲道的一千年里,他已将九转金丹的灵力炼化了大半,如今已是太乙金仙巅峰之境,只差一步便能跨过门槛,迈入大罗金仙的行列。 说到此处,玄都大法师顿了顿,关怀道:“师弟一定也寻到了门径吧?” “确实如此,到时候还望大师兄多多指教。” 萧升目前乃是太乙金仙后期修为,若无意外,在玄都大法师之后问鼎大罗是必然之事。 说到此处,萧升心血来潮,突然想到了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他略一思忖,便将心中想法向玄都大法师全盘托出。 “大师兄也知,我辈修士参玄论道,讲经演武本属常事,只不过小弟成就太乙金仙以来,还未曾与人交手,所以想向大师兄讨教一番。” 玄都大法师哦了一声,登时来了几分兴趣。 虽然他的性格较为平和,但是在精进修为方面丝毫不犹豫,同辈之间切磋较量在他看来,能让人发现平时苦修的疏漏之处,继而从另一个方面提高对道的领悟。 所以萧升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玄都大法师想了一想,微微一笑,道:“既然师弟有心,那就互作研修一番,但你我也不必亲自下场较量,不如各自分出一缕元神,显化分身斗法如何?” 萧升目光微微一闪,知道这是玄都大法师在照顾自己,毕竟他的修为更加深厚,真身下场一旦有所损伤反倒不美。 “一切全凭大师兄吩咐。” 两人说定之后,朝着八景宫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各自端坐不动,便见五气凝成的庆云之上,三朵硕大的莲花沉浮不定,摇曳生辉。 随后一缕云气从莲心中飞起,到了高空之上,各化一具元神分身出来,对面一揖后两相退开。 师兄弟两人因是相互切磋,专门来印证道法疏漏,所以并不使用先天灵宝等外物,而是单纯的比拼自身法力和神通。 “大师兄,那小弟就得罪了。” 萧升话音一落,只见青赤两道霞光尽夺天地之色,好似一轮朝阳映在青天碧海,焕发万丈辉芒,只闻隆隆一声,就向玄都大法师撞来。 后者这一分身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在半空立足不动,只是周身晦暗不明,蓦然升起一团清浊混冥的烟岚,洋洋腾开后将自身遮了去,使人望不见身在何处。 青赤霞光迅疾如电,刹那之间就与那烟岚撞在一起,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在这般法力交击下,一道金光骤然而逝,随之便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茫茫云海俱受震力,无边浓云顿时消弭不见,只余下一片碧空。 而在夺目金光,连绵轰鸣消散过后,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的元神分身各自退了千余里,而后者的脸上,明显有一份吃惊,也有一份感叹。 他清楚的知道,方才的那一击没有半分取巧之处,纯熟以法力为凭,比拼的正是双方根基深厚和法力凝练程度。 他本以为二者交击之下,萧升会力有不逮,谁曾想到这位师弟的法力强横程度,远在他的预料之上。 既然如此,玄都大法师心中闪过一丝赞叹之时,心思把定,也不再留手,一身浑厚无匹的太清道法混作一团,似乎与乾坤融为一体,磅礴倾泻。 “师弟,要小心了!” ———— ps:终究赶上了! 第六十四章 太清各演法 伏羲现仙踪 极空之上,萧升双目微微一眯,只见玄都大法师一番施为之下,天空中乾阳清气漫卷,滚滚如潮。 顷刻间凝化为一只擎天大手,自上而下,朝他笼盖压来。 其威势腾腾,甫成形便波动万里,引起一连串雷霆闷响,尚未到得下方,已聚集了道道狂流将四周罡云崩开,滔滔之势仿佛要将这方天地一掌拍碎。 掌握乾坤——玄都弥天手! 玄都大法师自修成这一神通后,与人对敌向来无往不利,先前败震泽、擒马遂,均是以此克敌制胜。 盖因此法气象宏大,牵引四方,讲究直来直去,一经使出除非对方修为远超施术者,否则就只能选择硬接。 方才二人信手施展,相互试探过后,玄都大法师已知这位师弟法力浑厚不在自身之下,所以毫不犹豫使出了玄都弥天手,就是想看看,他究竟会如何应对。 而萧升仰首看着上方,感受着擎天大手内蕴含的天地威能,双目之中没有一丝仓惶,反而愈见焕发光彩。 只见他精神一振,伸出两指朝虚空一点,霎时指尖有一道火光闪出,初时不过盈尺,但是一息之后,忽地腾扬高举,烜然显赫。 与此同时,烈焰外层又泛起一道青蒙蒙的光华,这股青芒似乎蕴含春来万物复苏之能,绽放无穷生机,使得那火焰乍放无量光明,几是蔽去日月光辉。 霎时指尖幽幽之火,竟不等玄都弥天手来犯,而是向上一涨铺出千余丈,主动迎了上去。 就在不绝于耳,噼里啪啦的破空声,以及时不时迸发的火花金星之中,两道神通大法猛然交击。 顷刻之间,天地骤然一黯,好似有一股无形之力蔓延四方,使得朗朗晴空泛起了褶皱波纹,等到乾坤复明之时,就见那只无与伦比的大手,已被撕开了一个不起眼的豁口。 待到那青芒火焰一收,萧升那具分身便从大手的缝隙之中转了出来。 “师弟这木火之道运转于心,凝练无匹,不错!” 两人的元神分身此时虽然斗得激烈,但是真身却依旧在云亭之中品茗谈笑,神情俱是云淡风轻,好似上方交战于他们而言,只是旁观一般。 此时见萧升分身如此从容就突破了玄都弥天手,玄都大法师不禁放下了手中茶杯,赞了一句。 萧升看了看上空,笑道:“与师兄大法相比,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玄都弥天手乃以大法力凝聚而成,乾坤一念,内外皆满,可擒八方之敌。 然而要维持上下四方俱无破绽,也就意味着法力的相对平均分散,萧升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选择集力一处,将之撕扯开来。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虽然取巧躲过了一击,但是并未将玄都弥天手真正化消,因此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就在此时,忽地青烟四起,又一次凝作遮天大手,仍是朝着他的元神分身一掌拍来。 萧升依旧故技重施,再次避过了攻击,然而待他堪堪现身之时,便又有一只巨手显化袭来,一连数次皆是如此。 而越往后去,玄都弥天手攻速越快,蕴含的威能也越大,逼得他疲于招架,寻不得合适机会还手。 “乾坤互位,生生不息,莫非这就是此一神通的玄妙之处?” 几番缠斗之下,萧升隐隐察觉到关键之处,这玄都弥天手若是不能一口气将之化解,便会再度显化而出,而掌中威能也会随着次数不断翻倍,愈来愈强。 直到最后,他再也抵挡不住时,便会被其彻底制住。 暂且不论他还能坚持多久,单说此次较技本是他的主意,意在师兄弟之间查漏补缺,若是眼下自己只一味的躲闪,那还有什么意义? 甫一转念,顿时心下通透,要改变眼前局面,唯有迎头直上! 萧升凝神看着上方,衣摆羽袖在狂风之中飘摇不止,眼见那大手瞬息压到,身形这一次却是岿然不动。 只见他抬起手来,向上一指,霎时间,雷霆轰鸣之声大作,一道紫电自那指尖之上窜出,又引动木火两气,如两扇飞翼一般,放出万道毫芒,汇聚无量电光,洋洋跃空击去。 玄都大法师眼中闪过嘉许之色,萧升不仅硬靠法力挡住了数合,岂料还能就此察觉出了其中门道,这也就罢了,出手竟还如此果断,着实令他赞叹。 “两位师侄根行深厚,太清一脉后继有人,大教兴盛当是指日可待!” 首阳山之巅,女娲娘娘不知何时来到了八景宫中,她端坐一方云台,凤眸凝光,看着远处两道缠斗的身影,忍不住出言赞叹。 “炼心修道非是朝夕可见,小徒不过中人之资,当不得师妹如此称赞。” 另一边端坐的太上老君闻言,神情一动,摇了摇头,他这反应看似淡然,但是悄上眉头的喜意已是显而易见。 毕竟听别人夸奖自己的弟子,可比称赞自身,让他高兴得多。 中人之资? 女娲娘娘何等人物,哪能不知道太上老君说的是谦意之词,所以盈盈一笑,便将话题转到了正轨之上。 “不瞒师兄,小妹此来实为我兄伏羲一事。” 太上老君仿佛早有预料,双目微眯,直言道:“伏羲道友可是要投生人族?” 女娲娘娘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太上老君竟然知晓了自己的来意,要知道伏羲会转生人族的打算,乃是因其自身明悟的天缘,旁人一概不知。 便是上次六圣齐聚娲皇宫,论及人族共主之时,她也不曾将此事说出。 如今却被太上老君提前猜到,不能不让她感到讶异,心中暗忖其不愧是三清之首,修为果真远胜于自己。 “师兄所言不错!” “当年伏羲道友一缕真灵被救,若真想以往昔之身重回洪荒,凭师妹的造化之能,瞬息间即可替他衍生一具先天道体,可是却迁延至今,想来定有道理。” 太上老君抚须一笑,和善道:“如今恰逢人族共主出世,两相印证之下,师妹来意自也不难知悉。” 女娲娘娘喟然叹道:“师兄洞悉周天,小妹佩服!” “既是如此,便请伏羲道友现身一见吧。” 女娲娘娘微一颔首,素手轻挥,山河社稷图遍洒无量光华,便见清辉散落之际,大殿中走出一个仪容端正,清神隽骨的虚影道者。 ———— ps:伏羲创八卦,恰好此章是六十四,缘分啊╮(╯▽╰)╭ 第六十五章 四圣齐聚 共主论定 “伏羲见过太清道德天尊。” 虽然只剩下一缕真灵,但是道者双眸依旧明亮有神,脸上布满从容写意之态,让人一眼可窥当年风采。 太上老君点了点头,慨然道:“伏羲道友不必多礼,此番再会,只觉一切恍如昨日。” 伏羲淡淡一笑,正要应话之时,只听一道笑声穿云裂空而来,言道:“大兄所言不错,小弟此刻就想起了紫霄宫初次听道的场景。” 随着这声话语,便有两名气态殊异,法象玄玄的人影步入八景宫中,正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 “大兄,女娲师妹,伏羲道友,有礼了。” 太上老君颔首示意,女娲娘娘亦是起身回礼,一旁伏羲则是连忙避开,朝二人郑重一拜,道:“罪过,当不得天尊问礼。”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便坐下说吧。” 太上老君手中扁拐轻轻一指,大殿之中又升起三座云台,等到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落座后,伏羲真灵才坐在女娲娘娘下首。 “师尊曾说人族若想兴盛,需要经历万千灾劫的磨练,而在这一过程中,当有三皇五帝出世,引领人族不断成长。” 巫妖之战后,鸿钧道祖将众圣召回紫霄宫,宣布了两件大事,其一是命昊天上帝建立天庭,其二便是人族共主归位之事。 太上老君眼皮微睁,继续道:“如今伏羲道友明悟了自身天命,欲要投生人族,依老道愚见,这三皇之中的天皇尊位非他莫属,二位贤弟以为如何?” 元始天尊默运玄机,洞察寰宇诸天,沉吟了片刻,淡淡道:“伏羲道友身负大机缘,此事又是顺天应人之举,这天皇大位实至名归。” “两位兄长都已同意,小弟又岂会反对,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女娲师妹的面子,细究起来都不是外人。伏羲道友,贫道在此,先向你道一声恭喜了。” 通天教主性子直爽,向来不屑于计较什么弯弯绕绕,排除了西方二圣之后,他对此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贫道多谢三位天尊成全。”伏羲连忙起身,朝着三人躬身一礼。 女娲娘娘不立大教,在将西方二圣排开之后,教导三皇五帝之事自然落到了三清圣人手中。 如今得到他们亲口许诺,她顿时放下心来,玉容大悦,笑道:“小妹也替兄长谢过三位师兄。” “既已说定,那伏羲道友也可安心轮回去了。” 太上老君微微颔首,随后略一思索,对着女娲娘娘言道:“不过师妹也要知道,自此便只有人族伏羲,再没有妖族伏羲了。” 女娲娘娘闻言,脸上若有所思,心中百转千结,她如何不明白太上老君的意思,又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只是天数注定,纵是圣人也难以扭转一切。 伏羲看她一脸不舍,轻叹一声,道:“妹妹,辛苦你了,望自珍重!” 女娲娘娘也不欲在三清圣人面前作小儿女姿态,强颜欢笑道:“兄长,你也保重,一路……走好!” 纵然已是圣人心境,处万事而不动,但真到了这一步,她心中也不禁骤起波澜。 伏羲点了点头,对着三清圣人再次拜了一拜,便一纵身,化作白虹一道,往六道轮回而去。 “伏羲道友投生人族,位证天皇,将来造化不在众圣之下,师妹不必过于伤感。”一旁通天教主出言宽慰道。 “多谢师兄,小妹无恙。” 见女娲娘娘瞬息之间便已平复好了情绪,太上老君即将话题扳回了正轨,沉声道:“事到如今,那教导人族共主的人选也该定下来了,三位师弟师妹有何见教?” 女娲娘娘摇了摇头,道:“此事由三位师兄自行做主即可。” 她也知道自己不立大教,此事与己无关,太上老君之所以将她囊括在内,不过是因为人族乃她一手创造,绕不过去罢了。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难得默契一次,相视一眼,顿时明白太上老君主动提起此事,其心中必定已有腹案,索性齐声道:“愿闻大兄之意。” “伏羲道友虽然投生人族,但毕竟是女娲师妹之兄,论其渊源,实与我等分属平辈,普天之下除了师尊外,也再没人能够充当其师,所以老道的意思是,天皇之师就此作罢。” 通天教主突然“咦”了一声,狐疑道:“那教导天皇一事怎么办,无人指引总归不合适吧?” 元始天尊心思机敏,知道太上老君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不动如山,恬似秋水,淡然道:“老三,且耐心听大兄说完。” “老三所虑不无道理。” 太上老君呵呵笑道:“故而我等三人分别赠予其一卷大道玉文,伏羲道友福泽深厚,自能凭此有所成就,而他那成道之物,便交由为兄来安排。” “大善!” 如此一来,既顾全了女娲娘娘的颜面,三教又都能从中获取功德,还不会存在多寡之争,可谓一举三得,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自然没有异议。 “至于地皇与人皇之师的位置,我门下恰有两名弟子,为兄便替他们厚颜应下了,二位贤弟以为如何?” 三皇五帝之中,以三皇为尊,一般而言,教导他们的功德自然也就最大。 除去天皇之师的位置,元始天尊本以为至少能在地皇和人皇中捞着一尊,却没想到太上老君都应了下来。 不过转念一想,他毕竟是人教教主,执掌人族大势,更何况到底还是自己的兄长,罢了,就由了他吧。 想通这一点,元始天尊当即起心动念,刹那之间,洞察未来五帝的气运大势,随后又瞥了一眼通天教主,将其还没说话,连忙道。 “唉,那我也就勉为其难,替门下弟子应了五帝中的后三位吧。” 通天教主眉头微皱,不悦道:“二兄门下不过十数人,而我教内有千余名弟子,怎么能是你分多数?” 元始天尊心道你不去和大兄说理,反倒同我较劲是什么意思,随即冷哼一声,嗤笑道:“人皇帝师又岂是什么人都能胜任的?” 他本想说披毛戴角之徒、湿生卵化之辈,但是念及女娲娘娘在此,便下意识改了口。 “也罢,那五帝圣器便也一并交由为兄来打造,如此可否?” 太上老君知晓他俩心有不甘,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实在不欲多作争执,当即抛出了一个筹码。 元始天尊心随念转,缓缓点头,叹道:“可以。” “小弟也没有意见。”通天教主仔细想了想,忽地眉心一跳,肃声道,“便由我截教教导五帝中前两位。” 大事议定,女娲娘娘率先提出告辞,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在待了三日后,也相继回转道场。 ———— ps:多谢“zxh1973”道友的打赏,凌晨还有一更。 第六十六章 前奏 而首阳山上空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下来,云亭之中,萧升和玄都大法师同时察觉到维系元神分身的法力已然耗尽,此时皆以散去。 少时,便有两道灵光射下,各自回归头顶庆云之中。 萧升闭目片刻,好似在细细回味斗法经过,许久之后,他立起身来,郑重一礼道:“此番多谢大师兄成全,小弟获益匪浅。” “师弟不必客气,都是同门师兄弟,理应相互扶持。” 玄都大法师也是起身,上前一托,正容道:“更何况为兄此回亦是收获良多,师弟这一提议当真高妙。” 他所言不虚,经过和萧升的一番缠斗,他对自身道法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包括玄都弥天手这一神通存在的缺陷,更为重要的是,他还隐隐摸到了大罗金仙的门槛。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为兄准备闭关潜修,争取更上一层楼。” 萧升闻言,也替他感到高兴,笑道:“那小弟就预祝大师兄一举修证大罗道果咯。” “承蒙师弟吉言!”玄都大法师缓缓举杯,品了一口清茶,悠悠道,“话说回来,为兄不过先行一步,师弟根行深湛,自能紧随其后。” 两人相视一笑,就在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太上老君的声音,当下不敢怠慢,连忙赶回八景宫中。 “很好,你们果真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只差少许火候,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太上老君星眸流转,扫了萧升和玄都大法师一眼,已对二人的修为进度了然于心,抚须一笑,当即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依照如今这趋势,三教弟子中第一位大罗金仙当是出自他的门下,想到此处,淡然如太上老君,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自豪。 玄都大法师忙施礼,道:“弟子已准备闭关突破大罗金仙,只是心中尚有一些疑问,想向师尊请教。” 太上老君似乎很清楚玄都大法师想问什么,不过向来有问必答的他,这一次却是没有同往常一样,直接了当地解答弟子的疑惑。 “道可道,非常道。” 他说了一句悬而未解的话,随后抬手一抓,凭空摄出两枚符箓,打入下首两人的识海之中,道:“一些道理并不能明说,盖因旁人说了也无用,只有靠自身来慢慢体悟。” 萧升只觉得一道金灿灿的符箓飞入体内,脑海之中顿时多了无数画面,以及浩如烟海的大道妙法。 他一时也不及细看,忙随着玄都大法师一齐躬身,肃然道:“弟子多谢师尊传法。” 太上老君微微颔首,温声道:“这枚玉符中囊括了你们师祖第一次讲道时,涉及到的大罗金仙之道,回去后还需好生参悟。” 萧升闻言不禁讶然,没想到在紫霄宫三讲过去无数年之后,自己还能有幸聆听道祖讲法。 要知道鸿钧道祖可不比一般的圣人,他所讲授的大罗道果,比当下任何人都更贴近于大道真意,一旦领悟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结合太上老君先前的作为,萧升隐隐猜测,这位师尊是想将他二人拉到和一般先天神祗相同的起跑线上。 他心下一阵感动,一旁的玄都大法师也是如此,两人正要拜谢师恩之时,就听太上老君朗笑一声,神态温和地叮嘱道。 “玄都进阶在望,自可安心闭关,重玄且回太初殿修行,仔细体悟那一枚玉符蕴藏的内容,待到百年后再来大殿之中,为师有事交办。” 萧升和玄都大法师躬身一拜,便听从吩咐各自回殿修行去了。 而在昆仑山麒麟崖,元始天尊法驾回宫之后,便命白鹤童子敲响殿中玉磬,招来一众玉虚门人,岂料头一个到达的竟然是一向少见的燃灯道人。 元始天尊对此似乎也感到颇为讶异,毕竟他并没有知会燃灯道人,不过终究心思深沉,依旧是不动声色。 “自从上一次开山授道过后,道友便在灵鹫山闭门苦修,怎么突然有闲情回返昆仑了?” 燃灯道人稽首一礼,满面春风,笑道:“听闻人族共主即将归位,而我教正是主导之一,所以贫道特地回来,看是否有能为教主分忧之处?” 此话一出,元始天尊微微皱眉,沉声道:“不知燃灯道友是从何处听闻此事?” 要知道人族共主一事尚未昭告天地,知晓此事始末的人极为有限,阐教之中除了元始天尊本人外,就只有到过娲皇宫的南极仙翁清楚。 但是元始天尊很了解这位大弟子的秉性,没有他的允许,这种大事后者是绝对不会主动宣扬的。 “教主也知道,贫道那盏灵柩灯有烛照幽冥,显化亡灵之能。” 燃灯道人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数日前,贫道以此宝寄托心神之时,于无意中见到一缕清圣真灵投往六道轮回,细看之下竟是女娲娘娘之兄,昔日的伏羲大圣。” “贫道一时好奇,借乾坤尺之能追根溯源,这才探得有关人族共主的蛛丝马迹。教主相询,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听完他的话,元始天尊不置可否,双眸闪烁,深邃如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地轻轻一笑道。 “道友能凭一己之能,便将此事探知得如此清楚,足见道行日渐深湛,可喜可贺。” 燃灯道人就坡下驴,致谢道:“全赖教主相助,方才有今日之功,若有吩咐,但凭驱使。” 实际上他本来为了成就准圣之位,在元觉洞中坐关领悟寂灭大道,不理凡尘俗事。 若不是那一位专程前来,他险些就要错过了人族共主这一石破天惊的大事,要知道这可是获取功德的大好良机。 然而元始天尊竟然瞒着他,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自己这个副教主不是阐教之人?想到这里,他心中就好像有一根尖针再隐隐刺痛。 就在这时,闻讯的南极仙翁和游历回来的云中子,率领十二金仙依次步入大殿之中。 众人在拜过了元始天尊,又问候了燃灯道人后,各自便按照顺序坐了蒲团,静待圣音训示。 第六十七章 元始分宝 萧升出关 元始天尊神念一扫,众弟子的修为进展已是一目了然,南极仙翁和云中子依旧领跑,二人分别是太乙金仙后期和中期修为。 而在另外十二名弟子中,广成子独领风骚,率先证得太乙道果,赤精子、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紧随其后,俱是凝聚了三花虚影的金仙巅峰之境。 至于其他门人基本都在金仙中后期之间徘徊,令人意外的是,一直跟不上节奏的黄龙真人,此番竟也追了上来,到达了金仙中期。 元始天尊心知门下一班弟子都下了苦功,本想出言嘉勉几句,但是脑海中又突然浮现起首阳山中那两道身影,临到嘴边的话不禁吞了回去。 没想到不仅自身修为逊于大兄,就连传道授徒也被比了下去。 “今日唤尔等前来,乃是要宣布两件事情。” 元始天尊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开门见山,肃然道:“其一是三皇五帝即将出世,我教下当有三名帝师负责教导人族共主。” 人皇帝师? 殿内众人都不傻,知道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个人地位,还有其背后隐藏的无边功德。 燃灯道人本就是冲着此事而来的,当即微微一笑,热切道:“敢问教主,这三位帝师目前可有人选?” 随着此话一出,静谧祥和的玉虚宫大殿之内,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是了,名额只有三个,可是殿中却有十多人,这明显不够分! 元始天尊颇有深意地看了燃灯道人一眼,淡淡道:“五帝未出暂无定论,尔等只管静心修持,天时一至自有缘法。” 南极仙翁等人闻言俯身下拜,燃灯道人也恭恭敬敬打了个稽首,默然以作示意。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又道:“三皇五帝出世,也代表人族大劫将相继而来,尔等日后辅助人族共主成就大业,不能没有一些手段。” “这也是为师要说的第二件事,便是赐下一些攻防之宝,以便尔等将来伏魔降妖。” 听元始天尊说到这里,除了早有所得的南极仙翁和云中子外,十二金仙俱是精神抖擞,少数在昆仑山中没有获得心仪之物的,此时更是双眸凝光。 毕竟相比起人选尚未着落的帝师,眼下即将入手的灵宝才更为真实。 元始天尊挥动三宝玉如意,霎时大殿之中宝光直冲霄汉,一件件玉虚奇珍瑞气蒸腾,辉芒闪耀,晃得人眼花缭乱。 “广成子,勤奋可嘉,为师赐你番天印、九天元阳尺、雌雄仙剑和扫霞衣四件灵宝,加上你先前在山中寻获的落魂钟,如今攻防兼备,足够你护身之用了。” “弟子拜谢师尊!” 广成子心中欢喜,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伸出双手郑重接过。 “番天印?” 尽管燃灯道人此番的目的,只在人皇帝师一位上,同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已看开,不再奢望能从元始天尊处得到什么灵宝。 但是看到祥云缠绕,散发着混沌气息的古朴大印,他的双目中依旧透露着浓浓羡慕之色。 他知道这件宝贝,乃是元始天尊以半截不周山山体炼制,集玉清炼器之大成,威能宏巨,难以想象,却没想到竟然赐给了广成子。 对于这名根行深厚,道心坚定的弟子,元始天尊还是相当满意的,给出的奖励自然也就极为丰厚。 “往后还需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有所成就,切不可生出骄横之心,要知道人外有人。” 广成子神情一凝,眼中露出坚定之色,重重言道:“师尊之言,弟子定然铭记于心。” 元始天尊点了点头,又唤了赤精子上前,将阴阳镜、水火锋、紫绶仙衣等先天灵宝赐给了他。 接着便是玉鼎真人……一直到清虚道德真君,每个人都分得了数件灵宝,只有黄龙真人站在原地,寸步未动。 元始天尊将目光缓缓移向了黄龙真人,脸上笑意一敛,后者身躯一震,再难保持平静,急落下来,跪地一个叩首。 “弟子有负师恩,不敢讨要宝物,只求师尊息怒。” 自从上次与马遂发生冲突后,他便被元始天尊处罚闭门思过一千年。 看着下方战战兢兢的门徒,元始天尊眸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并不是因为阐截弟子大打出手生气,而是气黄龙真人本末倒置,荒废修为,以致才数个回合就被马遂打的丢盔弃甲,丢尽了阐教颜面。 “起来说话吧。” 元始天尊信手一挥,一道清风将黄龙真人托起,沉声道:“看你如今的修为,可知千年之中并没有懈怠,这就很好。” 黄龙真人垂首低声道:“弟子惶恐。” “你既有上进之心,为人师者自不能厚此薄彼,这净水钵盂和风雷神梭同你属性相合,便赐给你作为防身之物。” 说着,元始天尊屈指一弹,两件灵宝化作流光落在了黄龙真人手中。 “多谢师尊赐宝!” 几经波折终于获得了契合自身的灵宝,这让黄龙真人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先是千恩万谢,随后心中则是转过念头,忖道:“重玄道兄果然一语中的,若不是经他指点迷津,只怕我如今又是另一番情形了。” “尔等日后行走洪荒,一方面不可仰仗法宝肆意妄为,另一方面更不可坠了我阐教的名头!” “弟子谨听师尊教诲!” 就在元始天尊处理教内琐事之际,金鳌岛上的碧游宫之中也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日升月落,一晃眼间已是百载过去。 太初殿内,萧升全身气息一震,心神自玉符之中退出,眼帘缓缓睁开,遥望殿顶长空,只见双眸皎皎闪如星光,而后一瞬即逝,恢复正常。 这百年之中,他一心修持,没有丝毫懈怠,不断领悟着太清道法,以及鸿钧道祖讲授的大罗道果。 现下他功行大进,对于成就大罗金仙的道途已是了如指掌,只待水到渠成之刻。 “该是时候去大殿面见师尊了。” 第六十八章 伏羲出世 天色近暮,长河落日,晚霞如同胭脂一般,妆点云余,嫣红一片。 夕阳之下,疏风古原,两道斜长的人影自西而来。 走在前头的是一个削瘦青年,此人头戴斗笠,身上是粗布麻衣,脚下一双芒鞋,身后牵着一头青牛,驮着一名年逾古稀的长髯老者。 谁能想到这平凡的一老一少,正是从首阳山下来的太上老君师徒。 两人一路东行,就见人族在三祖等先贤的引领下,经过漫长岁月的发展,已从初创时的寥寥数千人,繁衍至如今的亿万之众。 一个个族群部落以各处圣地为中心,向洪荒大陆的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记得上一次轻装简从地出行,还是尚未证道之前,那时为了感悟成圣机缘,为师特地来这俗世之中游历了一番。” 化作凡人的太上老君,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他坐在青牛背上,神色悠远,似回望似感叹。 “前千年一无所获,直到后来得遇人族,有感天心造化,为师方才拨云见日,明悟混元大道,前事种种,如今想来,仍是妙不可言。” 萧升出关以后,太上老君便带着他临凡履尘,这一路行来不仅时闻教诲,还获晓了许多鲜为人知的往事。 “师尊功参造化,学究天人,处万象之先,若非肩负着教化众生之责,纵然不立大教,一定也能成就混元道果。” 太上老君闻言一笑,看向萧升,双目之中尽显和蔼,道:“那你说说此番下山的目的何在?” 尽管一直没有说明目的地,但是萧升心中已然有数。 “弟子愚钝,不知详情,不过师尊先前提到了人族共主,莫非与此事有关?” “不错,你心思机敏,一点就透。” 太上老君微一颔首,语含赞许,道:“女娲师妹之兄伏羲道友,在轮回之中洗尽前尘,而今即将转生人族,为师不得不亲身前往。” 萧升知道这是因为太上老君借人族立教,欠了女娲娘娘一份人情,故而在天皇一事中逐一偿还,了结因果。 “师尊,前面便是华胥部落了。” 洪荒中有一处群雷汇聚之地,名为雷泽,而在雷泽外围生活着一只人族部落,今日萧升和太上老君便来到了此地。 “雷霆者,阴阳相薄,天地枢机。” 感受着迎面而来的至正阳煞之气,萧升突然想起了雷泽中孕育的一尊神灵,道:“师尊法驾到此,可需要弟子前去知会那雷神一声?” 太上老君眼皮微睁,摇头道:“不必了,你我师徒就如凡俗之人一般,四下走走即好。” 萧升点了点头,牵着青牛慢悠悠地向华胥部落走去。 而此时的部落之中正发生了一件怪事,族长的女儿华胥氏,从雷泽边采摘野果回来,便莫名有了身孕。 尽管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这在周边的部落里也不算什么大事。 可令人奇怪的是,华胥氏怀孕足月之后,肚子里的孩子却没有出生的迹象。 这就引起了许多族民恐慌,正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一只金色凤凰突然出现,在华胥氏居住的房檐上停歇三日,而后更是每天为其送来各种新鲜的灵果。 人族自诞生伊始,就知道凤凰乃是祥瑞之兽,见此情形后,哪里还不明白华胥氏所怀当是人族大贤。 一想到每有贤人降世,便会促使人族更加兴旺,华胥部落中的族民自然欢喜不已,从此愈发尊重和照顾华胥氏。 甫进入华胥部落的领地,就有一群如同护卫队的大汉上前询问两人从何而来,萧升随口胡诌,只说是从远处逃难而来。 不知道是因为人族新生,还是此地民风本就淳朴,众人都十分豪爽,见到这一老一贫殊为不易,当即纷纷邀请两人去家中做客。 一番“了解”过后,更是腾出了一间不错的茅草房子,让他们在部落安心住下,同时还送来不少日常所需。 “此地人杰地灵,民心纯善,难怪会成为人族共主降生之所。” 太上老君闻言颔首,显然对萧升这话颇为赞同。 “离伏羲出世还有一段时间,你我便在此住下,往日修行有何疑问,此时尽可道来,为师当替你一一解惑。” 萧升知道太上老君之所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是因为他和玄都大法师的修为进度不一致,后者距离大罗金仙仅有半步之遥,个中道理只有靠自身体悟。 他也不废话,略一思索,即将修行中遇到的障关疑难全盘托出。 就这样,在太上老君一句句的剖析中,十余年时光眨眼即逝。 暮春时节,正是树发新枝,乍暖还寒之时,这一日晴空万里,紫气东来,华胥氏骤然腹中疼痛,族中女眷赶忙为她接生。 一阵忙活之后,婴儿终于呱呱坠地。 只闻一声啼哭,霎时华胥部落上空云龙升腾,金凤飞舞,仙音叠绕,灵光毕集,周天一派氤氲虹霞之景。 而与华胥部落的欢腾喜悦相反,在洪荒的其他地方,有感圣贤出世,人族即将兴盛,许多种族只觉大难临头,纷纷哭嚎不止。 “人族天皇降世。” 此时有两部天书玉册,分别从昆仑山麒麟崖和东海金鳌岛飞来,径直往华胥氏房内而去。 茅屋之中,太上老君心念一动,随手往虚空一抓,取出一卷大道玉文,往空中一抛,便化作一道流光潜入婴儿的眉心之中。 “多谢三位师兄了。” 娲皇宫之中,女娲娘娘向着三清道场道了声谢,特地又向太上老君稽首一礼。 伏羲乃三皇尊长,首任共主,肩负人族大势,正是太上老君坐镇在此,才使他免去了万邪滋扰。 “此间事了,你我师徒也该离开了。”太上老君看了一眼修为又有精进的萧升,暗自肯定,正容道,“不过为师这里,还有一桩事情需要你去办。” 萧升目光闪动,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郑重道:“但凭师尊吩咐!” “大善!” 太上老君抚须笑道:“当日八景宫议定人皇之时,为师曾允诺要为伏羲寻来成道之物,如今此物就在鲲鹏手中,还需你跑一趟北冥海,将之取来。” ———— ps: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招宝天尊祝各位道友新年招财进宝^_^! 第六十九章 北冥海 自从巫妖之战后,鲲鹏便一直在北冥海底潜修不出,为的就是专心炼化河图洛书。 陡然提起此辈,太上老君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道:“那鲲鹏也曾在紫霄宫中听道,其身负先天传承,精通吞噬法则,一身修为还算不差。” 萧升神色动了动,这妖师鲲鹏的大名他早有所闻,乃是洪荒中有数的准圣大能之一,道法深不可测,可到了太上老君这里,却只能算是不错。 这就是圣人的底气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弟子谨遵师命!” 见萧升想也不想,便将此事应了下来,太上老君和善一笑,道:“你似乎对此行十拿九稳?” “身为太清门下,弟子自不辱命。” 实际上,萧升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自是洞悉了其中关窍,河图洛书事关伏羲成道,太上老君既已当众允诺,那么对于此物定是势在必得,如今派他前去,想来自然有其道理。 “河图洛书在鲲鹏手中已久,他若真是一个有造化的,此番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太上老君神态温和,双目中露出欣慰之色,叮嘱道:“放心去吧,此行或许将有你一桩大机缘,那时为师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萧升闻言一怔,一时间也不想到会有什么大机缘,但是能被太上老君主动提起的,定然十分重要,因此欣然应下。 “有劳师尊百般筹划,弟子感激不尽。” “此乃为人师者,分所当为,不必如此。”太上老君两道长眉微微耸动了一下,笑道,“此去北冥路途遥远,为师便送你一程。” 太上老君风轻云淡的样子,令萧升心中更加有谱,当下一礼,道:“请师尊放心,弟子一定赶在天皇需要之前,将河图洛书取来。” “甚好!” 太上老君微一颔首,羽袖一挥,萧升借力乘风而上,化作一道虹光骤然消失,直往北冥汪洋而去。 北冥之底,妖师宫前,一名身躯矮壮,布鞋高冠的中年道人肃立阶下,脸上尽显焦灼之态。 他在此已是等了一整日,若换做平常,纵使等上个三年五载,他也不会产生丝毫不耐,只是眼下却有一件要紧之事。 正当他准备再次敲响殿外铜鼓之时,忽闻殿内一声磬响,清越爽朗,余音回荡于北冥之内,经久不绝。 此时一股沛如渊海,威镇山岳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横来,中年道人见状连忙屏气凝神,低下头来,免得触犯大忌。 过去数刻,奔涌之气缓缓收歇,殿中传来一阵浑厚深远之音,道:“庄游,来此何事?” 庄游稽首一礼,恭敬道:“弟子此来,是因为北冥之外来了一个重玄道人,自称是太清圣人门徒,奉师命前来拜会老祖。” “来人是何修为?” “应是太乙金仙。” “不见!”那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去好言相告,就说老祖我闭关参玄,暂时无暇见客,待到出关那日,自当亲上首阳山。” 说到最后,他言语中隐隐透着一些无奈。 庄游却无察觉,躬身再拜,道:“弟子遵命,这便前去回了那重玄道人。” “慢着!” 正当庄游转身走了几步,殿中那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将他一把喝止住。 “罢了,你去将他请进来吧。” 庄游虽然心中狐疑,不知道为什么往日沉稳果断的老祖突然变得犹豫不决,但还是沉沉点首。 看着庄游离去的背影,那声音似思索,似不解,喃喃道:“巫妖之战后,第一个来访的竟然不是女娲的人……” 北冥海面,天色渐明,晨曦微露,萧升背负双手,脚踏罡风,稳立万丈波澜之上。 借着太上老君的一袖东风,他不过片刻就到达了北冥之地,经过一番简单考量之后,他打算先礼后兵,所以自报了身份和来意。 没想到的是,等了整整一天,别说鲲鹏老祖,整个北冥海底连一条鲲鱼都没有浮上来,这让他颇为失望。 萧升又耐心看了一会儿,忽地目光一闪,朝一处望去,就见深海中飞来一缕璀璨如银星的光芒。 那银芒待到近前,嗖的一声跃出水面,绕空一兜,便四散开来化作一团凝如墨汁的黑气,自里走出一个矮壮的中年道人,正是妖师宫前的庄游。 他朝着萧升打了个稽首,郑重道:“贫道庄游,奉我家老祖之命,特来迎请重玄真人。” 萧升起手还了一礼,道:“有劳道友了。” “真人请稍待。” 只见庄游取出一枚符牌,拿着手中晃了晃,顿时北冥海轰然震动,无量海水犹如被人一剑中分,向两边扩散现出一条神沙水道。 庄游语声中微带自傲,解释道:“北冥之中寒气透骨,暗流汹涌,非我鲲鱼一族难以抵达海底,这条水道是老祖以大法力开辟,专为迎客之用。” 萧升俯首望去,此道宽约百丈,从水面一直延伸到海底,目透过去至少有数万里之遥,要排开这般巨量的水势,并保持水道随时开启,鲲鹏有如此法力,倒也不枉称一声老祖。 “真人请随我来。” 只见庄游掐动法决,水道之中化生出一头神鲸,载着两人向海底飞速前行,数万里的水道,瞬息之间便已走完。 等到了海底,神鲸自动消失,神沙水道也隐去踪迹,分列左右的海水自动闭合。 不多时,周边水域突然泛起灿灿华光,光晕点点,忽闪忽现,让人仿佛置身星汉银河之中。 萧升仔细一看,原来是无数鱼群衔着一颗颗夜明珠,纵相往来,发出无量彩光,将一片海底映照得美轮美奂。 “海底仙府果与陆上不同,别有一番神奇景致。” 听到萧升的称赞,庄游不由得意地笑了笑,又指了指前方,道:“老祖便在大殿之内等候真人。” 萧升放目览去,只见不远处茂密的珊瑚丛林,围绕着一座宏伟华丽的寒玉仙宫。 “听说鲲鹏与其他大能不同,并没有什么傍身灵宝,只在北冥深处寻得一块万古玄冰,将之炼化成一座宝殿,既当蜗居亦当法宝,看来就是它了。” 第七十章 河图洛书 机锋点落 这里乃是北冥灵气汇聚之所,萧升迈步跨进宫门,心下暗自比较,发现此地灵机之盛远胜一般的洞天福地。 行不多时,已到大殿之外,他整理了一下袍服,便在庄游的引领下轻移道步,往内中行进。 “回禀老祖,弟子已将重玄真人请来了。” 到得里间,萧升抬眼一瞧,就见一名道人正负手立在殿中,其人裹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玄色鎏纹道袍,看上去三旬左右,身形修长,貌相清奇,眼中透着森森寒气,似有冰雾涌动。 正是那洪荒中赫赫有名的准圣大能,万妖之师鲲鹏老祖。 虽然这个名号在圣人看来算不得什么,但对萧升而言,此人也算是修道之路上的前辈,何况他毕竟是代表太上老君前来,自然不能失了礼数,让人看轻太清一脉。 遂上前一步,正容一礼,朗声道:“太清圣人门下次徒,重玄子萧升,见过妖师。” 那鲲鹏也不回礼,开门见山道:“贫道久居北冥苦寒之地,一向少涉东洲,不知道太清圣人派道友前来,所为何事?” 他语含讥讽,态度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萧升知道他是在故作此态,因此不以为意,呵呵一笑,道:“贫道奉师命,特来送妖师一桩功德。” “功德”二字入耳,又见萧升谦和有度,丝毫没有圣人门徒的倨傲之气,鲲鹏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耸了耸,面无表情道:“此话当真?” 不待萧升回答,他又上下打量了几眼,摇了摇头,冷冷道:“贫道与太清圣人从无交情,哪会有此等好事,道友之言只怕不尽不实。” “贫道的话本来就还没有说完,是妖师听到功德之后就忍耐不住了。” 萧升无视鲲鹏崩坏的脸色,不紧不慢地说道:“看来这功德对于妖师至关重要,贫道此行倒是来对了。” 鲲鹏双唇微动,话到嘴边又顿了顿,他在获得河图洛书后,便一直想炼造一件攻伐之宝,可是他既没有元始天尊的炼器本领,手中也没有能够逆反先天的乾坤鼎。 如此炼制出来的法宝品阶不高,威能自然一般,所以鲲鹏总想着获取一些功德,以便成就一件功德灵宝。 但要想获得足够多的功德,又岂是轻易能办到的,他上一次有此机缘,还是创造妖文之时,而那时的天降功德也被他作了斩尸之用。 不过沐浴在功德金光之下的舒适感,一直令他难以忘怀,故而才会对功德一事极为敏感。 “妖师的同袍伏羲大圣明悟自身,如今已转世入我人族,当为共主以证天皇尊位。” 探得了鲲鹏的底后,萧升也不在故弄玄虚,肃然道:“不过证道之途还需河图洛书引领,所以还请妖师行个方便,成就这一场无量功德。” 鲲鹏闻言气息一沉,心念斗转,霎时殿内响起哗哗水声,一道夺目光华从他身后飞出,悬在头顶半尺之处。 萧升瞥了一眼,知道他是在默运天机,也就没有出言打扰。 “贫道数千年来一直在宫中闭关,所以对此事并不知晓。” 数息过后,鲲鹏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指着近处一个蒲团,缓缓道:“道友还请坐下说话,庄游速速奉茶。” 萧升言了声谢,便就正身坐下,笑道:“不知道妖师意下如何?” 鲲鹏不置可否,只是往对面蒲团上一坐,眸中流光闪烁不定。 若换做以前暴脾气的他,定然是立刻拒绝,如果来人敢出言不逊,说不定还会冒着得罪圣人的风险,将其狠狠教训一顿。 但是这些年来,他苦心钻研河图洛书,已颇有所悟,尤其是斩去了第二尸后,对于天数运转更有了清晰的了解。 鲲鹏沉吟了半晌,才探询道:“这河图洛书乃是贫道至珍之物,道友出发前,太清圣人可有允诺何时归还?” 萧升摇了摇头,淡淡道:“吾师只让贫道将此宝取来,倒是未曾提起过归还之事。” 鲲鹏见他神情平静,面上毫无慌张诡怪之色,知道未曾蓄意欺瞒,同时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 “贫道还有一事相询。”鲲鹏将目光投在萧升面上,沉声道,“若是我坚持不借,道友且待如何?” 萧升洒然一笑,昂声道:“圣人无虚言,贫道身为太清门下,自然不会空手而回。” 他并不担心此言会激怒鲲鹏,能够造出妖文的大能,自然有洞悉时势的眼光,河图洛书事关伏羲成道,不仅太上老君在着手此事,女娲娘娘也时刻关注着。 当年巫妖之战时,鲲鹏不仅临阵脱逃,还顺势劫走了河图洛书,导致周天星斗大阵奔溃,无数妖族菁英丧生在巫族手中。 虽然鲲鹏此举也算顺应了巫妖二族败亡之势,但是此番作为毕竟为人不齿,也间接恶了女娲娘娘。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潜修不出,十分低调的缘故。 如今他要是拒绝交出河图洛书,不仅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招来灭顶之灾。 相反顺势而为,一方面能谋划些许功德,另一方面还可以借机化解和女娲娘娘的心结。 凡夫俗子尚且知道趋利避害,而不识时务这一点,萧升相信绝对不是一名智者,身为万妖之师的鲲鹏会做的事情。 果不其然,鲲鹏心中对此也是剔透瓦亮,他思索良久,最后无奈一笑,道:“看来贫道没有其他选择了。” 他也是干脆,把袖一拂,拿了一个法决,随后就有一道长空金虹从内殿飞出,落在两人之间。 “多谢妖师成全。” 萧升扫了一眼,并不去细看,转手将其收入袖中,便就准备起身告辞。 此时鲲鹏心念一动,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禁挽留道:“道友远来是客,不妨在此住上几日,也容贫道稍尽地主之谊。” 萧升本想拒绝,只是冥冥之中又生出一股玄异无比,难以言述的感觉,略一思索,也就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贫道就叨扰了。” ———— ps:多谢多谢木遥◎居士、胖子属马两位书友打赏。 第七十一章 鲲鹏心思 参观妖文 见萧升应了下来,鲲鹏挥手吩咐了几句,一旁恭候的庄游连忙上前引路,两人便向沿着大殿内侧长廊,向妖师宫更里层走去。 待他走后,一名须长垂腹,龟背鹤发的青袍老者出现在了殿中,在鲲鹏面前坐下,道:“只不过来了一圣人门徒,你便要将河图洛书这等重宝拱手相让?” 他寿眉一皱,语含些许责怪,似乎是对这一做法颇为不满。 鲲鹏眼望远方,目光越过宫门,好像穿透了那幽暗渊沉的北冥汪洋,沉声道:“族老可知,伏羲道友已于百年前入了轮回,投生人族之事?” 那青袍老者大惊,失声道:“伏羲大圣竟然要转生人族,你莫非说笑?” 他一直在内殿中参悟河图洛书,所以并不知晓两人的对话详情,只是这一灵宝在眼前突然飞走,便连忙追了出来。 恰好见到它被萧升收走,又听到鲲鹏吩咐庄游,不得怠慢圣人门徒这话,这才有了上面的疑问。 “数日前,他降世之时,昆仑山和金鳌岛就曾各显神异,如今又有太清圣人派弟子前来,可见伏羲之事乃是三清一手操持。” 说到此处,鲲鹏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依族老之见,我北冥又能得罪几位圣人?” “这……” 青袍老者一时语塞,脸上若有所思,巫妖之战后女娲娘娘便不待见鲲鹏,若是再引起三清圣人的不满,只怕北冥海顷刻之间就要大难临头。 “所以族老说错了一点,此次来的并不只是一位圣人门徒,而是四道与此事相关的圣人身影。” 鲲鹏嘿嘿一笑,道:“而这重玄道人外表看起来温润谦和,实则善于借势,一言一行无不昭示着圣人存在。” 青袍老者听了沉默不语,半晌过后,颇为不甘道:“只是可惜了这一件极品先天灵宝。” 鲲鹏无奈笑了笑,他何尝不感到心痛,但形势比人强,别无选择,毕竟宝物虽好,还要有福享用才行,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不过这重玄道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好,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鲲鹏眼中有精芒闪动,道:“此番相助伏羲,除了应有的功德外,更能与娲皇宫冰释前嫌,娘娘的性格我还算了解,一向是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现在我主动将河图洛书送出,她定然不会无动于衷,有了这个人情,日后也好说话……” 青袍老者略一思索,探询道:“你是想借此机会,将招妖幡中的那道元神讨要回来?” 鲲鹏微微颔首,脸上浮现一层淡彩,当年帝俊和太一强迫他加入妖庭,更将他的一缕元神随同诸多妖族一起寄托在招妖幡中。 自从斩去了第二尸,他便对自身之道有了更深的明悟,方知想要再进一步,气机必须先达圆满。 而妖庭覆灭后,招妖幡落在了女娲娘娘手中,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很快交出河图洛书的原因之一。 “一旦元神归一,凭借着这些年参研河图洛书的积累,我自信当不逊于斩却三尸的太一。” 青袍老者这才恍然大悟,明白鲲鹏这一步看似窝囊,实则暗藏深意,一想到鲲鱼一族能出一位准圣巅峰,甚至走得更远的强者,哪怕历经无数年清修,他胸中依旧翻腾不已。 “是老朽愚钝,失礼之处还请族长见谅!” “无妨,往后族中之事,还需几位族老多多费心。”鲲鹏微微一笑,将他扶起,道,“而我也该去陪一陪客人了。” 妖师宫扶摇殿内,萧升正挺身站在一方天池旁,对面百丈开外,立着一座高大石碑。 “真人请看,这便是整座妖师宫的枢纽,那赫赫有名的妖文碑。”尽管庄游已经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绪,但神色依旧难掩骄傲之态。 萧升运目看去,只见威如山岳的石碑在深蓝海水映照下,泛现一丝幽幽耀光,散发出一份古朴厚重之感。 碑面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怪异文字,有些类似于蝌蚪文,粗略一扫总有数万字上下。 庄游见他胆敢直视碑文,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也不出言提醒。 等到萧升准备再往下细看之际,心头立时升起一阵呕吐烦闷之感,只觉得头昏眼花,脚下站立不住。 所幸他在丹中世界历经多般磨难,知晓情况不对后,瞬间反应过,连忙运使太上清净之术,镇定元神,顿时灵光透体,五感清明,心神再复宁静。 “这妖文碑乃是承载妖族文字的至宝,为什么边缘棱角残缺不全,好似受过严重损伤一般?” 庄游一愣,经过河图洛书一事,他对萧升依仗圣人之势威逼鲲鹏老祖的行为十分不齿,同时也想试一试此人的本事。 这才带萧升来到扶摇殿参观,想借外人不识妖文特性的机会,让他在碑前出丑。 可未想到只短短一瞬,萧升便已窥破魔障,直视本心。 这让庄游极为不解,他挠了挠头,转念一想应是其携有圣人下赐的定心之宝,所以才能迅速摆脱影响,他谋划落空,只得悻悻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这石碑上的残痕,乃是贫道造字渡劫之时,那天罚神雷留下的。” 这时一痕墨光飒然而来,好似跳跃虚空一般,留下几道虚影之后,便就来至近前,正是鲲鹏老祖。 “老祖。”庄游见了,连忙上前行礼。 鲲鹏目注着萧升,解释道:“当年在紫霄宫听闻道祖讲道后,贫道于大道一途有感,鉴于偌大的妖族无有文字传承气运,便创下了这数万字妖文。” “但每一个字符都是前所未有之物,内中皆蕴含着一种天地至理,若想将其传之万世,只有得到天道认证,也就是经受劫雷的考验。” 萧升笑了一笑,道:“显然,妖师和创下的妖文经受住了天道的考验。” “从无到有,这的确是贫道此生最得意的作品。”鲲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又过了半晌,慨然道:“也是从那时开始,妖族气运大幅上涨,可见没有文字传承,一个族群是无法真正兴盛起来的。” 萧升稍作思忖,点首道:“没有文字传承,一个族群是无法真正兴盛起来的……” 他将这句话反复念叨了几遍,眼神又落在如蚁虫聚的妖文上,不知道凝视观注了多久,忽地一道亮光闪过,心中顿时有感。 ———— ps:感谢银烛亦煊、木遥◎居士、墨韵生香等书友的打赏,之前如有漏掉的书友,非常抱歉,在此一并致谢。 第七十二章 三千文华 萧升便伸手向着妖文碑轻轻一抓,凭空摄来一缕气机,拿在掌中看了一会儿,脸上先是茫然,随后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鲲鹏看他神情,往前一凑,好奇道:“道友可是看出些什么来了?” 萧升把手腕一翻,将这一缕气机随风散去,朗声一笑,稽首道:“贫道冒昧,有个不情之请,想在这扶摇殿中多停留些时日,不知道妖师能否应允?” 鲲鹏略一迟疑,知道这一举动定不单纯,只是见他不欲说破,也不好继续追问,大方道:“道友还请自便,若有任何需要可向庄游言明,无须客气。” “多谢。” 萧升微一颔首,当即负袖而立,闭目沉思起来。 鲲鹏见他顷刻间似是已然入定,愣了愣,神情颇为不解,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后,交代了庄游几句话便消失不见。 庄游这边得了鲲鹏的吩咐,唯恐搅扰了萧升的思绪,遂悄然退至扶摇殿外恭候。 而此刻的消失正沉浸在鲲鹏那句话带来的感悟之中,诚如所言,一个族群要想真正繁荣起来,就不能没有文字作为传承。 但是造字需要契机,鲲鹏之所以能够造出妖文,便是因缘际会,恰逢其时。 如今天皇降世,人族正值兴盛之际,创造出一种传承人文之道的文字,已是势在必行之举。 “福生无量天尊,我人族当也有属于自己的文字。” 心念一定,萧升往地上盘膝一坐,便结合起云纹天书、龙章凤篆、怪异妖文,以及记忆中的甲骨文,开始推演适合人族的字体。 而这些年来学习的大道妙法,感悟的天地至理,游历洪荒时的所见所闻等纷纷在脑海中浮现。 他犹如海纳百川一般,将之全数吸收,趁机体悟乾坤寰宇,山川水泽,龟文鸟迹的形态变化。 受此激发,思如泉涌,一个个文字形象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演变,从构思到初稿,再到修改,然后推翻又重建……如此循环往复无数遍,直至形意相合,才逐一定型。 “文以载道,此乃人族兴盛之始!” 首阳山八景宫内,太上老君端坐云台之上,玄目彻照,洞悉周天,时刻关注着萧升的气机变化。 “既有此福缘,为师自当助你一臂之力。” 只见太上老君信手一挥,太极图便在半空缓缓铺开,演化出一片世界,而本应该在扶摇殿内参悟的萧升,竟然同时趺坐在太极图内的世界之中。 他一心一意,凝神推演,浑然不觉身外之事,如此时光飞速,仿佛已过了上千年。 “这重玄道人在扶摇殿中入定至今,不会出什么事吧?” 妖师宫大殿之中,青袍老者不停捋着长须,眉目紧锁,也就是圣人弟子才会让他如此烦恼。 鲲鹏眼皮微抬,笑道:“我等修道之士,闭关参玄千年万载亦是常事,如今不过些许年月,族老又何必大惊小怪。” 青袍老者正要应话之时,庄游忽然上得殿来,慌忙道:“启禀老祖,那重玄真人处有情况了。” 他奉命伺候萧升,可是后者日夜打坐,闭绝了眼耳口鼻,几乎就如石像般一动不动,他乐得清闲却也觉着无趣。 这一日,他忽然看见萧升头顶聚着一团玄奥之气,好似一道璀璨星河波流涌动,慧光夺目,煊烨生辉,他不敢大意,所以连忙过来禀报。 鲲鹏听了庄游的话,轻咦了一声,当即化作一道墨光赶往扶摇殿。 他诧异地看了萧升一眼,眸中精光闪烁,心知其定是有所斩获,才会产生这番神异之象。 他脚步一顿,慢慢转过身来,一招手把庄游唤来,半是解释半是嘱咐,道:“重玄真人正值紧要关头,你不必大惊小怪,安心守在殿外。” 鲲鹏又回首望了一眼,眼中疑惑一闪而逝,正准备迈步离去的时候,萧升猛然睁开双眼,一股磅礴的气势从他体内冲天而起。 就见他以手指为笔,聚气成墨,在虚空之中刻画出一个个象形会意的字符条纹,正是人族文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每当一个文字被创造书写出来后,都会跳动并飞旋在萧升身旁,如同星辰闪烁,摇曳含光。 这些形态各异的文字不似云纹天书那般缥缈,也不像龙章凤篆那般深奥,更不同于妖文的诡异莫测。 细察之下,蕴含着一股至正至纯,宁静祥和的气息,如春风拂面,如细雨无声,寥寥数笔已勾勒出道之真意,尽显无穷智慧。 “这是……造字?” 见到这一状况,鲲鹏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凭借修行无数寒暑的心得,结合了道祖所述大道,又耗费了上千年光景,才好不容易创出了妖文。 而眼前这人才修行了多久,又见过几多风雨,怎么可能创造出文字,但是此情此景,分明又与他创造妖文时的情形一般无二。 “天道在上,今有人族萧升,有感人族文脉有缺,特创三千人文,以令人族文明永续传承,薪火不绝!” 浩浩誓言一毕,天地共感,所说之语顿时如同大道之音,遍传洪荒,上彻九霄天宫,下贯幽冥地府,一时八荒六合俱闻其声。 巨大的动静,瞬间引起众多大能的关注,纷纷起心动念,开始探查事情始末,就连圣人也不例外。 “造化人文,没想到重玄师侄竟能走到这一步。”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道光流转,各自喟叹一声,便将心中那丝起伏抹去,继续为门下弟子讲道。 而在西方须弥山,神情悲苦的接引道人,在听到萧升造字的消息后,一如既往地感叹道。 “东方地灵人杰,我西方何时才有大兴之日?” 准提道人也是怔怔看着,过了片刻,沉声道:“要为一族立下文字,此事非同小可,这三千文华,能否承载人族文脉,其结果尚不可知?” 他说的不错,一切只有等到劫雷降下后才能分辨玉石。 轰隆隆! 就在萧升宣告天道之后,九天闷雷阵阵,北冥汪洋之上乌云汇聚,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祖,现在该怎么办?” 天劫之威,哪怕尚在酝酿当中,便已让北冥海内的生灵惶惶不安,庄游心下一惊,不禁为萧升擦了把冷汗。 鲲鹏凝望着九天之上的劫云,丝毫没有犹豫,双目一闭,妖师宫瞬间消失不见。 而萧升则单独出现在了海面之上。 第七十三章 文以载道 乌云蔽日,狂风肆虐,电闪雷鸣,北冥海好似末日降临一般。 见鲲鹏毫不犹豫就将萧升移出了妖师宫,庄游顿时有些懵然,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踌躇了一下,试探道。 “老祖,这?” 鲲鹏面色如常,挥手道:“不必担心,此乃重玄道友的机缘,自也是他的劫数,与我北冥无关。” 他创造妖文之时,曾亲身体验过天道劫雷的威力,如今交出了河图洛书,妖师宫便是他手上唯一的至宝,实在没有必要因为一个相识不久的圣人门徒,就冒着被天雷波及的风险。 “不知道太清圣人是否会出手相助?” 青袍老者拄杖抚须,眼神混浊无光,在浓浓劫云上巡弋了一番,然后眼珠一转,又看向首阳山方向。 “没用的,每个字符都蕴含着天地至理,只有经受住了天道考验,才能承载一族气运,永传后世。” 鲲鹏作为过来人,显然了解其中的门道,圣人虽然秉承天道,却也并不能主宰一切,如今只有靠萧升自己,以及他创造的三千人文。 “哗啦——” 就在天劫之能酝酿到了最顶点时,一声雷霆怒号骤响,惊天动地,罡风炫动,阴沉沉的乌云蓦然被割出了一道裂天豁口,露出茫茫虚空。 只见一道疾雷迅电,如龙蛇狂舞,裹挟着无上天道之威,向着海面上的萧升直直劈了下来。 天雷之下,萧升此时也已清楚,若是这三千人文承受不住劫雷的考验,那么不仅功亏一篑,就连自身也会深受重伤,甚至有陨落的风险。 但是尽管如此,他依旧面无惧色,凛然而立。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修道之士若无半点迎难而上,一往无前的信念,那与守尸之奴又有何区别,还谈什么成就大道? “大可放心施展,有为师在此,自能保你神魂不灭!” 太上老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仿佛蕴载着千钧之力,让萧升压力倍增的同时,心气也是一定。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他唯有秉持破釜沉舟之心,奋力一搏。 倏尔间,一丛明火自心头点燃,他双眸中透出一股一往无悔的坚定气势,环绕周身的三千人文顿时有感,乍放无量光明,文华之气蒸腾欲沸。 随之一道氤氲神光冲天而起,咔嚓一声,便与降下的九霄雷霆轰然相撞。 两股气劲交击,天地间先是一黯,再是一亮,就在这一闪一灭之间,神光与劫雷俱是消弭无踪。 “成功了?”庄游不觉一挑眉,惊讶道。 鲲鹏目光幽幽,冷眼看着上方,神情之中有追忆之色闪过,摇头道:“岂有如此简单。” “轰隆隆!” 果不其然,上空兹兹声又连续响起,一时暴雨如潮,好像上苍愈发震怒,电光火石之间,有无数雷火从浓云中跃现出来,布满天穹之上。 其量之众,肉眼难以计数,全都夹杂在霹雳之中,一齐往下劈打下来,形成一幅壮观的火石星陨奇景。 而在下方的萧升显然无暇欣赏,他不敢松懈,头顶庆云满盈天穹,周身字符一个接着一个,绽放万道光彩,神芒粲然无比,照亮一片汪洋。 风雷怒火,电光破天,如骤雨般的雷霆火石,携带毁天灭地的威势纷纷落下。 就见萧升拂袖一挥,三千人文凝织成网,将汹汹天威尽皆囊括,一一磨灭,而在劫雷的淬炼之下,这些流光溢彩的字符也愈发神异。 “人文,立!” 一语落定,声压雷霆,天地灵机骤然一收,瞬间万籁俱静。 此时一道比雷电还要神圣浩大的璀璨光华,从三千人文字符上冉冉升空,化作一条散发无量文华之气的夺目金龙,飞出三十三天外,落入命运长河之中。 霎时间,命运长河内激起滔天骇浪,人族气运暴涨如潮,并且不断攀升,好似永无止境。 “人族大兴啊!” 隐世潜修的人族三祖看见这一幕俱是兴奋不已,直叹人族兴盛之势已不可挡。 与此同时,洪荒其他种族纷纷有感,一股更胜伏羲出世时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仿佛人族获得文字,从此天地奥秘不存,自身性命难保,不禁心生怨恨恐惧。 冥冥之中,引起气运反击,顿时洪荒万灵的恐惧、怨恨、诅咒等负面情绪,齐聚北冥上空。 阵阵阴风刮来惨惨黑雾,鬼哭狼嚎之中,无数妖魂兽鬼,魑魅魍魉扑向萧升。 “老祖,怎么会突来这些秽物?” “这些都是洪荒无数生灵的怨艾,多是那些气运残损的部族,唯恐他族掌握了文字,自身沦为口食。” 鲲鹏一声冷笑,讥嘲道:“这些朽物只会怨天尤人,若真有本事尽可光明正大前来阻扰,亦或自创一族文脉与他族争锋,如今只靠躲在背后怨咒,来阻人道途,不提也罢。” “也不知道重玄真人会如何应对?” 听完鲲鹏一席话,庄游虽是鄙夷,但依旧不敢大意,他能感觉到这些怨灵散发的气息极为凶悍,稍有不慎,就会污染灵台,打落修为。 “妖魅邪祟,此乃小道尔。” 但见萧升不慌不忙祭起量天尺,一时紫气朦胧,无数道玄黄光华四散而开,将来袭的妖魔鬼怪全数钉在半空。 他又手掐灵诀,向上一点,指尖红莲朵朵,瑞气横空,众多妖物身上便各自爆起南明离火和太阳真火。 先天至正至阳之火,专克各种邪门阴煞,顿时烧得阴煞咝咝作响,数妖魂撕心裂肺地嘶吼嚎叫,转眼之间化作缕缕青烟。 不过须臾,便将所有黑煞席卷一空,天地之间重现光明。 解决了突如其来的阻碍后,就见萧升的气息忽然强横起来,将浮在半空,闪烁不定的字符聚在一起。 “天地共鉴,三千人文,普惠众生。” 他正施展大法,将这些文字融入洪荒万物,尤其是人族之中时,却发现原本随心御使的文字竟然不听使唤,纹丝不动。 “道不可轻传。” 就在萧升沉吟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淡漠之声,便见落宝金钱从庆云之中飞出,展动白芒双翅,绕着三千人文飞了一圈。 随即,凝滞的字符瞬间万化,道道文华之气如春雨普降,撒向洪荒大地,飞向每一名人族。 ———— ps:感谢书友岁月不可爱、放飞我梦想的打赏,整理了一下大纲,后面应该可以两更。 第七十四章 天降功德 而那落宝金钱上闪耀的灼灼光华却莫名一黯,便又扑腾着翅膀回落到顶上庆云之内。 这一先天灵宝与萧升气运相连,突生此等变故,不禁也让他感受到一息恍然若失的异样。 正当他不明所以之时,却闻一声清清玉裂之响,九天重云豁开,滚滚玄黄之气磅礴如潮,无边金光璀璨四耀,遍照诸天寰宇。 却是萧升造字,大益人族发展,促进了人道的繁荣昌盛,故此天道降下功德。 “看这架势,此番功德之盛只怕仅次于女娲造人补天和后土身化轮回。” 接引道人手持念珠,端坐在八宝功德池边,目光往北冥海方向望去。 他已感觉到天地之间有一股滂湃灵机搅动起来,就连八宝功德池水也受此影响,泛起点点涟漪。 准提道人怔怔道:“莫非太上老君门下要出一尊准圣不成?” “纵使不能斩却一尸,只怕亦不远了。”接引道人看了片刻,手中念珠飞速拨动,叹息道,“可惜此人不是我西方教下。” 准提道人一听,也不禁有些失望,忽地眼珠一转,大有深意道:“我西方莲华妙法丝毫不逊三清之道,此人或许与我教有缘也说不定。” 接引道人闻言,只是发出一声轻叹,便闭目不语,让人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北冥海上,只见汇聚成形的功德金光轰然落下,在半空之中一分为二,其中八成朝着萧升涌来。 眼看无边功德将要灌入他体内之际,首阳山八景宫中圣华广耀,一枚清浊四溢的太极神纹跨越虚空,骤然来到他的跟前,只一闪便没入眉心当中。 “封!” 只闻太上老君一声轻喝,萧升头顶便浮现一道阴阳鱼,将那灿灿功德尽数吞纳,化作一弯星出光呈,舞动乾坤的功德金轮,隐隐悬在他的脑后。 “大兄竟然出手干预了?” 元始天尊本来都已经做好了三清门下首位准圣不是阐教弟子的准备,却没想到太上老君突来意外之举,将本可直接增进萧升修为的功德全数封存。 不仅是他,整个洪荒中关注此事的大神通者,看到这一幕俱都吃了一惊。 主动放弃成就准圣之机,太清圣人只怕所图甚大。 “弟子多谢师尊相助。” 不过身为门徒的萧升却是瞬间明白了太上老君的用意,当即朝着首阳山方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而那剩下的两成功德中,占据了十之七八的那一份,蓦然竞发四方,散落于洪荒大地,滋养万物生灵。 这是因为萧升造字的来源取自山川水泽,鸟兽鱼虫等天地万物的形态变化,所以降下功德回馈源泉。 至于最后剩下的那一丢丢,却是飞入北冥海底,直奔妖师宫中的鲲鹏而来。 一直注视着上方的鲲鹏,微微一怔,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但是动作却丝毫不慢,甫一挥袖便将那道玄黄功德收了起来。 “多谢道友。” 虽然远隔数万里重洋,但是鲲鹏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响起,随即便见一道巨大黑影从水底排浪而上,扶摇当空。 “此乃是因缘际会,妖师不必客气。” 萧升摇首一笑,他虽然知道人族会有造字之举,但是造字需要契机,若不是来到北冥海看到妖文,经由鲲鹏一番话,他也不会突然之间心随念转,做成此事。 尽管鲲鹏只是无心之举,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不过萧升推演之时也分析了少许妖文的规律,细究起来,他于此事倒也起了一丝启发的作用,分些功德自然无可厚非了。 “道友大功初成,不妨就在北冥海修养几日?” 举手之间便获得了功德,鲲鹏心情大好,看向萧升的眼神也不禁和善起来,笑道:“你我二人一创妖文,一创人文,正好可以论一论彼此的造字心得。” 鲲鹏身为紫霄宫中客之一,又是洪荒中屈指可数的准圣大能,他先前之所以称呼萧升一声道友,不过是看太上老君的面子罢了。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把一名小小的太乙金仙放在眼里,对于这一点萧升自己也很清楚。 但是经过了造字一事,鲲鹏却已将萧升和自己摆在了同一水平线上,毕竟能为一族创下文字者,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举世无双。 即便现在修为比自己低,但是见识各有长短,况且前途已然不可估量,所以他才会主动邀请萧升一同论道。 “承蒙妖师抬举,此议贫道本是求之不得,可惜要事缠身,不能多做耽搁。”萧升沉吟一声,肃然道,“他日若是闲暇,定然专程来北冥向妖师讨教一二。” 鲲鹏创造妖文已是许久之前的往事,因此对于造字后如何稳定身心必有一番体悟,萧升原本也想趁机和他交流一番。 但是起心动念之间,却察觉到为了造字,已然花费了半甲子的现世时光。 而伏羲也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正式接管了华胥部落,如今该是河图洛书问世之时了,相较之下还是此事更为重要。 鲲鹏见他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勉强挽留,点头笑道:“那好,贫道一定扫榻以待,恭候道……。” 说到此处,他神情陡然一变,面上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背负的双手握紧又松开,好几次之后,方才恢复常态,好似什么事情也未发生一般,朝着萧升一拱手。 “走好,不送!” 萧升诧异地看了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刹那间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但也不想多管闲事,便道了一声告辞。 随即纵身一跃,化作一道细长虹芒,荡开滚滚重云,直往南天而去。 “怎么回事?” 在萧升跨过万水千山之时,鲲鹏一个转身瞬间回到了妖师宫中,只是先前挂在脸上的盈盈笑意,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这……这弟子也不知道。” 扶摇殿中,庄游瑟瑟缩缩地跪在地上,青袍老者垂首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而在三人面前,正是妖师宫的中心枢纽,那方承载着妖族气运之一的至宝,妖文碑。 ———— ps:感谢清下的苹果,以及qq客户端的书友(以前没发觉)打赏! 第七十五章 灵宝变故 只见碑上原本一个个幽芒闪耀的妖文,此刻均变得黯淡无光,碑面沿着残损的棱角处又现出一条条的黑线。 这些线路或短或长,俱是细如蛛丝,远处尚难察觉,贴近之后便会发现竟是一道道透体隙缝。 而随着妖文碑的异变,那冰雕玉砌,晶莹剔透,散发着琼琼宝光的妖师宫也是忽地一震,墙壁上顿时生出如同蛛网一般的裂纹。 虽然大殿依旧挺立,并没有摇摇欲坠之感,但是依旧看得鲲鹏心中宛如刀割。 北冥之地苦寒,贫瘠更胜西方,所以自化形伊始就没有什么宝物,当年紫霄宫听道,道祖放出了分宝岩,尽管他飞得极快,却还是没有捞到一件先天灵宝。 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造了一座妖师宫,如今却发生此等变故,让他怎么能够接受? 但是他毕竟修为日臻,心性也随之提升不少,内心盛怒之下犹存理智,连忙闭目洞察天机,不过须臾即明了前因后果。 萧升创造三千人文后,人族气运大幅上涨,而妖族在巫妖之战后,虽然有女娲娘娘多方筹划,但是气运总体上呈现下降趋势。 这一增一减之间,人文好似比妖文更符合天地运转,因此妖文遭到冲击,妖文碑自然也就产生了异变,而妖师宫相应地也就受到了影响。 此宝与鲲鹏元神相连,因此扶摇殿内甫一发生变故,他便在北冥海上察觉到了。 没想到,萧升造字让他自身获得了一道功德,但却使他创造的妖文受到了威胁,更波及到了妖师宫这件唯一的至宝。 一时间,鲲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高兴,还是愤怒? 青袍老者心知妖师宫的重要性,本想说些什么,只是嘴唇动了动,却又欲言又止。 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鲲鹏不禁眉头一皱,沉声道:“族老有话直说,不必藏着掖着。” 青袍老者见他如此,寿眉微微耸动了一下,探询道:“此番变故可是与那重玄道人造字有关?” “不错,正是受此影响。”鲲鹏神色略动,叹道,“说到底终究是我妖族气运不济,大势已去。” 他沉思了一会儿,举目望天,又喃喃道:“当年我要是不走,或者未曾带走河图洛书,会不会又是另一番结局?” “休要做此想,那五位都希望二族两败俱伤,又岂会保留另一种的变数?” 青袍老者特地用手向上指了指,坦然道:“若不是族长主持大阵之际,从河图洛书中获得一丝明悟,后来及时抽身,我鲲鱼一族只怕要受战火牵连。” “世人都道你是临阵脱逃之辈,但正是这“贪生怕死”才保住了无数族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他抬首看向鲲鹏,目光灼灼,眼神之中透出一股无可置疑的钦佩。 鲲鹏神色略动,微一点头,不再谈论此事,转而言道:“罢了,看来只有亲自走一趟娲皇宫了。” 他本来预想的是,送出河图洛书后,等娲皇宫那边先派人过来,但是眼下为了妖师宫不再受到更严重的损伤,他也只好主动一点了。 “庄游,此番不干你的事,起来吧。” 鲲鹏起袖一指,就有一道蓝汪汪符箓飞入庄游额心之中。 “这是老祖我这些年来从河图洛书中体悟的心得,便赐给你吧,下去以后好好修炼,不可玩忽懈怠。” 青袍老者看了一眼,眼露狂热,激动地拍了庄游一下,道:“还不赶紧谢过族长。” 庄游一怔,顿时喜不自胜,他在鲲鹏身边随侍多年,这是第一次获得实物奖励,更难得还是河图洛书的体悟心得。 要知道就连青袍老者等几位族老,也是最近数百年内才得到鲲鹏的允许,进入妖师宫中参悟这一件极品先天灵宝。 “弟子多谢老祖栽培之恩。” 鲲鹏微微颔首,这一次萧升来访,让他看到了太上老君对门人弟子的态度,因此使他颇为感慨,也正式动了培养一两名后进的念头。 “你们都退下吧。” 只见鲲鹏跃身一纵,已是到了妖师宫上空,手指一弹,打出数道法决,顿时巍然屹立的海底宫殿传出钟鸣之声。 随后拔地而起,骤然缩小成一枚炫彩斑斓,飘飘若霞的云砂,钻入他的眉心之中。 便见鲲鹏疾如流光跃出海面,倏然翻身,化作一道展翅黑影,扶摇直上三十三天外。 “大善!” 首阳山八景宫中,见到萧升不负所望从鲲鹏手中取来河图洛书,太上老君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对此多说什么,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弟子拜谢师尊成道之恩。” 萧升在扶摇殿内凝神推演人文之时,隐约感觉时光过了上千年,但是醒转功成之后,却发现现世之中只过了半甲子。 他略一思索,便知这是太上老君有意护持的结果。 太上老君温言道:“为师说过你此去北冥,若得遇机缘,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萧升造字促使人族气运暴涨,人教气运也随之水涨船高,太上老君心中自是高兴。 “你可明白为师为何要将你的功德全数封存,转化为功德金轮?” 萧升正容一礼,道:“师尊拳拳关爱之心,弟子岂会不知。”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太上老君一挥袖,笑道:“前路迢迢,慢步稳行方合道之真意,至于功德待你需要之际,从金轮中引出即可,修行时以水磨工夫慢慢熬炼,自会体验到不一样的效果。”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萧升郑重点了点头,俯身下拜,紧接着便将造字过程中落宝金钱产生的异样,全数说了出来。 “此一事不必着急,等你回来之后,为师再连同你功德金轮中的那件灵宝,一并替你解答。” 功德金轮中还有什么灵宝,莫非与造字有关? 萧升虽然有些狐疑,但是知道太上老君自有道理,也就暂且放下疑问。 他称了声是,微微一思,道:”不知道师尊需要弟子再往何处?” “你带上河图洛书去一趟金鳌岛,你三师叔自有安排。” 太上老君缓缓起身,径直向丹房走去,一边又低语沉吟,道:“老三毕竟吃了亏,也算做兄长的一点补偿。” ———— ps:再次感谢书友银烛亦煊的支持,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为你加更(*/w\*) 第七十六章 藏仙图 万仙阵(补) 海天茫茫,碧空如洗。 这一日,水天云端西来一道长虹,迅若雷霆,疾如电光,远远望去好似流星一闪即逝。 不多时,长虹停落海面,点散一汪赤火丹霞,便见青林映辉之中,一个云气绕体,羽袖飘飘的年轻道人走了出来。 正是遵照太上老君的吩咐,离开首阳山后,径直往东海之墟而来的萧升。 与北冥苦寒少迹不同,东海景致别有一番风味。 他凭虚御空,负袖站在海面之上,放眼望去海天辽阔,四周银波翻涌,飞鱼腾浪,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禽鸟,鸣叫着低掠而过,让人不由心舒神放。 而在前方万里,一座海岛虽是孤悬天际,却散发无上光华,将周天海域映得一片金霞,丝毫不见寂寥之态。 萧升来到金鳌岛外围时,只见多宝道人正含笑而望,似乎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他到来,便稽首问礼。 “一别多年不见,萧道友风采更胜往昔,可喜可贺!” 萧升连忙还了一礼,笑道:“多宝道友修为大进,大罗金仙指日可待。” 他看了多宝道人一眼,见其一身星纹玄羽袍,头戴五云冠,双目凝光蕴神,五气圆融,庆云之中三花灼灼,分明也是达至了太乙金仙后期。 多宝道人摆了摆手,道:“贫道些许进展,在众师弟师妹中尚能逞一时之雄,如今道友一来就相形见绌了。” 自从三清分家之后,多宝道人也明了了阐截两教的理念之争,为了不让通天教主脸上无光,这些年来他一直闭关苦修,试图追上南极仙翁,甚至玄都大法师。 但是今日萧升甫至,站在那处,他便看出其气机有与天地浑然一体之感,显然更胜自己一筹。 不过转念一想,萧升毕竟身负造字之功德,有此进展倒也合情合理,自我勉励的同时,心中又舒缓了不少。 萧升也略微能猜到他的心思,笑了一笑,道:“你我就不必相互夸赞了,若让过往的水中生灵听见,只怕以为我等玄门弟子皆是吹嘘捧场之辈。” “道友说笑了,还请上岛,你放涉足东海,师尊便已知晓,故命我在此等候!”多宝道人转过身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穿过上清仙光凝成的护岛结界,一踏上金鳌岛,萧升便感到灵气扑面而来,浓郁程度丝毫不逊首阳山半分。 他正暗自感叹之时,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狂啸,而后半空又有一团七彩虹芒爆开。 萧升眉角一挑,气聚双目,遥遥望去,便见一处山坳内仙妖之气混杂,却是聚集着数百人,而人群当中正有几人在斗法。 “这些晚入门的师弟师妹耐不住性子,师尊便让他们静极思动之时,在此处相互切磋交流。” 见他凝神看向那处,多宝道人笑着解释道,萧升微微颔首,心中虽有品评,嘴里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通天教主性情洒脱,讲究纵横来去,无拘无束,是以门中并无太多规矩,多宝道人将萧升引至碧游宫前,也不通报便径直往里去了。 萧升整理了一下袍服,随着他往宫内步入,行不多时,到了大殿之中,就见通天教主端坐云台之上,眉宇清流,轩然霞举,周身星芒飞迸,好似青锋交击,妙奏天音。 “弟子重玄,拜见三师叔。” 通天教主很是随意的一摆手,一道轻柔气劲就将萧升扶起,道:“来我这处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他用手一指,下首处便现出一个青莲蒲团。 “很好,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让贫道感到些许讶异了。” 萧升躬身一礼,随后正身坐下,通天教主看着他,道:“大兄收你为徒之时,贫道还和你二师叔有些意外,不过以这一次成就看来,大兄的眼光果然远胜我等。” 萧升肃然道:“弟子惶恐,些许成就不值一提,若是没有师尊和两位师叔栽培,又哪会有今日的重玄。” 通天教主朗声一笑,坦然道:“除了个人苦功以外,都是你师尊在费心筹划,实与我等干系不大。” 言罢,他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毕竟不管怎么优秀,终究还是别人的弟子,更何况自己的门人也不差,只是少了些机缘。 顿了一顿,通天教主脸上微微带笑,让人如沐春风,却是开门见山。 “你和玄都一般,向来深居简出,如今又值人族共主出世之际,正是尔等苦修之时,怎么会有闲暇来我碧游宫?” 萧升略一思忖,看来太上老君派自己前赴金鳌岛一事,并没有告知过通天教主。 “弟子此番前来,一是为了拜访三师叔道场,二是弟子从北冥取得河图洛书,师尊命我将其带过来。” 通天教主咦了一声,目光微微一闪,把袍袖稍稍一抖,顿有一道上清仙光,将灵气飘绕的河图洛书卷了过去。 就见他目光投下,起手轻轻一拂,就如拨开了一层薄纱云雾,书中玄机一一浮现眼前。 萧升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见他在凝神参玄,也不便打搅,所以只好在一旁闭目不语,沉思打坐。 三日后,只闻一声悠悠磬响,萧升抬首一望,通天教主已参悟完毕,双眸之中灿灿含光,脸上笑意盈盈,显然是有所收获。 “恭贺三师叔。” 见萧升醒转过来,通天教主将河图洛书轻轻一抛,还了回来,而后也不隐瞒,将内中原委尽数详解。 “师侄或许知道,贫道所立截教并无先天至宝镇压气运,只能以诛仙四剑代替,此宝虽然杀伐凌厉,举世无匹,但作为镇教之物却是勉强。” 萧升点了点头,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截教相比人阐两教,才在先天运势上有些不稳。 而通天教主说到此处神色陡然凝重起来,显然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 “昔年妖庭攻伐蓬莱,东王公身陨,他那一方散仙至宝藏仙图便落到了贫道手中,经过一番参悟后,便想将此宝祭炼成一张万仙阵图,以此镇压我截教气运。” “不过阵法一道包罗万象,要演化万阵又谈何容易。” 这时通天教主看了他一眼,蓦然笑道:“河图洛书中蕴含着昔年妖庭大阵之秘,这便是你师尊的用意所在。” 第七十七章 忧虑 听了这番话,萧升才明白过来,太上老君让他带着河图洛书前来碧游宫,实际上是为了相助通天教主一臂之力。 “依师叔的神态观之,可是已寻得了门径?” “这些年,经过贫道日夜祭炼,万仙阵图大抵完成了十之七八。” 通天教主微一颔首,语气坚定,道:“如今又观览了河图洛书,所获不少,想来此宝不日便可功德完满。” 萧升心下了然,这万仙阵图出世后,倒真有神异之效,截教气运大幅上涨,一时法扬四海,万仙来朝,成为了洪荒中气运最盛,势力最大的教派。 “师叔,弟子有一事不解,既然河图洛书对于演阵大有裨益,为何不尽早将它取来?” 通天教主不答反问,呵呵一笑道:“你是不是想说若是以贫道圣人之威前去索要,谅那鲲鹏也不敢不给?” 萧升点点头,道:“确有此想。” 通天教主顿了一顿,神情甚是和蔼,慨然道:“天行有常,一些事情等你修为到了这一步,自然就会明白了。” “弟子受教!” 萧升躬身一拜,心下则是转过念头,忖道:“能让通天师叔一反常态,也卖起关子,只怕与其他几位圣人脱不了干系。” “师侄,你从北冥将河图洛书取来,师叔我欠你一份人情。” 通天教主目光定定看着他,欣然道:“贫道这碧游宫中,有什么你看得上的宝物,但说无妨。” 萧升目光微微闪动,想了一想,还是垂首推辞了,道:“师叔客气了,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这都是弟子应该做的,况且此事也是师尊一手安排。” “也罢,你在大兄处不愁没有宝物。” 通天教主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朗声一笑,沉吟道:“既然如此,等你成就大罗金仙之后,贫道便允你一事。” 这话一出,萧升也是意动,与宝物相比,能得通天教主这位圣人亲口应承一事,显然吸引力更大,因此道了声谢,也就不再推辞。 通天教主此刻心情大好,萧升便借机将《上清大洞真经》中的疑问一一请教,两人又畅谈了许久。 “师叔大法玄妙非常,弟子拜谢赐教。” 等到他自觉收获颇丰,对于上清道法又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后,遂起身辞行。 通天教主知他心意,颔首道:“伏羲道友天缘将至,你且去吧。” “大兄当真收了一个好徒弟!” 云台之上,望着萧升离去的背影,通天教主感慨不已,如果门下能多几名像这样的弟子,截教大兴指日可待。 他话音甫落,大殿当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沉闷厚重之音,左右一望,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天尊的一众门徒中,出类拔萃之辈比比皆是,又何须羡慕太清圣人?” 通天教主眉眼一挑,顿时来了兴趣,似笑非笑道:“噢?那你倒是说说看。” 那沉闷厚重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便道:“小妖道行浅薄,哪有资格品评诸位上仙,还请天尊指教。” “多宝、金灵、无当、云霄,这四人不论根行心性,皆是超群绝伦,当是贫道门下最先突破准圣一境者。” 通天教主沉声道:“公明,碧霄,琼霄以及乌云等数人,也是上驷之才,若能精雕细琢,前途依旧不可限量,至于其他弟子,则相差甚远。” “金鳌,贫道所说,可是你心中所想?” 那漂浮在大殿当中的声音听他此言,像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恭声道:“天尊慧眼,洞察周天,小妖万分佩服。” 通天教主并不在意,轻轻一笑,询道:“上次乌云去北海回来后,曾说你族中似有一后辈颇具慧根?” 那金鳌愣了一愣,他知道百年之前,为了聊表心意,乌云仙曾代表通天教主去北海探望了巨鳌一族。 他连忙忍住心中激动之情,镇定道:“能劳天尊下问,这小辈倒也有些造化。” 要知道他们巨鳌虽然身躯庞大,但是灵智难开,所以没有多少修仙问道的机缘。 如今通天教主既然主动询问,看来是动了照拂之心,一想到巨鳌一族将来或许有人能拜在圣人门下,他就有些喜不自胜。 “大善,此辈尚未化形。”通天教主也不去管他,星眸闪动,默运天机。 过了稍许,肃然道:“眼下正有一桩机缘,如果她能借此有所成就,贫道便收她入门。” 金鳌闻言,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情绪,连连谢道:“天尊大恩,小妖感激不尽。” 通天教主点了点头,蓦然起身,拂袖一挥,一道光华顿闪直往北海而去。 而在华胥部落之中,伏羲自从出世后,便表现的异常聪明,三日能言,五日能走,在稍微大些以后,便能够对事物发表自己的看法,并且见解不凡,远胜常人。 在三清圣人赐予的大道玉文引导下,他不断成长,通过观察周边事物,发明许多有益于人族生存的工具和技能。 不仅减少了人族捕猎的伤亡,还大大提高了部族的生产能力,等到三十岁后,他便正式继承了华胥部落的首领之位。 而在伏羲的治理下,华胥部落又改变了长期以来的婚俗习惯,日益强盛,影响力不断扩大,许多部落都开始向华胥部落学习,更有甚者,拖家带口前来投靠。 就这样,随着华胥部落的壮大,伏羲之名逐渐传开,声望也愈来愈高,周边部落纷纷尊他为共主。 伏羲的修为随着他教化人族的功德也不断地提高,但是随着他的修为越来越高,却也越发苦恼起来。 盖因受到巫妖之战后,妖庭骤然覆灭,而今虽然有昊天上帝建立天庭,但是大部分逍遥世间的仙人都不愿意受到约束。 所以天庭人手短缺,周天星辰一时运转难定,天风雷火变化无常,无数人族部落常常因此遭厄。 身为共主的伏羲,面对这一情况,十分迫切地想要思考出一种办法,来避免这些灾厄的发生。 第七十八章 萧升送宝 阐教下山 黄河之畔,萧升从东海回来后,便沿着这条大河向上游而行。 只见在伏羲的治理之下,人族越来越强盛,不少部落中的开始出现了修道之士。 而为了让那些根性浅薄,无法修行的人也有自保之力,伏羲又以大智慧开创了武道一脉,使得普通人能够通过习武,强身健体。 但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许多部落总会遇到各种天灾人祸,以致死伤惨重。 见到人族又陷入了朝不保夕的危难之中,伏羲悲痛之余,也渐渐明白仅凭人族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抗衡自然之力,必须创造出一种可以预测灾劫,趋吉避凶之法。 为了参悟这一法门,他闭关研习三卷大道玉文,同时观察日月星辰的运行,留意自然山水中一草一木,希望能从这些寻常的事物中,寻获非比寻常的真理。 可惜伏羲虽然隐约之中,好似察觉到了某种运转轨迹的存在,但当他真想抓住时,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 萧升一路默运玄机,来到河洛汇流之地时,心念忽地一动,知晓已到了河图洛书问世之际。 他思忖片刻,对着脚下黄河喝道:“龙马何在?” 声响才出,水中就有一道白光升起,自里现出一只龙首马身,形似麒麟的异兽,奔波踏浪飞至半空,微微屈膝一拜,恭敬道:“小兽见过上仙。” 萧升袖中白光一闪,便见河图从里飞了出来,落在龙马背上。 他正要吩咐之时,洛水中又传来淅淅之声,一片浑厚凝实的水雾消散后,一个黑影从水底缓缓浮了上来,却是一只体如山岳的鳌龟。 那鳌龟模样虽然丑陋,但是眼中闪烁着智慧之光,见了萧升连连低头示意,一时激起三千银波水浪。 “福生无量天尊,你既有此福缘,贫道何妨成人之美。” 言罢,他再将袍袖一抖,光华瞬闪,洛书即覆盖在了龟壳之上。 萧升又招来一片烟霞,悬空端坐,吩咐道:“且随贫道一同静候人族共主到来。”二兽低吼应了一声,随即沉入水中。 这一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伏羲探视了辖地内十多个遭受天灾袭击的部落后,乘坐车辇而回返陈都,途中正好路过了河洛之地。 “到底是哪里还有问题呢?” 一顶车帷如灵芝伞盖,悬空飘动,伏羲倚坐在亭驾上,心中默默地思考着问题所在。 忽然听得一声长空鹤鸣,嘹亮清越,他愣了一愣连忙抬头看去,只是玄鹤掠波,天音叠绕,仙踪却已渺远。 正暗道可惜时,前方大河之上竟生氤氲雾气,浑成烟波蒸云之景。 伏羲目注了一会儿水面,星眸含光,讶然道:“如此气象,水中定有神异。” 哗啦哗啦—— 话音甫落,即听见水流之声,同时伴随着低沉的兽吼之音,众人心中一震,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 随后只觉地面稍稍震了震,自有一股磅礴威压笼盖下来,少时,黄河之中便有龙马分波而出,洛水之上又见鼋龟御浪而来。 这等异象引得周边人族心惊不已,以为是上苍发怒,凶兽祸世,纷纷吓得膜拜祝祷。 伏羲宿慧根深,只打量了一番,看那两兽目蕴神芒,浑身散发着祥和之气,即知其并不是凶戾嗜血之物,因此放下戒心。 看着源流不同的两兽径直朝车队方向走来,他略一思索,安抚好身旁随从后,当即缓缓起身,独自来到了河洛汇流之处。 那两兽此刻已是到了岸边,距离陆上的伏羲不过数丈之距,仿佛只要双爪向前一探,将能将他吞入腹中。 凡是眼见此景的人族,莫不是气虚心焦,担忧不已,却又不敢大声叫喊,唯恐惊了异兽,伤到共主。 却见伏羲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好似和风细雨,滋润青禾。 他伸手朝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轻轻招了招,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顿时出现,只见原本声势滔天的异兽,立刻服帖下来,老老实实匍匐水面,静卧不动。 “咦,那马背和龟壳之上,好像负载着什么东西?” 就在众人只感难以置信之时,伏羲却是发现了端倪,那龙马和鼋龟身上各有一图一书,古朴神秘。 顿时福至心灵,莫名生出了一股希冀,忖道:“莫非这便是我人族的机缘?” 他不再犹豫,朝着两兽打了个稽首后,又是伸手一招,使了个隔空摄物的法术,取来了河图洛书。 这一先天灵宝甫入伏羲之手,便仿佛天命所归一般,瞬间宝光冲霄,如剑似虹,状如火舞,千里河洛都被蒙蒙金霞所包裹。 道韵流转之中,一道道天地至理涌向伏羲,他清亮的眼眸中也逐渐浮现思索之芒。 “不愧是先天神祇,未来人族天皇,果真大智大勇,悟性超凡。” 重云上空,萧升隐在一旁,静静地关注着伏羲的一举一动,见他成功取得了河图洛书后,微微颔首,随即化作一道虹芒,回转首阳山。 昆仑山玉虚宫。 元始天尊神情肃然,端坐云台之上,他怀抱三宝玉如意,周身道韵盎然,顶上虹霞弥漫,金莲万朵,瑞气结成大道庆云,将整座大殿覆盖其中。 而在下首,燃灯道人、南极仙翁、云中子以及十二金仙等人,正趺坐蒲团,凝神静修。 殿中虽无一人出言,却有一股说不出自然和谐,就见滚滚庆云倒悬垂下,道道灵机如同檐前流水,绵绵不断地滋养着一众玉虚门徒。 在元始天尊这般悉心呵护之下,众人对于大道的领悟不断加深,自身修为也有了明显提升。 就在下首众人徜徉在玉清道法的海洋中,久久无法自拔时,大殿当中磬音三响,将沉醉痴迷的众人唤醒。 “多谢教主以圣人道果为我等开释大道。” 燃灯道人功行最深,当即反应过来,眼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郑重一礼躬身拜谢。 南极仙翁等人先后省悟,只感如梦初醒,连忙跪拜道:“有劳师尊费心,弟子感激不尽。” “大善!” 元始天尊望了一眼天际,目光便转向众人,见到皆有所悟,颌下美髯无风自动,一脸欣慰道。 “人族共主已得证道之宝,正是尔等下山之时。” 第七十九章 元始筹划 通天收徒 “即日起,除了南极以外,其余弟子尽皆下山开辟洞府。” 此言一出,除了南极仙翁和云中子外,以广成子为首的十二金仙无不大惊失色。 先前元始天尊分宝之时,虽然提到过众人今后要扶保人族共主,他们也都有此准备,但是并没有离开昆仑山的打算,因此纷纷俯首下拜。 “弟子资质愚钝,功行浅薄,正需师尊多加教导,还望莫要赶我等下山。” “静心!” 元始天尊手中三宝玉如意轻轻一挥,一道清气溢出将众人扶起,肃声道:“惊慌失措成何体统,为师又并非要赶尔等下山。” 云中子自成就金仙后,便多在洪荒之中游历,在昆仑山的时间反而较少,因此对于下山一事,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连忙缓和道。 “诸位师弟,师尊此举想必自有深意,暂且静心听候圣谕。” 听了两人的话,十二金仙心下稍安,而广成子闻言则是耳根一红,他深得元始天尊宠爱,一向自视甚高,岂料竟被轻轻一句话引得道心陡乱,一时只感羞燥难当。 燃灯道人也打了个圆场,笑道:“修心问道并非斩断红尘,众人久侍于教主膝前,乍闻别离难免生出不舍之情,就好比幼儿眷恋慈母,倒也是人之常情。” 广成子毕竟根性不凡,瞬间便反应过来,垂首道:“请师尊恕弟子等无状,有何圣谕还请示下。” “所谓修行,自是修为道,行为法,二者互为表里,缺一不可。” 众弟子精神一振,露出专注之色。 元始天尊星眸闪烁,微一颔首,抚须又道:“尔等已在山中修道千余年,一身道法已然不弱,但是玉不琢不成器,如果仅一味的闭门苦修,而没有相当的磨练,终究难成正果。” “如今人族方兴未艾,各般灾劫接踵而至,正是我阐教顺天应人,造福苍生之际。尔等福泽深厚,也正好借此时机,下山降魔伏妖,体悟天心。” 他最后一句话暗含深意,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众人俱都心头一震,顿时明了,这是获取功德的机会来了。 “弟子谨遵师命,定当扬我玉清大法。” 元始天尊呵呵一笑,眼中再次流露出欣慰之意,他这十四名弟子中,南极仙翁和云中子分属福德之仙,而广成子等十二人,则上合十二辰天数,前途俱是不可限量。 一旦成长起来,阐教必定运势如虹,力压群雄。 “昔年游历洪荒之时,为师曾遇到过不少无主的洞天福地,为了日后方便筹划,当时就已设下阵法。其中不乏与尔等气机相合之地,对往后修行大有裨益,如今可按符牌自行前往。” 言罢,元始天尊道袖一抖,就有十二枚金光灿烂的玉清符牌,落在云中子等人面前。 一众弟子闻言自是欢喜,没想到元始天尊事无巨细,竟连落脚之处都已帮他们安排好了,纷纷拜谢师恩。 这时,众人突然发现一事,十三个人怎么只有十二枚符牌?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边上的黄龙真人则是身躯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而他身旁的玉鼎真人察觉到好友情绪,也只能微微一叹。 万般心思丛生之际,顿见符牌生出感应,嗖得一声,便化作道道虹芒,飞入对应人选的额心之中。 至于遗漏的那一名,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竟然是一向寡言少语的慈航真人。 “师尊,这……” 黄龙真人脸上露出不可置信之色,而与慈航真人交好的文殊广法天尊和普贤真人看到这一幕,更是大为不解,急忙上前探询。 “为师所留的仙山之中,并没有与慈航十分契合之地。”却见元始天尊轻轻一抬手,止住了两人。 慈航真人闻言神色如常,不见悲喜,稽首道:“洪荒之地广袤无垠,何怕没有栖身之处。” 元始天尊微微颔首,目光又落向慈航真人,神情和蔼道:“你也不必急切,为师尚有一法,你可前往首阳山八景宫一趟,面见重玄师侄。” 慈航真人心下微动,道:“还请师尊明示。” 元始天尊手掌一翻,便有一尊高不过数寸,如同墨玉打磨的小瓶子飞了出来,落入掌心之中。 “你见到重玄师侄后,只问他茫茫荡荡,何处可以栖身,然后再将这个瓶子交他即可。” 慈航真人伸手一拿,就将此宝接了,俯身再拜,道:“弟子多谢师尊提点。” “事不宜迟,去吧。”元始天尊挥了挥三宝玉如意,道:“你们打点好一切后,也就下山去吧。” 众人再行一礼,便出了大殿,各自回去收拾行装。 就在元始天尊安排门徒下山之际,金鳌岛碧游宫中,通天教主也正做着相应部署。 大殿之中,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赵公明、三霄,以及乌云仙等十数人分列两旁,沉声肃立。 而在下首正中间,低伏着一只鼋龟,若是萧升在此,当能发现,这鼋龟正是他在洛水遇到,为伏羲负载洛书的那一只。 只见通天教主负手直立,眼神内敛,周身萦绕着虚幻不定,似假还真的玄奥之感。 他盯着那鼋龟看了一会儿,袖袍一摆,对着其轻轻一指,霎时大殿当中灵机漫卷,朵朵青莲闪耀飘洒,如夜空飞星,化为一道道扑闪不定的流光溢彩,自四面八方聚于鼋龟之身。 半晌过后,忽然现出一团灿烂云光,霞彩飞扬,似有一朵莲花蓦然绽放,从中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纤腰收束,容貌极美的年轻道姑。 那道姑初得人形,稍作感应,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屈膝跪拜,道:“小妖多谢天尊造化之恩。” 通天教主淡笑了一下,颔首道:“你北海鼋龟一族与我教有缘,而今你又身负相助人族共主之功,贫道感于天心人意便收你为徒,赐名龟灵。” 那美貌道姑心知能成为圣人门徒,乃是旁人百世千载都难修道的福分,连忙叩首九拜,谢恩不止。 第八十章 太上解惑 慈航来访 将河图洛书送归伏羲后,萧升一路纵云飞驰,未有多久即回到了首阳山。 他心系太上老君先前所说之事,故而甫落云头,便往八景宫大殿而去。 “弟子拜见师尊。” 云台之上,太上老君凝神端坐,气如渊水,清净自然,运使一道清风将他扶起,慈蔼笑道:“为此一事让你几番往返,却是辛苦了,坐下说吧。” 萧升稍稍躬身,诚恳道:“师尊吩咐,身为弟子自当责无旁贷。” 何况对他而言,尽管围着河图洛书跑了一大圈,但是不仅没有吃亏,反而借机创造了三千人文,还得到了通天教主的一个承诺。 太上老君又打量了他一眼,捋须道:“看你火急火燎的,想是还在为落宝金钱之事挂心?” 落宝金钱乃是萧升的伴生灵宝,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对于此宝产生异样一事,他是丝毫也不敢大意,因此坦诚道:“师尊法眼如炬,还请为弟子指点迷津。” 却见太上老君不声不响,微微把手一招,便从萧升顶上的庆云中,将那飘浮不定的落宝金钱摄了过去。 “此为人道至宝,非身负大气运者不能善用,确是一件不凡之物。”太上老君起手虚托,掌中一股氤氲自生,只看了一眼,便已透其根底。 萧升闻言,暗忖一声果然如此,他想了想,探询道:“师尊,那弟子……” “你为我人教弟子,身兼造字之功,自是不必担心。” 太上老君面含笑意,摆了摆手,将打断了他,温声道:“可还记得当日你造字之后,试图将人文融入洪荒万物的那一举动?” “弟子自然记得,当时人文字符挥之不动,若不是后来落宝金钱及时显现神效,此事只怕难成。” 说到此处,萧升顿了顿,道:“弟子虽然知道落宝金钱的异变与此有关,但是却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痴儿,你是身在山中,关心则乱。” 太上老君神色宽和,笑叹道:“人文,顾名思义乃是人族一脉文字,而你为了扩大人族气运在人道中的分量,强行将人文融入洪荒万物,试图普惠人道众生。” “如此一来却是与‘道不可轻传’相悖,自然要付出相应代价。” “那落宝金钱与你心意相通,便以自身汇聚的人道财源之气,来襄助你完成这一壮举,如今它只是财气有损,灵宝本源并无大碍。” 听了这一番话,萧升这才拨云见日,微微松了一口气,太上老君当即信手一挥,那落宝金钱便又飞回庆云之中。 然后他又目注着萧升身后,眸含深邃,道:“至于你功德金轮中那件灵宝,乃是随同造字功德一起降下,也与人道息息相关。” 言罢,他手中扁拐一顿,便有一道浩然精纯的清气飞出,随即萧升眼前浮现一本金光灿灿的玉册虚影。 “师尊,这便是那件灵宝?” 太上老君微一颔首,道:“此宝隐而不出,想来应是未到入世之时。” 萧升手中灵宝不少,并不缺这一件,故而洒然一笑,躬身道:“多谢师尊解惑。” 正在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一个清幽玄澈之音,“弟子慈航奉师命前来拜谒师伯。” 慈航真人,她来此做什么? 萧升正疑惑之际,就听太上老君神情淡然,道:“重玄,慈航此番前来与你有关,你去会她一会,凡事自行斟酌即可,就不必引她入宫了。” 他显然对此早有所知,说完便缓缓起身,拄着扁拐往丹房走去。 萧升微微一怔,虽然自己与慈航真人从无交集,但是太上老君既已有了吩咐,却是不能违背。 “慈航见过重玄道兄。” 萧升来到首阳山外时,只见半空中站有一名盛颜仙姿的坤道,她清清玉润,眉眼如画,身形看着有些单薄,但是气息浩大冲盈,令人丝毫不敢小瞧。 慈航真人曾在昆仑山中见过萧升数面,因此识得,见他亲身来到,连忙打了个稽首。 萧升回了一礼,疑惑道:“师尊有言,道友此番是特意来寻贫道的?” “师伯不愧是圣人之尊,功参造化,洞悉周天。” 慈航真人看他开门见山,顿时也不迟疑,便将玉虚宫中元始天尊安排众人下山,并分配洞府一事悉数道来。 她轻叹一声,随即正容道:“师尊因此让贫道前来八景宫,还望道兄不吝赐教。” “茫茫荡荡,何处可以栖身?” 听完慈航真人的叙述,萧升内心波涛起伏,先是佩服元始天尊布局机深,接着便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所谓茫茫荡荡,意指空旷远阔,而四字皆含水性,最为空旷远阔的水,不正是指的无尽大海吗? 萧升眼中异色一闪即逝,对于元始天尊能预料出慈航真人的道场在海上这一点,他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圣人之能,深如渊海,神鬼莫测。 让他奇怪的是,元始天尊既然知道慈航真人未来要在海上落脚,为什么不直言普陀山的方位呢? 反而让慈航真人转道来寻自己,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曲折不成? 慈航真人见他神色微凝,往前一凑,好奇道:“道兄可曾看出些什么来?” 萧升默然不言,正思索之时,慈航真人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自袖中取出那只墨玉小瓶,递了过来。 “师尊让贫道将此物交给道兄。” 萧升伸手接过,只见瓶身小巧,外表墨黑如漆,不知品阶,乍看之下很是平凡,丝毫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元始天尊所赐之物,又岂会是凡俗之物。 因此他运使灵机催动此宝,只听得一声亘古龙吟,立时烟云遮笼,雾雨空濛,一道幻彩流光自瓶内飞出,轰然冲破天幕。 “镇海瓶?” 就在萧升祭动此宝的瞬间,有关墨玉小瓶的来历顿时浮现脑海。 他微微一笑,道:“慈航道友,也许你的落脚之处已有眉目,还请随贫道一同前来。” 慈航真人闻言,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 ———— ps:原著中慈航真人性别不明,作者为此纠结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因为一些缘故还是定为女性。 第八十一章 嵊泗海岳藏普陀 萧升却是不知,就在他祭动镇海瓶的那一刻,四海五湖俱受震动,海域之内风云变色,激涌澎湃,掀起滔天大浪。 这般动静,别处还未如何,却是使得四海龙宫大为惊恐。 东海龙宫中,大太子敖盈望着海面,惊疑道:“刚才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有圣人在四海之上开府?” 不一会儿,就有一道炫光从外间飞来,到得水晶宫大殿后化作一枚符牌,一旁侍立的龟丞相看了他一眼,便上前接过。 “殿下,是章尾山传来的急讯。” “快念!” 敖盈在殿中走来走去,显然有些心绪不宁。 龟丞相不敢怠慢,神识将那符牌一扫,忽地喜不自胜,忙道:“殿下,章尾山龙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方才的海疆动荡,乃是由镇海瓶引起的。” “什么?”敖盈闻言有些失态,厉声道,“将符牌拿来我观。” 龟丞相理解他的激动,因此也不意外,笑呵呵地将符牌呈了上去。 “镇海瓶此时再现踪迹,当真是天佑我族。” 敖盈拿来一看,不由狠狠攥紧了符箓,急促呼吸了几下,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向外一指,道:“我要即刻去见父王,你赶紧派人按照老祖的指示,去打探镇海瓶的下落。” 武夷山,升真元化洞天。 应龙正在运转功法,忽觉镇府石碑隐有异颤,神情一动,心道:“莫非有人来访?” 他略一思索便起身向外走去,不过心底却也谨慎,暗中聚气于传世龙珠之上,以防是东海龙宫前来寻衅。 到得洞天外,却见石碑表面灵光映照,符禁纹路一一显现,面对此番情形,他身躯一震,急忙纵身向山外飞去。 然而没行多远,就见仙雾蒙蒙,青烟袅袅中,一名年轻道人轻移道步,缓缓走来。 应龙再难保持平静,急忙上前,跪下一个叩首,道:“不想前辈回山,晚辈失礼,未曾恭迎。” 萧升略一抬手,一道清风将他托起,颔首道:“不必如此多礼。” “此处山虚水深,烟霞浩渺,乃是不可多见的洞天圣境,道兄当真好福缘。” 应龙正要回话之际,只见一个仪容秀丽的坤道随着萧升的脚步,穿过先天御灵大阵来到山中。 慈航真人向来在昆仑山潜修,此回初至东南,见风光似有差异,却又不逊玉虚之景,因此落下云头后便连声赞叹。 此刻妙目流转,却是注意到了应龙,以她的修为和见识,自是能看出后者乃是龙族出身。 萧升拍了拍应龙肩膀,道:“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道友乃是贫道二师叔玉清圣人门下,慈航真人。” 应龙肃容一揖,道:“见过慈航上仙。” 慈航真人打量了应龙一眼,见他龙元浑厚,气息纯正,道行竟然不在黄龙真人之下,眼中露出些许赞叹,微一颔首,以示回礼应答。 “道友,里边请。” 闲谈了几句后,萧升便邀请慈航真人前往升真元化洞天,来到庭中分宾主落座。 这时有灵猿仙鹤托盏衔杯而至,应龙接过为两人分别斟上一杯清茶。 萧升握住手中玉杯,赞许道:“不过千年,你已是金仙中期之境,果然没让贫道失望。” “晚辈资质愚钝,全赖前辈悉心照拂,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若非萧升赐下金仙悟道心得,又允许自己在洞天内修行,即便有传世龙珠在身,应龙也不可能进展的如此顺利。 因此对他而言,这份恩情不次于因他牺牲的钱塘龙神,说着,他便郑而重之朝着萧升行了一个大礼。 “前辈与慈航上仙既有要事商谈,那晚辈就先告退了。” “不急,此事倒是不能缺了你。”萧升摇头一笑,看向慈航真人,语气稍重道:“道友,你落脚之处的关键,便在应龙身上。” 慈航真人玉容一怔,与一脸茫然的应龙对视一眼,沉吟道:“道兄此言,似有深意?” “应龙,你可识得此物?” 萧升把袍袖一抖,取出那只墨玉小瓶,摆在石桌上。 应龙闻言将玉瓶拿过,观察了一番,又在脑海中详细搜索了几遍,少许又放回石桌,郑重道:“晚辈见识浅短,还请前辈赐教。” 萧升似乎早有预料,微笑道:“如果贫道告诉你,此宝名唤镇海瓶呢?” “镇海瓶? 应龙大吃一惊,失声道:“祖龙三宝之一,号称‘藏玄纳渊,御动四海’之物?” 慈航真人也是眉眼一动,元始天尊将此物交她之时,并未提及过其来历,她还以为只是师尊给萧升的谢礼,因此也没有多加关注。 此时听了萧升的话,才知道此物竟然是祖龙遗留之宝,不过身为圣人门下,她只稍微讶异后,倒也没有那般看重。 “不错,正是此宝。” 当萧升获知了镇海瓶的来历后,一瞬间便明了了元始天尊的心思,这位玉清圣人已然算定了慈航真人的洞府所在。 只是由于此地尚未出世,还有些因果未了,这才不得不展转谋划到了自己这处。 他暗叹一声,看了看石桌上的镇海瓶,温声道:“慈航道友欲以镇海瓶换取你手中的嵊泗海岳图,不知你意下如何?” 祖龙三宝虽然是龙族梦寐以求的至宝,但嵊泗海岳图乃钱塘龙神遗物,对于应龙而言,这一先天灵宝的寄思之意,更大于其实用功效。 若是别人相询,他定然是一口回绝,只是眼下之人于他有大恩,虽然萧升说得很清楚,这乃是慈航真人之事,并不代表他本人意愿。 但是应龙知道,这位慈航上仙既然是玉清圣人门徒,那想必萧升也是受了师门嘱托,自己若是拒绝,定然会让其感到为难。 他思索了片刻,心中终是一定,便对慈航真人一礼,道:“不知上仙换取嵊泗海岳图意欲何为?” 前来武夷山时,萧升并未详细解释,因此慈航真人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她不禁看向萧升,后者笑了笑,正声道:“嵊泗海岳图包藏一方海屿世界,实不相瞒,慈航道友的洞府便坐落其中。” 第八十二章 钱塘怒潮恨难平 翌日,三道人影自武夷山中步出,身化虹芒云烟,一路往东北海域飞去。 “待会路过钱塘水府,你可要下去瞧瞧?”萧升转过首来,对着应龙温声道,“你且放宽心,有贫道在此,谅那震泽也不敢造次。” 应龙明白萧升的心意,不过此行乃是为了慈航真人之事,倒不宜因为他而横生枝节,何况钱塘龙神陨落已久,水府被震泽占据多时,于他而言,也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有劳前辈挂心,不必麻烦了。” 萧升叹了一声,应龙本为东渎长源龙王太子,自小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前呼后拥,说一不二,如今却变得这般一事一虑,只因为经历得多了。 他也就不勉强,颔首道:“也好,那我们便直往海上。” 旋即收回目光,把遁速加快了几分。 只是未行多久,他神魂忽地一凛,便有一阵异样之感涌来,这感觉倏忽来去,毫无征兆,却让人气血莫名翻腾时,又带着一丝熟悉。 他眉头一皱,不禁停了下来。 应龙本来正全力催动真元,紧紧跟着,见他突然停下,不解道:“前辈怎么不走了?” 一旁慈航真人见萧升一脸凝重,心知他定然是察觉到了什么,上前问道:“道兄,可是哪里有什么不对?” “确实有些不对劲。” 随着萧升道行不断精进,已能明显感知到冥冥之中的休戚祸福,适才那并非什么好兆头,因此他登时警觉了起来,沉吟道:“道友,你有没有一种异样感觉?” “异样?” 听他这么一说,慈航真人不敢大意,瞬息间将杂念斩除,闭目凝神,捕捉周遭一切灵机变动。 半晌过后,她又掐算了几番,仍是一无所获,眉眼中不禁浮现出失望之色,道:“贫道修为尚浅,实在探知不出。” “无妨,只是再往前我等还需谨慎一些。” 萧升袍袖一挥,向应龙抛了一瓶丹药过去,叮嘱道:“此为青华丹,有凝神静气,防御秘魔之效。” 应龙接过丹瓶,开始还不解其意,愣一下后便郑重一礼,道:“多谢前辈。”说着,当即倒出一枚丹药服下。 萧升隐隐感觉到远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血怨之气,以他的推测,再往前这股气息应是越浓。 他和慈航真人所修乃是三清大法,俱为玄门正宗之道,自然无有挂碍,但是应龙不一样,若是沾染了太多血怨之气,难免会对日后修行产生的影响,所以还是尽早防范比较好。 “继续走吧。” 萧升当先化虹一纵,周身青赤二色霞芒烈烈,如一轮昊气骄阳在前开路,将一派天幕顿扫如新。 三人再无耽搁,一路直行,来到钱塘水府上空时却看到了惊人一幕。 应龙眼中俱是迷惑与惊奇,道:“钱塘水府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只见原本生机奇盛,堪称东南一方福地的钱塘水府,如今已成了一片死绝禁地。 非但地脉尽毁,灵机崩散,方圆数万里被无尽海水淹没,成了茫茫泽国,就连地空之中都弥漫着倾瀑如潮,诱人发狂的血怨之气。 萧升凭空摄来一缕气机,稍稍一辨,微讶道:“是钱塘龙神。” 他心下一转念,当即运算天机,探查诸事始末。 如今钱塘龙神陨落多时,已无修为阻碍,在无人故意遮掩的前提下,再来推演与他相关之事,自然是手到擒来。 原来当初钱塘龙神虽然被东海龙王敖玄诛杀,形神俱灭,但他身前毕竟是大罗金仙,含恨而死,满腔怨气自然难以消解。 这股恨激怒极的意念沉入东海之后,便随壬水汹汹不绝之势,化为滔天巨浪涌向钱塘水府,以期惩戒背叛者。 震泽龙君虽然行为令人不齿,但是为人倒也果断,面对日复一日,愈发激涌澎湃的复仇海潮,索性不再费力抵挡。 心下一横,强行将一部分生灵迁走,然后也不惧天灾地劫,又把钱塘地脉全数移走,最后弃了水府,率众回返震泽老巢。 这一边,钱塘水府失去耐以生存的地脉,周遭陆地一夕塌陷,滚滚浪潮蜂拥而入,生机立时断绝。 千余年下来,此地也就成了如今这番境况。 “福生无量天尊。” 获知此事前因后果后,慈航真人不禁心生感叹,当年宽仁弘毅的钱塘龙神,却在亡故后,亲自堙灭了一力维护的钱塘水府。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然是那东海龙宫与震泽龙君。 应龙紧握双手,阴沉着脸,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凝之色,恨声道:“迟早有一天,我要找他们讨个公道。” 萧升眯了眯眼,举目眺望,道:“不知道友可有办法令这方圆之地重复生机?” 他知道慈航真人手中的杨柳枝拥有造化之功,且玉净瓶内的三光神水玄妙无穷,故而才有此一问。 “不瞒道兄,要想此地重复生机却有两点关键之处。” 慈航真人四下打量了一会儿,沉声道:“其一,需先排水,但是这片水域与东海相连,怒流暗潮滚滚而来,非大法力不能截断。” “其二,那震泽龙君将此处地脉撅走,就必须修复地脉,没有地脉灵气撑持,贫道纵使点化生机,也难以久存。” 萧升沉思片刻,颔首道:“这都不难,反正待会应龙也要祭出嵊泗海岳图,显化海屿山岳,到时第一点自可迎刃而解,至于地脉之事,便交由贫道来办。” “那震泽龙君如何将钱塘地脉据为己有,便该如何还回去!” 说到此处,他心念一动,突然觉得此番前来,好像是太上老君和元始天尊有意为之。 但这也只是他的猜想,未必是真,毕竟圣人心思,岂是常人能够臆测的。 “当下还是先到海上,为道友一开普陀山圣境。” 三人乘风起云,不多时便出了钱塘,来到了东海,就见万里海疆之上阴风愁荡,血气森然,掀起万丈波澜,似要吞天覆地,正是钱塘龙神陨落之地。 “叔父,是侄儿连累了你。” 应龙剑眉扬起,一声怅然,却也不再犹豫,心念一起,嵊泗海岳图即从庆云之中飞出,铺落茫茫大海。 ———— ps:感谢无识渔樵,文苦,希思冰茶,贫道不青(qq客户端)等书友打赏。 第八十三章 普陀仙山 龙族欲动 嵊泗海岳图甫一张开,便牵动海宇灵机,溢散无数清气瑞华,须臾之间扩展数万里,将上下天海一齐笼入其间。 萧升还是首次见识此宝能为,凝神看去,图内天地浑成,碧空如洗,山川海岳相连,青烟彩雾环绕,浅浅一眼便见无穷玄妙。 “化!” 随着应龙一语落定,只见嵊泗海岳图上灵云喷涌,金光遍洒,如月华泻地,沐浴在流虹彩影之中,海面狂风暴浪渐息,所过处图中画面顿成现实之景。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原本空荡荡的海疆之上,已是星罗棋布,无数岛屿点缀其间。 “道友,那处便是普陀山了。” 三人之中,萧升的道行最为深厚,虽是只瞧了一眼,却已锁定了普陀山的现实方位。 慈航真人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便觉一股灵清瑞气扑面而来,不由心中一喜,再凝神看去,就见雾霭迷蒙,云烟深处,隐着一座灵秀海岛。 那岛屿山势虽然不比昆仑武夷的气势巍峨,却有海外仙洲之仪象,远远望去一片碧绿苍翠,耳畔依稀传来沙沙如涛之声,似有竹海林涛借风摇荡。 冥冥之中,一向清静的慈航真人竟然产生了一丝归属感,纵使在昆仑山修道多年,此刻也不免有些激动,脸色微微泛红。 她稍稍将心情平复,目注着应龙,稽首道:“多谢道友高义成全。” 望着一方天地海域久久不语的应龙,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看到慈航真人向自己稽首,连忙侧身避开。 “上仙不必如此,以嵊泗海岳图换取镇海瓶,算来还是小龙占了便宜。” 慈航真人微微一笑,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她对应龙的品性也有一些了解,同时也知道嵊泗海岳图对他意味着什么。 若是没有萧升在中间穿针引线,想要达成此事,只怕还有些麻烦。 因此她又向着萧升郑重一礼,道:“道兄相助之情,贫道感念于心。” “无妨。” 萧升摆了摆手,略一沉吟,便言归正传道:“道友,受嵊泗海岳图所化阵势影响,这一方海域的怒潮暗流虽被镇压,但是血怨之气仍旧弥漫,往后还需多加留意。” “福生无量天尊。” 慈航真人玉容一凝,眉间顿现慈悲之态,正色道:“贫道在昆仑之时,师尊曾授《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如今我既在此落脚,自当日日讲经讲法,度化亡魂,消解钱塘龙神滔天血怨。” 一旁应龙闻言,躬身道:“若是如此,那小龙便替叔父及钱塘无数水族,拜谢上仙大德。” 萧升双目微眯,暗道慈航普度当真不凡,他只是稍微提点了一角,没想到慈航真人就有如此魄力。 她若真能将达成此事,其修为势必突飞猛进,将来道途不可限量。 “那道友便先上岛开辟洞府。”萧升唯一颔首,沉声道,“贫道和应龙往震泽一行,待取来了钱塘地脉,再请道友施之造化,重复生机。” 言罢,道了一声告辞,两道虹芒纵身而起。 章尾山,晦明宫。 大殿正位之上倚坐着一个中年道人,他相貌儒雅,长眉凤目,颌下青须飘飘,周身上下无论须发衣饰,都打理得极为整洁,在他面前,正有一方空悬的棋盘。 那中年道人点落黑子,而他对面明明空无一人,白子却屡屡自动落下,并且每一步都下的恰到好处。 “敖荒,你是说派去八景宫和玉虚宫的人,都吃了闭门羹?” 王座玉阶之下,正站着一名头戴云纹高冠,身着锦绣华服的男子。 “正是,云儿他们一行人,连首阳山和昆仑山都未曾上去。”此人躬身回答,显然就是中年道人口中的敖荒。 “先是太清圣人的两名门徒为应龙出头。” 中年道人沉吟一会儿,随后缓缓道:“而后镇海瓶的气息又一闪即逝,如今派去送礼的人无功而返,看来这些位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敖荒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叹道:“现在只好看上清圣人那边进行的如何了?” “敖玄怎么还没到?” 两人好像已经等候了许久,中年道人闻言,顿时长眉一皱,似乎有些不耐。 他不悦地语声甫一响起,立时便有一名身姿窈窕的绿衣侍女上前,盈盈一礼,答道:“回禀老祖,令信早在三日前便已发出。” 敖荒冷哼一声,道:“这东海龙宫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四海之首,敖玄好大的架子,竟敢让老祖等他这么久?” 中年道人颇为玩味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只要贫道愿意,你北海龙宫顷刻间也能成为四海之首。” 敖荒顿时喜不自胜,正要谢恩请命之时,就听中年道人似笑非笑道。 “前提是你北海龙宫也能修出一尊准圣。” 敖荒闻言心中失落了片刻,随即强忍不满,本来经过他的治理,北海实力已和东海不相伯仲,岂料敖玄先他一步斩却一尸,修成准圣。 但是在他看来,那敖玄有此成就,也不过是因为东海遗泽最多的缘故,算不得什么真本事。 因此他神情一肃,道:“请老祖宽心,侄孙必定不落人后,这四海之首迟早归我北海所有。” 只是他话音才落,便有一道笑声排浪破空而来,讥讽道:“敖荒贤弟好大的口气,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 随着这声话语,一名手执拐杖的华服老者出现殿外,眨眼便到了两人跟前,朝着中年道人,稽首道:“让老祖久候了,敖玄失礼。” 中年道人眉角微抬,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来了就好,坐下说吧。” 他很是随意地指了指对面蒲团,敖玄戏谑一笑,也不客气,便就在棋盘另一边正身坐下。 下方的敖荒看到这一幕,只觉脸皮一抽,面色顿时阴沉如水,看那敖玄脸上得意洋洋,分明就是在耻笑他。 他来了整整一日,都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而敖玄姗姗来迟,老祖不仅不计较,竟然还亲自赐座。 这一切只因为两个字,准圣! 第八十四章 烛龙之谋 敖玄向下瞥了一眼,见敖荒脸上一阵青红不定,似有微词,嘿然一笑,也懒得理睬。 而中年道人更是仿佛不曾觉察到二人的龃龉,信手落下一枚黑子,问道:“金鳌岛情况如何,可曾见到上清圣人?” “并没有。” 敖玄伸手捡起一枚白子,将棋局扫了一遍后缓缓落下,面无表情道:“不过上清圣人传下了谕示,提到龙族内务,他不会多管闲事。” 中年道人闻言,点了点头,显然这个答复,他已早有预料,毕竟目前三教之中,只有截教与人族的牵连最少。 “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虽然拒而不见,但此番进兵是以征讨西渎水府为名,属我族内务,如上清圣人一般,他们自也不能横加干涉。” “不过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 敖玄不置可否,沉吟一声,道,“数年之前,玉清圣人的弟子慈航真人,也在海上立下了洞府,位置便在离钱塘不远的近海一带。” 若是寻常人士,休说只是一名小小金仙,便是大罗金仙亲身到来,也不会引起他的关注,但是圣人门徒却需另当别论,尤其是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更要格外重视。 中年道人眉头微皱,沉声道:“选在此时此地,莫非是玉清圣人有意安排?”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敖荒,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老祖,只要我们攻下了西渎水府,四海四渎便能再次一统,洪荒水脉尽复执掌,到时人族只能仰我鼻息,我族气运必定大涨,因此侄孙建议,应该立刻出兵。” 中年道人明白他的意思,如今人族逐渐有了取代没落的巫妖二族,成为人道之主的趋势,但是天地无永恒固定之主,只要龙族气运能够压过人族,便可将其取而代之。 等到了那个时候,圣人也不能违逆天地大势。 中年道人缓缓落下一子后,嘴唇翕动,目光投向老神在在的敖玄,淡淡道:“你的看法呢?” 敖玄眼中透出几分沉稳,摇了摇头,道:“我不赞同现在出兵。” “那便说一说你的理由。” “如今的人族共主乃是妖族大圣伏羲转世,四海出兵虽说是为了讨伐西渎,但是一旦功成,便会对人族产生莫大影响,双方极有可能就此发生冲突。” 顿了顿,敖玄继续分析道:“况且三清圣人中,太清和玉清两位态度本就不明,若是再因此事得罪了与女娲娘娘,那我族处境可就大为不妙了。” 中年道人略一思索,沉吟道:“那照你的意思是?” 下方,挺立一旁的敖荒想要出言反驳,一时却又找不出什么理由,不禁语塞。 “不过敖荒贤弟方才所言,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敖玄又看了他一眼,笑道:“有道是时不我待,眼下人族气运与日俱增,而且拖得越久,天地大势对他们越有利。” “到了那个时候,我族也就再没有了出头之日,所以两相合计之下,我建议等伏羲退位后,再立即发兵,攻打西渎水府,如此一来,也算是两全其美。” 中年道人虽然觉得这话有些道理,但又感觉哪里不妥,皱眉道:“人阐二教与人族本有勾连,若是再等一段时间,双方联系必定日益紧密,到了那时,岂不是更加投鼠忌器?” 敖玄捡起数枚沦为死棋的黑子,苦笑道:“晚辈智术短浅,言尽于此,一切全凭老祖决断。” 敖荒见中年道人犹疑不定,一时下不了决心,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让敖玄专美于前。 他心思活络,顿时计上心头,俯身道:“老祖,侄孙思得一法,或可解当下困局。” 中年道人眉眼一抬,语含希冀道:“但说无妨。” “侄孙知道老祖在是担心太清圣人和玉清圣人,但是洪荒之中,除了上述这四位,不也还有两位身在局外的圣人吗?” 敖荒直起身子来,神情松了几分,道:“所以侄孙思前想后,我族不妨寻求西方二圣的帮助。” 哪知中年道人听了这话,神色突然一凝,身体前倾,呵斥道:“此言以后休要再提,否则定惩不饶。” 敖荒见他忽地发怒,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连忙把首垂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侄孙一时口不择言,还请老祖恕罪。” “难道连你都能想到的援手,老祖我会想不到吗?但那西方二圣又岂是易与之辈。” 中年道人这才容色稍霁,唔了一声,随后郑重道:“他们师兄弟几番前来,一心想将我族度去西方,听讲什么狗屁大法,都被老祖我一口回绝了。” “想我龙族堂堂先天神裔,威震太古,唯有挺身向前,怎有可能俯首帖耳,投身西方。” 他这一番话说得敖荒心驰神往,激荡不已,道:“是侄孙糊涂。” 言罢,他重重一拜。 中年道人捋着美髯,点了点头,正要继续商讨之际,众人突闻一声冷笑自心头浮了上来。 “烛龙道友这话,未免不尽不实,自欺欺人。” 话音一落,上方又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震响,霎时浊浪排空,山呼海啸,辖地数万里的章尾山猛然晃动了起来。 此时,晦明宫之外,香风骤起,一时华光灿灿,仙乐阵阵,就见朵朵金莲飘落虚空,便有一尊圣洁法身显化而出。 只见这人面黄身瘦,挽双抓髻,髻上戴两枝花,手中拿着一只非枯非荣,不青不白的晶莹宝树。 “准提圣人?” 中年道人一愕,随即像是明白了其中缘由,看了一直面色如常的敖玄一眼,呵呵一笑,起身一礼,笑道:“天尊请上座。” 准提道人身形瞬动,欣然坐了上去。 “烛龙道友,你龙族早已不复太古之势,所以不必再拿这个幌子充当门面,你无非是担心龙族入了我西方之后,会分走你的气运吗?” 准提道人丝毫不客气,直言道:“如今你想借着一统四海四渎的机会,再复龙族气运,供你斩却第三尸。” “但除了我西方,你还能指望谁呢?” 第八十五章 伏羲八卦顺势为 自从取得河图洛书之后,伏羲就被上面的玄奥大道深深吸引,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之外,便是潜心参悟。 久而久之,随着他对道法的理解日益加深,修为也在不断精进,与此同时,他还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河洛图书与日月星辰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牵连。 这个发现令伏羲喜不自胜,为了证明进一步证明这个猜想,他日夜仰望星空,记录星辰运转轨迹,从中体悟大道真意。 一番坚持下来,虽然偶有所得,但是所感所悟残缺不全,终究难成体系,因此并没有多少实际效用。 不过有一点伏羲是知道的,那便是自己的前行方向没有错,只是还没有找到足够完整的规律。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他将手中的政务暂时托付给了族中几位长老,自己则轻装简行,一边游历山川水泽之间,一边体悟天地自然之道,寻找万物万灵生机造化,枯荣运转的奥妙。 这一天,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偶然,伏羲又来到了河洛之畔。 他端坐河边,静静思考着一些问题,而在他脑海之中,日月风云,周天星辰不断浮现,逐渐与体内的河图洛书产生共鸣。 他心中一喜,顿时明白机缘已在眼前,只是当他想要将其抓住时,却又总是差那么一点。 尽管如此,伏羲依旧默默地沉静着,因为他知道急躁没有什么帮助,反而会适得其反,破坏了当下的心境。 所以他趺坐在河畔岩石上,一动也不动,使自己始终保持在物我两忘的状态中。 长河滚滚,岁月悠悠。 伏羲沉浸在思悟之中,昔日所见,不论是天上的星辰轨迹,还是自然中的山山水水,一点一滴,全都化为他悟道的资粮。 随着他对河图洛书的参悟,以及对天地演化的不断深入,他身上流转的道韵愈来愈盛,散发出来的气息也逐渐异化,仿佛正在经历着某种蜕变。 “兄长的大道将成了。” 三十三天外,娲皇宫中,一直关注着伏羲的女娲娘娘,看到他此刻的变化,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将河图洛书阐释的大道,与自身感悟的天地至理渐渐融合之后,伏羲的脑海中开始浮现出了一幅崭新的神秘图案。 当这幅图案的意象大致清晰后,他猛然睁开蕴含智慧之光的双目,旋即起身,伸出手指凝气代笔,虚空作画。 先是太极两仪,再有阴阳五行……一道道玄之又玄的符号被勾勒出来。 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 神秘的圆形图案,包罗万象,蕴含大千,乾坤俱在其中。 “太极玄生,八卦图出!” 只听伏羲一声大喝,浑身气息一变,虚空中周天星辰共感,一时光芒大盛,天地伟力在这一刻仿佛汇聚于一人之身。 轰—— 当伏羲落笔完成的那一刻,滚滚雷云骤然而至,却见浩大的八卦横空而起,遮天蔽日,浩浩荡荡的人道大势将那劫雷一扫而空。 “吾道成矣,自此人族便能以八卦趋吉避凶!” 西方,须弥山,八宝功德池。 接引道人端坐在池边的莲台法座之上,手拨念珠,口诵经文,身后虹芒圆环缭绕,华光点烁,宛若日月星辰潜藏其中,照耀大千世界。 这时,一道金光闪过,池边空地之上又见熟悉的身形。 “看师弟气色,此行收获显然不小。” 准提道人连连点头,笑道:“好叫师兄得知,此番尘世一行,又引渡了一千二百名与我西方有缘之人。” 接引道人闻言微微动容,双手合十道:“善哉,师弟可谓功德无量。” 西方地缘贫瘠,生灵本就稀少,更遑论身负根性之人,所以大法难以广传。东方又被三清把持,为了大教兴盛,他们只能不断从外度化。 准提道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故而不甚在意,呵呵一笑道:“另外便是龙众之事,已经基本落定了。” 听得此言,接引道人手指一颤,动容道:“如此说来,那烛龙终究松口了。” “烛龙虽然担心龙族入了西方,会分走他的气运,但是眼下人族大劫将起,一旦错过这个应劫而出的机会,龙族便再没有出头之日。” 准提道人缓缓坐在池边,眸中闪出一道精芒,道:“可是除了你我师兄弟,又有谁能帮他制约三清呢?思前想后,他心底便是一百个不愿,也只能答应了。” 接引道人沉默片刻,道:“师弟当真要相助龙族成为天地之主?” 准提道人抬眼看了看他,似笑非笑道:“师兄这话中有话,那龙族气运早已衰败,想重复太古之势不过是顽愚之辈,痴心妄想罢了。” 说到这里,准提道人神情忽地一肃,又沉声道:“三皇五帝出世,人族兴旺乃是大势所趋,那三清竟将你我排除在外,着实可恨。” 身为天道圣人,他自然洞悉天地大势,此番之所以答应烛龙,其一是为了促成龙众尽早归位,其二,便是想给独占三皇五帝功德的三清,顺势添些乱子。 接引道人现出为难之色,重重一叹,道:“此举虽是顺势而为,但两族大战一起,必将又生灵涂炭。” 准提道人眼神微凝,目光玄幽,肃然道:“人道本无主,人族要想从中脱颖而出,该当面临此劫。” 接引道人知道他说的乃是正理,所以沉默了半晌后,终是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 首阳山,八景宫。 太上老君端坐丹房之中,身虽一隅,神意已然囊括诸天寰宇,察觉到海上涌起的煞气后,不禁微微颔首。 只见他起手一点,八卦炉中浮现一团白雾,冉冉升起,渐渐凝聚成一块水镜形状,内中却是四海之景,以及正在秣马厉兵的龙族士卒。 他神色如常,淡淡道:“该来的始终要来。”旋即拂袖一挥,又将水镜消作虚无。 就在此时,只闻一声轻裂之音,天地灵气汇聚,首阳山上乍现一轮首尾相接的阴阳鱼。 第八十六章 玄漓试阵 大罗金仙 东海,玄漓岛。 此处地界位于东海之墟深处,方圆约有三万余里,岛上至阴之气汇聚,有浓浓玄霜黑气包裹,望眼所见,尽是黑蒙蒙的一片。 传闻受环境殊异影响,岛上生长着许多不同于洪荒大陆的奇花异草,当中不少都是世所罕见的灵药。 但是由于岛屿外围,茫茫汪洋之中凶兽横行,更兼飓风骤雨,海浪滔天,所以此地一向少有人迹。 今日,天方破晓,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清气,看上去风势平和,但是玄漓岛上的重重黑雾被此气一触,立时便四散开来。 更令人奇怪的是,在和煦清气的吹拂下,不过数个时辰,原本被烈烈狂风,搅荡不止的汹涌海浪,竟然缓缓平息了下来。 若是此刻岛上有人,便会发现头顶天空之上,往日的乌云黑风全都不见,换成了一派万里澄空之景。 而总是潜藏在风雨之中,相互厮杀吞啖的一众凶兽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只鳞片爪都没有留下。 不多时,玄漓岛上方,一轮金光闪过,两道不凡身影凭空浮现,却是通天教主的两大弟子,多宝道人和金灵圣母。 一旁,金灵圣母面含疑惑,道:“大师兄,为何突然停手?” 多宝道人目注着她,笑道:“金灵师妹,你还记得我等此番出岛的用意吗?” “这怎可能忘记。”金灵圣母一愣,正容道:“自然是遵照师尊的吩咐,演练太虚六气大阵。” “太虚六气大阵由公明师弟和无当等五位师妹主持,而你我则充当试阵之人。” 多宝道人微一颔首,目光转向下方岛屿,道:“你我的职责并非一力破阵,而是让他们发现自身疏漏,及时调整阵势,充分了解此一阵法的奇正变化。” 说着,他伸手指向正北玄武位,金灵圣母顺着看去,只见那一处气机晦暗,阵势运转明显有些凝滞。 她当即明了了多宝道人的意思,那处正是由龟灵圣母镇守,这位小师妹虽然天赋异禀,但是入门较晚,与其他五人的默契有限,因此一击之下最先露出破绽。 金灵圣母微一颔首,道:“那大师兄的意思,接下来该当如何?” 多宝道人稍作沉吟,道:“经过方才你我联手施压,无当和云霄想必已有察觉,且再给他们一日时间准备,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金灵圣母知道这位大师兄仁和宽厚,对他们这些师弟师妹向来关爱有加,所以只好轻叹一声,道:“一切全凭大师兄做主。” 玄漓岛正东方的一处山崖上,无当圣母眉眼轻启,也是察觉到了太虚六气大阵中那一缕灵机变化,凤眸探去,瞬息之间便知晓是龟灵圣母那处出了问题。 正在观望之时,虚空灵光一闪,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她身侧,道:“三师姐,方才大阵遭到压制,双方僵持间隐有瓦解之态,气机北泄,想是玄武位出了问题。” 无当圣母沉声道:“大师兄和二师姐联手压下了四周灵机,使得大阵无法从外借力,只能靠我等以自身法力撑持,龟灵师妹道行尚浅,因此无法久持。”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不知道攻势为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那窈窕身影轻嗯一声,道:“想来是大师兄和二师姐看出了关窍,所以才特意给我等留下调整阵势的机会。” 此次出岛炼阵,临走之前,通天教主曾特意交代,若是她们摆下的太虚六气大阵,无法经过多宝道人和金灵圣母联手考验,那么回来之后,六人都要受到相应惩罚。 无当圣母心中感念,面现凝重之色,道:“师妹所言不错,既然如此,我等六人也不能让他们失望。” 两人知晓尽管多宝道人那处留下了一丝空暇,但时间定然不会持续太久,互相商议了一番后,便按照拟定的计划,调整大阵态势,各自压定阵门,全神防备。 很快到了翌日凌晨,忽然玄漓岛上空骤然闪出一道直径数里,磅礴如潮的上清仙光,以流星下坠之势,急往大阵覆盖之地飞来。 无当圣母以及云霄等人一见,不敢大意,将手中阵旗祭起,轻轻摇动,顿时太虚六气大阵现出诸般幻光,内中阴阳风雨晦明六气涌动,一如银光裹罩,又似华芒缠绕,翻腾环拱。 过得数息之后,那上清仙光终是一头冲入了玄漓岛,带着幽幽破风声,顷刻便撞在大阵之上。 只闻轰隆一声大响,海天之间,霎时一阵明灭。 “很好!” 半空之上,多宝道人俯身下望,就见经过调整后,太虚六气大阵气机巧妙牵连,六方渐趋一体,在攻势到来最后一刻,盘成了御守之阵,因此才挺过了这倾天一击。 金灵圣母也不禁点了点头,道:“接下来就看他们如何御使六气,反击你我的攻势了。” 这句话甫一说完,她忽觉耳边一震,仿佛天地都被惊动了一般,乾坤俱感。 她脸色一变,忙地抬首看向多宝道人,却见对方眸中也是一片惊愕。 太虚六气大阵怎么会有如此威力? 但是两人显然想错了,此刻大阵当中的六人受此影响,也是茫然四顾,不明所以,连正要发动的攻势都不禁缓了下来。 接着只闻一声悠悠磬响,就见首阳山天际一轮弥天极地的阴阳法象,横贯长空。 见此情形,多宝道人怔怔道:“那是?玄都道兄成就大罗金仙了。” 他眸中露出一丝感佩,同时心中也闪过些许不甘,虽然知道玄都大法师的修为是三清门下之首,但是同样作为一教首徒,多宝道人向来没有自居人后。 不过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这一情绪稍起,便被立刻摒弃。 他人有他人的道,只要自己秉持道心,持正苦修,凭借上清无量大法,总有迎头赶上的一天。 此刻非但是他,玉虚宫门下众弟子也被惊动,齐齐望向这一异象。 麒麟崖上,南极仙翁默然不语,他性情宽和,对于问道先后倒是不那么在乎,反倒是十二金仙之首的广成子颇受感染。 然在此时,又一异象乍现寰宇,却是西方圣境,须弥山。 ———— ps:一不小心粘漏了一段,已补上。 第八十七章 东西相争 接二连三 多宝道人忽地感到一股悲天悯人的浩大气息,自西方世界席卷而来。 他不觉惊异,举目望去,就见须弥山祖脉之中,无量圣芒冲天而起,一颗碗口大小的乳白舍利,在十二因缘珠的环绕下,如同长空骄阳,绽放璀璨光华,普照十方大地。 其声势之盛大,居然半点不输于首阳山上空的阴阳法象。 金灵圣母神情一愣,喃喃道:“这是又有人成就大罗金仙了?” 多宝道人心随念动,略一思索,道:“琉璃舍利,梵音传唱,能有此声势者,应是西方教门下无疑。” 玉虚宫中,气势深沉的元始天尊端坐云台之上,望着西方气象,默然无语。 过了半晌,他沉声道:“西方教一众门徒中,能于当下有此成就者,不外乎西方二圣的那名大弟子了。” 他一语落定,便闻空旷大殿之中响起冷笑一声。 “此辈早不成就,晚不成就,偏偏在玄都师侄大功告成之后,立时便也一脚踏入,试问世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碧游宫大殿之上,通天教主负袖直立,嗤道:“此辈入门更在玄都之前,想来应该是早已徘徊在大罗金仙门槛之外,之所以久久不入,便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 “这定然是准提那厮的手笔,一招后来居上意在宣告洪荒众生,他西方妙法胜我三清大道一筹。” 元始天尊淡淡道:“娲皇宫论道之时,那二人在人族共主之事上吃了亏,一直耿耿于怀,有此举动倒也不奇怪。” 通天教主剑眉微凝,青萍入手,冷声道:“接引准提想要兴盛西方,本来无可厚非,可是却不该三番两次打我三教的主意。” 元始天尊察觉他的动作,心中思索一番,漠然言道:“想来大兄自有计较。”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首阳山方向,却见八景宫处不动如山,没有半点音讯。 须弥山,八宝功德池。 准提道人看着琉璃古刹上空灵气扶摇,金霞灿灿,眸中流露出赞叹之色,得意一笑,道:“师兄,药师果真没令你我失望,这一次却是稳稳压了三清一头。” 他向来对三清的排挤极为不满,却又碍于三人联手占不到便宜,所以才特意定下了这一步棋。 接引道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却是没有说话。 准提道人见师兄并没想象那般高兴,探询道:“师兄可是觉得不妥?” “非也,师弟和药师扬我西方气象,为兄自然欢喜。” 接引道人略一沉吟,皱眉道:“只是我二人斗不过三清,却从弟子身上动心思,未免有些不美。” 虽然平素沉寂寡言,但是作为创下莲华无上妙法的西方教主,他还是希望能够以自身实力,堂堂正正胜过三清。 “师兄此言差矣。” 准提道人不以为然道:“那三清身负盘古遗泽,加上东方气运深厚,才能稍稍胜过你我二人,又并非我教大义不如三教。” “再者,教化门人本是为人师者的职责之一,而今药师盖过了那玄都,正可让世人一见,此辈弟子中当以我西方为先,这不也显得你我的授徒之道更胜三清吗?” 接引道人想了一想,颔首道:“师弟此言不无道理,是为兄执着了。” 一声执着,他双手合十,眼中乍现一缕光明,犹如星流经空,烁耀大千,周身气息瞬息一变,显然道行大有精进。 准提道人见他突破桎梏,既羡又赞道:“恭贺师兄。” 自从三清分家之后,接引道人便被太上老君那一目之威深深震撼,千余年来一直为此所扰,以致功行停滞不前,如今一言顿悟,自是欢喜不已。 他正想说些什么时,却闻得耳边传来一阵不明声响,微微侧目,疑惑道:“师弟,你可曾听到了什么?” 那声音初时微不可察,可是越往后震动越是明显,恰似阴雷闷震,又如风云吐息。 准提道人侧耳一听,显然也是察觉到了,凝神惊叹道:“这是……” 圣人之能,洞悉诸天,他循声举目,只见东南之地,灵华流溢如烟,竞散四野。 而后但闻一声大响,一道青芒赤焰冲霄而起,扶摇直上,撞破滚滚罡云,其状好似烈阳升腾,照彻长空。 过得须臾,又见青赤二芒中,隐约再现三道殊异光华,一时五行之气浑成五彩,齐耀灿辉,经天运行,九霄遍染,蔚为壮观。 这一灵机之变,洪荒道行高深之辈无不有感,立时望了过来。 准提道人一见,顿时神色一变,霍然起身,猛一跺脚,道:“不想竟又让这太上老君胜得一局,殊为可恨!” 他本想借门下弟子成就大罗金仙之际,削一削三清气焰,岂料竟是这般结果。 如今太上老君门下两名弟子,一前一后成就大罗金仙,反将夹在当中药师给压了下去,孰胜孰负,明眼人一看便知。 “师弟,此回是你我料得差了。” 听了接引道人的话,准提道人颇有些不甘心,长叹一声,道:“可惜教内众弟子,无有与药师并驾齐驱者。” 元始天尊此时正站在玉虚宫大殿之外,目不转睛地望着武夷山上空景象。 “难怪大兄这般沉得住气,有此佳徒,才能稳坐钓鱼台。” 南极仙翁此刻正侍立在他身后,面对此情此景,闻听此言,不由躬身道:“弟子惭愧,让师尊……” “无妨,为师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 元始天尊一抬手,转过身来,温声道:“尽管为师希望你们都能够青出于蓝,不落人后,但修行问道本有章法,却是急躁不得。” “你福缘深厚,性情恬淡,适合循序渐进之法门,只要秉持道心,他日成就定然不小。” 南极仙翁听了这话,俯首拜道:“多谢师尊教诲。” 元始天尊微一颔首,旋即仰望天穹,南极仙翁和云中子虽然根性不凡,但是并不适合作为承载大教的人选,玉清一脉想要兴盛,还要落在广成子等人身上。 想到此处,他心念一动,当是下了决心。 第八十八章 五行煊赫证大罗 武夷山。 那煊赫升腾的五行之气,在九霄重云中足足流转了周天之数后,这才慢慢收敛,重新还入洞天之中。 萧升霍然睁开双目,刹那间,似有夜电破空,此界阴阳也仿佛一夕明灭。 他立身而起,身上衣袍飘动不止,透过氤氲洞天,看向茫茫宇内,感受着体内磅礴如潮,似能搅动乾坤的澎湃法力,不由感慨道:“大罗金仙果真名不虚传。” 随着他踏入此境,总总妙悟浮现心头,往日观之不明,察之不解的事情也是豁然开朗。 不证大罗,难以明白大罗金仙之能耐。 此辈修士皆有翻天覆地之威能,举手投足之间便是神通,法力所及,溢散方圆数十万里,根本不是太乙金仙能够比拟的。 这也是当初钱塘龙神同意主动出击,将战场选在海上的缘故之一。 如果说圣人之下皆为蝼蚁,那么对于大罗金仙而言,此境以下的修士,无论多少也是形如蝼蚁一般。 盖因成就大罗金仙者,均是已明悟了自身大道,继而掌握了一丝法则之力。 萧升心下顿时生出万般感慨,难怪世间众多仙家,能够成就大罗道果的却是少之又少。 且不说寻获上境道法之艰难,就是这大道之途,法则之力也不是那么好领悟的。 如果他不是圣人门徒,没有太清道法指引,亦不曾在金丹世界中体悟先天五行之道,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此成就的。 想到这里,他身躯微微一震,庆云之中升起一道太清仙光,青赤主色交杂,却又浑成五彩之象。 只闻一声闷喝,那太清仙光激射而出,其势烈烈狂猛,穿越洞天之巅,直破九霄罡云。 这太清仙光乃是太清一脉的嫡传神通,以往萧升施展出来,和玄都大法师相较并无明显殊异,而今与自身之道融合后,却是不同以往,也更加心随意动,如臂使指。 他吐出一口清气,只觉得畅快淋漓,一股自在无拘之感涌上心头,随即把袖一挥,旋身出了洞天。 “前辈出关了。” 升真元化洞天之外,应龙见萧升功行圆满,脸上露出兴奋激动之色,俯身一礼,道:“恭贺前辈成就大罗金仙。” 他年纪虽轻,但毕竟是东渎龙族太子,见识颇多,也曾见过好几名大罗金仙,然而他此刻目运灵机,却依稀感觉除了钱塘龙神之外,再无一人气机能与萧升一比。 但钱塘龙神成就大罗金仙已久,而萧升却是甫至此境,如此相较之下,二者高下立见,应龙不禁心下感慨,暗自思忖自己何时才能够到达这一步。 萧升微微一笑,上前将他扶起,道:“有劳你了。” 这段时日,他虽然在洞天之内凝神静修,专候天时,但是对山中境况依旧洞察于心,应龙自打从钱塘水府回来后,便一直顾守升真元化洞天外,片刻不离。 尽管有先天御灵大阵这道门户在,萧升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打扰,但是足见应龙赤诚之心。 应龙只觉手臂一紧,心中激动之余,却又带着些许惶恐,颤声道:“前辈大恩,晚辈尚不能报答百之一二,又何敢称劳。” 萧升神情不变,显然并不在意,温声道:“无妨,那钱塘之事都处理好了?” 数年前,为了钱塘地脉一事,萧升和应龙一起前往震泽,本以为会花一番功夫,岂料那震泽龙君,早已从东海龙宫处获知了他的身份,因而不敢造次。 不仅当即归还了钱塘地脉,还奉送了几眼上等灵泉。 震泽龙君这一能屈能伸的做派,令本想借机将他教训一番的萧升,颇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又考虑到其中因果终究需要应龙来亲自了结,所以只严词警告了几句后,便纵身离去。 在返回钱塘水府途中,萧升忽有一种奇异感应涌上心头,冥冥之中好似有机缘即将来临。 他心神一动,却是不敢大意,而应龙为了让他安心修行,便主动承担起了梳理钱塘地脉一事。 萧升略一思索后,也就同意了,随即先行回到武夷山,一门心思锤炼功行,静候天时。 这一闭关,时间虽然短暂,但是经过了金丹世界中无数岁月苦修,以及参悟鸿钧讲道之后,他一身功行早已到达水面,而此番却是恰逢最佳的进阶契机。 应龙正声道:“前辈请放心,晚辈已将地脉重新梳理,而后在慈航上仙全力施为之下,钱塘水府方圆数万里已经逐渐恢复了生机。” 萧升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道:“此番过后,可有所得?” “所得之物么?”应龙怔了怔,沉思了一会儿,坦诚道,“没有,不过晚辈倒是发觉,近来心中像是澄净了不少。” 萧升闻言,颔首轻笑,他之所以主动提出恢复钱塘生机,便是想借这一造化自然的机会,消解应龙心底隐藏的戾气,如今看来却有效果。 两人又叙言了几句,约莫有半个时辰之后,萧升耳边忽然传来了太上老君慈蔼幽和之声。 “速来八景宫。” 萧升得了师命,不敢怠慢,嘱咐道:“贫道要回师门一趟,你可在山中静心修行,不久之后当有机缘临身。” 应龙虽然不解其意,但是知道萧升是为了自己好,因此正声一诺,又向着消逝天际的流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东海,玄漓岛。 在接连目睹了三名大罗金仙成就的胜景后,金灵圣母凤目圆睁,俏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过了半晌,才叹羡道:“不知道我辈何时能够有此成就?” 她这一声言语,却是惊醒了一旁的多宝道人。 “个人自有缘法,师妹不必妄自菲薄,我等只需持正苦修,他日未必不能后来居上。” 金灵圣母也是根行深厚之人,此时得了提醒,也是恍然醒悟,她抬首望去,只见多宝道人不闪不怯,平静远视天际异象。 她不禁又惊又佩,暗叹一声,道:“大师兄道心坚韧,小妹自愧不如。” “如今三教之中,大师伯门下两位道兄皆以成就大罗金仙。” 多宝道人神情一肃,正色道:“而师尊与二师伯一向存有理念之争,我等可不能让他老人家面上无光。” ———— ps: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到过那种一言难尽的领导,反正我佛了,还有最后一天996。 第八十九章 伏羲证道 首阳山。 萧升来到八景宫大殿之时,就见太上老君端坐云台上,下首坐着玄都大法师,两人默然不语。 “弟子拜见师尊。” 太上老君双眸凝光,好似烟霞缥缈,变幻莫测,他扫了萧升一眼,赞许道:“大罗金仙了,很不错!” 萧升俯首再拜,郑而重之,道:“全赖师尊悉心看顾,弟子感激不尽。” 太上老君微一颔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下首另一个蒲团。 萧升躬身坐下,正疑惑不解之时,抬首细看,就见大殿顶上,绘着一副神秘图案,而一旁的玄都大法师正沉迷其中。 他心念一动,深知太上老君此举必有用意,当即也不再分神,静心观看起来。 在人族之中,伏羲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以河图洛书为基,创出了先天八卦。 而后,他又在部落中挑选了一批资质上乘,修为拔尖的俊才,将这一演算天机的占卜之术传授给了他们,以便此法在人族中尽快推广开来。 随着先天八卦的广泛传播,天灾的影响逐渐减小,人族因此越发兴盛,人口又开始稳步增长。 而得到人族气运加身的伏羲,一身修为大幅提高,心中有感,推算之下顿时明白了自身道途。 他心知自己功德圆满,离证道之期已是不远,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在寻找能够继承大位,成为下一任人族共主的人。 后来,在人族各部的推荐下,一名华胥部落的后辈进入了伏羲的视野。 在一番考验过后,这名后辈开始充当伏羲的助手,此人虽然根骨一般,但是在伏羲的悉心教导下,他处理起政务来是井井有条,最后人族大小事务,也都逐渐移交给了他处理。 乌飞兔走,时间过得飞快。 这一日,正在闭关静修的伏羲耳边忽然惊起隆隆滚石之声,似五雷齐震,轰鸣大响。 他感到天时将至,于是便唤来了继任者,宣布即将举行禅位大典。 共主禅位,乃是关乎人族气运的大事,因此众人丝毫不敢马虎,更不敢怠慢。 一时间,整个人族都忙动了起来,众多部落首领和人族百姓都不远千里,纷纷来到泰山,朝拜观礼。 洪荒之中,圣人为尊,所以大典当日,伏羲一行人登上泰山之巅后,第一件事便是焚香祷告,邀请诸位圣人前来观摩。 长香点燃没多久,天空之中骤起异象,只见漫天花雨飘飞,青鸾彩凤花翼舒展,十余名美貌侍婢伴随之下,女娲娘娘凤驾率先而至。 不多时,旭日耀空,暖光映云,瑞气千条,霞彩翻腾,便见元始天尊乘坐九龙沉香辇前来,身后十四名弟子分列两旁,好一派仙风浩荡。 随后忽起风雷之声,又有一道剑芒冲照天际,由远及近,光耀不绝,却是通天教主率领座下弟子到了。 “拜见圣母娘娘,玉清圣人,上清圣人。” 眼见圣母女娲娘娘和阐截两教圣人亲自,在场的人族无不感到荣耀,齐齐跪拜迎贺。 就在此时,天际垂落丝丝缕缕瑞气,万千光明四射,闪烁无量祥瑞,又闻阵阵梵音,好似天龙禅唱,直欲让人合十念诵,皈依西方。 正当众多人族陷入痴迷之际,就见一道剑光忽地飞起,一闪之间划破天地,顿时莲华消散,梵音戛然而止。 众人如梦初醒,不禁面面相觑,疑惑方才怎么会突生痴迷之感。 “四位道友,贫道有礼了。” 此时西方天际毫光大闪,那光华一闪,便见准提道人手持七宝妙树,足踏祥云而来。 元始天尊一言不发,颔首还了一礼。 女娲娘娘盈盈一礼,玉唇轻启,道:“准提道兄,接引道兄可一同来了耶?” 准提道人摇头道:“师兄修持大法,片刻难以分神,故命贫道前来,恭贺天皇归位。” “哼,准提道友,你来便来了,这排场倒是不小。” 通天教主神情戏谑道:“如此排场怎不用在紫霄宫听道之时?” 准提道人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明白通天教主这话语含讥讽,其一是在暗指人族共主与西方无关,他不该厚着脸过来。 实际上准提道人也不想来,但是与接引道人一番商量过来,还是觉得应该主动前来,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西方兴盛,女娲娘娘这处只宜交好。 而通天教主的后一句话,则是指的当初他和接引道人初次前往紫霄宫听道时的场景,那时他们还没有上乘的护身之宝,所以一路上屡屡被混沌气流袭扰,显得极为狼狈。 准提道人淡淡看了通天教主一眼,面上露出几分笑意,却是没有接话,反而环顾了一周,道:“太上道友还没来吗?” “有劳准提道友相问,老道这脚力走得慢,让诸位久等了。” 恰在此时,一轮太极浮空,柔光道道,平和舒缓,让人心静神宁,却见太上老君佝偻着身子,稳坐板角青牛之上,一旁玄都牵着牛鼻绳,另一边萧升揣着扁拐。 “伏羲见过太清圣人。”伏羲连忙上前,躬身一礼。 太上老君微一颔首,还礼道:“伏羲道友不必客气。” 这时伏羲身旁的众多人族在拜见了几位圣人之后,又纷纷向萧升行礼,恭声道:“拜见文祖。” 其势之盛,其意之诚,不亚于圣人。 萧升庆云之上文华圣气升腾翻覆,他先向太上老君行了一礼,随即迎着众人目光,一扫全场,道:“诸位同袍不必多礼。” 言罢,一挥袍袖,文华圣气与云相裹,飘荡四野,将众人缓缓扶起。 伏羲上前一步,道:“文祖传下人文,开我族之智,扬我族气运,自当受我等一拜。” 若是其他人族,萧升还敢承受,但是伏羲一礼,他即便有功却也万不敢当。 “共主客气了,贫道不过秉承师训,为教化众生贡献一己微薄之力。” 听到萧升这么说,伏羲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率众道:“太清圣人教化之恩,人族永世不忘。” 恢弘之音,一语落定,无数人族默念太清圣人之名,刹那间,人道气运滚滚汇聚而来。 ———— ps:从昨天凌晨开始,连续十多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家了,所以这更晚了一点,抱歉! 第九十章 八卦缘由寄幻身 见到人教气运水涨船高,诸圣心头震撼,眼中尽显凝重之态。 女娲娘娘不立大教,眸光却是一亮,含笑道:“小妹恭喜大师兄了。” 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旋即反应过来,两道凝如实质的目光落在萧升身上,又看了看玄都大法师,不禁升起感叹之意。 准提道人强颜欢笑,也上前恭贺了几句,然而心中却是充满苦涩,为西方教的未来担心不已。 太上老君洞悉世情,哪里会不明白众人心思,微微一笑,谦虚了一番,随即转了话题,肃然道:“红尘之地,不可久留,吉时既至,便开始吧。” 一旁伏羲闻言,微一颔首,禅位大典正式开始。 他一步步踏上早已搭建好的土台,祭天、礼地、尊拜先贤…… 在完成了一系列繁琐的仪礼之后,伏羲转身面向一众人族,神情肃穆,正声道:“吾本为雷泽一介布衣,名微德薄,后蒙各部首领信任,尊为共主。” “期间,得各方贤士倾力相助,我族几经风雨,越发兴盛,对此,伏羲一直感念于心。” “悠悠五百载,如今吾天命已至,为了人族能够更好地发展下去,经与各部首领及长老商议后,决定禅让共主之位。” 随后,来自华胥部落的继任者缓缓上台,躬身从伏羲手中接过象征权柄的玉印剑令。 这时,太上老君蓦然颔首,一旁玄都大法师会意,当即上前一步,捧出一方谕旨。 “奉太清混元教主太上老君道德天尊敕令:人族共主伏羲,衍创八卦,释乾坤之机;制网鱼猎,果人族之腹;变更婚俗,传道德之义;作乐留歌,净尘俗之心。” “其功劳广大,道性无边,当为人族天皇,万劫不灭。” 玄都大法师法音宏大,遍传三界,语声一落,板角青牛上,太上老君抚须一笑,道袖一挥,那人道至宝崆峒印陡然现世,华光大作,金霞粲然,悬于半空之中。 此时洪荒各处,所有人族顿时有感,纷纷歌颂伏羲之德,无穷无尽的人族信念从四面八方席卷汇聚,加诸伏羲之身,这一刹那,苍穹色变,大地轰鸣。 顿时九霄之上,长河之内,天道与人道一齐降下功德,耀耀金芒,映照寰宇。 那功德一分为二,其中八成滚滚降下,落入伏羲庆云之中。 功德一息入体,伏羲全身气势大盛,先天八卦图凭空显化,缓缓流转,道法自生,散发无尽玄奥。 一时前世今生,种种记忆浮上心头,诸多积累尽化悟道资粮。 就在道与法的碰撞交融之中,伏羲的道行瞬间暴涨,修为节节攀高,一举超越前世,直达准圣巅峰之境。 而剩下的两成,又分成了数份,其中四份最大的,分别飞向萧升和三清圣人。 见功德临身,萧升眉间太极神纹一闪,便又将功德引入脑后的功德金轮之后,封储起来。 太上老君一挥道袖,将飞来的功德收起,而元始天尊则是微微犹豫数息,旋即祭出三宝玉如意,引动天道之力,将那份属于他的功德分成十四小份,落入身旁十四名弟子体内。 功德入体,瞬间催升修为,除了南极仙翁和云中子外,那十二金仙还没反应过来,便感体内一阵温煕舒畅,如沐暖阳,当即修为大增。 通天教主本也想如此施为,只是他门下弟子众多,这份功德却是有些不够分,只好轻叹一声,将功德收起,反哺截教气运。 而那剩下的功德,则是落入了在伏羲证道过程,提供过帮助的人事物之上。 其中一道功德伴随着透体而出的河图洛书,化作一缕金色流光,往北冥海而出。 此番场景看得准提道人眼红不已,却又无可奈何,但是心中又对三清排挤他们师兄二人的举动,更加不满。 “恭祝天皇!” 除了诸圣之外,南极仙翁以及多宝道人等,也纷纷上前祝贺,一时众人之间,神色各有不同,有淡然,有羡慕,还有苦涩…… 虽然知道伏羲前世乃是妖族大圣,但是这一世毕竟只修行了数百年,转眼之间便成就了准圣,而他们无一不是苦修了数千年,却仍是徘徊在大罗之下,明悟自身大道遥遥无期。 “天皇既已归位,当往火云洞修行,镇压人族气运,促进人道大势,不可轻易现身,沾染红尘。” 见伏羲吸收完功德,太上老君心念一动,淡淡道。 伏羲既已明了自身天命,哪里能不明白太上老君的意思,颔首道:“有劳天尊了。” 言罢,伏羲的目光又落向女娲娘娘,半晌过后,郑重道:“妹妹,多谢了。” 女娲娘娘微感意外,但是再转念一想,顿时了然。 以她和兄长之前的关系,感谢之语决计不会说出口,可如今伏羲已经不是妖族伏羲,情分虽然还在,但似乎又多一些什么。 她深深看了一眼,温和道:“小妹有空会去火云洞看望兄长。” 伏羲点了点头,目光又在一众人族身上转了一圈,随后转过身去,望着山下无边山河,身躯渐渐没入天宇之中,直至消逝不见。 “恭送共主!” 见此情形,山上成千上万的人族,纷纷跪下,垂首相送,更有甚者,涕泣抹泪不止。 这时,众人忽闻耳边有歌声响起,似乎从天际遥遥传来。 “开天沌始道修真,证果承天堕世尘。一朝水月何从影,八卦缘由寄幻身。” 长歌一毕,气息顿消,只余恢弘清朗之音徘徊万山,久久不绝。 除了五圣之外,在场诸位上仙看得这一幕,也是深受震动,萧升更是知道,伏羲虽然成就天皇之位,超脱尘俗,万劫不灭,但是居于火云洞,从此也就如同软禁一般。 太上老君遥望长空一眼,旋即容色一正,道:“天皇既已去往火云洞,我等也该离了红尘,各回洞府了。” 准提道人来此走了一个过场,心中又有计较,所以早已不耐,但面上却是春风含笑,稽首道:“西方路遥,贫道就先行一步。” “诸位师兄有空,不妨来娲皇品茶论道,小妹也告辞了。” 随着女娲娘娘离去,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也纷纷欠身告辞。 ———— ps:今天还有一更,明天略作修改后补上。 第九十一章 为地皇人教谋划 “善,等到地皇归位之时,我等再于红尘相会。” 太上老君把袍袖一震,平地起得灿灿金光,化作一道金桥,板角青牛在前,萧升和玄都大法师缓步随后。 只数息过后,便回到了首阳山八景宫。 一入宫门,便见大殿之中的蒲团上,端坐着两名道者,正是萧升和玄都大法师。 而随着太上老君回来的那两人则是身形陡变,化作一缕似光非光,似霞非霞的气血神粹,飞入蒲团上的肉身里。 “弟子拜见师尊。”身神合一,萧升两人便从入定中醒了过来。 太上老君趺坐云台,抬首看了片刻,抚须道:“参悟得如何,可有收获?” 玄都大法师闻言,看了一眼那副神秘图案,然后躬身垂首,道:“弟子惭愧,有负师望。” 萧升也不隐瞒,坦然答道:“与大师兄一样,弟子也是一知半解。” “无妨。” 太上老君和蔼一笑,脸上并无失望之色,反而露出少些追思之态,温声道:“当年你们师祖在合道之前,特意将为师和你们两位师叔招去,赐了我们每人一张图卷。” “便是殿顶之物,为师想着你们方成就大罗金仙,或许可以从中参悟一些混元之道,看来是有些心急了。” 两人闻言不禁露出一丝愕然,没想到此物竟然有如此来历,鸿钧道祖赐下的悟道之宝,想必内中不乏直指道之真意的法门。 “劳师尊费心,弟子既感且愧。” 太上老君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沉吟一声,道:“天皇现已归位,地皇不久也要出世了。” 玄都大法师一向少涉俗物,如今被太上老君定为地皇之师人选,心中本有几分凝重,听到他提到此事,当即躬身一礼,道:“还请师尊指教。” 太上老君似乎早有所料,点了点头,略一思索,道:“三皇五帝乃是人族能否执掌人道大势的关键所在,因此其证道过程中,必然会面临一系列灾劫考验。” “伏羲底蕴深厚,有女娲师妹倾力看顾,虽遭天灾袭扰,终是有惊无险。但是后面诸位人皇,却是无此幸运,这便是你身为帝师所要做的。” 顿了顿,太上老君又言道:“可还记得当初为师对你说过,龙族大劫将来要应在一位圣贤身上?” “龙族虽然在太古三族大战之后,便隐迹四海,但是称霸之心从未消失。”玄都大法师一怔,诧异道,“莫非地皇遭遇之劫便是龙族?” 太上老君没有直接回答,他见萧升双眸之中精芒闪动,笑道:“重玄似有见解,不妨说出来参详一二。” 听到地皇与龙族后,萧升陡然想起了精卫填海一事,正暗自思索当中关窍之时,就听见太上老君突然向自己发问。 他把双袖一抖,躬身道:“四海之首的东海龙宫,先是与北海龙宫一起剿灭了北渎水府,而后又接连发兵剿灭了东渎、南渎,以及钱塘水府,想来这绝对不会是偶然之举。” 思索片刻,他抬首望向太上老君,正容道:“所以弟子揣测,龙族应该是想通过掌控洪荒水脉,来提升气运,从而取代人族成为人道之主。” 萧升说完此语后,便不再做声。 “若是如此,他们下一步必定会针对西渎水府,此条大河乃是人族命脉,至关重要。” 玄都大法师目光一凝,沉声道:“断不能让他们阴谋得逞。” 他既是人教首徒,又是地皇之师,身负教导人族共主重责,自然不能让人损害了人族气运。 太上老君缓缓点头,这时语气稍稍加重了几分,嘱咐道:“玄都,你即刻下山,去往姜水一行,三百年内地皇必定降世。” “弟子谨遵师命。”玄都大法师肃然一礼,随后便回转洞府,收拾行囊。 提及龙族,萧升忽然想到,此辈虽然已经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较人族而言,势力仍然庞大。 而人族之中,除了天皇伏羲,以及三祖等少数先贤外,并没有其他上境修士,况且这几人轻易都不会出手,仅凭他和玄都大法师,到时不免有些捉襟见肘。 想到此处,他略一思索,道:“师尊,如果龙族举兵来犯,可否请两位师叔门下众道友相助?” 太上老君笑了一笑,捋须道:“为师和你两位师叔虽然分开立教,但是毕竟同出一源,此事你与玄都自行商议即可。” 萧升眸中光芒闪动,已然明白这话中之意,三教一家,需要协助自无不可,但是也会分去一些功德,这便需要玄都大法师自行选择了。 他又一转念,既然自己能够想到这一点,那玄都大法师未必想不到。 “师尊若无其他吩咐,弟子这便回武夷山一趟。” 太上老君轻嗯一声,赞同道:“西渎水府若能主动,人族也就占据了先机。” 见太上老君一语便道破了自己的心思,萧升只得无奈一笑。 正要告退之际,就听太上老君沉声道:“重玄,为师观你所修五行大道虽然不凡,但是将来恐有些许妨碍,还需早作准备才是。” 萧升闻言一愣,双目微眯,知道太上老君意有所指,他思索片刻之后,脑海中隐约锁定了一个目标,神色忽地肃然。 “请师尊宽心,弟子省得!” 修道至今,他自然不会被此事吓到,况且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由此可见,这也并非一定就是灾劫了。 太上老君颔首道:“既是如此,你且去吧。” 言罢,扁拐一顿,缓缓起身,往丹房走去。 萧升朝着太上老君的背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来到宫门外时,只见玄都大法师早已在此等候。 “大师兄,你这么快就收拾好了?” “修道之士,明月相伴,清风随身,如此便可。”玄都大法师笑了笑,道:“师弟,为兄这便下山去了,他日地皇之劫,还需你鼎力相助。” 萧升打了个道揖,郑重道:“你我师兄弟何必见外,大师兄但有吩咐,小弟任凭驱使。” ———— ps:请大家保重身体,健健康康过新年,身处荆州的笔者,有点慌o((⊙﹏⊙))o! 第九十二章 萧升定计(补) 自萧升入门以来,玄都大法师便屡次相助于他,他也想好好回报一番,而未来地皇之事正是一个机会。 又与玄都大法师仔细商议了一番后,萧升便一路纵云飞驰,回了武夷山。 甫至升真元化洞天,他心念一动,便招来了应龙,道:“贫道唤你请来,是有一事相询。” 应龙躬身一礼,道:“前辈有话但说无妨,晚辈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萧升沉吟一声,旋即开门见山,道:“贫道想了解一下东海龙宫,以及四海龙族的具体情况。” 应龙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神色丕变,激动道:“前辈可是要……” 萧升笑而不语,挥了挥手将其止住,他和玄都大法师都看得很是清楚,太上老君之所以在八景宫主动提及地皇一事,却又不细说龙族内情,其意更多的是告知二人要早做准备。 换言之,太上老君似乎并不打算直接干预,所以这件事只能靠他们自己。 明了了这一点,萧升便想从应龙处先深入了解一下,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心知萧升必有打算,应龙也就不再过多追问,登时回转正题,将自己所知道的龙族事宜,一字不漏地全盘托出。 而萧升则是在一旁默默静听,半晌之后,经过应龙一番讲述,他对龙族态势也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很好,不过眼下还有一事要你去办。” 应龙得了萧升一句夸赞,心中不禁振奋,朗声道:“前辈尽管吩咐。” 萧升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温和道:“你与西渎水府可曾熟识?” “那西渎水府灵源龙王曾是先父的故交,因此有过数面之缘。” 见应龙说到此话时,神色有异,萧升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瞒前辈,那西渎水府本是四渎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支,但是灵源龙王此人目光短浅,向来奉行独善其身之策,当年东海龙宫连连出兵,其他水族纷纷支援,唯独他袖手旁观。” 应龙并不隐瞒,将前尘往事一一道来,过了一会,才不解道:“不知前辈为何突然提起西渎水府?” 萧升略一沉吟,道:“不久之后,四海龙族或将发兵攻打西渎水府。” 应龙听闻此语,似乎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毕竟在他看来,当西渎水府坐视其他水族覆灭之时,它自身的命运便也就此注定了。 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应龙心下转过念头,正容道:“前辈特意提到西渎水府,又说有事需要晚辈去办,莫非指的就是上述这件事?” 萧升微一颔首,便将四海龙族欲控制洪荒水脉,与人族一争人道主宰之事全部告诉了他。 “难怪叔父一直说东海龙宫居心叵测,妄图恢复太古之势,而统一四渎是他们达到这一目标的必行之举。” 应龙乍闻此语,胸中顿起波澜,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那晚辈能做些什么?” “这条河流孕育了两岸无数生灵,对人族来说至关重要,因此绝对不容有失,但是假使四海龙宫以讨伐西渎水府为名,我等一时之间也没有插手的理由。” 萧升神色郑重,肃然道:“如果待到水府覆灭后再行计较,那时未免太迟了些,因此贫道想你出面,促成人族和西渎水府结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请前辈放心,晚辈必定不负所托。” 应龙眸中光芒闪烁,稍稍思索便应了下来,且不说他身为东渎后裔这一身份便于行事,何况还是萧升的请求,他更不能推脱。 萧升呵呵一笑,颔首道:“不过此事也不必太着急,可缓缓图之。” “前辈的意思是?” 萧升看了应龙一眼,想了一想,颇有深意道:“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来得珍贵。” 听完应龙先前的描述,他对灵源龙王此人也有了大概了解,如果不让西渎水府多“经历”一些,恐怕人族未来想要执掌这一水脉不会那么顺利。 应龙点头称是,接着萧升便又指点了他一番,详细解答了修行中遇到的诸多疑难。 等到应龙告退之后,萧升即回到院中静坐闭关,修为到了他这一境界,每向上提升一步法力都是艰难万分。 况且他根基浑厚无匹,一身法力格外磅礴,好似无底汪洋,想要积蓄精进更为不易。 而眼下三皇五帝逐一现世,人族大劫在即,因此要抓住一切时间,来提升实力。 灵鹫山,元觉洞。 这一处洞府虽然不大,没有气象恢弘之态,但是灵机充裕,古雅生香,也是难得一见的洞天福地。 洞府深处有一道清气濯濯的虹桥,底下白浪淙淙,跨过流水,却是一条狭长的山道。 沿着山道前行少许,入眼所见乃是一个方圆十余丈的坑洞,洞中长着一棵苍朱花树,只是如今早已不复五彩艳色,满地皆是枯枝飘零。 树下有一方平整的大青石,上面对坐着两名眉目慈和,形容各异的道人,正是那阐教副教主燃灯道人,以及离了泰山的西方圣人准提道人。 二人如同多年的老友,正在执子对弈。 燃灯道人放下手中几番捡起的棋子,悠悠道:“天尊这一步棋足足想了三个时辰,莫非贫道的棋力已到了这般惊世骇俗的地步?” 顿了一顿,他又道:“看得出来,天尊虽然驾临荒山,但是这心思却不在棋局之上,” 准提道人这时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道:“诸事繁杂,倒是坏了道友一局雅兴。” 说着,拂袖一挥,便将已然行至末盘的棋局收了。 燃灯道人也不以为意,和善一笑,举手一招,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套青莲茶具,落在两人之间的矮案上,杯中嫩叶飘香,郁郁芬芳,沁人心脾。 他面容平静,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既然如此,不妨再品一杯凝神清茶。” 准提道人端起茶杯,目光微微闪动,想了一想,探询道:“不知道上次那一件事,贵教主是如何答复道友的?” 第九十三章 准提谋燃灯 那一日若不是准提道人前来告知,三教已经议定了人族共主和人皇之师的位置,燃灯道人自忖还被蒙在鼓里。 因此提起此事,他顿时眉头微皱,眸中闪过一丝不悦,淡淡道:“人多份少,还能如何,最稳妥的办法只有先拖着。” 准提道人露出一副早有所料的神情,把玩着手中茶杯,呵呵笑道:“那依道友所见,归属贵教的三位人皇之师,将会是哪几人?” 燃灯道人眉眼一挑,道:“除了贫道之外,当属南极和云中子,那广成子深受教主宠信,连番天印这等至宝都能赐下,倒也不无可能。” 尽管他提出了四个人选,但是任谁也听得出,那语气中透着一股浓烈的舍我其谁之感。 “噢,看来道友倒是非常自信?” 听出准提道人好似话中有话,燃灯道人顺势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天尊这话何意?” “以道友的身份和修为,担任人皇帝师一位自然不在话下。” 准提道人微微一笑,手中七宝妙树向天一挥,为原本就受到天机掩盖的灵鹫山,再次覆上了一道防护。 “不过问题关键是,元始天尊是否会如道友所愿,他膝下可有十四名弟子。” 燃灯道人闻言,摇了摇头,他左右一望,见四周被遮掩的密不透风,这才正声道:“教主虽然偶有偏私,但是想来断不至于如此不公。” 在他看来教导人皇非同儿戏,所以阐教尽管有十多名弟子,但是有资格的充任帝师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人而已。 而他燃灯道人,堂堂紫霄宫中客之一,又是阐教副教主。 因此他深信凭自己的底蕴,元始天尊无论怎么偏心,也不可能做得太过分。 而准提道人听了他的话,却是笑了一笑,便自顾品起了清茶,不再多言。 两人相交多年,因此当准提道人露出这一表情时,燃灯道人便知道他是欲言又止。 “天尊有话,不妨直说。” 准提道人沉吟了一会儿,抚须道:“贫道之言并非妄加揣测,此番赴泰山参加天皇证道大典,就曾亲眼见到元始天尊将所获得大教功德,转投入门下一众弟子体内。” “为人师者如此亲厚,怎能不叫人替道友担忧?” “什么?”燃灯道人乍闻此事,不禁有些失态,急声道,“此事当真?” 他当初之所以投入阐教,其一是为了寻求道途,其二则是为了找个靠山,避过巫妖大劫。 当初元始天尊给了一个副教主的名分,他虽然欢喜,但是心底里并未过分在意,毕竟一件实质性的宝物也没捞着。 可是这些年来,随着巫妖二族的落寞,人族和三教逐渐兴起,阐教气运极速上涨,与此同时,他这名副教主也间接获得了不少好处。 至此,他才开始注意到大教气运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元始天尊更是为此与通天教主屡次发生矛盾,最终闹得三清分家,可见其对阐教气运的重视到了何种地步。 而功德有益于维护大教气运,元始天尊竟然全部赏给了门下弟子,这让燃灯道人心生艳羡的同时,又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以及极度的不满。 他早已将帝师之位视作囊中之物,对于教导人皇的功德更是垂涎已久,如今元始天尊这一动作,无疑是给他的计划增添了许多不确定性,他心中难免起伏不定。 准提道人目光微动,正色道:“圣人无虚言,贫道又岂会诳语,经此一事,道友就不担心会有变数吗?” 燃灯道人忽地一愣,随后缓缓,故作轻松道:“多谢天尊提醒,不过此事尚无定论,所以不必过分担忧。” 他心下了然,知道准提道人陡然提起此事,目的应不单纯,但是圣人天心,准提道人若真有算计,他也无能抗衡,因此索性了结话题,不想再多做纠结。 准提道人见他脸色不太好看,心知有效果,又哪会就此打住。 无奈笑了笑,感叹一声,道:“道友气机日臻圆满,修为已至大罗金仙巅峰之境,只差一步便可跨越鸿沟,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殊为可惜。” 燃灯道人目注着他,沉声道:“那依天尊看来,该当如何?” 准提道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因此想了一想,似笑非笑道:“道友也是开天辟地一方神祇,又何必总限于一隅之地?” 燃灯道人神情中透出慎重之色,缓缓道:“天尊的意思是……” “我西方地广人稀,正是百废待兴之际。” 准提道人霍然起身,袍袖一摆,也不再虚与委蛇,认真道:“日升月降,草木枯荣,道友所修寂灭之道,与我西方大法相合,何不就此改弦易辙?” “贫道可以承诺,只要道友愿意,将来尊位仅在我师兄弟二人之左。” 言罢,他目中透出湛湛精光,直凛凛地望着燃灯道人,他确信对方不会拒绝这份善意。 燃灯道人身躯一震,先是怔住,随后不禁目瞪口呆,显然没有料到准提道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他虽然在阐教不算得志,也渐渐生出了不满之心,但是并没有离去的念头,就更别提改换门庭,投身西方了。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何德何能,能值得天尊如此看重?” 准提道人眸含星河,正容道:“道友不用急着答复,可以慢慢考虑。” 他知道如此大事,想要燃灯道人一时之间做出决定,基本不太可能,毕竟元始天尊的脸面不可忽视。 燃灯道人面露苦笑,虽然他一直深信以自己的能为,无论到了哪里,只要能获得足够的机缘,总有一日也会成为坐镇一方的大能,但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一番情形。 “今日之事,出天尊之口,入贫道之耳,便就此终了,不用考虑,也请莫要再提。” 准提道人听了这看似拒绝的话,却并不生气,略略一想,微笑不语。 “一个人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总是很难下决心,燃灯道友,你何尝不是如此。” 第九十四章 玄都收徒萧升谋 另一边,玄都大法师奉太上老君之命,下山静候地皇降世,在和萧升辞别之后,他便起身飞纵,一路往西北方行去。 连行不少时日,终是到达了姜水流域,这里多是低矮的丘陵,风光秀丽,中间夹杂着小块平原,河网纵横,四周大大小小的数十个部落,星罗棋布。 玄都大法师本想就地掐算,然后直接往地皇降世的部落而去,岂料一番推演,竟然毫无所获,登时便明白这是因为地皇身负大气运之故,除了圣人,普天之下概莫能料。 他在云头之上转了数圈,看定了一处气势岿然,紫雾升腾的山峰,为免旁生枝节,是以将乾坤图抛了出来,先行遮掩了此地天机。 然后就降下云头,缓缓落入了山中。 他结庐而居,与草木为邻,偶尔静极思动,每隔数十年便下山为周边部落的人族讲经说法,排忧解难,可古怪的是,凡是主动想去山中寻他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回到原地。 久而久之,众人也知道了那悙物山中,住着一位不轻易现世的道德真仙。 乌飞兔走,转眼已是两百多年过去了。 一年夏日,姜水之畔,一姜氏部落中,有一个名唤任姒的女子,一日她因故外出,路过华阳之地时,突然被一道烈烈赤芒吸引住了。 她猛然抬首,只见一条身长千丈,颌下有须的赤龙,在半空之中升腾起舞。 那赤龙目放神光,眸中好似有无数电芒雷霆,如银蛇一般闪耀跳跃。 此时它也注意到了任姒,目光扫来,四目陡然交接,任姒还来不及害怕之时,便觉得心神一阵悸动,体内忽有一种奇异之感。 等她清醒过来时,只见风轻云淡,眼前已是空无一物。 她连忙擦了擦双眼,却依旧如此,仿佛之前那条威武神俊的赤龙从来没有出现过。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而并没有太多在意。 然而不久之后,令人震惊的事情便发生了,任姒未婚受孕了。 本来这事放在以前的人族中并不算什么,但是伏羲成为人族共主之后,就开始变更婚俗,倡导男聘女嫁,也因此人族一改先前陋习,逐渐伦理有序。 如今任姒未婚先孕,自然被部落中人唾弃,族中几位长老商议之后,决定将她逐出了部落,任其自生自灭。 好在任姒平素为人宽厚,因此尚有不少关系密切的亲友,偶尔私下接济她,只是由于人族繁衍迅速,部落人口大幅增加,能提供给她食物非常有限。 虽然饥一顿饱一顿,但是终归避免了饿死的命运。 岂料这年冬日,天气异常寒冷,一气冻死了无数果木,又加上鱼沉深渊,兽隐深山,顿时部落之中食物极度匮乏。 没有了援助,身怀六甲的任姒也就断了口粮,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她熬不过这个冬季之时,她作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挺着肚子去了悙物山。 没有人清楚山中发生了什么,大家只知道那日,悙物山巅一片虹霞挥洒,任姒便被一只足生烈焰的火麒麟驮了回来。 “相传当年羲皇在母胎之时,曾有金凤献瑞,如今任姒有麒麟护身,莫非她肚中胎儿乃是我族大贤?”姜氏部落之中,见到这一幕的人族议论纷纷。 “羲皇降世,华胥部落由此大兴,如今莫非轮到了我姜氏一族?” 想到这里,族中长老们喜不自胜,连忙将任姒请回部落之中,并安排专人好生照料。 不久之后,任姒便诞下了一名男婴,此子甫一出生,顿时曦光大放,如日临尘,姜水流域金芒遍洒,半边天际俱被照亮,声势一时无两。 这般大的阵仗,就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族长看了,也是与一帮长老相顾骇然,暗道还好及时止损,没有一错再错。 这个新生的孩子被取名烈山,此子三日能言,五日能走,一学即会,聪慧异常,因此被部落寄予厚望,当作下一任族长来培养。 “地皇降世,合该贫道出山了。” 三年后,玄都大法师终于再次踏出悙物山,来到了姜氏部落之中。 见到救命恩人,任姒显得有些激动,连忙伏地跪拜,玄都大法师一挥袖,连忙运出一道清风将她虚扶起来。 一番简单商谈过后,他成功将烈山收入门下,自此便在姜氏部落住了下来,每日教导其玄门道法和大道至理。 武夷山,升真元化洞天深处。 萧升趺坐在一块混冥青石之上,闭目神游,四周源源不绝的先天灵机汇聚在此,半晌过后,他缓缓睁开双目,清眸中似有一缕紫电闪过。 自他闭关以来,时日流转,已近三百春秋,这庭院中的灵气不知换了几茬,而他的法力也在不断上扬增进之中,如同一个永远无法填满的海量蓄水池。 因此可以说只要勤修的时日越长,自身积累的法力也就越是雄厚。 到了那时,他自信与一般的同阶修士相斗,即便不使用灵宝,也能用磅礴的法力压倒对方。 可不知何故,到了今日,却是不再有所增益,无论怎么炼化灵机,终也是消散天地之间,再也无法作用于自身,但是他又偏偏没有一丝饱和之感。 不过他毕竟修道多年,一路走来各种疑难也遇到过不少,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于是心神一动,便追根溯源,探查了起来。 “我道是何事,原来是大师兄已经收下了地皇。” 地皇降世,人族气运上升同时,也代表相应的劫难即将到来。 萧升目注远方,沉吟片刻,忽地一挑眉,暗忖道:“眼下人族食不果腹,地皇上位正在此时,既然如此,身为师叔,贫道便相助你一桩机缘,解此燃眉之急。” 他衣袖一振,霍然起身,御使太清周天摄气仪法,对着虚空伸手一招,不一会儿,就见洞天之内飘来一道昏黄幽暗之光。 他伸手一抓,就将之摄入手中,缓缓摊开,扫了一眼,而后神情并无任何变化,眼中却多了一丝阴冷。 “真是瞌睡来就送枕头,正愁没有借口,不想尔等就主动寻上门来。” ———— ps:部门通知下周上班,先隔离观察…… 第九十五章 六妖谋议 在距离姜水十万里外,有一座巍峨苍山,其山势高耸,连绵不绝,山中多有幻雾缠绕,虚实难辨,令人看不清内中气象。 这一日,一阵浩大清风骤起,悄无声息地将浓浓雾海吹散,便见山腹中露出了一座荒凉宫观。 “今日请五位道友一叙,是章莪山又有旨意传来。” 就见大殿之中,正有六名形态各异的道人聚在一起,举杯对饮,而说话的这人身躯约莫六七丈,体型魁梧,硕大如山。 他托出一卷图册,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缓缓打开,然后自袖中伸出手指了指,颇为无奈道:“诸位请看,这便是此次要求的份额。” “什么,每部上供一千名天仙境界的人族修士?” 一名高瘦长脸,留着八字胡须,裹着一身杏黄袍服的道人,看到图册内容后,勃然变色,怒道:“简直痴心妄想,也不看看现在是何种情形,能提供百名吃食就已经是极限了。” “马道友所言不错,如今人族气势正盛,洪荒各族皆避其锋。” 另一名瘦骨嶙峋,秃头癞皮的道人脸色也不好看,猛地点头,沉声道:“每次抓捕百余名仙境修士,尚可遮掩过去,而陡然增至数千,只会引起人族广泛警觉,反使我等陷入困境之中。” “癞皮老狗,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想我妖族称霸之时,哪有人族说话的份?不过是多抓几个人,这就把你的狗胆吓破了?告诉你,我朱鲁可不怕。” 开口的这名道人身形肥硕,脑大脸黑,面容凶恶彪悍,可称得上极为难看,他一出声便是隆隆雷响,震得大殿之中尽是回音。 虽然殿中六人俱是知己知彼,但是被人当面戳穿根脚,秃头道人仍不免有些恼羞,冷笑一声,便反唇相讥。 “你这脏猪既然学了顺杆爬的本事,将事情说得如此轻巧,那不妨将上述份额尽数包揽,否则休要在此大放厥词。” 眼看两人一言不合,就要打闹起来,最初那魁梧道人忙地起身,将二人止住,同时看向对面一名千娇百媚的貌美女修,道:“凤仙子,此事你怎么说?” 这凤仙子面如桃花,柳腰丰胸,一双深眸凝如秋水,勾魂夺魄,柔情动人,端着一杯佳酿,慵懒地倚坐在石椅上。 “本来小妹是不打算插嘴的,不过既然牛道兄相问,那就说两句心里话。” 凤仙子眉眼微抬,现出万种风情,柔媚地仿佛要滴出水来,娇声道:“想当初我等各自占山为王时,虽然说不上万事如意,但是总算过得舒畅。” “自从归了章莪山后,不仅时刻看人脸色行事,还要到处作恶,净干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话一出,她左边一名皮肤细腻,面似白玉的阴柔男子,顿时坐不住了,脸色丕变,厉声喝道:“凤仙子,休要胡言!狰圣也是你能置喙的么?你想寻死莫要拉上我们。” 凤仙子先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便伸出小指勾着一只酒壶,一言不发。 那牛道人显然不想让气氛尴尬下去,轻咳一声,目注着阴柔男子,道:“杨道友有何高见,不妨也说出来听听?” 杨道人此刻也反应过来,只觉方才的言辞有些激烈,讪讪一笑,随即劝道:“诸位道友,狰圣待我等算得上是恩比天高,没有他的庇护,我们哪能在安然挺过巫妖大战?” “与此相比,多抓几个人族修士,又算得了什么?各自为王的日子,纵是潇洒快活,可是大劫一至,还不是身死魂灭。” “如今归顺了狰圣,只等到他大法功成,回到北地,我等不仅能正式挺立妖族之列,再不用因为血脉低微而被其他妖族瞧不起,还能获得妖圣传承,使道行再进一步。” 牛道人闻言,默默颔首,然后伸出大手提起一只巨鼎大小的容器,往嘴里一倒,咕咕几声之后,缓缓坐下。 “似那等好事,小妹可是不敢想,只要逍遥快活便好。” 见牛道人有些意动,凤仙子登时撇嘴道:“话说回来,杨道兄难道看不出,狰圣从未真正将我等放在眼中,眼下是我等尚有用处,若是有朝一日回了北地,谁又知道究竟如何呢?” 杨道人不以为然,摇头道:“我等自从归顺以来,至今还未立得大功,反而沾了狰圣不少好处,也无怪他没有看重我们。” “可眼下又有旨意传来,其吃食份额相较先前翻了十多倍,这不正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吗?” 凤仙子咯咯一笑,道:“小妹可不这样认为,如马、苟两位道兄所言,一气之下抓捕数千名天仙修士,无异于与人族直接开战,道那时,六部族民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逸了。” 一旁埋头大嚼的朱鲁,这时打了个饱嗝,随手拿过一坛酒往嘴里灌去,喝到兴头上时,将胸前湿淋淋的衣襟一扯,露出长满森森黑毛的肥腻胸膛。 他直勾勾点盯着对面那对高挺的胸脯,咽了咽口水,嘿嘿道:“凤仙子,你百般推脱,不想与人族为难,实际上是怕伤了洞府之内,那数百个肤白貌美的少年郎吧?” 凤仙子心中腻烦他,啐了一口便别过脸去,那朱勇见她面容娇俏,越发心痒难耐,倒是乐得其中,哈哈大笑起来。 “肃静!” 马道人不欲他继续胡闹下去,长喝一声,旋即目注着牛道人,稽首道:“众人该说的都说了,此事究竟如何办,还请牛道兄一言而决。”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均是默然不语,一方面是因为牛道人乃六人修为最高者,六部中难以决断的大事都是经他最终拍板,另一方面,也是在盘算牛道人决定后的得失。 牛道人微一颔首,沉思片刻,随即抬眼扫了一圈,一瞬间就有一股压面欲倒的气势,逼上众人心头,好似山岳凌迫,让人不敢轻易动单。 “我意已决,尊奉狰圣之令,命各部十年之内凑齐份额,不得有误!” ———— ps:还有一更,明天补上! 第九十六章 小剑山巅风雷动 决议一定,其他人不管心底同意与否,至少嘴上纷纷称是。 牛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秃头道人,探询道:“苟道友有话不妨直说。” 苟道人拱了拱手,沉吟一声,道:“决议既出,我等自当奉命,但先前的忧虑也不是毫无道理,敢问牛道兄对此有何良策?” “苟道友莫要着急。” 牛道人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是已有腹案,他呵呵一笑,道:“人族中的仙境修士虽然不少,但是遍地极广,如果单靠我等去抓人,不仅耗时费力,还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凤仙子妙目转动,轻嗯一声,道:“那牛道兄的意思是?” 牛道人笑容深沉,解释道:“与其主动出击,不如等猎物自投罗网,我等可以举办一场论道法会,专门讲解进阶金仙之法。” “然后再命人将这个消息大肆宣扬出去,以吸引那些寻道的人族散修前来,到时便可轻而易举地将之一网成擒。” 虽然有三教传道,以及伏羲留下的修行之法,但还是有很多人族修士不得真法,因此牛道人这个计策,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众人纷纷颔首,表示认同之际,一旁大快朵颐的朱鲁闻言,不耐烦道:“太麻烦了,不痛快!不痛快!” 凤仙子瞟了他一眼,厉声呵斥道:“朱鲁,别胡搅蛮缠,我等四人皆按牛道兄的策略施行,你若是不愿意,大可率领部族自行去抓人。” 朱鲁哼哼两声,不满道:“凤仙子,你好不讲道理,我老朱只是觉得没趣,可又没说不同意,何况咱们六部向来是同进同退。” “如此最好不过,正事要紧,你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见凤仙子三言两语将朱鲁制住,其他人再无异议后,牛道人正容道:“那就请诸位回去安排人手散播消息吧,法会地点便定在这小剑山中,若能尽早完成此事,狰圣必有厚赐。” 就在六人商议之际,萧升也根据捕获的气机,径直来到了此地上空。 山中虽然布有禁制,能隔绝外部神念探查,但是这等阵势对他来说恍如无物,神识一扫之下,里内情形顿时了然于心。 他本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防护阵法,直接出手擒拿,但暗自寻思一番后,还是决定以大法力强行破开。 之所以这样小题大做,乃是因为他此番前来,并非要除掉这六妖,而是要将其制服,为将来地皇驯养六畜创造契机。 这些妖族一向奉行弱肉强食,实力至上的原则,要想让它们心甘情愿归附人族,就必须拿出足够骇人的实力。 萧升心念把定,当即神色一肃,御使真元,只见浑身衣袍鼓荡而起,顶上庆云齐震,五行之气直冲天际,周遭灵机受此法力牵引,不断汇聚过来。 不过片刻之后,苍穹重云中隐隐传来闷雷之音,先是时断时续,微不可闻,接着轰鸣阵阵,风云皆颤,继而化作宏声巨响,山河震动。 这时大殿之中,牛道人忽有所觉,神色一凛,道:“这是……” 他一抖袍袖,纵身飞出了大殿,举目往天中看去,就见小剑山方圆万里的天际,尽被色彩各异的五行真气笼罩,氤氲中有无数电光雷霆,如银蛇般闪耀跳跃。 马道人和凤仙子等慢了一步出来,待看到空中这惊异景象后,也是瞬间大为失色。 “牛道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牛道人面色一白,没有说话,显然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会招致如此天威。 随着空中雷云不断积聚,雷鸣声也越发迫近,下方六人只觉得胸口仿佛压了一块无可估量的巨石,不仅气息开始窒碍,就连稳住身形也是不易。 苟道人心思活络,又善于辨识气机,见此情形,哪还看不出来是有人故意施为。 而能发出如此磅礴的威势,可以想见这一位的法力是何等恐怖,他瞧了瞧牛道人,面皮一抽,旋即朝天稽首一礼,道:“不知是何方高人莅临,还请下来一叙?” 重云之上,萧升丝毫不理会他,此刻那法力已是酝酿到了极致,一声大喝,向下一指,一股浩浩荡荡的法力倾泻而下。 刹那间,天地翻转,五行真气凝练而成的太清神雷,如同倾盆骤雨,轰然自天穹劈落,似要将此间一切尽数磨灭。 “小心!” 苟道人神情陡变,脸色登时一片煞白,猛然大叫一声,晃了两晃,化作一道黑风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乎与此同时,牛道人以及凤仙子等也察觉到了危机降临,纷纷架起罡风,自山中飞腾而起,却是没有一人敢直面雷霆之威。 众人逃窜仓惶不过数息,那无数太清神雷已是自天而落,如同陨石星雨一般,轰隆一声,万丈光辉散射之中,山岳俱崩,原本巍峨的小剑山瞬化坑地。 一击之下满目疮痍,连地貌都变了形状,如此威势,看得劫后余生的六人心惊胆战。 “牛道兄,你从何处惹来这般厉害的对头?” 这座小剑山并非六部族民的栖息之地,而是牛道人的一处洞府,陡然发生这一幕,所以都以为是他的仇家寻上门来了。 “我也……” 牛道人也是有口难言,正要辩解之时,却见一道昊阳赤芒,裹挟着巨大威压,向他们横扫过来。 众人脸色丕变,自觉抵挡不住,连忙收住了嘴,往旁边躲闪开去。 牛道人避过一击,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现在他还未搞清楚,自己究竟得罪了谁,索性大喊道:“这位道友,我等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为何要出手伤……” 他话未说完,但闻半空中一声惨叫,循声望去,就见朱鲁被那赤芒射中,护身宝光裂开,一头自半空中坠下。 牛道人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朱鲁的修为仅仅稍逊于他,竟然在那赤芒之下挨不过一回。 只从这点来看,就知道此番遇上的敌手,极不好惹! 第九十七章 服六畜萧升使计 凤仙子等人见朱鲁瞬间遭袭,生死不明,也不知道对方使得是何手段,顿时不禁心中惊惶。 “此人修为远在我等之上,难以力敌,如今之计唯有赶往章莪山。” 知道无法抗衡之后,这五人便好似心意相通一般,也顾不得生死未卜的朱鲁,急忙运使法力,化作一道光华,四散飞去。 萧升此次专为六畜之事而来,哪能就此罢手,放他们轻易逃走,只见面无表情一挥袖,立时御动五行之气,一道微不可查的黄芒飞了出去,往其去路之上拦截。 牛道人一行只顾奔逃,仓惶之下哪里注意到前方细微异变,等待发现时,再想避开已是来不及了,只眨眼间,身躯便和黄芒化成的光幕撞在一处。 只闻“砰”的一声,那薄薄光幕竟然纹丝不动,反观牛道人,凤仙子等人,仿佛被人拿着一柄铁锤猛击了天灵,面色煞白,喉咙口一阵咸腥涌了上来。 萧升哂然一笑,那道黄芒蕴含着他凝练的一丝先天土行法则,放出之后,其势重如山岳,其力凝土如钢,端得坚硬无比。 他起手一招,五道太清仙光疾如游索,顿时将头晕眼花的五人等摄了过来,到得身前时,一把掷在脚下,肃然冷声道:“尔等戕害人族,罪大恶极,今日正合伏诛之刻。” 牛道人方才并未瞧见萧升,此时看清了面目,身躯不禁抖了一下,眼前之人的气息竟然丝毫不亚于那位狰圣,显然乃是一位大罗金仙。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枉费心机,试图逃走。 但他不忍坐以待毙,一面挣扎着,嘴里又叫嚣道:“我等乃是章莪山狰圣麾下六大妖王,杀了我们,你就不怕得罪妖族吗?” 萧升淡淡一笑,道:“有道是一报还一报,今日贫道为人族雪恨,他日妖族自尽可来寻我报仇。” 言罢,就见他袍袖一拂,顿起法决,掌中雷霆隐现,誓要诛妖辟邪! 凤仙子闻言不觉一个激灵,惶急道:“上仙慈悲,我等一时糊涂,铸下大错,但也是迫不得已。” 萧升面无表情道:“尔等所作所为,贫道已然尽知,还有何话好说?” 说到这里,他再度扫了五妖一眼,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刺骨寒意,后者与之一触,不禁心惊胆战。 苟道人咬了咬牙,旋即翻身一跪,砰砰叩首,大声道:“上仙恕罪,我等实非穷凶极恶之辈,这都是奉了狰圣命令行事,才会屡次抓捕人族。” 他和马道人,以及凤仙子,早对狰圣这一举动有些不满,平时慑于淫威,还心存顾忌,此刻面临生死关头,便将事情全盘托出。 对于这一点,萧升自是心知肚明,但是六畜对人族而言,至关重要,又哪能轻易放过他们。 他脸色一肃,故作沉吟,继而厉声道:“即便如此,尔等为虎作伥,依旧罪无可赦。”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俱是脸如死灰,唯有苟道人察觉到萧升话语虽厉,却似乎存有转圜之意。 “我等一时糊涂,才会犯下此等恶行,而今想来,心中也着实悔恨,还望上仙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饶我等一命。” 他继续叩首,震得云层轰鸣也是不停,哀求道:“今后愿意痛改前非,尽心照拂人族,以赎前罪。” 他这话一说,其余几人也是立刻醒悟过来,都是跪倒在地,满口告饶之词。 萧升淡声道:“既然如此,贫道便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有两个前提条件。” 苟道人喜不自胜,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道:“上仙请讲,莫说两个条件,便是两百个,两千个,我等也一定尽力去做。” “善!” 萧升目光投下,正容道:“其一,在此受百年金风地火之刑,以作惩戒;其二,六部后裔自此归附人族,尔等可愿意否?” 苟道人身躯一抖,这金风地火尽管凶猛,终归只是皮肉之苦,他们六人俱是太乙金仙,只要元神不损就无大碍,况且百年之期并不算长久。 但是归附人族,就代表日后要听从人调遣,不论生死,再也反抗余地。 然而此刻形势,却又不容他们不答应,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萧升见状,眼中一丝慑人精光闪过,顿时就有六道禁制光华从天而降,将五人以及落下云头的朱鲁牢牢定住,使其不得挪动半分。 “尔等可在此考虑,贫道且出去一回。” 如今生死尽在他人举手之间,苟道人面含惊惶,试问道:“上仙欲往何处去,敢问几时回来?” 萧升若无其事道:“尔等不是说戕害人族之举,乃是章莪山中那狰兽指使吗?待贫道先去将其首级取回,再来听尔等答复,也还不迟。” 言罢,他袍袖一拂,纵身化虹,往云中飘然而去。 章莪山相距此地并不算远,以萧升如今的修为,没花多少时间便到达了此山附近。 他放眼望去,只见前方一座巍峨高山,耸入云中,其地貌起伏,怪石嶙峋,草木不生,极为荒凉,可称得上一派穷山恶水。 狰兽也算是妖族之中的元老,其实力仅次于当初的十大妖帅,巫妖之战后,他因故被白泽等人逐出北地,来到章莪山栖身,并收服了在妖族中一向不被重视的马牛羊猪狗鸡六部。 “这孽畜虽然不曾成就准圣,一身修为却也不容小觑。” 萧升之所以非要除掉狰兽,一方面是为人族除出一大祸害,更重要的则是安定六畜之心,所以这一战,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他目光微微凝重起来,心中思索一番,顿时有了计较。 就见他立身重头,从地面摄来一把黄土和一汪清泉,两相混杂之后,自指尖逼出一滴鲜血,配入其中。 接着,又御使先天水土二行真气,将其铺洒开来,少倾,就见众多泥点落地开花,忽忽长高,变成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族。 只是神情呆板,不能言语,没有多少生气。 萧升并非真要学女娲娘娘造人,故而也不强求,轻吹一口仙气,环绕众人周身,使其看来恍如仙人临凡,缥缈玄虚。 接着,他便祭出离地焰光旗,以此先天灵宝遮掩方圆数万里天机,自身则隐去气息,潜藏在一旁。 第九十八章 章莪山灭妖 章莪山。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靡靡声乐,众多容颜俏丽,身姿婀娜的妖姬在扭腰起舞,击掌作歌。 妖兽狰狞在几名妖魅狐妃的簇拥下,踞坐榻上,看了半晌后,只觉得索然无味,将手中头骨酒杯掷下,一挥手掀起一阵狂风,将一众妖姬卷出殿外,自万仞峰头抛了下去。 他身旁的狐妃们瞧见这一幕,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但是狰狞恍如不觉,若无其事地又端起一只酒杯,惫懒道:“倒满。” 被选中的这名狐妃,登时脸色煞白,双手颤抖不已,畏畏缩缩地拿起酒壶,许多酒水不可避免地都倒在了外面,狰狞眉头一皱,那狐妃差点软倒在地。 眼看性命不保之时,外间突然传来了细微易忽的破空之声。 听到这丝动静,狰狞神色一动,眼中顿时现出了兴奋嗜血之意。 “造化,合该本圣口福,尔等人族竟然自寻死路。” 他正要有所动作,突然想起了当初离开北地之时,白泽等人的嘱咐,只好强制忍耐了下来。 只是等了不过数息,听到那丝声响已经到达章莪山地界了,又不免心痒难耐,自思道:“不过是区区三百余名人族修士,即便全吃了又能引起多少注意?” “不过族中大计至关重要,也得小心行事,待我探查一番,观其虚实。” 有了这个心思,狰狞看了看左右,大喝道:“都给我滚!” 几名狐妃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慌忙逃出殿去。 待到大殿当中只剩他一人时,兀自闭目沉思,凝神推演。 “哈哈,真正无巧不成书,原来是这六个废物为了完成任务,搞出什么论道法会,既然如此,你们这些人终归是要入我腹中,那便晚死不如早死。” 想到这里,狰狞再也按捺不住,把身躯一纵,长风漫卷,化作一道黑黄煞气出了大殿,袅袅登上云头,悬在重云中向远处看去。 他居高临下,自然是一览无余。 就见不远处有一团青云,其形类若千丈飞舟,云中仙雾缭绕,隐约可见数百道仙姿鹤影,俱是成就纯阳天仙之士。 “哼,茫茫碧天本为我妖族所掌,岂是你们这些人族能够涉足之地,统统给我死来!” 一声大喝,狰狞现出万丈妖身,却是一只形如赤豹,额上独角,尾分五股的怪物。 他张开血盆大口,奋力一吸,霎时阴风大作,呼呼怒吼起来,山中飞沙走石,半空云流急旋,那些人族修士纷纷站立不住,被吸入血口之中。 隐在一旁的萧升,自狰狞出来后便有准备,此时见他中计,心念催动,量天尺从手中弹出,狠狠朝那骇人的头颅砸去。 那狰狞正吃得欢喜,眼角却忽然撇见一抹紫光向他飞来,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身躯往后一退,缩头躲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庆幸,心头警兆又起,只见无数道五行之气凝聚而成的太清仙光,直奔他侧面杀来,速度之快令他防不胜防。 这一切几乎在同时发生,狰狞无有防备,眼看就要受到重创之时,他在空中一个旋身翻滚,连忙避开要害之处,换得一只耳朵被犀利如刀的仙光割了去,一时血如泉涌。 “可恶,给本圣去死!” 那狰狞发出一声痛喝,张嘴一喷,一道浩荡音波如瀑射出,直往萧升藏身之处奔去,泛及之处,风断云遏,山石俱崩,不论何物全数化作齑粉。 萧升对此早有准备,知道这一神通若是及身,纵使无量金仙,也是立刻骨裂筋断,元神消散。 因此也不敢大意,离地焰光旗自庆云飞出,飘然展开,华光粲然,万朵红莲护住周身,他自信凭借此宝守御之能,当无大碍。 同时一心二用,一手召回量天尺,从下至上再度击向狰狞,另一手祭出扶桑树,催动太阳真火,熊熊烈焰漫卷过去。 果不其然,那威势无匹的音波袭来之时,萧升周围仅仅泛起一层涟漪,耳边只余嗡嗡响动,其余生杀之声已被离地焰光旗尽数消弭。 狰狞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毫无效果,还来不及诧异,量天尺已然先一步来到。 就见他将头一低,额上那根独角白芒一闪,一弯刀气飞出,叮当直响,竟然挡住了量天尺的攻势,只是独角上原本浓郁的色泽又黯淡下去了几分。 狰狞心中一痛,这时又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抬头一看,一个巨大的火球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腾腾火气已将他的毛发烤得焦糊。 “太阳真火?” 狰狞神色骇然,身为昔年妖庭大将之一,他非常清楚这一神火的厉害之处,当即顾不得许多,直接舍了肉身,遁出元神欲要逃走。 哪知道元神甫一离体,便是灿若烟霞的先天五行太清仙光,自四面八方浩浩荡荡,排空而来,全数直击元神。 轰然一声雷暴,狰狞元神被炸成万千飞灰,他也是厉害,至此仍余一点真灵不灭,倒飞回沾满了太阳真火的肉身之内。 他也顾不得疼痛,凄厉一叫,仰天喷出一团绿云,随后便想往北飞遁逃走。 萧升一声冷笑,一挥袖便将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排开,又起手一招,就听见一声闷哼,仓惶奔逃的狰狞已被量天尺打落在地,半死不活,动弹不得。 眼见萧升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进,狰狞神色慌乱,道:“不,我乃妖族白……” 萧升理都不理,袍袖一抖,一道金芒将其头颅斩下之余,攻势一转,搅碎了那最后一丝真灵。 看着妖兽狰狞的身躯被太阳真火焚成飞灰,他便又往空中一跃,化作金虹一道,回返小剑山地界。 小剑山遗址之上,毫无转圜的六妖还在为了那两个条件争论不休,只是没过多久,便见天际罡风呼啸,云气卷动,一道耀目光华直奔此地而来。 就见那璀璨光华落地之后,瞬间四散,接着便有一颗硕大无比,鲜血淋漓的兽头滚了出来。 凤仙子等人哇得一声,神色骤变,稍稍镇定之后,凝神细看,瞬间愕然,吞吞吐吐,半晌说不出话来。 “贫道已然回返,你们也该给个答复了!” 第九十九章 烈山得方 半甲子之后,悙物山。

一座清幽草庐之中,玄都大法师和萧升在一块平整方石上,相对而坐,身旁乃是万仞深壑,皑皑云海一如潮浪,翻转不休。

听完了萧升的讲述,玄都大法师哈哈一笑,持起一杯清茶,道:“师弟智勇兼备,方能成就大功,此番辛劳,为兄在此多谢了。”

萧升也是端起玉杯,笑道:“大师兄不必客气,此乃分所当为之事。”

那日,面对血流不止的狰兽头颅,六妖几乎没有再犹豫,异口同声地答应了萧升的条件,并签下了血誓禁书,深感满意的他,便为其讲了三十年道法,以示宽慰。

玄都大法师品了品杯中香茗,缓缓道:“不久之前,你那师侄便向为兄提过,说是当下人族食物缺乏,如今你来了,这一燃眉之急也可迎刃而解了。”

如今的人族,在伏羲继任者的带领之下,越来越强盛,人族数量大幅增加,但是巨量的人口,也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食物危机,洪荒虽然广袤,然而在人族生活的有限区域里,一般的采摘渔猎已经不能满足其生存发展的需求了。

一旦碰上旱涝雨雪等极端天气,就容易发生食物短缺,大量族民饿死的惨况。

伏羲的几任继任者虽然贤德,也想了不少办法,但是都没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

如今烈山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成功接任了姜氏部落的首领之位,在玄都大法师的苦心教导下,他不仅道法精深,本领高强,而且仁恕恭谦,心怀苍生,一心想为人族解决粮草难题。

“有了这驯化六畜的功劳,烈山师侄接任人族共主大位之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想了一想,萧升又继续言道:“不过仅凭六畜,还不足以完全解决人族的食物问题,那另一半的解决方案,大师兄心中可有眉目?”

玄都大法师闻言起身,目中透出湛湛精光,萧升亦是拂袖而起,两人齐望南云,继而相视一眼,哈哈一笑,自是心照不宣。

这时,玄都大法师神情微动,叹笑道:“师弟,你那沉不住气的师侄,来了。”

萧升也是侧首观去,只见远方天际有一道光虹破云而出,落在山脚,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器宇不凡的年轻人现身山巅。

他身着道装,两袖荡开,周身清气罡风环御,逍遥脱俗中隐约可见万古圣华之气,不过数个呼吸,便已行至两人跟前。

“弟子烈山,拜见师尊。”

虽然名属师徒,但顾念到烈山乃是未来地皇,所以玄都大法师运出一道清风,将他扶起,道:“起来说话。”

烈山只好躬身一礼,正声道:“弟子来此,依旧是为了人族食物之事,还请师尊教我良方。”

玄都大法师微一颔首,介绍道:“这一位便是你师叔重玄真人,你所求之事,皆应在他身上。”

烈山闻言,眸中放光,他自记事起,就闻知人族文祖大名,在玄都大法师身边修道时,又常听后者提起这位同门师弟,言其如何了得,所以他一直想目睹天颜,见识一番。

如今见了真人,先是一怔,继而喜不自胜,俯首下拜道:“弟子拜见师叔。”

“当不得师侄如此大礼。”萧升上前数步,笑着将他托起。

烈山却是纹丝不动,一脸郑重道:“三千人文,开智传道,人族文祖,功德无量,师叔万世之功,弟子一拜犹轻。”

恭恭敬敬一礼之后,他才起身,朗声道:“师叔既然有法,还请教我,以解人族饥饿之难。”

萧升点头表示知晓,温和道:“不必着急,人族之困,大师兄已向贫道言明,此番正是为此而来。”

言罢,他屈指一弹,一方云芝锦帕向烈山飘去。

“这是马牛羊猪狗鸡六族签下的血誓禁书,你回去之后,立一祭坛,将此书点燃,不出三日,便会有无数禽畜来投。”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烈山一眼,似赞许似叮嘱,“至于能否驯化六畜,彻底为人族所用,全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烈山双手伸出,神色恭敬地将云芝锦帕捧入手中,再郑而重之地收好。

“弟子定当不负师尊和师叔所望!”

萧升颔首一笑,也就不再言语,玄都大法师关照道:“驯化六畜之后,人族之困当可解决四成,至于那剩下的六成,等时机到了,为师自会告知你。”

烈山心中微微一动,躬身道:“弟子明白了。”

虽然只有四成,但事情终究是一步一步解决的,同时听玄都大法师的意思,对彻底解决之法已是胸有成竹,所以烈山并未深究,而是着眼当下,想着先驯化六畜。

他对着两人再次拜了一拜,便告退下山,回返部落之中。

这边,萧升见他离去,心中蓦然有感,沉声道:“大师兄,应龙那处,西渎水府之事也有了眉目,小弟这便回山了。”

“此事至关重要,有劳师弟了,慢走。”

看着萧升乘风而起,化虹远去,玄都大法师目光再次转向西南天际,半晌之后,喃喃道:“五谷?看来是时候去一趟凤麟洲了。”

西方,须弥山。

旃檀林中,接引道人正与药师,日光道人和月光道人等讲经完毕,这时便有一道分光化影自外而来,落在身旁。

他打个稽首,道:“师弟回来了。”

准提道人也是揖了一礼,继而笑道:“错过了师兄讲法,真是一大憾事。”

“师弟说笑了。”

接引道人面色如常,手中念珠拨动,慨然道:“师弟此去三百余载,当是有所斩获了。”

西方贫瘠,地广人稀,因此准提道人常年在外“化缘”,好在每次出去,都没有空手而回。

“燃灯道人虽然嘴上没有答复,但依我看来,此事已无变数。”

“那便好,此人根行深厚,与我西方有缘,若能度化,于我教兴盛却是一大助力。”

接引道人点了点头,随后略一思索,道:“势至徒儿从南地传来消息,所以眼下正有一桩大事要与师弟商议。”

第一百章 西方谋五谷 烈山驯六畜 西方教下的几大弟子中,势至道人自从修成太乙金仙后,便受接引道人的委派,一直在洪荒西南方的诸大岛洲上传道。 此时突闻他有消息传回,准提道人也是神色一肃,稽首道:“还请师兄示下。” “师弟当也知晓,如今人族正逢饥饿之灾,唯有五谷方能完全消解。” 接引道人将手中念珠一停,道:“势至传来消息说,凤族有意将五彩九穗谷送出,不过由于某些缘故才一直没有行动,所以为兄想让他前去接洽,也好顺势成就一番功德。” 准提道人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颔首道:“如此甚好。” 当初伏羲证位天皇时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那三清门下可是从中获取了不少功德,尤其是元始天尊的一众弟子,更是借此修为大进。 “势至功行日臻纯熟,若是能在地皇处谋获一份功德,我教定能再添一尊大罗金仙。” 接引道人点头以示赞同,忽地他身躯一沉,抬首看了准提道人一眼,叹道:“只是当初在娲皇宫中,你我和三清有过约定,现在贸然插手,恐怕会招致不满。” 人族共主一事由三清圣人全权负责,所以即便心中早有盘算,接引道人一时也难以下定决心。 准提道人却是淡然一笑,神色从容道:“师兄多虑了,所谓一动不如一静,我等只需静待地皇登门即可。” “师弟的意思是,让势至先将五彩九穗谷从凤族讨来,然后等到地皇前来求取之时,再将其转手送出?”接引道人眼眸一亮。 “正是如此,这样一来,一切皆是水到渠成,三清自然无话可说。” 准提道人点了点头,捋须道:“只是你我皆知五谷能解人族之难,那太上老君又岂会不知,眼下还需要抢先一步,从凤族取得五彩九穗谷。” 接引道人听罢,抚膝一叹,道:“师弟高见,那就让势至即刻前往凤麟洲。” 顿了一顿,他沉声道:“不过凤族一向孤傲,想要讨来五彩九穗谷,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圣人之下皆为蝼蚁,孤傲又有何用?”准提道人不以为意,嗤笑一声,道,“何况那迦楼罗部迟早是要归位的。” 面对三清,他尚可退让一番,但是凤凰一族,显然没有这个必要。 接引道人闻言,朝东南方深深望了一眼后,便闭目诵经不语。 另一边,萧升辞别玄都大法师后,便乘风纵云回了武夷山,在山中久候的应龙见他返回,面容一喜,连忙上前拜见。 “此去西渎水府,结果如何?” 萧升开门见山,应龙也不拖沓,忙从袖中取出一只长形玉匣,道:“晚辈遵照前辈吩咐,对那灵源龙王晓以利害,这是他的亲笔回函。” 萧升只匆匆看了一眼,还未打开就又还给了他,颔首道:“你做的很好。” 应龙心中微微一动,躬身道:“前辈所托之事,晚辈必当尽力而为。” “你我之间,有什么话直说无妨。”见应龙面露疑惑之色,萧升淡然一笑道。 应龙正了正身子,并不隐瞒,坦率道:“看前辈的样子,好似对这封回信并不怎么看重,莫非与西渎水府结盟一事有了什么变故不成?” 萧升已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所以呵呵一笑,也不急着回答,而是缓步来到庭院中坐下,身后应龙见状,连忙上前帮他斟好一杯清茶。 他啜了一口茶水,才温声道:“贫道问你,迄今为止,西渎水府战损如何?” 应龙沉吟一声,道:“那四海龙宫虽然军势浩大,但是因为并没有大罗金仙出现,所以目前西渎水府只折损了两位龙君以及十余名战将。” “那便是了,这些战力放在其他河渎或算举足轻重,但是对偌大的西渎水府来说,还远远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萧升目光落在应龙身上,神情和蔼道:“听了你的描述,那灵源龙王的为人,贫道也可猜得几分,至此大战之际,若他真是有心结盟,定然会派亲信与你一同回来,又怎么会只是送上一封书信。” 应龙闻言犹疑道:“前辈的意思是……” 萧升笑了笑,也不再多言,应龙心下一沉,当即稽首一礼,随后取出了玉匣中的书信,并将其打开。 他粗粗看了数行,只见其言辞恳切有礼,却无一句有价值的,可以说全是敷衍搪塞之语。 “这……果然不出前辈所料。” 萧升早知是此结果,挥袖一荡,那封书信瞬间被扫成粉末。 应龙面露愧色,涩声道:“前辈早就提醒过要缓缓图之,是晚辈太心急了。” “无妨,那灵源龙王无非是担心一旦结盟,会被人族反客为主。” 萧升摇了摇头,淡笑道:“虽然不知道四海龙宫为什么保留实力,但是西渎水府必败无疑,我等暂且静观其变。” 人族之中,烈山马不停蹄地回到姜氏部落之后,便立即按照萧升的指点,筑造祭坛,点燃血誓禁书。 果不其然,不过数日,只闻震天动地的轰轰之音响起,便有无数的马牛羊猪狗鸡从山林中奔出,来到了姜氏部落的领地之中。 但是这些禽畜不是力大无穷,就是动作矫健,而且野性激烈,除了烈山之外,几乎没有人能够再接近他们。 面对如此现状,烈山也仿佛如有神助一般,脑海智慧之门瞬间打开,仅仅思索了数日,便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先试着将六畜中为首一批全数驯服,接着又通过它们间接驯服其他的,经过不懈努力,终于驯服了一大批禽畜。 最后,他又将自己驯养的心得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了部落中的成员。 第一百零一章 烈山继位 龙门始末 陈都城中,伏羲的继任者在听说了烈山的事迹后,不禁大感兴趣。 随着人族不断繁衍发展,各种生存问题接踵而至,他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起来,同时自知能力有限,因此也一直在寻找能够继承共主尊位的大贤。 可惜在茫茫人海中查访这些年,却始终未得其人,如今烈山的出现,瞬间让他眼前一亮。 于是,他将烈山由姜水招至陈都,并亲自接见了他。 两人以驯养六畜为切入点,交流治政心得,伏羲继任者在垂询之余,又留心观察。 一番促膝长谈下来,他发现烈山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思虑纯熟,且极富远见,一些治理人族的见解并不自己之下,而有些地方,尤其是粮农医药方面,更是犹有过之。 本着对人族负责的态度,他又暗中对烈山进行了一阵推算,却发现自己所学的先天八卦之术,竟然丝毫显化不出烈山的命格。 惊讶之余,他索性开门见山,这一问才知道烈山原来是圣人门下,人教首徒玄都大法师的弟子。 这让他喜不自胜,更加确信烈山就是自己要找的大贤,当即动了爱才之心,就将其留在身边听用。 接下来的日子里,在伏羲继任者的有意安排下,烈山逐渐熟悉了人族共主的职责,也充分展现了自己的才能,做了许多有益人族发展的大事。 经过十数年的朝夕相处,众人对烈山的品性都有了充分了解,知道其是一个仁厚忠纯的君子,因此为了人族未来,伏羲继任者也就不再犹豫。 他在与人族中一众德高望重的长老商议过后,便举行了禅位仪式,将人族共主之位传给了烈山。 烈山有驯养六畜之功,又以德信治理天下,成为共主之后,自然受到了人族万民的拥戴。 只是此时,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尽管六畜已在人族中全面饲养开来,但是依旧难以满足日益严峻的发展需要,人族的食物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这时,烈山突然想起了昔日玄都大法师的嘱咐,他将政事暂时交托给几位长老后,便沐浴更衣,驾云往悙物山而去。 东海,水晶宫。 一处宏广幽深的偏殿内,灯火熹微,殿宇之上明珠嵌壁,洒下冷月一般的清辉。 东海龙王敖玄端坐在一只丈许长的玉榻上,他此刻满身血渍,须发凌乱,眼藏凶光,丝毫没有往日的尊贵庄重。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但他榻前的地面上却扔着几具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躯体,无一不是手足尽断,惨不忍睹。 但看他们神情,却是目光迷离,眸中一片惘然之色,分明觉察不到任何痛楚。 敖玄摇了摇头,舔着嘴唇嘀咕道:“可惜东海沉渊之中没有钱塘小龙那般的大罗修士,否则老祖的修为当能更复一成。” 这时,突然有一阵略带老气的语声自门外传来。 “启禀龙王,大太子和龙君回来了,正在大殿等候。” 敖玄神情一动,衣冠法袍瞬间焕然一新,随后一挥衣袖,一层淡淡金芒四溢而出,殿中血肉顿时消失不见。 “龟丞相,唤他们过来吧。” 不一会儿,就见敖盈和敖章踏入殿中,两人俱是上前一礼。 “不必多礼,坐下说吧。” 待到两人落座,敖玄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道:“此番前去东极,结果如何?” 敖章脸色郁郁,也不回话,拿起龟丞相端来的佳酿,自顾饮了起来。 敖盈见状,先是正了正身子,随后又摇了摇头,用颇是惋惜的语气道:“几位叔祖虽然接见了我们,但是没有孟章神君的旨意,他们也不能擅自离开。” 敖玄眉头一皱,继续问道:“那神君又是什么态度?” 敖盈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神君让我们悬崖勒马,莫将龙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言罢,他又暗自抬首看了一眼,生怕敖玄听了以后大发雷霆,哪知后者好像是早有预料,对此并不为意。 “盈儿,你下去以后,将此事如实转呈晦明宫。” 敖盈重重点头表示知晓,一旁自顾自饮的敖章,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王兄,如今神君不让几位叔父插手,我龙族无疑少了一大助力,老祖那边只怕不好交代。” “无妨。” 敖玄目光微凝,沉声道:“孟章神君如今是天地四灵之神,已非龙族一脉之长,这一点老祖不会不清楚,之所以派你们前去东极,也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 敖章和敖盈听到这话,心中都暗自松了口气。 见三人不在说话,龟丞相上前一礼,躬身道:“启禀龙王,三太子又从西渎前线传来急讯,催促进军。” 敖章淡淡一笑,道:“这小子又沉不住气了。” 敖盈对此也颇为疑惑,不解道:“父王,我等四海联军发兵西渎已经百年之久,为何总是拖拖拉拉,何不一鼓作气将其攻下?” “这是老祖的意思。” 敖玄捋了捋颌下三缕长须,面容一正,目光一转落在敖章身上,道:“二弟,你可还记得祖龙三宝之首是何物?” 敖章一怔,随即高声道:“龙门,莫非此事还与那龙门有关系?” 敖玄“嗯”了一声,拍了拍膝盖,道:“在西渎之中,有一处宝地与龙门契合,只要占了此处,在将龙门置于其上,便可保我龙族气运不灭。” 敖盈虽然贵为东海大太子,但年纪毕竟尚浅,还是首次听闻此等秘辛,狐疑道:“既然西渎如此重要,那就更应该早日将其掌握手中。” “岂有如此简单,那龙门乃我族至宝,要想掌握需得完全炼化。” 敖玄目光投下,幽幽道:“祖龙身化之后,此物一直下落不明,后来被老祖寻得,这些年来一直在不断祭炼,如今还差最后一成功夫。” “西渎水脉对人族至关重要,若是先行将其攻下,而龙门尚未祭炼成功,必然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老祖才会拖延至今。” 第一百零二章 凤麟风波 积羽沉舟 凤麟洲,位于西南外海极遥之处。 此地自混沌初分,便远离洪荒大陆,一向少有人迹,故而不闻于世。 直到后来,洲上的不死火山之内孕育了一位先天神祇,此人即是凤凰一族的先祖,其天资横溢,气运深厚,现世不久便一举修成混元金仙。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随着凤凰一族逐渐开枝散叶,祖凤当即统合族人,广传道法,使得其族越发强盛,不仅成了禽羽之首,更是与龙族、麒麟族鼎足而立,并称三雄。 太古之时,三族矛盾愈演愈烈,大战一触即发。 龙汉初劫后,为了赎却前罪,也为了替凤凰一族保留一丝气运,重伤濒死的祖凤顺天应人,身化天地四灵之一,成为守护南方的陵光神君。 经此一役,太古三族皆是元气大伤,残存的凤凰族裔仓皇逃回凤麟洲后,便潜居在不死火山之内,隐世不出。 而在今日,西南外海之上,却是来了不速之客。 只见天际飘来一朵金莲,花开七瓣,当中站着两人,为首的是一名三旬道者,身着明黄霞纹法衣,背负拂尘,手持一串碧玺念珠,气度渊雅,温和可亲。 身后一少年似是他的弟子,眸光流转,飘移无定,看上去便知是心思活络之辈,只是他双目狭长,眉宇间透着一股倨傲之气,令人有些不喜。 “师尊,便是此地么?” 见七品金莲飘落到海面,便立定不动,那少年当即左张右望起来,道:“可是四周只有茫茫海宇,并没看见什么岛洲?” 道者只轻轻点头,嗯了一声,随即伸出手指临空需画,寥寥数笔之后,就见一道符咒立成,化作耀目光华向前方激射而出。 “凤凰一族隐世之时,在凤麟洲外围设下了混沌道阵,以此作为屏障,也好与世隔绝。” 那少年听了道者的解释,嘻嘻一乐,哂笑道:“若是有心避世,哪里需要阵法遮掩,若是无心避世,阵法又有何用?可见这些人不过执于表面,当真愚昧至极。” 少年说到此处,偷偷瞥了道者一眼,见他丝毫没有生气,嘴角轻扬,便又继续道:“我西方大法讲究明心见性,照见本心,却是胜过他们多矣。” 道者面无表情,沉声道:“休得胡言,大道三千法无穷,岂是你这小辈能够数高论低的?” 说着,他轻轻抬手敲了敲少年的额头。 那少年一愣,顿时心中了然,忙把笑脸一收,认真道:“弟子明白了。” 道者看他回答不像敷衍,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大概过了一刻钟,海上变数陡生,就见雷云风潮之中飞出一道光影,近前一看却是一只神俊华彩的朱鹤。 只见它来至两人近前,目光略带审视,半晌口吐人言,问道:“方才那道问界法印是尔等所发么?” 道者稽首一礼,道:“正是。” “你有何事?” 见朱鹤开门见山,那道者也不隐瞒,直言道:“贫道有要事欲入凤麟洲。” “凤麟洲避世已久,不见外客。” 朱鹤冷言一声,便欲振翅离去,那道者上前一步,郑重道:“道友请留步,实不相瞒,贫道乃西方教下势至道人,奉师命前来凤麟洲,一会凤族主事,还望通融。” 听得西方教,那朱鹤双目微变,又重新打量了二人一眼,语气稍缓,疑道:“此话当真?” 势至道人闻言一笑,他还未曾如何,身旁的少年却是忍受不住,心道这禽鸟好不知礼,当即神容一肃,朗声道:“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假借圣人之名吗?” 朱鹤点了点头,大咧咧道:“在此等着,待我前去禀报。” 言罢,双翅一展,便消失不见。 那少年玉牙轻咬,怒道:“区区一只妖禽,不过初入天仙之境,也敢对师尊如此无礼,当真可恶。” 势至道人久在外地传教,遇人历事无数,因而心态十分平和,对此等小事并不在意。 他念珠一转,笑道:“无妨,凤凰一族自诩太古神裔,向来孤高自负,目无余子,不足为奇。” 那少年仍是忿忿不平,讥讽道:“彼一时此一时,太古三族之辉煌早已过去,而今六圣治世,可笑他们还闭门塞听,妄自尊大。” 势至道人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话虽如此,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凤凰一族仍然不可小觑,况且为师此番身负重任,且暂忍耐一二吧。” 与西方二圣其他的嫡传弟子不同,他成就太乙金仙后,便没有在须弥山圣境之中修行,而是涉足红尘,向世俗生灵传教布道。 如今他只差半步,便可跨过大关,迈入大罗金仙之境,而凤麟洲之行便是一个契机。 那少年一抬头,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势至道人起手制止,道:“不必多言,人来了,一切听为师吩咐。” 话音才落,一声清冽凤鸣传来,茫茫海天忽现一艘百尺轻舟,其船身光华闪耀夺目,将方圆海面映得一片金霞,舱中立定一道倩影,头戴帷帽,依稀可辨是个女子。 “对面可是势至真人么?”那船来到两人近前,舱中女子当即万福一礼,道:“长老闻听真人亲来拜访,特命小仙前来恭迎。” 势至道人微一颔首,还礼道:“有劳道友了。” 那女子浅浅一笑,道:“不敢言劳,请真人和这位小友移步上船。” “师尊,这船怎么……” 势至道人闻声看去,原来华光熠熠的舟船竟然是由一根根五彩斑斓的羽毛粘连而成,其舱底更是没入在海水之中,似乎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他微微一讶,道:“莫非这便是积羽舟?” “真人当真见多识广。” 那女子美目流转,赞了一声,随即解释道:“我凤麟洲四面有弱水环绕,又经先祖留下禁制,寻常要想飞渡,却是难之又难,唯有这积羽舟能够漂浮其上。” 势至道人也知弱水神异,颇有讲究,点了点头,携着少年一齐踏上积羽舟。 那女子也不再耽搁,玉手轻拨,积羽舟便无帆自动,倏然化作一道流光,消失海面。 就在三人离开不过一日,稍稍平静的海面,云流再度急旋,一阵闪动过后,凭空又走出一名英挺轩昂的道人。 第一百零三章 各怀鬼胎 水天一色,上下浑然。 三人一路不言不语,只消半日,便渡过了幽暗弱水。 积羽舟中,势至道人稳立船首,羽袖飘飘,他放眼望去,远处云雾缭绕,细雨空濛,好一派似真似幻之象。 “真人请看,前面即是凤麟洲了。” 只听驾舟女子话音方落,空中骤时清风扬起,眼前雾霭一散,好似珠帘轻拢,又如水墨卷开,不远处的海面上缓缓浮现一仙家陆屿。 势至道人闻言,还没来得及细看,却感一股焱焱煞气扑面而来,不由双眼一眯,再定睛看去,发现整座洲陆烟云滚滚,雾气蒸腾,好像被漫天虹霞所包裹。 在那内陆中枢之上,还屹立着一座巍峨高峻,形如尖锥的火山。 以他这等修为看来,此山汇聚一洲精华,灵机冲霄,如剑似虹,乃是极为罕见的洞天福地。 可惜凡事过犹不及,凤麟洲地脉之中,蕴含的火行属性过于浓郁,以致其灵机凶戾霸道。 寻常人士若是选在此地修行,长久以往难免损伤根基,也只有像凤凰一族这类天赋异禀的火中王者才能久存。 又过了数个时辰,势至道人师徒随着驾舟女子,已是径直来到不死火山上空,并在一处山头上停了下来。 女子将二人引到一处梧桐玉府前,侧身道:“请二位在此暂且歇息,待到大长老出关,便亲来与真人会面。” 少年诧而怒道:“什么,还要让我们在此等候?” “小友误会了,试想圣人门徒,我族岂敢怠慢。” 女子扑哧一笑,温声道:“只是大长老封关已久,贸然出关难免需要些时日,所以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势至道人虽想早些讨得五谷,了结此事,以免节外生枝,但也知道事关重大,只有见到凤族主事者才能商定。 故而面容略微沉肃,似笑非笑道:“客随主便,道友说要等上几日,那便等上几日。” 女子对他言中暗含之意恍如不觉,欠身一礼,道:“那真人且先歇息,小仙就不打扰了。” 势至道人颔首道:“道友自去便是了。” 女子转身出得门庭,到了仙宫之外,面容一肃,就纵起遁光飞腾上空,往东南角而去。 半个时辰后,到得一处高台之上,此地平坦如镜,疑似平山削峰而来,上建一座摩天云楼,如城如山,高约千丈,直入九霄,让人大开眼界。 那女子轻身飞入楼中,神情谨肃来到大殿,就见两名华服道者端坐主位,一人年长,龟背鹤发,正闭目养元,神游天外,另一人相较年少,长髯赤发,眼盯棋局,若有所思。 “拜见两位长老,弟子已将人接来,并按吩咐让其先在梧桐仙宫内歇息。” 女子来到两人驾前,躬身下拜,那鹤发老者听她汇报完后,头也不抬,只赞了一声道:“办得不错。” 待到女子离开,一旁的赤发道者终是放下手中斟酌许久的棋子,然后目光扫了过来,沉吟道:“太鸿师兄,势至是代表西方二圣前来,你我避而不见当真妥当?” 鹤发老者闻言,面无表情,半晌之后才悠悠道:“怎么,难道长鸑师弟要将五彩九穗谷拱手送他?” “当然不是。” 长鸑道人眼皮一跳,疾声辩解道:“如此重宝,岂能白白送出。” 说到这里,他又神色一黯,语气略缓道:“只是西方二圣神通广大,眼下差人上门,总不好开罪于他。” “无妨,不明着拒绝也就是了。” “况且人族地皇天命在身,当解饥饿之难。这任帝师又是人教首徒,那太上道德天尊师法自然,连西方二圣都已算定,并遣人前来,他又岂会无动于衷。” 太鸿老道顿了顿,然后捏着胡须继续道:“与其凭白为他人做嫁衣,不如我族趁此时机,从中取利。” 见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长鸑道人心头稍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翌日,一道金光突然飞入栖凰宫中。 长鸑道人伸手一招,却是一枚符诏,他玉指启开一看,当即神色一愕,随后举手一抬,颇有些兴奋道:“果不出师兄所料,八景宫来人了。” 说着就将符诏递了过去,太鸿老道略略扫了一眼,想也不想便吩咐道:“让少鸾前去相迎,等他们渡过弱水之后,再派人去请势至到此一会。” 梧桐仙宫。 桌上玉盘中放着各式各样的甘泉灵果,是凤族女侍们清晨送来的,其香气四溢,鲜嫩欲滴,然而如此美食,一旁的势至道人师徒却并无多少食欲享用。 “简直是岂有此理,凤族也太藐视我西方了。” 少年终是忍耐不住,气愤道:“那闭关之说摆明就是搪塞之词,难道师尊还真信了,要在此处一直等下去不成?” “你啊你,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学会平心静气。”见这弟子跟随自己布道多年,仍是这般心浮气躁,势至道人不由头疼。 听他如此一说,少年面上一紧,身体顿时绷直,低声浅笑,臊道:“临来时,二位师祖专门交代要速去速回,弟子这不也是替师尊着急嘛。” 势至道人点了点头,沉吟一下,道:“有圣人之名在前,凤族不敢太过放肆,他们的算盘为师也料得几分,不过是想趁势讨价还价,渔利一二。” 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了一会,目光忽地深沉。 “只是如今看来想讨得五谷,不免要付出一些代价了。” 晌午时分,势至道人师徒正打坐讲经,天际忽来一道流光落在梧桐仙宫之前,接着院外传来一清朗之声。 “势至真人可在?吾族大长老有请。” 骤闻此语,少年顿时激动起来,道:“师尊……” 势至道人摆了摆手,道:“不必多言,你专心在此好生体悟为师方才所讲。” 少年虽是狐疑,却也不敢耽搁,忙道了声是。 势至道人循声出来,只见一名英武不凡的年轻修士站在院外,一身修为竟然远胜先前那名驾舟女子,与他不相上下。 微讶之余,心下又暗自揣测,“忽派这般人物相迎,看来五谷之事已有定论,只是不知这一日之间,凤族打算作价几何?” 年轻修士见他到来,上前拱手道:“在下晴鹤,奉大长老之命,请真人往栖凰宫一叙。” 势至道人还了一礼,点首道:“有劳道友了。” 晴鹤这厢也不多言,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即化光先行,势至道人将手中念珠旋空一摆,也是踏云跟上。 第一百零四章 凤凰图腾 另一方,渡过弱水的玄都大法师在少鸾引领下,一路飞纵,不多时便到得栖凰宫前。 “大长老有言在先,真人乃紫府佳客,且为人皇帝师,可不必通报,径直入殿。”少鸾转过身来,躬身邀道,“请。” 玄都大法师停住脚步,稽首道了一声多谢,然后稍稍整理了一下袍服,就往殿内步入。 而此刻内殿之上,势至道人耐着性子,正和太鸿、长鸑二老谈天说地。 他入宫落座之后,本打算开门见山,直陈来意,可是不曾想另两人早有准备,屡屡把住话头,只拉着他聊些奇闻异趣,丝毫不给说正事的机会。 初时,势至道人只觉对方这一举措颇为失礼,然而没过多久,他即想通了其中关窍。 这二人之所以不顾自身体面,强制牵引,定然是明了他之来意后,故作此态,当是让他对五谷之事心生急切,好一步步迈入其彀中。 想明白这一点后,势至道人心中哂笑一番,顿时索性敞开胸怀,随杆而上,主动应起凤族二老。 尽管他修为与后者相差甚远,但凭借圣人教诲,以及多年传道所练就的舌灿莲花之话术,却也是对答如流,毫不露怯。 一席长谈,已是数个时辰过去。 见双方气氛恰到好处,势至道人终于抢过话头,直言道:“贫道此番奉师命前来,乃是为了商讨五谷,不知二位长老尊意若何?” 此言一出,恰如小石落水,击起层层涟漪,大殿中欢颜笑语骤停,一时鸦雀无声。 “当然凤族如有所求,不妨明言,贫道定会面呈家师,倾力而为。” 势至道人从容不迫,继续道:“只是人族遭灾日久,稍作耽搁便有万千性命陨丧,还望二位早做抉择,莫负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言辞恳切,举止谦逊,令人生不出丝毫恶感,但长鸑道人只觉字字如山,力重千钧,就连一向自持稳重的太鸿老道,闻听后也不由眉角微抬,朝客位上多看了几眼。 见师兄没有应话,长鸑道人暗叹一声,硬生挤出一点笑脸,道:“道友言重了,所谓急事缓办,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此言差矣。” 势至道人气息一沉,摇了摇头,肃声道:“非是贫道不恭,只是人命关天,岂能……” 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后,他正要再携圣人之威,乘胜追击,以大义严词迫使其就范之时,却被一清朗声音所打断。 “好一句人命关天,让贫道这迟来之人不禁汗颜。”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一名青袍芒鞋的年轻道人缓步走了进来。 “玄都大法师?” 忽见得此人,势至道人心下就是一沉,“没想到他竟来得如此之快。” 另一边,恰逢其时到场的客人,也令在座的两位主人暗暗松了口气。 玄都大法师来到殿上,向前正容一礼,道:“人教玄都,见过二位长老。” 太鸿老道一改先前暮气沉沉之象,起身下阶,笑迎道:“人族帝师大驾亲临,老道有失远迎,望乞见谅。” “岂敢。” 玄都大法师谦和自若,随即不待落座,便单刀直入,道:“贫道来意两位定已知晓,还请将五谷赐予人族,以解大难。” “好说,好说。” 太鸿老道拱了拱手,歉然一笑,道:“不曾想些许小事,竟累得东西大贤远涉齐至,实是老道之错。” 玄都大法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顺势转向一旁,见礼道:“初观这位道友修为,已知其来历定然不凡,原来是西方教下,不知如何称呼?” 早在玄都大法师到来时,势至道人就感不妙,后又亲耳听到其讨取五谷,心情更是陡然跌落谷底,只觉一番辛苦白费,多时筹谋即付东流。 尽管如此,在注意到玄都大法师的动作后,他脸上仍是挂起招牌式的笑容,强颜还礼道:“西方教势至见过玄都道兄。” 玄都大法师目光皎皎,上前一步,道:“道友为人族之事奔波,贫道忝为帝师,感激不尽。待此间事了,定当回宫禀明家师,再亲上灵山拜谢两位师叔。” 势至道人闻言心中一凛,连声道:“不,不……” 玄都大法师故作讶然,盯着他疑惑道:“哦?” 势至道人脑中飞快转念,同时面容镇定,缓缓解释道:“道兄误会了,此来非奉师命,乃是贫道在外传教时,偶然闻得五谷消息,故而自行来此商讨。” 他手中念珠旋动,又道:“既然道兄亲临,那自不必我越俎代庖了,贫道就此告辞。” 说罢,对着殿上几人笑了一笑,再一稽首,竟是毫不拖泥带水,就此转身离去。 “这,怎么……” 长鸑道人反应过来,正要说些什么时,一旁太鸿老道轻咳一声,立时将他打断。 玄都大法师却对二人的举动浑不在意,正声道:“眼下天色已晚,贫道也不便贸然搅扰,不知五谷现在何处?” 长鸑道人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皱眉道:“哼,听道友此语,好似已将我族灵根看做囊中之物了?” 玄都大法师摆了摆手,如今势至道人已经离开,他也就没必要再虚与委蛇,继续浪费时间了。 “道友不必如此,凤族想以何物交换,尽可直言。” “好!”太鸿老道抚掌而笑,脸上露出释然之色,道,“道友快人快语,老道也就不再转弯抹角了。” 他沉吟片刻,定了定神,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终道:“别物于我族而言,均不足论,唯有气运乃我所求,不知真人能否办到?” 玄都大法师没有立即回答,他心中微微吃惊,太古龙汉初劫过后,三族之长虽然亡羊补牢,但天道运转,已不顾彼,其气运衰颓之势一如江河日下,难以挽回。 为了延续气运,各族自然是想尽办法,那龙族之所以兵发四渎,也正是为此。 原本他见太鸿和长鸑两人反复推搪,还以为是要索取什么世所罕见的天材地宝,没想到居然是攸关气运。 这二老也当真聪明,同样是将主意打在人族这一新生族群身上,他们却并不像龙族那般大张旗鼓,强取豪夺,而是迂回巧进,乘势而为。 也难怪今日会如此巧合地遇见势至道人,想明白这些后,玄都大法师对二人的评价不禁高了几分。 顿时也不犹豫,端起案上玉杯,长身而立,道:“贫道以帝师身份允诺,五谷解灾之日,人族即尊凤凰为图腾,自此两族气运相连,永不背离。” “道友之言,正合我族之意。” 太鸿老道心满意足,郑重端起茶杯,一边的长鸑道人也是眼含笑意,同样举杯而起。 三人遥遥一对,哈哈一笑,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五章 势至明心西渎危 梧桐仙宫。 见势至道人从栖凰宫返回,正在院中打坐的少年赶紧起身,欣然道:“师尊,此番会晤可还顺利?” 势至道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摆手道:“你先收拾一下,一切回去再说。” 看出自家老师好似心绪不佳,少年不敢再问,连忙点了点头,转身回房打点行李。 少时,二人驾起遁光,径直离宫,行有半日,又来到了弱水渡口,就见先前那名驾舟女子仍在此处等候。 “小仙奉大长老之命,送真人师徒离岛。” 势至道人轻嗯一声,颔首道:“有劳了。” 三人立身积羽舟中,一如来时,肃然无声,但此间气氛却已大不相同。 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那女子黛眉微蹙,美目飘向少年,忽地问道:“这位小友年纪轻轻,修为好生了得呢,怕是离金仙境界不远了,还不知道如何称呼?” 势至道人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道:“劣徒道号楼至。” “不愧是圣人门下,小仙这一脉中也有数名后辈与楼至小友年龄相仿,但修为却是大大不如。” 女子隔着帷帽纱帘,瞄了他好一会儿,道:“可惜真人此番来去匆匆,否则也好让他们知晓人外有人,向小友多多请益。” 楼至心思通透如镜,本不想搭理她,但是听势至道人一声咳嗽,只得勉强唔了一声,算是招呼过了。 待完全离了凤麟洲地界后,已是翌日清晨。 看着流光璀璨的积羽舟,渐渐隐没在虚空之中,憋了许久的楼至终于出言询问。 “师尊,是否讨要五谷之事有变?” 势至道人沉吟一声,道:“罢了,此事也没什么好瞒你的。” 他提袖一招手,脚下莲台上就升起一道灵光,将二人四周之地罩住,以隔绝内外。随后又使了个传音入密的法术,将栖凰宫中之事悉数说了出来。 楼至听后,疑惑道:“师尊为何要假说是自行前来,若是直言相告,料想那位玄都帝师也不敢驳了师祖的面子。” “你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势至道人摇了摇头,缓缓解释道:“当初你两位师祖曾和东方三圣有过约定,不得贸然插手三皇五帝之事。现将一切都推到为师身上,尚可大事化小,若是牵连到你师祖,我西方可就又被动了。” 楼至惊道:“师尊,那凤族怎么办,他们可都一清二楚。” 先前上凤麟洲,以及栖凰宫中谈话,势至道人都是向凤族明言,此行乃奉师命前来。 “这倒无妨。” 势至道人一摆手,道,“为师主动离去,已是给了面子,凤族之中不乏聪明人,是不会乱说话的。” 楼至又回忆起那名驾舟女子的态度,不禁点了点头。 “怎么,还有何疑问?”见他仍旧一脸郁结,势至道人关怀道。 “不是。” 楼至哼了一声,愤愤道:“弟子只是有些气不过,分明是师尊先到,却要将机会让给他人,就凭他是人皇帝师?那我西方也有两位圣人,凭什么不能插手人皇大事?” “师尊距离大罗金仙之境仅一线之遥,可即将到手的功德就这样没了。” “我当是为了何事。” 势至道人呵呵一笑,道:“初时,为师也是作你这般想法,但事后转念深思,却发现大错特错矣。实际上,想要证得大罗道果,其关键还在个人功行,功德固然珍贵,却并非缺之不可。” 在他的记忆中,不论同门大师兄药师,还是人教的玄都大法师,他们成就大罗金仙时都没有依靠功德。 甚至玄都大法师的师弟,那位传闻中的人族文祖、重玄真人萧升,更是将无边功德封存,凭借自身实力一举突破大罗之境。 “所谓缘起性空,自在枯荣,一切皆是缘法。” 势至道人拍了拍楼至的肩头,继续开解道:“得之固然可喜,失之未必是憾,莫要因此迷了本心。” 楼至犹自不平,道:“徒儿也知是这个道理,但就是为师尊可惜。” 势至道人叹了一声,这个徒弟天资上乘,若能好好培养,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就是个性急躁莽直,无有什么城府。 他暗自打定,以后不能再护的太紧,等其修为更上一层楼时,定要放出去多多历练。 楼至这时问道:“师尊,事既不成,眼下该往何处去?” “直接回灵山吧,此番经过还要禀明二位师尊,况且你大师伯功成之后,为师尚未备礼祝贺。” 实际上势至道人还有一点未曾明言,离开凤麟洲后,他于冥冥之中自感机缘将近,这般情形下实在不适合继续在外传道。 西渎水府。 身为洪荒四渎之首,西渎之中仅太乙金仙境界的龙君就有十余位,甚至连一般修士眼中,遥不可及的大罗金仙也有两尊,加上数百万水兵,可谓势雄力大。 但如今,金柱玉砖的水府大殿,却被一片战争阴云重重笼罩。 大殿主位,灵源龙王坐在一把明珠镶嵌的金龙宝座之上,他相貌儒雅,须发皆白,一双细目炯炯有神,一看便是极为精明之人。 他定了定神,看着阶下所剩不少的臣属,道:“战事如何?” 一旁,大太子上前奏道:“启禀父王,据前线传来讯息,北海龙王敖荒亲率水兵五十万前来增援,几位龙君正在竭力抵御,同时请求火速增援。” 此言一出,本就空旷的大殿更是一片死寂,灵源龙王微微一愣,点头道:“知道了。” 大太子上前一步,正容道:“父王,四海联军声势浩大,战事十万火急,我西渎危在旦夕,不如从了应龙之言,与人族结盟。” 灵源龙叹息一声,道:“让我在考虑考虑。” 他缓缓走下玉阶,在大殿内来去踱步,眉关紧锁,同时止不住长吁短叹,可见此事在他心中极是为难。 大太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沉声道:“父王,此事你都考虑百余年了,若再不应允,那儿臣就自行前往武夷山了。” 灵源龙王王闻言,猛地欲要责骂,突然一声巨响,大殿顶端象征西渎水脉之一的洛河玉珠,轰然而爆。 第一百零六章 疑云剖析 当灵源龙王对是否要与人族结盟之事仍旧心存犹疑时,在武夷山中静修的萧升也时刻关注着西渎战事。 升真元化洞天之内,一处竹影摇曳,春意盎然的山崖边,萧升正坐在流火燃焰的扶桑树下,潜运道法,忘我存神。 这时,就见一道龙形烟岚从远处飞来,顷刻到了近前,出来一名身着白衫,英俊挺拔的年轻修士,他轻步走到萧升跟前,躬身一揖,敬言道:“应龙拜见前辈。” “回来了就好。” 萧升闻言睁开双目,当即拂袖起身,右手顺道划空虚指,树下立时出现一清幽小亭,石桌石凳齐全。 “坐下说吧。”等到应龙躬身坐下,他一边煮起清茶,同时目光扫了过去,问道,“那西渎前线情况如何?” 应龙神情一肃,道:“晚辈探得北海龙王亲领大军前来,如今四海联军已归他统率,兵力直达数百万之巨,声势浩大。而西渎水府仍由洛河龙君挂帅,统领西渎九脉水兵撑持抵抗。”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叹道:“晚辈本想再深入探查,可惜各处河道皆有四海派出的太乙金仙把守,几番无果之下,只好先行回来向前辈禀报。” “怪哉!怪哉!” 见萧升听完,连连摇头称怪,应龙疑惑,忙道:“敢问前辈,有何奇怪之处?” 萧升却不答反问,道:“还记得贫道为何派你前往探查吗?” 本来以他的修为,想要了解西渎战况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不论观云聚相之法,还是占卜起卦之术,皆可谓手到擒来,易如反掌。 然而,当他欲要施法探查之时,却是屡屡受挫,要么云相一片迷茫,要么就是天机紊乱,总之一无所获。 此番情况,萧升当年在探查钱塘龙神之时也曾遇到过,所以不用多想,他便知道定然是有人故意遮掩,且修为极高,远非寻常人物。 最后,他不得不采用最直接的办法,派应龙潜入两军阵前。 见应龙好似若有所悟,萧升星目灼灼,敲了敲案桌,沉声道:“先是有人故意遮掩天机,如今又在各处河道层层设防,如此谨慎隐蔽,难道只是为了消灭西渎水府吗?” 经萧升这一点拨,应龙眼神一凝,恍然大悟道:“四海龙族在攻占西渎之余,定然还在谋划一件大事。” 忽地他神色陡黯,怏怏道:“可惜晚辈当时未能想到这一层,不然再深入打探,或知其中虚实。” 萧升见他面露愧色,当即温和一笑,出言宽慰:“无妨,你与东海龙宫本就有大仇,又身怀祖龙遗宝,应当小心行事。” 说着,便将一盅烧好的香茶递给应龙,勉励道:“成大事者,切忌逞匹夫之勇。” “晚辈谨记教诲。” 萧升知道他秉性纯正聪慧,自是将话听了进去,因此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应龙这时忽道:“前辈,既然状况晦暗难明,为什么不回宫请教天尊呢?” 萧升笑着摇了摇头,他不是没有想过此法,以太上老君之能为,天下少有不知之事,即便龙族故弄玄虚,在他眼中也是一目了然。 然而他还是没有前去请教,原因无他,只是当初太上老君将地皇及西渎之事,交他和玄都大法师全权负责。 即是如此,又怎能出了一点困难,就立马回宫求援呢。 “师弟遇何难事,不妨对为兄直言?” 只听得一声朗笑,随后就见一条人影乘风踏月而来,正是自凤麟洲返回的玄都大法师,他遥遥拱手道:“为兄不请自来,师弟莫要怪罪。” “哪里的话,师兄来到,小弟喜不自胜。”萧升笑着起身相迎,应龙也连忙退到一旁,随侍在侧。 “都坐,都坐。” 玄都大法师走到亭中,上前拍了拍萧升肩膀,然后随意寻了只石凳坐下,又伸手示意应龙不必拘礼。 萧升目注着他,笑道:“观师兄神态,凤麟洲一行应是顺利。” 玄都大法师接过应龙沏好的茶,摆手道:“虽有些波折,终是无碍,也算有惊无险。” 说着,他缓缓饮了一口杯中清茶,灵泉甫一入肚,精神立时稍振,又道:“若非师弟你提醒为兄,要早去凤麟洲,这五谷或许就让人捷足先登了。” 萧升脸上微现讶然,道:“此话怎讲,莫非还有其他人前去索要五谷?” 玄都大法师收敛笑意,挥手指了指西方,然后便将栖凰宫中发生之事,尽数说了出来。 萧升听后,冷笑一声,道:“这西方教倒是打的如意算盘。” 之前在八景宫中,太上老君提起帝师人选时,萧升听他说过,诸圣曾在娲皇宫立有协定,三皇五帝之事由三清负责,而地皇和人皇则归太上老君门下教导。 所以当初他让玄都大法师前往凤麟洲,只是单纯提醒,希望人族尽早脱难而已,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伺机夺功,却不料竟然生此变故。 若是玄都大法师再晚去一些时日,即便凤族心中不愿,那五谷说不定仍被西方教强要去了。 到那个时候,不说地皇烈山,就是整个人族,也要欠他们一份天大人情了。 萧升想了一想,又沉声道:“师兄难道相信势至所言,此事是他一人所为?” 玄都大法师露出一副洞察阴谋的神情,摇头笑道:“那势至纵有天大的胆子,如此大事也不敢擅自做主。为兄不过看他主动离去,又念及玄门同道份上,这才不予追究,大事化小罢了。” 萧升无奈瞥了他一眼,叹道:“师兄倒是宽宏大量,势至也还算识趣,就是不知那二位师叔是否也作此想。” 玄都大法师摆手道:“彼辈动静自有师尊提防,你我就无须操心了,此次一行令我颇感意外的倒是凤凰一族。” 萧升略一思索,然后意味深长地笑道:“凤族二老竟以五谷为契机,结好人族,确是见识不凡,师兄能与势至巧合相遇,恐怕也少不了这二人的谋略吧。” 玄都大法师颔首以示认同,道:“师弟所言不差,为兄也是做此想法。” 第一百零七章 西渎求援 二者俱是才智超群之辈,不过寥寥数语,便将凤凰一族的谋划剖得一清二楚。 “可惜这二老手段虽称高明,却仍有见不到之处。” 萧升忽地如此一说,玄都大法师不禁兴起,忙道:“师弟何出此言?” 在凤麟洲时,他曾和太鸿、长鸑二老有过一番长谈,其间颇为受益,因此言语之中才对这两人评价较高。 “依师兄之言,凤族早就有意通过五谷结好人族,以此来维护自身气运。然而,我人族面临饥荒几近百年,这期间凤族若是主动送来五谷,难道我等还会拒绝他的要求不成?” 萧升语气平静道:“到底还是心高气傲,本来是双方互利互惠的喜事,彼却偏要摆出一副‘待人上门,再行施恩’的样子。” “换做寻常时日,此举倒也无关轻重,然而五谷关乎人族生死,将此物强留在手的结果,便是引得西方觊觎。”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中玉杯,然后又摇头道:“虽然终究达成所愿,但百转千折,不免有些多此一举。况且算计势至,无疑是削了西方脸面,开罪二位圣人。” 听完这一席话,玄都大法师神色微怔,沉声道:“师弟之言确有道理。” 他语气中透着一丝担忧,不过萧升对此并不如何挂心,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凡是自有定数。 况且饥饿之灾虽解,但是人族还要解决下一个难题。 萧升摆了摆衣袖,转过话题,打趣道:“人族既尊凤凰为图腾,两族气运牵连便是盟友,眼下四海龙族蠢蠢欲动,凤族难道就没什么表示吗?不知师兄可曾提过。” “如此大事,为兄岂能忘记。” 玄都大法师一改沉重之态,颇为无奈道:“只是龙汉初劫后,三族有过协定,因此人龙若真交战,凤族可以派兵保护人族百姓,但不会上阵去攻打龙族。” 萧升却不在意,洒然道:“这便足够了。” “对了。” 提到龙族,玄都大法师扶额敲了敲脑袋,恍然道:“瞧为兄光顾着说五谷了,师弟不正遇上棘手之事了吗?” 萧升淡淡一笑,将有人故意扰乱天机,以及应龙打探到的消息,又全数讲了一遍。 “欲盖弥彰。” “师兄所言不错,所以小弟想四海龙族除了攻占西渎外,还另有图谋。” 萧升顿了顿,将语声放缓,道:“只是西渎水府一日不松口,我等便无理由皆入,自然也就无从探查。” 玄都大法师闻言一叹,有些意味不明道:“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这灵源龙王居然还能稳如泰山,也真是奇人。” “哼,他也就这点本事了,否则坐观成败,放任其他水府一一覆灭。” 见一旁伺候的应龙也忍不住心中愤慨,玄都大法师将目光扫向他,温和道:“应龙小友,亲身到过两军前线,以你之见,西渎水府还能坚持多久?” 应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萧升一眼,后者和悦一笑,颔首道:“但说无妨。” 得到肯定,应龙目光一闪,思考十数息后,朗声回道:“依晚辈愚见,至多半甲子,西渎水府必败无疑。” 玄都大法师斟酌了一会儿,皱眉道:“师弟,时间紧迫,要不你我亲去西渎水府走上一遭,如何?” 萧升正要说话之际,神念忽然一动,起身笑道:“不必了,人已经到了。” 话音方落,就见山外飞来一道白光,接着传来一声清音,“西渎水府特使前来拜会重玄真人。” 玄都大法师心念一转,沉声道:“西渎水府突然来访,看来是前线战事有了变故。” 萧升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应龙,笑着关照道:“来人跟你也算是旧识,你便引他们到天游峰,先行招待一番。” 应龙有些诧异,按理说西渎水府此刻派人前来,定是求援无疑,刚才还说得十分急迫,怎么转瞬之间又变得淡然了。 此时,武夷山外,站着两名修士,定睛一看,俱是修成太乙金仙之辈。 右边一人年约三旬,轩眉朗目,身上衣衫华贵洁净,纤尘不染,气度俨然,一看就是久居高位之人。 另一人则年长许多,他身上黑底银丝锦纹袍,形态魁梧,浓须扩面,双目炯炯,威风十足。 他两手背负,眼神四处打量,飘忽不定,行为举止十分随意,与身旁之人表现出来的稳重自持,截然相反。 年长修士看着前方云烟渺渺,雾雨迷蒙,半晌之后,幽幽道:“这座守山大阵当真不凡,我看了许久,竟然瞧不出一丝门道。” 那年少修士冷哼一声,冷言道:“值此大难之际,龙君倒是雅兴不减。” “大太子此言差矣,所谓气沉则事僵,气和则事顺。” 年长修士对他的讥讽毫不在意,呵呵一笑,反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我前来虽是求援,却也是谈判,若一味愁眉紧锁,难免被他人轻视,失去主动。” “反之,表现的不卑不亢,泰然自若,则更容易为我方争取……” “够了!渭河龙君,你不觉得这话说的太迟了。” 大太子顿觉不耐,低声怒道:“应龙初来之时,你等如果从我之言,依照重玄真人往日风评,兴许一切好说。而眼下屡屡战败,兵将死伤无数,水府危在旦夕,你还妄想会有谈判的余地吗?” “这……”此话一出,渭河龙君顿时被噎了一下,不禁语塞。 身为一水之长,他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养尊处优惯了,个性使然,所以大事临头,仍旧一厢情愿。 此刻被大太子不顾情面地厉言训诫,戳破幻想,他脸上青红不定,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沉默许久,待到情绪稍稍平复之后,才悻悻道:“大太子不必对我疾言厉色,一切不过是奉龙王之命行事罢了。” “休要提我父王,若非尔等一再谗言蛊惑,结盟之事岂能耽搁至今。” 大太子冲他瞪了一眼,没好气道:“如今已到武夷山,待会见到重玄真人,你最好谨言慎行,否则本太子决不轻饶。” 渭河龙君看向别处,眸中阴鸷一闪而过,诺诺道:“全凭大太子吩咐就是。” 第一百零八章 结盟 应龙带着满腹疑云出得门去,到了武夷山外,一见来人,心念斗转间,却是立刻明白了萧升之意。 当初,他首次前往西渎水府商议结盟事宜,之所以无功而返,除了灵源龙王本人目光短浅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水府内部存在分歧,意见不一。 其中,尤以西渎大太子和渭河龙君分别为首的两派争论最为激烈,一派赞同与人族结盟,共同抵御四海龙族,而另外一派则认为人族不怀好意,结盟无异于引狼入室,极力反对。 眼下,当是如玄都大法师所说,前线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得的大事,才能催使灵源龙王下定决心。 而之所以将政见不合的两派领袖一齐派来,并是想通过这一刚一柔的手段,来维系西渎水府的颜面,以便在未来的结盟之中占据主动地位。 萧升定然是看穿了灵源龙王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所以才不打算立即召见这二人。 “哈哈,应龙贤弟,久违了。” 另一边,大太子紧盯着山间,忽瞧见熟悉身影从阵中飞出,连忙迎了上去。 应龙拱了拱手,道:“原来是祁沧太子和渭河龙君,西渎一别已近百年,两位别来无恙。” 祁沧知他话中有意,不由面露苦涩,叹道:“一言难尽。” 他侧目看了看身旁的渭河龙君,也不指望后者能说出什么合心意的话,又道:“当日西渎水府之中,若有人言语冒犯了贤弟,还请多多见谅。” 应龙一怔,然后也顺势瞥了渭河龙君一眼,摇头道:“祁沧太子客气了,些许小事,在下早已记不得了。” “贤弟不见怪就好。”祁沧目光转向应龙身后,道,“今日前来专为拜会重玄真人,不知道贤弟能否帮忙引见。” 应龙侧身回道:“正为此事,适才前辈有命,唤我前来迎接二位,里边请。”祁沧和渭河龙君在他的引领下,径直来到天游峰,却不见萧升人影。 “请在此稍坐片刻,前辈这便出来了。”应龙一边倒茶一边解释道。 渭河龙君闻言冷哼一声,祁沧则摆了摆手,笑道:“不急。” 等到祁沧拉着应龙谈了好一会儿话完,已是半个时辰过后,萧升这才施施然来到天游峰上,前来求援的两人连忙起身见礼。 “西渎水府祁沧、渭河拜见重玄真人。” 首次相见,两人俱是忍不住打量这位真人,见其形貌伟岸,俊逸洒脱,长身玉立,道气沛然,一身修为相比灵源龙王犹有过之,往那里随意一站,令人不禁生出一股高山仰止之感。 特别是渭河龙君,呼吸一顿,心绪越发紊乱,竟然忍不住想要后退几步,好避其锋芒。 萧升不去管他,负手笑道:“当初贫道派应龙前往西渎水府,本是一番好意,不想灵源龙王退书却情,如今战事未歇,二位怎有闲暇来我荒山?” 祁沧勉强定住心神,裣衽再拜之后,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不瞒真人,我等冒昧前来,正是为了此事。”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帛书,双手捧了过去,继续道:“这是我父王的亲笔书函,请真人一观。” 萧升缓缓踱步到主位坐下后,顺手接过应龙取来的帛书,笑着打趣道:“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祁沧明白他是在说上次回信之事,想要稍作解释,又唯恐说错了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样是好,一颗心只得七上八下的悬着。 就连渭河龙君也一改先前狂态,在一旁屏息危立,安静如鸡。 “洛河龙君战死了?”翻看着信笺的萧升突然出言道。 祁沧闻言一怔,然后没有丝毫隐瞒,叹道:“不久之前,北海龙王敖荒亲上战阵,洛河龙君率军与之交战,不幸中伏身亡,我西渎九脉水兵也死伤过半。” 尽管他十分克制,但是目光黯沉,悲伤之意也不可避免地从语声中传了出来。 萧升点了点头,心下暗道原来如此,别人他不清楚,但洛河龙君他是知道的,此人是西渎水府仅有的两尊大罗金仙之一。 他的兵败身亡,意味着西渎水府双柱倾一,就好比一座古刹的地基已经崩塌了一半,灵源龙王若是再不设法补救,败亡不远矣。 一尊大罗金仙,数名太乙金仙,以及近百万水族生灵,如此多的牺牲,才换来主事者一朝醒悟。 萧升在这里细思,祁沧见他久久不语,却是有些误解,以为他得知西渎水府的惨状之后,对四海龙族的实力心生忌惮,不愿再提结盟之事。 遂心下不由微叹,暗忖道:“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即便如此,祁沧仍不想放弃,盖因参照其他水府先例,西渎一旦覆灭,地方水族尚有活命之机,而他们这些直系王族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与渭河龙君等人针锋相对的缘故之一。 想到此处,祁沧决定抱着最后的希望,再试上一试,于是上前一步,正色道:“真人请放心,我西渎虽然损伤过半,但是大势仍在,只要人族愿意支援,未必不能与四海龙族一战。” 萧升大笑道:“谁说贫道担心了?请回复令尊,结盟之事贫道应允了。” 他挥袖而起,星眸流光,又朗声道:“两位尽可安心回去,近日之内,我师兄玄都大法师会前往西渎,以帝师身份代表人族和地皇,洽谈结盟事宜。” 祁沧见西渎有救,自然欢喜不已,稽首一礼,恭敬道:“既是如此,我和父王自当在西渎水府,恭候玄都真人大驾。” “应龙,且替贫道送太子与龙君离开。” 待到三人身形消失,玄都大法师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为兄一向不善言辞,再说西渎之事都是师弟你一手操办,如今大功即成,却为何又推到我身上来?” 萧升坐回椅上,身躯往后一倚,以手扶额,浅笑道:“师兄忒过谦了,况且小弟要是没记错,师兄才是这一任帝师,自然要多做一点事情。” 玄都大法师目光闪动,瞬息之间,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剑眉微微一扬,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师弟,为兄早就说过,你我同门无需分得如此清楚,不过是些许功德……” “诶,别扯远了,我只是分身无暇罢了。” 萧升早知道他会这么说,扬手摆了摆,转移话题,道:“师兄刚才不是问如何对付烛龙吗?小弟正好思得一位人选。” 第一百零九章 部署 烛龙,乃是祖龙之弟,龙汉初劫,祖龙陨落,他便继承了龙族族长的大位。 虽然他自大战后,就一直在北海章尾山中潜修,摆出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但是明眼人一看即知,四海龙族近些年来动作频频,定然是其在背后操弄。 而今,人族既和西渎水府结盟,与四海龙族作战便在所难免。 后者筹谋日久,就是想一统洪荒水脉,好重复龙族气运,取人族而代之,成为人道主宰。 一旦双方交战,为了达成这一奢望,烛龙极有可能亲自下场,身为洪荒中威名赫赫的老牌准圣之一,此辈道法通玄,深不可测,远非后来者所能匹敌。 太上老君虽为圣人之尊,但有其行事准则,若非天意使然,一般不会亲自出手,何况他已将此事交付下去。 如此一来,人族必败无疑,玄都大法师知道自己师弟一向足智多谋,见多识广,所以早早便将这一忧虑说了出来,毕竟若不设法应付烛龙,即使结盟也是有败无胜。 不过萧升当时只是略一思索,便好言劝慰他不必担心,并未直言有何妙法。 玄都大法师尽管信任同门之能耐,但身为帝师,责任重大,所以念及此处,仍是也担忧不已。此刻忽听萧升这般说法,也就顾不得再和他谦让功德了。 “不知师弟属意何人,快请道来。” 萧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做沉思之状,半晌过后,他看玄都大法师仍旧一脸急切,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师兄素来沉稳,有空谷朗月之胸怀,少为俗事萦心,岂料如今竟也沉不住气了。” 玄都大法师知道他是在故意打趣自己,索性坦然一笑,也不介怀否认,反而语含无奈,长叹道:“为兄这也是重任在肩,身不由己诶。” 萧升点了点头,也不再故作高深,他面容一肃,目如电闪,正色道:“那万寿山五庄观的镇元大仙,师兄以为如何?” 玄都大法师虽然一向深居简出,但地仙之祖镇元子的名号,还是听说过的。 此老不仅是昔日紫霄宫中客之一,更曾以大智慧和大法力,创造性地开辟了地仙一境,为无数在天人二分之间苦苦挣扎的求道者扫清了前行障碍。 所以太上老君在讲道之时,曾数次提到过他,就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元始天尊,也对其才具品性颇为认可。 玄都大法师目注着萧升,双眉略微舒展,沉吟道:“镇元大仙虽然堪当烛龙敌手,但是与我等素无往来,况且闻听他性情淡泊,不喜俗事,贸然求援,只怕希望不大。” 他这话绝对不是来泼冷水,要知道烛龙一旦出手,则与对敌之人必有一番恶战。 性命攸关之事,寻常人唯恐避之不及,又岂会轻易援手。 萧升却毫不在意,呵呵一笑,道:“实不相瞒,小弟与那镇元大仙有些渊源,此番亲往万寿山五庄观,定能说他来援,师兄就不必为此担心了。” 他说这话时,言语中透露出一股强大自信,显然已是胸有成竹。 玄都大法师知晓萧升一向不做无把握之事,眼中略略显过一丝琢磨之色,随后洒然一笑,挥袖道:“也罢,一切就依师弟之言。” 这时,应龙将祁沧太子和渭河龙君两人送出武夷山后,回来复命。 萧升目光顺势扫了过去,笑道:“还有一事,需劳你再替贫道跑一趟。” 应龙上前一礼,恭敬道:“前辈切勿言劳,有事吩咐即可。” 萧升略一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封帛书递了过去,和蔼道:“你替贫道去一趟东海金鳌岛,将此信交与我师叔上清圣人。” 说着,他扬袖一挥,一道金色符箓飞入应龙识海中,“尽管贫道与东海龙宫有言在先,但是你孤身前往,难免遭人暗算,今赐你太清法符一枚,也好掩人耳目。” 应龙只觉金光灿灿的符箓甫一入体,脑海中顿时多了无数道诀妙法,尽是太乙金仙境界之心得,他一时也不急细看,忙躬身道:“有劳前辈费心,晚辈实在无以为报。” 萧升淡淡一笑,神态温和地叮嘱道:“莫要多礼,你尽快动身,将书信送到后,也不用回山,径直前往西渎水府,等候贫道前来,去吧。” 应龙闻言,脸上若有所思,对着萧升和玄都大法师再次拜了一拜,便告退下去,飞身出了天游峰。 待到应龙一走,玄都大法师狐疑道:“师弟,这应龙已然凝聚了三花虚影,只差临门一脚即可进阶太乙之境,如此关键之刻,你不让他在山中潜修,反将其派到战场之上,却是为何?” 萧升抬头看向天穹,晴空万里,白云悠悠,时有仙禽振翅翱翔,发出声声悠扬啸鸣,眨眼间飞向远方,不见了踪影。 “修道者,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心无挂碍,方得逍遥。” 萧升缓缓吐出一口清气,然后收回目光,平静道:“应龙与东海龙宫仇怨甚深,若不尽早消解,久必酿祸,此次大战正是他亲手了结因果的最佳时机。” 按理说,有传世龙珠襄助修行,应龙早在百年前,就应该成就太乙金仙了。 但却一直迁延至今,其顶上三花始终不能脱虚化实,依照萧升估计,极有可能就是他大仇未报,难以做到心如止水,所以才停滞不前。 而一旦他心中戾气消散,修为自当一日千里,以此观之,留在山中潜修,不如下山历劫。 玄都大法师本是聪慧之人,一点即透,听萧升这样一说,疑云骤散。 忽地,他朗声一笑,拍着萧升的肩膀,慨然道:“师弟既然对这小子如此上心,何不收他为徒,为兄看他品行不错,却是可堪造就之材。” 萧升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邃,宛如浩瀚星空,让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玄都大法师见他不置可否,也不多做追问,只是若有所感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自己师弟收应龙为徒,乃是迟早之事。 两人又相互交代了几句之后,萧升起身道:“小弟这便动身前往万寿山,顺道去玉虚宫拜谒二师叔,请他派门下弟子下山助阵。” “也好,师弟早去早回,人族处有为兄安排,不必挂牵。” 玄都大法师也站了起来,双手一拱,肃然道:“祝师弟马到功成,我等就在西渎静候佳音。” 第一百一十章 元始警言果遇阻 昆仑山,玉虚宫。 青烟蔓蔓,莲香袅袅,元始天尊羽衣星冠,手持三宝玉如意,高坐云台之上,正默运元神,静思参悟混元大道。 这时,白鹤童子从外间走了进来,他轻步来到云台阶下,跪拜一礼,恭敬道:“启禀师祖,八景宫重玄师叔来了,现在宫门外候见。” 元始天尊沉默数息,然后微一颔首,淡淡道:“唤他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萧升踏入大殿之中,稽首拜道:“弟子见过二师叔。” 元始天尊威严之声自云台上传下,问道:“重玄师侄,你不在洞府内好生修行,来贫道这里作甚?” “回师叔的话,弟子此番前来,是想寻求助力。”见他开门见山,萧升也就直陈来意。 元始天尊轻嗯一声,道:“你且讲来。” 萧升知道圣人洞彻寰宇,四海龙族的勾当定然瞒不过他,所以粗粗略过这些,只将自己和玄都大法师的谋划详细道出。 末了又说道:“考虑到人族实力有限,因此玄都师兄和弟子商议之后,决定请二位师叔门下众道友相助。” “人族共主之事本就由贫道三人负责,而今龙族野心既已威胁到了地皇,尔等三教弟子自当责无旁贷。” 元始天尊听后,面无表情,语气却不自觉严厉起来,肃然道:“请援之事你二人尽可自决,又何必来告贫道?” 这反应早在预料之内,萧升知道他并没有生气,所以毫不慌张,上前揖了一礼,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与四海龙族这一战非同小可,无有钧旨,弟子焉能造次。” 果然元始天尊听了这番话,面容稍霁,道:“也罢,贫道应允便是了。” 当即手中三宝玉如意一敲,唤来殿外的白鹤童子,吩咐道:“你去云海边撞响金钟,召众门人即刻回宫。” 看着白鹤童子领命而去,萧升心中一喜,躬身道:“弟子谢过师叔。” “诸事繁杂,贫道也就不留你了。” 元始天尊看他一眼,捏住三宝玉如意,像是在思索什么,未有多久,又好似下了决断,朗声道:“你此番前往五庄观,路上还需多加留意,言尽于此,你且去吧。” 言罢,轻挥掌中玉如意,令他退下。 萧升闻言心中一动,当下再施一礼,道:“多谢师叔提点,弟子告退。” 拜别元始天尊,出了玉虚宫后,他一振袍袖,即化作一道如虹似箭的金光,荡开罡云,瞬间越过万水千山,径直向西土飞去。 这一路纵云疾驰,连着行了数月。 一日,萧升于半空,就见前方隐约有一道巍峨巨影,形如立壁,直入重云,待到稍稍近前,却又见其南北延伸,连绵如垣,仿佛接连天际,看不到尽头。 一见这般壮阔景象,他便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东西界线,传闻中的“两界山”了。 “不愧是从不周山地脉下延伸出来的分支,果然气势不凡,过了此山,便是西洲之地了。” 此处虽然没有不周山与生俱来的盘古威压,但山势依然高峻凶险,尤其上方天象变化莫测,罡风聚集,狂雷肆虐,时不时就有千万道电光轰击而下。 不过萧升并不在意,似这等天灾,寻常修士或许要远远退避,但对大罗金仙而言,却是毫无威胁。 之所以停下脚步,盖因元始天尊最后那句话让他心生警惕。 此去五庄观的路上能出何事? 先不说一般人难以探知他的行踪和意图,即便知悉了,想要从中使坏,也要掂量掂量这一行动背后,将要付出的代价。 但以元始天尊的为人,定然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他仔细想了想,这问题极有可能出在西方二圣身上。 这两位圣人为了兴盛西方,一向汲汲营营,对三皇五帝之事更是耿耿于怀,上一次派势至道人讨取五谷不成,保不准这次又会路上暗施手段。 所以这一路上,他都暗自留心,可眼下既已顺利到达两界山,那便说明意外极有可能是在重山对面的西洲之地。 然而萧升并非临阵退缩之辈,将脑中思绪一一理清之后,旋即驾起遁光,恍如无物,径直冲入轰鸣雷海。 他以五行元气凝聚的太清仙光隔绝雷火,遁速丝毫不受影响,仅用了十余天功夫,便飞越了两界山,到了西洲边界。 这是萧升首次涉足西土,甫至此境,映入眼帘的即是一派山河破碎之象。 往洲内行去数万里,便见得平原谷地,不过放眼望去,河流沿岸多是光秃秃的黄沙荒滩,漫说人踪兽迹,便是草木生灵,也只稀稀疏疏,存于少数石缝岩隙之中。 再继续往西深入,终能依稀看见些许人烟,萧升不禁心生感慨,没想到昔日道魔大战,其影响竟如此之巨。 相比东方,灵机微弱不说,有些地方更是生机断绝,成了死地。 到了这一步,想要兴盛西方谈何容易,也只有不断向东打主意了,联想到西方二圣的所作所为,站在他们的角度上,似乎倒也合乎情理。 不过萧升显然没有多少心情,去替他们“鸣不平”,在空中驻足片刻,稍作调息之后,便沿着万寿山方向,继续朝西南行进。 只是他方行不远,忽感神念一动,目光中陡然迸发出一股锐利之色,厉声喝道:“尊驾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想那藏头缩尾之举岂是我辈行迹。” 一席话毕,见对方仍不肯显露真身,他也不再废话,当即袍袖一挥,一道紫濛华光便向着一处虚空直击而去。 只闻“铮”然一声,好似金石碰撞,一点寒光过后,量天尺倒飞回手中。 萧升冷嗤一声,正在再次祭宝之际,就见那处无有一物的虚空中,垂下一缕淡淡碧烟,同时有人言道:“道友且慢动手。” 萧升顿住身形,负手看去,那碧烟洋洋漫开,自里走出一道人,红袍星冠,神容清雅,胸前一把长髯,看上去五旬岁数,他手上拿着一只云纹镇圭,不过却是断了一半。 “尊驾何人,为何暗伏一旁,窥探贫道?” 经元始天尊提点后,萧升虽然心有准备,但是将此人形貌在脑海中转了一遍,却仍旧猜不出其身份。 那道人这回倒是懂些礼数了,稽首一拜,道:“可是武夷山重玄道友当面?” 萧升还了一礼,也不隐瞒,道:“正是贫道。” “既如此,那便没错了。” 那道人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沉声道:“贫道一无上师,在此等候道友多时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了断 一无上师? 萧升不论前世今生,皆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号,再听得此人已专候自己有日,眉毛微扬,道:“素昧平生,不知尊驾欲寻贫道,所为何故?” “特来做个了断。” 一无上师轻咳一声,起手一拱,道:“贫道昔年在海上修行,曾收了三个不成器的弟子,他们趁我闭关之时偷偷溜出海岛,不想这一去,竟都损折在了道友手上。” “你是岁寒三友之师?” 萧升闻言微怔,随之脑海中微光浮过,瞬间摸到了一丝头绪。见一无上师点头承认后,他再回想起那三人言行,也不多说什么,只道:“那尊驾今日是要替令徒报仇了?” “非也。”一无上师早有准备,长须一捻,正容道,“劣徒秉性,贫道再清楚不过,至于道友的清名,近些年间我也曾听说一二,想来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哦?” 萧升一听这话,呵呵一笑,袍袖一摆,神态自若道:“既如此说,那所谓‘了断’,又是何意?” “贫道本不愿多生事端,只是身为人师,若不能为死去的弟子讨个说法,日后传扬出去,难免让天下同道耻笑。”一无上师状似温良,然后话势一转,言语中却又暗含几分锋芒。 “但一味地恃勇斗狠实非正道,闻听重玄道友修为高深,博闻多识,精通丹符器阵等诸多道术。而贫道于阵法之上浸淫有年,也是有些心得,故而想以阵道为局,和道友切磋一番。” 萧升双目微眯,却是立刻察觉出此人言不符实。 若他的心思意图当真如此单纯,又何必隐迹藏形,伏于半路,这斗阵邀约分明是其被迫现身后,临时想出来的应对之语。 “尊驾这话只怕不尽不实。” 一无上师面容一动,露出几分被揭穿的尴尬之色来,他自嘲一叹,道:“道友的确聪慧,也罢,那贫道便实言相告,我此番除了了结私怨外,还受人所托,要在此阻住道友去路。” 萧升点了点头,道:“此人身份,可否相告?” 一无上师轻轻摇头。 萧升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你我难免一斗了。” …… …… 事情繁杂,码字极慢,确实保证不了更新,有始无终,只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