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时心稀巴烂》 1、01 文/舒虞 凌晨结束最后一场戏,江汐下飞机后一觉睡到下午。 酒店窗帘紧闭,不分日夜。地毯上手机铃声大作。 江汐被子蒙头,不为所动。 十几秒后手机铃声戛然而止。 半个小时过去江汐才睁眼,入眼一片黑暗,意识混沌。 地上手机屏幕亮了下,室内晃过一片光亮。屏幕灭,又暗了。 江汐没动,过了会儿才有动作。 她掀被下床,跨过地上手机慢悠悠朝窗边走去。一双长腿白花花,匀称笔直。 江汐拉开窗帘。 落地窗外日落西斜,大厦林立,高架桥上车水如蝼蚁。 满室终于通亮,窗边茶几上扔了包女士香烟和打火机。 醒来还没完全清醒,江汐伸手捞过桌上香烟,抽了根出来。 细细一根夹在指间,苍白又颓废。 抽了半根后她才回身去床边拿手机,屏幕上是女经纪人佟芸几通未接来电和短信。 江汐点开最近一条短信。 -晚上九点维亚大酒店,四楼宴会厅举办杀青宴,不要跟我说不去,必须给我过去。 -投资人,制片人和几位导演今晚都会去杀青宴,学聪明点,不用我教。 江汐没什么表情,半晌按灭手机,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手机随手扔床上,起身进浴室。 江汐最近拍一个古代剧,一个女三都算不上的角色,去不去杀青宴没什么关系。 但热衷于名利场的人不可能放过这样名流聚众的机会,就如江汐经纪人佟芸。 夜幕降临,京城灯火辉煌,奢华绚丽。 马路上车水马龙,江汐站路边打车。 脸戴口罩,但即使如此身段仍吸引路人频频回头。一头栗色大波浪及腰,夜风吹过。 很快打到车,车行半路有电话进来,高中好友纪远舟。 “昨晚就回京城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纪远舟一口女烟嗓,声域低哑。 “凌晨下的飞机,直接回酒店了。”江汐说。 纪远舟:“凌晨,那我是不是得庆幸你没打电话打扰我?” 这其中意味暧昧影绰,江汐挑眉:“很嚣张啊纪小姐。” 那边纪远舟笑:“在做什么?” 江汐目光落在车窗外的灯红酒绿上:“准备去杀青宴。” 身为江汐多年好友,纪远舟清楚江汐不太热衷这些活动,只会是经纪人安排,她问:“自己一个人去?” “嗯。” 纪远舟闲问:“你们公司到现在也没给你配个助理?” 江汐没怎么放心上:“公司给我单独配个助理浪费了,我没给公司赚什么大钱。” 小钱肯定有,大钱谈不上。 没见过像江汐这样给自己扎刀的,但纪远舟也不擅安慰那套,实话实说:“确实。” 两人相处状态一向如此,江汐被她逗笑。 的确。 江汐没什么上进心,随遇而安,工作从不争取,都是经纪人安排。这也是经纪人佟芸不喜欢她的原因。 纪远舟说:“你也该考虑考虑往上爬了。” 路灯盏盏从眼底划过,江汐懒洋洋的:“走一步是一步吧。” 她目光从窗外收回来,问纪远舟:“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话应该我问你,我随时有空,得看你有没有时间。” 江汐入住的酒店离杀青宴地点不远,已经到了。 她说:“明天见个面吧。” “行。” “先不说了,我到了。” 宴会厅。 天花板上吊灯璀璨,侍者彬彬有礼,手托红酒穿梭人群中。 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宴会厅中央是重要人物的聚集地。 江汐被安排在边缘一张桌上,同桌的都是一些名气不大的艺人,期间不断有人端着酒杯起身,融入社交。 这种场合江汐也难免要应酬,和一个前辈寒暄完,她端着酒杯回桌。 桌边人寥寥无几,山珍海味没人动筷。 江汐在桌边坐下,从凌晨到现在还没吃饭,她夹了几筷子填饱肚子。 但吃没几口便没胃口了,江汐放下筷子。 周围人声噪杂,或真心,或假意,或奉承。 被吵到脑袋有些昏涨,江汐起身,推门离开宴会厅。门一关隔绝里头热闹,走廊显得格外安静。 江汐有点起烟瘾,环顾一圈没有抽烟区域。 她作罢,转身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江汐站镜前洗手,镜里女人肤色白皙,一身吊带黑裙,腰肢纤细,天生美人骨。 面相也极美。 若是眸色动情一点,足以蛊惑众多男人,可惜镜中人眸色淡淡,气质清冷。即使如此这张脸还是狙击了很多人。 江汐打开手包,掏了口红出来。 镀红双唇。 门外几阵脚步声,伴着严肃交谈声,有几人路过,男人皮鞋砸在瓷砖上。 “陆总,陈建总监――” 江汐没在意,收了口红后弯身洗手。 “开掉。”一道男声打断。 不耐烦,却不失稳重,冷血掷地有声。 江汐手滞住,水流哗啦,溅至镜面。 走廊人声渐远,几秒后江汐才反应过来,她脸上没什么情绪,重新洗起手。 世间相似音色千千万,不会如此巧合。 她关了水龙头,抽纸巾擦干手,拎包出了洗手间。 宴会厅里杀青宴正热闹,江汐回桌入座。 领导致辞,每桌的人都捧场鼓掌,江汐也跟着鼓了几掌。 这场杀青宴直至零点才结束,在场不少行程繁忙的名人,宴会一结束便赶往机场。 江汐没什么要赶的,没其他人着急,等人都走了才起身离开。 她喝了点酒,不至于醉,但有点反胃。江汐皱眉拿出口罩,纤指勾着口罩边挂上耳朵。 她站着等电梯,走廊很安静,只有酒店工作人员出入宴会厅。 某刻包厢门被推开,一阵不小的动静,江汐没理会。 “小江。” 江汐一开始没反应,直到人喊了第二声她才意识到是在叫她。她回头,来人不陌生,去年拍剧认识的导演。 男人中年发福,脸上堆笑:“戴口罩也能认出你。” 江汐礼貌点头:“李导。” “怎么在这?” “今晚有杀青宴。” 男人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她:“结束了?” 江汐无视这种无礼:“嗯。” 还未等李导说什么,她已经开口:“抱歉李导,有事先走了。” 电梯适时到达。 李导却迅速伸手抓住她手腕:“急什么?会给你好处,有空吗?” 男人明显喝过酒了,开口一阵酒气,江汐微皱眉,语气却仍得体:“不好意思,没空。” “没空?” 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面的人和里面一行人正正打了个照面。 抓在手腕上的手令人反感,江汐眉头没松过,想甩开。却觉李导先一步松开,手上一松。 “陆总。”李导声音已经换上讨好的笑。 江汐有点意外,抬眼。原本只是随意一瞥,却在看见里面人时视线一滞。 男人西装革履,五官英气,天生一副好皮囊。 他垂着眸漫不经心,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闻声抬眸,眼神阴鸷冷漠。 江汐没来得及收回目光。 四目蓦然相对。 2、02 多年未见,当年校服穿着没个正形的少年如今西装笔挺。 他看着她。 江汐眼神很安静,口罩下的脸没半分情绪。 只一秒男人淡漠移开了眼,没有探究,浑然不感兴趣。冷淡的,陌生的。 江汐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下。 他没认出她。 没认出口罩后的人是谁,或者说,早已不记得她。 众人从电梯出来,李导已经迎上去:“陆总,还以为您有事先走了,正好刚才没赶上跟你喝上一杯,要不再进去一起喝几杯?” 旁边助理开口:“不好意思李导,陆总和徐导有事要谈,有空改日再约。” 李导跟徐导徐国生最近共同拍摄一部剧,明面上和和气气,暗地里却不是特别对付。 但毕竟是名利场上混久的老狐狸,李导碰了一鼻子灰不满也没放脸上,仍笑容满面:“那行,老徐刚才正找你呢。” 江汐早已趁没人注意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阖,外面寒暄声渐模糊,她抬手按楼层,垂着眸漠不关心。 缝隙渐小,电梯门快关上那瞬江汐终是抬眸。 男人背影挺拔出挑,身上带着不善的冷漠,懒得跟身边人交谈半分。 只礼貌性点下头,径自经过。 电梯门阖上,下降。 江汐收回目光,自始至终脸上情绪没一分波动。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灯灭人眠。 整个白天江汐是睡过去的,现在没一丝困意。往常喝酒总能睡个好觉,今天喝酒却异常清醒,哪哪都不正常。 她后颈仰靠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发闲呆。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想。 十分钟过去也没能让自己无聊到有一丝睡意,江汐放弃,干脆起身进浴室又冲了个澡,出去一趟即使不出汗仍觉浑身不舒服。 出来时浑身水汽,身上搭一条浴巾。 江汐走去窗边,地上几个水脚印。 酒店高层,俯瞰路灯成海,车光移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江汐拉上窗帘,顺手关灯,房内暗下来那刻心里一阵轻松。 刚歇工一天,拍戏那段时间身体上的疲惫还没缓解,洗个澡把疲倦都洗出来了。 她没再想什么,窝进床里睡觉。 …… 同一地区时间,市中心某大厦三十七层,总裁办公室。 助理敲门进来,走至桌前:“陆总,人安全到酒店了。” 男人正结束跨国线上会议,松了领带。 “嗯,出去吧。” 隔日清晨,江汐被闹钟叫醒。 今天有采访拍摄行程,给新剧宣传做准备。 江汐虽算不上上进,但对待工作一向认真,她没赖床,关掉闹钟起床洗漱。 洗漱后护肤化妆,江汐格外熟练流程,三两下便搞定。 都说美人化妆跟不化妆没什么区别,江汐便是如此,上妆和不上妆不相上下。不上妆疏离冷淡,上妆少层距离感,增生妩媚。 镜里的人妆容不浓不淡,眼尾晕染一抹红。眼睛没什么感情,一丝多余情绪都没有,过分空洞。 化完妆叫的餐正好送达,江汐起身开门。 起身太急,撞到旁边矮桌,一沓报纸啪嗒落地。 她应声低眸。 过期财经报纸,几个月前的,各种经济学金融学字眼。 世态变化权臣易位一向是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不管哪个圈子都会感兴趣,报纸头条一向抓紧大众兴趣取向。 ――陆氏易主,陆家继承人归国,为新一任掌权人。 江汐视线淡淡。 从昨晚碰面到现在她没想过这个人,故意忽略,故意不去想起,及时止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用麻木营造的无事发生,却在此刻被轻飘飘的三个字眼轻而易举摧毁。 陆氏华弘集团新一任掌权人,陆南渡。 华弘集团无人不知,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多行业内巨头,稳居顶峰地位。家族企业继承人前几个月海外归国,正式入主集团。 利益战如沙场,刀枪匹马,兵戈相向,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纸上报导正式官方,不足轻重的几个句子,背后却不知有多少波谲云诡。 只能知道最后站在顶端的那个人,不是简单角色。 江汐没多意外。 他还真是没变。 心狠手辣,算计人心游刃有余,一个天生的狩猎者。 江汐缓缓闭上了眼,她也曾是猎物之一,被他一箭致命。 想到不该想的,她睫毛轻颤。 门外敲门声再次响起,伴随询问声。 江汐才想起门外还有人等,她神色瞬间恢复自然,走去门廊开门。 “您好,请问在吗?” 江汐门开,服务生话音正落,她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有事没听见。” “没事,”服务生笑容得体,将托盘递给她,“您的早餐,请慢用。” 江汐接过:“谢谢。” 关门回房,报纸还散落在地上。 江汐瞥了眼,半晌将早点搁旁边茶几上,走近。 她蹲下身,没再看报纸上面内容,捡起扣在桌面上。 做完这些她没再管,又变成无事人,起身到桌边吃早餐。 采访用时不长,江汐从媒体大楼出来时正值正午,时间还早。 接下来没行程,江汐回酒店收拾东西回家。自从进入这个圈子,她回家次数急剧减少,好在没需要孝顺的长辈。 上次在家是三个月前,进组后没再回过。 家里定期有人过来打扫,不至于落灰,和上次离开前没什么两样,除了走前拉上的窗帘被拉开了。 满室白天亮光,江汐有点抵触明亮,想过去拉上窗帘。 高层落地窗外无垠天空,一片灰蒙,暴雨将至。 没晴天时明亮,江汐走至半路停下。 算了。 她转身回卧室。 难得一天清闲,江汐没出去,也没找事做,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和纪远舟约了晚饭,近傍晚江汐才从床上起来。一下午没玩手机,拿过手机才看见纪远舟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消息。 -工作上出了点问题,晚饭你先吃,晚点请你喝酒。 纪远舟在一家企业工作,最近升职总监,正是事务缠身的时候,江汐能理解。她也没给纪远舟回电话,纪远舟一般能打电话便不会发短信,发短信估计正忙。 她不饿,没打算先吃,玩了盘游戏后实在无聊,换了身衣服下楼。 外面大雨下过一轮,气温骤降。小区枯树残叶,地面一层湿漉,路灯昏黄。 雨天路上行人不多,江汐没打车,散了四十分钟步到春熙街。 春熙街以吃食闻名,各式各样美食,口味广至东西南北,这条街一年四季热闹,客人络绎不绝。 江汐和纪远舟大学经常在这边吃火锅,今晚约了在这边见面。 刚进店,一身黑白制服的服务员便上来接待:“你好,请问几人?” “两人。” “好的,这边走。”服务员将江汐引至窗边一个座位,递了菜单。 江汐接过,点完后菜单还给服务员。 手机有电话进来,江汐瞥了眼屏幕,捞过手机接通。 是纪远舟:“你在哪儿?” “已经到了,你忙完了?” “嗯,”纪远舟没多说,“我上来了,你在哪个桌?” 江汐懒洋洋侧过头,纪远舟正从大门进来,她抬手示意:“看见没?” 纪远舟正好看见她,挂了电话。 “点了?”纪远舟走至桌边坐下,脱下身上风衣。 江汐点头:“点了。” 两人十年好友,饮食喜好对方都清楚,纪远舟也没问江汐点了些什么。 江汐拿过旁边茶壶,给纪远舟斟了杯茶,推至对面。 纪远舟接过,喝了口暖身。 江汐一边手托下巴:“下次忙不用跟我说是工作。” 纪远舟笑了:“怎么发现的?” 江汐也跟着笑,抬手,食指轻点了下自己脖子:“眼尖。” 纪远舟一下了然,也不介意被江汐看到,轻拨下衣领遮住吻痕:“不过也的确是工作。” 纪远舟没准备细说,江汐也没再问她,朋友关系再亲密也该有自己的秘密。 火锅底很快上桌,推车上肉素菜皆有。热气氤氲,红椒浮油面上,肉片翻滚,两人边吃边闲聊。 玻璃窗正对街道,街上年轻男女三两成伴,应该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毕业到现在有五年了吧。”江汐看着窗外忽然说。 “差不多,”纪远舟顺着她目光看街上的人,“年轻挺好。” 十几二十几的年纪,人生阅历近乎空白,心有一腔热情,什么都无畏,干净又炽热。 是最美好的年纪。 江汐收回目光:“估计现在这些学弟学妹还能经常听到你名字。” 美女名声不会过时,纪远舟大学就读期间是公认的校花,长相出色,那几年不少人追着她要联系方式。 纪远舟正涮牛肉片,闻言瞥她:“还说我?你可是高中就一大堆小屁孩给你写情书。” 现实漂亮人不少,但江汐相貌出众到能与平常漂亮人拉开一大段距离。 美从来都是杀手锏。上天造物主偏爱的人,人类只会对其更偏心,所以江汐从小收到的爱意不计其数。 但这一切在高三暑假那年戛然而止。 那一年,江汐被陆南渡追到了手。 江汐好学生,出了名难追,谁都没想第一个追上江汐的是个三天两头打架斗殴,逃课当便饭的不良少年。 当时不乏意气用事的男生跟陆南渡叫板,扬言会继续追江汐,但无一例外都被陆南渡打去半条性命。 直到后来没人再敢追江汐,谁也不想惹陆南渡。 江汐那些事纪远舟一清二楚,她没提起,只模糊道:“以后看人长点心眼,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江汐知道纪远舟为她好,笑了笑:“知道了,晚点请我喝酒这话还算不算数?” “当然。” iceland酒城。 音乐震天,舞池手臂挥舞,狂热喧闹。空气里弥漫酒精,迷离又颓废。 转灯晃动,光点流过玻璃酒柜,光线昏暗看不清人脸。 西边一个卡座,半包式皮沙发上男女三五成群,欢声嬉笑,酒瓶碰杯,夹杂男人混不吝几句黄腔。 这桌在座都是世家子弟,有钱有势。 旁边有人问起陆南渡,沈泽骁手挂旁边人肩上,酒瓶跟那人碰了下,下巴朝入口抬了下:“喏,这不就来了?” 陆南渡刚从华弘集团过来,身上西装没换,眉宇间还沉淀工作时的严肃。 身高腿长,样貌不凡,再加上陆家家世显赫,陆南渡一出现吸引不少目光。 在座大部分跟陆南渡不熟,鲜少关联,能跟陆南渡同桌还托沈泽骁福。沈泽骁典型二世祖,朋友众多,和陆南渡是多年好友。 舞池已换新歌,照样吵闹。 沈泽骁身旁给陆南渡留位,两手各执一杯酒,一杯递给陆南渡,吊儿郎当:“大忙人总算来了,迟到了自罚一杯啊。” 周围人跟着起哄。 陆南渡脱下西装外套,褪去工作时不苟言笑,陷进椅背里。 男人五指骨节分明,解开一颗衬衫扣,踢了沈泽骁一脚,笑骂:“滚。” 沈泽骁这才作罢,酒杯碰了下他的:“公司这么忙?” 陆南渡掀眼皮:“要不你试试?” “操,我就算了。” 陆南渡笑了下,垂眸把玩手中酒杯。 沈泽骁轻撞下他肩膀,问:“看到那边那个女孩儿没?” 陆南渡懒得理他。 沈泽骁又说:“这女孩儿今晚奔着你来的,你不就好这口?” 气质冷淡疏离,跟个仙女似的。 酒液混冰,杯壁上凝一层冰凉水珠,陆南渡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打杯壁。 不知那句吸引了他,抑或只是捧场,他抬眸看向对面。 沈泽骁:“许韶朋友,还在上大学。”许韶,沈泽骁现任女友。 女生身穿吊带裙,见人看过来羞赧低头。 陆南渡态度悻悻,一秒便过。 沈泽骁难以置信:“不感兴趣?” 圈子里不少人喜欢沾女人,沈泽骁没想陆南渡越来越禁欲,调侃道:“再这样下去你行?” 陆南渡笑:“行不行关你屁事。” “啧,我这不为你以后担心?” 陆南渡:“有烟没?” 沈泽骁扔了包烟给他。 …… 吧台。 江汐手半撑脑袋,看着舞池里摇摆人群,小啜一口啤酒。 夜店音浪不小,震到她耳膜不舒服,脑袋也发昏。 江汐单手晃了晃酒杯,问调酒师洗手间方向,调酒师告诉她西南方位。 她道谢,从高脚凳下来,途中经过卡座区,光线不明朗,人脸影绰。 半路一个卡座有人起身,许是想去吧台拿酒,江汐来不及躲避,两人正面撞上。 女人后退,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江汐没觉有什么:“没事。” 动静不大,同个卡座没人注意这边。 江汐重新迈开脚步。 卡座一道弱软女声传来:“陆先生,我给你倒酒。” “不用,不喝了。” 成熟男性声线,褪去不正经,低沉悦耳。 江汐脚步顿住。 借着微光,隐匿在黑暗里的一切渐渐清晰。 男人放松坐沙发里,微垂头颈,高挺鼻梁投下阴影,指间夹一点猩红。 二十个小时前刚看过的脸。 与此同时,陆南渡似乎发现什么,掀眸看了过来。 3、03 转灯光线晃过,碎片五光十色。 周围所有声音仿佛消失,空气静止不动。 陆南渡看着江汐。 江汐没回避,目光与他交汇,很平静。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又或许只是光线过暗,陆南渡眼里似乎滑过一丝无措。 他左手藏到了身后,烟不见了。 这次江汐看得一清二楚,眼里却没什么波动。 陆南渡一向烟瘾大,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江汐不是很喜欢他抽烟,经常不让抽,那段时间陆南渡烟少抽了很多。 原来他还记得她不让他抽烟。 江汐垂眸,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陆南渡视线也一直没离开她。 下一秒江汐抬眸,没再看陆南渡,往洗手间走去。 …… 洗手间里,江汐平静洗手。 她没想会再见到陆南渡,以为上次只是巧合。 江汐抬眼,镜里自己侧颊发丝些许凌乱,肤色苍白。几秒后她直起身,离开洗手间。 刚出门,墙边倚着一个人。 陆南渡双手抄兜,背微弓靠墙。男人衬衫衣领有点凌乱,眼底几丝猩红。 江汐看见他第一眼也愣了下,复又恢复自然,一步没停经过他。 下一秒手被扣住。 江汐走不动,手腕上那道力气大得像要把人捏碎。 谁也没先开口说话,走廊有人路过,奇怪看着他们。 几秒沉寂,江汐率先开口:“松手。”声音过分冷淡。 陆南渡没动。 江汐试图转动手臂抽出。 陆南渡力度又大了分,怕她跑掉似的。 江汐终于有丝情绪,回头却对上他目光。 陆南渡紧紧攥着她手,那双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江汐能看见自己在陆南渡眼中倒影,她挪开视线,要走。 陆南渡不让:“姐姐。”声线些微嘶哑。 江汐有一瞬凝滞,被戳中心里知觉。 她仿佛又看到八年前不管人前多不好惹,私底下却分分钟要黏着她的少年。 让人都忘了最会玩弄感情的也是他。 他一如既往知道她弱点,在她面前披着无害羊皮。 江汐开口:“别叫我。” 身后人什么神情,江汐不想看。 陆南渡还是没松手,眼里闪过一丝黯淡,终是一句话没说。 “松手。”江汐又说了一次,语气平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人松了手。 没了牵力,江汐手臂无力垂至身侧,她没回头,径直离开了走廊。 纪远舟从舞池回来,没看见江汐。 吧台上她的酒也只喝了一半,看来不至于醉。纪远舟没去找她。 江汐从洗手间回来,纪远舟坐吧台前喝酒等她。 她问纪远舟:“不怕我不见了?” 纪远舟身上还是工作时装束,单手拿着酒杯,一股颓散气息。 她勾了下唇:“你不是我,不会跟男人跑。” 江汐笑。 “还喝吗?”纪远舟问她。 江汐摇头:“不喝了,走吧。” 两人结账后从酒城出来,天色近凌晨,街上行人稀少。 昏黄路灯将她们影子拉长又变短,秋风卷起地上落叶。 江汐只着单薄一条裙子,纪远舟穿得比她多,小西装外套给了她,江汐披在肩上。 两人都没开车,站在一家便利店外面等车。 网约车还有段时间才过来,纪远舟掏了烟盒:“抽吗?” 江汐又想起酒吧里藏烟的陆南渡。 她没什么情绪,几秒后下巴懒懒朝旁边挂着的禁烟标志示意了下:“禁着呢。” “眼力挺不错。”纪远舟收了香烟。 水泥地面上雨渍未干,偶有车辆过街,载走从酒吧出来的醉汉。 某刻纪远舟开口:“遇着人了?” 江汐没多意外,酒城就这么点地方,她都遇见了纪远舟应该也看到了。 她点头:“嗯。” “所以刚没去找你,”纪远舟说,“他肯定堵你去了吧。” 江汐无奈笑了下:“你还真懂啊。” “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 时隔多年,这是江汐第一次跟纪远舟谈起陆南渡,往常都是回避不谈。 高中她们关系便要好,她那点破事纪远舟也知道。 纪远舟笑了声:“倒是混得人模人样的。” 江汐知道她在说陆南渡。 “高中那会儿每天不学无术吊儿郎当的,”纪远舟说,“你都能被他迷到七荤八素的。” 现在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人帅多金,更容易着魔。 纪远舟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不管是外人还是朋友。 但今天她却多说了一句:“这么多年过去,心眼该长点了。” 或许当年的旁观者早已不记得那些事,但江汐自己记得一清二楚,记得如何被哄骗,掉入设计的圈套。 风吹起她颊侧发丝,她说:“都不是小孩了,哪还会像以前一样。” 纪远舟没回话,只是笑了笑。 网约车很快过来,两人上了车。 又是一个阴天。 江汐开车去公司,路上赶上早高峰,到公司时已经九点多。 江汐今天一身白短t牛仔裤,外面套件黑色皮外套,刚进电梯,收到经纪人佟芸的消息。 -到公司了来我办公室一趟。 江汐关了手机揣回兜里,坐电梯直上。 佟芸办公室门半掩,江汐停在门外,抬手叩了叩门。 屋内没人回答。 “佟芸姐。”江汐又敲了下门。 还是没人回答,她推开门,办公室里没人。 江汐没进办公室,站外面等。 佟芸倒是很快回来,看江汐站在走廊上,问:“怎么不进去等?” “刚到不久,没事。” 佟芸率先进办公室,嘱咐:“把门关上。” 江汐关上门。 佟芸在办公桌后坐下,示意江汐:“坐。” 江汐在对面坐下。 佟芸扔了本合同过来,背靠椅,十指交叉放在身前:“看看。” 江汐抬眸看了她眼,指尖按住合同拖了过来。合同上是同公司一个女明星和某闻名品牌签下的代言。 “今天早上刚签的。”佟芸说。 江汐没再往下翻,合同放回桌上。 “你知道这个资源是从谁手里来的吗?”佟芸慢条斯理问。 江汐靠在椅里,笑了下:“我去哪里知道。” 佟芸脸上没什么表情:“李导,几天前你在维亚酒店见过的李导。” 李导,那天参加完杀青宴后在电梯前问她有没有空,佟芸会知道这件事肯定是李导告知。 江汐没说话。 “你不愿意做的事,圈里愿意的人有的是,不缺你这一个,”佟芸指尖点了点桌上合同,“这就是个例子。” 她语气平淡:“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你碌碌无为,别人跻身上流。” 佟芸这一番话下来,没给江汐回话机会。 江汐也没准备说,佟芸训她的次数多了去了。 “自身条件不差,再学聪明点,资源自然会找上门。” 江汐抬眸:“聪明?” “不用跟我装傻,最聪明的就是你,不是吗?”佟芸说,“别人聪明对门路,而你是反被聪明误。” 江汐移开眸。 太聪明了,过分清醒,利益完全驱使不了她。 “如果你一开始进圈不是为了红,那你又为什么要进入娱乐圈。” 佟芸补了一句:“没必要。” 进入这个圈子,没人不想火,谁都不想碌碌无为,不被人看到。 江汐几乎全程没说话。 佟芸估计也不想多说了,坐直身子开始处理公事:“剧组让你回去补拍些镜头,回去收拾东西明天过去,出去吧。” 江汐起身。 快离开办公室时,佟芸叫住了她:“江汐。” 江汐停住。 佟芸没看她,笔尖没停:“清高不能当饭吃,这种东西没什么用,不值钱。” 江汐垂眸复又抬眸,没回头离开了办公室。 在公司上了一节台词课后江汐才离开公司。 几个小时没出来,外面已经变天,乌云压顶大雨倾盆,风吹树摇。 江汐坐电梯去负一层取车,车开出停车场,豆大雨点往车顶上砸,噼里啪啦响。 挡风玻璃一片水帘,雨刷规律运作,出公司大门的时候保安大叔跟她说了句路上小心。 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行车比平时困难一些。 半路车堵在红绿灯路口,前方有路口被淹,车被堵在路口外进不去。 江汐倒是不急,跟着前车慢悠悠前进,车流缓慢往前。 后来到郊区公路车流才转少。 天边一道灰白分界线,雨势没有减小趋势,车疾速而过,水花四溅。 人行道上有打伞的行人,江汐放慢了速度。 中途手机有消息进来,江汐瞥了眼,是剧组负责人发过来的剧组行程表。 她收回目光。 也就在她低眸这两秒之间,一个穿着雨衣的小孩从人行道跑了出来。 江汐抬眼时已经来不及防范,方向盘猛地往右边打。 右边有车经过,快撞上那刻江汐及时调整方向盘。 轮胎摩擦水泥地,两阵刺耳刹车声。 江汐身子被安全带勒着撞回椅背,即使没撞上,但她还是感觉到车侧有摩擦。 刚才闯过马路的熊孩子已经跑进小区,闯了祸不自知,江汐收回目光,解开安全带,推门打伞下车。 柏油路面积一层薄水,江汐裤腿被打湿,绕到车前。 对方黑色车侧被刮蹭出一道刮痕。 痕迹不浅,江汐有点不好的预感,看对方车标。 迈巴赫。 果然价格不菲,江汐皱眉。 隔着车窗,后座陆南渡西装革履。 男人扣上腿上资料,视线从她身上收回。 “秦津,下去处理。” “是。” 4、04 雨势越来越大。 副驾驶有人下来,江汐抬眼,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西装男撑着黑伞走了过来。 江汐道歉:“抱歉,刮花了你们的车。” 男人长相温润,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察看车侧后看向江汐:“全责不在你,是小孩没看车。” 江汐有点意外。 按理一般人遇到这种状况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即使这场事故是因为小孩没看车闯马路导致,但一般在这种产生纠纷的情况下对方不会承认,而是会一口咬死是对方责任,争取最大赔偿。 但眼前人没有。 看出江汐疑惑,秦津继续道:“但你有部分责任,所以我们还是得协商赔偿。” 这才是一个商人该有的样子。江汐不是不讲理的人,自身有责任她不会逃避。 她点头:“好。” 江汐对秦津或许没印象,但秦津对她不会没印象。 之前维亚酒店电梯前见过面,当时江汐回酒店已近凌晨,陆南渡安排的他跟车去酒店。至于为何陆总当时把人认出来了却装作不认识,这点秦津不清楚。 秦津聪明,处事有分寸,一番话下来既取悦陆南渡,也不让江汐产生怀疑。 不让江汐负全责,陆南渡满意他处理,而让江汐负一部分责任,既不让她产生怀疑还能给陆总留出接触机会。 稳妥得滴水不漏。 江汐答应协商处理,秦津道:“至于赔偿标准,得先看一下我们总裁意见。” 江汐这才知道车里还有人,她下意识瞥了眼后车窗,车窗紧闭窥不见人脸。 江汐挪开视线,点头。 秦津点头致意,转身走去车后。 雨点砸在伞面上,江汐脸上溅了几滴雨,看迈巴赫后车窗落下半截。 雨幕浓重,男人只露眉眼,轮廓模糊。 这个角度能看见秦津跟车里人说了几句话,得到答复后点头。 男人车窗升了上去。 江汐收回目光。 秦津很快回来,即使大雨天,男人举止依旧得体:“请问怎么称呼?” 江汐:“姓江。” “江小姐,我们总裁待会还有事,而且现在雨不小,就先不耽误你时间,”秦津说,“如果你方便的话,先留个电话号码。” 对方态度从头到尾很好,况且江汐刮蹭的不是平常车,是迈巴赫,她点头配合:“可以。” 江汐留了手机号码。 等对方车开走后,江汐才启动车子。 本来车互相刮蹭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但对方处理态度使得江汐心情丝毫不受影响。 她没在原地停留,驱车离开。 隔天早上江汐才开始收拾东西,拖了行李箱出来摊开在客厅。 她坐沙发上发消息,跟剧组负责人确认点相关事项。 艺人工作不比平常人,没有固定的工作地点,经常几天辗转几个地方,甚至一天就有两班飞机,忙到脚不沾地。 跟负责人确认好,江汐手机扔在一旁。 这趟过去就几天,时间不长,江汐起身去卧室衣柜提了几身衣服扔行李箱里。 后来收拾得差不多,翻半天没找到身份证。 江汐给纪远舟打了个电话过去,上次和纪远舟出去,她衣服没口袋,身份证放在纪远舟那里。 纪远舟估计在忙,挂了电话,很快回了短信过来。 -在开会,什么事? 江汐问身份证有没有在她那边。 纪远舟照旧回得很快,在开会回得格外简洁。 -在你卧室床头柜抽屉里。 江汐这才想起那天晚上喝酒后纪远舟在她家过的夜,应该是顺手给她放抽屉里了。 她放下手机去卧室,不知道纪远舟放的哪层抽屉,拉开最上面一层。 纪远舟果然就给她扔最上面一层抽屉,江汐拿出身份证,视线触及下面一沓纸张,脸色一变。 画稿。 她以前闲暇时摸鱼画的画,抑或是练习画的,全都堆在一起。 以前的江汐是学画画的。 太久没打开这个抽屉,都忘记里面放了这些东西。 江汐不知想到什么,关上抽屉。她就地坐下,秋天季节,瓷砖地面发凉。 冷静一会儿后江汐才发现自己指尖发凉,脸色早已恢复平常,她平淡瞥了眼抽屉。 几秒后她从地上起来,出了卧室。 下午五点的飞机,昨天狂风暴雨,今天已经是个大晴天,江汐顺利上飞机。 落地时天色已晚,天幕上稀零星点,下飞机后打开手机才看到家人发的短信。 -小汐,什么时候回来?阿姨好久没见你啦。 江汐母亲早逝,父亲组建新家庭后基本上没联系,只剩她和弟弟江炽相依为命。好在弟弟懂事,虽浑了点但从来不给她惹麻烦。 那时候江汐和江炽小,隔壁邻居夏家夫妇很照顾他们,就这样从小照顾到大,江汐和江炽可以说是他们养大的孩子。 江汐在等行李,看见夏欣妍发过来的消息笑了下。 现在晚上十一点,估计长辈已经睡下,江汐没打电话打扰,发了条语音:“刚下飞机,这几天拍戏,过几天回去。” 说完又发了条过去:“您自己多注意点身体。” 很快行李过来,江汐收了手机,拿上行李打车离开机场。 江汐连着几天早起拍戏,清晨四五点起床换装化妆。古代妆发复杂些,一般造型师和化妆师得捣鼓两个多小时。 剧本新增内容不少,但江汐一个配角台词不是很多,大多数时候是主角主场。 今天最后一天拍摄,中午时候顺利收工,正好是午饭时间,剧组提议聚餐。 江汐不热衷这种场合,借口赶飞机推辞掉聚餐。 下午两点多的飞机,江汐在机场等了半个小时才登机,直飞老家城市。 傍晚飞机落地,江汐刚下飞机,扑面而来的水汽。 海边城市空气湿润,满城榕树。江汐从小住在这个南方城市,这里不比京城繁华,但生活节奏慢,是个度假好去处。 江汐打车离开机场,她没跟夏欣妍说今晚回来,免得夏欣妍一整天估计都在等她。 街上树荫繁茂,铺面拥挤,绿色出租车驶过街道,江汐在路口下车。 居民区一栋栋小别墅楼,江汐拉上行李箱回家。 远远看见夏家亮着灯火,江汐和弟弟江炽都在外工作,时常没回家,隔壁江家一片漆黑。 江汐推开夏家院门,院子里种不少花草。 这边住户跟小区住户不同,白天大门一般不关,江汐进门:“欣姨。” 屋里夏欣妍正收拾碗筷准备吃晚饭,听到声音放下碗筷从食厅出来。 看见江汐夏欣妍很惊喜:“小汐,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就回来了?” 夏欣妍要接过她行李箱:“快,快进来吃饭。” 江汐避开她手:“我自己拎就行了,不重。” “先放旁边吧,吃完饭再说,饿了吗?” “还行,”江汐将行李箱推至墙边,“晚饭做了什么?” “就几个家常菜,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准备你喜欢吃的。” 江汐笑:“没事,我不挑。” 厨房里还有汤熬着,夏欣妍差点忘了:“我去端个汤,你赶紧洗手准备吃饭了啊。” 江汐洗手后进食厅,看桌上只盛了两碗米饭,问:“我叔呢?” 夏欣妍把身上围裙脱下来:“你叔今晚加班,不回来吃。” 江汐在夏欣妍对面坐下,夏欣妍给她夹了个鸡腿:“多吃点肉,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江汐本身吃不胖,所以做了艺人后她也不怎么需要控制饮食,吃还是照常吃,就是有时候胃口不好。 江汐:“我不一直这样?” “以前那是正好,现在是太瘦了,”夏欣妍说,“你这工作太累了,每天飞来飞去没个空闲日子,还……” 夏欣妍不知道想到什么,没说下去了。 江汐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慰她:“我现在身体很好,没什么事。” 夏欣妍又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她碗里:“没什么事最好,每天吃好睡好。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一个个去了外面,阿姨照顾不到你们,你们也不常回来。” 江汐安慰她:“我这不回来了吗?” 夏欣妍笑:“是,你们能回来就好,上周末江炽和夏枕也抽空回了趟家,不过公司忙,待了两天就回去了。” 夏欣妍有个女儿,年纪比江汐小几岁,小姑娘漂亮乖巧,也是江汐弟弟江炽女朋友,青梅竹马。 当时全家人知道他们在一起时还说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们这一个个忙的,江炽和夏枕公司忙,你工作也忙,”夏欣妍说,“该休息的时候要注意休息,休息好了才能长肉。” 江汐笑:“知道了。” 晚上江汐陪夏欣妍在客厅看电视,夏欣妍见她回来高兴,拉她说了一晚上话。 直到隔天夏欣妍才想起问江汐正事:“最近谈朋友了没?” 秋天清晨空气发凉,江汐拿水壶浇花。 她一身薄裙,蹲在地上裙摆曳地,慢悠悠浇花:“你都知道我忙了,哪有时间交男朋友。” “忙归忙,你今年二十七了,该为以后想想了。” 江汐这两年没少被催婚,也知道夏欣妍是为她好,笑:“不急。” “怎么不急,结婚前要相处看看适不适合,现在找正好,还有时间了解。” 江汐笑了下,没说话。 夏欣妍说:“以后老了有个伴好。” “怎么想那么远去了,”江汐说,“我又不是不结婚。” 夏欣妍听她这句,问:“那阿姨给你放放风声好不好?前几天还有人来家里问你呢。” 说着已经起身进屋:“我去看看有没有留电话号码。” 江汐见她这么高兴,不扰她兴致,随她去了。 以为这次能在家待久一点,中午饭还没吃就接到佟芸电话,让她回去。 夏欣妍虽不舍但也不耽误她工作,留她吃了午饭后就让她走了。 江汐傍晚才到京城,下飞机收到佟芸两个小时前发给她的短信。 -南岭街58号雅轩阁,九点准时到。 佟芸让她回来之前没告诉她是什么事,现在看短信江汐一眼知道她意图。 佟芸要带上她去应酬。 以往多次应酬江汐都会拒绝,不会答应。佟芸估计也知道她性子,后面紧跟另一条短信。 -今晚这顿饭关系到你资源,如果你想下一年没资源的话可以不来。 身为经纪人佟芸一向强势,江汐也知道她一向说到做到。 目前还干这行,不能丢了饭碗。 江汐看了眼时间,七点,来得及。她收了手机,打车回家。 回家放好行李江汐顺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后出门,到南岭路时正好九点。 佟芸没给她打电话,许是赌定她会来。 雅轩阁中式装潢,雕花窗实木梁,灯火明亮,门口两位服务生接待。 江汐从出租车下来,掏出手机给佟芸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两声后佟芸接听,问她:“来了没?” “嗯,房号多少?” “五楼十五号。” 江汐挂了电话。 门口服务生将江汐带至十五号包厢,江汐道谢。 包厢门虚掩,留半指宽门缝,里头寒暄声不止,阿谀奉承俯首称臣。 江汐还没进去就能想象里头景象。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眸复又抬眸,推门而入。 包厢气氛正火热,她推门进去没多少人发现,江汐随意一抬眼,看到位置正对门的陆南渡。 男人西装笔挺,矜贵自持,与包厢里浑浊的氛围格格不入。 陆南渡全场焦点,不少人妄图跟他搭上关系,正在与他攀谈,而他掀眸看了过来。 两人前后看见也不过一秒之间,陆南渡神色如常,江汐也很平静。 江汐率先移开视线。佟芸给她留了位置,她进去拉开椅子坐下。 江汐长得漂亮,一些原本没注意到她进来的人目光投了过来。 见大家看过来,佟芸介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手下艺人江汐。” 在桌大多数有权有势,多双眼睛放她身上,江汐礼貌点了下头。 有人吆喝喝酒,桌上高声交谈,推杯换盏。 佟芸没看江汐,跟她说:“你左手边是陈总,金棠影视公司总经理。” 说完又介绍其他几个在座人身份,江汐扫了一圈,没记住人脸。 除了陆南渡。 她没看陆南渡,收回视线,冷淡道:“你知道我记不住。” 佟芸还是没看她,餐巾擦了擦手:“看多几次就记住了。” 她放下餐巾,没管江汐抵触:“首席那位是陆总,华弘集团总裁,你最近应该听说过了。” 毕竟陆家这位太子爷一回国便在商界掀起狂风巨浪,手段较其爷爷陆景鸿有过之而无不及,后生可畏。 关于这些,江汐多多少少听过一些,网上铺天盖地。 不仅在商业圈,其他圈子讨论也不少,只是关注点不同,陆南渡长相和能力都是关注点之一。 佟芸:“今天带你过来混个眼熟,但见陆总一面不容易,待会过去打个招呼。” 5、05 高朋满座中,大家肆意交谈,一番曲意逢迎寒暄。 首席位置的陆南渡却鲜少开口,只谦逊听着。 交谈内容交杂商业知识,大多数江汐听不懂,她也没听他们在说什么,自己默默吃饭。 今晚过来江汐只当吃顿晚饭,其他没管。 饭局后半场话题逐渐转移,有几位喝高了开始管不住嘴,时不时夹杂几句不雅言语。 见惯这种场合,在座的人都习以为常。 同桌不只江汐一个艺人,后来说到尽兴处,有一位艺人被自家经纪人推出来:“给陆总敬个酒。”攀附意味毫不遮掩。 这位女艺人刚成年不久,最近由她主演的一部小网剧意外爆红,主角名声也跟着暴涨。 这么多人看着,女生有点尴尬,但还是拿起面前酒杯:“陆总,丁沐敬你杯酒。” 陆南渡抬眸看去。 经过陆南渡回国后这几个月以来的作风,在座的人都知道陆南渡不近人情。 果然下秒陆南渡笑了下,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好意思,我开车不喝酒。” 江汐背靠椅背,手里把玩酒杯,抬眼瞥了陆南渡一眼。 似乎有什么跟以前不同了。她收回视线。 大家都清楚陆南渡有司机有助理,怎么可能自己开车,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是借口。 女生酒杯拿在手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好在反应快,她笑了下:“那我自己喝了,但这杯酒还是要敬陆总。”得体又聪明。 陆南渡点了下头。 中途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忽略,氛围马上又融洽起来。 这顿饭将近凌晨才结束,一场饭局结束喝倒一大片,各家助理搀扶自家总裁离开。 饭局上佟芸让江汐去打招呼,江汐自然没听佟芸的话。而佟芸今天主要带她混个脸熟,虽然说让她过去打招呼,但江汐不去她也没强制。 江汐只喝了点酒,很清醒,佟芸开车更是没喝酒。 下楼的时候佟芸问:“开车过来没?” 电梯红色数字递减,江汐视线从上面挪开:“没。” “那顺路送你回去吧。” 电梯到达一层,佟芸先一步走出去:“去门口等,我去停车场取车。” 凌晨空气寂寥,一入夜凉意更甚,一阵风吹过,江汐又清醒了几分。 雅轩阁对面一条江,江那边一盏盏路灯模糊成光圈。 江汐没注意到江边停着的一辆红色法拉利。 法拉利主驾,沈泽骁一边手搭车窗上,若有所思看着雅轩阁门外的女人。 女人很瘦,也不能说瘦,只能说肉长对地方,身段很好。 她似乎有些无聊,踢了下地上石子。 沈泽骁目光从江汐身上收回,问副驾的陆南渡:“你让我停车就为了看这个?” 陆南渡没理他。 沈泽骁又回头去看:“长得挺好。”那晚iceland酒城见过一次后就记住了。 “比身边那些小明星漂亮。” 陆南渡没什么表情,一个眼风缓缓扫了过去。 沈泽骁笑了:“操,你别担心,我不打她主意。” 陆南渡懒得理他。 不久一辆车过来,江汐上了车。 直到车转弯只看到车尾灯,沈泽骁问:“你来真的?”他就没见过陆南渡有这么小心翼翼的时候。 陆南渡没回答他问题,有点不耐烦,皱眉扯了下领带:“开车。” 凌晨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一座不夜城。高架桥回环曲折,路灯亮如昼,车流疾速行驶。 佟芸车行驶在高架桥上,江汐降了半边车窗。 “今晚别家艺人识趣又懂得圆场,以后多学着点,”职业原因,佟芸大部分时候正经严肃,“你已经出道两年了,有些东西不用我反复教。” 江汐懒懒靠座背上,风打在脸上。 几秒后应声:“知道了。”假的。 佟芸也清楚江汐只是话过嘴,并不会长记性,两年来就没见她长过记性。 “如果今晚是你敬酒,”佟芸语气闲散却笃定,“陆南渡会喝。” 江汐原本悠闲看窗外,几秒后头转回来。 佟芸从容不迫开车,没看她:“你和陆南渡认识吧。” 江汐又转头看窗外:“你想多了。” “江汐,”佟芸说,“眼神骗不了人。” 深夜太多清醒人,暗夜里的孤魂野鬼,江汐瞒不过佟芸这个清醒人。 柏油路面快速倒退,她垂眸,没再否认,也没问佟芸怎么发觉的。 佟芸却说:“进包厢那会儿你们对视了是吧,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跟看别人不一样。” 当时两人对望不过一秒之间,时间很短,江汐没想佟芸是从这时候看出来的。 她笑了下:“不愧是佟芸姐。”不然怎么爬到今天的位置。 佟芸车开下高架:“现在想跟陆南渡攀上关系的人多了去了,但他真正看入眼的没有几个。” 她侧头瞥了眼江汐:“你算一个。” 江汐没说话。 佟芸也没再说下去了,点到即止。 很快到江汐家,佟芸在小区门口放她下去:“最近别太散了,在给你谈个资源,如果谈妥的话马上又要开工了。” 江汐至今能接到资源,还靠她那张脸。 可能因为这张脸的原因,公司才一直没雪藏她。 “知道了。”江汐说完下车。 法拉利驰骋在机场高速上。 沈泽骁看了眼时间:“一点,卓培应该到北京了。” 沈泽骁和卓培是发小,两人和陆南渡关系要好,三人经常混在一起。 卓培两个月前去国外出差,今晚回国。陆南渡今晚参加饭局没带助理,是因为和沈泽骁要过来接卓培。 到机场后沈泽骁车停外边,给卓培打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听,沈泽骁问:“哪儿呢?” 卓培说在等行李,问他位置。 沈泽骁说:“我们就在机场外边,红色法拉利。” “又买车了?”卓培问。 沈泽骁开玩笑:“这不钱烧得慌。” 十分钟后卓培从机场出来,男人一身长风衣,五官立体,气质温润儒雅。 挡风玻璃后的沈泽骁跟陆南渡说:“卓培这款的果然都有出息,你那助理不也这类型。” 沈泽骁指的秦津,问陆南渡:“像不像?” 陆南渡一路上话不多:“不像。” 卓培气质相比秦津冷,也要矜贵一些,毕竟从小世家出生。 卓培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后上车,问副驾上的陆南渡:“今晚不忙?” 陆南渡侧头瞥了他一眼:“还行。” 卓培笑:“难得有不忙的时候。” 沈泽骁已经启车:“哪叫不忙,刚从饭局上过来的。” 卓培瞥他:“你也去了?” 沈泽骁:“操,别抬举我了,我去的话饭局准保变成夜店现场。” 副驾的陆南渡闷声笑了下。 卓培也笑,他问陆南渡:“最近有合作?” 陆南渡一边手搭车窗上,看向窗外:“也不是。”他没准备多说。 旁边沈泽骁皮痒:“哪是谈什么合作,他是去见女人。” 卓培挑眉,饶有兴致,他已经很久没听说陆南渡有花边新闻:“女人?” 陆南渡懒得理他们。 沈泽骁撇过头:“还是那款,仙女系的。” 陆南渡啧了声,侧过头:“你烦不烦?” 沈泽骁欠揍道:“我是真有够烦的。” 卓培说他:“我看你是真皮痒了。” 发觉陆南渡不太喜欢提这个话题,沈泽骁也没再提了。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径直去了会所。 今晚沈泽骁没喊上其他圈子的人,就他们三个聚聚,服务生对他们不陌生,见这几个公子哥来了熟练给他们安排包厢。 三个人中陆南渡和沈泽骁酒量不错,卓培不太能喝,只喝几杯。 陆南渡今晚话不多,都是沈泽骁和卓培在说,彻宿没睡。 天微亮的时候,陆南渡捞过沙发旁边西装外套,起身。 沈泽骁仰靠沙发背上,看他:“干什么去?” 陆南渡踢下他的脚,伸手:“车钥匙。” 沈泽骁看了眼窗外,晨光微熹:“操,你不会是要去上班吧?” 陆南渡:“你说呢?” “不是吧陆总,你彻夜没睡,不困?” 陆南渡衬衫衣领微乱,身上带着通宵饮酒的颓靡懒散。 他扣上袖扣,又踢了沈泽骁一脚:“别废话,钥匙。” “哎行行行。”沈泽骁车钥匙掏出来扔给他。 卓培从洗手间出来门正好关上,他瞥了眼门。 沙发上沈泽骁下巴朝门示意了下:“陆南渡走了。” 卓培走回沙发坐下,抽了张纸巾擦手:“回去上班?” 沈泽骁点头:“是吧。” “昨晚你说见女人怎么回事?”卓培问。 沈泽骁还瘫沙发上,转眸看他:“差不多你理解那个意思。” 沈泽骁收回目光:“像昨晚那种饭局,陆南渡平时都不会看一眼。” 业内人尽皆知见陆南渡一面困难,商人不重情义看利益。陆南渡鲜少参加饭局,更何况像昨晚那种不入流的饭局。 “那女的叫什么?” 沈泽骁:“不清楚,一个小明星。” 卓培笑了下:“没见过他这样。” 沈泽骁和卓培都是国外那几年认识的陆南渡,但具体听见陆南渡名声是在国内。 上流圈子就那么大,哪家出事圈子立马传遍,世家风云和家丑琐事都逃不开津津乐道。 陆南渡就是当时凭空出现的。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站在风尖浪口接受世人打量和恶意满满的揣测。 私生子,顽劣不服管教,小小年纪狠毒又阴暗。这是当时很多人对陆家私生子的固定印象。 所以沈泽骁和卓培在真正认识陆南渡之前对他印象跟外人差不多,他们也以为陆南渡心性.爱玩,玩世不恭。 后来混到一起才发现不像外人说的那样。 卓培问:“跟人见着面没有?” 沈泽骁坐直身子,捞过桌上烟盒,抽了根出来叼嘴里:“见是见着了,没说上话。” 卓培有点意外。 “你知道么?”沈泽骁打火机扔回桌上,“他就没敢上去。” 像是在小心翼翼维护什么,又像在害怕什么。 两人都没见过陆南渡这样,有些新鲜。至少认识这么多年他们没见陆南渡怕过谁,连他雷厉风行的外公也拿他没办法。 卓培笑了下,下结论:“前女友。” 沈泽骁看向他,也笑:“巧了,我估摸着也是。” 6、06 江汐资源谈下来了。 几天风平浪静过后继续开工,进组前几天纪远舟约她出去吃饭。 纪远舟工作忙,只有晚上有时间和江汐吃饭。 两人约在西餐厅,纪远舟照旧晚一步到。 江汐调侃她:“今晚怎么不加班了?” 纪远舟手包放沙发上,笑着胡说八道:“特意为你请的假。” 江汐跟着笑。 纪远舟问:“这次在哪开机?” 江汐说:“老地方。” 听到还是上部剧拍摄地,纪远舟猜:“又是古代剧?” 江汐点头:“嗯,古代。” 纪远舟笑了笑,瞥了眼她额头:“小心点发际线。” 古代剧演员戴头套原因,会影响发际线生长。 “没事,”江汐没当回事,“对我没影响。” 很快西餐上来,江汐铺好餐巾,拿起刀叉切牛排。 江汐肤色冷感的白,冰冷餐具衬得五指越发苍白纤细,她送了块牛排进嘴里。 纪远舟抬起旁边红酒,朝江汐示意了一下:“拍摄顺利。” 江汐搁下银叉,也举起手边酒杯,抿了一口:“借你吉言。” “这次经纪人给你接的什么角色?” 江汐说:“都是些讨喜角色,戏份不多。” 纪远舟看她:“戏份不多没关系,有得拍就行。” “这话在理。” 纪远舟垂眸,切着盘上牛排,问:“以后就这样下去了?” 江汐抬眸,不知想到什么又低下眸:“嗯。” 几秒后又道:“不然呢?” 纪远舟动作停下,掀眸:“你热爱演戏?” “还行。”谈不上热爱不热爱,只是做好本职工作。 几秒寂静后,纪远舟直截了当问:“那画画呢?” 江汐一愣。 纪远舟烟嗓磁性,不疾不徐道:“以前那些不好的当没发生,全部从头来过。” 江汐许久停顿,半晌垂眸,笑了下:“人怎么可能只有好事,算了吧。” 她又说:“再说了,这么多年没画也不会了。” 纪远舟知道江汐说的假话,江汐从小画画上有天赋,现在几年不画也不至于画不出来。但她没再说了,画画一直是江汐的消极话题。 纪远舟转移话题:“这次去几个月?” 江汐说:“大概三四个月吧。” “行,”纪远舟说,“到时候抽个空去看你。” 江汐调侃她:“我值一天几千薪资?”纪远舟所在公司和职位薪资极高。 纪远舟:“不止,在你那儿待两天。” 江汐笑:“行,欢迎。” 进组前那几天江汐没去外面晃,日常在家研读剧本。 这次仍是配角,不过番位从以前女三变成女二,江汐倒不在意这些,有工作可做就行。 一个人住没什么人吵,江汐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几天一晃到进组日子。 进组后每天生活规律枯燥,除了拍戏便是拍戏。有时候凌晨才收工,几个小时后天没亮继续爬起来开工。 这天天没亮江汐便起床,古装妆发繁复,化妆需要些时间。 当天有场落水戏,新补充的剧本江汐昨晚看了几遍,现在闲着没事又翻了翻。 妆发师正在给她粘头套。江汐剧本翻一半,面前桌上忽然多了瓶牛奶。 她抬头,从镜里看到徐嫣然。 同剧组女演员,徐嫣然长相精致,浓眉大眼,笑起来脸上两个小梨涡。 她跟江汐打招呼:“早啊。” 江汐笑:“早。” “给你捎了瓶牛奶,”徐嫣然说,“刚我喝了一瓶,这个口味还挺好喝的。” “谢谢。” 徐嫣然妆发已经完成了,在旁边无聊看化妆师给江汐化妆:“你的头套比我好看。” 徐嫣然戏份要比江汐重,越重要的角色妆发会更用心。 江汐笑:“你的好看,精致。” “这种东西不是越复杂越好看的,”徐嫣然叹气,“我这头套重得啊,都快把我脊椎压弯了,我才这个年龄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压力。” 化妆师和江汐听笑了。 徐嫣然性格可爱,可爱得自然,不做作,格外真诚。气质上也看得出这是个从小富养且无忧无虑的女孩。 事实也的确如此,圈内人都知道徐嫣然是徐国生导演和陈梦导演的女儿,江汐现在拍的这部剧便是陈梦导演拍摄。 但即使有这层身份,徐嫣然也不摆架子,很容易相处。 又聊了会儿话后,徐嫣然肚子开始叫。 江汐侧眸看她:“没吃早饭?” 徐嫣然瘪嘴:“就吃了个鸡蛋。” 说完小声问江汐:“江汐姐,你有零食吗?” “有,你要吃?” 这时徐嫣然经纪人正好进来,听到徐嫣然要吃零食:“吃什么零食?我不是告诉你这几天要严格控制饮食。” 徐嫣然觉得今天可能运气不太好,转头耷拉脸去看经纪人:“你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啊?” 经纪人弹了下她脑袋:“这不为了盯着你点?一会儿不管浪到天上去了。” 说完看向江汐:“江汐,你别管她,别惯坏她那张嘴,这还没饿半天呢就受不了了。” 徐嫣然顶嘴:“鸡蛋不算,从昨晚七点到现在好歹有十二个小时了,怎么就饿了没有半天呢,半天了。” 经纪人啧了声:“你还讨价还价是吧。行了,刚才你妈在催了,你们弄完赶紧出去。” 片场已经准备好。 和江汐有对手戏的男演员岑晚哲刚到不久,这位男演员最近因为之前拍的戏播出后意外走红,行程也随之繁忙起来。 岑晚哲落地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化妆间上妆。往常江汐和他会先抽时间对剧本,今天没来得及。 岑晚哲到片场后和江汐礼貌性点了下头。 江汐也点头回应。 说起来两人已经合作过两部戏,两次都是官配搭档,但关系并不热络,甚至不熟悉。岑晚哲性格斯文高冷,江汐也不爱说话,两人只有工作上有交流。 毕竟合作过一段时间,默契仍有,正式拍摄的时候两人没出大差错。 第一场顺利结束,中途休息补妆,江汐收到经纪人佟芸发过来的消息。 -看看网友对你的演技都是什么评价。 后面附带几张截图,不知道佟芸从哪里搜来的,是上一部戏网友对她演技评价。 江汐没细看,翻了翻,几张截图下来大致都是诟病她演技。 没演技,没经验,花瓶。 意外的是其中有一条夸她有灵气,多演几部应该会好。 江汐很少看这些东西,平时也鲜少上网,她给佟芸回了消息。 -知道了。 回完关了手机,准备下场拍摄。 今天天气不好,碰上寒流,风里带着寒凉。这场江汐需要下水,这天气溪水很凉,波流不缓不急流过。 女导演陈梦在旁边给江汐讲戏。陈梦说完,江汐点头。 陈梦拍拍她肩:“今天水冷,你忍一下,尽量一条过。” 江汐:“嗯好。” 拍摄开始前,江汐伸脚碰了下水。 冷。 她面无表情收回脚。 最后这场戏虽没一次过,但也算很快结束,江汐反复落了几次水,浑身湿透,头发淌着水。 上来后旁边工作人员递给她浴巾和热水。 江汐浴巾披身上,随便擦了几下。接下来没她戏份,江汐去更衣室换下衣服后回酒店。 回去后看手机才知道佟芸还回了消息。 江汐瞄了眼,大意说她懒散,没一点想改变的态度。字里行间气急败坏。 她没放心上,手机扔一旁进浴室洗澡。 晚上十点多西岭路一家餐厅。 陆南渡正陪陈梦吃晚饭。 剧组拍摄到晚上九点,刚收工陈梦便被陆南渡接到这边吃饭。 陈梦给陆南渡夹了一筷子菜:“怎么今天有空来看陈姨了?接手公司后不是挺忙的?” 陆南渡这趟过来有公事,也是两个小时前才结束工作。 他说:“这不上次徐叔让我多来看你?不来他不得拿扫帚打断我的腿?” 徐导,徐国生,陈梦导演的丈夫,确切来说是前夫。两人因导演职业结缘,结婚二十年,在六年前离婚。女儿徐嫣然跟的母亲。 陈梦听完陆南渡说徐国生让他来看她的话,笑:“你这皮孩子,根本没长大,敢在我面前提他的也就你了。” 陆南渡笑了下,没说话。 “他最近过得怎样?”陈梦语气冷淡。 “你说徐叔?” 陈梦没点头,也没否认。 陆南渡说:“我看你们干脆打个电话聊聊,按几个键的事儿,方便又省事,省得都从我这里打听。” 陈梦被逗笑,无奈摇头:“你这孩子。” 陆南渡就是开玩笑,说:“挺好的,最近身体没问题,工作也顺利。” 陈梦微点头,没说什么了。 后面一顿饭吃完都是陈梦在问陆南渡工作上和生活的事,吃完陈梦还得回剧组,陆南渡去停车场取车送陈梦回去。 快到剧组的时候,陈梦还在叮嘱:“这边这几天天气冷,多穿点,别感冒了。” “还有多喝水。” 陆南渡车停酒店前:“行,您也多注意身体。” 陈梦从奔驰上下来。 不远处江汐从酒店门口出来。 陈梦正关车门,看到她:“江汐?” 江汐闻言抬眼,打招呼:“陈导。” 陈梦皱眉:“感冒了?这声儿不对。” 江汐下午洗完澡犯困直接睡觉,一个小时前醒过来发现喉咙肿疼,头重脚轻,用体温计量了之后才知道发高烧。 陈梦问:“是不是下午下水着凉了?这天稍微着凉都得感冒。” “应该是吧,”江汐戴着口罩,“没事,我去药店买点药。” 如果不是因为明天还有工作,这点小病江汐根本不想管。 “药店?”陈梦摇头,“不行,最好得去医院看看。听你这声儿还可能发烧,去趟医院比较稳妥,让医生开点药好得快一点。” 拍摄地处于偏僻地带,唯一离得近的区医院也离这里有段距离。 江汐正想说不用,陈梦却已经弯身问车里人:“阿渡,你是不是还得回市里?” 江汐稍微凝滞,因为“渡”字,但她没想是那人,脸色平静。 然而下秒车里传来熟悉的男人声线使江汐一愣。 “嗯,去医院顺路。” 太过突然,以致江汐脑袋一瞬空白。 副驾车窗落一半,看不见主驾上的人。 陈梦说:“那捎上这个小姑娘去趟医院吧。” 陈梦话刚说完,江汐开口:“不用。” 话出口江汐才发现自己受情绪影响语气过分冷淡,陈梦似乎也觉奇怪,转头看她。 江汐缓和了语气:“要去的话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不麻烦。” 陈梦似乎不太赞同:“这边偏僻,你一个女孩子去医院路上危险,让他送你吧,正好顺路。” 平时陈梦不会管这么多,但现在已经是凌晨,女孩子路上一个人的确不安全。 陈梦说得有理,也是一片好心,江汐没有理由拒绝。而她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再拒绝会让人察觉不对劲。 半晌江汐只能开口:“那麻烦了。” 7、07 车驰骋公路上。 公路平坦宽阔,两旁荒野杂草丛生。云层厚重不见月光,路灯隔二十几米一盏,不甚明亮。 江汐从上车后一直侧头看窗外,陆南渡也没说话,气氛僵持。 继上次饭局过后江汐没再见过陆南渡,两人仅有的交流便是在酒吧那次,双方现在仍旧记得上次在酒吧的不欢而散。 时间一久,旧情人是可有可无的累赘,见时心烦,不见淡忘。 是不是真的淡忘,当局者都不一定清楚。 江汐情绪一向平静又淡定,但面对陆南渡她释放出来的情绪隐隐带着压抑消极,却还算收敛。 年纪大了人总有长进。 直到到达市医院,两人仍是一句话没说。 车停稳在医院前,江汐抬手解了安全带,还保持礼节:“谢谢。”说完欲推门下车。 陆南渡:“我陪你进去。” 江汐推门动作一顿,半晌垂眸:“不需要。”说完毫不犹豫下车。 急诊彻夜通明,即使深夜人依旧不少,大厅的说话声,护士来回走动。 江汐挂好号后在大厅坐着,等医生叫号。 她瞥了眼急诊大门,陆南渡的车已经不见了,江汐平淡收回目光。 急诊大厅已经睡倒一片,江汐却格外清醒。下午收工回去后她休息了几个小时,现在凌晨没有一丝困意。 电子屏上显示她前方还有三个病人。 江汐位置正对门口,她视线从电子屏上收回,却看到从急诊大门进来的陆南渡。 两人目光半空交碰,陆南渡浑身矜贵,跟少年时相比成熟不少,步伐不急不缓。 江汐率先别开眼。 陆南渡只是去停车场停车,并没有走,他走近江汐,没在她身边坐下,背靠对面墙站着。 男人褪去事务缠身时正经和严肃,松懈懒散,双手抄西裤兜里,掀眸看了眼江汐。 江汐并不理他,仿佛对面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垂眸看地上,头昏脑涨没兴致看手机,无聊到底却也不肯跟陆南渡开口。 陆南渡也没惹她烦,男人没惯常的不耐烦,敛了平时锋芒,眼角耷拉着。 乖巧的沮丧。 江汐久久看着地上,不曾抬过头。 某刻对面人掏出手机接听,不知说了几句什么。 江汐模糊听见他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和年龄不符的沉淀感。 这道嗓音曾经在她耳边三分玩味三分撒娇耳语,到底是和以前不同了。 陆南渡已经挂了电话,低头拧眉不耐烦发着短信,大概有人找。 江汐没理。 不知过了多久,江汐听见对面男人开口。 “到你了,进去吧。” 江汐手指一顿,抬头才看见电子屏幕上显示自己名字。她终是没说什么,收起手机起身。 进诊室,里面是一个年轻男医生。 询问检查一番后,男医生给江汐开了药单:“扁桃体发炎引发的高烧,去一楼窗口拿药,然后到三楼输液室输液。” 听到输液,江汐说:“不输液,就开口服药吧。” 男医生闻言抬眼看她:“你现在高烧38.9度,扁桃体红肿严重,还是输液比较好。” 江汐胆子在女生中不算小,恐惧的东西不多,甚至享受极限运动。但唯一一点从小到大没克服成功过,她害怕打针。 江汐实话跟医生说:“我晕针。” “不能忍一下?” “不能。” 男医生实在拿她没办法,重新修改药单:“行吧,那――” 话没说完,被一道男声打断:“给她输液。” 男医生停顿,看了眼站在诊室门口的男人。 陆南渡身上带着不善的冷漠,攻击性很强。 江汐没回头,眼神平静。 男医生看出他们两个有关系,也不多问,想重新修改。 下一秒江汐开口阻止,语气平淡:“不用管了,直接开药吧。” 男医生再次停笔,他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病人,心平气和道:“这样吧,你们两个自己先商量商量,”他看向江汐,“商量完告诉我,我再写药单。” 面前的医生可能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但江汐记得一清二楚。 以前在一起每次江汐生病不愿意输液,陆南渡总会黏着她撒娇,软声哄她,一口一个姐姐哄到她愿意去医院。 那时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 却已经轻而易举让人缴械投降,心甘情愿被俘虏。 用那时候纪远舟话来说,一个个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迷魂药。 虽然每次陆南渡都会软磨硬泡到她去医院,但江汐仍旧不敢看护士埋针,每次都会侧头盯着陆南渡看。 少年骨子里蔫儿坏,没干过一件正经事,有次在江汐看着他的时候,使坏直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后果自然是被江汐一顿狂打。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为何自己仍记这么清楚。 江汐脸上依旧没什么神情,也没有气愤:“不用商量了,我不输液。” 陆南渡没开口。 医生点头:“行。”键盘敲敲打打一阵后对江汐道,“交钱后到取药窗口领药。” 江汐拿上单子起身:“谢谢。” 转身离开的时候陆南渡已经不在诊室门口,江汐没搭理,去窗口排队。 深夜急诊人少,领完药才过去几分钟。 江汐拎一袋子药离开出急诊大门,掏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 江汐手机揣回兜里,抬头,下阶梯的脚步一顿。 陆南渡车停阶梯下,正靠车门等她,两人目光对上,一秒后江汐默不作声挪开。 她复又恢复自然,没看陆南渡,径直路过他想去外面拦车。 陆南渡从车门上起身,晃了下身子拽住她手腕:“现在打不到车。” 江汐被他扯得身子往后晃了下,终于有了点情绪,微愠回头。 她看着陆南渡:“打不打得到车跟你有什么关系?” 陆南渡睫毛很长很密,皱眉难过时双眼皮褶子很深,黑眼瞳里带着无措。 他下意识开口:“姐姐。” 陆南渡这张脸英气狠厉,浓眉深眼眶。这种人当他收起棱角只对你柔软,只对你撒娇的时候,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江汐移开眼,头转了回去:“我说过别叫我。”说着要挣开陆南渡桎梏。 像上一次一样,陆南渡没放手,他又重复一遍:“外面这个点打不到车。” 江汐冷脸转过头:“你凭什么管我?” “陆南渡。”这是重见以来陆南渡第一次听江汐喊他名字。 江汐看着他,一字一顿道:“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管我的就是你。不管我是输液,还是坐不坐你的车都跟你没关系。” 几秒沉寂过后,陆南渡开口,声音略微嘶哑。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待一起,”他说,“但现在外面打不到车,也不安全,你先将就下坐我的车回去。” 江汐没说话。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江汐能闻到陆南渡身上淡淡烟草味。 来医院时他身上还没有烟味,原来两人因为输液引发争执后他不见是去抽烟了。 陆南渡视线从她脸上别开:“现在先别跟我闹,以后你要我怎么跟你保持距离都可以,但现在不行。” 他一直都清楚江汐对他有多抵触,不想惹她烦,才一直保持距离。 江汐仍旧没说话。她知道陆南渡说的有道理。 陆南渡又重新看向她,目光不放过她脸上每一寸。 几秒后江汐挣开他手,往副驾走去,拉车门上车。 陆南渡侧头看着她背影,直至消失在车门关上那一瞬。他原地站了几秒,最后低头自嘲了下。 回去比来时车更少,公路愈发空旷寂寥。 车里气氛比之前更僵持,直到回到剧组入住的酒店,两人还是没开口。 远远酒店楼下站着个人。 透过挡风玻璃江汐认出那道身影是徐嫣然。 现在已是深秋,一入夜天气更凉,徐嫣然披着大衣在楼下冷到不停跺脚。 车停在酒店门口,徐嫣然探身朝车里瞧,看到副驾上的江汐,有点惊讶:“江汐姐?” 陆南渡冷漠瞥了她一眼。 江汐解开安全带,推车门下车。 徐嫣然还在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去了趟医院。”江汐说。 徐嫣然啊了声:“刚才听我妈说有人发烧去医院了,原来是你啊。” 江汐笑了下:“是啊,身体没用。” 徐嫣然安慰她:“这哪里跟身体有没有用有关啊,是个人都会生病,我上个月还感冒了。” 江汐眼睑垂下笑了下,问:“怎么在楼下站着?” 徐嫣然仿佛这时才想起正事,指了指陆南渡的车:“等他呢。” 江汐一愣。 徐嫣然笑着问他:“你跟他认识啊?” 说完没等江汐回答已经弯身问车里人:“可以走了吗?” 陆南渡声音颇为冷淡:“上车。” 徐嫣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句:“臭脾气。” 江汐离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滋味,还没反应过来,徐嫣然已经跟她挥手:“江汐姐我先走啦,明天见。” 江汐唇角扬起弧度:“明天见。” 徐嫣然上了车,江汐眼睑垂下,脸上没半分神情。 身后引擎声响起,她几秒后眼眸才抬起,没回头,径直进了酒店。 没看见身后陆南渡瞥了眼后视镜。 8、08 黎明天边破晓,熹光泄出,不甚明亮。巷道里一片安静,家家户户仍在沉睡。 少年蓝白色校服不修边幅,正拣了几颗小石子砸一扇二楼窗户。 陆南渡又拣了几颗小石子,在手里垫了垫。 他瞄准了一扇窗,胳膊往身后一拉,石子准准掷了出去,抛物线扑咚一声砸在木窗上。 彼时陆南渡刚上高一,大半夜又被他妈抡着棍子赶出来了。 被赶得太过突然,陆南渡身上没带分文,手机也忘带,无处可去。 最后只想到了朋友江炽,想在他这里蹭住一晚。 陆南渡力度拿捏得很好,石子打在木窗上能叫醒里头的人,却不至于吵醒旁边人家。 “操,”陆南渡又扔了一颗出去,笑,“睡这么死。” 下一秒,那扇窗户猛地打开,站底下的陆南渡毫无心理防备,吓了一跳:“我操!” 紧接着,一个枕头从窗外砸了出来,陆南渡猝不及防被砸了一脸。 枕头绵软,上头带着点清香。 “这天还没亮,吵什么吵?有病吗?” 江汐有起床气,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阵砸窗吵醒,有点烦躁。 她今年高三,待会还得早起去学校。 不知道为什么,枕头上淡淡香味触上鼻尖那一刻,陆南渡一愣,下意识紧抱住了砸下来的枕头。 将亮未亮的天光里,雾将散未散。 江汐披散一头长发,低头,看见了底下仰头看着她的少年。 眼睛很亮,五官英气,一头头发茬。 都是剪短寸好看的才是帅哥,底下男生就是这一种,五官被衬得格外深邃好看。 那人站着没个正形,手里还拎着她的枕头。 但当时江汐也仅仅觉得好看而已,没有其他想法,只困得想回去栽床上。 不过脸长得好看终究有用,江汐被吵醒的火气消了不少。 “你干嘛?”她问。 陆南渡一下便认出这是江炽姐姐。 不过是一瞬间,他便又吊儿郎当起来了:“姐姐,我找江炽啊。” 江汐昨晚赶画赶到三更半夜,这会儿是真困:“左转,二楼侧边那扇窗。”说完嘭地一声关上了窗。 她没看到,在她关上窗后,底下那个少年唇角勾起的一抹笑。 江汐那会儿也不知道后来这个叫陆南渡的男生,会成为她余生里万劫不复。 …… 梦里一切过分真实。 陆南渡眉眼清晰到江汐猛地睁开了眼。 入眼是黑暗天花板,心跳还没恢复平静,黑夜里能听见声响。 这是重见以来江汐第一次梦见陆南渡。 梦魇是往事的盛宴,白天刻意埋藏的人和事肆无忌惮在盛宴里狂欢。 白天不去想的人,不去回忆的往事,本以为久了自然会淡忘,却总在某个瞬间出其不意出现,彰显自己并没有被忘掉。 江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放弃了反抗,任由负面情绪在身体里乱窜。 但即使如此江汐面上表情仍旧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烧已经退下去,出了一身汗。 十几分钟后她从床上起身,没开灯,从桌上摸过烟盒和打火机。 抽出一根烟,江汐烟盒随手往旁边桌上一扔。打火机咔擦一声,夜里跃起一簇小火苗,很快只剩一点猩红。 烟草烧进肺里,这一瞬江汐突然恍神了一下。 她学会吸烟,还是陆南渡教她的,使坏诱哄她抽烟。 最后他戒了烟,她却没有。 虽然戒了没用,后来好像又开始抽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会变,连女朋友都有了,抽烟也不算什么。 以前陆南渡爱拈花惹草,身边一段时间换一个女生。倒不是跟女生玩得来,单纯为谈情说爱。 所以出现在他身边的只会是女朋友。 窗外天际一抹黑蓝,还有一会儿才天亮。 一根烟抽完,江汐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回床睡下。 隔天江汐有早戏。 这种天气室内凉,化完妆后她离开化妆间到外面晒太阳。 彼时已经日上三竿,拍摄现场忙碌,工作人员跑来跑去忙活,江汐坐旁边椅上翻看剧本。 陈导路过看见她,问了一句:“身体好点了没?” 江汐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多注意点身体。”说完便匆匆忙忙赶去摄像机那边。 江汐昨晚睡得不早,且睡眠质量一般,有点犯困。她手肘搁旁边扶手上,捏了捏眉心。 正想阖上剧本,听到徐嫣然和她经纪人由远及近的声音。 徐嫣然身上还是昨晚那身衣服,经纪人跟在身后数落:“你什么时候能稳重点?知不知道今天还有戏要拍?” 徐嫣然有点小脾气:“我这不赶回来了吗?” “赶回来了?”经纪人被气笑,“昨晚那个点跑出去,折腾一晚没睡,今天拍戏状态能好?” 徐嫣然理亏,不说话了。 两人从江汐身边走过,经纪人还在念叨她:“我管不管用,非得让你妈亲自来管你是吧?” 徐嫣然着急了:“别,我以后不跑出去见人就是了,你别跟我妈说。” “我看你以后敢跑出去一个试试,赶紧到化妆间准备。” 很快两人走远,消失在远处。江汐阖上剧本,仿佛什么都没听到,状态如常。 那边工作人员喊她名字示意她过去,江汐搁下剧本起身。 拍了一早上戏,中午江汐在剧组旁边一家小店用餐,半途听到外面有人叫她。 江汐侧头,徐嫣然从车上下来,朝她挥挥手。 很快徐嫣然进来,在江汐对面坐下:“你在吃午饭啊?” “嗯,”江汐点头,问,“刚转场回来?” “对啊,刚从那边过来,”徐嫣然看江汐碗里一片红澄,问,“这是什么?” 江汐:“重庆小面。” 徐嫣然咽了下口水。 江汐看她这模样,笑:“点碗吃吧。” 徐嫣然摇摇头:“都是淀粉。” 虽这么说,但心里斗争一番后还是无用:“算了,”她看向江汐,“就吃这么一次没事吧?大不了今晚去趟健身房。” 江汐被逗笑。 徐嫣然也叫了份重庆小面,特意嘱咐老板加辣些。经纪人不在身边果然栓不住。 等面上来期间,徐嫣然跟她聊天:“江汐姐,你烧退了没?” 江汐:“早退了。” 说起发烧徐嫣然想起问:“你和陆南渡认识啊?” 江汐有一瞬停顿,下秒抬头,微笑:“不认识,昨晚只是陈导让他顺路送我去趟医院。” 徐嫣然恍然大悟:“难怪,他这人不太爱理人,我还在想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汐笑了下。 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只是想撇清关系。 徐嫣然的面很快上来,江汐先吃完,徐嫣然拉住她:“江汐姐,等我一会儿。” 江汐没什么事,坐着等她。 天气秋意愈来愈浓。 几天过去,医院开的药已经见底,江汐小病却没好全。 鼻子不通气,天未亮江汐便梦醒。 酒店位置稍偏僻,窗外远山浓林,幽暗光线下树影若隐若现。 江汐鼻息稍重,仍觉透不过气。最后实在睡不着,下床找水。 来这里将近一个月,江汐从没烧过水。翻半天翻出昨天没喝完的瓶装水,江汐倒了杯。 感冒多喝水可能是糊弄人的。 灌了一杯进去没任何好转,江汐拿过手机看时间,四点多。 也不早了。 她索性没再睡,通知栏有消息,她点进去看了眼。是佟芸通知她最近新剧快上播,这剧去年拍的,屯了一年才播。 江汐挑了个表情回复。 发完消息江汐手机扔一旁,起身从行李箱里翻了件外套穿上出门。 这季节天亮得晚,街边路灯还亮着。巷道矮树,青石板路,周围悄无声息。 附近搜不到药店,江汐不疾不徐走着,找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她很少出来逛,手机上显示西南方向有便利店,江汐照箭头走。 距离两百多米,到那边江汐发现便利店是关着的。 “……” 手机地图上只有这一家便利店,江汐面无表情关了手机,按原路返回。 半途碰到有家超市开了门,她见屋里亮着灯,走了进去。 老板娘在柜台后不知忙活什么。 江汐走近,问:“请问有感冒药吗?” 柜台后老板娘闻声抬头:“什么?” 江汐:“感冒冲剂。” 这里能见到的明星不少,老板娘习以为常,看了江汐两秒后道:“姑娘啊,你是不是没有常识?超市里只卖生活用品,不卖药的。” 江汐:“……” 沉默半晌,她问:“那附近有药店吗?” “有,”老板娘说给她指了个方向,“一直往那边走,遇到路口左转,药店就在那里啦。不过现在还没开门,你过会儿再去吧。” 江汐道了声谢出门。 天比之前稍稍亮了些,地上路灯光影变薄,江汐慢悠悠走回酒店。 身后有人跟着,江汐知道,但没回头。 两人一前一后静默,江汐没理,后面人也没开口。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江汐停住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 “别跟着我了。” 巷道深窄,街边店铺关着门,不远处传来不知名虫鸣。 江汐没回头,重新迈开脚步往前走。 身后的人似乎着急了,很快追上来,她手被牵住。 江汐被迫停下。 陆南渡小心翼翼叫了她一声:“姐姐。” 江汐想甩开他的手顿了一下。 陆南渡拿给她一个袋子,像一个献宝讨好人的小孩:“药。” 9、09 江汐一愣。 陆南渡没走去她身前,怕惹她生气,只站在她身后侧。 递过去的药江汐没接。 陆南渡怕她不要,有点无措:“我看你感冒了,给你拿了点药过来。” 江汐还是没理他。 陆南渡眼角耷拉,小心问她:“姐姐,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江汐手指轻颤了一下。 以前陆南渡惹她生气,也跟她说过这句话。换作以前她会理,但现在不会。 陆南渡也清楚自己得不到回应,不待江汐说话又开口:“这里面有药片,感冒冲剂,还有口服液。” 江汐冷漠道:“不需要。” 陆南渡却仿佛没听到她说的,格外厚脸皮:“你感冒没好――” 话未说完,被江汐打断:“就算感冒了也不会拿你的药。” 陆南渡话头止住。 江汐目视前方,叹了口气:“陆南渡,当年玩弄感情的是你,既然当时都不要了,现在也没必要找回去。” 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没必要互相打扰。 身后陆南渡睫毛轻颤了下,唇瓣张合半晌,终是什么都没说。 江汐实在不想纠缠下去,闭了闭眼,复又睁眸:“上次不是说我要怎么让你跟我保持距离都可以?” 她终于回过头,对上陆南渡目光:“我现在就挺想的。” 陆南渡眼睛里没有平日凌厉,乖巧又无辜,听到这句话似乎愣住了。 江汐别开眼神,看向路边:“离我远点。” 说完没再看陆南渡,转身挣开他手。 陆南渡站在原地没动,没敢上去,她不让。 江汐头也没回,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几天过去江汐感冒好了,什么药都没吃。 在这里拍戏转眼已经一个月,自从拍戏后江汐基本没离开过这个地方,每天日子单调枯燥。 这天晚上收工,刚拿手机,上面三个未接来电和两条短信,都来自佟芸。 江汐点开短信。 -明天上播的剧在京城有个宣传活动。 -已经跟剧组负责人协调好时间,明后两天你的拍摄行程暂停,看到了回一下。 后面附带地址和注意事项。 江汐回了消息。 -知道了。 今天收工天色尚早,江汐早早回酒店。难得一次这么早,她洗完澡在床上躺了一晚上。 佟芸已经给她订好机票,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 隔天一大早出发,在机场遇到同样赶机的岑晚哲。 江汐这才想起现在上播的剧岑晚哲也有出演,岑晚哲问她:“你也七点的飞机?” 江汐点头,笑了下:“是。” 岑晚哲:“挺巧。” 两人不是很熟,说完这句没什么聊的,沉默等登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气氛倒不尴尬。 后来岑晚哲经纪人办完手续过来找他,过不久便登机。 五个小时后到达京城,正值中午十二点,江汐准备叫车去酒店。明天还得回剧组,家里离主办方活动现场也不近,江汐干脆找了酒店住下。 一起待过两个剧组,岑晚哲经纪人也认识江汐,知道江汐经纪人一向不怎么跟行程,等行李的时候好心问了下她:“要顺路坐我们车过去吗?” 江汐离他一两米远,没听清,侧头:“什么?” 岑晚哲经纪人是个男的,说:“外面下雨了,搭载你一程?” 江汐挥了挥手机,笑了笑,婉辞好意:“没事我叫车了,谢谢你。” “客气。” 网约车还没到,江汐站在机场外等。 京城天气比拍摄地冷了几个度,冷风吹到脸上拔干,雨丝落到脸上一阵冷凉。一个多月没回来,有点不适应。 江汐上身单薄雪纺衬衫,下身格子包臀裙,脚踩一双短靴。一双腿又白又直。 衣衫单薄,风吹过她却仿佛不觉冷,只是觉得有点不耐烦。 她不喜欢等。 车晚了半小时才到,司机不停跟她道歉。江汐瞬间气消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耐烦什么。 坐进车里,收到佟芸消息。 -活动负责人说你还没到,人呢? 江汐短靴上落了几点雨,她目光从上面移开,继续回复短信。 回完抽了纸巾擦鞋。 在酒店放好行李后江汐才赶去活动现场,到的时候大部分主演已经在后台。 很多人杀青后没再见过,一年多没见,现在正寒暄问候。 这种热闹环境下,江汐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她气质淡,跟剧组里的人也不怎么熟,没加入谈话,却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从容不迫。 宣传活动进行了两个多小时,但中途后台耽搁不少时间,整场活动结束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 明天还有另一个媒体举办的新剧活动,佟芸安排江汐参加,她走不了。 江汐打车回酒店,路上靠在后座全程看风景。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单纯无聊。 半路和一辆迈巴赫擦肩,江汐才想起前段时间别车后迈巴赫车主还没有联系她。 车主没给她号码,只留了她的。 当时江汐也没多想,刮蹭到别人车对方肯定会主动联系,却没想至今没音讯。 贵人多忘事可能说的就是这种人。 隔天活动结束,江汐打车赶往机场。 拍摄只昨天和今天暂停,明天继续拍摄。 今天天气依旧雾蒙,气温不高,江汐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到机场时离航班起飞还有点时间,她从出租车上下来慢悠悠推着行李箱走。 经过马路时候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似乎是徐嫣然声音:“等等我。” 江汐一愣,等站定在马路边后回头。 对面路上,徐嫣然推着行李箱追前面身高腿长的男人。 男人似乎事务缠身,正微侧头打电话,眉心不耐烦微蹙。 徐嫣然在后面追喊:“南渡哥,帮我拿下行李!” 众人口中的陆南渡冷漠又不近人情,此刻却边打电话边腾出手,往后直接拉过徐嫣然行李。 徐嫣然很快追了上去,与他并肩。 陆南渡把行李递给了身旁助理,马路人潮涌过,挡住对面的人。 江汐视线落在面前形形色色路人脸上,或欣悦,或漠然,或皮囊。 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 她没再看对面,收回了视线,汇入人群往机场走去。 …… 几个小时机程,江汐晚上落地,下飞机的时候接到佟芸电话:“到了没?” “嗯,到了。” “我去接你吧,正好吃个饭。” 江汐有点意外:“你在这边?” 佟芸说有艺人这边有商业活动,她跟着一起过来:“顺便过来看看你工作。” 佟芸这么说江汐倒是不意外了。佟芸手下艺人众多,成名的不少,她时常得跟着,一些没名气的基本处于放养状态,江汐便是其中一个,佟芸从来不会跟她到剧组,也不会和她一起参加活动。 但江汐觉得没什么,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社会,弱者本身弱怪不了别人。 佟芸问:“出来了没?” 江汐推着行李往外走:“嗯,你在哪儿?” 佟芸说了个位置和车牌号。 江汐出来,佟芸车停在路边,她朝江汐扬了下手:“这儿。” 行李箱放后备箱后江汐上车。 佟芸启车,随口一句:“都没问过你,在剧组待得怎样?” 江汐系上安全带,懒懒靠椅里:“还行。” “好好拍,”佟芸语气闲散,“演技上多下点功夫。” 江汐闭眼休息:“嗯。” 车平稳疾速开上高速,佟芸问她:“看新剧没有?” 江汐:“看了一两集。” 佟芸侧头瞥了她一眼:“自己的戏也不上心?” “没有,”江汐睁眼,“工作忙。” “也是啊,毕竟现在戏份比之前每个角色都多。” 江汐听得出佟芸话里意思,但她没理。 佟芸老狐狸一只,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江汐拍戏一向只有在拍摄期间会下功夫,后续播出她反倒不上心,拍过去了就拍过去了。 佟芸清楚她是懒得看。 作为一个艺人这样也有好处,少看点网上东西。拍进镜头里的已经是既定事实,再看也没用,不如花点功夫琢磨下部戏。 这点江汐倒是让佟芸放心。 “看来前段时间给你接下现在在拍的这部戏是对的。”佟芸忽然说。 江汐有些犯困,迷糊间不明所以,侧头:“嗯?” “现在播的这部剧你俩角色和感情线讨喜,粉丝不少,”佟芸说,“现在又一部戏和岑晚哲是官配,粉丝都等着播出,到时候播出前就有热度,更何况现在岑晚哲人气不低。” 现在在播的这部剧,配角中除了江汐长相是讨论热点,另一个大热点便是江汐和岑晚哲的cp。 江汐自然也多少知道点,她问:“然后呢?” 佟芸慢悠悠瞥了她一眼:“你自己清楚,网上多和岑晚哲互动互动。” “哦。” 佟芸没理她这消极应对态度,又聊起别的:“听说最近华弘集团陆总到这边洽谈项目,见着面了没?” 江汐就猜到这次佟芸肯定会问到陆南渡。 她面不改色,说谎不眨眼:“没。” 佟芸笑了下,显然不信她话。 江汐稍侧头看着窗外,夜色黑茫,灯影模糊,不断有车疾速而过。 也不知为什么,忽然想到几个小时前京城机场外那幕。 这么多年过去,有女朋友也不稀奇。况且陆南渡跟徐嫣然母亲陈梦也认识,也许两家长辈联姻。 车窗倒映江汐的脸,神色淡漠。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口:“人家有主儿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10、10 车下了高速,佟芸听完江汐话蹙眉,声音却仍是平静:“陆南渡有主儿了?” 几秒后又道:“不会,圈内人都知道陆南渡至今单身。” “如果要说他跟圈内哪个女星熟的话,那倒是有,徐嫣然。” 江汐瞥了她一眼。 佟芸从后视镜里窥见,笑了下:“果然是徐嫣然啊。” 江汐沉默了。 下高速车速慢了下来,佟芸说:“怎么,终于知道上心了?” 副驾上江汐视线淡淡,懒得回答。 佟芸说:“难得有一次你对这种事上心,以前不管跟你说过多少遍你都不长记性。” 江汐冷淡道:“你想多了吧。” 佟芸目视前方,说:“想多的应该是你,陆南渡和徐嫣然不是男女友关系。” 江汐撇头看窗外,市区繁华热闹,灯红酒绿。 佟芸没管她听不听,径自解释:“圈内人都知道徐嫣然喜欢东恒集团卓家少爷,这基本上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她漫不经心转弯,“徐嫣然和卓家少爷从小青梅竹马,跟陆南渡都是同个圈里的人。” 上流社会家族,儿女之间关系会沿袭父辈。 “徐嫣然在他们那个圈里算是妹妹吧,毕竟年纪小,大家都比较照顾她。” 江汐不知道佟芸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佟芸见她看过来,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些世家子弟娱乐圈里盯着他们的人多得是,就盼着哪天能攀上点关系。” 圈里这种现象普遍,谁都想攀附权贵,不费力气得来名声,不管男女。 江汐没说话。 佟芸说她:“平时多少看点圈内八卦,别那么不合群。” 江汐确实没想事实是这样,也没想自己之前近半个月的冷静都是误解。 现在佟芸说清了她反倒烦躁起来。 江汐有点疲了,一边手搭车窗上,没再提这个话题:“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京城。 坐后座的徐嫣然问身旁陆南渡:“卓培为什么不来接我?” 陆南渡没看她,翻看这个月公司高层人员的工作总结:“这你得问他。” 徐嫣然有点怵陆南渡,撇嘴,和前面副驾好脾气的秦津说话去了。 前段时间陆南渡和卓培都因公事去了江城,徐嫣然知道卓培过来之后硬是要他过去接她。 当时陆南渡正和江汐在医院,卓培轰炸他几通电话。 卓培知道他去看陈梦导演,让他帮忙接一下徐嫣然。 陆南渡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 卓培说去了那丫头会得意忘形。 陆南渡说不去。 卓培好说歹说让他去,说好歹徐嫣然也是妹妹。 这倒是真话,陆南渡和沈泽骁,卓培,他们三个男的玩得好,徐嫣然也是他们团体中一员,经常跟着几个哥哥。 最后陆南渡答应了卓培,送江汐回去之后顺便捎上徐嫣然。 …… 晚高峰交通繁忙,到达会所比平时多花点时间。 卓培和沈泽骁在包间里打台球,喝酒贫嘴侃大山。 徐嫣然一进包厢就喊卓培。 沈泽骁不乐意了,搁下台球杆,笑得吊儿郎当的:“怎么回事呢你这丫头,就光看到卓培一个人,把我和你南渡哥放哪儿了?你南渡哥在机场遇见你还捎你回来。” 徐嫣然立马笑嘻嘻喊泽骁哥。 沈泽骁笑:“行,放过你了。” 卓培也笑,说沈泽骁:“你在这儿不平衡个什么劲儿,该不平衡的是我。她喊你俩哥,对我直呼大名。” 他看向徐嫣然:“叫哥。” 徐嫣然:“不叫。” 卓培无奈笑了下:“没大没小。”说完抬步朝陆南渡那边走去。 徐嫣然跟在他身后,问他出差两个多月没见,现在看到她开不开心。 沈泽骁已经在沙发坐下,起哄:“他当然开心了。” 卓培踢了沈泽骁一脚:“别听他胡说。” 说完又说徐嫣然:“现在晚上七点,过几个小时你又得飞回去拍戏,折腾个什么劲儿?” 徐嫣然完全不害羞:“想来见你啊。” 卓培一向和颜悦色,听到这句话,瞥她:“这种话别乱说。” 沈泽骁在旁边捣乱:“她下句肯定要说我没乱说。” 徐嫣然被他猜中,噎住,下一秒朝他砸了个抱枕。 过了会儿她又跟卓培说:“上次在江城你开了一晚上会议,我在那儿待了一晚上也见不到你,回去后还被我经纪人骂了一顿。” 卓培开了瓶酒,瞥她:“那你还来?” 徐嫣然:“我们都两个多月没见了。”下午徐嫣然正好没戏份,立马买了机票过来。 卓培挪开目光,制止不管用,直接沉默。 徐嫣然又问卓培:“下午让你到机场接我,你为什么不去接?上次在江城也是。” 陆南渡还记着上次医院卓培不断打电话骚扰他,所以听到徐嫣然问卓培为什么不去接她,报仇:“他眼睛不好,说不方便开车接你,你出事了他比较心疼。” 沈泽骁哈哈大笑。 卓培被双向夹攻,彻底没了脾气,笑了。他给陆南渡倒酒:“哥,我给你道歉哥,您喝酒。” 陆南渡放过他了,沈泽骁没放过他:“嫣然,你回去天该亮了,白天卓培眼睛好使,他送你回去。” 卓培无奈笑了下:“别闹了啊。” 吃完晚饭,佟芸送江汐回酒店后便离开。 这趟过来佟芸也没细问她工作,单纯过来逛了会儿。 江汐回到酒店时间还早,没什么事做,靠在沙发里看明天剧组通告单。 房间里落针可闻。 二十分钟过去后,江汐闭上眼,拿着通告单的手垂下。 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无声出了口气。 半晌江汐才睁眸,通告单扔到了一旁,起身进浴室。 洗澡出来后江汐身上没披什么,空荡荡的。她径直走到桌边拿起烟盒,抽了根烟出来。 屋里关着灯,窗帘半拉,窗外远山近树。 江汐微低着头,指间夹一点猩红,唇间溢出一口白雾。 一直以为自己活得清醒,到头来喜怒被人捏在手里。 江汐皱眉,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根烟还未抽完,她掐灭在烟灰缸里。 …… 隔天早起化妆,徐嫣然已经在化妆间。昨天还在京城机场,今天已经回到剧组。 徐嫣然从镜里看到江汐:“江汐姐。” 江汐笑了下:“早。” 化妆师正帮徐嫣然遮黑眼圈,徐嫣然经纪人也是在这个时候进屋,没进屋先闻其声。 “徐嫣然!” 徐嫣然哈欠打了一半,听见这声音肩膀缩了下。 经纪人已经走进来:“徐嫣然,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当耳边风是不是?” 徐嫣然理亏,没说话。 经纪人往常虽对徐嫣然严格,但实际很惯着她,对她睁只眼闭着眼,犯错也只念叨她几句。 但这次经纪人真生气了:“是不是我对你太宽容?给你的空间时间太多?上次怎么跟我说来着,不会再跑出去找人。” 徐嫣然也知道经纪人姐姐生气了,闷声不吭。 “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啊,这次直接买机票飞过去,”经纪人手叉腰,“好不容易有半天休息时间,你倒好,直接花了十个小时在飞机上。” 看徐嫣然不说话,经纪人又说她:“徐嫣然,你已经不是个小孩了,要懂得事情利弊。今天你算是赶回来了,不耽误工作,但以后呢?你能保证每次都准时,不耽误其他人工作?” 化妆间里除了江汐和徐嫣然,就两个化妆师,大家噤若寒蝉。江汐的化妆师默默给她上妆。 徐嫣然经纪人还在训她:“还有你的状态,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保持好状态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你来回折腾状态能好?” 徐嫣然很安静,没顶嘴惹经纪人生气。 经纪人火气已经慢慢下来,语气冷淡:“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你这么大个人了也应该清楚。这次就算了,下次注意。”说完估计是看着心烦,不想多待,转身离开化妆间。 经纪人出去后徐嫣然才松了口气,化妆师过来继续给她上妆。 被这样训了一顿,徐嫣然情绪丝毫不受影响,离开化妆间的时候还问江汐中午要不要一起去吃火锅。 两人站在户外伞下等拍摄,江汐随口问一句:“你不困?” 徐嫣然说:“还行,在飞机上睡了,就是黑眼圈重了点。” 又闲聊几句后,徐嫣然问:“江汐姐,如果你想见一个人,会不会不管多忙多远都去见啊?” 江汐正翻剧本,闻言抬眸,对上徐嫣然目光:“想听实话?” 徐嫣然:“当然实话。” 江汐垂眸,笑了下:“不会。” 徐嫣然有点沮丧。 见她这样,江汐又问她:“你会因为别人看法改变自己想法?” 徐嫣然摇了下头:“才不会,虽然很多人都说我不懂事,经纪人这样说,我妈这样说,他也一样,但我没觉得自己做错啊。我只是想去见个人而已。” 徐嫣然气质天真干净,很难得。 江汐看向远处:“嗯,你没错。” 徐嫣然许是第一次听见人这么说,喜笑颜开:“真的吗?” 江汐收回目光,看着她笑:“敢情你经纪人跟你说的话你没听进去?” 徐嫣然摸摸鼻子:“这不有些不该听的不要听嘛。” 江汐笑。 江汐忘了跟徐嫣然吃火锅的事。 她比徐嫣然先下戏,当时正值午饭,剧组发放餐盒。 江汐没什么胃口,餐盒菜式也不佳,随便吃几口便搁置了。 后来徐嫣然拍摄结束来酒店找她,江汐才想起之前答应她去吃火锅。 中午虽然吃了,但没什么事,江汐披上外套跟徐嫣然出门。 徐嫣然噬辣,点了两个麻辣锅,还有一大堆肉。 徐嫣然吃饭话也不少,叽里呱啦的。 江汐话少,多数时候笑着听她说。 聊着聊着徐嫣然放一旁手机响起,她捞过手机,是视频通话。 徐嫣然嘴里嘀咕着怎么这个时候打来,一边接通。 开的外放,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传来:“早上安全到达了没?” 徐嫣然咬筷子:“没安全到达我怎么可能坐在这里?” 那边似乎有男人笑了下。 江汐不经意一侧头,发现身旁徐嫣然眼睛亮了下,随后问手机那边:“泽骁哥,卓培也在吗?” 沈泽骁笑了下,开始胡说八道:“在啊,这视频他让我打的。” 旁边卓培笑骂了他一声,说完从沙发上起身走了。 徐嫣然看见,瘪嘴:“根本就不是他让你打的。” 沈泽骁安慰她:“没事,来日方长,日子长着呢,还怕以后他不给你打电话?” 徐嫣然很好哄,果然一下眉开眼笑。 沈泽骁那边问徐嫣然在做什么。 徐嫣然镜头一转,给沈泽骁看火锅:“吃火锅。” 沈泽骁:“哟,挺丰盛。” 江汐早就没听他们说什么,自己在旁边悠哉吃火锅,看着窗外车水马龙。 直到徐嫣然镜头转向她,跟对面人介绍:“这是江汐,我剧组里的朋友。” 江汐这才回神,侧过头。 屏幕那边沈泽骁也看到了她。 徐嫣然问他:“漂亮吗?” 沈泽骁嘴特别能贫:“你的朋友怎么可能不漂亮?” 说完他抬了下眸,又重新看向屏幕,笑了下:“嫣然,你南渡哥回办公室了,要不要跟他视频一个?” 话没说完已经将镜头转向对面。 陆南渡似乎刚结束会议,随手拎着西装外套往旁边沙发上一扔。 他刚处理完事务,眉心压着一丝不耐烦,微昂下巴解了颗衣扣:“你怎么过来了?” 江汐听沈泽骁回了一句:“怎么,不让来啊?你这总裁办公室里藏人了?” 男人依稀还是以前样子,踢了沈泽骁一脚,笑骂:“滚。” 那边沈泽骁似乎提醒了他一句:“嫣然跟你视频呢。” 男人闻言随意瞥了过来。 江汐没躲避,四目蓦然相对。 11、11 四目相对,陆南渡那边愣了下。 江汐没挪开视线,看着他。 陆南渡渐渐反应过来,前一秒还在暴躁骂人,下秒像做错事被抓个现行的小孩,安分了下来。 徐嫣然不像沈泽骁那么有眼力见,还很惊喜跟沈泽骁说:“江汐姐和南渡哥也认识的。” 徐嫣然话落,两人都沉默。 陆南渡不敢轻易开口,他知道江汐不待见他。 江汐见他这模样,挪开了视线。 连徐嫣然这个粗脑筋都感觉到了氛围尴尬,但她没想多,只当两人关系不熟。 沈泽骁正想说点什么打圆场,陆南渡开口:“我认识她。” 江汐早已移开目光,听到这句又看回来,目光平静冷淡。 对上陆南渡目光后江汐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是故意的,故意说话惹她看他。这么多年下意识的本性还是没变。 陆南渡开口是下意识的,只是因为江汐没看他,他一时着急。 本以为江汐会反驳,哪知江汐只是收回视线没再看他,一声不吭。 这让陆南渡有点意外,稍稍愣住。 沈泽骁咳了声,对那边徐嫣然说:“嫣然,我们也去吃饭,不耽误你吃火锅了。” 徐嫣然点点头,嘱咐:“让卓培多吃点啊。” 沈泽骁啧了声:“行,给你养到后半生不用愁。” 徐嫣然说:“不行,后半生我自己养他。” 沈泽骁又嘴贫:“哟,那卓培得乐坏了。” 两人没说几句,很快挂了通话。后面江汐没再看陆南渡。 江汐没失眠,只是睡过去几个小时,醒了。没有梦魇,没有被吵,毫无缘由醒来。 窗帘紧闭,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被子蒙头。 十几分钟后仍是没能睡过去,江汐睁眸,掀开了被。 卧室里一片漆黑。 最近几天都是如此,不会失眠,生物钟到点便睡去,但总在半夜醒来。 江汐有点烦躁,起身下床。 酒店桌上扔着江汐的女士香烟,她走过去捞起,抽了根出来含在唇间。 打火机咔哒一声,房间里唯一一点亮。 江汐忽然想到夏欣妍。 她大概是大学那几年开始抽烟,假期在家有几次抽烟被夏欣妍看到。夏欣妍倒是没让她别抽烟,只是让她少抽点,跟她说烦躁的时候先试试能不能忍过去,忍不了再抽。 江汐笑了下,摘下唇间的烟扔进垃圾桶。 这坏习惯怎么就一直改不了,从学会抽烟那天起就没改过。 真是谈场恋爱谈了一身坏毛病。 当年在一起后,陆南渡几乎天天黏着江汐,到后来都不怎么跟那群狐朋狗友混。 很少再旷课泡网吧,全身心扑在江汐身上,很少再跑出去打架斗殴。 唯独烟屡屡戒不掉,烟瘾也大。 那次江汐大学期末考失利,陆南渡带她去包厢放松。 陆南渡常抽烟,江汐闻不得烟味,闻一次呛一次,一把夺走陆南渡叼嘴里的烟。 “太呛人了,”江汐手扇了扇鼻子,“闻着这烟味我鼻子不通气。” 嘴里的烟被江汐夺走,陆南渡也不生气,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手抬起来,一把江汐收进怀里。 “还是不高兴?”陆南渡凑过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抽烟能让你放松,你相信么?” “这么难闻,”江汐埋怨,白了他一眼,“当我傻的?” 陆南渡嘴里吐不出几句正经话,说:“我骗你干嘛,我说真的。” 江汐狐疑看了他一眼,但不抗拒,明显是信了他的话:“真的?” “真的啊。”陆南渡吊儿郎当笑,伸手拿过江汐拿在手里的烟,烟嘴放到她唇边。 烟头微溢白雾,江汐有点犹豫。 “姐姐,”陆南渡诱哄她,烟嘴碰了碰她的唇:“真的,抽了就不觉得呛了。” 这话虽不正经,但眼里却格外真诚。 这烟陆南渡抽过,江汐凑近,含住了。 然后跟吸吸管一样吸了一口。 “咳咳咳咳――”下一刻,江汐气管被这烟味呛得快要炸裂。 她一下子就熏出了眼泪:“陆南渡,你这个王八蛋。” 陆南渡一下被她逗笑了:“诶诶诶,别生气。” 他赶忙把烟给扔了,直接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然后一手拿开她捂住嘴的手,一手掐住她的下巴,猛地抬起。 她嘴里烟味还未消散,陆南渡低头,狠狠吻住了她,攻城略地。 那一次接吻,江汐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喜欢烟草味的,但那天那个全是烟草味的吻,却让她记了好多年,也惦记了许多个日夜。 不管后来多恨陆南渡,也没忘掉。 江汐后来还是睡过去了,隔天起来除了有点发困,没其他不适。 当晚拍完戏,剧组负责人通知他们聚餐。 剧组日子过了大半,这是第一次聚餐。制片人和导演让所有演员尽量过来,趁现在人都还在剧组里,以后杀青了便很难再聚。 拍摄地附近有片别墅区,供人租用聚会和其他活动。 剧组租了一晚别墅,灯火亮堂。 别墅很大,带游泳池,几位男演员在那边说笑,说谁敢下去游个泳。 几位工作人员和女演员在拨弄烧烤架,徐嫣然也在那边看热闹。 江汐不感兴趣,在院子里秋千上坐着,手里拿着香槟时不时喝一口。 今晚天气不错,天幕上能见星月,周围氛围热闹。 时不时一阵风吹过,烧烤那边白雾四处散。 过了一会儿徐嫣然拿着两串羊肉来找她:“江汐姐,我给你烤的!” 江汐瞥了眼,笑:“烤得还挺不错。” “那是,”徐嫣然得意洋洋,“我从小学的。” 江汐笑了笑,问她:“几岁?” 徐嫣然:“大概小学,卓培和泽骁哥他们经常烧烤,我跟着他们学的。” 是个被从小宠到大的小姑娘,却没有让人难以忍受的公主脾气。 徐嫣然又将烤串往她这边递了递:“江汐姐,你吃吗?” 江汐朝她示意了一下高脚杯:“喝酒呢,你吃。” 徐嫣然在江汐旁边坐下,一小口一小口咬着烤串。 几位年纪较长的都在屋里客厅坐着聊天。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陈梦导演隔着落地玻璃窗朝徐嫣然招了招手,让她进去。 徐嫣然正好吃完烤串,看见母亲叫她,跟江汐说:“我妈妈不知道叫我什么事,我过去一下。” 江汐点了下头。 她在外面百无聊赖坐着,没去注意别墅客厅那边。 那边几个演员坐成一圈正玩真心话大冒险,最近一个多月来都是紧张的拍摄,难得有怎么放松的时候。 江汐有点发困。 她手撑额头,看人玩了会儿游戏后觉得没意思,挪开眼。 视线不经意一扫,江汐顿住。 落地玻璃窗里,男人衬衫西裤坐在沙发上。旁边陈梦似乎在跟其他有背景的人介绍什么。 江汐看着陆南渡。 他不是过来谈生意的,所以格外懒散,翘腿靠在沙发里。难得有了点以前的样子。 江汐忽然想起前几天那个视频通话,陆南渡卸下工作时严肃,私底下跟朋友插科打诨。 这种时候多少能让她看见年少陆南渡的影子。 重见以后江汐能感觉到陆南渡的不同。 年少时候的陆南渡不管正事还是私底下都很不正经,插科打诨,旷课打架,嘴还很甜,跟谁都能说笑上一句,很会哄女生开心。 现在的陆南渡虽性子没变,但在做正事的时候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反倒成熟稳重严肃。只有私底下比较不正经。 也不像以前跟谁都能聊上一句。 终究是长大了。 江汐一时忘收回目光,那边陆南渡似乎察觉到什么,掀眸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碰上。 陆南渡目光停住,凝视她。 江汐脸上没什么情绪,几秒过后移开眼。 她没再看那边,慢慢喝着杯中香槟。直到高脚杯见底,江汐才从秋千上起来。 她没跟谁道别,慢悠悠走回酒店。 今早凌晨醒来那种烦躁感又渐渐上来,江汐表情却空荡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很清楚自己在烦躁些什么。 每对陆南渡心软一分,她焦躁多一分。 走到交叉路口,荒芜地带一辆车都没有,只一杆路灯亮着。 对面人行横道上亮着绿灯。 江汐径直走过斑马线。 刚走了两步,左侧车道忽然疾速冲出一辆车,开着远光灯,没鸣笛也没有减速。 江汐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要往后退。 但在她反应过来的前一刻,已经被人猛地拽回人行道。 江汐后背撞上身后人,轿车疾速而过。 没待站直,江汐已经被背后的人翻了个身。 陆南渡握着她肩膀,紧张将她从上到下看了遍,在确认她毫发无伤后明显松了口气。 江汐不为所动。 陆南渡抬眸对上她目光,没放开她。 “你来做什么?” 陆南渡唇张了张。 江汐以为他不会再说了,陆南渡却开了口:“找你。” 对视几秒,江汐丝毫不领情,将他手扒了下来,转身便走。 陆南渡一急,一个箭步上去,直接从身后搂住了她:“姐姐。” 江汐一愣。 这是分手这么多年后两人距离最近的一次。 她很快反应过来,想挣开他禁锢。 陆南渡不让,紧紧箍着她肩膀,伏身在她脸侧:“姐姐。” 听见他声音里微带的哭腔,江汐手指微颤了下。 陆南渡将她搂得更紧了:“前几天视频你没有说不认识我,你不讨厌我的对不对?” 这话一落,江汐终于知道为什么陆南渡今晚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 果然她前几天那一秒心软没能逃过他眼睛。 江汐这几天的烦躁也是因为这一秒,她不允许自己对陆南渡心软。 她一纵容,陆南渡就更得寸进尺:“姐姐,我跑这么远来看你,你看看我好不好?” 12、12 你看看我好不好? 她曾经看过他无数遍,他也似乎万千宠爱。 到头来她入戏,他局外者,游刃有余抽身。 江汐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松开。” “你还在怪我。”陆南渡说。 有情绪的都是未放下,不恨不爱才是最平静遗忘。 “没有,”江汐很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至于。” “你说谎。”几秒过去,陆南渡说,“你还在讨厌我。” 江汐安静。 陆南渡又重复了一遍:“你讨厌我。” 明明以前宠都来不及。 又一辆车呼啸而过,路灯年久失修,闪了闪,夜色寂静。 “我以后对你好,你别讨厌我了好不好?” 沉默半晌,江汐开口:“陆南渡,不是什么事都有以后。” 两人都没说话。 “八年了,”江汐顿了一下,“我过得很好,你也是。没有对方我们也过得不错,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话音一落,身后陆南渡又箍紧她一分:“我没有。” 他像个小孩,直白将自己喜怒说给她听:“姐姐,我没有过得很好。” 过得不好吗? 年少有为,权利在手,千万人俯首称臣。他想要的都要到了。 怎会过得不好。 江汐感到无力:“陆南渡,是不是又想骗我?” 安静几秒,她说:“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怎么可能毫无长进?” 江汐能闻到陆南渡轻微酒味,不重。 似乎知道怎么说都没用,他抱紧了她几分,头垂下,眼睛压在她肩膀上。 落败,迷茫,无措。 江汐抬头看了眼天,许是今晚喝酒缘故,她才会站在这里和陆南渡对话这么久。 她低头,抬手要去掰开陆南渡搂着她的手。 陆南渡忽然开口:“我没有骗你。” 他话音一落,江汐顿住,但也仅仅停顿一瞬,毫不犹豫掰开了他的手。 像以前任何一次,她没回头,径直经过了马路。 陆南渡今早凌晨的飞机落地京城,当晚住在陆氏公馆。 近山临水,灰暗天幕下公馆肃穆庄严。 二楼西边一处露天阳台,地上几个烟头。 男人只一个背影,胳膊杵在石栏上,一边指间夹烟。正值深秋,京城凉意正浓,男人上身却只穿一件短袖。 夜晚风大,吹起他短袖一角,露出窄瘦有力的腰。 他微低头颈,烟送嘴边抽了口,慢悠悠呼出一口白雾。 沉睡时辰里一只孤魂野鬼。 …… 隔天京城天清气朗,清晨六点天陆氏公馆仆人早已早起忙碌。 陆氏显赫世家,华弘集团创建于陆老爷陆景鸿之手,经三代将近一个世纪之久的经营,造就现在多行业内巨头局面。 陆景鸿是经商之才,年轻时手段出了名心狠手辣。其儿子陆恺东虽稍微逊色,却也算奇才,陆景鸿仅这一个儿子却英年早逝。后来华弘乱过一阵时间,最后陆恺东长子陆南渡登位,入主集团。 陆家老爷子和陆夫人正在餐厅里用餐。 偌大餐厅长桌上只坐了陆老爷子和陆夫人两人。 仆人来回走动,端菜上桌。 陆夫人梁思容问了身旁人一句:“少爷呢?” 梁思容是陆恺东妻子,五十岁年纪脸上却没有岁月痕迹。 仆人回答她:“还在卧房睡着。” 陆老爷子休息得早,不知道陆南渡回来,他掀眸瞥了眼梁思容:“回来了?” 梁思容轻放下筷子:“回来了。” 陆景鸿跟仆人说:“去叫他起床,这都日上三竿了。” 这时餐厅外传来陆南渡不正经的声音,带着笑。 “我这不就来了。” 梁思容抬头,看到倚着门边的陆南渡,展颜一笑:“醒了?” 陆南渡在家t恤休闲裤,一副居家模样,头发带着刚起床时的蓬松。 梁思容朝陆南渡招了下手:“来,阿渡,过来阿姨这边坐。” 陆南渡走过去拉开梁思容旁边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仆人给陆南渡端上餐具,梁思容往他碗里夹了筷子菜:“睡得好吗?” 陆南渡只要不工作,私底下还是格外嘴甜:“当然好了,家里有阿姨在,怎么可能睡不好?” 梁思容被哄得开心:“你这孩子就会嘴贫,尽说瞎话哄阿姨。” “您不还挺开心?” 梁思容笑:“你常回来看看阿姨,阿姨就很高兴了。” 陆南渡说:“这有什么难的,容易。” 陆南渡不是梁思容亲生,梁思容待他却视如己出,从来不介意他私生子身份。 这边两人说着,旁边陆老爷子已经用完餐。 陆老爷子餐巾拭嘴。 陆南渡见他吃完,问:“老爷子,您不多吃点?” “没大没小,”陆老爷子这么说却是笑了一下,“老年人了,吃多了不好消化。” 陆南渡啧了声:“这年纪强身健体还最合适呢。” 陆老爷子放下餐巾,双手撑住扶手站起,撂下一句:“吃完到我房间一趟。”说完拄着拐杖离开了餐厅。 陆南渡没准备用餐,抄兜起身。 梁思容看他起来,问:“不吃了?” “我不吃了,”陆南渡说完稍侧身端了旁切好的水果放在梁思容面前,“阿姨,您多吃点,这个吃了漂亮。” 梁思容再一次被他逗笑:“赶紧上去吧,你爷爷找你。待会我去给你准备个早餐便当,你带去公司吃,早饭不能不吃。” 陆老爷子卧房现代中式装潢,色调黑白为主。 门没关,陆南渡倚在门框上。 陆老爷子正在下围棋,以为他还在楼下用餐,没想他已经上来。 见他这副没个正形的样子,陆景鸿笑着说他:“站没站相。” 陆南渡手插兜里,听闻这句:“这没在公司,要求就别那么高了吧。” 陆景鸿知道这长孙从小混账,当年十七岁被接回陆家的时候还是个小混混。 现在就算每天西装革履,脱下总裁身份后还是混账一个。 陆老爷子朝他招了下手:“过来陪我下盘棋。” “行嘞。”陆南渡肩膀微使力顶了下墙站直,走至陆老爷子对面坐下。 老爷子白子,陆南渡黑子。 “现在你管理的是华弘,不是之前国外那些小公司,”陆景鸿边下棋边语重心长,“做派别那么懒散,好好管理公司。” “目前公司状态不够让你满意?”陆南渡说,“那行,我再努努力呗。” 陆老爷子掀眸看他,笑:“你就是这样努力给我看的?睡到日上三竿。” “您还管这么宽呢?”陆南渡说,“不用担心,事务都处理完才睡的。” “听陈管家说昨天你休息了一天。” 陆南渡倒是坦然:“还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您啊。” 陆景鸿笑,也没问他去哪了。 爷孙两人下完一盘棋后,陆老爷子忽然说:“你啊,现在不是找女人的时候。” 陆南渡原本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听到这个掀眸。 陆老爷子端过旁边茶喝了一口:“事业在先,那些事啊以后再说。” 陆南渡不知想到什么,眼神有点冷:“那种事怎么就没意义了?” 下一秒却又吊儿郎当,笑了下:“谁还不是从那种事里蹦出来的。” 陆老爷子从小家教好,知书达理,就连儿子陆恺东也教养良好,唯独这个长孙,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他也没生气,笑着摇了摇头:“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陆南渡手机正好响了,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放到耳边接听。是秦津打过来的电话,说已经在楼下。 他嗯了声:“等着。” 挂完电话后陆南渡又问老爷子:“老爷子还有事么?没事我还赶着上班呢,”说完又补了一句,“要努力。” 陆老爷子觑他:“还挺记仇。”说完摆摆手,“去吧去吧。” 江汐今天吊一天威亚。 进组以后很少有如此高强度过,到晚上浑身酸疼。 晚上跟纪远舟打电话,纪远舟说她缺乏锻炼。 “你说怎么锻炼?” 纪远舟那边似乎在抽烟,烟嗓哑了几分,懒笑了声:“找个人吧。” 江汐笑了声。 纪远舟:“轻松,能感受到愉悦,还有比这个更好锻炼的方式么?” 江汐窝在单人沙发里,指尖敲了敲扶手,轻轻笑了声:“你刚锻炼完?” 纪远舟笑,伴随几声咳嗽:“挺灵敏啊。” 江汐没细问,问了别的:“最近工作怎样?” “还行,”纪远舟,“就那样。” 话音刚落,那边传来男人声音。 纪远舟倒是不忙不乱,跟江汐说:“还有点事,先挂了。” 纪远舟这边电话刚挂不久,佟芸的电话打了进来。 江汐瞥了眼,接通。 没等她说话,佟芸已经开口,声音不是很愉快:“听说你拒绝陆南渡了?” 13、13 江汐:“哪里来的消息?” 她和陆南渡见面是几天前剧组聚餐,佟芸不在场。 “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陆南渡,”佟芸说,“还怕我不知道消息。” 江汐懒得求实,只嗯了声。 佟芸也不想管她了:“随便你。” 说完继续道:“打电话还有件事通知你,你现在上播的剧在宣传阶段,过几天有个节目录制,你准备一下过去。” 江汐出道两年还没参加过什么综艺,她问:“什么节目?” 佟芸说了个综艺名,而后平淡问:“知道节目组为什么邀请你吧。” 江汐当然知道。 娱乐圈红当道,有热度的才有姓名,虽然配角去节目只是陪衬。 她随口问了句:“岑晚哲也去?” “嗯,”佟芸说,“节目组请你们两个抓的就是你们的cp热度,他公司也有意向炒作,到时候你和他都配合一点。” 江汐刚洗完澡,有些犯困。 她没回答佟芸问题:“还有其他事吗?” 佟芸:“其他事没有,记住我说的就行。”一如既往强势冷漠。 说完佟芸挂断了电话,耳边传来忙音,江汐不意外。 她拿开手机,扔旁边桌上。 …… 几天一晃便过,江汐飞往另一座城市。 节目组需要彩排,落地后她径直去了电视台。 彩排结束后正是晚饭时间,江汐推行李出来,准备先找个酒店落脚。 华灯初上,街道车水马龙,人群熙攘。 江汐站路边打车,有人叫她名字。 她回头,岑晚哲经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不去聚餐?” 方才节目彩排完几位前剧组主演提议聚餐,大家正准备去包厢。 江汐笑了下:“不是很饿。” 岑晚哲经纪人跟佟芸是两个类型,一个如沐春风一个雷厉风行。 看江汐还带着行李箱,他说:“先找个地方歇脚,饭还是要吃的,你已经够上镜了。” 江汐笑,没过多解释。 岑晚哲经纪人却是笑了:“不过你看着倒不像那种会节食上镜的人,只是不喜欢往热闹地方吧。” 江汐:“差不多。” 车还没到,她闲聊:“你们也不去?” “嗯,”岑晚哲经纪人点了下头,“晚哲也不喜欢往人堆里扎,昨天刚从国外参加活动回来,准备回去倒个时差,现在等车过来回酒店。” 岑晚哲最近人气高,综艺和新剧同时上播,收获了不少粉丝,行程自然忙。 两人又闲聊几句,江汐车先一步到:“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江汐的日常生活平淡无趣,索然无味,这趟录制有十几个小时闲暇时间,她没出去只在酒店待着。 从小江汐不是不合群的人,朋友也不少。大学那段时间虽没什么人追她,但还是不少女性朋友。 后来去国外留学三年,渐渐变成现在这个性子。 隔天录制完节目,江汐没在这座城市逗留,很快飞回剧组。 接下来几天江汐仍是在剧组拍戏。 某天起床发现屏幕上几个佟芸未接来电。 经纪人工作不好做,凌晨几点仍在处理艺人事务,佟芸几个电话都是凌晨打来的。 江汐今天有早戏,现在早晨五点多。她给佟芸回了电话过去,那边很快接听。 佟芸即使遇事也格外镇静:“醒了?” 江汐嗯了声,刚睡醒隐隐带鼻音。 佟芸说:“网上那些消息看到了没?” 江汐从昨晚就没看手机,平时网络上消息也鲜少关注。 她问:“什么消息?” 佟芸猜到她没看,所以也不意外,说:“什么消息你先不用管,先回答我问题,上次综艺录制那天晚上你和岑晚哲在一起没有?” 江汐微皱眉:“没这回事。” “行,”佟芸说,“岑晚哲应该有女朋友,那晚和他女朋友在一起被人拍到了,但是照片不清晰。不过女生体型跟你相仿,所以很多粉丝认成了你们两个。” 江汐大概知道网络上那些事是什么事了,她捏了捏眉心:“挺巧啊。” “但也有一部分提出质疑的,”佟芸说,“他们公司现在在公关。” 江汐知道佟芸打电话不是只为告诉她这些,直截了当问:“要我注意什么?” 佟芸说她:“难得有一次这么配合。” 然后跟她说:“你们两个现在正处于上升阶段,大多数是cp粉,这件事如果爆出来你也会吃亏,你人气还不高占不了上风,而且你们以后还有一部戏要播。所以他们那边和我们在这边谈好了,合作共赢,不需要你去否认或者承认,以后只要有关媒体问你这个问题你不回答就行了。” 江汐靠在床头上,听完大概后问:“公司呢?” “公司也不会承认,保持沉默,过段时间就没人探究了。” 只要不承认,其他都好说。 江汐嗯了声。 说完挂了电话,她也没去看网上那些消息,起床洗漱后出门。 今天江汐只有早上戏份,几乎一整天空闲,傍晚的时候接到纪远舟电话。 电话接听,江汐问:“这个点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纪远舟:“怎么 ,电话都不让打了?” 江汐被她逗笑,问:“没加班?” “不在京城怎么加班?” “不在京城,你出差了啊。” 纪远舟那边笑了一声:“敢情我在你眼里只有工作对吧。” 江汐也笑:“你自己说是不是?” “是,”纪远舟自己也承认,又说,“不过这次不在京城不是去工作,我在江城机场了,出来接我。” 江汐笑:“猜到了。” 纪远舟:“挺聪明啊。” 江汐起身打开衣柜提了身衣服出来:“你先找个地方坐坐,我这边去机场有段距离,得等我一下。” “不用到机场,”纪远舟说了个地名,“我去那边待着。” 江汐挑眉:“做攻略了?” 纪远舟:“是啊,旅游来的。” “行,等我过去。” 江汐已经洗完澡,套上件裙子便出门。到纪远舟说的那条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二十分钟前纪远舟给她发了个定位,在一家酒吧里。 这女人果然离不开酒。 车停在酒吧前,江汐下车,推门进去之后扑面而来的强音乐。 江汐没问纪远舟在哪,很快找到纪远舟背影。 正倚在吧台前和一个男人搭话。 纪远舟既然叫她过来,便没有今晚和男人过的意思。 江汐走过去,纪远舟和男人对话正巧进行到后半段,暧昧又露骨。 纪远舟背对着江汐,男人先看到江汐,纪远舟顺着他目光回头。 看见江汐她笑了下,复又回过头看男人:“我朋友来了。” 男人听懂她意思,也不勉强,举酒杯朝她示意了一下,唇角挂着温文尔雅的笑:“行,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快速时代,寻欢作乐仿佛物质享受,各取所需一拍两散,没有过多感情。 不过一个陌生人在另一座城市赶巧碰见,以后怎么可能还有机会一起喝酒,谁都看破不说破。 男人已经走远,江汐在纪远舟旁边坐下,笑:“你还真是上哪儿都能吸引男人。” 纪远舟转了个身面对她:“过奖了。” 江汐也要了杯酒,晃了晃酒杯,问她:“怎么现在过来?” “上次不是说来探你班?”纪远舟说,“再不来你都杀青了。” 江汐喝了口酒,撑着脑袋,笑:“真值几万日薪了。” 纪远舟:“抬举我了啊。” 两人闲聊喝酒,荒废了几个时辰,从酒吧出来时已经近凌晨。 江汐去了趟洗手间,慢纪远舟一步出去。 出门时纪远舟在跟两个高中模样大小的女生聊天,江汐不知道她能跟这些十几岁的小姑娘说什么。 走近了才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两个高中女生大抵喝醉了,酒话无非是些学生烦恼,跟成年人不同,毕竟年龄摆在那儿。 听到对话中提到自己名字,江汐脚步一顿,而后很识趣没有上前。 她听到纪远舟对那两个女生说:“他俩就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一个女生说:“怎么就不是了,我看就是。” 纪远舟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看到江汐,她没再跟那两个小女生说话,朝江汐走过去。 “现在挺红的,”纪远舟调侃她,朝两个高中女生那边抬了抬下巴,“正说你呢。” 江汐笑:“喝酒喝出错觉了?” “不是错觉,”纪远舟说,“她们正说你和那个岑姓男演员。” 两人一同往前走,纪远舟说:“小女生这个年纪挺好的。” 世界简单,没有社会压力,还未接触人情冷暖。 江汐问了她一句:“工作上出问题了?” “好着呢。”纪远舟说。 纪远舟入住酒店在附近,两人散步到路口:“不用送我了,早点回去吧,这边正好能打车。” 江汐嗯了声:“明天找你。” “行。” 两人在路口分手,江汐打车回剧组。 华弘集团总部。 陆南渡正处理完事务,靠在椅里看到手机上消息,紧锁眉头。 秦津推门进来,走至桌前,将文件放下:“陆总,这个合同您过目一下。” 陆南渡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接过文件。 他翻开文件浏览一遍,最后落款签名,递给了秦津。 秦津接过文件快出门的时候,陆南渡叫住了他。 他说了个娱乐公司名称:“联系一位姓佟的经纪人。” 14、14 佟芸接到陆南渡电话时正值凌晨。 男人语气不严肃,甚至话里带笑。 状似平静,云淡风轻几句下来却令人不寒而栗。 来往几句,即使佟芸这种精明人也未能占上风,主动权被对面人死死掌控。游走职场多年,佟芸见识过的聪明人数不胜数,却是第一次离棋逢对手有很大距离。 “想必佟经纪人引蛇出洞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陆南渡说。 佟芸笑了下,对话还算招架得住:“陆总,您这说的什么话?引蛇出洞,蛇在哪儿?” 陆南渡那边闷笑了声:“我这不就来了?” 佟芸目的被识破,也不遮掩了:“陆总聪明人。” 本质利益至上,不可能只打一个如意算盘。江汐和岑晚哲的绯闻既有利于江汐事业,除此之外佟芸打着更大主意,利用这个绯闻引出陆南渡,这是个更大的利益体。 而陆南渡果然来了。只不过早就识破她目的,也没认错绯闻照中的人是江汐。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翻云覆雨于股掌之间。 甘愿被设计入局,却又睚眦必报,在跳进去之前还要顽劣破坏别人精心布下的网。 佟芸想不清这样的一个人为何唯独摆不平江汐,知道被利用仍旧愿意跳进坑里。 要说深情,这种高居权位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不至于非一人不可。 后半程陆南渡直截了当跟佟芸提了要求。 压消息,不准再将江汐跟任何人捆绑。 佟芸问你这是想折断她翅膀? 陆南渡笑了声,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说,佟经纪人应该清楚哪种方式利益更大。 直至最后通话结束,佟芸发现掌心早已沁出一层薄汗。但毕竟社会场里摸爬带滚多年,她面上还是格外镇静,也没因此受影响。 佟芸将手机放回办公桌上,双手交叉身前转了下椅。 百叶窗外云层厚重,诡谲莫辨,人类丑恶欲望与算计暗涌其下。 江汐今天只排了一场戏,拍摄时间仍是在早上。 纪远舟过来片场看她。 江汐没想她会过来,瞥了眼靠化妆桌上看她化妆的纪远舟:“好不容易放个假,怎么不在酒店多睡会儿。” 纪远舟抱手看着她:“生物钟这种东西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江汐给她下结论:“职业病犯了。” 纪远舟笑:“差不多吧。” 江汐说:“你这放假跟没放假没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纪远舟轻描淡写指了下自己脖间,“至少没再看见我这里有东西了是不是。” 意味影绰,却又不言而喻。 给江汐化妆的小姑娘看了纪远舟一眼,纪远舟没管。 江汐瞥了眼纪远舟脖子,笑:“挺白的。” 不像以前隔几日一次红痕,旧的未褪新的又来。 纪远舟听懂她意思,只勾了勾唇角,没多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到江汐化妆结束。 江汐拍摄的时候,纪远舟在旁边等她,一场戏拍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两人先一起回了酒店,江汐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卸妆,纪远舟靠门边上看着。 “演员挺辛苦的,一场戏折腾这么久。” 江汐卸妆油往脸上抹:“哪行不折腾?” “确实。” 过了一会儿后,江汐捧水洗脸:“再说这个职业也不错。” 纪远舟看着她,没说话。 江汐两手撑在洗手台上,从镜里看她,笑:“至少把我当年那些坏毛病改好了大半。” 现在是白天,室内却仿若黑夜,窗帘紧闭。 江汐洗完脸从浴室出来,纪远舟跟在她身后,她越过江汐,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房内瞬间亮堂。 纪远舟转身看着她:“这就是你说的已经好了大半?” 这个毛病江汐倒是一直改不掉,但她没在意,抬手脱下身上衣服:“这个不影响生活,没事。” 两人十几年好友,对方身体早看遍了。 纪远舟在旁边看她换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其他没影响吧?” 江汐一双长腿白花花,走过去打开衣柜提了身衣服出来,笑了下:“放心,没什么事。” 纪远舟:“行,你自己多注意着点。” 说完看了眼时间:“现在出去正好吃午饭。” 江汐问她:“想好去哪儿玩了没?” 纪远舟:“随便走走吧,也没什么一定要去的地方。” 江汐套上裸色丝袜,笑了:“导游遇上你这种顾客估计会很高兴。” “省事对吧?” 江汐说:“你就不是个省事的人。” 纪远舟笑:“我是人是鬼你还不清楚?” 江汐勾了勾唇:“行了,收拾好了,走吧。” 两人闲走了一下午。 女生玩无非那几件事,逛街买衣服,看电影,吃东西。 但纪远舟嫌衣服拎着烦,没去逛街。两人像普通游客一样,象征性逛了逛附近景点。 傍晚走至一个湖边,水面上粼粼夕阳。 两人并肩走着,纪远舟说:“你好像对这里挺熟悉。” 江汐身穿灰白色毛呢大衣,手插兜里:“哪里?” “我们下午逛的这片,”纪远舟说完笑了下,侧头问她,“之前来过?” 江汐安静了一瞬,半晌轻笑了下:“还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纪远舟:“那我带你来重游旧地是不是不太好?” 江汐说:“是我带你,不是你带我。” “挺严谨。” “再说过去这么久了,早就没什么印象了。” 纪远舟听完这话只笑了声:“小情侣来这地方玩多没情调啊。” 江汐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下:“是挺没情调的。” “当时怎么来了这边?” 江汐想了下:“写生吧,当时教授布置的作业,就从京城飞过来了。” 纪远舟意外,唇带笑意:“写生这么无聊的事,那小子居然坐得住。” 江汐知道她说的谁,她只笑了笑,没说话。 那年正值夏日,晚霞遍天,古刹钟声隐约。 江汐在檐下画了一下午,陆南渡对这些不感兴趣,早就在两个小时前睡了过去。 他靠着她的肩头,长长眼睫乖巧阖着。 难得有这么安分的时候。 江汐侧头看他,笑了声。 过了没一会儿身边人伸了个懒腰。 江汐余光里注意到,但关顾着画画,没跟他说话。 陆南渡黏人黏得不行,从身后圈住她腰,蹭了蹭她脖间:“姐姐,我醒了。”声音带着刚醒的哑。 江汐被他蹭得一阵痒,推他脑袋:“别闹,我马上画好了,待会画丑了我揍你啊。” 陆南渡没听她话,继续靠她肩上,唇故意蹭她脖侧,啧了声:“你才舍不得呢。” 仗着人疼爱便无法无天。 “谁说我不舍得了?”江汐又推他脑袋,“去去去,一边玩去,画完了再跟你玩。” 陆南渡嘶了声:“疼。” 江汐笔立马停住,回头看他:“弄到哪儿了?” 可这小子哪里有问题,露齿朝她一笑:“看,我就说你舍不得吧。” “啧,”江汐捏了一下他,“你烦不烦。” 陆南渡肆无忌惮笑。 江汐写生结束的时候天还没黑,两个人不着急回酒店,路过公园江汐被陆南渡拖了进去。 天幕橙红,公园里绿植繁多,枝叶茂盛,有许多公用长石椅。 陆南渡帮江汐拎着包,江汐在一条长椅上坐下。 陆南渡将包往旁边另一条没人的长椅一甩,一屁股在长椅上躺下,枕在了江汐腿上。 他一边长腿曲着,另一边脚踝搭在曲起那条腿的膝盖上,吊儿郎当地抖了几下。 陆南渡前几天剪了个头发,本来就是寸头,现在更是短,江汐伸手摸摸他微微刺手的头发茬。 陆南渡扯下旁边伸出来的一根草,叼在了嘴里,被江汐摸得微眯了眯眼,然后抬眼看她。 “好看吗?” “你还真别说,我挺喜欢男生刚剪完头发的样子,干净清爽,”她说着笑了,“每次江炽一剪完头发,我看着他都舍不得欺负他了。” 陆南渡哼唧了一声:“别人剪完头发你看什么啊,你只能看我。” 江汐啧了声,捏了捏他的脸:“你什么毛病啊,连我弟的醋都吃。” “你跟谁说话我都吃醋,”陆南渡侧头,亲了下江汐的手指,“你只能是我的。” 想独自占有,拆吞入腹。 陆南渡一直不是个善茬,是江汐让他活成了另一个样子。 江汐捋了一把他的脑袋:“有病?” “对啊,我就是有病,我一见你,什么毛病都上来了。” 陆南渡说着突然扯下嘴里叼着的草,胳膊一抬扣住江汐脖颈将她压下来,亲了她一口。 他朝江汐笑。 “姐姐,我一见你就浑身病。我不想好了,你要一直陪我,好不好?” 纪远舟离不开酒,晚上两人吃完晚饭散步经过一间酒吧,纪远舟提议进去。 江汐也没什么事,跟她一起进去。 今晚纪远舟倒是安分,前后几个男人过来搭讪,她都推拒了。 顺便帮江汐挡了几朵桃花,江汐一向不热衷于这种。 两人在酒吧喝到近凌晨,出来后纪远舟送江汐上了车。 江汐还是跟昨晚差不多时间到酒店。 她在外面就下了车,喝了点酒想散散步清醒,沿着街道慢慢走。 街道上稀零几家还未关门的店铺,屋内灯光泄出,在地面铺上一层薄光。 走到酒店附近一辆车挡了路。 江汐没管,想绕开车走。还未抬步,后座车门已经打开。 她抬眼。 路灯距离稍远,看不清人脸,但江汐还是一眼认出是谁。 陆南渡朝她走了过来。 江汐移开眸,想绕开他走,陆南渡伸手抓住她手臂:“姐姐。” 江汐一喝酒脾气相较清醒时差,她皱眉要甩开陆南渡手。 陆南渡紧紧攥住没让她挣脱,闻到她身上酒味,语气变冷了些:“喝酒了?” 江汐与他对视,冷言一句:“要你管。” 也许因为江汐喝了酒,又或许因为那些绯闻,陆南渡没像平时一样服软,他皱了下眉,将江汐拽了过来。 江汐一下没站稳,撞进他怀里。 反应过来后她微愠,想从他身上起来。 陆南渡手上的禁锢没松一分,江汐动弹不得。 男人低沉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不归我管?”他声线带着冷意,“以后别跟其他男人走太近。” 15、15 江汐不至于喝醉,尚有思考能力。 陆南渡说的话她都能听见,也知道他意思是什么。 她抬眸,陆南渡一直看着她。 “跟谁走得近?” 未等陆南渡开口,她道:“再说我跟谁好,好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便欲从他怀里起来,推拒他怀抱。 转身走没几步,身后人两三步追上她。 江汐从身后被陆南渡拥住,后背被他紧紧压在怀里:“怎么跟我没有关系?” 江汐不想纠缠,想挣开他:“没有。” 陆南渡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双手死死箍着她。 他目光不善,嗓音从胸腔里震出,森寒,带着毁灭欲:“你只能是我的。” 听出他语气不正常,江汐一愣。 陆南渡用劲很大,仿佛恨不得将人揉进血肉里,他抱得太紧,江汐浑身酸疼,闷哼了声。 陆南渡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松了些禁锢,却还是不肯放开她,只问:“痛吗?” 见他无赖样,江汐忽然没了脾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不痛你试试。” 江汐鲜少有态度好的时候,话音一落陆南渡愣住了。 几秒前眼睛里的戾气消失殆尽,带着丝茫然。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趁着江汐态度还没转坏之前松开她:“好。” 说完走至她身前,伸手:“让我试试。” “姐姐,你抱抱我好不好?” 他背着光,短发毛茸茸的,一双大眼睛干净又认真地看着江汐。 江汐微仰头和他对视。 她眼中没有对他的厌恶,也没有不耐烦。 陆南渡以为这一刻的她会像以前一样纵容他。 可没有,江汐下一秒移开了目光。她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南渡有一瞬无措,一到江汐这里所有智商都失效。 像一个迷路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小孩。 江汐再抬眸时眼里已经恢复冷淡,她没看他:“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说完根本没打算等他回答,想绕过他回酒店。 陆南渡立马伸手抓住她手臂:“我有事。” 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毕竟以前在一起过,江汐还是了解陆南渡这个人的。 她以为他又要耍无赖,没想他却只是问她:“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 江汐一愣。 想起现在已经是凌晨,陆南渡又改口:“不对,是今天早上,早上你想吃什么?” 他话里直白明显,江汐不可能听不懂。 她脸上没情绪,几秒过后一句话浇灭他热情:“什么都不想吃。” 陆南渡却假装听不懂:“早餐不能不吃。” 江汐转头看他:“听不懂吗?我不想吃你送的早餐。” 陆南渡愣了下,喃喃一句:“姐姐。” 江汐撇开眼,没再看陆南渡脸上神情,说不清为什么。 她手从陆南渡手里挣脱,头也不回回了酒店。 回酒店江汐到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时身上没披浴巾,皮肤白到晃眼。 窗帘白天时被纪远舟拉开,窗外山木重重,稀楼灯火。 江汐原本想走过去拉上窗帘,半路想起早上纪远舟说的话。 她说这就是你说的已经好了大半? 江汐脚步停下,她目光淡淡,看着窗外。半晌终于有动作,折返回到床边。 她没关灯,冷白灯光打在瓷砖上,映得人眼睛发酸。 但这次江汐没管,没执意起身关灯,她坐在床沿边,两手撑在身后,长发半湿未干。 她就这样看着窗外。 最近似乎什么都很反常,喝酒后不困,反倒格外清醒。 清醒到一个小时前酒店楼下那人表情都记得一清二楚。 今晚的陆南渡,有那么一瞬间让江汐恍惚,仿佛他从来没长大,还是高中那个男孩。 顽劣,调皮,爱玩,最会跟她撒娇。 刚认识那会儿她跟他不熟,他一个劲儿贴上来,丝毫不怕她拒绝他,跟条小尾巴似的每天黏着她。 但一切终究是变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人和事。 江汐垂眼,这些年来她变得不动声色,也不再像以前情绪那么容易被影响。 不过一会儿她便没再想了,窝进床里睡觉。 …… 事实江汐还没认识陆南渡这个人之前已经听过他许多遍名字。 那时候江汐正上高三,学业忙碌,文化课和专业课一齐施压。 那段时间一到下课班里睡趴一大片,江汐也不例外。 周一升旗回来,江汐便趴倒在课桌上补觉。 上课铃声打响,同桌推了推她叫她起床,一边和前面的同学八卦。 “你刚才看到没?在升旗台上念检讨那几个人。” 前桌女生点点头:“那几个打架斗殴的?看到了啊,里面有个高一的长得很帅。” “啊,”江汐同桌瞬间来了兴致,“我要跟你说的就是他。” 江汐被推醒,但仍趴在桌上没动。 同桌在旁边叨叨说着八卦:“你应该听到了吧,检讨说的发生口角,放学后拉帮结派打架。” 一般上了高三,每周一的升旗仪式高三学生都只是过个形式,听都不认真听,大多数拿着小本子记知识。 但今天却不少人认真听完了全程,只因为台上站了张好看的面孔。 前桌那女生补充道:“还有旷课翻墙上网吧。” “这个肯定是以前就被校长抓住把柄了,这次一起给算账了。” 前桌女生笑:“他们怎么那么浑啊。” 江汐同桌笑:“我也觉得,不过我听说那几个打架斗殴不是因为发生口角,就是单纯为了女生打架。” 前桌像忽然想起什么:“是不是一个叫李纯的女生?” 江汐同桌惊讶:“你知道?” “前几天不是闹得沸沸扬扬的吗?原来就是他们啊,”说完有点失望,“所以陆南渡已经名草有主了?” “对啊,李纯就他们班的,”江汐的同桌叽里呱啦科普着,“李纯是我一初中朋友的妹妹,上次我跟她出去逛街,她一直跟我抱怨她妹妹现在被陆南渡迷得神魂颠倒的,愁死了。” 前面的女生推了下眼镜:“还不是因为长得帅。” “肯定啊,长得好看谁不喜欢,就是脾气不太好,别人不过追了一下他女朋友,都还没说上几句话呢,就被他给揍惨了。” 江汐终于从桌上爬起来。 同桌还在说着,她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打了个哈欠,从桌底里摸出一本书。 不过她的确听过陆南渡这个名字。自从这学期开学以来,身边的人频频提起这个名字,江汐一开始还有点好奇,到底长相多优越才这么多人关注,即使是不同年级的学姐也在讨论。 不过后来江汐倒是从身边人只言片语组织出了陆南渡的形象。 高一学弟,长得好看,霸道目中恶人。最主要的还是长得好看,因为那张脸所以他所做的一切才会吸引无数人注意力。 脾气不好,顽劣霸道,喜欢打架,长得好看。 这是江汐对陆南渡这个名字的最初认知。 这最初的认知跟她后来认识的陆南渡相差实在太大,以致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江汐都在怀疑以前她身边的同学对陆南渡的认知是不是有误。 那天下午放学江汐刚出校门,就看到了那天早上拿小石头扔她窗户的男生。 她一出现男生瞬间看了过来,目光灼热。 江汐跟他不熟,但早上见过一面,她礼貌点了下头。 哪知她刚要走,后头的人立马急匆匆从墙上起身,朝她跑了过来。 “我在等你,你怎么都不理我?” 江汐本来已经转身走了,听到这句话,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你在等我?” “是啊。” 江汐实在想不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要等她,问:“找我有事?” “有啊,”陆南渡说,“跟你一起回家。” 江汐:“?” 陆南渡见江汐这一脸疑惑的表情,有点失望:“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啊?” 江汐:“不是,我……好像跟你不是很熟。” 她话刚说完,面前要高出她一个头的男生眼角忽然耷拉了下来,一副委屈相。 “不熟吗?我们早上刚见过面的。” 这男生实在长得太好看了,好看到甚至仅仅是他一蹙眉,江汐心里都一软。 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了口:“你叫什么?”其中还带着安慰成分。 面前的男生一听她这话,唇角的笑立马又扬起来了:“陆南渡。”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汐瞬间一愣。 陆南渡? 那个打架斗殴、霸道目中无人的高一学弟? 江汐狐疑地瞥了眼眼前的人。 “……” 怎么看都不像那种人…… 脾气也不差,难道是别人对他的滤镜太大。 江汐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聊什么,硬是挤出一句:“你是……江炽朋友?” 陆南渡笑:“是啊,所以我昨晚才去找他。” “但我早上起床问他,他说没看到你,你是在外面待了一晚上?”江汐问。 江汐话音一落,陆南渡的关注点明显走偏了,笑,声音里有点意味不明:“你早上起来找我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江汐听他这么说,突然有点无所适从,别扭地清了下嗓子:“也不是,就是以为昨晚看见你是我在做梦。” 陆南渡许是成功跟江汐说上话了,没有刚才那么小心翼翼,吊儿郎当的。 “我这不是在你眼前了吗,肯定不是梦啊。” 说完就去勾江汐肩膀:“走啦,姐姐。” …… 江汐手撑脑袋,从床上坐起。 昨晚睡前没关灯,满室亮光,窗外晨光隐隐,太阳还未出来。 太阳穴一丝一丝泛疼,她按了按右边太阳穴。 喝酒果然坏事,江汐皱眉。 睡过去后思绪不受她控制,乱七八糟的都跑了出来,陈年旧事牵扯。 甚至记得当年陆南渡在知道她误会他之前为了女朋友打架斗殴过,急得连夜跑到她家跟她解释。 他这人向来不受情感束缚,过得坦荡肆意,别人说的他为女朋友打架不过都是臆想。 仅有的也只有江汐一个,陆南渡曾经因为她跟人打架,不止一次。 那时候的他对她是真的好,但后来也确实证实一切都是假。 屋内亮到她有一瞬不适,她稍伸手,一把拍灭了顶灯。 屋里重新陷入黑暗,太阳穴渐渐不再泛疼,江汐靠回床头。 她脸上神情平淡,仿佛前一刻皱眉的不是自己,很平静。 江汐捞过旁边烟盒,抽了根出来。 点完烟她打火机扔回桌上,抽了一口,猩红在夜里跃动。 半根烟功夫过去,江汐未动一分。某刻手机亮了下,她才掀了眸,有人发了消息过来。 江汐捞过手机,意外是纪远舟消息。 -我上飞机了,回来再聚。 纪远舟这次过来没告诉过江汐什么时候回去,估计她自己也不确定,现在是临时做决定。 江汐电话打了过去。 纪远舟那边接通:“没睡?” “没有,醒了,”江汐问,“怎么走这么急?” 纪远舟那边笑了下:“没办法,工作忙。” 江汐沉默了下才说:“你这总监比我忙。” “还行,”纪远舟笑了下,没多说,“现在还早,你不多睡会儿?” “不了。” 江汐一手拿手机贴耳边,另一边手搭在床沿,指间的烟泛丝缕白烟。 她说:“是不是快登机了?” 纪远舟那边嗯了声,然后笑了下:“京城见啊。” 挂了电话后,江汐闲着没事刷了会儿手机。看没几分钟她便没兴趣了,将手机扔一边,下床。 一番梳洗后江汐出门。 酒店走廊空无一人,灯光寂冷,江汐坐电梯下楼。 大厅很安静,只有前台在工作,她径直穿过大厅,推开大门后江汐愣了下。 深秋空气凉凛,天未亮,星辰日月正在交替。 陆南渡在酒店外,手里不知捂着什么,在她出来那一瞬,他也看了过来。 看见她,他笑了下。 江汐很快反应过来,没再看他走下阶梯。 陆南渡很快追上来,挡在她面前,将袋子递了过去:“你喜欢吃的那家生煎。” 江汐一愣。 当年两人到这边旅游,江汐喜欢吃某家店生煎,每天早上都过去吃,也只吃那家。 昨晚陆南渡问她早餐吃什么,她说不想吃他送的早餐。 可他还是去买了,买了她最喜欢吃的生煎。 陆南渡没见她说话,又将生煎往前递:“姐姐,趁热吃。” 那家店离这里不近,来回都需两个小时,也就是说他一晚上时间都折腾在这上面。 “陆南渡,”江汐忽然叫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可她的冷淡似乎不再像以前一样奏效。 陆南渡看着她,几秒后笑了下:“追你啊。” 16、16 眼前人仿佛从未变过, 一如以前。 他对着她笑,爱意从不隐晦,直白又明晃。 他的喜欢从来不克制, 毫无保留,赤诚热烈。 人最难承受的便是这种。 稍不加小心谈爱到尽兴处会被吞没。 对视几秒, 江汐率先挪开眼。 空气里带寒,凉风吹过,卷起江汐及膝风衣一角, 又落回。她双手插兜里, 看向路边:“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江汐重新看回来:“不会有结果。” 冷淡,陌生,直接。 陆南渡却没把她话放心上:“时间花在你身上才不是浪费。” 周围只有风吹草动声,陆南渡话音落下江汐沉默。 半晌她开口:“陆南渡。” 陆南渡看着她。 江汐抬眼对上他视线, 神情淡漠如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追不追我,而是我根本不想看见你。” “当年既然只是玩玩而已,也没必要吃回头草。” 说到当年的事陆南渡似乎有些紧张,他有点无措:“不是的, 我没有。” 这是多年后两个人第一次谈起这个话题,江汐不想多说, 说完一句便没再准备提起。 陆南渡看出她不想提当年事,说别的:“你也不是回头草。” 他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说:“我没再吃过别的草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在原地。 江汐插兜里的手指轻动了下,掀眸看向陆南渡。 陆南渡睫毛很长, 黑眼瞳干净认真地看着她,仿佛每句话都是真。 江汐移开视线:“你以为我会信吗?” 她没看见陆南渡眼里闪过一丝受伤。 天微亮,路边路灯未熄,手中生煎已经变冷。 江汐不想在原地待下去了,跟他擦肩而过:“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江汐戏份相较刚进组时少了很多。 今天也只有一场任务不是很重的拍摄,化妆师帮她描着眉,江汐闭眼休息。 有人叫了她一声。 江汐睁眼,是徐嫣然。 徐嫣然已经化好妆,身上一件单薄白色里衣,外面套件外套。 “化好妆了,刚才怎么没见你?”江汐说,刚才她进来化妆间没见到徐嫣然。 徐嫣然在她隔壁化妆台前坐下:“被我妈叫去吃早餐了。” 江汐笑了下:“经纪人不拦着你少吃点了?” 徐嫣然手撑着下巴:“有我妈撑腰呢,好不容易吃了顿饱的,就是今晚又得跑健身房了。” 说完状似不经意跟江汐聊天:“江汐姐,你吃了没?” 江汐抬眼:“怎么。” “刚才我吃完趁我经纪人在吃没注意,偷了点吃的出来。” “偷给我的?” “才不是,”徐嫣然说,“我拿的饭后甜点,准备现在吃的。” 她坐直身子,摸摸肚子:“但现在有点撑,吃不下。” 江汐笑。 徐嫣然又拍拍肚子:“看,圆鼓鼓的。” 江汐唇角弧度没放下,转眸看向镜子里。 徐嫣然蛋糕盒子放她面前桌上:“所以给你啦。”说完还看着蛋糕。 江汐开她玩笑:“不舍得啊?” “才没有,”徐嫣然朝她粲然一笑,“就是有点遗憾,这种美食进不了我的肚子里。” 江汐笑了笑,又说:“你可以留着下午吃。” “不了,”徐嫣然说,“待会儿经纪人就过来盯着我了,偷吃又要挨骂。” 这时化妆间门被推开,造型师叫了下徐嫣然,让她出去试下衣服。 徐嫣然站了起来:“来了,江汐姐,那我先走了啊。” 江汐点了下头。 徐嫣然换好衣服后,在外面遇到经纪人。 经纪人远远走过来皱着眉:“早上听西苑餐厅经理说见到你了。” 徐嫣然早上压根没跟经纪人一起吃饭,支支吾吾想撒个谎:“没有,我妈带我去的。” 经纪人:“别编了,你妈还能变成两个人不?一个跟我吃,一个陪你吃?” 徐嫣然:“……” 然后自己小声嘀咕:“你们怎么碰巧啊。” 经纪人听到了,说:“是吧,专门治你的。” 古装扮相相比现代造型要严格许多,经纪人说完瞥了眼她腰:“现在上镜正好,再吃下去就不合适了,以后少给我偷吃,今天就先放过你。” 说完敲了下她的额头:“以后别人约你吃饭多学会拒绝。” 徐嫣然捂了下额头:“人又不是约我。” “是谁?” 徐嫣然说:“南渡哥。” 经纪人当然认识陆南渡,也知道这两人关系,说:“那也不行,别光吃别人白饭。” “我才不是吃白饭,我靠自己本事吃饭的。”徐嫣然说。 不然陆南渡才懒得请她吃饭。 “哦?”经纪人抱手挑眉,“那你说来听听,你靠的什么本事。” 那边正好快要拍摄,徐嫣然笑:“保密。”说完跑了过去。 晚上江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床上手机屏幕上一个未接来电,是夏欣妍打过来的。 江汐一边浴巾擦头,在床沿边坐下。 白被单,白床单,江汐一双腿陷在里头。 江汐给夏欣妍回了电话,那边很快接听。 “小汐啊。” 江汐嗯了声,说:“刚才在洗澡。” “现在闲下来了?”夏欣妍问。 “嗯,没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好,”夏欣妍说,“阿姨就怕耽误你工作。” “不会,”江汐又问,“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和你叔坐着看看电视,在看你那部戏,今天播两集呢。” 江汐只淡淡笑了下:“我叔今晚不加班?” “他今晚公司没事。”刚说完听筒那边夏行明似乎跟夏欣妍说了句什么。 江汐听不见,坐着等夏欣妍说话。 “你叔让你抽个空回家吃饭,”夏欣妍说,“你已经两个月没回来了。” 江汐笑:“您还数日子呢?” “阿姨一个人在家太无聊了,现在你们一个个都不在我身边了。” “最近不是很忙,有空回去。” “那这次回来记得先跟阿姨说一声,我好张罗饭菜,上次你回来着急走得也急,都来不及给你做什么吃的。” 江汐觉得好笑:“回去又不是为了吃。” “你这孩子,不是为了吃也得吃,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夏欣妍大概是正好在电视上看见她,“你看这腰细的。” 同样是看屏幕,家人和观众关注点不相同。 江汐回夏欣妍:“没办法,这是天生。” 夏欣妍从小看江汐长大,怎么会不知道。江汐父母都是优越骨相,男俊女美,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出色。 江汐看着瘦,实则像妈妈一样身材颇好。 夏欣妍说她:“就算是天生,你也得多吃点。” 连说了几句让她多吃饭的话,江汐应下:“行,明天午饭吃两碗米饭,顺便给你拍个视频。” 夏欣妍被逗笑了:“嘿,你这孩子。” 说完又东扯西扯瞎聊了几句,江汐听得出夏欣妍有正事要问。 但她也不催,就那样静静听夏欣妍说。 果然过一会儿夏欣妍开始支支吾吾问她:“小汐啊,你最近没谈恋爱吧?” 江汐就猜到是这种话题,无声弯了下唇角:“没,怎么问这个?” 夏欣妍见她不抵触这个话题,赶忙又问:“那之前在剧组也没有看合眼的人吧? ” 她一说这话江汐便知道她想问什么了,笑:“想问我和岑晚哲?” 夏欣妍被猜中:“怎么知道阿姨要问什么?” 江汐没回答,只问:“是不是看了些网上消息?” 夏欣妍小声了些:“这些有关你的消息,阿姨怎么可能不看。” 虽然知道事实如此,但江汐还是说:“那种东西少看点,真假都不一定。” 夏欣妍应承下来,又问:“所以你和戏里那男演员……” 江汐懒懒靠床头上:“假的。”说完自己笑了,“看不出来?” 按理来说夏欣妍养她这么多年,应该很了解她,看得出真假,大概是受舆论影响了。 夏欣妍却说:“看得出来,阿姨从一开始就跟你叔叔说是假的,那个什么绯闻图,看着就不是你。但昨天那些绯闻啊,就突然都看不到了。” 这些江汐倒是不知,她听夏欣妍继续说:“我这不就慌了,怕万一是真的。” 当年江汐刚进娱乐圈,夏欣妍便跟她说不要找圈里人。 现在听江汐否认了,她松了口气:“不是就好,我就说我们江汐不会喜欢这款。” 江汐笑了下,确实。 夏欣妍说:“以后要找个好人家,安安分分不折腾过日子的。” 江汐听笑了,随口说:“那你以后就帮我挑个不折腾的。” “不折腾你能喜欢?”夏欣妍似乎是认了命,叹了声气,“你这孩子就不是安分命,尽喜欢折腾。” 江汐有一瞬沉默,她似乎一直如此,从小到大不管学业,情感,事业,她都是折腾忙碌命。 夏欣妍听她这边没说话,似乎想起什么,担心叫了她一声:“小汐。” 江汐回过神来,笑了下:“没事。” 夏欣妍跟她说:“以前不好,不代表现在不好,以后我们小汐做什么都会顺风顺水。” 江汐侧头看窗外,玻璃窗上映着自己倒影,她目光收回来,笑:“行,您想我怎样都行。” 夏欣妍:“不是我想,是要你自己喜欢。” “行,”江汐看了眼时间,“很晚了,您赶紧挂电话休息。” “好,你也别熬太晚啊。” “嗯。” 挂完电话,江汐有一会儿没动,脸上神情淡漠。 一分钟过去后才重新打开手机,想看点消息却发现没有下载软件。 江汐一向不喜欢看那些,懒得下载,手机扔在一旁,而后在床上躺下。 她想起昨天纪远舟跟她说过的话,当时两人正吃晚饭,聊着聊着,纪远舟说佟芸不简单。 江汐问她是不是想说绯闻是她放出的事。 纪远舟当时笑了,就知道江汐是知道的。 江汐的确知道,从岑晚哲和她绯闻出来那一刻她就知道,知道这一切从头到尾是佟芸安排。 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 佟芸本质上商人,商人行为只为牟利,无可厚非。这不仅在娱乐圈,平时职场上也不少见。 所以江汐也没觉得佟芸做错,各人所选罢了。 她闭眼做棋子,不问缘由,没想追究,却没想会有人来摧毁这盘棋局。 在夏欣妍说网上搜不到那些绯闻消息的时候,江汐便有预感是谁了。 窗外夜色渐深,江汐头发还有几缕未干,她起身下床。在酒店电视柜里翻出吹风机,江汐插上吹头发。 房里一片漆黑,只有吹风机运作时的小红灯亮着,耳边吹风机声呼啸。 等头发差不多干燥江汐才收起吹风机,一关掉开关,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窗开一指宽的缝,风钻进来,窗帘微卷动。她随手将吹风机搁旁边桌上,抬眸看了过去。 外面似乎比内屋亮。 江汐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越近窗台,风爬上小腿。 她靠旁边墙上,指尖挑起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眼。 七层高楼,地面上车辆行人如蝼蚁,没有昨晚熟悉的车辆人影。 江汐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手放下,窗帘落回窗上。 她目光落在旁边矮几上。 矮几桌角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是早上徐嫣然送的那块。 江汐蛋糕只喜欢吃巧克力味。 她视线移开,从墙上起身回到床上。 隔天江汐整天没戏,窝在酒店一天。 以前年轻时喜欢四处跑,就算只有周末两天也拎包出门,现在倒是以荒废时间为乐。 整天无规律也闲散,没什么事情着实空闲,晚上没到八点江汐已经睡过一轮,一夜安眠。 或许前夜睡太多,凌晨三四点江汐就醒了。 她没想起来,在床上躺到闹钟声响。今天有戏拍,她洗漱后素着颜出门。 电梯直下,在一楼大厅停住。江汐走出电梯,高跟鞋砸在瓷砖上,大厅里回响,推门一阵风吹来。 时近冬日,天亮得越来越晚,气温也愈来愈低。 “姐姐。” 突然的一声,江汐脚步顿住。 她没听到关车门声,有人跑了上来。 前天晚上在楼上没看见陆南渡,江汐以为他应该不会再来。 陆南渡跑至她面前,穿着黑色长风衣。 他递了袋早餐过来:“早餐。” 就如前天一样,仿佛她从来没拒绝过他。 江汐目光移到早餐袋上,还是装着生煎的牛皮纸袋,但这次似乎还多放了别的,袋子圆鼓鼓。 她视线挪开,转而看向陆南渡:“上次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 陆南渡却丝毫不受她话影响:“我知道,但我还是会给你送。” 还是跟以前一样无赖。 江汐:“我不会吃。” 陆南渡:“没事,那我就送到你吃好了。” 江汐态度并不和善,懒得再跟他说什么,想从他身边绕过。 陆南渡没让,往旁边一挡拉住她,垂眸去看她:“你是不是生气了?” “昨天公司有事,我回京城去了,处理完就回来找你——” 话没说完被江汐打断:“我没有问你。” 她目光不友善看向他,他却是对她笑了下。 对上他这样神情,江汐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陆南渡肯定不会傻到认为江汐在生气他昨天没来,他就是故意,故意惹她情绪波动,跟他说话。 还是以前惯用的招数,屡试不爽。 陆南渡是个可怕的人,江汐不过给过他一次甜头,仅仅只是没有反驳他所说的和她认识的话,他便穷追不舍到现在,不管她给他多少不好脸色。 他拉了拉她袖子:“姐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江汐知道现在不管自己说什么,对陆南渡来说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心里也乱杂,不知道自己在不耐烦些什么。 她看向他,话直接出口:“陆南渡,你知道我对你的气一辈子都不会消。” 一个好脾气讨好,一个冷漠攻击。 陆南渡知道江汐说的不是假话,眼里转为不安:“姐姐。” “我不止一次跟你说过不要再叫我。”江汐失了一贯平静,语气冷冰。 说完她没再在原地停留,绕过他走了。 这次陆南渡没有拦她。 江汐以为态度已经够冷硬,隔一日陆南渡却又在楼下。 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眼底有些青灰,睡眠不够。 陆南渡每天京城江城来回跑,空闲时间都在飞机上,只能早上见到江汐。 几天下来江汐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陆南渡却还是每天到酒店找她。 不听话,却也听话,没去别的地方打扰她。 这天下午下戏,江汐回酒店后第一件事便是冲澡。花洒细细水柱砸在脸上,顺着白皙天鹅颈往下曲线蜿蜒。 江汐很久没动。直到某刻她伸手,拍下了开关,水戛然而止。 接下来几天江汐没排到戏,正好前几天夏欣妍打电话跟她提了一嘴让她回家。 江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正值傍晚,似乎快要下雨,天际灰白。 她坐床上直接订了张回家的机票,返程未买。 很快江汐收拾好东西,拉着行李箱离开酒店,赶往机场。 航班顺利起飞,两座城市之间直飞,五个小时后江汐落地。 家里城市没有江城那么冷,气温适宜。这次江汐起飞前有给夏欣妍打电话,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夏行明和夏欣妍已经开着车在外面等她。 回去的路上夏欣妍拉着她不断说话,夏行明也时不时问她几句生活上的事。 夏欣妍问她接下来戏多久能拍完,问完又问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休息一次,工作的说完又绕到食物上,问她这几天回家想吃什么。 直到回到家两位长辈询问还没结束。 晚上吃完饭江汐陪他们在客厅坐了会儿后才回家。 即使江汐和弟弟经常没回家,但夏欣妍还是会经常帮他们打扫,今晚知道江汐回来,卧室里给她添了床新被褥。 几个月没回家,江汐却一点也不认床,沾枕便睡,一夜到清晨生物钟自然醒。 这边天亮得比江城那边早,微弱光线从窗帘缝下溜进来。 如果现在在江城,她有工作的话,已经下楼去剧组了。 她知道今天的陆南渡还是会去找她。 江汐在床上躺到八点才从床上起来,她下床过去拉开窗帘。 天气很好,阳光刺眼,院门外小路上几位阿姨聊着天,刚上集市回来。 江汐赤着脚站在阳台晒太阳。 某刻夏欣妍推门进来她都不知道,阳台落地玻璃门半关,夏欣妍叫了江汐两声。 外面江汐没听见,夏欣妍走至阳台,推开玻璃门江汐才反应过来。 夏欣妍走上前,问她:“发什么呆呢?” 江汐说:“没。” “还说没有,”夏欣妍说,“刚才叫了你两声都没听见。” 江汐没说话了,刚才她确实在走神。 没等她说话,夏欣妍问她:“是在想哪个小男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正版。 评论送红包,明天依旧0点更新,下章也发红包。 17、17 即使出了太阳, 空气仍带凉意,瓷砖淌凉。 江汐笑:“怎么就是小男生了,老男人不行?” 夏欣妍那话就是随便问问, 江汐这么回答她以为她来真的,惊讶:“真的啊?” 江汐转了个身面对夏欣妍, 两手胳膊搭在身后大理石栏杆上,口吻散漫:“假的,开个玩笑。” 夏欣妍见她光脚:“怎么没穿鞋就出来了, 地上凉, 待会儿该感冒了。” 江汐靠栏杆上没动,看夏欣妍进屋忙活:“没那么脆弱。” 夏欣妍从鞋柜拎了双新室内鞋出来,放到她面前:“不是脆不脆弱的问题,这种天气稍不留神铁打的身子都要感冒。” 江汐笑了下, 脚塞进鞋里。 夏欣妍隔壁还熬着汤:“我过去看看汤熬好没,你赶紧洗漱一下,弄好了下来吃早饭。” 江汐懒洋洋应了一声。 洗漱好后往脸上抹了点护肤,江汐下楼去隔壁。 夏欣妍还在厨房里忙活, 准备中午的饭菜,江汐走过去靠门边跟她聊天。 看料理台上食材乱七八糟, 她说:“中午菜式这么丰盛?” 夏欣妍闻言回头,搁下正尝汤的汤匙:“过来了?赶紧去食厅吃早餐。” 食厅在厨房旁边,江汐绕进去。 餐桌上放着牛奶,三明治和烤曲奇,夏欣妍没事的时候最喜欢捣腾这些东西。 江汐吃了块曲奇, 夏欣妍进来:“烤得怎么样?” 她又咬了口:“挺好吃的。” “明天阿姨给你烤几个蛋糕,”夏欣妍说,“前几天做了芒果班戟,你叔说好吃,明天做给你试试。” 江汐仿佛一个美食品鉴师:“行。” 夏欣妍又回厨房去了,江汐靠椅背上慢慢喝牛奶,几分钟牛奶也没喝完,她拿着去客厅。 在家的日子清闲自由,无所事事到不知做什么。 江汐百无聊赖打开电视。 早间新闻,肥皂剧,娱乐节目,江汐一个个跳过去没什么感兴趣的。 身旁小方桌上电话铃声响,江汐离得近,捞过接听。 那边是一个中年女性声音:“姐。” 江汐听出来是谁声音,说:“我是江汐。” 女人啊了声:“是江汐啊。” 江汐说:“找欣姨是吧,我让她接电话,你等一下。” “那麻烦了。” 江汐正想起身去厨房,夏欣妍却已经过来,估计是听到电话铃声响了,她问江汐:“找我的?” 江汐点头,抱着抱枕靠在沙发里。 夏欣妍和电话那边对着话,江汐没听她们说什么,继续拿着遥控有一搭没一搭调台。 等夏欣妍打完电话的时候,江汐还没找到想看的。她索性不看了,遥控扔在一边。 给夏欣妍打电话的是她亲生妹妹,她搁下电话:“说让陈欢到这边住几天。” 陈欢是夏欣妍甥女,她妹妹的女儿。 很久没听见这个名字,江汐问:“这小孩现在上几年级了?” “高二。”夏欣妍说。 江汐笑了下:“大姑娘了。” “是吧,上次你见她她还是小学生。” 江汐嗯了声,问:“怎么突然送来这边?” “她妈要去趟国外出差,暂时管不了她,虽然平时工作那么忙也不怎么管,估计是不放心放她一个人生活。” 夏欣妍叹了口气:“这孩子也可怜,从小爸妈离异,我妹工作忙平时陪她也少。” 她说着已经起身:“今天周五了,下午得记得接她放学。” 下午太阳温和,江汐陪夏欣妍在院子捣鼓她那些花。 人一闲下来便浑身犯懒,平时这个点江汐一般在工作,处于精神状态。 但现在太阳懒洋洋一晒,她很快有了乏意。 夏欣妍跟她说困了去睡会儿。 江汐便没在那里待着,回家睡觉。 刚在脱下衣服在床上躺下,床头柜上忽然手机铃声响。 江汐半边脸埋在枕头里,慢悠悠睁了眼,几秒后伸手将手机捞过来。 屏幕上显示陌生号码,江汐接听。 那边传来礼貌的女声,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江汐还得回剧组,酒店没退房,方才清洁工进去打扫,发现她桌上放着没开封的一小块巧克力蛋糕。 虽然外表还是完好无损,但已经过期。 所以打电话过来询问是否可以扔掉。 江汐手机贴在耳边,几秒后开口:“扔掉吧。” 得到她准许,对方最后为临时打扰她礼貌致歉了一下,很快挂断了电话。 江汐慢吞吞拿开手机。 她侧头看了眼窗外,窗帘紧拉,仅瓷砖上一缝日光,空气里丝缕凉意。 这一刻忽然让江汐想起两个很俗套的字,生活。 难以向阳生长,一生阴暗落败。她的生活平凡又安静。 那些纷扰热闹一直被她屏蔽在自己世界之外。已经有几年没让它们进来过了?江汐突然在想。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痛苦,心境平淡如水。 可最近却隐隐泛波澜。 江汐似乎不太愿意去注意,她像没事人一般,拉过被子盖住头睡觉。 …… 这一觉没睡多久,一个小时后江汐醒来。她没再睡,但也没下楼,自己在房间待了许久。 下楼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刚进夏家院子就听到夏欣妍在和夏行明打电话。 过了会儿夏欣妍便挂断电话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 江汐问她怎么了。 “你叔突然有事,没办法去二中接陈欢。陈欢快放学了,我得赶紧过去接她。” 江汐记得夏欣妍没有驾照,问:“打车过去?” 夏欣妍急着出门,点头:“打车,我不会开车。”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司机?”江汐笑了下,“正好没什么事,我去接吧。” 她这么说夏欣妍才想起来,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真的老了。” 江汐笑了下:“没,年轻着呢。” 说完转身出门:“我去拿个车钥匙。” 夏欣妍在后面问她:“你都这么久没开了,还记得怎么开吗?” “不用担心,开还是会的。” 前几天江炽买了辆车放在家,想着回来的时候方便开。买回来后却基本上很少待在家,江汐也同样鲜少在家,这车没开过几次。 陈欢在二中上学。 江汐以前高中也是二中,十几年了二中还是原来地址。 去学校的路她还认得,周围变化很大,楼层翻新,街道改造,十年风吹雨打过后早已变了个样。 到二中的时候学生已经下课。 周五校门外人山人海,家长私家车把校门外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学生骑着自行车穿梭其中。 江汐车停在离校门有段距离的地方,出门时夏欣妍有给她陈欢的手机号码,她拿出手机拨成陈欢电话。 陈欢那边很快挂断。 江汐正想再拨一次,陈欢发了短信过来。 -还在学习,晚点出去。 现在的小孩倒是用功,江汐收了手机。 校门前的车流随着日落越来越少,天空挂几抹淡彩,江汐在车里无聊坐着。 半个小时过去后江汐给陈欢发了条短信问她出来了没有。 陈欢回她马上。 直到日落西山,路边街灯亮起,江汐还是没看到陈欢影子。 她拿起手机,这次没发短信,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却传来冰冷的女声,陈欢关机了。 江汐微皱眉。 她从车上下来,二中门禁不严,她进校门保安没管她。 江汐记得出来前夏欣妍告诉她陈欢在高二十班,她借问了下路过的学生高二级在哪栋楼。 学生跟她说在教学楼三四楼。 还是跟以前一样,江汐道谢后走去教学楼。 幽暗天幕下,教学楼一排排窗口亮着,许多学生留校学习,江汐走楼梯去到三楼。 十班在走廊最后一个教室,江汐停在门外。 教室里许多学生埋头刷题,一眼望去一大片蓝白相间的校服。有个同学正要进教室,江汐叫住她,让她叫陈欢出来。 “陈欢?”女生扎着马尾辫,听江汐找陈欢似乎有点疑惑。 江汐点头。 女生这才朝教室看了看,又回过头来:“陈欢不在啊。” 江汐微皱眉:“不在?” 女生想了下,说:“我记得她下午放学就走了啊,也没看见她回来。” 两个小时前陈欢给她发的是短信是在学习,还跟她说晚点再出来。 女生见江汐表情有些疑惑,往教室里指了指:“她就坐靠窗最后一排,你看,已经没人啦。” 江汐顺着她手指望过去。 靠窗最后一排没人,桌上一本书也没有,胡乱扔了件校服外套。 江汐目光收回来,看向面前女生:“谢谢。” “不用谢,”女生说完有点好奇,问她,“你是她姐姐吗?” 江汐:“不是。” 她要走的时候女生叫住她:“你可以去学校后面那条街的酒吧找找看,陈欢一般在那边玩。” 江汐下楼,并没有准备去找陈欢。 爱回不回,她不伺候。 江汐很多年没回学校,不急着回家,她随便在学校里逛了逛。 学校变化很大,教学楼宿舍楼操场,每个地方都翻新过了,新换的篮球架已经褪了漆。 几个男生在篮球架上打球,边打边笑闹。 操场几米一盏路灯,光线不甚明亮,三米开外看不清人脸。 设施倒还是和以前一样破旧。 身旁走过两个穿着校服的身影,男生高女生一个头,两人牵着手散步。 距离近,江汐看得一清二楚。 十几年,来了一批又去一批,晚上不太亮的操场还是不变的小情侣偷偷约会地。 在这里生活过三年,每路过一个地方江汐难免会想起以前的事。 高中三年江汐都是走读,在高三那年她开始留在学校晚自习,下课了才回家。 高一高二相对比较松散,走读生大部分不留在学校晚自习,陆南渡这种人连白天正经课都逃,更不用说晚自习。 但那学期晚自习陆南渡总是跑到教室找江汐,陪她到下课。 那天江汐有事没上晚自习,陆南渡照旧到高三教室找她,等半天没有人影。 有的女生见这天天过来的学弟长得好看,好心跟他说了一句江汐下午放学已经走了。 陆南渡那个年纪虽然每天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但实际比谁都不好惹,翻脸比谁都快,当即脸色黑沉。 当时找他说话的学姐都吓了一跳。 男生沉默不发一言,跟平时说笑样子相差天壤之别。他没看站在面前的女生一眼,拎起书包走人。 那天江汐的确有事,班里老师组织了个活动,挑了几个美术生去帮忙。 她一忙便把陆南渡给忘了。 他们几个人忙活到九点,帮老师把活儿做完了老师才放他们几个回家。 出来时正好赶上晚修下课,江汐这时候才想起陆南渡。 但想着现在晚自习结束了,他应该自己回去了,便没再去管。 那时候学校晚修结束后会有晚间广播站,念学生投稿信件,点播学生投稿的歌,还兼职其他杂七杂八事务。 当时江汐和几个同学出来正好遇上广播站播歌。那几年自由创作盛世,许多自由创作型歌手横空出道,百花齐放。 耳边是那个时代耳熟能详的歌曲,身旁同学边聊天边跟着哼唱,聊着时下八卦和热点,还有电视台每天的22点档电视剧。 一行人聊着天走出校门,江汐在快出校门的时候广播忽然中止,歌曲中断。 身边一个同学:“怎么停了?停电了?” 下一秒广播室的麦克风被人拍了拍,紧接着一道男生声音传来。 “江汐同学听到这条广播到操场一趟,你掉东西了。” 这格外不标准的招领失物语句,和没有广播腔的男生声音。别人或许听不出是谁,但江汐一听便知道是陆南渡。 她愣了一下,身旁同学已经都看向她,同桌发出疑惑:“你今天去过操场吗?” 江汐没回答他们问题,转身往学校里走:“你们先走,我过去看看。” 操场灯光不甚明亮,不少人绕着操场跑步,江汐进去走了一圈没看到陆南渡。 她背对体育楼,站在跑道外拿出手机给陆南渡打电话。 身后有铃声响起。 江汐循着铃声回头,看到了坐在阶梯上的陆南渡。 他叼着根棒棒糖,单手撑着下巴看她。 江汐对上他视线,陆南渡任铃声响着不接,目不转睛盯着她。 江汐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断了电话,朝他走了过去,最后站定在他面前。 陆南渡仰头看她:“你记起我了啊。” 江汐低头看着他,陆南渡就是小孩子脾性,在她面前情绪外露得明显。 她蹲下身子,微仰头看他,问:“生气了?” 陆南渡眼风扫向旁边:“没有。” 江汐啧了声:“还挺难哄。” 陆南渡目光转回来:“谁说的,我哪里难哄了,你根本没哄我。” 江汐笑了,朝他抬了抬下巴:“那你说说要怎么哄?” 陆南渡腮帮子被棒棒糖顶起一块,他看着她,忽然咧嘴一笑:“做我女朋友呗。” 江汐抬手推了一下他脑袋:“放屁呢,小屁孩。” 陆南渡:“我哪里小屁孩了?不就小了你三岁。” 江汐说:“三岁一代沟,听过没有?” 陆南渡睁眼说瞎话:“没有。” 江汐翻了他个白眼:“你三岁啊。” 陆南渡朝她凑近:“对啊,我就三岁,你赶紧哄哄我。” 江汐被他逗笑,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两人离得近,陆南渡往前凑,想趁机偷亲。 江汐手心抵住他脸,稍往后退开身子,笑:“做什么呢。” 陆南渡一点也不遮掩:“亲你啊。” 江汐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三岁小孩你有点不纯洁啊。” 说完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走了,你回不回家?” 走了几步发现身后人没跟上来,她回头,陆南渡还是坐在阶梯上没动。 他朝她伸手:“你的东西还没带走呢。” 路灯光从身后打过来,他笑得眼睛弯弯,顽皮又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江汐心软得一塌糊涂。 夏风吹过,吹起男孩t恤一角,露出精瘦的腰。他耍赖不走,必须要她有所表示。 江汐被他惹笑,终于朝他伸手。 一见她伸手,陆南渡立马抓过地上书包,起身笑着朝她跑了过来。 那晚的陆南渡第一次得逞牵江汐的手。 江汐在操场散了两圈步。 夏欣妍给她打电话,让她回家吃饭,不用管陈欢了。 江汐才懒得管,叛逆期的小孩最难管教。她收起手机,转身准备往出口走。 在转身看到身后人那一刻,江汐愣住。 陆南渡离她几步远,见她转过来也看着她。 江汐不知道他跟了自己多久,冷淡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陆南渡看着她:“姐姐。” “我早上找不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 下章见。 18、18 江汐没想陆南渡会跟过来。 昨天一声不吭回来, 有一部分原因是不想见他。可现在他出现在这里,她却也没有多意外。 路灯昏暗,却还是能窥见陆南渡表情, 无辜的,干净的。 像个小孩, 眼前人是他的全世界。江汐曾经信过。 可就算是个小孩,也是个会算计人的小孩。 正是因为他聪明,所以江汐鲜有的几次心软都被他窥见。不管她对他怎么冷淡, 他都无动于衷, 甚至对她穷追不舍。 这世界上最懂得她所有敏感点的人就是他,不管心理,还是身体。 江汐双手插外衣兜里,挪开视线:“没必要找我。” 陆南渡却丝毫不受她冷淡语气影响:“我没想要你理我。” 他隔着几步远, 紧紧看着她:“我只是想见你。” 江汐垂眸看着地面,闻言眼睫稍颤了下,终是没抬眸。 似乎陆南渡总有使她哑口无言的本事。 见到她,陆南渡早上被放鸽子的郁闷已经烟消云散, 完全忘记不愉快。 “姐姐,你陪我吃晚饭好不好?” 明明知道会被拒绝, 可还是每次都会问。 江汐手机又响一下,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夏欣妍问她回来没有。 她将手机塞回兜里,没再看陆南渡,径直经过他:“没空。” 陆南渡跟江汐回了家。 也不叫跟, 陆南渡本来便知道她家住址。 江汐车停稳门外,推门下车,后面的人也跟着下车。他很快追了上来,江汐无法走开。 陆南渡拽住她手,问她:“以后我们会有机会吃晚饭的对不对?” 江汐不知他哪来这么厚脸皮,抬眸直视他,冷淡两字:“不会。” 他却固执:“会的。” 陆南渡黑色眼瞳直视她,执拗又不讲理。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死心眼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变。 江汐转过头,懒得再跟他废话。 陆南渡见她不反驳,又得寸进尺:“今晚出来见我好不好?” 江汐没回头,语气平静:“陆南渡,适可而止。” 陆南渡看着她侧脸,故意说:“可是我想见你。” 江汐回头:“要是我说我不想呢?” 陆南渡却因为得逞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笑得轻咳嗽了一下。 他答非所问:“那我今晚在你家楼下等你出来啊。” 江汐的冷淡永远像打在棉花上,彻底不想再和他说下去,她冷着脸甩开他手进屋:“随便你。” …… 陈欢没有回来,餐桌上夏欣妍和江汐吃饭。 “她半个小时前给我打了电话,说不回家吃饭,”夏欣妍夹了一块肉进江汐碗里,“你在外面等久了吧。” 江汐没跟夏欣妍说今晚的事,所以夏欣妍不知道陈欢给她发了短信又放鸽子,捉弄别人又逃跑去玩的叛逆事。 夏欣妍问她等没等久,她说:“还行。” “现在的小孩真不好管,”夏欣妍说,“以前你们多听话啊,学习上也不用我操心。” 一顿饭吃完,江汐没几句话。 收拾好饭桌想帮夏欣妍洗碗,被夏欣妍从厨房推了出来:“好不容易放个假就好好休息,别管这些家务活。” 江汐到客厅坐着,徐嫣然给她发了消息。 客套又试探的两个字,在吗。 江汐回了她有空。 徐嫣然那边很快发了语音通话过来。 江汐接通,徐嫣然语气有些抱歉:“江汐姐。” 江汐靠在沙发里:“怎么了?” 徐嫣然一开始有点支支吾吾:“那个,我,呃……” 江汐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没事,你说。” 徐嫣然几秒后终于开口,声音沮丧:“江汐姐,早上我不小心说漏嘴你回家的事。” 江汐回家连佟芸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在去机场前跟她聊天的徐嫣然。 徐嫣然还继续说着:“我也没想南渡哥会过去,对不起。” 徐嫣然在剧组关系好,跟陆南渡也是好友,所以陆南渡有求于她的时候她便帮忙。 知道陆南渡对江汐有意思,她也暗中帮忙,可她能做的只有一些送蛋糕的事,别的没有。 早上陆南渡找不到江汐,徐嫣然不小心说漏嘴她回家的事,一整天都在愧疚,她并不想做这种会打扰到江汐的事。 徐嫣然又道歉了一遍:“对不起江汐姐。” 江汐没太介意。她知道即使徐嫣然没告诉陆南渡,凭陆南渡自己本事他也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江汐瞥了眼门外。 黑夜沉沉,墨色不见底。她收回目光,对手机那边淡淡一句:“没事。” 徐嫣然小心翼翼问她:“江汐姐,你没介意吧?” 江汐笑了下,实话实说:“换个人就介意了。” 她知道徐嫣然没有恶意。 徐嫣然又连说了几句对不起,江汐没打断她。 等徐嫣然自己说够了停下来了,江汐懒洋洋道:“道歉我收下了,现在起这事翻篇。” 徐嫣然这个小姑娘果然很吃这套,情绪很快转好。 又聊了几句后,她直白问:“江汐姐,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帮南渡哥追你啊?” 江汐沉默了一会儿,嗯了声。 徐嫣然惊讶:“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汐笑了下:“想听?” 说出来她怕徐嫣然会受挫。 徐嫣然:“当然啊,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露馅的。” 江汐:“你送我蛋糕那天。” “那天你就知道了?”徐嫣然惊讶过后又有点失望,“我以为我隐藏得很好的。” “是挺好的。” “胡说,”徐嫣然说,“如果隐藏得好你当然不知道。” 江汐微勾了下唇,说:“以后别帮他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瞬,徐嫣然愣了一下后问:“你……真不喜欢他啊?” 江汐垂眸几秒,没回答,只问:“你不是还得拍戏?” 徐嫣然还在拍戏,只是休息中途给她打电话。她说:“啊对,现在在休息。” 两人又聊了几句,很快便挂了电话。 江汐吃完晚饭后一直没出门。 直到到了差不多该休息的时间她才从夏家出来,陆南渡车已经不在外面。 果然只是说说而已。 江汐没去在意,径直回自己家。 这边城市日夜温差大,睡觉前江汐忘记关窗,只拉了窗帘。睡到半夜凉风习习,江汐醒了过来。 风携带细细雨丝从窗外飘进来,大理石瓷砖上一层细薄雨雾。 江汐起来关了窗。 睡眠不好的人稍折腾一会儿便清醒,江汐彻底没了睡意,下楼打算接杯水喝。 一路下楼她没开灯,这习惯已经维持了几年。 夜色漏进窗,地面上一层光影,江汐接了杯水后靠在料理台边慢慢喝着。凉水入喉,更添几分清醒。 墙边窗户忽然晃动了下,江汐继续喝水,眼风扫了眼。 这种小别墅户型窗户大多老式窗,两扇窗扉阖着。厨房窗户没从里上锁,有人从外面打开窗。 江汐站在阴影里,淡定喝水默不作声看着。 外面的人两手撑着窗沿一跃跳上窗,很快翻窗跳进屋。 江汐垂下眸,懒洋洋一句:“你走错屋了。” 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正弯身准备捞起书包,厨房里冷不防有人开口,她顿了一下。 下一秒烦躁出声:“操,大半夜一个人在这里不开灯有毛病吗?” 江汐将水杯搁料理台上,慢悠悠拍开旁边开关:“在别人家文明点啊。” 灯光乍亮,双方都看清了人。 陈欢短发齐耳,左边耳骨一个耳钉,头发丝沾雨微湿,一双大眼睛倔强又警惕。 上身皮夹克,下身黑色打底裤,脚踩一双靴子。不是宽大肥硕的校服,连外表都张扬着叛逆。 江汐重新端过料理台上的水杯,慢慢喝着。 陈欢估计也弄清了怎么一回事,十分不上心地问了一句:“我姨家在隔壁?” 江汐漫不经心点了下头。 陈欢竟也不认生,捡起地上吉他包放在旁边餐桌椅上,然后问了江汐一句:“有烟么?” 江汐掀眸看她,两秒后撒谎不眨眼:“没有。” 陈欢看着她手边料理台上放的那包烟:“……” 她木着脸径直朝江汐那边走过去,没经过江汐同意拿过她的烟,抽了根出来。 江汐没管她,一杯水喝到现在还没见底。 陈欢没走,也靠上料理台。 十几岁的女孩,只稍微比江汐矮了一点点,熟练地点烟,抽烟。 一分钟过去,陈欢忽然笑了下,声音带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虚伪。” “抽烟有什么不好让别人知道的?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每天死守着那张脸皮做什么。” 她的话没刺激到江汐一分,等她说完后江汐慢条斯理道:“不是不好让你知道,只是单纯不想给你而已。” 陈欢:“……” 她侧头盯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今晚是你去学校接的我?” 在校门外等了她两个多小时。 江汐笑了下:“好像是那么一个稍微有点记仇的大人。” 就因为记仇所以不给她烟,陈欢啧了声:“你好幼稚。” “哦,你故意发短信放别人鸽子就不幼稚?” 或许是觉得有趣,陈欢笑了起来。 江汐也觉得好笑,居然无聊到在这里跟一个孩子打嘴战。其实她也不是生气,就是单纯无聊。 半根烟功夫过去,陈欢像忽然想到什么:“啊,对了。” “你家门外刚有个男的。” 江汐自始至终平淡的表情有了一丝僵滞,她顿了一下。 “高高的,长得挺好看的,”陈欢两胳膊搭在身后料理台上,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音色,“看着不像是会私闯民宅的,不像我。” 江汐已经恢复自然,但没说话。 陈欢虽年纪小,却是人精:“外面下着雨呢,人手上还缠着绷带,等你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0点后还有一章,更新时间不定,大家不用等,先跟大家晚安。 下章给你们发红包。 整理了霸王票名单,感恩大家。 手榴弹:你是不是傻 地雷:瞳年年(3),l.(3),花花不想洗澡?(3),小挫菇,沉鱼的渔_,luna,梦啾良,初遇。,要做沈以诚的猫!,recluse ,oynsys,34321974,小宋今天喝水了吗,31010557,小阿雪 19、19 星辰幼儿园。 “小渡妈妈。”幼儿园老师站在座机旁, 打了十几遍电话才打通家长电话。 老师脸上浮现焦急担忧:“是这样的,小渡妈妈,小渡发烧了。我这边还有几十个学生要关照走不开, 您可能得过来带小渡去趟医院。” 夏天闷热天气,灰白色的天, 燥热的空气,树荫浓密蝉鸣不止。 幼儿园破败老旧,墙体发黄, 墙上涂着规矩的涂鸦。 天花板上的老风扇吱呀吱呀转着, 四岁的小南渡乖乖坐在小凳子上,看着不远处玩滑梯玩游戏的小朋友。 旁边老师通话似乎被挂断:“小渡妈妈!南渡妈妈!” 小南渡没注意这边,一直盯着那边玩耍的小孩。 老师放下电话听筒,转头看了一眼坐小凳子上的小南渡, 鼻子有些发酸。 她走过来,在小南渡面前蹲下,握住小南渡滚烫的小手:“小渡呀。” 小南渡目光这才从那边玩耍的人身上收回来,看向老师。 小男孩唇红齿白, 黑色眼瞳很干净,丝毫不知自己处境, 对着老师咧嘴一笑,是个爱笑的小男孩。 老师心都软了,抬手摸摸他头:“肚子还痛不痛?” 小南渡摇头,声音稚嫩:“不痛。” “头呢,头痛不痛?” 小南渡很诚实, 点头。 或许因为自己也身为人母的原因,老师鼻尖再次发酸,对他笑:“老师去给你拿药,你在这里乖乖坐着好不好?不能乱跑哦。” 小南渡点头,乖乖应:“好。” 老师摸摸他脸:“乖。”说完起身去隔壁拿药。 小南渡在幼儿园并不讨喜,全园老师基本都知道,小朋友不跟他玩,不跟他好。 中午就是因为被别的小孩抢了被子,醒来才会发烧。 直到下午五点放学,陆妈妈依旧没有出现。其他小朋友都被爸爸妈妈接回家了,只剩下小南渡一个人。 老师焦急站在座机边打电话。 这次十几遍过去那边的人都没接电话。 太阳快要落山,小南渡背着比他大一号的书包蹲在地上看蚂蚁。 陆妈妈不来接小南渡放学是常有的事,但每次老师还是尽量会等他妈妈过来,今天是等不到陆妈妈的一天。 老师牵着自己孩子出来:“小渡。” 小南渡慢一拍才站起来。 老师在他面前蹲下:“你妈妈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了,你还认识回家的路吗?” 小南渡小脸有点小小的婴儿肥,他认真点了点头:“认识。” 小南渡已经不仅一次自己走回家,老师也只是问个放心:“那你要安全走回家,可以答应老师吗?” 小南渡玩着手指,又认真点了点头。 小孩不过四岁半,却乖巧懂事得不似寻常小孩。他跟老师说了再见,背着书包慢腾腾走回家。 …… 小南渡家住在一片旧破居民区。 许是今天发了烧他迷路了,自己七弯八拐乱走,最后在天黑之前终于找到家附近。 小南渡头晕乎乎的,垂着头慢吞吞走着。 附近人家饭菜香飘香,小南渡吸了吸鼻子,小脚丫像被固定住似的。 他饿了,他想吃饭。 门口的老人见这小孩这饿死鬼一样看着他,摆了摆手斥退他:“看晦气了都,赶紧走赶紧走。” 被人驱赶,小南渡攥着书包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在快到家的时候,走着走着身后忽然传来哄笑声。 小南渡回头,一群小男孩抱着肚子指着他狂笑。 水泥路面上掉了一地的书,小孩子认真又歪扭的练字帖,乱七八糟的涂鸦画。 小南渡小短手拍了拍自己背后,扁扁的。 小嘴巴瞬间委屈地瘪了起来。 他的书包破掉了。 那群小孩见欺负人得逞,越发猖狂:“傻子没用!哭了!” 小南渡已经被欺负惯了,转身一本一本捡起地上的本子。 “傻子还不知道是我们故意划破他书包的!”有个小男生笑。 有的人已经捡起小石头扔向他:“没爸的傻子野孩子,没饭的傻子穷孩子。” “妈妈不要野孩子,天天跟人生孩子!” 小孩子仗着年幼无知,童言无忌,对人施以最大恶意。没有理智束缚,将性本恶发挥至淋漓尽致。 这个年纪的狠毒最是伤人。 小南渡一路哭着回家,额头上破了一块,血淌糊小脸。擦破皮的小手还紧紧抱着自己的书。 旧巷老房,小小的身影孤独又落寞。 回家妈妈不在,家里一片漆黑,小南渡搬了椅子,爬上去踮脚开灯。 他哭得满脸花花,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可是妈妈没有给他做饭。 小南渡浑身烧得滚烫,坐在床上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直到晚上九点,家里门砰的一声被踢开。 小南渡被吵醒,却是眼睛一亮,妈妈回来了。 他溜下床跑出去,客厅却不只妈妈一人,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小南渡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画面,每次妈妈身边都跟着不同的男人。 这是平常事。 小南渡一看见妈妈,下午的委屈一下子全上来了,他扑腾两条小短腿朝妈妈跑过去。 “妈妈,痛痛。” 男人看见小南渡,皱眉,不知跟母亲说了句什么,然后进了浴室。 母亲见小南渡这副模样,皱眉:“去哪儿弄的?” 小南渡奶声奶气:“妈妈,他们打我。” “打你?打你你不会还手?!我生你到底有什么用?” 小南渡被妈妈吼了一声,缩了下肩膀,小声叫了句妈妈。 母亲一下子推开他:“别叫我。” 小南渡跌坐在地上,瞬间委屈哇哇大哭。 这一哭更是惹怒母亲,母亲从沙发上起来,将他拎了起来:“哭哭哭!每天就知道哭!” 小南渡扑腾着腿。 “这么喜欢哭是吧?”母亲几步将他拎出了门外,“今晚给我在外面哭个够。” 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 屋外落雨,雨滴顺着屋檐掉下,打在小南渡沾血发热的额头上。 小南渡小小一只被扔在门阶上,没敢再哭出声,咬着唇小肩膀哭得一抽一抽。 稚嫩的小脸糊满了泪花。 …… 从小到大,给过陆南渡糖的人很少。 所以只是一颗糖都能让他高兴很久。 长大后终于有人肯给他糖吃,他死心眼地跟着。 可现在,连那人也不给他糖吃了。 江汐一夜没睡。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趋势,细绵却也缠绵。 吃完晚饭从夏家出来的时候没见陆南渡,江汐大概能知道他去哪儿了。 陆南渡是京城人,但却从小住在这座城市里。大抵是回家了。 而陆南渡以前那个家是怎样一个家庭,她很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江汐终于有所动作,掀被下床。 她拉开窗帘朝阳台外看了眼,四五点的天空还未亮,四周沉睡寂静无声。 楼下不见人影,应该走了。 江汐继续躺回床上,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但这一睡也不过睡了一两个小时,醒过来后江汐不再有睡意,起身下床。 难得今天能早起,她想陪夏欣妍去趟早市,洗漱好下楼。 一头大波浪长发绑了个马尾,身穿裙子,外面套了件宽大外套。 家里安安静静的。江汐推门出去,转身正想关门,一眼看到坐在门边的人。 清晨熹光,天空还未全亮。 陆南渡抻着一条腿,另一边腿曲着,一边胳膊懒懒搭在膝盖上。 他头抵在墙上,眉眼深邃安静,褪去了平时的吊儿郎当,睡相很乖巧。 就像二十年前一样,那晚被扔在家门口的小孩也这样安安静静坐着睡了过去。 这些江汐自然不知道。 许是听到动静,陆南渡迷糊间慢悠悠睁开了眼。 江汐没动,很快他找到她,视线和她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明天上夹子,更新延迟到晚上11点(9.1)。 这章给你们送红包,谢谢大家支持。 20、20 从小得到善意太少。 人只要对陆南渡好一分, 他不会计较其他九分坏。 江汐曾经给过陆南渡糖,不管后来对他如何冷漠,陆南渡还是一个劲儿黏着她。 还想跟她要糖。 陆南渡刚醒过来神色懵懒, 看见江汐那刻瞬间清醒几分,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 江汐没想陆南渡昨晚真的没走, 看见他时也愣了下。 她下意识往他手上瞥了眼,上面胡乱缠着绷带。 陆南渡见她看他手,抬起来朝她示意了一下:“没事, 就是被碎酒瓶扎了下, 不疼了。” 江汐移开目光:“我没问你。” “哦。” 陆南渡有些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下头:“那个,我,昨晚下雨了,我进来躲雨。” 这话漏洞百出, 明明开了车过来,躲雨进车里更方便。 陆南渡也觉情急之下想出来的理由拙劣,没好意思再说。 孩童时代阴影最容易跟随人一生,江汐以前见过陆南渡状态失控, 昨晚那种情况下的确也担心。 既然没出事,江汐不想问太多, 只说:“现在雨停了,你可以走了。” 江汐有时候的冷淡还是会让陆南渡一愣。 她说完似乎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转身欲出门。 陆南渡脸色瞬间茫然,他以为江汐是下来见他的。 陆南渡明显愣住了,直到江汐快走到门口他还没反应过来。 在江汐快打开院门出去的时候, 陆南渡一急,声音有些委屈:“姐姐,昨晚我在楼下等了你一晚。” 这才是实话。 江汐开门的动作缓了下来。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眼角耷拉着:“你没有下来见我。” 甚至没有下来看一眼,丝毫不在意他在没在楼下。 第一次陆南渡没有用玩笑来化解她冷漠,声音没了往日积极,明显在难过。 几秒过去,他出声:“现在下来也不是来见我。” 江汐垂下眼眸:“不是。” 她没去看身后陆南渡表情,半晌说:“陆南渡,我跟你说过别等我,我不会心疼。”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 江汐抬眸,推门出去:“不要再来找我了。” 京城华弘集团。 陆老爷子没有任何通知,亲自去了趟集团。 自从卸下担子后陆老爷子很少回公司,这次突然登门,是检查还是其他大家都不清楚,公司几个部门引起一阵骚动。 秦津接到消息后赶忙到楼下接陆景鸿。 谁都不知道陆老爷子过来要做什么,秦津也不清楚但没有慌乱,一路跟在陆老爷子旁边有问必答。 陆老爷子态度随和,像只是来逛逛,一手撑着拐杖,慢悠悠四处走着。 问了几句公司近况,秦津一一回答。 秦津嗓音温稳,条理清晰且聪明,处理事务和待人接物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陆老爷子明显对他很满意:“这小子倒是挑了个好助手。” 秦津:“您过奖了,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一路上至总裁办公室,即使陆南渡不在秦津仍是帮陆老爷子推开办公室门:“陆总今天有事外出了。” 陆老爷子一手背在身后,走了进去。 走至沙发坐下,他开口:“回屿城去了?” 秦津没想陆老爷子知道,将接好的水放在茶几上,捡主要讲:“最近集团和屿城那边工厂有一个合作,陆总对这批产品质量要求严格,所以亲自过去监工。” 听秦津说完这一串,陆老爷子也不急,端过桌上水杯喝了口。 “我看这小子啊,”他将水杯放回桌上后才慢条斯理道,“过去不只是去工作。” 屿城是陆南渡从小长大的地方,十七岁那年才被正式接回京城。 这些秦津自然也知道,跟在陆南渡身边多年公事私事皆处理过,没人比他更清楚陆南渡的私事。 包括这次陆南渡去屿城具体是去做什么。 但他没多说,只接过陆老爷子的话说:“毕竟那里是陆总长大的地方。” 陆老爷子掀眸看了他眼,而后笑了起来:“这小子的确很会挑人。” 仅此一句话,秦津立马听出了陆老爷子话里意思。 他在说他嘴严。 没等秦津回话,陆老爷子还是温和笑着说:“他是我孙子,我还不了解?” 到底是当年开创下华弘集团的创始人,智商情商非常人能比。几十年摸爬带滚,在耍心计和识人方面驾轻就熟。 秦津特意隐瞒的事实陆老爷子却早便知道。 “再说了产品质量多严格也没必要他亲自跑一趟,”陆老爷子对秦津说,“你不就行了?处事肯定比他细心。” 这么说是给了秦津个台阶下,秦津倒还算镇静,笑了下:“您说笑了,我跟陆总比还差得远。” 陆老爷子没再回话,又端过桌上水杯喝了口。 办公室里很久沉默,哪个时候不知陆老爷子想到什么,摇头叹了口气:“还是不长记性啊。” 秦津知道他说的陆南渡。 陆老爷子将水杯放下,而后慢慢拄着拐杖站起:“行了,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秦津很快走过来:“我送您下去。” 陆老爷子摆了摆手,声音老迈:“不用,干活去,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陈欢被找了家长。 母亲不在国内,这责任自然落到夏欣妍这个大姨身上。 陈欢跟她说不用去,不理就行了。 夏欣妍却觉不行,跟老师联系了时间。 于是星期一那天早上江汐开车送夏欣妍和陈欢去二中,到学校的时候早读还没开始。 校门学生熙攘,三两为伴说说笑笑进了学校。 陈欢坐着没个正形,窝在后座座椅看着窗外:“原来早上的学校是这样的啊。” 上了一年多高中,陈欢就没一次不迟到过。 副驾的夏欣妍说:“那以后可以试试呼吸一下早晨的空气。” 陈欢对这个大姨不排斥,甚至关系比跟她妈还好,她笑嘻嘻推门下车:“我现在就可以试试。” “好像不太好闻,”陈欢开始胡说八道,“明天还是不试了。” 主驾的江汐无声笑了下。 夏欣妍也不是严格派家长,被她逗笑。 陈欢弯身跟她们两个再见:“我先进去了啊。”说完关上了车门进学校去了。 校内不让停车,江汐车停在校外的车位。 她还得接夏欣妍回去,在车上待着也没什么事,和夏欣妍一起下车进学校。 今天似乎要下雨,天色恢恢,身边不断经过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学生。 早晨,校服,这样的时刻让江汐有点恍惚。以前过太久这种日子,每天背着书包早起晚归。 二中的年级分布楼层还是跟以前差不多,高二年级在教学楼四楼,江汐跟夏欣妍一起上楼。 高二年级班主任办公室闹哄哄的,有的班主任让学生抱作业去教室,有的在吩咐学生事情,还有一大帮学生凑在刚发的月考成绩单前看成绩。 月初了,正是月考成绩出来的时候。 江汐不太喜欢热闹,站在外面没进去。 夏欣妍进去问高二年级十班的班主任在不在,很快她从办公室出来。 “不在,”夏欣妍刚才是问了办公室里一个老师,“那个老师说他去教室了,应该很快回来。” 江汐点了点头,身后白墙黑板,公告栏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她靠在旁边墙上,看着这座熟悉却又开始陌生的校园。 有的学生似乎认出她,却又不敢认,跟同伴小声说着,一步三回头。 江汐仿若未闻。 夏欣妍跟她说:“小汐,你们转眼都这么大了,当时你上高中阿姨经常来开家长会,还记得吗?” 江汐转过头来,笑了下:“记得。” 她和江炽家长会都是夏行明和夏欣妍两夫妇参加的。 她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你好,请问是陈欢家长吗?” 男人声音礼貌,带着温柔。 江汐回头,在看见身后人时一愣。 男人看见她也愣了下。两秒过后,他弯唇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 夏欣妍明显也认出来了:“陈凛?” 陈凛视线从江汐身上移开,看向夏欣妍,走过去打招呼:“夏姨,好久不见。” 男人白衬衫西裤,一副金丝边眼镜,五官清秀好看,气质温柔。 夏欣妍看着他:“真是好久不见了,这几年过得怎样?” “挺好的,这不现在在这里当老师,工作还不错,”说完陈凛说,“原来陈欢是你甥女啊。” 之前通话中两人都只知道对方姓氏,所以夏欣妍也不知道陈欢班主任是陈凛。 这时夏欣妍想到江汐,看了眼她。 江汐没加入他们对话,站在原地看他们寒暄。 陈凛也回头看了她眼,复又转回看向夏欣妍:“夏姨,那我们进办公室聊一下陈欢吧。” 这才是正事,夏欣妍对他笑了下:“好。” 然后看向江汐:“小汐啊,你也一起进来吧。” 突然被点名,江汐两秒后点头:“嗯。” 作为一个班主任陈凛是尽职的,进去后跟夏欣妍谈了陈欢学业上的一些事情。 “陈欢其实很聪明,就是不爱学。” 这个夏欣妍知道:“陈欢的确聪明,就是不喜欢在学习上花精力,喜欢做别的。” 陈凛笑了下:“这个时期的孩子是叛逆,但他们喜欢做的事情如果合理的话是需要支持的。我记得她是不是喜欢玩音乐,擅长音乐的人其实跟擅长学习的人一样,都算是个人长处。” 学生被叫家长一般都是因为做错事,老师需要通知一下家长,准不会有好事。 到了陈凛这里却是变了个样。 单纯只是约家长聊聊孩子,谈谈学生以后的人生规划。 虽然陈欢叛逆,三天两头迟到旷课泡吧,但陈凛并没有觉得这个学生不好。 一番话谈下来过去一个小时。 后来夏欣妍要去趟洗手间,让江汐在办公室里等,办公桌前只剩下江汐和陈凛。 两人从进办公室后没说一句话。 陈凛笑了下,问她:“最近过得怎样?” 江汐坐在窗边,半边脸被窗外灰白日光照得越发白皙。 她说:“挺好。” 又问:“你呢?” “这个问题刚在外面夏姨已经问过我了,”陈凛笑了起来,“一看你就没认真听我们说话。” 江汐也笑了下,坦白:“是没有。” 两人没说几句话,夏欣妍已经从洗手间回来。 陈凛送她们出办公室,夏欣妍跟他说:“你现在在这边工作,有空来家里坐坐。” 他笑着应下:“行。” 江汐和夏欣妍离开教学楼,天空比之前来时要黑,要下雨了。 夏欣妍说:“陈凛除了变得更成熟了,还是跟以前一样。” 几年过去,岁月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江汐嗯了声。 “小汐啊,”夏欣妍说,“你跟陈凛分手后没再交过男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大学那几年,陈凛追了很久江汐。 大四那年两人交往过一段时间,那段恋爱,为期七天。 七天后两人和平分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晚上9点更新。 21、21 关于夏欣妍问她要不要考虑一下和陈凛复合。 江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她和陈凛不适合。 隔天江汐有了工作行程,下午便飞回剧组。 剧组拍摄已经到后期,她戏份剩下不多, 接下来几天拍摄下来也轻松。 江汐没再见过陆南渡。 他似乎很听她话,没再找过她。 江城已经连着几天下雨, 整个世界每处都泛着潮湿,一片雾蒙。 室内拍摄结束休息,江汐去了趟洗手间。 进去时洗手台前有两个身穿礼服裙的女生在镜前补妆, 隔间和洗手台有瓷砖墙隔开, 两位女生没有看到江汐进来,继续说着八卦。 似乎在讨论哪个男性,字眼之间不过谈论相貌,家世, 身材,性情。 洗手间回音严重,字句清晰入耳。江汐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不以为意, 径自走进隔间区域。 其中一个人说:“这样的人又有多少人能真的搭上关系。” 身穿黑色礼裙的女生描着口红,一截白皙天鹅颈:“想攀上关系的人趋之若鹜, 人压根不会看一眼。” 光是刚才宴会上就有一堆人拿着手机往外通风报信。 另一个女生笑:“陆家家大业大,又怎么会看上我们这种小明星。” 前面她们说什么江汐没仔细听,直到这句话她仿佛才有了神智。 但下秒她也只是低下眸,甚至脚步都没因此有一瞬停顿。 她关上隔间门,外面两个女生还在聊着。 “谁又知道他会对这种小情小爱感兴趣?”女生笑了下, 扣上口红盖,“毕竟权势家族子弟眼中只有利益和家业,日后就算有感情生活也是联姻,谁会想花时间在一场没有任何利益可取的感情上。” 在利益为友的社会,没有谁想小情小爱,所有关系基于利益。 “连我们这个圈子都知道找大款攀附,更何况他们那种上流社会家族,做派更是我们没法理解的。” 另一个女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这倒是听过一些,诶,你听说过关于陆家那两位少爷的传言没有?” 补妆的女生闻言掀眸看过去,一秒后两人相视而笑:“怎么不知道?” 许是关系好,两个女生毫不避讳说着八卦。 “权利和钱财,果然是对人最大的诱惑,”女生意味不明笑了下,“陆家那个已经去世的小少爷只是他哥哥登位的垫脚石。” 另一个女生放低了声音:“陆总也真下得去手,就算同父异母,但那也是亲弟弟。” 陆家不仅家业备受谈论,那些晦暗的家事也不少让人暗地里津津乐道。 陆氏华弘集团现在最大的掌权人,曾经为争家业弑弟。 这在圈子里是个公开的秘密。人人不说,不谈论,却人人都心知肚明。 这时洗手间里的江汐推门走了出来。 两位女生这才发觉洗手间里有人,相视了一下,一个女生扣上手包:“走吧。” 两人很快离开了洗手间。 江汐也没去看那两人是谁,走至洗手台前洗手。 洗手间里只她一人,水声哗哗。 水流冲刷她苍白纤细的十指,江汐许久没动。 陆恩笛。 很久没听过这个人了。 方才两个女生说的传闻,江汐并不知道。陆家小少爷去世,陆家对外的消息是因病去世。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小男孩在十几岁的时候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多年前正是因为他,江汐和陆南渡才有了后来那些纠葛,交往,分手。 她和陆恩笛都不过棋子,被陆南渡设计入局,被玩弄。 江汐按下水龙头。她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直起身离开了洗手间。 陆家十几年前只有一个少爷。 陆恩笛,陆恺东和梁思容生下的孩子。 陆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孩子生下来性情会像父亲或者爷爷,却没想长大后体弱多病,性格也乖巧含蓄。 性情跟爷爷和父亲完全不沾边,反倒比较像妈妈梁思容。 虽是如此,陆家所有长辈还是极其疼爱陆恩笛。 陆恩笛性格原因,从小朋友不多。身体不好的原因,再加上姥姥姥爷想念外孙,每年假期家里人都会送他去乡下姥姥那边住一段时间。 梁思容父母是北方人,老年退休迁往南方,在屿城乡下那边养老。 所以陆恩笛每逢暑假或寒假都会去一阵屿城。 江汐和陆恩笛也正是因此认识。 那时候陆恩笛还在上小学,江汐已经高一。 江汐从小学画画,暑假没事的时候会去一个工作室画画,顺便帮老师当下助手赚点生活费。 机构暑假开设暑期班,很多家长趋之若鹜,都将孩子塞到了这里。 那天正值盛夏,阳光毒辣,蝉鸣不止。 屋里开了空调,满教室铅笔尖在素描纸上画出的沙沙声。 这是个初学班,作为助手的江汐搬了张椅子坐在教室后。实在有些无聊,在这安静单调的声音下她靠着墙有些昏昏欲睡。 后来有个学生有问题,江汐起身过去帮她解决后回到教室后面。 已经没有困意,她扫了教室一圈发现右边靠窗最后面有个小男生素描纸上一片空白,但乖乖巧巧坐在那儿,侧头看着窗外。 不喜欢画画,被父母强行送来的? 男生就坐在江汐右前方不远,她坐在椅子上,问了一句:“不想画?” 男生一开始不知道是在跟他说话,慢了一拍后才反应过来,回头问:“叫我吗?” 小男孩长得眉清目秀,很白。 江汐笑了下,说:“没叫你,是问你。” “哦,”他似乎想了下江汐方才说的什么,而后才回答,“我姥姥给我报错班了。” “报错班?” 小男孩点了点头后才慢吞吞说:“这个我几年前学过了。” 是从小学画画的人。 已经临近下课,江汐看了眼窗外,收回目光:“怎么不早跟我们说?给你换班。” 他说:“我不知道可以换班。” 话落下课时间到,江汐笑了下起身:“我去跟老师说一声,明天你去新班级上课吧。” 江汐跟老师说完后没有立即回来,帮老师处理了点学生的作业。 回教室准备拿东西回家的时候发现小男孩还没走。 江汐拿上书包,问他:“怎么还不走?” 小男孩书包已经背在身上了,安分坐在椅子上,然后看着她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江汐笑:“不用谢,我拿钱的。” 又问他:“你叫什么?” “陆恩笛。” 后来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陆恩笛有画画天赋,在班里格外受老师宠爱。 只可惜这个学生只是暑假寒假过来而已。 陆恩笛比江汐小五岁,但由于两人都喜欢画画,共同话题不少。 陆恩笛朋友少,以前到屿城这边只有姥姥姥爷陪着说话,后来几年多了江汐这个朋友。 陆南渡母亲酗酒,生活乱,每日早出晚归,带着陌生男人回家,家暴。 可楚杏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也疼过陆南渡。 楚杏茹十八岁的时候便跟了陆恺东,而那时候陆恺东已经有了家室,只不过正妻迟迟没有孩子。 楚杏茹倒是易怀孕体质,在陆南渡出生之前已经打掉两个孩子。 少女时期情窦初开,情爱是人生中最重。当时楚杏茹不过一个大学生,重心却全是陆南渡父亲。 陆恺东不过一身好看皮囊,性格讨人欢心,楚杏茹却愿意没名没分跟着他。 楚杏茹被陆恺东养在一个别墅里,过着金丝雀般的生活。 每天除了上课便是养花养草,陆恺东待她好,时常会过来。 后来楚杏茹意外怀了陆南渡,陆恺东向来不同意她生下孩子,楚杏茹私心想要一个和他的孩子,自己跑去外地躲了陆恺东一阵,最后生下了陆南渡。 那时把无知当浪漫,在后来很多年后,浪漫成累赘。 陆南渡出生后不久楚杏茹便回去,兴冲冲将这个消息告诉陆恺东。 她以为陆恺东看见孩子会很高兴。 却没想陆恺东见到儿子后不满。他性情温和,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说了楚杏茹一句不懂事。 这也是他跟楚杏茹这辈子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之后他跟楚杏茹断了所有联系,不管楚杏茹怎么求他,跑到公司找他,他都不再看这个女人一眼。 后来楚杏茹性情越发暴躁,最先从酗酒开始,后来渐渐开始和很多男人混在一起。 醉酒厉害的时候楚杏茹甚至会打骂陆南渡,那时候陆南渡不过四五岁的小孩。 后来打骂越来越厉害和频繁,只要小南渡稍微烦到她,又或者只是见他心烦,动不动便打骂。 其他小孩童年各式各样玩具陪伴,而陆南渡的童年里只有扫把,鸡毛掸子,甚至酒瓶。 挨打就如其他小朋友玩玩具一样频繁。 直到后来长大,他脾气也随着变硬,开始学会反抗。可这些迟了太多年,小时候那些阴影早就在血肉里根植,一辈子去不掉。 高一有天陆南渡没去上课,早上起床正好遇上喝酒回家的楚杏茹。 楚杏茹虽是对他不理不睬,却是格外看重他学习,见他旷课大发雷霆。 说他没用,废物一个。 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爸不要他,因为他们两个的命配不上他们陆家,说陆南渡就是贱命,还从不争气给那个男人看。 陆南渡早已习惯这些辱骂,毫无反应,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他嘴里叼了片面包在电脑桌前坐下,懒洋洋靠进椅背里开始打游戏。 楚杏茹喝醉了,还在继续说着,说当时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和那个男人有了他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陆南渡很懒散地说了句,当时不生下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生。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楚杏茹,家里茶几上还堆着她昨天喝酒的酒瓶。 那天的陆南渡额角被楚杏茹用酒瓶豁了个小口。 如果不是他躲得及时,伤口只会更深。 陆南渡被楚杏茹从家里赶了出来。 陆南渡全身就一包烟和一部手机,慢悠悠晃荡去网吧。 那时候已经临近暑假,天气热得仿佛蒸笼。 陆南渡路过一个美术机构,看见不远处出现的一辆车,慢慢停了下来。 他手插着兜,目不转睛看着那辆车,以及车边的两个人。 陆南渡没见过陆恺东。 但从小看过的陆恺东照片不少,楚杏茹一直没扔,直到今天家里还有陆恺东照片。 小时候陆南渡不懂事的时候经常抱着那些照片,喊照片上那个男人爸爸。 长大后却是一声都不肯叫了,即使是后来被接回陆家,都没再叫过陆恺东一句。 陆南渡没走,靠在马路对面树下看着。 他从烟盒里抽了根叼嘴里,稍低头凑近打火机。 点燃后烟盒和打火机揣回兜里,懒洋洋看着对面。 陆恺东从车上下来,身边站着一个大概上初中的男孩,不是很高,阳光下皮肤白得晃眼,这点倒是跟陆南渡差不多,陆南渡也不黑。 男生背了个书包,陆恺东不知在跟他说什么。 但看那温和的表情,大约是在嘱咐些让他多吃点,多休息的话。 果然是捧在手心里宠的宝贝儿子。 陆南渡嗤笑了声。 很快那个男孩走了进去,陆恺东直到看不见儿子了才转身回车上。 刚转过身,看见了对面靠在树上的男生。 陆南渡没有回避,和他对视。 陆恺东不认识他,只觉这人眼神虽是平静,看起来却有些不舒服。 一看就不是善茬,额头上一个伤口,正微微渗血。 陆恺东目光只在陆南渡身上停留一两秒,没再在意,上车后司机启动车子,很快离开。 直到那辆车开出去有段距离,陆南渡才收回视线。他笑了下,摘下唇间的烟扔进旁边垃圾桶里,起身离开。 那天说来也巧,傍晚陆南渡游戏玩得没劲从网吧出来,半路遇到上午那小子。 正被一帮流氓痞子围着。 巧的是那几人正好是陆南渡那帮狐朋狗友。 陆南渡没过去,靠在不远处看着。 巷子里有人看见他,跑了出来。 说起来陆南渡要比这群人年纪小一岁,可这帮人却一口一个哥叫着。 人问他今天没去上课,又问他额头怎么了。 陆南渡只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烟,没回答这两个无聊问题。 他看着对面巷子里,抬了下下巴,问:“怎么回事?” 男生一头黄毛,回头去看。 “啊,你说那小子啊,”黄毛说,“欠揍呗。” 往常这种事陆南渡才懒得问,今天却反常,他看着面前男生,有些不耐烦:“问你怎么回事。” 黄毛被他吓了一跳。 看出陆南渡不耐烦,他赶忙解释:“这小子自己找上门来的。李东最近在追一高三学姐,下午去画室找人,这小子冲上来说离她远点。” 陆南渡没说话。 黄毛继续说着:“李东这不还没追到吗,这小子就来找事儿。” 对面巷子里的陆恩笛被人推了一把。 陆南渡手插兜,穿过街道走过去。 那几人见他过来,气势越足,对陆恩笛言语上和行动上进行攻击。 陆恩笛比这群人矮了一个头,低着头,倔强着不吭声。 其中一人正想挥拳下去,却被身后陆南渡截住了手。 “算了。” 几人听他这话皆是一愣。 “渡哥,怎么算了?”被陆南渡握住手臂的人说,“这小子就他妈欠揍。” 陆南渡却笑了,漫不经心说了句:“这人动了你们赔得起?” 所有人听了都是一头雾水:“什么赔不赔得起?” 陆南渡看向陆恩笛。 陆恩笛早已抬头看着他。 陆南渡眼神算不上友善,语气意味不明。 “他家就陆氏那集团,你们说赔不赔得起?” 那个时代通讯没现在发达,但陆氏华弘名声却一直家喻户晓。 有人问了华弘两个字。 陆南渡看向那人,咧嘴一笑,语气轻松却又玩味:“是啊,华弘的宝贝少爷。” 所有人脸色一变。 只有陆恩笛不解地看着陆南渡,他不认识陆南渡,不知道陆南渡为什么会认识他。 陆恩笛身上有小擦伤,几人离开前还警告他不要乱说。 后来有人问陆南渡怎么知道那是华弘集团的少爷。 陆南渡说:“老子有千里眼你信不信?” 却没人知道这个小少爷自出生后,每天都活在他的生活里。 陆南渡出生的两年后,陆家夫人生下了陆恩笛。 也就是那天起,楚杏茹开始性情大变,每天给陆南渡灌输着所有阴暗面。 后来陆南渡又见到了陆恩笛。 那天放学陆南渡百无聊赖靠着教室窗口抽烟,旁边几个狐朋狗友在满嘴跑火车。 陆南渡听到好笑的,也随时侃几句。 他脊背稍弯,胳膊搭在窗沿,漫不经心抽着烟。 窗口正对学校大门,放学人潮拥挤,人声吵杂。 某刻看到楼下两个人,陆南渡盯着那两人看了几秒。 而后胳膊轻撞了下旁边一人,抬了抬下巴:“那人谁?” 旁边男生凑过来往外看:“哪个?” “公告栏边。” 男生定睛一看:“操,那不是上次被我们堵巷子里那小白脸吗!” 陆南渡不耐烦:“我说旁边那个。” “哦,那个啊,”男生说,“就李东追的那学姐,小白脸估计到学校等她放学了吧。” “在一起了?”陆南渡不以为意问。 “怎么可能,那学姐出了名难追,就没人追上过,东子到现在还没追上呢。你知道人都说她什么吗?难于上青天女神。” 距离不远,陆南渡一直盯着楼下的人。 瓜子脸,长发,很白,很漂亮。 比小白脸还高了点,身材不错。 陆南渡夹着烟的长指懒懒垂下,某刻笑了声,若有所思说了句:“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原因回忆杀前半段。 22、22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陆南渡没再见过陆恩笛和他身边那女生。 再见已经是一个月后。 那天陆南渡去找朋友, 意外遇到那女生。巧的是那女生还是自己朋友姐姐。 那是江汐第一次遇见陆南渡,陆南渡却不是第一次见她。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江汐。 不知从哪段时间开始,很多人发现陆南渡开始频繁出现在江汐周围。 他嘴甜, 长着一张人见人爱的脸,没谁能招架得住他亲近。 饶是江汐也如此, 只是一开始对陆南渡是朋友那种喜欢。不管他怎么撒娇表白,她也只是笑笑而过没放心上。 那段时间陆南渡那帮狐朋狗友经常开他玩笑。 他们说渡哥肯定是记仇,想着帮我们报复那个小白脸。那小白脸回来要是看到江汐已经被别人追到手, 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 当时陆南渡正弯身打台球, 笑了下:“放屁。” 一球入洞,他直起身:“那小孩对她根本没那意思。” 陆恩笛比陆南渡小两岁,但陆恩笛明显发育晚,长相身高仍像个小孩。 有人压根不信:“怎么可能?上次东子不过追了人几天, 那小白脸一上来就想跟他拼命,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陆南渡原本看着桌上台球,闻言侧头看向说话那人:“不信?” 说完漫不经心笑了下:“不信打个赌。” 陆南渡从一开始就没觉得陆恩笛喜欢江汐。 “操,打赌就算了。”他们这群人之前跟陆南渡打赌就没赢过。 陆南渡继续弯身, 瞄准了球。 有人好奇,问他为什么追江汐。 陆南渡一开始没说话, 台球杆往前一撞,百发百中。 “能有为什么?”他嘴里就没句正经话,话里带笑,“老子就喜欢她那款,不行?” 一群人哈哈大笑, 起哄。 “这还是渡哥第一次追人,以前都是别的女生贴上来,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追人了。” 看陆南渡今天心情好,有人开玩笑:“你也有今天。” 陆南渡果然没生气,只笑了笑。 一大群人一个个接话:“渡哥什么时候能把高三那学姐追到手?让我们拭目以待!” 陆南渡笑骂:“滚。” 江汐高三寒假,也是陆南渡高一寒假。 陆恩笛北方学校放假比他们早,很早就回了屿城。 以前在画室只有他和江汐两人,现在多了一个人。 陆恩笛虽在这方面不敏感,但也知道陆南渡在追江汐。 寒假后半段江汐没再去画室帮忙,学业越来越繁忙,她兼顾不过来。 那天周末她早早去图书馆。 陆南渡一早去她家找她,没找到人给她打了个电话。 江汐一向不排斥陆南渡,告诉他位置。 大冬天大部分人都缩在家里,陆南渡顶着寒风去了图书馆。 一进图书馆他很快找到江汐,过去一屁股在她旁边位置坐下。 江汐正刷题,知道是他来了,没抬头继续刷着题,笑了下:“来了?” 陆南渡百无聊赖撑着下巴,喊她:“姐姐。” “你怎么都不看我?你快看看我。” 江汐侧头看他,笑:“你幼稚不幼稚?” “你都说我三岁了,当然幼稚啊。” 江汐被他逗笑,看他鼻尖微红说他:“怎么不围个围巾过来?” 顺口多问一句:“冷吗?” 陆南渡嬉皮笑脸凑到她面前:“当然冷啊,姐姐你抱抱我好不好?” 江汐一把推开他脑袋,笑:“你烦不烦?” 说着把自己放在一旁的围巾扔到他怀里:“围上。” 江汐围巾米白色,上面有淡淡香味。 陆南渡围上后,鼻尖抵在她围巾上,狠狠吸了一口。 这一幕被陆恩笛看到。 陆恩笛似乎早便过来了,方才不在只是去图书区拿书。回来时看见陆南渡他也愣了下。 陆南渡也第一时间看到他了。 他鼻尖仍抵在江汐围巾上,丝毫不避讳人看到他对江汐那些奇怪癖好。 陆恩笛没用异样眼光看他,径直走过来在对面坐下。 他和江汐之间有一种老友默契,经常安静沉默干着自己的事,互不干扰,所以他坐下来江汐也没抬头,继续刷着题。 江汐学习陆南渡也不打扰她。 他向来不喜欢看书,连起身去拿本书都没,直接趴桌上睡觉。 后来睡一阵醒来江汐已经不在。 对面陆恩笛还是维持之前的坐姿,安安静静看着书。 陆南渡伸了个懒腰,问:“她去哪儿了?” 这是鲜有一次陆南渡跟他说话,陆恩笛愣了下。他其实有些怵陆南渡,但说不出哪里怕,只是直觉。 他说:“洗手间。” 陆南渡没再跟他说话了。 一分钟过去后,陆恩笛忽然开口:“上次,谢谢你。” 他声音怯生生的,陆南渡想不通从小在家人万分宠爱的健全家庭下长大,陆恩笛为什么会是这个性格。 他靠在椅背里,掀眸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陆恩笛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上次在巷子里。” 陆南渡想起来了,上次巷子里陆恩笛被堵他帮他解了围。 那时候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帮,陆南渡懒得计较,说:“没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陆南渡掀眸看向他,问:“你知道我在追她吧。” 陆恩笛知道他说的江汐,点头。 陆南渡莫名笑了下:“怎么不让我离她远点?” 上次李东那流氓痞子追江汐,陆恩笛让他离她远点。 陆恩笛说:“你是好人。” 陆南渡觉得好笑,闷声笑了下,问:“就因为之前帮过你?” 陆恩笛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陆南渡挪开了视线,没再说什么。 陆恩笛年纪比江汐小,却从来不叫她姐,一般直接叫她名字。 嘴也没有陆南渡甜。 那个寒假风平浪静,眨眼便过。陆恩笛回了京城。 陆南渡和江汐继续留在屿城这个慢节奏小城市里。江汐的高三习题试卷满桌,每天苦战题海,有时候还会忙里偷闲偷食青涩暧昧禁果。 日复一日,江汐的高三结束在盛夏里。 结果还算尽如人意,她顺利上了美院。 那段时间陆南渡情绪不是很佳,江汐上高中他还能黏着她,一上大学两人见面便少了。 江汐当然看得出他心思。 江汐上大学后在校外租了房,当时一边上学一边接稿赚钱,时常忙到凌晨。 大二有一次直接通宵到隔天中午。 连续三十个小时没睡,稿子一画完她累趴在桌上。等缓过劲儿来后,手机上多了条消息。 是个陌生号码。江汐趴在桌上点开短信。 她一目十行浏览下来,发信人大概是高中一个正在追陆南渡的女生。 江汐不知道这个女生从哪儿弄来的她号码,一大篇短信大意差不多便是让她离陆南渡远点,既然这么久没答应他不喜欢他就别再吊着他。 很幼稚。 但却成功让江汐心里有点不舒服,大概跟熬了一天一夜有关。 江汐将号码拉黑,手机扔到一旁洗了澡后便去睡觉了。 一觉睡到晚上八点,江汐起来煮了面吃了后拿起手机才看见十几个未接来电。 全是陆南渡。 江汐:“……” 正想按灭屏幕陆南渡电话又进来,江汐索性接听:“怎么了?” 陆南渡问她怎么一直没接到电话。 江汐说睡觉去了。 大学期间陆南渡经常会往她这边跑过来陪她,陆南渡问了她一句,后天过去看你好不好? 最近三天正好是高考,陆南渡高中也快毕业了。 江汐当时不知道怎么了,中午看了短信后的烦躁还未下去。 当时嘴比脑子要快,随口说了句考试后不是有女生约你么,找我做什么。 她语气不算不耐烦,陆南渡却一下便听出端倪。 “吃醋了?” 江汐意识到自己话不妥,直接挂了电话。 陆南渡隔天中午结束最后一门学科考试,江汐没想他考试结束后立马坐飞机过来,所以当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时她是愣住的。 陆南渡没说什么直接将她拥至屋里,锁上了门。 那天的陆南渡抱着江汐,软声哄她,尽管江汐不承认自己吃醋。 她在家只穿一件吊带薄裙,两人隔着一层薄衣料贴在一起。 陆南渡笑着说你们女生真麻烦。 可却又笑着亲了亲她脖子,说可是他喜欢她这样。 夏天即使开着空调,江汐仍旧被他撩拨到面红耳赤。 他沿着她颈线往上亲,最后停留在她耳边,江汐没有推开他。 他在她耳边撒娇:“姐姐,我们接个吻好不好?” 那天在窗帘半拉的客厅里,光线晦暗暧昧,江汐被沙发上的陆南渡抱在腿上。 她跪坐他腿上,摸着他头发茬,承受他让人喘不过气的吻。 …… 那天是江汐和陆南渡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陆南渡在她那里赖了将近一个月,两人没事出去玩玩走走,或者在家窝着一起做些事。 陆南渡很会玩,江汐基本上不会无聊。 后来陆南渡因为成绩单实在得回去,江汐那一整天基本没从床上下来过。 陆南渡离开的时候跟她说会很快回来。 江汐没说什么,只摸摸他脸,仰头亲他唇。然后送他去了机场。 陆南渡傍晚落地。 回家后意外遇上没出门的楚杏茹。 楚杏茹这个点平时不会在家,不是在外面喝酒就是和朋友打麻将打牌。 陆南渡只看了她一眼,没跟她说话准备去卧室拿个东西。 沙发上的楚杏茹却叫住了他。 她抱手悠然自得地看着他:“现在还学会耍心眼了?” 陆南渡回过头:“你什么意思?” 楚杏茹笑了下:“你不是把陆家那崽子喜欢的女生搞到手了?” 陆南渡皱眉,不知她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但他没问,只说:“我跟她在一起不是因为这个。” “还有,”陆南渡很不爽,“她跟陆家那小子没关系,那小子也不喜欢她。” 楚杏茹却是笑了:“就算不是因为这个?你敢说你没有其他目的?” “你毕竟是我生的,我还不了解你?” 23、23 那年高三暑假, 陆南渡母亲去世了。 自杀,跳楼。从五楼的窗台结束她这一生虚无缥缈的生命。 在陆南渡面前。 他什么都抓不到,只听到闷响, 一滩红血。还有那个女人去世前说的话。 楚杏茹是陆南渡幼年的梦魇,长大后以为足够强大摆脱, 却没想从来没逃脱过。陆南渡十七岁这年,幼年梦魇在他面前活生生消失,却留下新的噩梦。 那天江汐联系不到陆南渡。 后来半夜接到陆南渡电话, 他嗓音沙哑, 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话。陆南渡情绪很平静,跟她说那个女人去世了。 江汐说过去找他,陆南渡说不用。 后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要到京城住了。 江汐问他你想过来陪我吗,陆南渡说他很想。 那时候的江汐不懂这番话的意思, 直到后来才幡然醒悟。 去到京城陆南渡没住江汐那里,自己租了房子,软磨硬泡江汐去他那边住。 江汐自然拗不过他,收拾了行李暂时住到他那边。 刚到他家, 陆南渡把她行李箱里一件件东西拿了出来,摆到家里四处。 江汐坐沙发上喝水, 看着他忙活:“东西随便放不好找。” 陆南渡不管,继续执着把她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到家里各处,他就是想每处都有江汐影子。 收拾得差不多陆南渡在她身边坐下,抱着她:“你东西放哪儿我都记住了,就这样放好不好?” 江汐捏捏他脸:“你都放完了才问我?无不无赖啊?” “那我以后无赖你也要理我好不好?” 江汐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 今天陆南渡有些奇怪,或许只是因为前不久母亲刚去世。 她没多问,只说:“怎么不好?” 陆南渡从背后抱着她,下巴靠在她肩上,听到她这句话得寸进尺:“还要一直喜欢我。”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江汐说他。 但虽是这么说,还是笑着答应他:“会的。” “一直吗?” 一直这种事太难说,江汐就当哄这孩子了。 “一直啊。” 陆南渡被江汐一哄就开心,侧头亲了亲她脸。 这些话到后来只有陆南渡记得,很多年后满目疮痍,只有他还在原地。 江汐不在了,抛下他一个人。 后来某天,陆恩笛约了陆南渡出来。 手里拿着陆南渡和陆恺东的亲子鉴定。 酒吧旁边巷子里,陆南渡插兜靠墙上,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 而后笑了下:“这下信了吧。” 陆恩笛手里纸张微皱。 陆恺东在陆恩笛这个儿子心里一直是个好父亲形象,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待母亲和他都很好。 这一切印象止于陆南渡身份的出现。 上次陆南渡提出条件后,陆恩笛擅自去做了亲子鉴定,陆南渡是陆恺东儿子。 陆恩笛身上穿着很干净的衣服,沉默了很久,抬眼对上陆南渡目光。 “我答应你。” 陆南渡还是靠在墙上,听见他这番话没有多意外,只平静看着他。 巷里光线过暗,陆恩笛看不见陆南渡脸上过于淡漠,没有因此有一丝情绪的表情。 他说:“只要你不跟她分手,我答应你让你回陆家。” 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陆南渡策划的一场戏。接近江汐,和江汐在一起,最后利用陆恩笛性格弱点和家里的受宠地位。 只为了进陆家这个目的。 所有人中了他圈套,一切都如他预期。 早在三年前,他就洞悉陆恩笛性格,暗地里捏住了他弱点。 陆恩笛在家里万分受宠,只要他提出什么要求,陆家的人都会答应。 而陆恩笛性格上有缺陷,江汐是他最好的朋友。 陆南渡赌他会答应他要求,陆恩笛也的确如此。 他许久没说话,陆恩笛却开口问他:“如果你想回陆家,几年前就可以提要求了,为什么等到今天?” 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陆南渡不知在想什么,他垂眸看着杂草丛生的地面,半晌笑了下:“谁知道呢。” 陆恩笛离开了。 兜里手机振动,陆南渡很久没动。 铃声响过一遍又响了一遍,他终于有所动作,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是江汐。 现在已经凌晨。他出来前已经哄江汐睡下,估计是醒来没看见他。 “去哪儿了?” 陆南渡沉默很久,直到江汐那边又叫了他一声。 他嗓音微微嘶哑:“姐姐。” 隔着电话,江汐听不见他声音里异样,让他没事的话早点回来睡觉。 被她管着的感觉很好,陆南渡心情好了不少,他说马上回去,让她等他。 怕江汐会饿,陆南渡路上买了宵夜回去。 陆恩笛没找陆恺东,也没找梁思容。 自己径自找了陆老爷子。 陆景鸿虽是已经不问权事,但仍是家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陆恩笛告知了陆景鸿陆恺东还有个儿子。 陆恺东这人行事向来缜密,毫无疏漏,私生子这种事自然不会传到任何人耳朵里,陆景鸿也不知。 但听陆恩笛说完他也没多意外,只让陆恩笛留下陆南渡的联系方式。 那天陆南渡正窝在家里看江汐画画,陆老爷子一个电话约了他出去。 这是陆南渡第一次见到陆老爷子。 男人一副和善相,头发发白,他看着面前的孙子,第一句话是:“长得倒是像。” “别的不会,生儿子倒是挺会,”陆景鸿话里让人摸不清他情绪,“两个儿子都生得挺俊。” 陆南渡不说话。 那时候陆南渡不过十七岁,即使少年人满腹心计,也比不过面前的老姜。 陆老爷子一点也不着急,给他斟了杯茶,推至对面:“年轻人,放轻松点。” “敌意没必要这么强,”陆老爷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以后还得叫我声爷爷。” 陆南渡靠在椅背里,没有世家子弟该有的正经。 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老爷子笑了下,说:“不是已经说过了?难道你进陆家不打算叫我这个老头?” 陆南渡没说话。 陆老爷子两手交叉悠闲放在身前:“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辛苦吧,家不像家,生活也不像生活。” 这话已经够明显,陆南渡也不意外,陆家肯定会把他的过去查个底朝天。 那些跟陆恩笛完全不同的童年和生活,一个安乐命一个贫贱命。 陆老爷子说:“相比你弟弟,你性格更像你爸。” 心计满腹,心狠手辣。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男生,陆南渡听见陆恺东便烦躁:“不像。”他不喜欢陆恺东。 陆老爷子被逗笑,又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是做什么。” 陆南渡不知为为何有点不耐烦:“不知道。” 陆老爷子挑眉:“是你想回的陆家,怎么这么抵抗?” 陆南渡沉默了。 陆老爷子没再管他抵抗,说:“你妈刚去世不久,对吧。” 听到楚杏茹陆南渡有一瞬怔愣,等反应过来有不好的预感,抬眼看向对面。 陆老爷子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却也不严肃,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既然已经去世了,你也没有什么家人可联系了。” 陆老爷子看着长孙的眼睛,毫不回避:“要回陆家可以,你必须答应我要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南渡和江汐没再和以前一样经常待一起。 江汐最近接的稿有点多,经常忙到凌晨几点。 而陆南渡也没早回,时常喝到烂醉回家。 等他早上醒来的时候江汐又在睡觉,这种时候陆南渡会看江汐很久,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一天早上醒来江汐不在身边。 陆南渡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多。 厨房里有动静,江汐在里面忙活,很久没吃过早餐,早上醒来没什么事就爬起来做早饭。 回头拿个东西的时候被站在门口的陆南渡吓了一跳。 他靠着门沿,没出声静静看着她。 最近两人关系有点生疏,江汐问:“醒了?”说完也没看他,转过身继续煎蛋。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换作平时早已上去挂在她身后,可今天没有。 他很想抱抱她。 没听见身后人回答,江汐也没再问。 半晌陆南渡终于出声:“我不吃了,有事出去,不用做我那份。” 江汐正煎第二个蛋,闻言手里锅铲顿了下。 过不久客厅传来关门声,平底锅里的煎蛋已经烧糊,江汐关了火。 那天陆恩笛正好约江汐出去。 江汐还是平时那副样子,有说有笑,该安静的时候安静。 陆恩笛生性比较敏感,问她:“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江汐知道瞒不过陆恩笛,笑了下:“这么明显?” 陆恩笛没说话。经过两三年的时间,以前那个小男孩已经长高不少。 他默默喝着他的橙汁,半晌小心翼翼问:“你和陆南渡是不是出问题了?” 江汐搅咖啡的手没停,也没打算隐瞒,笑:“留个面子啊,陆恩笛。” 陆恩笛丝毫没被她逗笑,看了她几秒,而后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喝饮料。 …… 那晚陆恩笛找到了陆南渡,还是上次那家酒吧。 路灯将树影拉很长,他们隐匿在黑暗里。 陆恩笛问陆南渡:“不是说好不会跟她分手的吗?” 陆南渡没说话。 陆恩笛死心眼,又重复:“不是说好让你回陆家,你就不会跟她分手吗?” 沉默半晌,陆南渡掀眸看了陆恩笛一眼:“陆恩笛,只有你会信。” 陆恩笛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男生,仿佛一夜间已经变了个人。 很多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最后陆恩笛只剩下一句话:“她喜欢你。” “那又怎样?” 陆南渡声音很镇静:“一开始我就有目的。” 平时细声细语的陆恩笛咬牙切齿朝他吼了一声:“陆南渡!”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陆恩笛。” 陆恩笛一愣。 陆南渡也愣住,但没回过头。 陆恩笛视线越过陆南渡肩膀,朝后面看去。 江汐脸色算不上好,却也不糟糕。 她看着陆南渡背影,周围只剩风吹叶动声和蝉鸣。 “既然你一直拖着不说分手,那就我来说吧。” 陆南渡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了下。 “陆南渡,”江汐声音平静,“我们分手吧。” …… 江汐和陆恩笛走了。 光线低暗,谁也没看见陆南渡憋红的眼眶。 江汐从没想过会有和陆南渡分手的一天。 两人之间向来是她比较理智,却没想最后这段感情里最不现实的是她。 是她不相信有什么一直的事,却也是她在相信。 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一个月前温馨的房子现在犹如一滩死水,人气尽消。 之前江汐过来的时候行李的东西是陆南渡拿出来归置的,东西没有规律的放置地点,四处都放一个。 江汐一件件放回行李箱里。 之前他想每一处都有她身影,现在分手后却是莫名讽刺。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他设计的迷宫里迷了路,还以为尽头是家,不过一个迷雾路口。 江汐把零零散散的东西扔回行李箱里,从酒吧回来后她就没闲下来过。 也不想去想是谁发的短信让她去的酒吧。 卧室床上还扔着自己两个小时出门前换下的睡衣。 陆南渡还把她的公仔放在床头边。 直到这刻,像一台机器忙碌的江汐才像是断了电,孤寂站在卧室里。 从始至终她没哭过,即使亲口跟陆南渡说分手,她也没哭。 却在此刻一颗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江汐没再忍,慢慢蹲了下来,脸埋进臂弯里任自己哭了起来。 卧室里没开灯,夜色从窗外涌进。 江汐隐忍的抽泣声在这屋里格外清晰,家庭原因从小江汐便是个不爱哭的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小孩。 她那么喜欢的人,曾经不敢靠近怕失智却又鼓起勇气去喜欢的人。 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从来没真心喜欢过自己。 24、24 今天接下来没有拍摄行程, 江汐从洗手间出来准备回酒店。 走廊灯光明亮,地毯厚实,将声音尽数吸收。 洗手间里那两位女生的对话使江汐有些恍神, 太久没听到陆恩笛名字了。 陆恩笛是七年前去世的,陆家几乎封锁了所有消息, 所以他去世的原委几乎无人能知。 人类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根据稀零传闻拼凑出事情原委,把流言蜚语当真。 江汐虽分手后不待见陆南渡, 但她清楚陆南渡不会做这种事。 他坏归坏, 但还没坏到骨子里。 分神间隙已经走到电梯口,迎面走来一群人,在看见为首人江汐神色一顿,脸色却还算镇定。 陆老爷子被身边人簇拥着走在前头, 从容不迫,气场强大。身边跟着助理。 二十几年前江汐还是小孩的时候陆景鸿已经是风云人物,她不可能不认识。 江汐脚步放缓,没跟一众人挤着等电梯。 她站到了另一部电梯后, 距离近,旁边的人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有男人问陆老爷子怎么今天亲自来参加宴会。 陆老爷子年轻时翻雨覆云, 亲手开辟华弘这个商业帝国,即使现在退位多年仍旧受人敬重。但自从几十年前从集团退位后,陆老爷子没再管过公司重大决策,活动也鲜少参加。 今天却难得出现在大众视野,以华弘集团的名义。 一个看似没什么异常的举动里头却可能大有文章, 众人不好奇是假。 陆老爷子却笑了下,也不避讳说给众人听:“我那混账孙子不让人省心。” “不看着不行。” 听陆老爷子这么说,别人却是不敢诋毁现在的陆总一句,说:“陆老先生说笑了,陆总大有前途,华弘自他接手后在市场上可是风生水起,这样的继承人最让人省心。” 陆老爷子沉默不言。 外人向来窥不见他这长孙本性。叛逆性子这些年就没变过,深种骨髓里,一刻不管谁都压不住。 旁边江汐不动声色,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那边电梯先一步到达楼层,电梯门开,众人走进电梯。 剧组临近杀青,配角戏份越来越少。 再过几天江汐饰演的角色很快杀青,后面几天拍摄任务算是轻松。 最后一场戏结束在夜间,三个多月,天气已经入冬。 天空漆黑,几点星点。 江汐身穿长白色羽绒服,工作人员准备了小蛋糕和鲜花。 她臂弯抱着一束花,和工作人员合照。 徐嫣然这个吃货在旁边蹭蛋糕吃,看人在拍照,凑过去一起拍了几张,唇上还沾奶油。 等工作人员差不多散去,徐嫣然捧了另一块蛋糕吃,在旁边跟江汐说话。 “江汐姐,”徐嫣然舀了一小勺进嘴里,“你一杀青我就无聊了,以后都没人陪我说话了。” 事实江汐和徐嫣然一起时,江汐话也不多,大多数时候徐嫣然讲,她听。 江汐笑了下:“跟我说话有什么好玩的。” 并不有趣,也没什么内涵。 徐嫣然说:“聊得来就是最好玩的。” 江汐竟无力反驳,笑:“还说得挺有道理。” “是吧,我就说有道理,卓培还说我歪理一大堆。” 江汐没见过卓培,只知道这人是徐嫣然喜欢的人。 两人一白一黑羽绒服坐在屋檐下,江汐问了句:“喜欢几年了?” 徐嫣然皱眉想了下,最后似乎想不出确切数字,直接说年级:“初一那年。” 江汐勾了下唇:“开窍挺早啊。” 徐嫣然慢慢吃着,说:“我还嫌不够早呢,要是再早点开窍还可以多缠他几年,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我。不过我倒是幼儿园就喜欢跟着他。” 江汐笑了笑,能被徐嫣然喜欢的男生挺有福气的。 徐嫣然问她:“你呢?” 江汐倒不排斥说这些,轻描淡写:“高三。” “比我想象中要晚,”徐嫣然说,“不过也不意外诶。” 她侧头看江汐:“你一看就不是容易追的人。” 说完八卦欲望顿起,凑近江汐:“不过江汐姐,能被你喜欢上的是哪种人啊?” 江汐只笑了笑,没说话。 徐嫣然也不是真要她回答,转头下句便忘,打了个饱嗝。 经纪人正从不远处走过来,似乎找她有事,还未走近便朝徐嫣然招手。 徐嫣然朝经纪人那边喊了句马上来。 明天江汐回京城,徐嫣然跟她说:“江汐姐,我过不久也快杀青了,京城见啊。” 江汐点了点头:“行。” 陆氏公馆。 陆南渡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陆老爷子却已经遛完鸟下完棋,现在正捧着杯茶在楼下晒太阳。 陆氏公馆面积大,在家一天几人也未必能见上一面。 梁思容正在厨房忙活,陆南渡特意绕到这边,进去叼了块正出炉冒着热气的饼干吃。 梁思容转身见他一乐:“醒啦?” 陆南渡调侃:“这几天躺了这么多,不醒也得醒了。” 梁思容被他逗笑,给他倒了杯牛奶递过来:“你爷爷就是心疼你,想让你多睡会儿。” “放屁。” 他这性子跟教养得体的陆家格格不入,但梁思容却从来不嫌弃,给足了宽容。 陆南渡说:“这老头明显就是软禁,嘴上说得好听罢了。” 梁思容笑了,赶紧作势捂他的嘴:“小声点儿,可别让你爷爷听到了,要是再给你关个几天就完了。” 前几天比这厉害多了,陆南渡去趟屿城回来被锁在房间里不让出来,什么事都只能在老爷子眼皮底下做。 陆景鸿对付他的办法还是跟以前十几岁的时候一模一样。 至于为何前几天能关得住陆南渡,因为刚从屿城回来那几天陆南渡心理状态不对劲。 阴郁,满身抗拒欲,谁也近不了身,反射性冷漠攻击他人。 每次从屿城回来都是这种状态,只不过这次严重一些。 那个时候正好是陆南渡需要安静的时候。 往常这种时候都需要调节几天。 昨天正好有个宴会,陆南渡状态好了些才被陆老爷子抓出去赴宴。今天已如正常人。 梁思容看陆南渡又扔了块饼干进嘴里,问:“好吃吗?” 陆南渡知道是梁思容做的,眼睛弯弯:“好吃啊,阿姨做的饼干最好吃了。” 梁思容从不下厨,甜点类也做得少。这几天专门下厨做给陆南渡吃,即使陆南渡不是她亲生,她依旧疼爱。 “好吃就好,”梁思容说,“太久没做吃的,怕做出来不好吃。” “怎么会?”陆南渡会讨她欢心,拿过整个盘子,“这整盘都是我的了。” 梁思容笑着说他:“还像个孩子一样。” 江汐已经回到京城几天。 回来在家休息几天,今晚被纪远舟一个电话叫出去吃饭。 但吃到中途,纪远舟被上司一个电话叫回公司。 她不得已回去,江汐不介意,说下次再聚。 一个人吃完那顿饭,江汐从餐厅出来,夜风寒凉,路上行人稀少,埋头往前走。 灯红酒绿依旧,车水马龙。 迎面走来一群人,江汐原本没注意看,直到那群人中有人喊了她一声。 “江汐。” 温柔,低沉清澈的声音。 江汐循着声音侧头,陈凛朝她笑了下。 她停下,也对他笑了下,正想问他为什么在这儿。人群中忽然似乎有人认出她来,惊讶叫了她一声。 江汐看过去,一张熟悉却又说不出名字的脸。 这下那群人很多都认出江汐了:“江汐?好久不见了啊。” 目光扫了一圈,江汐终于想起来了,是大学同学。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其中有个女生说,“一直以为没机会再见到了。” 很多人叽叽喳喳跟她问好,经过五年,面容早已没有以前年轻。 江汐不太喜欢这种人人围着她的氛围,这时陈凛适时解围。 “要不一起过去吧,”陈凛说,“正好难得组织一次同学聚会,过去聚聚?” “对啊,也这么多年没见你了,正好我们大家喝上几杯。”一个稍微发福的男人说。 江汐认出他是以前班里班长。 陈凛侧头看她:“去吧,最近刚结束工作,正好去放放松。” 江汐讶异他怎么知道她最近休假,转头看他。 她还没回答,陈凛却已经说:“那就这样决定了。” …… 江汐就这样稀里糊涂参加了同学聚会。 但既然来了,她也没有抗拒,虽然她一向不怎么喜欢参加这种活动。 一群人已经吃过一轮,现在就抢着麦克风喊麦。 江汐坐在不起眼位置,慢慢喝着酒。 有的同学好奇江汐跟常人不一样的生活,过来缠着她问明星生活如何。 江汐礼貌笑着回答:“就是普通人。” 最后这帮人好奇心格外强烈的人被陈凛一一善意撵开了。 有位同学见他俩这样子,有意撮合。 “我看你俩性格相投,不如就凑活凑活和好算了。” 江汐慢腾腾喝着酒,只笑了下,并不打算回答。 陈凛好脾气,笑着说:“这种事儿哪是凑活来的?别乱点鸳鸯谱了,一边儿去。” 这趟聚会喝至零点还未结束。 江汐待着没什么事,她大学时交际便不热络,跟这帮同学没有多熟,没什么共同话题。 她准备提前离开,跟坐旁边的陈凛提了一嘴。 “我送你出去吧。” 江汐拿过外套:“不用,我自己出去就行。” 陈凛却已经起身:“没事,正好我也要回去了。” 江汐便没再拒绝,两人一起离开包厢。 电梯前等电梯时江汐问:“怎么在京城?” “到这边参加一个学习交流会。” “嗯。”江汐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几秒,陈凛忽然问:“最近谈男朋友了没?” 江汐笑了下:“有的话还至于现在一个人?” 话落电梯到达,梯门缓缓打开。 江汐脸上笑意还来不及收,随意一瞥,视线和电梯里的陆南渡对上。 25、25 陆南渡身边没带人。电梯空荡, 只他一人。 自从上次屿城不欢而散后已经多天没见,今天意外碰面,江汐敛了笑。 陆南渡目光不动声色从江汐脸上移开, 转而落到陈凛身上。 陈凛与之对视。 男人之间的火.药味无需言语,就如领地意识。 陆南渡视线默不作声收回, 前后不过一两秒。他没再看江汐,径直走出电梯。 江汐也未抬眼,两人仿佛从不认识, 擦肩而过。 陈凛和江汐一起进了电梯, 陆南渡背影渐远。 陈凛目光从男人背影上收回,看向一旁低眸按楼梯的江汐。自始至终她没再抬眸看过外面一眼。 电梯门缓缓关上,空气瞬间密闭。 楼层数递减,陈凛忽然笑了下, 问:“前男友?” 江汐没侧头,从电梯壁里看他。 陈凛发觉她视线,也看向电梯壁:“我说得不对?” 江汐不意外,陈凛这人外表温顺, 实则洞察力最犀利的也是他。 她笑:“陈老师说对就对。” 陈凛莫名被逗笑,先前被打断的男友话题也没再继续下去。 到达一层,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 “最近没什么事?”陈凛问她。 江汐点了下头:“没。” 陈凛送她到街边打车:“上次回家我妈正看你最近播的那部剧,没事陪她看了两集。” 江汐是艺人,出现在大众视野包括朋友面前是习以为常的事。 陈凛说:“演技进步了。” 他这话意思不难懂,既然评价她演技进步,之前的剧想必也不少看。 江汐巧妙避开这个话题, 只说:“谢谢。” 看破不说破,陈凛也顺着她意思往下说:“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江汐笑:“好歹演过几部,再不进步也没必要在圈里混了。” 两人平淡说着话,像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 上次见面没留电话号码,这次陈凛问江汐要了手机号码。 很快拦到一辆车,江汐和陈凛道别上车。 …… 沈泽骁已经有几天没见到陆南渡。 陆南渡一进包厢他就起哄:“操,我们大忙人终于肯露面了。” 陆南渡懒得理他,也没注意包厢里众人视线,径直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 包厢里大多是沈泽骁朋友,这人每天就得聚一回,朋友五湖四海,形形色色。包厢里一片热闹。 沈泽骁给陆南渡递了杯酒,小声说:“陆伯终于把你放出来了?” 陆南渡接过酒:“关你屁事。” “我这不关心你?”沈泽骁说,“你说这二十几岁的人还被关禁闭,还是华弘陆总,谁不好奇这得做了多少混账事?” 说完立马被陆南渡踢了一脚:“就你话多是吧。” 沈泽骁笑,瓶口碰了下陆南渡的:“不过这次因为什么?”陆景鸿已经很久没管过陆南渡。 陆南渡心情一般,懒得说:“没什么。” 他虽这么说,但沈泽骁大概能猜出因为什么。 陆老爷子对陆南渡不满一般就两个原因,第一原生家庭,第二便是陆南渡以前的桃花烂摊子。 旁边有女生叫了沈泽骁一声。 沈泽骁最近又换了个女朋友,身边女人时间不超过三个月。这次女朋友性格乖巧,说话温吞,鹿眼干净。 沈泽骁陪女朋友去了,陆南渡巴不得清静。 包厢里灯光昏暗,彩灯流转。人群颓靡奢侈。 陆南渡不知道想到什么,皱了下眉。 沈泽骁女朋友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有点不适应。他哄了几句,将人揽在怀里。 等哄完的时候回头,身旁哪还有陆南渡影子。 酒空了一半,酒杯放在桌上。 沈泽骁啧了声,意味不明笑了下:“不长记性。” 怀里女生听到他话,抬头看他,怯生生问了句:“什么?” 沈泽骁手虚握酒杯,闻声低头对她笑了下:“说有人又要吃苦头。” 女生不明所以。 沈泽骁在她唇上亲了口:“以后要记得长记性才不会吃苦头,知道没?” 沈泽骁,卓培和徐嫣然都是国外认识的陆南渡。 这三人早早便去了国外念书,陆南渡当时刚回陆家不久,发生一些变故后被陆老爷子接去了国外。 他们就是念书时候认识。 所以陆南渡那些事他们多少知道一些。 陆老爷子看似温和,即使生气也窥不出怒气,但实际比谁都心狠手辣。 到国外第二年,有次陆南渡和陆老爷子闹翻。 这次也是从以前到现在爷孙俩关系最僵的一次。陆南渡执意回国,陆老爷子没阻拦。 陆南渡没说因为什么,陆老爷子却心知肚明。 沈泽骁还记得当时陆老爷子怎么说的,说陆南渡懂了点知识皮毛就飘了,妄想白手起家养人,也没想人还要不要他。 回国后,陆老爷子停了他所有银行卡,说既然他要离开陆家,也没资格再享受陆家人待遇。 陆南渡倒也算有骨气,没跟陆老爷子屈服。 那天临近傍晚陆南渡到了京城,他一刻不待跑去了美院。 他没进校门,在学校旁便利店买了包烟后蹲在路对面马路牙子上抽着。 寒冬凛冽,细雪扑簌往下落,黑夜满世界白与黑。大学生埋着头快步进校,有的则大冷天仍出门逍遥。 陆南渡手被冻到僵硬也未能看见江汐一眼。 抽掉近半包烟他才想起今年江汐已经大四,只火急火燎回来都忘了想起。大四有可能已经不在校,况且江汐也不是住在校内。 陆南渡胳膊搭在膝盖上,指尖懒散下垂,烟头猩红。 他垂头扯嘴笑了下。 怎么还可能找到她。 但他没走,即使这样想,他也没走。陆南渡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不想走。 直到夜深,陆南渡肩头衣服已经湿漉,身侧一盏路灯灭了。 他仿佛已经没了知觉,到凌晨才舍得走。 他起身,烟头按灭扔进垃圾桶。 起身时对面校门口忽然走出一个熟悉身影,陆南渡瞬间怔住。 江汐从校门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羽绒服,却不显笨重。校门口路灯光线打在她脸上,皮肤白得像淋了层牛奶,五官艳人,只是脸色似乎有些苍白。 可她不是一个人。 身旁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五官清秀戴着眼镜。 陆南渡浑身血液发冷,似乎怕印证什么似的,他死死盯着远处两个人。 江汐陪男生走至便利店前,男生似乎有东西要买,一人走了进去。 她没进去,站在外面等。 陆南渡隐匿在对面黑暗里,她不曾往这边看一眼。 过不久男生从便利店出来,手里拎了袋东西。 陆南渡看见他东西换了边手拎着,牵过了江汐的手。 霎时间陆南渡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狠狠断掉,心脏仿佛静止。 他没有移开眼,死死看着。唯恐会错过江汐松开手的一幕。 可事情并不是他想便会改变,几秒过去江汐没动,男生牵着她走了。 陆南渡甚至知道他们是十指相扣。 明明答案显而易见,可陆南渡却像个倔到底的小孩,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远远跟在江汐后面。 她似乎要回家,一路都是男生在说,她话不多。 男生送她到街边,帮她拦了辆车,他似乎嘱咐她几句后才松手让她上车。是个比他好上一百倍的男朋友。 车尾灯亮起,很快消失在转角。 陆南渡很久没动,一直看着那处。 可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要他了。 …… 那一次陆南渡没再去找江汐。 最后是陆老爷子回国把他接了回去,沈泽骁也跟着一起去了。 陆老爷子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说他不会是个有出息的人。 温和的语气,却说着最残忍的话。 “你惦记人一辈子,人也未必想起你一秒。为了个女人折腾成这样,不值得。” 受制于人,以后还有的苦吃。 也就是那次沈泽骁才知道陆南渡一直在惦记着一个女人,原本他以为时间一久陆南渡新鲜感会不见。 却没想他一惦记便是近十年。 江汐半个小时后到家。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一阵冷风吹过,长发微飘。 小区门口路灯亮如昼,树影婆娑。 马路边时不时有车疾速而过,某刻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姐姐。” 江汐一愣,脚步也跟着停下。 陆南渡又叫了她一声:“姐姐。” 江汐没想他会跟过来,明明之前在电梯毫无交集。 冷风呼呼而过,树叶沙沙响,灯光照不到这边,两人地上影子快要虚无。 回过神后她重新迈开脚步,没回头。 身后陆南渡急了,上来一把抓住她手腕:“他是谁?”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不是问陈凛名字,而是身份。 江汐被他牵制,脱不开身,闻言安静几秒,而后抬眸:“好像不关你的事。” 下一秒陆南渡声音却是冷了几分:“你跟他现在什么关系?” 不过转瞬之间语气里满满寒意,带着攻击性。 江汐看着陆南渡不善的眼神,有一瞬间恍惚回到以前。以前在一起时只要有哪个男生敢稍靠近江汐一分,陆南渡都会是这个状态。 占有欲是每个人的劣根性。 在陆南渡这里却似乎被放大很多倍。 他控制不住阴暗心理,那些暗涌的负面欲望永远将江汐囚禁在牢底。 江汐也能察觉到陆南渡状态不对劲。 陆南渡不会轻易误会她,上次和岑晚哲闹出绯闻他就没误会过她,可这次陈凛却使他反应格外强烈。 江汐不知道的是陆南渡认得陈凛,六年前便知道。 他在害怕。 江汐看着他:“你没必要知道。” 下一秒没反应过来已经被陆南渡搂进怀里,他死死搂着她。 感觉到他浑身微颤,江汐欲推开他的手怔住。 他脸抵在她肩上,怀抱紧紧禁锢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江汐感觉到一滴温热滑入她颈窝。 她心里一紧。 “姐姐。” “姐姐,你别不要我。” 26、26 最疼陆南渡的人就是江汐了。 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窝在她颈边, 那滴眼泪似乎只是他不小心落下。 江汐也只是不小心窥见秘密。 冷风而过,冷意悉数被陆南渡挡住,她只听见风声。 仿佛还是她以前最乖的陆南渡。 江汐手慢慢抬起, 想像以前一样摸摸他脑袋,手却在咫尺停住。 陆南渡看不到这一切。 许久她手放了下来。却也没推开他。 “你不要跟别人走太近。”陆南渡眼睛压在她肩膀上。 他声音微颤:“你等等我。” 江汐眼睫轻颤了下, 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抱了她很久,很用力。 不知过去多久,江汐终于开口:“我要回去了。” 陆南渡没有撒手。 许是深夜心理防线低, 江汐多说了句:“天冷, 你也回去吧。” 估计没想江汐会对他说体恤话,陆南渡一愣。 江汐发现身前人没有一丝松手意思,转而将她搂得更紧。 这一刻的江汐拿陆南渡毫无办法。 最后还是陆南渡先松开了她,江汐终于看到他脸。 眼睛红红的, 却因为江汐难得给他一颗糖,且根本算不上甜的糖,对她笑了笑。 江汐脸上没什么情绪,可这丝毫不影响陆南渡开心, 她淡淡看着他。 “你要进去我没办法帮你挡风了,”他把她羽绒服拉链拉到顶, 只露出她小巧白皙的下巴,“姐姐,别感冒了。” 江汐双手插兜里,看着他没说话。 最后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身进了小区。 坐电梯回到家时已经是几分钟后, 今天出门前窗帘是拉上的。 江汐进屋没开灯,她脱下身上衣服扔沙发上,走至窗边拉开窗帘。落地窗面向高楼大厦,车流蜿蜒高架桥和马路上。 她往外瞥了眼。 小区门口的保时捷还没走,车通体黑色停在夜色里。 陆南渡却已经不在了。 江汐发了几秒呆,而后转身捞过茶几上的香烟。 细细一根白色夹在指间,轻烟袅袅。 烟草味烧进肺里,江汐神绪清醒了几分。她意识到今晚有些失控。 以前明明可以和陆南渡保持距离,唯独今晚。心里似乎有些东西正在瓦解,可江汐却本能感觉到危机感。 一根烟功夫过去,心里躁郁未解一分。 她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起身进了浴室。 隔天江汐去了公司,台词课上完被佟芸喊到办公室。 江汐现在人气相比之前上升不少,但不算红火,资源没有纷至沓来,只不过相比之前还是好了些。 “最近没剧本找上门,谈了个杂志资源,”佟芸推了本合同过来,“签下字。” 这些资源合作一般都是佟芸谈妥,江汐翻开随意浏览了一下,拿过钢笔利落签字。 签完盖上合同还给佟芸。 佟芸接过放至一旁:“过几天行程出来通知你过去拍摄。” “嗯。” “对了,”佟芸似乎想起什么,“还记得上次岑晚哲被拍的事吧?” 上次因为新剧宣传,剧组几人一起去录制了期节目,当晚岑晚哲被拍到和女性逛街。因为女生背影跟江汐有些神似,还被误认为那就是江汐本人。 江汐懒懒靠在椅里,即使知道这一切幕后人是谁也看破不说破。 她漫不经心点了下头:“记得。” “岑晚哲恋情被扒出了一些,最近这个话题一直在发酵,”这次跟佟芸无关,她说,“原本以为不太利于你发展,毕竟你们两个人你是被衬托那个。” 江汐人气没有岑晚哲高,粉丝量差距更是大,所以佟芸不会冒险做不利于自己艺人的事。 “但这次岑晚哲恋情被扒出来,舆论却意外偏向你。大部分知情的粉丝偏向了你,也就是已经不是博爱粉了,现在是你一个人的粉丝。” 江汐一向不太在意这些,本来进入娱乐圈便是混口饭吃。 她知道佟芸告诉她这些肯定有什么嘱咐,直截了当问:“然后呢?” 佟芸翻开资料处理着事务,说:“后天有个活动,岑晚哲恰巧也出席,你把握点分寸,最好不要有交流。” 江汐从来没同意过炒作,自然没刻意引导过粉丝。 她说:“过分刻意了。” 佟芸掀眸看了她一眼:“有时候越假越真,我信你明白这个道理。” 两人在同个场合,粉丝肯定会过分关注这两人状态,不交流反而更印证粉丝心里所想,认为是岑晚哲辜负江汐。 有时候最黑暗的角落玩着最幼稚的把戏。 江汐没什么兴趣,问佟芸:“没什么事了吧?” 佟芸没抬眸看她,笔尖没停:“没了,回去吧,明天自己多注意点。” 活动是一个品牌方举办。 江汐沾了最近新上播剧的热度,第一次受邀参加这种活动。 活动现场在其他城市,来不及一天飞回,得在那边住一晚。 江汐行李箱摊开在客厅。 收拾一半夏欣妍给她打了电话,江汐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 “小汐啊,”夏欣妍说,“最近没工作,有没有出去玩?” 衣柜里衣服排列整齐,江汐翻了翻拎了几套扔进行李箱里,说谎不眨眼:“有。” 夏欣妍却不信她:“肯定没有。” 江汐笑了下:“您挺了解我啊?” “阿姨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夏欣妍说。 江汐在沙发上坐下。 夏欣妍忽然试探问了她一句:“那没有出去玩,有没有人约你出去走走啊?” 江汐一听便知道夏欣妍要打探什么。 她笑了下:“这么关心我私生活啊?” “阿姨不关心你谁关心你。”夏欣妍说。 “也是,”说完她说,“你是不是跟陈凛联系了?” 这些瞒不过江汐,夏欣妍:“你这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江汐笑。 “也不是打电话,陈凛这孩子有心,昨天从京城回来顺路来家里坐了会儿。” 江汐是前天在京城见到的陈凛,应该是昨天回去了。 江汐原本没说话,后来还是搭话:“去家里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拎了些水果和补品过来,顺便跟我说了这次在京城跟你见了一面。” 的确是见了一面,江汐嗯了声。 “没聊多少关于你的事,”夏欣妍说,“但能看出这孩子还是惦记着你的。” 江汐看了眼窗外,又收回视线:“看错了吧。” “阿姨都这个年纪的人了怎么可能看错?” 江汐没说话。 夏欣妍说:“阿姨就是着急,你现在这个年纪了,这么多年也没个人陪着。你常年在外,回家有个陪着多好。”而不是回去也是空荡荡的房子。 江汐弯下唇:“这倒是没什么,你看我一个人不也过得挺好。” “那不一样,”夏欣妍叹了口气,很快又绕了回去,“你看陈凛这孩子性格家世都不错,长得也好看。他很会照顾人,如果你……” 她顿了下,略过不提:“阿姨也放心。” 江汐知道夏欣妍意思。 即使她现在已经和常人没什么区别,身体也没问题,但夏欣妍还是格外谨慎。 江汐没说些安慰话,只说:“你也能看到我现在过得挺好。” “这倒是。” 江汐说:“您也别想着撮合了,这种东西顺其自然。” “再说了,”她又看了眼窗外灰蒙的天,“结婚这种事不是必须。” 夏欣妍最怕听到她说这种话:“你这孩子——” “别着急,”江汐笑了下,“碰上合适的人我还是会结婚,只不过不想为了结婚而结婚而已,没必要。” 夏欣妍松了口气。 江汐目光从窗外收回:“那先这样,我还收拾行李呢。” “行,”夏欣妍叮嘱她,“我看最近京城那边天气预报一直降温,你多穿点啊别着凉,别跟上次一样又冻感冒了。” 说到感冒两字江汐一顿,想起前天晚上陆南渡帮她拉上拉链。 但即使如此脸上仍不动声色,江汐垂下眸,嗯了声。 “那就先这样了,你叔中午回家吃饭,阿姨先去忙了。” 没再多聊,两人很快挂断电话。 隔日江汐飞机飞往沿海城市。 在酒店安顿好稍作休息后才出发去活动现场。 夜色阑珊,城市霓虹灯火,交通繁忙,江上游船,一片辉煌景象。 江汐今晚一条黑色露背裙装,天鹅颈修长高贵,后背一双蝴蝶骨美而不病态。 胸前若隐若现,肤色白皙,内敛而性感。 现场明星云集,寒暄问候,笑脸相迎。 工作人员忙碌却有序地引导众人,江汐正在候场,恰巧遇到岑晚哲经纪人。 两人不生疏,岑晚哲经纪人又是跟谁都能聊上一句的人,主动与江汐攀谈,两人没事几句。 后来工作人员过来叫上江汐。 江汐朝岑晚哲经纪人稍点头致意:“先走了。” 岑晚哲经纪人笑:“下次有空再聊。” 入场红毯,后台采访。 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江汐结束后便离开。 酒店外花园喷泉,入夜风微凉。 刚出门手机铃声响,江汐打开手包拿出手机,是佟芸来电。 江汐接起放到耳边,未说话佟芸已经开口:“不是跟你说过去现场别跟岑晚哲有任何交流。” 江汐今晚没跟岑晚哲交谈,甚至连他影子都没见到。 “没有。”她说。 佟芸:“岑晚哲经纪人也是岑晚哲那方的人,人都向着自己人,你怕是被卖了还不知道。” 江汐没什么波动:“怎么了?” “岑晚哲经纪人出了名的表里不一,平时跟你相处人不错吧,但实际对谁都有一副面孔。” 江汐倒没有觉得岑晚哲经纪人相处舒服,只是关系不生疏,不过点头之交。但她懒得跟佟芸解释。 路过喷泉,风吹过,一片细雾落在江汐手臂上。 佟芸开门见山:“自己去看看吧。”说完挂断了电话。 江汐脸上没什么表情,从容不迫打开软件。 不过一两个小时,原本偏向江汐的舆论,网上风向已一片倒戈。 知情人士爆料江汐和岑晚哲是炒作消费粉丝,底下配了几张今晚江汐和岑晚哲经纪人交谈的图。 原本这条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反倒证明两位艺人有可能关系很好。 但因为另一条恋情爆料引起了粉丝愤怒,连带着今晚江汐一举一动都成为众矢之的。 江汐看了眼另一条爆料。 人稍微有了点热度,是非便接踵而来。 几张模糊的图,光线晦暗不明。江汐认出了照片中的人是自己,而另一个人是陆南渡。 大概是那段时间拍戏陆南渡经常去酒店找她那时候被拍的。图里正值深夜,她被陆南渡抱在怀里,姿势和拍摄角度颇为暧昧。 作者有话要说: 整理了最近投雷名单,感恩大家。 手榴弹:sakura,着锦 地雷:夏末滢就是原味鸡蛋仔(4),几梨几梨xieyina,cc_芽芽_cc,summer,大大大大川.,recluse 27、27 不管网上舆论多热闹, 江汐也没放心上。 仿佛只是看了场索然无味的戏,毫无探究兴趣,翻了两三条便收回手机。 或许她的反应在佟芸意料之中, 佟芸没再给她打电话,知道打了也没用。 江汐拦了辆车回酒店。 黑色西装虚虚罩在身上, 拢住整个身子。 车厢里安静紧闭,隔绝外头冷空气,车速不急不缓。江汐有点发困。 很快到酒店, 江汐梳洗一番后还没到凌晨。 她穿着浴袍在窗边坐着, 两手撑在身后,光着脚丫。浴袍松散,身前白皙若隐若现。 江汐给纪远舟打了个电话。 纪远舟那边倒是很快接听,本就是女烟嗓, 现在更是不正常哑了几分:“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江汐:“最近无业游民。” 纪远舟那边闷笑了声,有衣料摩擦声音传来。 江汐默默听着,没说什么。 过会儿那边没声音了,几秒后打火机声响。 江汐问:“衣服穿好了?” 纪远舟笑了笑:“是啊, 这不正事后烟?” 说完又道:“今晚看见你新闻了。” 不说江汐都忘了,问:“你还有闲心看?” 纪远舟高层位置不好当, 公司事务繁多,基本没有空闲。 那边纪远舟抽烟抽着笑着轻咳嗽了一声:“今晚老板给放假。” 不知为什么,她话里微带揶揄,暧昧不清意味,即使隔着听筒江汐也能听出来。 她知道纪远舟现在身边有人。 但纪远舟丝毫不介意, 又对她说:“以后小心点,你现在也是个有人扛着相机蹲你的人了。” 江汐懒洋洋一句:“不至于。” “不过即使蹲你又能蹲到什么,”纪远舟格外了解江汐,“你没什么好扒的。” 说白了就是感情生活无趣。 “能拍到的最有话题度也就今晚这个了,”纪远舟说完又补了一句,“在你有男友之前。” 陆南渡和江汐绯闻会是她话题度最高的一次,因为江汐平时很少和男性明星来往。 “你信么?”江汐问。 “今晚那事?” “嗯。” “真的,”纪远舟顿了一秒,“但没在一起。” 江汐没说话。 “还是没能迈过那道坎?”纪远舟似乎又抽了口烟。 江汐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就没想迈过。” 这种人感情都能多长久,或许下一步又埋着心计。 纪远舟只笑了声,没说别的。 这样的纪远舟让江汐有什么都会被她看透的错觉,两人相处一直这样,江汐也不介意被她看穿。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江汐笑:“我又不是神,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 纪远舟忽然叫了她一声:“江汐。” 江汐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纪远舟似乎换了个地方说话:“清醒未必就是好事,有时候不清醒可能会让自己过得轻松点。但如果执意清醒到底,一刀切才是真正解脱。” 江汐很平静听完这段话,半晌弯了下唇:“知道,不拖泥带水。” “嗯,”纪远舟说,“但不清醒可能会好过点。” 江汐沉默不语。 纪远舟笑了下:“有谁能做到一生都清醒?太难了,更何况人睡觉还会做梦,大部分人都没那么清醒。” 话音落,那边纪远舟身后的门被打开。 有风声传来,纪远舟在阳台。她说:“先这样了,外面有点冷,回京城后有空来我这边住住。” 江汐开玩笑:“那还是算了,不想被赶出来。” 纪远舟:“他不敢。” 江汐知道那边男人一向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也没再跟纪远舟说什么,很快挂了电话。 隔天中午飞机回京城。 江汐早上酒店睡,下午飞机上睡,一整天在睡眠中度过。 回家正赶上晚高峰,好在没什么工作要赶,她百无聊赖在车上坐着,也不急。 车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而后一路顺畅到家。 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客厅茶几上手机响,江汐出卧室,弯身捞过桌上手机。 屏幕上来电江炽。 平时江炽不会在这个点给她打电话,江汐有点意外接听。 江炽叫了她声姐。 江汐问:“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 “哦,没事不能找你?”江炽说完笑了声,“楼下接我,保安不让进。” 江汐没想江炽会过来,披了件外套匆匆下楼。 江炽身高腿长,一身黑色长风衣。他长得好身形佳,只不过气质有些懒散,路过不少女生频频回头。 江汐接他进来:“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下你。” “工作不忙?”江汐问他。 “最近出差,刚好空出一天。” 两人回到楼上后江炽递给她一个袋子,江汐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问了一句:“什么?” 江炽:“补品,毕竟你年纪大了。” 话落被江汐拎过抱枕抽了一顿。 “操,”江炽笑声散漫,“下手轻点,打残了你赔你自己啊。” “留你条命回去见女朋友。” 江汐知道江炽不会真的给她买补品,果然袋子里装着一大堆零食:“哪儿买的?” “路过便利店买的,不过你胃不好,还是少吃点这种东西。” 说到吃的,江炽看向她:“叫吃的了没?” 江汐:“……没有。”回来后她压根忘了这件事。 江炽无语,将整袋零食扔了过去:“先垫下肚子。”而后捞过手机叫餐。 很少有人陪着的时候,江汐有点不习惯,却又不陌生。她和江炽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照顾江炽,现在轮到这弟弟照顾她了。 她撕了包薯片,和江炽边吃边聊天。 晚饭很快送来,江炽点了很多东西。江汐吃不完,勒令他不能剩吃的,好在男生胃口大,江炽把剩下的吃完毫无负担。 晚上姐弟打了几盘游戏,江炽忙了一天不到凌晨便发困,很早便到客房休息。 江汐平时睡得也不晚,江炽回房后她一个人有点无聊,也回了卧室。 江炽凌晨三点接到电话,员工通知他有个程序出了点问题。 工作本在客厅,江炽从客卧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江汐没睡,穿着空荡荡的吊带白色睡裙,身上搭了件长外套。 大冬天她在阳台外抽烟,夹着烟的手指白得晃眼。移动玻璃门关着,她不知道江炽出来。 几分钟后外面江汐还没有进来的意思,江炽肩膀微顶墙,稍使力站直了身子,朝阳台那边走去。 他靠在玻璃门上,一边手从兜里伸出来,指节不急不缓叩了叩玻璃门。 江汐闻声转过头,看见他后又回过头没看他了。 江炽站直身子拉开玻璃门走出去。 外面空气发凉,夹带几丝若有若无的寒风。江汐脚边只剩一堆干土的花盆里落了几个烟头。 江炽瞥了眼,后背靠上围栏,问她:“戒不掉了?” 江汐笑了声:“都抽了几年了,戒掉太费劲了。” 江炽不管她了,问别的:“怎么不睡?” 江汐指间懒懒散散夹着烟:“白天睡多了,睡不着。” 毕竟是江汐亲弟弟,她那些事江炽清楚得很,说:“因为陆南渡?” 睡不着可以继续躺床上,没必要出来抽烟。 江汐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笑着回过头:“你不会因为今晚那些事过来看我的吧?” 江炽自上而下对上她目光,也笑了下:“就是过来看你,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江汐笑着转回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他最好?”江炽说。 江汐没说什么,问他:“你觉得他好?” 江炽和陆南渡是朋友,当年陆南渡和江汐分手,江炽第一次揍了陆南渡。但两人也没有因此决裂,还是兄弟。 他想了想点头,给出肯定:“人不坏,性格也讨喜,虽然浑了点。” 江汐抽了口烟,笑他:“活得不像个直男。” 江炽啧了声:“这叫有一说一。”向来不会因为心里那点大男子主义去说瞎话贬低别人。 江汐也只是开开玩笑。 不知过了多久,连江炽都快忘了方才自己问的问题,她回答:“他不是最好,一点都不好。” 最会让她心烦的就是他,他哪里好了。 江炽侧头看了她一眼。 今晚的江汐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也许深夜人心容易多事的原因,她向来平静淡定的情绪有了丝裂缝。 江炽视线落在移门上,江汐背影倔强却又孤独。 他终是问了一句:“会不会和好?” 江炽听见江汐笑了声,几秒后落字清晰,仿佛尘埃落定。 “不会。” 江炽有一双和江汐相似的眼睛,看了她几秒。 在江汐又要将烟送回嘴里的时候,他抬手截过她的烟,掐灭在围栏上。 江汐看他,他朝她脚边花盆抬了下下巴:“看看抽多少了。” 说完烟头扔回花盆:“少抽点。” 江汐也清楚今晚自己抽的烟有点多,没再执意继续吸,转身准备进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 “还有点事要处理,你先去睡吧。” 江汐点了点头:“行。” 江炽自己公司有要事处理,隔天中午便走了。 江汐将他送去机场后回家。 最近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仿佛一个死循环。江汐懒得调整,回家后径直回卧室睡觉。 直到傍晚被佟芸一个电话叫醒。 醒来江汐浑身懵懒,靠在床头听佟芸那边说话。 佟芸听她稍带鼻音的声音,一下了然:“在睡觉?” 江汐嗯了声。 别人没有工作都是尽可能出去玩,江汐只窝在家睡觉,佟芸说她:“你倒是挺悠闲。” 江汐没理,只问她什么事。 “收拾收拾,晚上带你去个晚宴。” 以往江汐很少有被佟芸带出去见人的机会,最近因为江汐稍微有了点热度,佟芸开始将她带出去。 人红才会受眷顾,这句话江汐也懂。 她没问佟芸为什么带她去:“地址哪里?” “我过去接你,你七点之前下来就行。” 江汐嗯了声,没什么要说的正准备挂电话。 佟芸阻止了她:“晚宴大人物不少,你稍微打扮下,别敷衍。” 说到大人物,江汐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很敷衍地嗯了声,而后才挂断电话。 起床洗漱换衣,化好妆后江汐才下楼。 到小区门口时佟芸车正好到,透过落下半边的车窗,她瞥了江汐一眼。 路灯薄影,一袭裹胸裙。 两翼细薄肩膀,一截白皙天鹅颈,五官妆容浓淡适宜,头发松散束在颈后,耳饰矜贵。 佟芸明显很满意,待她上车后道:“虽然看得出你只是随便搭搭,但还是得夸你今晚好看。” 佟芸手下漂亮的艺人但不少,但像江汐这种长相出色,气质又独特的是少数。 稍微打扮一下便是卓尔不群。 然而江汐拥有如此好的条件,却算是她手底下比较不听话的艺人之一,从来不会利用自身资源。 去晚宴路上佟芸没跟她提起一句关于绯闻的事。 江汐也没去网上搜相关新闻,但大概也能知道公司的态度。 娱乐圈向来如此,攀附权贵,撇清弱方。陆南渡这种有头有脸有热度的人物,公司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做出澄清。 更何况江汐只是公司里一个小艺人。 晚宴众星云集,有些江汐连续两天见过的面孔。 佟芸不只带了她一个人,还有一两个她底下的红人。一开始她还有精力将江汐介绍给几位前辈认识,后面便疲于应对,让江汐多看着点,遇着哪些人要上去打招呼。 她叮嘱的时候江汐不会打断,但也没真正听心里去。 场地设计和布局花了心思,江汐端着酒杯漫无目的逛着。 室内灯光璀璨,酒酿醇香,寒暄声热闹。 绕过一片僻静区域后,江汐不知不觉走到露天阳台,从里往外眺望能见繁华市区,视野极好,将一帝京城尽收眼底。 她走去阳台边,手里香槟温度冰凉,江汐抬杯慢悠悠饮了一口。 没有人的场地会让她感觉舒服。 不知站了多久,杯里香槟快要见底,江汐回身准备回屋,转身看到门边人时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陆南渡西装革履,一手端酒杯,一手插兜里,靠在门边看她。 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就知道今晚这种场合陆南渡会出席。 见她看过来,陆南渡瞬间敛了自己浑身气场,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果然在她面前就会装乖,披着白羊皮。 江汐看着他。 陆南渡也看着她,江汐脸色很平静,他一时拿不准她对他是什么态度,不敢贸然上前。 无言对望,几秒后陆南渡看见江汐将酒杯搁旁边桌上。 她目光重新回到他脸上:“过来。” 陆南渡一瞬间有些恍神,此刻的江汐对他没有厌恶,没有冷言相向,让他恍惚看到以前江汐的错觉。 只要她开口一句,他就会义无反顾走向她。 陆南渡朝江汐走去,最后停在她面前。 阳台没有灯光,只有室内透出来的一丝光亮,漆黑中对方轮廓柔和,江汐仰头看着陆南渡。 一瞬间两人皆是无言。 半晌,江汐终是开口。 “我记得八年前说过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目的的人是你吧。” 听到江汐这句话,陆南渡刚才怀揣着的一点小希望终是被江汐亲手打碎。 他到底还在希冀什么。 她明明不可能会原谅自己。 即使距离再近,陆南渡也窥不出江汐脸上的情绪。她很平静,平静到他心里开始一阵发慌。 江汐却仿佛没有看出他恐惧,继续剥开两人血淋淋的伤口:“我还记得,先说不喜欢的人是你对吧。” 陆南渡胸口涨疼,下意识开始辩解:“姐姐,我没有,不是的——” 话没说完已经被江汐打断:“陆南渡,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当你以后想来找我,就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 陆南渡知道接下来听到的话不会使他好过,下意识转身就想走。 然而江汐却伸手拉住了他:“听话。” 陆南渡脚步一顿。 28、28 他背对她。 江汐站他身后, 决意撕开暗涌,让双方都无法逃避。 “转过来。” 陆南渡一向没办法拒绝江汐,安静几秒后还是乖乖转身。即使他有趋利避害本能, 却只要江汐一句,他可以飞蛾扑火。 他没看江汐。 江汐难得有对他如此平和的时候:“看着我。” 陆南渡明显不太想看她, 却在听见这句话后还是听话抬了眼。 江汐直视他,果决而凌厉,丝毫不给眼前人一丝反应时间。 “陆南渡, 当年对我无所谓的人是你。既然这是你自己做的事, 你就要自己承担。” 陆南渡张了张唇,却不知道从何解释。 他听见江汐继续没什么感情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自然就会失去别的, 没必要回头找。” “我不管你是后来觉得不舍,还是看我跟别人走得近后占有欲作祟,这些我都不管了,也不重要。既然一开始你就不要我, 也就别回来找我了。” 陆南渡不争气,鼻子发酸。 “我没有!” 他一直喜欢她的, 最不想分手的人就是他了。他不是占有欲作祟才回来找她,不是的。 “没有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江汐想好好跟陆南渡谈一次,之前她不想听,陆南渡不愿说,现在已经不想让两人纠缠不清。 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说, 却一句也开不了口。那些噩梦只要稍微冒出个念头,就会将他压垮。 不是不想说,是他根本说不出来。 撕开那些不能提及的过去,两人谁都不好受。陆南渡如此,江汐亦是。 她看陆南渡不说话,也不逼问他,挪开视线低下头,目光落在陆南渡被她抓着的手腕上。 “既然是你先不要我的,就别来找我了。” 这话江汐已经说过两遍,但仅是两遍陆南渡已经受不了,心脏皱缩成一团。 他怕抓不住江汐,他怕她真的不理他。 陆南渡向前一步,忽然整个人搂住江汐:“不要,姐姐不要好不好。” 怎么这么容易哭,江汐想。 可是即使这么想,在听见陆南渡隐约哭腔时她心里还是一恸。 “你可以不理我,可是你别不让我来找你好不好?”陆南渡说出来的话都是本能驱使。 江汐沉默,几秒后开口:“我们以后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没有我你不会活不下去的。” “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不都还活得好好的。” 陆南渡额头抵在江汐肩膀上,使劲摇头:“不是的。” 从小到大他唯一的光束就是她了,即使未陪伴的八年,他也是靠她走过来。 江汐终是心软,第一次给了他回应。她慢慢抬手环住了陆南渡的肩膀。 像以前一样,时隔八年江汐再一次摸了摸陆南渡后脑勺,“不难的,只要你不再见我,不会那么难的。” 是碎了的镜子太难补回去了,就算补回去,裂缝依然在。 最近江汐的状态使她自己意识到了危机感,可她从来没有过复合意愿。双方都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拉扯,她也不耽误陆南渡时间,自己她也耽误不起。 谁都不是以前年少时候了。 “听话。”江汐安抚他。 “姐姐,”陆南渡死死抱着她,“不要。” 江汐没管他说什么:“很多年前刚分手那会儿我就说过不会再看你,可是我看你了。” 陆南渡仿佛有预感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这是最后一次,”江汐很平静,“以后,我真的不看你了。” 陆南渡忽然起身。 江汐只觉眼前一暗,下一秒陆南渡俯身,狠狠吻住了她。 江汐一愣,反应过来后要去推开他。陆南渡那股蛮劲却上来了,伸手擒住她手腕,转身将她压在了阳台围栏上。 江汐动弹不得,压根挣扎不开。 陆南渡丝毫不等一分,直直撬开她齿关,追着她。 江汐看见他微红的双眼,力气渐渐小了下来。 算了。 就这一次,最后放肆这么一回,也任他最后任性这么一次。 她缓缓闭上眼睛。 隔天江汐从自己床上醒来。 打开手机网络上风声已变,陆南渡所在集团亲自发布公告澄清了绯闻。 照片属实,之前华弘集团掌权人确实追求过江小姐,但江小姐未答应,二人之间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通知栏还有昨天半夜佟芸给她发的消息,很简短的一句话。 他不想毁了你。 也许这对大众来说不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声明,可对江汐来说却格外重要。 她关了手机。 中午夏欣妍给她来电,大概是看到新闻了,支支吾吾想问她点什么。 江汐不想说这些事,说:“过几天我要回去一趟。” 平时江汐都会隔两三个月才回家短暂住几天,这次却还没一个月,夏欣妍语气里明显带着开心:“过几天?” 又问她:“是回家有什么事吗?” “没,”江汐说,“正好最近没什么工作,多回去住几天。” 孩子回家夏欣妍自然高兴:“那好,哪天回来记得跟阿姨说一声,我和你叔去机场接你。” “我坐车回去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 “这哪是麻烦。” 江汐得起床洗漱:“那先这样,待会儿还得去趟公司。” 夏欣妍挂电话前还不忘嘱咐:“记得多吃点啊,别一忙就忘记吃饭了。” “不会。” 江汐起床洗漱后去公司。 到公司后佟芸没跟她说什么,只是跟她说:“杂志内页拍摄时间挪到明天,下午准备准备过去。” 江汐在佟芸办公室沙发上坐下:“怎么提前了?” “摄影师那边行程临时出了点冲突,你这边时间比较方便协调,提前也没什么影响。” 江汐点了点头。 又交代几句注意事项后佟芸才让她走。 晚上江汐飞往另一座城市,睡前事先跟摄影师调节好时间。 摄影师原本以为江汐拍杂志的经验比较少,可能表现力会稍微差些,却没想隔天拍摄的时候格外顺利,甚至镜头里的人表现力格外出色绝尘。 拍摄时间不是很长,结束后摄影师夸了江汐几句。很明显这是一次比较愉悦的合作,摄影师留了江汐手机号码。 摄影师工作忙碌,很快转场去别的地方。 江汐去酒店拿上行李后去机场,这次仍是没有告诉夏欣妍夫妇,下飞机后自己拦车回去。 回家后夏欣妍没想她这么快回来,见到她自然是吓了一跳。 江汐意外的是陈欢居然也坐在餐桌前。 她看了眼时间,七点多,一般这个时间陈欢已经在酒吧。 夏欣妍赶紧给她添了副碗筷,拉她在餐桌边坐下:“正好我和陈欢刚坐下来,菜还热乎着呢,赶紧吃。” 江汐说:“知道了,您也别饿着。” 陈欢坐她对面,问:“最近失业了?” 江汐笑了下:“差不多。” 陈欢牙咬着筷子:“看来你在娱乐圈也有行情不好的时候,不如回家干老本行。” 江汐掀眸看她:“你还知道我老本行啊?” 陈欢看着她,两秒后眨眼:“不知道啊,随便说说。” 夏欣妍打断她们交流:“行了行了别光顾着说话,先吃饭,吃完再说。” 晚饭吃完陈欢也没走,在沙发上坐着。江汐从厨房端了盆葡萄出来,问她:“怎么今晚这么乖?” 陈欢歪歪斜斜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按着电视遥控,闻言看她,开玩笑:“等你回来啊。” 江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觑她一眼:“我真荣幸啊。” 夏欣妍正好从厨房出来,看了眼时间后催促陈欢:“陈欢,赶紧收拾东西去上课了。” 陈欢还懒懒散散坐在沙发上:“没事,不急,还有半个小时。” “路上还得花时间,赶紧收拾一下哈,别迟到。” 相比自己母亲,陈欢更听夏欣妍的话,她扔下遥控器:“知道了。” 江汐什么都没问,剥了颗葡萄吃。 陈欢毕竟还是个小孩,她看向江汐,眼睛里带着光:“知道我上什么课吗?” 江汐笑了下:“吉他。” 陈欢没想她一猜就中:“你怎么知道?” 表情不会出卖人,陈欢即使再叛逆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谈到自己喜欢的事物眼里有光。 江汐没告诉她这点,这个年纪的小孩太会装酷,这次说了指不定下次就会掩饰了。 她说:“赶紧去上课。” 陈欢起身,从她碗里摘了颗葡萄吃:“怎么跟我姨一样。”说着晃悠到门边穿鞋去了。 陈欢母亲性格虽温柔内里却是强硬,向来不同意陈欢学吉他。小时候陈欢曾经因为偷偷跑去学吉他被她打断过一条手臂。女儿像妈,陈欢也从来不妥协,母女关系越来越僵硬。 现在陈欢托付给夏欣妍,夏欣妍向来对孩子宽容,孩子的兴趣她也会尽他们意愿培养。自己甥女情况她一直是了解的,所以这次联系了自己多年的好友给陈欢上课。 陈欢也乐意去学,夏欣妍朋友是一个格外有名的吉他老师。 江汐吃着葡萄,没注意陈欢又晃了回来。 陈欢趴在她身后沙发背上:“喂,我们班主任是不是对你有兴趣啊?” 江汐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陈欢眼眶很深:“今天他问我你最近回来没有。” 江汐:“你怎么回答?” 陈欢咧嘴一笑:“我跟她不熟。” 江汐被她逗笑:“行了,上课去。” 晚上江汐没在客厅坐着,早早回家。 自从江炽大学离家后,每次江汐回来这栋楼房经常只有她一人,空荡漆黑。 她去了杂物间。 江汐来回按了几次开关里面都没亮,灯坏了。她转身去客厅翻了支手电筒出来,又回到杂物间。 杂物间许久没打扫,地上桌上蒙灰,光柱里灰尘沉浮。 江汐停在一堆纸箱前,泛黄褪色的纸箱一个接一个堆叠,空气里有股潮湿腐朽的味道。 这些都是江汐以前学画画时的东西,还有各种旧稿。原本这些早应该被江汐扔了,可当年夏欣妍夫妇不舍得,帮她收拾后放到了这里。 后来江汐没再来看过。 可她知道这里面都有些什么。 江汐有一会儿没动,许久才抬手想搬一箱下来。奈何纸箱太重,一只手拿不来。 她顺手将手电筒咬在嘴里,将箱子搬了下来。 箱子都用胶带封住了,江汐手电筒放旁边桌上,蹲下身静止几秒后才伸手撕开胶带。 纸箱里不是她要找的东西。 江汐起身,又搬了个纸箱下来撕开胶带,不是。 直到搬到第四个,撕开胶带后她停顿了一下。 纸箱里画稿泛黄,素描的打印的,都画着一个男生,夹带稀零几张照片。 男生校服不修边幅,握着游戏手柄窝在沙发里,姿态懒散。 眉骨高,鼻梁挺,眼睛猎鹰般盯着电视屏幕。 江汐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 回过神后她拿开照片,底下大小不一的画稿。 他刷题眉心不耐烦皱起,平时总是对她吊儿郎当笑,睡觉时睫毛乖巧搭着…… 这些一一被江汐留在了笔下。 如果是现在的江汐遇到那时候的陆南渡,她未必会喜欢。可那时候就像着了魔似的,她眼里只看得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江汐也没扔掉这些东西,这次回来便是准备清理。 她没再往下翻,将方才拿出来的照片放了回去。 屋里只手电筒一柱惨白光线,她拿胶带重新封上,起身将箱子搬出杂物间。 江汐开门出去,这座城市多雨,外面已经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雨滴砸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江汐沉默看了几秒,却没有回去,她将箱子搁在墙边,不管雨滴溅至箱面。 她没再看箱子一眼,转身关门进屋。 连续几天阴雨连绵。 日复一日不再有什么变化,陆南渡似乎如愿从她生活里消失了。 一切平静不已,他很听话。 准备回京城最后一天,陈凛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没说别的,直接邀她:“出来吃个饭吧。” 江汐犹豫了一下:“很快回京城,下次吧。” 陈凛似乎看出她意图,笑:“就这一次,你不用担心,不是追求,就是单纯约你这个老朋友出来吃个饭。” 像陈凛这种人什么都瞒不过他。 江汐索性不推辞了,问了地址。 下午的飞机,中午江汐准时赴陈凛约。 到包间时陈凛已经在那儿了,江汐在他对面坐下。 陈凛递给她菜单:“你看看吃点什么。” 即使陈凛和江汐交往过一小段时间,但并不了解江汐喜好,交往时便跟他走得不近,更何况追求时。 有次陈凛碰巧撞上江汐心情不好。 那次导师组织吃饭,陈凛有朋友和江汐同导师,托朋友的福他蹭上了这顿饭。 中途陈凛去趟洗手间,正好碰上从洗手间出来的江汐,眼眶微红。 那时正值七月初,当时的陈凛不明白江汐为什么心情不好,后来才隐隐约约知道似乎跟她前任有关。 七月初,高考后,是陆南渡和江汐在一起的日子。 那天江汐喝多了,情绪不太稳定。那段时间陈凛已经接触她很久,路过时没让她走,问她怎么了。 江汐说没事后便要走。 陈凛没让她走。他向来聪明,也擅长利用人性,失恋无助的女生最容易下意识寻找浮木稻草,抱住另一段浮木离开沉陷地,奔赴下段旅程,新欢忘旧爱。 陈凛抱着试试的心态利用了这点,即使江汐拒绝过他多次。 他说你别急着拒绝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一把呢。半个月时间,你试试我,不行再拒绝。 那天江汐已经喝了些酒,神绪有些不清醒,心里那点微乎其微的求救作祟。这一切恰巧都在陈凛预料之中。 只是那次交往一个星期便结束,不到半个月。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释然,陈凛问她:“那时候你对我完全没有一点感觉?” 江汐正喝热茶,开玩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凛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假话。” 江汐笑。 陈凛也笑,又问她:“一直没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从那片地方离开了没有,放下没?” 江汐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她没说话。 陈凛:“我猜没有。” 江汐掀眸看他。 陈凛说:“就是上次在电梯里见到的人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陈凛这个人。 江汐也不否认,未等她说话,陈凛已经说:“其实我见过他,在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 江汐铺餐巾的手一顿,几秒后她再次抬眸看向对面。 陈凛看着她:“他来找过你。但很抱歉,那时候我没告诉你。” 江汐一愣。 这些事她的确不知。 让陈凛意外的是江汐回过神后也没准备细问他什么,仿佛只是听了段无关紧要的话。 她持起筷子,示意陈凛:“不是说出来吃个饭,吃吧。” 陈凛见她这副反应,大致也了然了。 很明显没放下,却又决绝,无情。 “看见你们新闻了,”陈凛说,“不准备复合?” 江汐筷子都没停一瞬,闻言也没沉默:“陈凛,你知道吗。” 她很自然笑了下:“虽然有些话说出来很矫情,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些坎迈不过就真的一辈子迈不过去了,再怎么样都不会好过。” “不如不迈了,离远点,也就不心烦了。”索性断个一干二净。 陈凛听完笑了笑,聪明人话不用说太明白,双方都懂。 后面两人没再提这方面话题,吃完离开包厢的时候陈凛问她:“什么时候回京城?” “下午。” 陈凛:“原来真的要回京城了。” 江汐:“你以为我骗你?” “没。” 窗外仍旧下着细雨,天空灰蒙,两人像老朋友般寒暄。 门口分手,江汐正准备去停车场取车。 大衣兜里手机振动,江汐拿出来看了眼,屏幕上一个陌生来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晚等久了,评论前排30个红包,后排随机30个红包。 29、29 细雨轻薄落在伞面上, 江汐接通手机放在耳边。 “你好。” 通话那边很安静,像信号中断般悄无声息。 她又说了声你好。 没有任何回答,几秒后通话传来忙音。 接电话只是担心错过工作消息, 对方没再打来,应该只是不小心打错, 江汐没放心上。 驱车回到家,夏欣妍在正在屋檐下捣鼓她那些花,见江汐回来, 抬头说:“回来啦。” 江汐走进檐下, 收了伞。 夏欣妍知道她出去是和陈凛见面,但也没问什么,只问她吃饱了没。 江汐伞倚墙边,在她旁边藤椅上坐下:“吃饱了。” “厨房里做了点小饼干, 待会儿你要走带些回去。”夏欣妍剪了片枯叶下来。 “行。” 半个月前夏欣妍还在极力撮合江汐和陈凛,这次回家后倒是一次没提。 江汐安安静静看着夏欣妍给盆栽修枝剪叶。 夏欣妍不说,她也不挑起这个话题。过会儿夏欣妍开口:“小汐啊,最近情绪和状态什么的都还好吧?” 这句话夏欣妍尽量问得不经意, 江汐听得出来。她笑了下:“你看我最近是不好的样子?” 江汐在家一切如常,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夏欣妍说:“阿姨就是问问你。” 江汐嗯了声。 也就是这几句不经意的话, 江汐立马猜出夏欣妍大概是看到了那些新闻,这也是为什么她最近不撮合江汐和陈凛了。 夏欣妍向来不管几个孩子的恋爱事。以前江汐和陆南渡谈恋爱那会儿,她只是大致知道江汐在恋爱,没过问太多,但多少知道陆南渡。 小孩嘴甜, 见过几次面都会跟她打招呼。但后来过不久分手,夏欣妍也就渐渐忘了。 直到这次江汐绯闻的出现。江汐气质原因很少会有绯闻缠上,唯二两次出现在最近,但江汐和岑晚哲那次夏欣妍不信,这次却知道不是假。 最近几年会着急江汐也是因为江汐到了合适年纪还没动静,她才开始着急。 “小汐啊,你不喜欢陈凛,阿姨不给你们搭线了。也不催你了,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人结婚,阿姨都尊重你的选择,这种事啊,选你自己满意的才好。” “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夏欣妍放下剪子,摘下手套:“我这不一直在说?从去年说到现在也没见你上心。” 江汐笑:“不急。” 夏欣妍将几个小盆栽移至墙边,说:“也是,不急也有不急的好处,可以找细致点。” 江汐帮夏欣妍搬好花草后,两人一起进屋。 江汐到点要去机场的时候,夏欣妍去厨房装了盒热乎饼干出来:“带回去吃,在那边记得好好吃饭。” “这话从昨晚到现在可说了不下十遍了。”江汐笑了笑。 “多说有益,不然你不长记性。” 夏欣妍就送她至门边,外面雨没停过,江汐没让她出来。 下午三点飞机,傍晚落地京城。 京城空气干冷,不像南方小镇湿凉入骨。在家过了几天阴雨连绵天,回来稍有不习惯。 江汐从机场离开后径直回家。 上次江炽买的一大堆零食还放在桌上,几乎没动过,就那天他过来江汐开了包薯片。 这袋零食提醒了江汐点外卖,她随手拎了包膨化食品拆开,一边拿手机叫了个餐。 家里安静,她却不嫌过分冷清。 佟芸向来不让她吃垃圾食品,江汐太久没吃这些东西,刚吃半包便发觉胃有点不适。 年纪上来后真的能感觉不如年轻时候。 刚把薯片放下,扔沙发上的手机忽然亮起。 江汐摸过手机,号码有些熟悉,她想起来是中午那个电话。这次对方不是拨号,而是发了短信。 是几个月前发生刮蹭的迈巴赫车主,联系她聊一下相关赔偿。 这件事过去太久了,现在才想起联系赔偿,江汐发觉有些古怪,却也没多想。毕竟自己理亏在先,刮了别人的车。 车主现在正好有时间,给她发了个地址,江汐披上外套出门。 她照着对方给的地址导航,最后停在一片别墅区。地理位置极佳却又不嘈杂,这地盘不便宜。 这倒是在江汐意料之中,能开上迈巴赫的人非富即贵。 江汐停在一栋独栋前,象牙白西式风。她推门下车,屋里只二楼落地窗透出一丝光亮。 江汐没进院门,站在外面给对方打了个电话,电话没接通。 她对了下地址,是这个地方没错。正想再次打电话时,对方给她回了短信。 -二楼书房,直接进来。 还告诉了她二楼书房位置。 即使江汐平时再镇定,也不在背后嚼人口舌,但此刻看着这条短信脑里下意识冒出了两个字,有病。 但她也没说什么,手机收回兜里,推门而入。 别墅一楼灯火通亮,干净到过分冷清,久没人居住过的气息,又或者家里只一位主人。 太过安静了。 江汐没张望,径直上楼。二楼不像一楼灯火亮堂,只开了盏壁灯。 一层淡淡光影罩在墙壁上,周围悄然无息。 书房在西边方向,江汐走了过去,停在门前。房门紧闭,她抬手敲了敲门。 “你好。” 原本以为会有人来开门,结果等了会儿后也没有动静。 江汐微皱眉,按下门把,书房里一片漆黑。 她正觉得不对劲,下一秒手腕被人从身后扣住,转眼间被人拽进了对面的房间。 丝毫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人控制住,脖间抵上冰凉细薄刀刃时江汐一愣,有什么湿热的东西粘在她脖上。 身后男人心跳有力,微不可察的低喘气息,手劲用力得仿佛要把她捏碎。 她手臂硌到了门边的开关上。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江汐也没有慌乱,只眉间稍皱,开口声线淡定:“你是谁?” 话音刚落,身后人抵在她颈上的刀紧了一分。 江汐完全不知身后人是什么意图,令她意外的是,他似乎在慢慢松开她,带着犹豫。 也就是他犹豫这一瞬,江汐胳膊往后一撞,但男人反应也快,挡住了她的袭击。 挣扎间门口开关被按开,满室瞬间通亮,在看清身后人那一瞬江汐一愣。 而陆南渡在看见江汐那一瞬眼里的犹豫和狠厉也霎时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江汐,愣愣地喊了声:“姐姐。” 这副模样让江汐想起做梦醒来时的混沌感,她视线落在了陆南渡手上。 陆南渡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手迅速藏到了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不安,恐惧。 江汐觉得奇怪,刚才进门时她甚至能感觉到陆南渡没认出她,或者说把她错认成了别人。 陆南渡看着她脖间欲言又止,江汐大致知道他想说什么,问:“洗手间在哪?” 陆南渡示意她在那边:“浴室。” 江汐回头瞥了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浴室。 磨砂玻璃门隔开外面的人,灯光惨白打在墙镜和瓷砖上,江汐走至舆洗台边。 她瞥了眼镜里自己沾了血的脖颈。她生得白,血红格外刺眼。 江汐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血,几秒后她视线移开,弯身默默冲洗掉了上面的血污。 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陆南渡还站在原来那个地方,见她出来,眼神无处安放。 江汐脸上没什么情绪,靠在门边,问他:“家里有没有医药箱?” 陆南渡只盯着她的脖子看。 江汐知道他在看什么,没听见他回答也不再问,环视室内一圈。 她猜得没错,陆南渡房间里果然有药箱,就放在床头柜边。 她回过头,看着陆南渡:“过来。” 时隔几天,江汐又对他说了这句话,陆南渡似乎还记着上次,犹豫着不肯上前。 江汐只看着他。 即使心里抗拒,但几秒后陆南渡还是妥协。 看他乖乖走了过来,江汐往浴室里走去,陆南渡跟了进去。 江汐背对着他,从镜子里看他,几秒后回身面向他。 两人视线相接,江汐说:“手伸出来。” 陆南渡没想江汐会提这个要求,似乎有些紧张,下意识轻舔了下唇:“没事。” 江汐:“我问你了吗?” 陆南渡哑口无言,她说:“我只让你把手伸出来。” 江汐看得出陆南渡很挣扎,像害怕被她知道什么。 江汐没耐性了,直接伸手去他身后拽过他的手。 情况比江汐想的还要糟糕,陆南渡手背上,手臂上,纵横几条血淋淋伤口。 陆南渡不想被她看到,想缩回手:“不碍事。” 江汐拽住,掀眸看了他一眼。 陆南渡瞬间噤声,江汐没再看他,打开水龙头:“伤口自己清洗一下。” 这么说的时候拿下了他手里紧攥着的格斗.刀,而后走出了浴室。 关上浴室门,江汐站在门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格斗.刀,上面只沾几滴血,许是陆南渡趁她不在偷偷擦掉了。 她往床边走过去,弯身打开医药箱看了下,该有的东西都有。 医药箱里齐全的药也说明陆南渡经常处理伤口。 到底发生过什么,他甚至认不出她。 陆南渡过会儿从浴室里出来,江汐打开床头灯,直起身,问他:“方便坐你的床吗?” 他连忙点点头。 江汐在床边坐下,这次不用她说,陆南渡便过来了。 看他乖乖停在自己面前,江汐才转身去翻医药箱:“坐下吧。” 陆南渡在她身边坐下,江汐拿了酒精出来:“伤口清洗干净了吧?” 陆南渡只会点头:“洗干净了。” 江汐没看他,拉过他的手,拿酒精给他消毒。 没有父母可以依赖,江汐从小比较独立,处理伤口这种事格外熟练。 她默默给陆南渡消毒,上药,包扎。 全程没跟陆南渡开口说一句话,也没看他。 陆南渡盯着她低垂的眉眼。 “知不知道自己给我打了电话?”江汐忽然开口。 陆南渡一怔。 之前已经说过不要再去找她,可是还给她打了电话。 他像一个被抓包不止做了一件错事的小孩,失落不安:“知道。” 江汐又问:“那知道给我发了让我到书房的短信吗?” 说完这句话,她抬眸看他。 她话落陆南渡一瞬茫然,看着她,几秒后眼神闪躲,支支吾吾:“知、知道。” 明显不记得了。 江汐也不拆穿他,继续低眸帮他处理伤口。 稀零几条伤口,都是今天新添的,旧伤江汐倒是没看到,应该很久没有这种状态了。 伤口深而平整,不是故意折磨的自残,反而像果决迅速地想保持清醒。 很快伤口处理好,臂上缠了纱布。 从头到尾江汐没问他一句为什么,陆南渡松了一口气。 江汐却忽然开口:“当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30、30 江汐还握着陆南渡手腕, 话落那瞬她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原本黏她黏得紧的人现在手腕下意识想从她手上抽离,但或许是想到面前人是江汐,他犹豫几秒后最终没挣开。 江汐也不勉强他。 人一生生命年限从虚无到百年不等, 每个人每天经历的也不尽相同,最后人类性格形形色色。没有人有一模一样的经历, 也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不乏对别人伤口嗤之以鼻,冷嘲热讽的丑恶嘴脸。他们说着别人无能,嘲笑那些千疮百孔却仍不肯倒下的脊梁骨软弱到经不起一点风浪。 江汐知道那种感觉, 更不想成为那种人。她不会埋怨陆南渡对她有所隐瞒, 毕竟那些事如果那么容易倾诉,陆南渡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当年肯定有什么事发生,只是江汐不确定是什么事。 陆南渡现在没法说出口,江汐也不逼问他, 这事急不来。 她松开陆南渡手,转移话题:“不是叫我过来谈赔偿?现在聊聊吧。” 江汐确实没想之前刮蹭的迈巴赫车主是陆南渡,不过知道是他后整件事从头到尾才变得不奇怪。 豪车被刮蹭不讹诈,达成协商却贵人多忘事, 直到今天才想起来聊赔偿。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钱多没处花的慈善家,好不容易摊上个好人。最后果然只有陆南渡会买单。 陆南渡一愣, 她不说他都忘了。 从一开始让助理要电话号码便心思不纯,今晚让她过来自然也不是为了谈赔偿。 陆南渡有些心虚,支吾半天挤出一句:“不赔。” 江汐当然清楚陆南渡让她过来的目的,协商不过就是个借口。 她说:“找个时间让你助理定下赔偿金。” 江汐这种态度陆南渡也能猜到,他没答应也没拒绝。 卧室里一时格外安静, 江汐瞥了眼墙上石英挂钟,九点。 陆南渡注意到她视线,知道她要回去了,在江汐起身那一瞬抓住了她的手,用的受伤那边。 江汐当然知道陆南渡那些小心思,却也随他去了,没有甩开他受伤的手。 她低头看他:“还有事?” 陆南渡问她:“吃晚饭了吗?” 江汐这才想起出门前自己叫的外卖。 她还没回答陆南渡又开口:“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江汐看着他眼睛,半晌道:“吃过晚饭了。” 她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方才过来那个时间点照她作息不可能已经吃过晚饭。 陆南渡明显也知道,表情瞬间有些委屈,却也没为难她,不舍松开她手。 江汐得以挣脱,陆南渡送她至楼下。 这大概是陆南渡私人住宅,没有一丝家的气息,门廊昏暗。 江汐走至门口停下,还是说了句:“手记得换药。” 听见她关心自己,陆南渡双眼弯弯,点点头:“嗯。” 江汐便不再说些什么,没跟他说声再见,走至院外驱车离开。 江汐忘记自己点了外卖。 手机上几通未接来电,外卖员两个小时前连续给她打了很多电话,江汐手机静音根本没听到。 外卖员最后发短信说外卖放在门口。 两个小时外卖早已凉透,江汐住这么久厨房连个煮东西的锅都没有,索性又叫了个外卖。 高层住宅,闹市喧嚣只寥远传来几声,虚无缥缈。这种安静氛围下容易发困,江汐后颈仰靠沙发背昏昏欲睡。 但直到外卖员晚饭送达她也没真正入睡。 经过这趟折腾江汐食欲已经减了大半,外卖拿进来毫无一丝食欲。 白饭泛着热气,几个小菜卖相很好,辣咸酸甜皆有。即使看着这些菜毫无食欲,江汐最后还是强行塞了几口进肚。 晚上江汐洗漱后躺在床上,莫名想起陆南渡高考结束后那年的事。 那年他们确定关系,两人在出租屋里厮混极性了一个月,后来陆南渡回去,他母亲去世了。 江汐躺在床上,脑里反反复复都是这段时间的事。 她直觉陆南渡的不正常应该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关,可又找不到任何异常,他甚至在他母亲去世之后都格外平静。 后来回到她身边后状态也如常,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陆南渡就是个无赖,本来以为他终于听话了,果然不可能。 原本以为能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却没想没过几天便被他弄得一团糟。 江汐手臂搭在眼睛上,半晌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 后面几天陆南渡倒是没再联系江汐。 没有热度的艺人闲得慌,江汐没事在家翻翻书,看几部老电影,倒也不无聊。 这天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手机响了。 江汐朋友少,平时不工作很少会有电话进来,她拿过手机看了眼,纪远舟打来的电话。 江汐靠回床头,接听后纪远舟那边很安静。 她问:“下来吗?” 跟情绪毫无相关的一句话,江汐却听出了不对劲,她瞥了眼窗外,又收回:“在楼下?” 纪远舟懒懒应了声,然后又问:“去不去酒吧?” 江汐嗯了声:“等我穿个衣服。” “行。” 十分钟后江汐出现在小区门口,蓝色出租车上纪远舟后座车窗半降,露出妩媚多情一双眼。 江汐从另一边上车,看纪远舟降了车窗:“不冷?” 纪远舟见她穿着外套,车窗升了上去:“还行。” 去酒吧难免会喝酒,所以两人去酒吧一般不开车过去。出租车上过分安静,车窗紧闭,气压莫名压抑。 江汐靠在座椅里,看向纪远舟。 车疾速行驶,路灯光影深浅不一从她脸上滑过,白皙脖子上一圈慎人红色印痕,偏偏纪远舟脸上却格外淡定。 江汐不动声色挪开视线。 半个小时后到达酒城,纪远舟这招蜂引蝶的性格不喜欢卡座,往热闹的地方凑。 两人在吧台前高脚凳上坐下。 吧台里一位身穿制服的帅哥,纪远舟跟他要了两杯龙舌兰。 两人酒量不差,但即使这样平时到酒吧还是很少点烈酒。江汐原本懒懒靠在吧台上,听纪远舟要了龙舌兰,问:“不怕醉?” 纪远舟微撇头看她,笑:“不至于。” “也是,”江汐也笑了下,“再来一杯你也没问题。” 服务生递了两杯酒过来,纪远舟各手端一杯,递了杯给江汐。 江汐接过小啜了口。 纪远舟说:“难得来趟酒吧,喝当然得喝烈的了。” 这江汐倒是没料到,又喝了口后问:“多久没来了?” 纪远舟腰肢侧着,目光从舞池那边收回,看向江汐,唇角微勾一个弧度:“一个月,信么?” 难得。 江汐没看纪远舟:“他不让?” “谁知道呢,”纪远舟笑骂了一句,“狗男人。” 江汐也笑了。 过会儿有个男的过来搭讪,端酒在江汐旁边坐下。 纪远舟瞥了眼江汐身后男人,朝她抬了抬下巴:“喏,有人找你。” 说完又笑:“挺可以啊,十分钟。” 江汐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她们进来不过十分钟已经有人过来搭讪了。 在酒吧被搭讪已成常态,江汐一向不会搭理,她从容回头,礼貌道:“不好意思,马上回去了。” 这句话拒绝意味明了直接,却又给对方留面子。 男人在看见她那张脸时愣了下,但也没说什么,对她笑了下,如常说了句寒暄话后离开。 人刚走纪远舟说她:“睁眼说瞎话。” 江汐:“这不演技比较好。” 纪远舟被她逗笑,又说:“那人应该认出你是谁了,下次来酒吧你需不需要包严实点?” 江汐:“没必要,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纪远舟也认为没必要,只不过作为朋友温馨提醒一句,她不知想到什么,说:“挺没趣的。” “什么。” “人红了没自由。” 江汐不知为何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味,但纪远舟明显不想多说,她没问。 沈泽骁搂了个女孩进酒吧。 刚从别的场地尽乐过来,这趟不过是个转场。两个月了沈少爷身边还没有换人,身边仍是那个清纯女孩。 他是常客,酒吧服务生一见他立马迎上来。 这位二世祖向来爱沾女人,只要颇有一番姿色的女人向来逃不过他的眼。 经过吧台沈泽骁余光敏感捕捉到一道身影,他下意识瞥了眼。 女人腰肢纤细,倚在吧台前喝酒。 光看那个背影沈泽骁就认出是谁了,他挑了下眉。 服务生将他引至卡座的时候陆南渡和卓培已经在那儿了。 沈泽骁搂着人在沙发上坐下:“两位少爷来多久了?没见着吧台的人?” “还有脸问我们什么时候来的?”卓培笑,“你倒是挺快活啊沈少爷。” 沈泽骁也笑:“美色误人,不行?” 他怀里的女生瞬间羞红了脸。 “怎么不行,”卓培说,“有女朋友了不起。” “我寻思着你说得挺对,”沈泽骁欠揍地说,“单身连个快活对象都没有,只有酒,这样一看有女朋友确实是了不起。” 卓培踢了他一脚,笑:“去你的,给你点脸还上天了是吧。” 陆南渡窝在沙发里玩游戏,沈泽骁嘴痒:“陆总,你手都那样儿了,还玩游戏?” 陆南渡慢悠悠掀眸瞥了他一眼:“不行?” “行行行,你行。” 任陆南渡玩了一盘游戏,他也不跟他提一句他女人的事。 陆南渡一盘游戏刚结束,手机立马被沈泽骁抢过扔到一边。 卓培在一旁目睹全程:“沈泽骁你今晚是不是皮痒?” 沈泽骁赶忙给脾气不怎么好的陆南渡递了杯酒,嘴里没一句正经话:“陆总别生气,来,喝杯酒。” 陆南渡看笑了:“你今晚是不是有病?” 沈泽骁啧了声:“有没有病我不知道,待会儿你可能想叫我声爹这我知道。” 陆南渡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沈泽骁笑了:“我叫您爹也行。” 男生凑在一起不过吹牛皮,满嘴跑火车,沈泽骁和旁边人热热闹闹说着话,还不忘灌陆南渡酒。 …… 纪远舟一杯酒喝完到舞池去了。 江汐在吧台前慢悠悠喝酒,纪远舟原本想拉上她一起去,但江汐不喜欢人群。 中途收到纪远舟消息。 纪远舟在舞池被那个男人抓回去了,还是在车上才有空发短信通知江汐。纪远舟说下次请她喝酒赔罪。 江汐倒是不介意,让她多注意点自己。 她没立即离开酒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人靠近吧台。 男人胳膊搭在吧台上,倚着吧台,指节叩了扣台面。 江汐听见一道男声传来:“你们这里有没有消炎药和纱布?” 人一喝酒容易冲动,酒吧里打架家常便饭,所以店里会备这些应急药品,服务生说:“稍等。” 江汐没理。 几秒后男声传来,笑了下:“哟,这不江汐么?” 江汐这才转眸看过去,她记得沈泽骁,上次徐嫣然视频的时候见过一面。 江汐礼貌回点了下头。 “巧了,”沈泽骁说,“那边正有个酒鬼一直喊你名儿。” 江汐听出他话里意思,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泽骁自来熟,自顾自说道:“我这不就是给他找绷带和药来了,手受伤了一个没注意酒洒上面了。” 沈泽骁隐瞒了部分,酒是他洒的。 这时吧台的服务生走了过来,把绷带和药递给了沈泽骁:“先生你好,你要的纱布和药。” 沈泽骁接过:“行,谢了。” 又对江汐说:“先走了。” 江汐点下头,哪知沈泽骁走了几步后又折返回来,嘶了声:“那个,能不能问你一下,你会包扎吗?” 江汐终于开口:“你们不会?” “一大帮大老爷儿们,谁会。” 江汐放下酒杯跟过去了,陆南渡似乎已经喝醉了,仰靠在沙发里。 白色衬袖被啤酒洇染。 沈泽骁抬了抬下巴:“喏,人在那儿。”说完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江汐接过。 卓培就算方才不懂,现在也看懂了,暗地里朝沈泽骁竖了个大拇指。 江汐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没有酒精,药也不齐全。 沈泽骁问她:“怎么了?” 江汐:“得去医院。” 她看向沈泽骁:“你们送他过去吧。” 沈泽骁看了她几秒:“行。” 他从沙发上架起陆南渡手往外走,路过江汐问她:“搭把手?” 人喝醉了的确重,江汐沉默几秒走过去,将陆南渡手架在自己肩膀上。 一出酒吧,音浪弱了不少。 三人都喝了酒,只能叫车,很快有车停下,两人将陆南渡塞进后座。 江汐正想起身,原本烂醉的人忽然抓住她手。 她抬眸对上陆南渡不太清醒的目光,他似乎是知道她要走,眼角一瞬耷拉:“姐姐。” 江汐的确不准备陪他去医院。 前面的司机催了声。 江汐想掰开他手,陆南渡小孩子脾性上来了,死死不放。 沈泽骁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算了吧,你就陪他去一趟吧,醒来你一走他就不记得了。” 似乎怕江汐觉得麻烦,他又说:“可以把他送回他家,会有人出来接他进去。” 江汐清楚这人蛮劲儿一上来有多难哄。 陆南渡还紧紧盯着她。 江汐终是妥协,对他说:“坐进去一点。” 这会儿他倒是听话了,乖乖往里面挪。 沈泽骁站在车外,帮他们关上车门:“我就不去了,女朋友还在里边。” 江汐嗯了声。 很快车开走了。 陆南渡不肯离开她一分,紧紧靠着她。 车晃晃悠悠,不知过了多久,他头靠在了她肩上。 江汐目光从车窗外收回来,落在陆南渡脸上。 他睫毛很长,安安静静阖着,在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一小弧阴影。 睡着了。 几秒后江汐挪开了目光,重新看向窗外。 作者有话要说: 又来晚了。老规矩,前排30个红包,后排随机30个红包。 31、31 一路陆南渡没从她肩上离开, 牵着她的手也没松过。 男人五指骨节分明,掌心宽大。江汐一点也不陌生他手骨感的触感。 车到医院的时候江汐叫醒他:“到了,下车。” 只要江汐不走他倒安分, 听话准备下车。 不远处一辆救护车警笛声划破天际,呼啸着在急诊门口停下。 江汐看见陆南渡眉心皱了下, 原本准备下车的身子下意识坐了回去,还不忘将她拉回车里:“不去了。” 江汐微皱眉。 排斥医院? 她没直接问,让他下来:“不处理伤口会感染, 医生只是帮你重新包扎一下, 时间不久。” 她观察陆南渡表情,见他还是不为所动,试探性补了一句:“不会做别的。” 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陆南渡听到这句话后看向她。可能是醉了酒, 他神情和言语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幼稚。 他问江汐:“真的吗?” 江汐沉默看他几秒,嗯了声:“下来吧。” 她说的话陆南渡都信,从车里出来。 急诊大厅门前的救护车已经开走, 担架经过的瓷砖上一串细碎血滴。 灯火通明,大厅里相较白天空荡, 人声窸窸窣窣,闲言碎语几句刚才送来急救的那个人。 “精神病还开车,真作孽啊。” “可不是,刚推进来整张脸都看不清咯。” 世人常态,对他人生死离别漠然, 关系无瓜葛,生命也无瓜葛。 从进急诊大门江汐便感觉到陆南渡的紧张,他没开口说一句话,气压却紧绷着。 江汐想起几个月前拍戏时发烧陆南渡送她去医院。 那时江汐还处于对陆南渡格外排斥的阶段,压根没仔细注意他,现在想起已经记不清他当时的状态。 只记得当时陆南渡在她取药期间在外面抽了根烟,回来染一身烟味。 这么抵触医院的人,当时却执意送她去医院。 深夜人少,挂号不用排队,江汐帮陆南渡挂好号不用等便直接进入诊室。 普外科诊室里只一个女医生,她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到进门两人身上:“陆南渡是吧?” 江汐嗯了声。 女医生朝旁边病床示意了下:“那边坐着。” 陆南渡喝醉酒品挺好不撒酒疯,只是变得不爱说话。 江汐跟他说:“进去吧。” 陆南渡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从上车后就没松开过她的手,拉她进了诊室。 醉酒的人不能跟他太较真,江汐随他去了。 在病床边坐下后,医生很快收拾器具过来。江汐想把手从陆南渡手里挣脱出来,他不让。 江汐低眸瞥了陆南渡一眼,对上他目光。 他微仰头看她,黑沉的眼睛里因为喝酒似蒙了一层水雾,清亮懵懂,紧紧抓着她的手。 江汐和他对视几秒,正想挪开视线,女医生问了她一些情况。 可能误认为他们是情侣了,直接问的她。对上女医生目光,江汐回答了她的问题。 女医生拆掉陆南渡臂上纱布,声音从口罩后传来:“是不是有几天没换药了?” 江汐瞥了眼铁盘里的纱布,已经微微泛黄,估计三天前她帮忙包扎后陆南渡就没换过药。 她没说话。 女医生说:“伤口有点发炎,我给重新上药包扎一下,然后拿些口服消炎药回去。” 江汐嗯了声。 女医生很快熟练处理好伤口,纱布明显包扎得比江汐这个门外汉好。 她坐回桌前写药单,写好后递给江汐:“交钱后到窗口领药,用量药瓶上会写清楚,三餐饭后吃。” 没病人进来,诊室医生似乎有事出去了一趟。 江汐拿着药单,对陆南渡说:“走了。” 回头不知他在看什么,正想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就见陆南渡拿过拆下来的纱布。 江汐看着他:“做什么?” 陆南渡似乎没发觉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对上她视线:“带回去。” 江汐瞥了眼他手上东西:“已经没用了,带回去做什么?” “是你帮我包扎的。” 江汐一愣。 陆南渡看着自己手上沾过药的纱布,似乎对江汐说的话不满意,又补了一句:“有用的。” 江汐沉默片刻,伸手拿过他手里纱布:“这种东西你家里有的是。” 喝醉了的陆南渡实在太倔了:“不一样。”虽是这样说也没有抢江汐拿走的东西。 “上面都是细菌。”江汐没任他任性,将纱布扔进旁边垃圾桶。 陆南渡没说话。 江汐知道他虽然听话,但在不开心。 她看着他,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柔软:“好了,回去了。” 她不知道但不代表陆南渡不知道,许是太久没听过她这样对他说过话,他点点头,即使仍垂头丧气。 很快江汐带他离开了诊室。 江汐只认得陆南渡私人住宅。 上车后将上次陆南渡发给她的地址给司机看,陆南渡住宅离这边医院有段距离,车行半个小时才到。 这趟一折腾到凌晨,将陆南渡弄回房间后江汐看了眼时间。 一点多。 她并不清楚自己今晚到底做了些什么。 陆南渡似乎折腾一晚已经困了,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 江汐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过会儿转身离开他房间。 门关上后卧室里落针可闻,几秒后,闭着眼睡觉的陆南渡悄无声息扬了唇角。 …… 凌晨坐车不安全,江汐一个人也多了个心眼。 半个小时候后忽然接到陆南渡电话。 她没备注他号码,只不过上次看了之后便有了印象。 江汐犹豫几秒后才接通电话:“你不是睡了?” 其实回来车上陆南渡就酒醒了,但他喝醉不断片,江汐带他去医院那些事他都记得。 只不过酒醒了没让江汐知道。江汐要是知道他酒醒了,肯定半路就走了,抛下他让他自己回来。 一喝上头陆南渡太阳穴便隐隐作疼,回去后的确是困乏欲睡。 但后来想起江汐凌晨坐车回去,硬是从床上爬起来掐着点打了个电话。 他敞着腿坐在床上,蓬松的短发被他揉得稍乱。 他没回答江汐问题,问她:“你到家了没有?” 江汐听他这格外清醒正常的口吻:“酒醒了?” 陆南渡含糊应了声:“差不多。” 江汐说不清今晚的心情。 许是陆南渡知道经过上次的事后江汐变得没再那么排斥他,又追着她问了句:“快到家了没?” 江汐瞥了眼窗外,周围建筑物熟悉。 她难得一次心平气和回答他问题:“嗯。” 很快车停下,陆南渡听见江汐那边的关车门声,江汐说:“挂了。” 陆南渡当然不想挂,但还是乖乖嗯了声。 江汐很快挂了电话。 几天风平浪静,日子索然无味。 最近佟芸没给江汐接什么资源,这天江汐去了公司练了会儿形体。 落地窗一大片,日光涌进,满室明亮。 江汐闭眼躺在瑜伽球上,整个人仿若无骨。 几分钟过去日光照得她有些不舒服,江汐才睁眼,腰稍使力游刃有余从瑜伽球上起身。 跟大多数人不同,江汐不喜欢明亮,反倒喜欢黑暗,平时家里大部分时间也拉着窗帘。 江汐上身一件单薄背心,两条手臂纤细白皙。 前凸后翘,腰肢纤细。 她走过去捞过地上的短外套穿上,推门离开。 公司建筑整体配色白色,简约大气,走廊的瓷砖亮得仿佛镜面。 离开舞蹈室后周围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江汐身上。 有一个路过的女生不知跟同伴说什么,视线时不时瞥过江汐。 江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风漫不经心扫了下。 她气质一向不平易近人,女生碰上她目光立即噤声。 江汐并没有放心上,也不是故意看女生,只不过恰巧瞟了眼。 她径直经过女生。 但一路上看她的目光实在太多,江汐微不可察皱了眉。 她不喜欢人群,自然也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原本进入娱乐圈后已经渐渐适应,但今天的目光格外让她不舒服。 江汐莫名有些烦躁,她径直回了家。 大抵又是网上又出现什么新闻了,但她懒得看。网上传言并不会因为她看一眼就能被辟谣,更何况现在只看造谣不看辟谣的人多了去了。 回到家后压心里的躁郁丝毫未减一分,江汐很少有这种时候。 窗帘紧闭,洗了个澡出来后江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 过了会儿江汐伸手拿过桌上烟盒,抽了根出来,打火吸了口后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抽过烟。 她记不起上次抽烟是什么时候。 许是女士香烟没那么呛,抽完一根江汐烦躁没解半分。不似平时一根烟就能缓解。 这时扔床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亮起,嗡嗡声振动不停。 江汐有一会儿没动,几秒后才起身走去床边。屏幕上来电显示佟芸,江汐往床上一坐,接通后手机放到耳边。 她问了一句怎么了。 佟芸听她这声音就知道她不知道情况:“敢情你没看网上那些消息?” 江汐不明所以,问:“怎么?” 佟芸向来不友善,言语也犀利:“你留下的烂摊子全世界人都知道了,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不知道。” 即使听得出佟芸在讽刺,江汐也面无表情。 听她没回答,佟芸说:“自己去看看,不用什么都得我提醒。” 停顿几秒,她又说:“还有,你以前素人时期的烂摊子我管不着,但既然你现在是公司旗下的艺人了,这些你都得跟我说清楚原委,公司好做好公关。” 在佟芸说到素人时期时江汐心里不祥的预感便越来越强,说不清为什么。 佟芸没发觉她状态变化,仍说着:“去看吧,看完了给我回个电话。”说完便挂了电话。 耳边传来挂断忙音,江汐没动。 她似乎有预感会看到什么,却又不确定,许久才有动作。 江汐靠在床头,脸上没什么波动,垂着眸点开软件。 许是最近有了热度,公司有时候不用花钱就能让她出现在大众视野面前。 在没看到佟芸口中所谓的“烂摊子”之前,江汐心里尚存一丝侥幸,有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可能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事不如愿,那两个字出现在了江汐眼前。 江汐先前莫名的烦躁在此刻找到了突破口。早上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此刻都仿佛有了实质,嘲笑的,厌恶的,看好戏的。 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会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 等回过神来后江汐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脸色有丝苍白,却仍平静。 她那些不堪的、潮闷的往事被人拎出来踩在脚下,供人肆意指点,辱骂,消遣。 曝光她抄袭的博文评论里不乏“知情”网友帮人科普八卦。 他们说江汐三年前作品陷入抄袭风波,恩师和圈内众多好友都与她断了关系,不为别的,因为被江汐抄袭的人便是她的老师任盛海。江汐剽窃了老师作品的核心梗,构图更是极为相似。 任盛海是大学便格外照顾江汐的老师,大学毕业后便一直将这个学生带在身边,什么事务都交给她打理,可没想就这么养了一个白眼狼,甚至试图爬床换取老师成果。 不仅如此,在抄袭风波出来不久后任盛海便莫名其妙消失了,从此销声匿迹,一个知名画家便这样消失在大众视野里。 而这一切都是江汐所为,也不知她背后势力是谁。 屏幕里字句恶意满满,揣测热火朝天。 江汐平淡地看着。 他们说她是一条从画手圈越狱到娱乐圈的落水狗,以为自己那些肮脏往事能过瞒天过海,换了个圈子便能重见天日。 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又是我,我又来晚了。 还是老规矩,前排30个红包,后排随机30个红包。 最近比较忙,以后更新时间改为每晚10点半。 32、32 冬日正午, 日光稀薄,高楼大厦林立。 37层华弘集团总裁办公室。 靠椅里陆南渡正结束连夜跨国会议不久,衬衫扣解了两颗, 此刻眉间压着躁郁。 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随后秦津推门进来。 “陆总, 您叫我过来有什么吩咐?” 陆南渡工作一向严肃,本身性格不好,暴躁时五官都显得凌厉。 他将手里平板递了过去:“处理一下。” 秦津接过, 随意浏览下界面后了然:“是。” …… 夜色浓重, 窗帘大开。 卧床到浴室路上凌乱扔了几件脱下的衣服。 没一会儿江汐从浴室出来,发梢淌水,没入背部。 她走过去抽过支架上的浴巾往身上裹,眼里还泛着刚睡醒时的迷糊。 江汐睡了一下午, 吃了安眠药。 网上舆论现在风向如何她一点也不关心,莫须有的脏水都是她罪名。 不认识的人都急着给她套上镣铐。 江汐光着脚,冬天凉意从瓷砖淌进脚底,她仿若未觉, 走至厨房,拉开冰箱拿了罐啤酒。 易拉罐色调冷淡, 衬得江汐手指越发苍白。她啪嗒一声打开易拉罐,泡沫溢出,顺着瓶壁滴在料理台上。 江汐瓶口送到唇边喝了一口。 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才看到几个未接来电。夏欣妍的,纪远舟的,江炽的, 佟芸的。 江汐不用想便知道他们打电话过来做什么。她没以前那么脆弱。 江汐坐落地窗边椅子里,家里窗帘只有在夜晚才有机会拉开,窗外京城华灯初上。 江汐给夏欣妍回了个电话。 夏欣妍那边估计一直在等她电话,刚拨通便很快接听。 江汐笑了声:“守着电话呢?” 夏欣妍在听见她轻松语气那刻明显松了口气。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能完全放松,试探问:“小汐啊,下午怎么没接电话?” 江汐实话实说:“睡觉去了。” 夏欣妍明显有点意外:“睡觉?” “嗯,没什么事做。” 夏欣妍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睡觉了自然没去看网上那些消息,但同时她又知道江汐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真的沾枕就睡,大概率靠的安眠药。 “吃安眠药了?” 江汐整个人靠在椅背里,微低头颈把玩手里的易拉罐:“没有。” 她要糊弄夏欣妍有的是办法,夏欣妍一向信她,果然没怀疑:“那就好。” 不知是不是江汐错觉,她似乎觉得夏欣妍声音有点不正常。 她没说话。 今晚夏欣妍明显说话都小心了很多,过了会儿她斟酌道:“小汐啊,最近如果心情不好记得跟阿姨说。” 说完又说:“身体不适也得告诉阿姨。” 江汐笑了下:“没什么不适。” 见夏欣妍似乎还要小心翼翼叮嘱什么,江汐直接挑开那个敏感话题:“不用担心。” 她唇角弯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以前都被骂过一轮了,也不差这次。” 她愿意说出来还好,夏欣妍担心的便是她不说,忧虑瞬间少了大半,可仍是心疼:“再多一次都不行。” 江汐没打断她,静静听她说。 “再多一次都是往阿姨心上踩。” 网络暴力那端的人看不见摸不着,他们用最刻薄的言语将不顺眼的人攻击得体无完肤。他们说自己是好人,却打着正义旗号将其他好人踩在脚下,一头脑热不分辨是非。 肮脏言语,恶毒诅咒,回头放下键盘隔天他们或许就忘记自己昨天说了些什么,可这些却是字句剜在对方家人心上。 当年那些针对过江汐的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可夏欣妍却是一直记得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 她捧在手心里宠的孩子被人随意丢弃脚下践踏,恶意都压在她身上。 可她明明没有那么坏的。 江汐沉默了会儿,笑:“那你这样岂不是顺了他们的意了?” 夏欣妍原本眼眶里打转着眼泪,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了:“你这孩子,阿姨看你现在这样也放心。” 放心什么,两人都懂。后来有一年江汐日夜生活在黑暗中,她不愿见也见不了太阳。 但现在都过去了。 江汐眼皮掀起,视线落在窗外的灯火楼影中。 她说:“不用担心我,自己多注意点身体。” 再来一遭,江汐显然要比以前熟练得多。 夏欣妍又拉着她聊了几句,后面不知想起什么,问:“小汐,你是不是有什么朋友?” 江汐没放心上:“什么?” 夏欣妍说:“阿姨接你电话前上去看了下,早上那些话题和帖子都删了。” 江汐原本正低头,闻言稍稍抬眸:“删了?” “删了,”夏欣妍说,“我寻思着是不是你认识的人帮忙的?” 江汐身边能有这种权利的大概只有一个人。 夏欣妍似乎又想起什么:“看这我脑袋,糊涂了,那些帖子没全删,倒是留了几个。” 江汐沉默了会儿问:“哪个?” 夏欣妍原本不想提起任盛海名字,但想了想还是说了:“提到任盛海不见了的都没删。” 江汐早上不是没有看过那些言论,一提到任盛海不见了,很多人的关注点都在江汐身后的势力上。 事实江汐并不知道任盛海销声匿迹了。 后来有一年她几乎与外界隔绝,并不知道外面的云雨变化。即使后面恢复正常生活,她也未曾打探任盛海一句。 跟夏欣妍挂断通话后,江汐从下午到现在第一次打开软件。 上面果然如夏欣妍所说,只剩寥寥一些话题。而也如江汐料想那般,帖子里很少专注骂她的,反而火力都转移到了探究她身后势力上。 陆南渡前不久刚跟她有过绯闻,且他地位高,自然大多数火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还说这次压消息也是他所为。 江汐不傻,她清楚这些是谁做的,也知道他用意。 他站在风尖浪口帮她挡住了风浪。 要说江汐不被早上那些东西影响不可能,毕竟画画是她很喜欢的事。她多多少少会受影响,只是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江汐关了手机,将空易拉罐扔进了垃圾桶里。 凌晨城市家火渐熄,路灯无眠。 半夜下了雪,薄薄细雪往下落,整个世界是黑白色的。 江汐晚上没靠药入眠,也没强迫自己睡觉。 没有困意,她像白天一样过黑夜,该吃吃该喝喝。今天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江汐随便煮了个方便面凑合。 吃完想起如果佟芸知道她这个点还在吃东西,可能明天会让她去健身房跑几个小时。 佟芸下午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江汐晚上回了她。 许是有人帮她收拾了烂摊子,佟芸自己不用动手,所以对江汐态度也不差,也没再孜孜不倦让她跟她讲明原委。 权利的好处不可估量。 江汐慢悠悠夹面吃,一吃便是半个小时。 回到房间她才发觉外面下了雪,细细簌簌小白粒往下落,她走去窗边。 视野里细雪悄无声息,路灯顶落了点白色。 站了有一会儿她正想转身回床上,视线掠过楼下一个身影时一顿。 一辆黑色轿车,车外站一人,那人穿着黑色外套。 即使有段距离,但江汐还是一眼便认出楼下的人是谁,她视线落在他身上,没动。 手机没响过,他没给自己打电话。 江汐在旁边椅子上坐下,颓懒散漫,抽了根烟打火。 细雾缥缈,散进空气里又消失。 她就那样坐着看窗外楼下的人,指间夹着细细一根烟,想起来便送到嘴边。 两只游离在深夜的鬼魅。 直到雪染白树梢,路面落了一层薄雪,楼下的人还没走。 江汐把烟屁股掐灭在白色烟灰缸里,留下一小圈黑灰,她起身出卧室。 十分钟后,江汐穿着白色羽绒服出现在楼下。 从小区出来那一刻,她发现陆南渡看见她不是很意外。 一黑一白,陆南渡穿着黑色羽绒服,江汐白色。 她朝他走近,最后停至他面前。 江汐看着他,问了一句:“你就这么确定我会下来?” 陆南渡低眸看着她,有点孩子气:“确不确定我不知道,反正你下来了。” 跟以前一样无赖。 江汐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落在微微潮湿的路面上,几秒后问:“怎么来找我了?” 陆南渡目光则是一直紧紧盯着她,她说:“你这不是没睡觉?我就来了。” 江汐视线重新落回他脸上。 陆南渡一看她眼神便知道她要问什么,果然江汐下秒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陆南渡随口胡谄:“猜的。” 江汐看他几秒:“找我有事?” “就,”陆南渡摸摸鼻子,“你没睡觉。”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难得笑了一次:“你是不是就会这句话?” 陆南渡瞬间笑了:“你笑了。” 江汐不知道陆南渡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跟个小孩一样。 她大概能知道陆南渡为什么觉得她没睡,毕竟今天的事他都知道。 江汐说:“消息是你压下去的对吧?” 眼前的人在她面前分明还是个男生脾性,事实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已经只手遮天。 他说:“这不是压消息,是禁止传谣。” 江汐却说:“没用的。” 谈及这个话题,陆南渡稍显强势:“谁说没用,有时候禁止造谣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切断源头。” 见他一直坚持是别人造谣,江汐问:“你就这么信我?” 她话落陆南渡毫不犹豫:“我信。” 江汐想起他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那些没被删除的帖子里陆南渡多次被提及,帮江汐挡住了很多恶语。 即使相比画画,被人骂江汐并不怎么介意,可陆南渡毕竟帮了她。 她说:“欠你个人情。” 这无疑给了陆南渡机会。 他看着江汐,忽然叫了她一声:“姐姐。” 江汐掀眸看他。 “那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后有二更,时间不确定,大家早点睡明早再看。 感谢以下几位最近的地雷,感恩。 橘猫的松果 菠萝侠要爆炸啦 花花超可爱 花花不想洗澡? ?(?)? 清音 35402017 33、33 江汐看着他。 陆南渡满脑子不正经想法, 到了嘴边的话在江汐注视下尽数吞了回去。 他知道江汐不可能答应。 话头几经翻转,他最终说:“下次一起吃个饭吧。” 江汐看着他表情从满怀期待到失望,可怜掩饰不住。 她假装没看到:“嗯, 你有空找个时间吧。” 看陆南渡又想张嘴,江汐打断:“不能现在。” 陆南渡:“……” 时间已经不早, 她对陆南渡说:“回去吧。” “你困了?” 这话大有她说不困他就在这儿陪她一晚的架势,江汐确实到了该睡的时间点,她嗯了声:“挺困的。” 见面前的人明显不想动, 江汐说:“你也回去吧。” 江汐即使对自己态度好了不少, 但还是有些生疏,不排斥他却也不向他靠近。 好不容易两人关系缓和点,陆南渡怕惹她烦:“那我回去了。” 江汐点头。 在楼下不过站了几分钟,她感觉凉意丝丝从脚踝处渗进来:“先走了。”说完看了他一眼便走了。 陆南渡站在原地, 她背影渐远。 他有点儿想跟她回去。 但也只能想想,江汐很快消失在小区门口,一路没回过头。 直到看不见她背影,陆南渡低下头嘲讽笑了声。 挺狠心的。 但一切又在意料之中, 现在关系转好已经在陆南渡意料之外,甚至他都做好了江汐一辈子不理他的准备。 至少现在理他了, 已经很难得。 得把人慢慢哄回来。 陆南渡没再在原地停留,很快驱车离开。 隔天江汐临近中午才醒来。 江汐慢腾腾从床上坐起,被子从肩上滑落,露出一半。 很漂亮。 昨晚睡前没拉窗帘,即使没出太阳窗外光线依旧晃眼明亮。眼睛被照得难受, 江汐稍抬手挡了下,掀被下床。 走近窗边正想拉上窗帘,在触及时忽然想到昨天的事。 以前事发后一年,她就是这样,抗拒明亮抵触人群。房间永远暗无天日,也不和人交际。 后来虽克服了但不喜欢拉窗帘这个习惯一直没变。 江汐指尖搭着帘布,几秒后收了回来。 算了,该改改了。 她转身进浴室洗漱,出来时床头柜上手机嗡嗡响。 江汐颊边细碎发丝微湿,白皙皮肤上还残留几滴水,她在床上坐下,看屏幕上来电纪远舟后接通。 纪远舟那边声音有些噪杂,人声和扬声器声混杂。 未等她回答纪远舟已经问:“中午想吃什么?” 江汐:“你在超市?” “耳朵挺灵啊。” 江汐问:“你要过来?” 纪远舟漫不经心应了声,她似乎在挑选食材,问江汐:“牛肉吃不吃?” 纪远舟不是贤妻良母那一类,自然不会做饭,在超市买菜这件事和她性格有些违和。 江汐问:“今天怎么心血来潮想自己做饭?” 纪远舟那边笑了声:“我可没说自己做。” 她下一句说:“你做。” 江汐虽不像纪远舟从来没进过厨房,但她平时基本不做饭,厨艺不怎么样,只擅长那么几道菜。 她笑:“你还真信任我啊,不怕闹肚子?” 纪远舟在那边说了句:“能说能笑看起来状态还行。” 江汐才知道纪远舟是在试探她。 纪远舟似乎已经离开食材区,超市扬声器循环着打折消息。 “我记得你家里连个炒菜的锅都没有吧,就不买菜回去了,”纪远舟说,“以后你置办了厨具的话,你做一顿会拉肚子的饭给我也不是不可以。” 江汐笑:“你吃?” 纪远舟:“吃啊。” “什么时候过来?” “快了。” …… 商场离江汐家不远,二十分钟后纪远舟到了江汐家。 纪远舟买了很多小菜,一瓶红酒,顺带买了两个高脚杯。 两人在客厅矮桌边席地而坐,桌上几碟小菜。 江汐握着红酒瓶,五指纤细苍白。她稍倾手,红酒入杯。 江汐推了杯至纪远舟那边,往常纪远舟都是赶班赶点工作,她问了句:“下午还回去工作?” 纪远舟两手撑在身后,腾出一只接过酒杯,懒散点头:“嗯。” 江汐笑了下,举起酒杯:“真是劳模啊,祝纪总监日日攀升。” 纪远舟酒杯跟她碰了下:“那就祝我们江大小姐永远不遇小人。” 江汐发生的事纪远舟基本上都知道,所以她也最了解江汐最适合什么祝福。 她小喝了口红酒,又说了一句:“多遇点好人。” 江汐放下酒杯,不太确定:“会吧?” 纪远舟看她:“会不会我不知道,我好运给你一点。” 江汐笑:“算了,你好运留着自己用,以后找个好人。” 两人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江汐知道纪远舟担心她这两天状态不好,特意过来跟她说说话。 “对了,”纪远舟说,“这次是不是又是陆南渡帮的忙?” 江汐掀眸看她。 纪远舟甚至不用她肯定,未等她说话便笑了下:“现在到哪一步了?” 这种东西向来瞒不过纪远舟,她仿佛一只看清世间百态的千年狐。 江汐一手撑着下巴,也答得坦荡:“没开始。” 纪远舟不是很意外:“那就是现在不赶他走了。” 江汐笑了下:“不一定。” 她对陆南渡感情很复杂,原本上次决绝断掉后路,在回头之后她便知道什么都是徒劳。 她很肯定陆南渡当年一定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但同时心里疙瘩一直在,她介意当年分手的事,也不确定陆南渡是不是三分钟热度。 纪远舟哼笑了声,调侃她:“你就是心软,从以前规矩在他这里打破多少次了?” 对别人倒是心挺硬。 江汐懒得理她。 纪远舟下午还有工作,吃完饭很快离开。 纪远舟一走,江汐拿起手机才看见陆南渡发过来的短信。 她看了眼时间,大概是凌晨陆南渡刚上车不久就给她发了,江汐回来后根本没看手机,也不知道他发了短信过来。 陆南渡最近要出差几天,三天后回来,跟江汐约了回来那天中午。 已经答应人还人情,江汐回了他消息。 只不过仍没把他号码存进自己电话簿里。 最近气温又下降了些。 江汐这天去了趟公司,佟芸有几件事要跟她说一下。 电梯里江汐收到陆南渡短信,说已经在她家小区外。 江汐不知道他这么早到,回他短信。 -要不改天再约,现在不在家。 那边的人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故意不理他,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江汐接听,没等她说话陆南渡便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强势的质问里带着焦急。 平时陆南渡在她面前一般乖巧听话,以前江汐见他强势一般就是她惹他不开心或者欢爱的时候。 江汐有一瞬间恍惚,几秒后回答他:“没跑。” 陆南渡那边瞬间似是被顺了毛。 江汐说:“公司有点事,但应该不会很久。” 那边安静了几秒,声音恢复往常:“那我过去接你。” 挂电话后江汐径直到佟芸办公室。 佟芸临时有事,江汐在她办公室里等了有一会儿。 中途收到了陆南渡短信,说已经在楼下。 过了会儿佟芸才回到办公室,佟芸向来办事效率高,连带着跟人说话也不说一句废话,不到十分钟江汐便从她办公室出来。 江汐走出公司大门,路边停着一辆迈巴赫。 她目光扫过当初被刮花的车壁,早已蹭亮光滑。 阴天,天色灰蒙,风吹在脸上刀刮似的疼。 江汐朝车走去,忽然旁边冲出一人。 在看清对方拿着一幅画扇过来的时候江汐已经来不及反应。 下秒旁边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扯进了怀里。 她听到了抄袭狗的字眼。 同时木板断裂声响起,头顶传来男人一声闷哼。 34、34 画框玻璃随之碎裂。 陆南渡皱眉。 一秒后江汐听见他啧了声, 声音有点不耐烦:“操。” 车就停在旁边,陆南渡为更好应对,伸手拉开车门, 将江汐塞进车里。 他没看她,脸色不善盯着那边人, 甩上车门:“别出来。” 那人年纪大概四五十左右,皮肤黝黑。许是没想江汐有帮手,原本盛怒的火气看到面前男人时弱了大半。 陆南渡懒得跟他玩游戏, 眉间压着躁郁, 上前一把攥住男人衣领:“有毛病是吧?” 男人比陆南渡矮了一截,下意识往后退。 自从离开校园后陆南渡已经很久没打过架,看男人这个孬样,他笑了下。 “有病我给你治治怎么样?” 男人这个时候还不忘虚张声势, 结巴道:“动我一下我他妈告你!” “哦,”陆南渡语气散漫,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那你打我就可以了?” 他咧嘴一笑:“对不起啊, 我好像不是那么大度,有点睚眦必报呢。” 下秒眼神转冷, 一拳狠狠砸在男人嘴角上。 车里的江汐面无表情,没有因此被吓到,却在看到地上碎裂的画幅时神色一顿。 木板断裂,裱框玻璃碎成网状。 玻璃下是满片的火红色,火焰冲天, 火舌仿佛叫嚣着要从画框里伸出魔爪。 漫天黑烟,熏成黑色的窗口防护栏已经被剪断。 身穿橙色的消防员正欲将窗台上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抱上云梯。 两个小孩嚎啕大哭,小脸沾满黑灰,不要命地往回伸手。 窗台上的女人却再也不会抱他们了,她还维持着用身体护住他们的姿势,却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特征。 眼睛闭着,背部焦黑,火舌燎上她发尾。 她的孩子们哭着喊妈妈,哭嚎着朝妈妈伸手的小女孩被消防员抱走,紧紧牵着妈妈的手断开,指尖分离。 画面定格在这一瞬。 作品名称《静》,右下角标签上作画者:江汐。 江汐指尖微颤,原本镇静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她推开车门下车,没有看见另一个从死角楼道里跑出来的人。 江汐捡起那幅画,玻璃碎渣扎进她肉里都没反应。忽然啪嗒一声脆响,一个鸡蛋碎裂在江汐侧额。 粘稠的蛋清蛋黄往下落,滴在画上,纸张被洇染。 江汐落在画上的眼睛瞬间转冷,稍侧头,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面前男生大概十几二十,身板消瘦,正是男生抽条拔高的年纪,脸色些许苍白,眼睛里神色格外倔强。 江汐朝他走了过去,男生沉沉站在车边看她。 下秒江汐忽然伸手拽住男生衣领,猛地甩到了车门上。 男生背部狠狠撞上车门,江汐攥着他衣领,眼神很冷。 男生没因此有丝毫紊乱,仍是死死盯着江汐,而后轻飘飘说了句:“这么爱惜你的作品啊。” “可是你不太配,”他一字一顿道:“抄袭狗,你配画这样的画么?” 说到小三的时候,他的眼神狠厉又决绝。 《静》正是江汐被指抄袭的作品,她没说话,沉沉看着男生。 “你的画啊,跟你人一样低贱。” 前后不过几秒之间,陆南渡注意到这边时江汐已经把人压在车上。 保安跑了出来,陆南渡将手里的人交给了保安,然后朝江汐那边走过去。 他听到江汐冷淡的声音:“道歉。” 男生看着她,似乎觉得这个理由可笑,不屑笑了笑。 江汐又重复一遍:“道歉。” 这时又有两个保安跑过来,正想阻止这场争执,插兜站旁边看着的陆南渡抬了下手,示意他们不要上前。 保安认得陆南渡,问:“不拦下?” 陆南渡没看他们,手插回兜里,说:“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管。” 那边江汐攥着男人衣领的手未松一分,额边碎发微沾蛋液。 看着男生不屑又叛逆的表情,她说:“不道歉是吧?” 男生很白,嘲讽扯了下嘴角:“我弄脏的是你抄袭的东西。” 他一字一顿道:“抄、袭、的,我凭什么道歉——” 话头戛然而止,江汐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 许是没想到江汐真的动手,男生一时没回过头来,舌尖顶了顶腮帮,前一秒还带着戏谑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 他转回头似乎就要有所动作。 江汐丝毫不怕他,纹丝不动,下一秒被身后的陆南渡扯到了身后。 他截住男生挥过来的拳头:“滚远点。” 男生看见陆南渡:“哟,这是你最近勾搭上的男人?你倒是过得挺滋润啊。” 这话听着似乎两人似乎认识,陆南渡微蹙眉。 男生看向陆南渡,眼神里带着嘲讽:“有权?有钱?有势?” 江汐冷眼对他。 陆南渡忽然笑了声,散漫往前走了一步,仿佛根本不把面前的人当人看。 “我的确什么都有,”他稍凑下身,唇角微微上翘,笑意却不达眼底,“所以你信不信我让你牢底坐穿都出不来?” 他五官好看到锋芒毕露,连带眼底冷意也更为锋利。 有一瞬间男生神色闪过一丝裂缝,稍纵即逝,很快被很好掩盖。 陆南渡懒得再跟面前人多说一句,没等他说话便直起身。 江汐没再说过话。 佟芸大概是听到消息了,朝这边赶来。 即使陆南渡不是她上司,但利益相关,佟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对陆南渡一向毕恭毕敬。 这是发生在公司楼下的事,且江汐是她手下的艺人,佟芸多少有点责任,保护手下艺人安全本来就是公司责任。 “陆总,”佟芸见陆南渡脸色不是很好,说,“不好意思,让你来一趟就遇上这种事。” 说完想上前盘问男生几句便放人走。 会做攻击艺人这种事的人性格本来就比常人要偏激,如果跟他较真把人送进警局里,等人拘留出来后只会招来更猛烈报复。 佟芸刚想开口却被陆南渡打断:“帮我把人送派出所。” 陆南渡会这么说佟芸也不意外,毕竟这人动了江汐。 她也不多问,这倒是给她省了麻烦,微笑应道:“好。” 江汐头发上还沾着东西,陆南渡将她带上车。 上车后江汐没说话,微低头看着腿上的画。 这是江汐三年前画的最后一幅画,自此以后她没再完整画过一幅。 画上被蛋液浸染,江汐下意识用袖子去擦。 裱框玻璃细碎,陆南渡眼疾手快抓住她手:“会伤到手。” 江汐这才意识到。 陆南渡见她不会再伸手去擦,想拿过她怀里的画。 这次江汐不肯:“我自己拿着。” 陆南渡知道这幅画对江汐意义重大,随了她了。 江汐视线掠过自己的画,这是当年她参加一个美术界颇有权威的比赛拿了奖项的画,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陆南渡恰巧也问:“这幅画为什么会在那人手里?” 江汐看了他一眼,摇头:“不清楚。”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画为什么会在那两个人手里。 余光里忽然出现一只手,陆南渡用湿巾帮她擦颊边头发。 江汐这才想起自己两颊碎发还粘结着蛋清,她伸手去拿陆南渡手里的湿巾:“我自己来。” 陆南渡没依她,说:“你拿着你画就行。” 许是今天有些疲累,江汐没坚持。 车厢里一片静谧,忽然陆南渡问了一句:“你和那人认识?” 江汐原本正低眸,闻言抬起眸。 陆南渡对上她目光。 安静一会儿后江汐移开眸,嗯了声:“任盛海儿子。” 以前江汐是任盛海身边的学生,任盛海私事他们这些学生的多少知道点,家人也见过面。 陆南渡没再问她。 经过这趟折腾这顿饭是吃不了了,陆南渡也没问她意见,直接驱车回自己家。 江汐画画上有天赋,笔下东西格外有灵性,所以当年自进入大学后便格外受任盛海这位教授赏识。 任盛海长相颇为书生气,看起来温和慈祥。在美术领域任盛海颇有话语权,历来作品格外有名,再加上性格温和原因平时格外受学生敬重。 江汐也如此,平时任盛海在学业上帮她不少忙,逢年过节会拎些东西和同学一起上门拜访。 任盛海年轻时和朋友合伙创建了一家工作室,后来自身名利攀升,自家艺术工作室也跟着名声暴涨。 美院不少学生挤破头都想在里面谋求一职,因此任盛海工作室入职门槛极高。 而江汐是任盛海得意门生,在大四还未毕业那年便顺利进入任盛海工作室实习,后来继续读研也靠这份工作维持生计。 有人天生天之骄子,当年江汐在同圈子里人眼里就是这样的人,天赋异禀,运气加持,一路顺风顺水。 要说不被嫉妒不可能。 明里暗里会有很多闲言碎语,江汐亲耳听过不少,只不过她从来不在意。 太多人不愿意承认别人身上闪光点,也从不给出一句真心实意夸奖。一旦别人拿到自己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他们会给对方找很多荒谬理由,幸运、不道德勾当、有后台,理由千千万,就是不会打心底里真正佩服人家。 他们说江汐和任盛海有些说不清的关系,说江汐画画一点也不好看,就是靠着她那张脸迷惑人。 流言再多也没一句真,听了只会让人觉得人恶意可以有多大,江汐不会让这些东西影响自己。 读研第二年,江汐参加了一个比赛。 这个比赛在美术界颇有权威,如果画手凭借自己作品拿了相关奖项,后半生将名利皆收。 那两个月江汐因为没有灵感日常失眠,笔下画出来的东西尽数进了垃圾桶。 直到比赛前几天,她翻出了旧画,那是她上大学时花了很长时间画的画,不为比赛,也不为任何活动。 只是画给妈妈的一幅画。 江汐和江炽母亲在他们几岁的时候因为那场火灾离开了人世,两个孩子在她怀里安然无恙。 那幅画是江汐的亲身经历。 大学那段时间江汐没事便到画室里画画,不求快,每天细致认真地画上几个小时。 有次任盛海来画室正碰上她画这幅画,层次把握很好,画风细腻漂亮。 但或许因为经验年轻的原因,总少了点什么。 江汐作品不少经过任盛海指导,当年这幅画任盛海也给了她几句指导。 经过三年再翻出那幅画,江汐已经能从中找到些缺点,她带着作品去工作室找任盛海聊了聊,说了些自己的看法。 那次任盛海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好,指导了她其中几个点。 江汐开始没日没夜重新画,因为亲身经历过那场火灾,她笔下的每处火焰仿佛都有了实质,灼得人心发疼。 江汐废寝忘食,几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上面。每次在工作室完成工作后立马拿出自己的画,画至凌晨才走。 有天江汐一口气画了几个小时,作品正式完工,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天将亮。 她起身过去拉开窗帘,外面天空透丝微光,一缝阳光落在画上。 时隔三年再画,这幅画被琢磨得越来越出色,每一处下笔都不是多余,冲击力格外强烈。 明明是静止的画面,却仿佛身临其境。 后来这幅画不出所料得了奖,那天的江汐前途一片光明,未来路途一片平坦。 那天晚上同学祝福她,朋友与她碰杯,皆是欢声笑语。 凌晨江汐回工作室拿点东西,意外遇到还在工作室的任盛海。 走时江汐跟他打了声招呼。 任盛海坐在办公桌后,像任何一个好教师,他笑着祝福江汐。 “恭喜。” 那时候的江汐并不知道这两个字后面的含义,她以为这位她敬佩的老师祝她前途一片光明。 就在领奖那天,她的世界天倾地覆。 光明不见了。 那些前不久刚祝贺过她的同事站在台下对她声讨力伐,她们拿着任盛海两年前画过的一张画,骂她为什么连老师的创意都盗窃,为什么可以为了一己私欲抄袭。 墙倒众人推。 江汐站在镁光灯下,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千张嘴七嘴八舌质问着她,活动现场秩序彻底被扰乱。 人群,明亮,他们说他们是正义的。 江汐找不到任何证明自己没抄袭的证据。 她三年前那张颇为稚嫩的底稿不见了,工作室监控有她带着三年前画的画找任盛海讨论的证据,可全都找不到了。 一张透不过气的网早就严丝无缝罩住了她。 她束手无策。 那天过后江汐才知道,原来任盛海从三年前便看中她的画,他觊觎她的灵感,画法,核心梗。面上不动声色,仍旧扮演温文儒雅的恩师,却在不知不觉中剽窃了她的东西。 那几年正是任盛海瓶颈期,他知道这幅画有多好,他确信可以以此得到不少名利,可以攀升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而江汐成了那个牺牲品。 这项比赛从来没遇过这种丑事,任凭江汐怎么说自己没抄袭对方丝毫不领情,而就算江汐没抄袭,她对这个比赛已经造成损失和恶劣影响,当天便取消了江汐的奖项。 活动和校方有合作,抄袭事件讨论度太高,影响过于恶劣,学校出于社会舆论开除了江汐。 不过几天之间,江汐彻底从高处跌落,千人笑万人嘲。 未修完的学业,正在准备的出国进修,一片光明的前途,她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声名狼藉。 他们说江汐这两个字和绘画连在一起都是一种侮辱。 甚至画笔都不再是她配拿得起的东西,喜爱的画画犹如一座牢笼,将她困在暗无天日里。 她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 …… 江汐很久没梦到这些事情了,挣脱梦魇那一瞬猛地睁开眼。 壁灯微光落入眼里。 卧房光线不是很亮,她躺在陆南渡床上。 江汐侧头,看见了趴在她枕边睡觉的陆南渡。 许是她在床上,他没上来,就这样坐在地板上枕她旁边,长睫乖巧搭着。 极度想靠近她,却又怕惹她烦,极力克制着。 费尽心思找了这么个安全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不准时更不叫舒虞。 随机40个红包。 35、35 江汐消沉了一年。 后来很多人说她性冷, 孤僻,却没看见她落魄那一年的死沉。 阳光不想晒,风不想吹, 人群更是逃避。 她对什么都没了兴趣。 窗帘日夜拉着,纸篓里堆满了揉成一团的碎纸张, 几团掉落地上,没有任何一张是一幅完整的画。 她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 仿佛一枝枯萎的杂草,再也压榨不出什么东西。 她拼了命想画出点什么, 想证明自己配得起再拿起画笔。 可是她什么都画不出来。 焦躁, 痛苦,挣扎,再到最后的绝望。 她彻底掉入黑暗里,她剩下的几十年都变得了无生趣。 她连跟人一句话都觉得费劲, 连助睡眠的药也不吃了,任自己睁眼到天亮。 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对生活没了希望,不会恐惧, 也不会迷茫,只有日复一日越来越严重的消沉。 最后将她拽入水底, 淹没口鼻,窒息,没了动静。 那天江炽撞开浴室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江汐。 她一袭无袖白裙,长发在水里漂浮铺散,她双眼安和阖着, 没有任何痛苦。 那天江炽拼了命把江汐救了回来。 其实江汐那天不是早便计划好,只不过当时进去洗澡,忽然就那么做了。 等醒来后夏家一家和江炽把她看得更紧了,他们从来没有把她当异类,从来没说过会得这种病是她自己想太多,不像别的家长不理解孩子。 他们默默陪她,了解这方面相关的知识。 江汐倒是没再有其他动作,只是像以前一样,每天没什么兴致地过着。 后来让夏欣妍和江炽意外的是,江汐似乎开始尝试社交。 她的名字在网上仍旧如过街老鼠,谁都对她没有好意,只剩稀零几个好意的声音。 后来时间一久那几个支持的声音便不见了,谁都有自己的生活,网络是虚拟的没谁会一直记得。除非有共鸣,有关系。 那些善意的声音中有一个跟江汐有一点相似。 那人心里也生了场病,江汐不知道他是女孩还是男孩,只知道那人每天总会给她发来消息。 习惯是可怕的,后来江汐每天都会上去看一眼消息。 别的什么都不看,只看这个人的消息,但没有回。 那人仿佛将消息发进一个黑洞里,从来都不会有回应,可仍旧每天都不会缺席。 早安,晚安,或者自己的病好了不少,现在慢慢有了改善。 江汐第一次会回应这个网友,是在自己从鬼门关回来那一次。 她第一次回了消息:你好了吗? 那人似乎有事没及时在线,晚上才出现,他说渐渐在改善了,今天一整天都很好。 难得外界还有一个人愿意跟她说话,又或者因为不认识的原因。 江汐第一次向外界发出了求救,她说,她想活着。 这看似容易,实则对当时的江汐来说很难。绝望和消沉仿佛一只鬼手,随时都能将她拖入深渊。 可她想努力一次。 她不求再能重新画画,只想能走出去,能见一丝阳光。 哪怕当时想试着挣扎的理由很荒唐。 那天沉入水底,失去意识最后一刻,她有点想看见一个人,即使多年后再见面她并不待见他。 可那时候她确实是靠陆南渡走了过来。 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一小段浮木,不管这段浮木是生朽还是长了青苔,她一心只想爬上去。 后来醒来后看到夏欣妍,江炽,江汐这种想法只会更强烈。 所以她终于找人说了说话。 那个网友那天跟她说了很多很多,没说那些空洞无力的形式鼓励话,而是跟她讲了自己从头到尾的故事。 路程漫长,频繁跌撞,千百次重新爬起,总有一次能站得长久一点。 想让江汐知道,有个人跟她一样,这条路上并不孤单。 后来江汐和这个网友的交流方式变成了书信,她并不喜欢网络,她给那人写信,用旧时代的交流方式。 夏欣妍每次都会帮她把信投递到信箱里。 那人回信时间很慢,后来江汐才知道对方是盲人。 江汐问那你怎么看我的信,对方说让医院里的人给他念信,回信也是他复述给别人,笔迹不是出自他手。 她问为什么在医院,他说在治眼睛,或许有可能治好。 夏末到冬末,两个季节,江汐结束了漫长的黑暗。 像一场重生,又或许只是她睡了一年时间,她渐渐跟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对夏欣妍和江炽来说,江汐性情虽是变了不少,没有以前开朗,对外界那些恶意声音也无动于衷,有时太像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但他们却知足了。 江汐真的太坚强了。 即使她没能做到重拾画笔,但能走到今天已经足够坚强。 她让黑色渐渐有了色彩,即使没有色彩斑斓,但颜色再单一也是光。 后来江汐进入娱乐圈除了那张脸还可以混口饭吃,最主要的是她在慢慢接触那些自己排斥的东西。 她怕光,怕人群。 所以她慢慢去接受。 一开始夏欣妍不了解江汐为什么要进入这个复杂的利益圈,却也没反对过江汐,后来才知道江汐真的通过这份职业,那些根深蒂固的旧习惯改善了不少。 虽然她现在还是不喜欢白天拉开窗帘,一般也不会往人群里挤,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她那个笔友在她治愈后不久便跟她断了联系。 两人差不多在同个时间走了出来,对方跟她说以后生活会光明又幸运,那段灰暗的时光就让它留在过去,别拖新生活后脚。 他跟她说了祝福,也跟她说他出了院,他的母亲要带他去别的地方了,这是委婉跟她说不要再来信。 他们相互支撑着走过那段最艰难时期,对方不愿再记得这段回忆,江汐也不勉强,回以他祝福。 江汐仍旧不知道对方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不过有时还会想起,想问他一句现在过得好不好。 …… 陆南渡睁眼的时候江汐已经不在。 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他脸侧压了道睡痕,没看见她那刻清醒过来,想去找她。 等直起身的时候才听见浴室里传来的水流声。 里面亮着灯,细细密密的水声,是花洒里的水喷洒在瓷砖上。 隔着磨砂玻璃,里面的身影若隐若现,看不明晰。 模糊的,勾欲的。 陆南渡喉咙里轻咳了声,挪开眼。 得知她在里面,他现在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视线落在江汐睡过的枕头上。 枕头微微凹陷,沾了根长发丝。 陆南渡笑了下,仅仅是自己物品上留了一点她的痕迹,都会让他觉得高兴。 他脸埋进江汐盖过的被里,里面有她身上淡淡香味。 江汐身上一直有股很好闻的味道,干净的,令人沉迷的。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陆南渡一愣,随后从被里抬起头,短发被他滚得稍稍蓬乱。 江汐不知道什么已经从浴室出来,靠在门边看着他。 陆南渡:“没做什么,我困,趴上面睡了会儿。” 江汐又不是不知道他德行。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陆南渡除了抱她亲她之外,还喜欢埋进她颈窝闻她身上味道。 以前做了总是大大方方承认,被江汐问了回答从来也都是光明正大耍流氓,现在倒是谨慎。 江汐也没拆穿他,跟他道谢:“借用了下你浴室,谢谢。” 陆南渡脸上睡痕还未完全淡去,他似乎不满她这么客气:“不用谢我。” 江汐没说话,从门上离开,洗了个头长发微湿。 她朝床边走过去,而后在床边坐下:“去洗澡。” 陆南渡愣了下,不解地看着她:“啊?” 江汐打消他满脑子黄色废料,伸手到他背后拍了下他的背部某处。 陆南渡扯了下嘴角,嘶了声,皱眉:“痛。” 明显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 江汐:“你还知道痛?” 说完又道:“去洗澡,洗完澡帮你看一下。” 陆南渡原本正伸手去碰伤口,闻言掀了眼皮看她,双眼皮压出一条深褶。 他笑了下,语气有些调侃:“真的?” 江汐觉得陆南渡真的很得寸进尺,只要她稍微给点好脸色,他之前那种吊儿郎当的马脚又要露出来。 她和他对视几秒,抬手摸过陆南渡帮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没再看他。 “十分钟。” 十分钟一过她就不帮了。 说完发现陆南渡毫无动作。 感觉到他视线还黏在自己脸上,江汐目光从屏幕上抬起。 坐在地上微仰头看她的陆南渡视线和她对上。 见她看过来,他笑:“我五分钟就够了。” 江汐听他说完低下眸:“那就早点出来。” “才不要,”他说,“剩下五分钟看你。” 江汐划着屏的手指顿了下,短暂寂静几秒后重新滑动屏幕,冷漠说了句:“时间缩短五分钟。” 陆南渡瞬间很后悔跟江汐说实话。 他有点不情愿,手撑地从地上起来,进了浴室。 余光里见他身影进了卧室,江汐唇角轻微勾了下。 …… 男生洗澡没女生那么麻烦,光是那头短发洗起来时间就比女生少了一半。 陆南渡没五分钟就洗好,十分钟后才出来。 陆南渡现在还摸不清江汐意思,以前两人住一起的时候他光着上身的时间多了去了。 但现在他不敢,衣服规规矩矩穿着,黑色短t,休闲裤。 他单手拿着浴巾胡乱擦了把头发,擦完随手将浴巾扔旁边沙发上,迫不及待走到江汐面前:“洗好了。” 江汐从屏幕上抬起头,询问他意见:“介意在你床上处理吗?” 她瞥了眼沙发,平淡问:“还是去沙发?” 陆南渡怎么可能介意江汐坐他床,他巴不得江汐在他床上多坐会儿。 他立马在她身边坐下:“就这里了。” 陆南渡背对着江汐,她开口:“掀下衣服。” 陆南渡很听话,胳膊一撑短t,套头脱下大半,衣料随意堆在颈后。 男人褪去少年青涩,腰部劲窄不失有力,要比以前成熟不少。 江汐瞥了眼,没说话。 陆南渡背部被画幅砸出一条红印,衣服一片泛红,过去有些时间了,红里夹带点青紫。 那人是得下多大力。 短暂寂静几秒,江汐问:“家里有没有冰袋?” 果不其然陆南渡点了点头:“有,需要?” 江汐嗯了声。 “行,我去拿。”陆南渡从床上下来去厨房拿冰袋。 回来后他将冰袋递给江汐,盘腿在她身边坐下,另一边长腿撑地,懒懒抻着。 江汐拿着冰袋给他冰敷背上那些淤青。 背部一阵一阵冷意传来,两人一时没说话。 过了会儿陆南渡忽然开口:“想过澄清吗?” 江汐手一顿,而后恢复自然,冰袋压下。 她没回答他问题,而是道:“没人会信的。” 她不是没想过澄清,她大概比任何人都想要清白,当年努力过,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而经历过这么多,现在也看淡不少。 不信你的人就是不会信,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你,对那些人来说信谣言比信辟谣容易太多了。 说完似乎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江汐收了冰袋:“行了。” 她转身去拿床头柜边医药箱,翻了些治皮肉伤的药出来。 陆南渡任她擦药。 江汐用棉签沾药给他涂伤口上,终于指尖不小心擦过陆南渡背部。 男人肌肤滚烫,紧致。 江汐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涂药。 陆南渡却注意到她手很冷,江汐向来手脚不暖,再加上刚才拿了冰袋。 他没说话,安静让江汐帮他处理伤口。 涂抹完伤口,江汐将药膏盖子拧上:“可以了。” 她说着回过身拿医药箱,将东西放进去,看到箱里的药总觉得比上次看到的少了些。 陆南渡回头见她盯着医药箱出神,问:“怎么了?” 江汐回神,盖上箱盖:“没什么。” 说完随口问了口:“上次医生开的消炎药你吃了没有?” 上次江汐把他送回家后,离开前留了张便签,嘱咐他记得吃药。 她说的话陆南渡当然会听,完全不用助理提醒,每天三餐后都会按时吃药。 他点头:“吃了。” 江汐将医药箱放回柜上。 手刚收回来,立马被陆南渡抓了过去。 江汐手指纤细,白皙冰凉,陆南渡说:“你手怎么这么冰?” 江汐想抽回来:“刚才拿了冰袋,待会儿就不会了。” 然而陆南渡却没听话,裹着她五指捂到自己脸上,嬉皮笑脸道:“那我帮你暖暖。” 江汐冷淡看着他,叫他名字:“陆南渡。” 这人果然给了点甜头就能上天。 陆南渡看她表情,说:“我脸多暖啊,你别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剧情有修改,建议大家清缓存重看。 36、36 江汐懒得理他, 手要从他手里挣出来。 陆南渡攥紧她手指头,嘶了声:“疼疼疼。” 这招果然有效,江汐停下, 冷漠看着他:“你背痛在脸上的?” 见她手指已经沾上了点自己体温,陆南渡这才笑着满意松开她手。 男人温热掌心离开, 江汐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点热,手指不自在轻颤了下,她低着眸, 手默不作声收了回来。 现在的江汐要比高中时情绪不外露得多, 很难看出她情绪。 陆南渡一直盯着她看,问她:“饿了没?” 他一问江汐才想起两人还没吃午饭,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 虽然没什么饿的感觉,但饭还是要吃的, 她手指划拉屏幕:“那走吧,去外面吃。” 陆南渡却说:“都这个点了,还出去吃什么,再聊几句话都可以吃晚饭了。” 说得还挺煞有介事。 他说:“直接煮个面吧, 方便省事。” 原本江汐差点被说服,但陆南渡下句话便打消了她想法。 “但这顿不算你打算还我那顿的人情饭啊。” 就是想再蹭多一次一起吃饭的机会, 就算蹲家里吃方便面也行。 江汐抬眸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对她笑:“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这蹩脚的理由,江汐移开眸:“也就那样吧。” 陆南渡却听出她同意的意思,瞬间往前凑去看她:“你同意了?” 陆南渡和她离太近了,江汐下意识往后仰了下身子。 她说:“去煮面。” 陆南渡笑了:“得嘞,马上去。”说完立马下床。 煮方便面不过撕几包调料包下去的事, 即使陆南渡从小不会做饭,煮出来也算还可以。 食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陆南渡盛了碗递给她。 江汐接了过来。 两人吃饭期间没怎么说话,江汐吃饭慢,第一碗吃完的时候陆南渡已经两碗下肚。 见她吃完将碗推至旁边,陆南渡抬头看她。 “不吃了?” 江汐点了下头:“嗯。” 陆南渡看着她,几秒后声音不是很愉悦:“减肥?” 娱乐圈里女艺人基本上没有不减肥的人,但江汐已经够瘦了。 江汐向来吃不胖,她说:“没有,只是吃不下了。” 陆南渡微皱眉:“你吃太少了。”他记得以前江汐胃口不至于这么小。 江汐是从生病那年开始吃得少,后来好了也没见吃多。 她没多说:“还行。” 她明显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陆南渡眉没松开,却也没问她了。 倒是江汐开了口:“待会儿去趟派出所吧。” 陆南渡掀眸看她:“要过去?” 江汐神色很平静:“嗯。” 陆南渡不知道想到什么,一时没说话。 江汐说:“在警局他不会做什么。” 陆南渡视线和她对上,沉默一会儿后:“行。” 吃完两人下楼,江汐顺手带上自己的画。 经过几个小时,江汐情绪已经没中午那么紧绷,恢复平时模样。 上车后见她仍将画幅抱在怀里,陆南渡说:“放后座吧,没事的。” 江汐没看他:“不用。” 陆南渡没再说什么,转回头,驱车赶往派出所。 派出所里民警正忙。 偷窃的,打架的,寻衅闹事的,热闹仿佛菜市场,各方声音吵杂。 有人出来带陆南渡和江汐进去。 江汐见到了男生,他懒懒散散坐在桌后,那个痞劲儿明显没有因为在派出所有所收敛。 他对面是一位年纪大概四五十岁的民警,还在训话:“快成年了小伙子,意气用事的脾气该收收了,没事多读点书,别尽干这些没用事儿。” 任飞不为所动,根本没把话听进去。 民警每天处理这种事多了去了,什么人没见过,任飞这种他也接手过不少,最难教的就是这种人。 他儿子大概也是任飞这个年纪,也许因为这点民警见到任飞这副不服管教的模样没暴躁。 他说:“你这年纪还年轻着呢,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要是被拘留可会留案底的,以后几十年你都得背着它一起走。” 民警还在说着,任飞却已经没在听他说什么,抬眸看向了进来的江汐。 他视线落在她身上,眼里神色分明不友善。 江汐平静和他对视。 任飞嗤笑了声。 民警顺着他视线回过头,之前上面打过招呼,民警也知道怎么一回事,起身:“陆先生是吧?” 陆南渡点了下头,问他:“现在怎么一回事?” 民警看了眼任飞:“这小子就没说过几句话。” 任飞懒懒靠在椅里,也不看谁,对扫过来的视线不为所动。 不过一十七岁的少年,却狂妄自大到以为世界拿他没办法。 陆南渡冷漠挪开眼。 民警着实为桌后这人捏了把汗,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却不知道权利会压碎他脊梁骨,没有治不了他的人。 就在周围陷入寂静的几秒,江汐开了口:“我跟他单独谈谈吧。” 任飞似乎有点意外,掀眸瞥了她眼。 民警也看向她,好意提醒了下:“江小姐,这小子之前攻击过你。”言下之意便是对方根本不可能会跟她交谈,甚至还可能再次攻击她,况且之前江汐扇过他一巴掌。 然而面前人却丝毫没有一丝畏意,她看着任飞:“那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了。” 任飞对江汐这句话很不屑,甚至觉得仿佛在说笑。 这两人明显就是硬碰硬,任飞也不是那种在警局就会收敛的人。 民警:“这……” 旁边陆南渡却开口:“让她谈。” 他相信江汐能自己处理好。 江汐看向他:“谢了。” 陆南渡其他没多说,只说:“自己注意一点。” “嗯。” 她看向任飞,撂下三个字:“楼梯间。” 任飞还是那副轻蔑相:“我凭什么要听你话?” 江汐说:“凭你还想找回你爹的话。” 任飞神色转为肃然,眉头皱着。 江汐说完没再跟他多废话一句,转身便走。 那句话果然奏效,原本一万个不愿意和江汐交谈的任飞站了起来,踢开椅子跟在她身后过去。 这栋楼似乎有些历史了,楼梯间白墙上沾了些灰黑印子。 今天本就是阴天,窗外两层楼高的树又遮挡不少光线,楼道里阴凉昏暗。 江汐背靠墙,身后任飞跟了进来。 他踢上楼梯间门,走了几步在楼梯坐下,手挂在护栏上。 江汐:“说吧。” 任飞觉得稀奇,一道眼风刮了过去:“我说?” 他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不应该你说?” “确切点来讲,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到底把我爸弄哪儿了?” 江汐视线还是落在他身上:“你这话什么意思?” 任飞:“什么意思?字面意思。这些年你用的什么手段让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的?” 江汐原本还严肃听着,听到这里忽然笑了下:“原来我在你眼里有这么大能耐啊。” 她慢悠悠道:“还以为你有多聪明。”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孩,被江汐平平淡淡一激明显有些不愉快,他皱眉:“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可以不用亲自动手,会有人帮你。” 江汐视线懒懒晃了回来。 任飞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这女人除了几个小时前弄脏她那幅画有点情绪之外,其余时刻情绪窥不见一丝裂缝。 她说:“任盛海现在在哪儿,他在做什么,和谁生活在一起,我什么都知道。” 江汐突然这么说,任飞一秒前还不怎么耐烦的表情转为疑惑。 他在怀疑她。 江汐看着他表情,抱手道:“你看,你自己也不信对不对?” 她绕回一开始自己要问的那个问题:“那你为什么非跟我过不去?” 任飞这才知道被她绕进了坑里,眼神愈发冷淡:“你别给我耍什么花样,我可不是一个不打女人的人。” 这句话却压根震慑不到江汐。 她视线落在墙角一个烟头上:“我知道,所以也没想跟你大家,只聊聊。” 任飞很清楚她要聊什么,知道两人这样车轱辘下去没意义。 他没说话,江汐也没说话,楼梯间里一时格外死沉。 不知过了多久,任飞忽然开口:“我妈去世了。” 江汐视线一顿。 任盛海妻子以前他们这些作为学生的经常会遇到,有时候还会登门拜访。任盛海妻子是个文科教授,性情温柔知书达理。 任盛海在外人面前也一向温文尔雅,和妻子曾经一度被誉为夫妇楷模,门当户对举案齐眉。 任飞声音有些沙哑:“半个月前走的。” 江汐问他:“因为什么?” “肠癌晚期。” 江汐低着眸,现在还能想起这位师娘的音容笑貌。 未等她开口,任飞很平静问了她一句:“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 江汐闻言掀眸看过去。 任飞没看她,视线向下落在地面上。 “她虽然不待见任盛海,可会想他。” “可这几年任盛海没来看过她一次,也从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 他终于看向江汐,眼里一丝隐忍的猩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江汐和他对视。 任飞说:“你抄袭,却反过来伤害一个受害者,使他消失在所有人面前。只要他消失了,没人再记得起你那些丑事。”一个家庭因此碎裂。 他说的话即使与事实相悖,但江汐没打断他。 而最让任飞不理解的是另外一件事。 “明明你是那个最罪不可赦的人,可我妈死前,”他停顿了一下,“她跟我说不要恨你。” 江汐沉默。 任飞看着她,脸上挂着哀伤的笑:“她为什么要原谅你啊?凭什么。” 他死死盯着她:“你和任盛海,都是罪人。”杀死他母亲的罪人。 直到他说完,江汐才淡淡说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抄袭的是你父亲。” 或许是从没听说过这句话,任飞皱了眉。 江汐却没再说抄袭的事,问:“你了解任盛海吗?” 任飞:“他是我父亲。” 江汐目光重新看向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母亲病重期间在你面前,为什么不待见任盛海。” 任飞不知道江汐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这还用问么,”他说,“任盛海整个家都不要了,她生病他也不回来看她一眼。” 这样的丈夫,谁会心里不怀恨意。 “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江汐声音一直很冷静,“明事理,不儿女情长,是非分明。” “她如果认为任盛海是被人迫害才不能回来看她,你觉得她会因为这件事生气吗?” 江汐说的这些,全是任飞没听过的。 江汐大概能理解任盛海妻子想法,任盛海自任飞小时候在他心中形象一直是个好父亲。 他母只不过不想让孩子失望,不想让他知道他父亲的真实为人,那样的人不配做她丈夫和孩子父亲,只能告诉他不要恨真正的受害者江汐。 她直到死都没告诉任飞真相。 但江汐不是好人。 她不会隐瞒任飞事实,她说:“当年是你父亲抄袭了我的作品。” 任飞戒备心很重,目光里满是怀疑和戾气。 江汐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话。 “画里火灾中的女孩就是我。” 江汐从楼梯间里出来的时候,陆南渡已经不在。 她问了民警一声,民警告诉她陆南渡在派出所外面。 江汐出去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阴天,枯叶掉光的树下,陆南渡背倚在树干上,身高腿长。 他手里夹着烟,稍低头,嘴里呼出一口烟圈。 原来是跑出来抽烟了。 许是余光注意到什么,他抬眸看了过来。见江汐出来,他碾灭烟头,扔进旁边垃圾桶里。 他朝江汐走了过来。 他没问江汐谈了什么,只问她:“现在回家?” 江汐也没提,点头嗯了声。 回去的路上,江汐忽然开口:“把任飞放了吧。” 她知道陆南渡性子,他不会放过任飞。 虽然这样可能把自己看得太重,但事实就是如此,从以前到现在,只要动过江汐一根汗毛的人,陆南渡都会让他们十倍奉还。 果然陆南渡皱了眉,他没吭声。 江汐侧头去看他:“跟他都说开了,没必要关着了。” 又说:“哦,我还打了人家一巴掌。” 像哄小孩似的。 陆南渡仍是没吭声,江汐也没理了。 直到把她送到家,她解开安全带那一瞬,他才吱声:“嗯。” 而脸上明显不怎么愉快。 江汐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跟她置什么气呢。 “那行,”她说,“先走了。” 说完她推门下车,这时不远处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小汐。” 这熟悉的声音,江汐一愣。 她抬眼看了过去。 夏欣妍估计是来看她了,正站在小区门口朝她招手,而她的旁边站着陈凛。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作者后台还能看见评论,大家评论别停。 谢谢每天都评论的读者,很眼熟,谢谢你们。 37、37 小区安保严格, 外来人员来访都会被挡在门外。 天气严寒,夏欣妍大概等她有段时间,脸色不至于苍白但没有血色。旁边的陈凛一身深色装扮, 脖间围一条灰色围巾。 江汐车门还未关上,不远处门口的夏欣妍朝她招招手, 让她过去。 江汐笑,正想关上车门。 车里陆南渡却忽然抓住她手。江汐关门动作一顿,随后回头看向陆南渡。 陆南渡目光却没在她身上, 看着十几米之远的陈凛。 眼神沉默, 不善。 江汐看着陆南渡,沉默几秒后说:“我回去了。” 陆南渡似乎这时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回她脸上,脸色还有些黑沉。 他看了江汐一会儿, 原本还有些不好惹的神色慢慢变得迟疑,他犹豫着问出口:“他……去你家?” 江汐终于知道他方才在看什么,她忽然想起上次偶然在电梯遇见陆南渡,那次他对陈凛便很戒备, 带着没有来由的攻击性。 而上次陈凛约她吃饭,跟她说其实在大学期间他见过陆南渡。 现在想起来江汐才知道陆南渡为什么一见到陈凛便对他敌意那么大。他估计知道自己以前和陈凛交往过了。 陆南渡还在看着她等着她答复。 江汐说:“不确定。” 陈凛是跟夏欣妍来的, 或许她还是他不要万里带过来的,就算江汐平时不会让除了家人以外的男性上楼,但夏欣妍估计会礼貌性请陈凛上去坐坐。 果然陆南渡在听到她说不确定后眼里瞬间闪过失落。 她都没让他去过她家,甚至现在陆南渡都不确定自己如果问江汐能不能去她家,她会不会同意。 那边夏欣妍又叫了江汐一声, 江汐看了眼又回过头来:“我回去了。” 今天陆南渡刚出差回来几乎陪了她一天,江汐知道他忙,说:“你还要去公司吧,早点回去。” 今天几乎耽误了他一天时间,江汐知道陆南渡可能不想听到这句话,但还是说:“谢谢。” 陆南渡更郁闷了,果然不喜欢听她说这句话。他没再看她,有点小孩子气嘀咕道:“你不用跟我说这句话的。” 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对江汐来说关系好是一回事,道谢是另外一回事。就算关系再好,该道谢的还是得道谢,听不听便是对方的事了。 但既然陆南渡这么说,她也没再说什么。 她说:“那我回去了。”说完手就要收回来关上车门。 陆南渡下意识抓紧。 江汐再次被他阻拦,回头看他。 对上她视线,陆南渡怕惹她不高兴,委屈松了手。 江汐和夏欣妍回了楼上。 陈凛没有跟着一起上来,夏欣妍在楼下让他上楼喝杯水,他婉拒了。 陈凛跟江汐说只是顺道送夏阿姨过来,马上要回去。 电梯里江汐问夏欣妍:“怎么突然想过来了?” 夏欣妍说:“前几天遇到陈凛,听他说今天要过来京城,我想着正好飞机上有个伴,就跟他一起过来了。” 江汐知道这只是说辞。 夏欣妍见过江汐中间那一年的样子,最近发生这些事,夏欣妍最担心的便是她。 江汐没拆穿她。 夏欣妍又继续说:“陈凛这次是回来看他父母。” 陈凛是地道京城人,自身出身地理位置优越,一般人都不会想着往外跑。 依江汐对陈凛皮毛般的理解,陈凛也是这种人。以前接触期间从没听他说过有离开京城这种意向。 夏欣妍虽开明,但也会有一点父母辈的思想,她疑惑:“你说这孩子一个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为什么毕业后非要跑到我们那种小城市教书?” 江汐帮夏欣妍拎着东西,抬头看跃动的楼层字数。 电梯里空气阴凉。 “不知道,”她口吻也淡漠,“想换个环境吧。” “也是,”夏欣妍说,“现在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喜欢往外跑,一个个的都栓不住。” 江汐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微翘唇角。 “以后都会回去的。” 电梯到达,夏欣妍先一步走了出去:“哎,要真像你们说的这样就好了。” 回家后夏欣妍一刻没停,进厨房做晚饭。 夏欣妍来过江汐这边,上次过来想给她做饭无从下手,厨房里什么都没有。 这次过来她直接把厨房里需要置办的东西都买了。 江汐也不阻止她,即使这些东西到最后大概率是落灰的命运。 夏欣妍在厨房里捣腾,江汐没进去帮倒忙。 她在客厅坐着。 里面时不时传来锅碗瓢盆轻碰声,江汐突然想如果不是这辈子她和江炽足够幸运遇上夏家一家,他们两个命运也不知道如何。 那时候母亲刚走他们两个不过几岁。 当时父亲忙着料理母亲后事,两人在家饿了一天也没人管他们。 那天江汐为了给饿到前胸贴后背的江炽泡个面吃,不小心打翻热水壶,脚背被烫红一大片。 这点皮肉伤对小孩来说已是剧痛。 江汐那会儿还小,自然没长大时性格冷静老成,嚎啕大哭。 空荡的江家复式楼里回荡孩子凄厉的哭声。 长大后不管多少年江汐一直记得那晚,不止因为那时候被绝望笼罩,那个年纪没了父母便如天塌。 而江汐记得更清晰的是那天晚上过来抱走他们的夏欣妍。 那晚夏欣妍拿着棒棒糖推开江家的门。 两个小孩白天在家悄无声息,夏欣妍一直以为他们不在家,直到晚上听到两个小孩哭声。 那晚江汐小手被夏欣妍牵着,江炽也被抱在怀里,她带他们离开了江家。 也就是那时候起,江汐和江炽可以说是被夏欣妍养大的。他们善良,当初的好心帮助后来也没让其变成累赘,一路陪他们成长。 这也是为什么江汐和江炽年幼失母,长大后却仍不怎么会做饭的原因。 想到这里江汐笑了下。 她在客厅坐着没什么事,不知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窗外。 几秒后从沙发上站起,走至飘窗边。 帘布半隐半昧,她看了眼楼下,方才还停在楼下的车已经不见。 这时夏欣妍正好从厨房出来,见江汐站在窗边,她问了声:“怎么了?” 江汐站在窗边没走:“没什么。” 夏欣妍走了过来,看了眼楼下,她还认得陆南渡:“小汐,刚才那小孩是……” 江汐听她这形容,笑:“人现在都二十好几了。” 夏欣妍:“这不长得还跟以前小孩时候一样。” 岁月没在陆南渡脸上留下沧桑痕迹,只有成熟和愈发锋利。 夏欣妍一向关心江汐感情:“所以现在你跟那孩子……” 江汐思忖一会儿,用了个合适的词:“朋友。” 现在她和陆南渡的确就这种关系,没有越线。 夏欣妍:“就只是朋友?” 江汐点了下头:“嗯。” 从以前到现在夏欣妍也大致知道了江汐从以前就喜欢的人是谁。 而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支持。这孩子被风雨折腾过这么多次,没有什么比她平安快乐更重要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关系再进一步?” 江汐笑着回她:“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 夏欣妍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呢,阿姨巴不得你永远留在家,但这不可能,得先找个好人家,以后你要回来再回来。” 江汐笑了笑:“知道了。” 夏欣妍没再跟她多说,进厨房做饭。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餐桌前,中途夏欣妍犹豫后还是问了江汐一句:“小汐,现在这个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什么?” 夏欣妍夹了个鸡腿进她碗里,有点担心:“现在外面的人都不信你,说你那幅画是别人的,你不介意吗?” 江汐慢条斯理夹菜,很平静回答:“前一句不介意,后一句的话——” 她看向夏欣妍:“以后会让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汐很少有这种强硬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无所谓的,平静的。 如果要说有的话,也只有在她以前还没发生这些事的时候,这些脏水后来泼到她身上后,她开始变得对外界冷漠,懒得抵抗。 所以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欣妍有一瞬愣了一下。 她看向江汐,眼里明显有喜悦:“阿姨可以问你,你想要怎么做吗?” 怎么做? 江汐停顿了下,想起下午在派出所和任飞的对话。 这世界上澄清没那么容易,即便她说画里的小女孩是自己,任飞也不会信。 谈话后半程,江汐和任飞打了赌。 如果她能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她是被任盛海抄袭剽窃的那个,两者恩怨一笔勾销。江汐并不在乎任飞的道歉,要的不过是自己作品,她的作品只能是她自己的,但任飞说如果她是无辜的,他会道歉。 同理如果江汐自己证明不了,另一个道歉的人便会是她。 江汐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也不在意她们口中恶语。 她要的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她得给送给妈妈的东西正名,也算为了自己。 夏欣妍问她怎么做,江汐说:“走一步算不一步吧,总有办法。” 后面两人没再提这个话题,吃完饭后江汐帮夏欣妍收拾餐桌后回到客厅。 看到沙发上手机才知道陆南渡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未接。 江汐沉默半晌回了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听,江汐问:“有事?” 冬日夜晚,刚吃饱的江汐语气有些倦懒,带了丝烟火气。 电话那边有风吹呼呼声,陆南渡叫了她一声:“姐姐。” “我说了你先别跟我生气好不好?” 江汐睁眼说瞎话:“我什么时候生过你气了?” 陆南渡不好糊弄:“那可多了。” 他一个一个数:“赶我走,不让我叫你,我给你东西你都不要。” 说完他问:“还想听吗?”还有。 江汐简直被他这幼稚行为打败,说这么多就为了一个目的,她说:“你有什么事?说吧,我不生气。” 陆南渡沉默几秒:“我在楼下。” 江汐没说话。 陆南渡:“我拎了点东西过来给阿姨,你能不能来接我上楼?” 江汐一愣:“你又想做什么了?陆南渡。” 听她这么问,陆南渡说:“我没想做什么,就是今天单纯看阿姨跑这么老远路过来,有点心疼,买了点东西过来给她。” 江汐又不是不了解他,披着羊皮的狼本性。 她说:“得了吧你。” 估计是今天看陈凛跟夏欣妍关系好,他有点心里不平衡。 陆南渡明显很喜欢江汐这样跟他说话,他问:“你不信?” 江汐毫不犹豫:“不信。” 陆南渡那边沉默。 江汐有点困,颈枕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姐姐。” “那我说我想你了,你信不信啊?” 38、38 江汐没说话。 在她沉默这一刻陆南渡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两人之间他一直在靠近, 江汐没排斥,但不代表她也在靠近。江汐更像不越界,不会不理会他, 但不给回应。 而陆南渡则是频频越界,每当这个时候, 江汐便不知怎么处理,不是转移话题便是沉默应对。 但至少没像以前一样赶他走了。 江汐似乎在介意什么。 她介意什么用不着猜,陆南渡知道是什么。 当年分手一道疤。矫情点来说, 如果不对症下药, 病不会好。 陆南渡再急着靠近也没用,江汐介怀当年的事。现在想想江汐还能对他这么好已经是难得。 而问题是出在他身上,他清楚只要他说,江汐会听, 唯一不确定的是江汐还要不要他。 两边都沉默,过一会儿陆南渡先开口:“骗你的,我在公司呢。” 江汐没坐窗边沙发上,瞥了眼窗外, 什么都看不到,她嗯了声。 两人又陷入沉默。 陆南渡忽然开口叫了江汐一声:“姐姐。” 江汐一直在听。 有些东西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 但陆南渡还是道:“你给我点时间。” “以后,”他舔了下唇,似乎有些紧张,“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这是陆南渡第一次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江汐这次没沉默, 很快回答:“那说好了。” 形势良好。 听江汐这么说,陆南渡笑了笑,原本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 江汐不知道陆南渡为什么一提起当年就紧张,她唯一能理解的就是陆南渡以前有过不容易的一段时间。 她懂那种什么都说不出的感觉,所以她能理解,也不会强迫他。 “那先这样。”陆南渡说。 说完却不挂断电话,两秒后又说:“你说过的,要记得等我。” 江汐被他逗笑,无奈道:“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江汐没动,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又看向窗外。 她起身从沙发上起来走至窗边。 马路上稀零几辆行车,一辆车从小区离开汇入车流,很快车尾红灯消失在转角处。 江汐目光收回来,陆南渡说没过来只不过不想让她为难。 但江汐怎么会不知道。 她从窗边的回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从厨房出来的夏欣妍,夏欣妍见她从窗边回来:“怎么了?” 江汐在沙发坐下:“看风景。” “净瞎扯,”夏欣妍说完把切好的水果放桌上,“来,吃点水果。” 江汐插了块苹果进嘴:“最近在家做些什么?” 夏欣妍说:“还能做些什么,无非就做做饭养养花。” 江汐笑:“不担心我叔在家没人照顾?” “担心他什么,他公司食堂有得吃,去食堂吃就好了。” 江汐笑了笑。 前段时间稍有热度有些资源会找上江汐,但最近负面影响大,原本佟芸正帮江汐接洽的一两个资源全没了声息。 这几天江汐没去公司,中午吃完午饭接到佟芸电话。 江汐接听。 佟芸开门见山:“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两个合作吧?” 一个名气不是很大的品牌面膜代言,另一个是一部小网剧的配角。 佟芸说:“今天全被截胡了。” 江汐没多大意外,一开始也没怎么放心上,说:“意料之中。” 佟芸对她这种态度有些不满,微皱眉头:“这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别人的,稍微上点心。” 江汐正从衣柜里拎衣服出来扔行李箱里:“上心有用么?” 她将手机扔旁边床上,开了扬声。 她蹲下身,把衣服叠整齐,冷淡道:“上心不是给自己找气受?” 佟芸说她:“别给自己的懒散找理由,你知道这次资源被哪个公司拿下了吗?” 江汐装作很配合问了句:“哪个?” 佟芸:“岑晚哲所在那个公司,资源给了最近捧起来的那个小演员。” 江汐嗯了声。 “有什么想法没?”佟芸问。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没有。” 佟芸语气里略不满:“没有?我想你应该知道这次你黑料是谁放出来的了。” 江汐:“我的作品不是黑料。” 佟芸说:“你觉得说这些有用?就算你没有抄袭,网友也不会信,辟谣谁会听?” 江汐没说话。 “这次抢代言抢角色,下次便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抢资源。” 江汐直接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佟芸:“人红有热度,同理被黑也是,最近公司高层商量了一下,决定不暂停你的活动,利用这波热度好好提升你自己,直到你拥有的资源不是对方能拿到的。” 这个圈子里自己演艺路大部分时候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江汐一般不会不同意:“嗯。” “最近给你几天时间休息,外界那些事也不用管,公司不会承认你抄袭。” 江汐默默往行李箱里扔了两包烟:“嗯。” “那行,先这样。”佟芸没跟她多说,很快挂了电话,卧室里只剩切断的忙音。 江汐起身过去关了手机。 后来行李收拾得差不多,她推门出去,意外看到夏欣妍也在收拾行李。 江汐靠在门边,问:“要回去了?” 夏欣妍正往里收东西:“来这边几天了,你叔那糙人说不知道怎么照顾院子里那十几盆花,让我赶紧回去看看,再不回去啊,你叔都能把我的花都给养死了。” 江汐笑,果然嘴硬心软,即使前几天刚说过不管丈夫。 夏欣妍原本打算在这里住个十天半个月,担心江汐状态不好多照顾她几天,但明显是她多虑了,江汐现在已经成长不少,对那些谩骂指责已如铜墙铁壁,不是杜绝所有声音,而是左耳进右耳出,懒得往心里放。 见江汐这样夏欣妍放心了很多,也不在这里打扰她了,让她一个人清静清静。 她开始嘱咐江汐:“冰箱里有水果,每天记得吃点,对身体好。东西有点多,及时吃别让它坏了。” 刚说完又想起别的:“还有三餐记得准时吃饭,你那胃本来就有老毛病,多注意点。” 江汐还靠在门边,见她还想说,笑了下:“不用说了。” 夏欣妍笑:“听烦了是吧?但阿姨还是得说,你得多注意点身体。” “没听烦,”她说,“我跟你回去。” 夏欣妍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回头看她:“你要一起?” 江汐点头:“嗯。” 夏欣妍问:“是有什么事吗?” 江汐说:“没什么,回去散个心。” 她回身进屋拿手机,订了两张下午的机票。 江汐和夏欣妍傍晚到的屿城。 夏行明开着车来接她们,夏欣妍没在家没人做饭,夏行明不想她回来就劳累,带着她们两人去了餐厅。 吃完回家,江汐有些犯困,早早便回家睡觉。 隔天天未亮她便起床。 冬天天亮得晚,太阳还未出来,天色将晓未晓。 江汐稍微收拾了一下,穿上外套出门,屿城空气比京城湿重不少,风里凉意刺骨。 路上行车稀少,偶有车路过,江汐站在路边等车。 很快车经过街道转角,车前灯照出两道光柱,浮尘微动。 很快车停在她面前,司机从车窗里探头,问:“江小姐吗?” 江汐点头,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司机将她载往城里某一条街道,行程不远也不算近,半个小时以后车停在一片繁华地带。 太阳已经出来,稀薄一层阳光,空气里凉意未消。 江汐下车,繁华便利的交通枢纽,高楼大厦后是价格昂贵的居民楼。 有一片是别墅洋楼,装潢细致讲究。 江汐照着记忆走,这些楼房有了些年头,外表虽不见沧桑,但门牌号却已经生锈。 大约二十几分钟后,江汐停在了御临街20号。 白色复式小别墅,铁门生锈,院里杂草丛生,明显许久没人居住。 风过巷,周围只听得见风声。 仿佛当年光景,只不过比那年少了哭声,而那时这栋房里也没这般荒凉。 江汐和江炽火灾那年的命是一个消防员给的。 那个消防员姓苏,不过十几岁,再过一岁便二十岁,是正好的年纪。 可后来为救江母不幸葬身那场火海中,年轻的生命陨落在火焰里。 那年的江父对江母还有情,料理完江母后事后带上他们两个登门苏家。意外的是这位消防员母亲并不待见他们,将他们从苏家赶了出来。 丧儿之痛使她完全没办法原谅这些无辜人,怪罪是他们的错,如果不是他们,不是那场火灾,她的儿子不会死。 后来江汐才知道原来这对父母并不同意儿子当消防员,可儿子没听过他们的话。 那年哭声回荡在这条巷子里,身形日渐消瘦的苏母将他们从门内赶出来。 那时候几岁的江汐和江炽并不懂什么意思,只看见苏母身后站着一个年纪跟他们相仿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很漂亮,很白,苍白到几乎透明。 他很安静,眉眼间带着浑然天成的冷淡,却唇红齿白。 因为长得太过漂亮,江汐和江炽一直记得他,长大后江炽和他甚至还是同班同学,但两人之间不算熟。 她看着萧索荒凉的铁栅栏门,心境一时有些无力。 那年知道这场火灾的人早已不知在哪里,江汐只记得他们,可她没能力找到他们。 三年前任盛海诬蔑她抄袭,她不是没想过来找这户人家。 可同时她又记得这位母亲对他们的恨意,肯定不会答应澄清。即使后来她做好心理准备找过来,却发现苏家已经搬走,也同时得知另一个噩耗。 苏家大儿子是消防员,小儿子是缉毒警。 那年苏家失去了小儿子,当年那个漂亮安静的小男孩,长大后牺牲在了一场缉毒任务中。 江汐找街坊打听过,却没人知道在两位儿子相继去世后,这对父母搬去了哪里。 正当江汐出神之际,外衣兜里手机振动。 江汐掏出手机,屏幕上来电陆南渡。 39、39 阳光照不进巷里, 空气阴凉。 江汐十指被冻得苍白,些许僵硬,第一次滑动屏幕没接通。 第二次才顺利接通, 她手机放到耳边:“喂。” 起床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江汐开口才发觉嗓音些微沙哑。 陆南渡注意到她声音异常:“你怎么了?” 江汐声音已恢复平常, 热气氤氲进空气里:“没什么。” 她转移话题,问:“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陆南渡答非所问,问她:“还记不记得你大学喜欢吃的那家肠粉?” 距离大学已经是五六年的事, 但记忆里关于肠粉的片段她不模糊。 江汐是南方人, 喜欢吃这类食物,北方这些吃食较少。 当时有家正宗肠粉店口碑极好,美中不足是离学校有段距离,但江汐想吃了还是会花不算短的车程过去。 那会儿江汐还没和陆南渡分手, 两人住一起。有天江汐格外想吃肠粉,一大早便拽着还在被窝里睡觉的陆南渡起床出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陆南渡都会一大早陪她过去。 现在江汐在京城定居下来后却是再也没去吃过。 她嗯了声:“记得,怎么了?” 陆南渡说:“我买了, 你下楼拿好不好?还是热的。” 江汐一愣。 她没想陆南渡会特意一清早跑一圈带给她,而且这家店队并不好排, 每次一大早店前便会排起长龙。 她一沉默陆南渡以为她不愿意下来,说:“我不上去,你下楼拿了我就走了。” 他只是想带好吃的东西给她。 江汐却不是因为不愿下楼,又安静几秒后:“我不在家。” 很像一句拒绝的话,她都能料见陆南渡那边的沮丧, 即使他没说话。 她又补了一句:“在屿城。” 这下换陆南渡怔住,他问:“你回去做什么?” “回来有点事。” 陆南渡沉默,他并不知道江汐在屿城。 短暂寂静后,陆南渡声音有些沮丧,“你没告诉我。” 他带着满腔欢喜给她,可到头来却发现她根本没等他。 最近这几天虽忙,两人没见过面,但陆南渡都会给江汐打电话发消息。江汐随时可以告诉他回了屿城,但她没说。 听着他情绪不算高涨的语气,江汐不知为何开了口:“不会待多久,很快回去。” 听出她话里的安慰意味,陆南渡低落情绪一扫而空。 真的很好哄。 明显一下子便被哄开心了,他问江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汐视线落在面前生锈的铁门上,没明确回答:“事情弄完就回去。” 实际她也不清楚什么时候回去,别说苏家人愿不愿意站出来帮她澄清,现在连他们去了哪里她都不知道。 今天过来不过是碰下运气,她尚存一丝希望。 可现在看着这间荒废屋子,她那丝颤巍的希望落空,无力感席卷全身,毫无头绪。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微低头,靴下是从地缝钻出的杂草,她脚尖拨弄了下。 陆南渡那边一开始也没声音,忽然问她:“你是不是去找人?” 江汐脚尖一滞。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南渡又开口道:“是不是一户姓苏的人家?” 江汐诧异,忘记自己原本没准备告诉陆南渡这些糟心事的打算:“你怎么知道?” 陆南渡没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机缘巧合。” 接下来没等她说话,他道:“其实……我今天找你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江汐不傻,甚至有点预感接下来他会说什么。 “苏家现在已经不住屿城了,不用去那里找。”陆南渡说。 江汐明白陆南渡大概已经全知道了,也没再打算瞒:“我知道。” 她知道不必来屿城找的,很多年前苏家便从这里搬走了,这座城市有不愉快的回忆,他们怎么可能回来。 可她就是想碰碰运气,心里侥幸着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 她再次看向荒草丛生的庭院。 虽然事实证明并没有。 她挪开目光,没再在原地停留,往外走。 被骂,被人身攻击,被无故讨厌,她都无所谓。 她只介意作品被人踩在脚下,想把属于自己那部作品的清白要回来。 可这个世界上澄清哪有那么容易,造谣只需空口无凭的一句,相信的人便蜂拥而上。而辟谣将证据摆在众人面前,众人看也不看一眼,认定是假。 更何况压根没有证据的她。 但即使什么希望都没了,江汐还是会继续找下去,直到某天真相公诸于世。 她问陆南渡:“你说有没有可能这辈子再也澄清不了?” 风起了,吹过小巷。 江汐意外听见陆南渡否决:“谁说的。” “谁说的都不可能,我说能澄清就能澄清。” 江汐被他逗笑,今天难得笑了一次,说他:“无赖。” “我怎么就无赖了?”陆南渡说,“我说的话可都是有保证的,这不我帮你要到号码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开一个玩笑般轻松。 江汐脚步一滞。 即使陆南渡说得再平静,江汐也听得出话里真假。 她停在原地没动,不知多久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号码?” 陆南渡见她这样,笑了下:“还能是什么号码,当然是你要找的。” 饶是江汐这种平时格外冷静的人,此刻听了也是怔住。 前一刻还陷在无力中不知怎么办,此刻却瞬间柳暗花明。 现在连人都找不到,江汐说:“陆南渡,别开玩笑。” 陆南渡却格外臭屁,笑着逗她:“没开玩笑,我是谁啊,还有我找不到的东西?” 许是想让江汐放松一点,他说:“改天我把任盛海也找出来。” 他哄她:“让他跪下来跟你道歉,好不好?” 深冬季节,许是风太冷,江汐后背泛起一丝凉,她听不出他话里真假。 似是开玩笑,又似是真话。 但这些很快被江汐遗忘脑后,她注意力还在陆南渡之前的话上,她问:“你说的号码……” 陆南渡嗯了声:“待会儿我把号码发你。” 停顿了下他又问:“还是我直接帮你联系?” 江汐很快道:“不用。” 事情发生到现在她从没想过求助陆南渡,下意识习惯发生什么事都自己扛,也从未把陆南渡当成利益对待。 陆南渡帮她的已经够多。 陆南渡足够了解江汐,知道她会想自己去解决这些事,所以没有擅作主张帮她安排,因为江汐会不喜欢。 “嗯,那我把号码发你。”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知道江汐不依赖他,甚至连到屿城找人都不会跟他说一声,但他不敢抱怨,只能试探道:“姐姐,一开始你就可以找我的。” 其实江汐也明白,这些对她来说比登天还难的事对陆南渡来说轻而易举。 但她一开始便没想到陆南渡,没想过从他身上拿取一分利益。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陆南渡说:“你不用感觉到有负担。” 江汐已经走至路边,开玩笑:“嗯,谁叫你自愿的。” 陆南渡笑。 虽是这样说,江汐还是跟他说:“谢谢。” 陆南渡那边笑了下,说:“要不你再欠我个人情?” 江汐笑了下:“早就欠了。”上次欠的饭也还没请他。 她问:“这次想要什么?” 陆南渡不傻,他才不会这个时候说要什么:“还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告诉你。” 江汐拦了辆车,垂眸复又抬眸。 “好。” 江汐这趟大概出去两个多小时,回到家才八点多。 夏行明刚吃完早饭去公司,夏欣妍正在收拾餐桌。 院外传来停车声,夏欣妍侧头望向窗外。 在看见江汐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夏欣妍一愣,她放下手里抹布,往外走去。 见江汐从院门进来,夏欣妍:“出去了?” 江汐出去的时间太早,夏欣妍根本不知道她出门:“我以为你还在睡觉。” 江汐:“没。” 两人一齐进屋,夏欣妍问:“一大早出去外面做什么?” “没什么,”江汐说,“出去散散心。” 夏欣妍见她不想多说,也没多问。 “我去厨房里给你热点粥,”她抓抓江汐冻得冰凉的手,“看看这手冻成什么样了,赶紧进屋喝点热的东西暖暖身。” 江汐起得早,一碗热粥刚喝完便发困。 夏欣妍看出她疲惫,让她赶紧回家去休息。 江汐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出去一趟回来总会洗澡。 半个小时后从浴室冲完澡出来,带出来一室水汽。 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床上手机屏幕亮了下。 江汐抬眸扫了眼,而后走了过去。 屏幕已经暗下去,江汐一脚跪上床,捞过手机后靠回床头。 打上车后她便没看过手机,说不出是什么心理。 她期待拿到那个号码,同时又没有勇气拨出。 那位消防员的母亲当年对他们家的仇恨江汐一直记得很清楚,这通电话可能会对他们造成困扰,打扰到他们的生活。 屏幕上是陆南渡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手机号码。 可能因为她一直没回消息,陆南渡方才又发了条短信问她收到没。 江汐戳了戳屏幕,回说收到了。 她看着手机上那个号码许久没动,不知过了多久江汐手机扔到一旁,伸手捞过床头柜上的烟盒。 她背靠床头点了根烟。 飘窗偶有日光泄进,斑驳影绰。 一根烟功夫过去,江汐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 她捞过了一旁的手机,手机沾染上空气里的凉意,江汐指尖一片冰凉。 她拨出了电话。 听筒里很快传来接通的声音。 时间似乎过去很久,那边一直没人接听。 就在江汐以为通话快自动结束那一刻,那边人接通了电话。 “喂,你好。” 意料之外的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江汐:“你好。” “你找苏岸是吧?”女人声音好听,“不好意思啊他现在不在屋里,我去喊他,你稍等一下。” 听见苏岸这个名字时,江汐脑袋嗡的一声。 苏岸,当年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也就是那个去世的缉毒警。 他还活着? 江汐愣神间隙,那边电话似乎被接过。 一道低凛又疏离的男人声音传来。 “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不是昨晚评论里很多人认出了苏岸,我还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老读者。 既然这么多人记得岸崽,微博抽个《待你心里不挪窝》实体书特签,谢谢一路支持。 微博舒虞好梦 40、40(一更) 听见男人声音时, 江汐有一瞬僵滞。 没见这边有回答,那边男人又淡淡问了一声:“你好。” 江汐这才回过神来,介绍自己:“你好, 我是江汐。” 她没让对方等,直接说明来意。 令江汐意外的是, 男人似乎对她找上门来没有多意外,听完她说的话后也格外平静。 从以前到现在接触过的所有人,第一次有人冷静胜过自己。 这种气场格外强烈的冷淡让江汐莫名忐忑, 她摸不清对方所想。 苏岸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有也只回应寥寥几句。 江汐硬着头皮跟他说完,而后问:“想问您方不方便找个地方见面?” 她原本以为还得再费些口舌说服,但苏岸却出乎她意料干脆利落同意了。 不费一分力气。 这个结果太过意外,江汐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神绪归位后, 问他:“您现在在什么地方?” “京城。” 许是知道她还想问什么,他说:“明天下午有空。” 江汐说好:“明天我把见面地点发给你。” “嗯。” 两人都不算话多的人,很快挂了电话。 跟苏岸谈话有些压迫感,通话结束那刻江汐松了一口气。 对方现在在京城, 江汐拿手机订下午的机票回去。 这么一折腾江汐浑然没了睡意,她干脆起身收拾行李。 也没什么好收的, 就昨晚一套换下来后洗干净了的衣服,她将衣服扔进行李箱。 下楼到隔壁的时候夏欣妍看见她还愣了下:“醒了?” 江汐:“没睡。” 说完在沙发上坐下,跟夏欣妍说:“我下午回京城。” 夏欣妍择菜的手一顿,她比较心疼孩子,问:“又有工作了?你这每天跑来跑去的, 身体吃得消吗?” 江汐笑了下:“我最近就没怎么上过班。” 夏欣妍这才意识过来这段时间是江汐的事业敏感期,她说:“没事,休息好,没事到处走走去旅个游。” 江汐:“您这想法挺好。” “是吧,阿姨说得没错吧,”夏欣妍笑,又问,“那你急着回去做什么?” 事情没解决之前江汐不想夏欣妍跟着瞎操心,没明说:“有点事。” 夏欣妍有些着急,问她:“没事的吧?” 江汐看她这着急的样子,笑了下,宽慰她:“没事。” 长辈的心向来都没那么容易被宽慰,担心孩子是她们的本能:“工作上的事?” 江汐一边手懒懒搭在沙发背上,嗯了声,捡好的跟她讲:“有可能快有工作了。” 虽然前面安慰江汐没工作好,可以休息,但夏欣妍知道一旦工作恢复了就代表形势好转,她也跟着高兴:“真的?” 江汐没跟她保证,只说:“有点可能。” 这招果然有用,夏欣妍没再问她回去做什么,问了她下午几点的飞机。 江汐:“下午一点。” 夏欣妍看了眼墙上挂钟:“哟,那得赶紧准备做饭了。” 江汐也瞥了眼,十点。 她说:“还早着呢,不急。” “怎么不急?”像任何一个家长,夏欣妍数道,“做饭一个小时,吃饭又得花时间,这机场离家里也不近。” 江汐听笑了:“行。” 夏欣妍匆忙择完最后几根菜,端菜进了厨房:“你自己看会儿电视,阿姨赶紧做饭去,好了叫你。” “嗯。”江汐实在没什么事干,真起身打开了电视。 早上十点,电视上没综艺也没大热剧集。 江汐最后懒得看了,停在一个不知道在讲什么的频道。 可能电视里的声音太有催眠性,她困意又卷土重来,干脆后颈枕上沙发背闭眼眯了会儿。 迷糊间似乎有一条毛毯搭在了身上,伴着夏欣妍的嘀咕声。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天气冷待会儿该着凉了。” 在家里江汐一向比较放松,这点声音没干扰到她,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午饭做好夏欣妍才叫醒她。 即使这一觉是在沙发上睡过去的,但这大概是江汐近日来睡得最好的一个觉,没做梦,也没被惊醒。 近一个月来的失眠早醒,似乎都没了踪影。 许是因为早上那个电话,她心里那块巨石也随之轻了些。 跟夏欣妍吃完饭江汐便出发了。 天高云远,天很蓝,白云丝丝缕缕,只稀少几丛。 日光晒不到的地方凉意入骨,机场阴凉宽敞,人来人往。 下午四点江汐顺利抵达京城,下飞机后打开网络才知道佟芸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消息。 江汐拉着行李箱出机场,直接给她回了电话。 佟芸估计没在开会,很快接电话:“在睡觉?” 江汐:“没。” 佟芸也没多问,只直截了当吩咐:“后天早上有个活动,相关事项我待会儿会发到你手机上,明天晚上自己注意点时间,别忘了订机票。” 上次佟芸已经跟她说过这段时间公司不会中止她活动。 和苏岸的见面在明天下午,明晚走的话不影响,江汐没意见:“嗯。” “行,”佟芸没跟她多说,“那就自己多注意点。” 说完很快挂了电话。 江汐收了手机打车回家。 回家后想起还没问苏岸具体方位,江汐发了短信询问。 那边发了地址过来,意外的是他们住的地方离得并不远,同在一个区。 江汐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将时间和位置发了过去。 那边的人手机许是没带在身边,半个小时后才回,只简单一字,好。 晚上睡觉前江汐收到陆南渡短信,短信框里跟她说晚安。 江汐看着屏幕才想起过去这么久还没加陆南渡其他社交账号,平时不是打电话便是发短信。 刚这么想那边又发了短信过来。 -你睡了吗? 果然不是真心实意说晚安。 屋里没开灯,落地窗外夜色淡墨一般,江汐躺床上,手机屏幕亮着,她随手回了短信。 -没。 那边陆南渡估计守着手机,很快回了短信过来。 -那……打个电话? 虽是这样问,却压根没真的问她意见,不过两秒后电话便打了进来。 江汐:“……” 她接了电话,手机放在耳边,没说话。 陆南渡语气有些懒散:“在做什么?” 江汐:“睡觉。” 不知为何陆南渡忽然闷笑了声。 江汐一听他笑就知道没好事,果然下一秒他吊儿郎当说:“那你这是在梦里跟我打的电话呢,梦见我了?” 江汐懒得理他,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幼稚。 陆南渡说:“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姐姐,你是不是想我了啊?” 陆南渡话落江汐一愣。 过会儿她才垂下眸,像被他的幼稚传染,说:“想你个头。” 被江汐这么说陆南渡明显很乐意,笑了几声。 好歹有回应了不是。 当初的男孩终究是长大了,笑声都比以前低沉了几分。 江汐没说话。 陆南渡也不逗她了,说回正事:“今天联系了没有?” “嗯,”江汐顿了下,才说,“我以为会是他父母。” 陆南渡当然知道她在说谁。 他说:“找苏岸当然比他爸妈好使多了,找他妈没用,一个电话就回绝了。” 陆南渡明显比江汐想得多。 “苏岸是他爸妈的心头肉,他去说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好使上几百倍。” 江汐问:“你怎么就知道他会同意?” 陆南渡笑了下:“放心,他人挺好的。” 江汐敏感地抓到了要点,她问:“你跟他认识?” 陆南渡没打算瞒她,嘶了声:“朋友。” 说完又笑:“人才嘛,怎么可能不结交?” 江汐知道陆南渡在调侃,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发生过火灾?” 两人以前在一起,江汐从没跟陆南渡说过她小时候火灾这件事。或许说那段时间没想起这段压抑的往事。 陆南渡没正面回答她,笑:“你就不能信一下是我神通广大?” 江汐说他:“别贫嘴。” “行行行,我跟你说。”陆南渡说,“是苏岸认出你的。” 说完他摸了摸鼻子:“因为我……总在看你的新闻。” 江汐:“……” 陆南渡说:“别骂我不认真工作啊。” 他还很臭屁地说:“如果不是我在翻你消息,像苏岸那种跟网络完全断绝的人根本不知道你被诬蔑抄袭这件事。” 江汐:“哦,你还挺骄傲?” “没,还是多亏苏岸。” 不然现在找不到任盛海,也压根没有其他证据,饶是他有多少关系只怕也没办法证明江汐清白。 “他跟你说了什么?”江汐问。 “也没说什么。” 苏岸不是多嘴的人。 陆南渡说:“只跟我说了句画中的人是你。”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当时陆南渡正在苏岸那边,他蹙眉看着屏幕上一则消息,那则消息通篇都是抨击江汐的话,配图却是她的作品。 各家媒体都在讽刺。 陆南渡许久没有言语。 苏岸当时在工作,起身拿文件时路过他身后。 平时的苏岸压根不会看一眼,但当时余光里可能注意到了那片红火。 他下意识看了过去,自然也看到了通篇诬蔑的言语。 当年的苏岸见过那场漫天火灾,目睹过全程援救。 陆南渡还记得那天平时连句话都懒得说的苏岸停在他身后。 他白皙的指尖点了点屏幕:“你经常看的那个人。” 苏岸指的是画里那个满脸黑灰,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陆南渡当时很诧异,后来才知道来龙去脉。 陆南渡跟江汐说:“所以我跟你说不用担心他为人。” 江汐:“不会。” 陆南渡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下:“他吓到你了?” 江汐不得不承认苏岸气场真的很强,饶是她一开始都被震慑几分。 她承认:“嗯,性格跟你完全不一样。” 陆南渡一会儿没嘴贫便闲不住:“姐姐,那你现在是不是知道我有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滑一滑,后面还有一更。 41、41(二更) “姐姐, 那你现在是不是知道我有多好了?” 真是每时每刻都在见缝插针。 江汐被他逗笑,说他:“人女朋友听见了要不高兴了啊。” 陆南渡:“没事,听不见。” 许是因为今晚心情很放松, 江汐说:“你怎么这么无赖。” 陆南渡也知道江汐今晚心情好,得寸进尺:“不无赖还怎么追你?” 江汐看着天花板, 手机身发烫。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问了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陆南渡说:“就是喜欢,哪有什么理由。” 年纪小的男生表达爱意直来直往, 甚至没有耐心暧昧, 从以前到现在陆南渡一直都是这样,说喜欢从来不会含糊,直接又炽热。 江汐安静。 过了会儿才开口,却已经换了个话题:“以后少看那些负面.新闻。” 陆南渡知道她说的那些诋毁她的消息。 他说:“那不行, 我得看是哪些人骂你。” 江汐敏感嗅到什么:“你要做什么?” 陆南渡听到她话里一丝紧张,笑:“放心,我不会惹麻烦,记个仇还不行了?” 江汐没说话了。 过了会儿她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已经不早了,两人聊了有段时间了。 她手机重新贴回耳边:“还不睡?” 陆南渡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早着呢, 还有个会议。” 江汐说:“你忙吧,我去睡了。” 陆南渡:“我现在还有空,你别急着挂电话。” 江汐隐约感觉到陆南渡越来越像以前。 她说:“我困了。” 陆南渡让她别睡的话憋在了喉咙里。 几秒后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行。” 下一刻却又恢复往常:“那晚安了。” 江汐嗯了声,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声:“你也早点睡。” 陆南渡显然没想到她后面还会加一句,一愣。 像拿了糖的孩子, 他很快笑了下:“好,你也是,明天要早起。” 陆南渡估计以为她是明天早上赴约。 江汐也没过多解释:“嗯,挂了。” 等到隔天早上七点多被陆南渡电话叫醒的时候她才知道昨晚他那句话什么意思。 但当时被叫醒她只觉得陆南渡为什么这么黏人。 最近变本加厉,黏人黏得紧。 她捞过手机放到耳边,声音带着刚醒过来的迷糊:“怎么了?” 气息微弱,带着不清醒,声音比平时柔软。 陆南渡那边静了一瞬。 江汐没听见他声音,喂了声。 那边传来风声,但很快又听不见,陆南渡似乎升了车窗。 几秒后他才说:“给你带了肠粉,昨天你没吃。” 江汐身子侧着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已经稍稍清醒。 她下意识瞄向窗外,视线被紧拉的窗帘挡住。 陆南渡在那边问她:“起不来?” 江汐翻了个身:“有点。” 天寒地冻的,不是很想挪窝。 但又确实有点嘴馋,已经很久没吃过。 “下来吗?”陆南渡问。 嘴里询问,明显就是想让她下去。 江汐没说话。 陆南渡又开始耍无赖:“都几天没见了?” “你下来,我就看看,什么都不做。” 江汐难得应了一句:“那你还想做什么?” 陆南渡开始转移重点,没一句正经话:“想你下来啊。” 江汐睡眠已经足够充足,没什么困意了。 见她又不说话,陆南渡说:“我大老远买来的肠粉,你好歹下来吃一口。” 醉翁之意不在酒。 下一句果然露出马脚,他笑着说:“就算不吃,也告诉我你住几楼,站窗边让我看几眼。” 江汐说:“陆南渡,你无不无聊?” “很无聊,”陆南渡说,“你让我看一眼我就不无聊了。” 江汐完全拿他没办法。 陆南渡又催她:“肠粉快冷了。” 江汐终于掀了被子:“楼下等着。” 她洗漱后套了件外套出门,陆南渡车一直停在楼下。 出小区门的时候江汐才意识到昨晚挂电话后到现在不超过八个小时,可陆南渡完全不觉腻歪。 见她过来,陆南渡推车门下车。 江汐羽绒服兜帽戴在头上,帽边一圈细绒毛,巴掌脸小小一张。 她停至陆南渡面前,看他手上压根没拎肠粉:“不是说给我带了肠粉?” 陆南渡微低颈看她:“车里呢。” 外面有点冷,江汐眼睫被风吹得轻颤了下:“我拿上楼。” 陆南渡说:“车里暖和,进车里吃吧。” 我还没看够你。 “再说天气这么冷,你拿上去都该冷了。” 江汐看着他,注意到他眼下不太明显的青灰。 陆南渡视线滑过她眉眼嘴鼻,最后落在她被冻得稍微失了血色的薄唇。 他视线在上面多停留了一秒,但怕被江汐发现很快移开。 江汐没发现,天气实在是冷,她答应:“上车吧。” 她往陆南渡的车走去,觉得坐副驾待会儿吃东西可能不方便,拉开后坐车门坐进车里。 陆南渡见她坐到后面,也拉开后座车门。 江汐靠在后座里,瞥了他一眼:“你不嫌挤?” 陆南渡坐了进来,开始胡谄:“这天多冷,挤挤多暖和。” 他递了一盒肠粉给她,外壁还泛着暖。 她接过陆南渡递过来的筷子,肠粉还是原来那个味道。 里面特意加了两个蛋,陆南渡一直记得她习惯。 江汐慢悠悠吃着。 吃到一半,她问陆南渡:“昨晚没睡?” 陆南渡睁眼说瞎话:“睡了。” 江汐瞥他:“看看你自己黑眼圈。” 陆南渡知道瞒不过她了,笑了下调侃:“八个小时是睡,一个小时也是睡,没什么区别。” 她大概能知道陆南渡昨晚开会开到很晚。 这个在她面前幼稚又嘴贫的人,实际上做事比谁都卖力。 还一大早爬起来跑大老远买肠粉。 江汐后面没再说话,陆南渡吃完的时候她还剩大半。 “你慢慢吃,我没什么事。”说完就那样靠在座椅里看她。 江汐没看他,开口:“你别看我。” 陆南渡:“那怎么行?” 江汐身边论耍流氓的人没人胜过他,他说:“我让你下来不就为了看你,不看亏了。” 江汐没忍住翻了他个白眼。 这样的氛围却让陆南渡情绪出其的好,虽然现在的江汐跟以前相比对他还不算特别热络。 但现在已经是重逢以来江汐对他态度最好的时候了。 要是换几个月前他这么说,江汐早跟他翻脸了。 后来江汐吃完陆南渡倒是没再留她。 下车的时候他说:“下午一切顺利。” 江汐正推车门,闻言回头看他一眼:“谢了。” 陆南渡:“不用谢,要欠人情的。” 江汐唇微勾了下,这样的确让自己少了些负担:“走了。” “嗯。” 下午江汐提前去了咖啡厅。 工作日的商场人不是很多。 咖啡厅在一楼,江汐坐在落地窗边,窗外马路车水马龙。 服务生过来,她先给自己要了杯咖啡。 意外的是她刚坐下没多久,咖啡厅大门便出现一个身影。 男人一身黑色长风衣,肤色很白,五官清秀好看,深邃瞳眸清冷无波。 岁月几乎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苏岸刚进门便看到江汐。 江汐朝他点头致意,苏岸也只淡淡回点了下头,而后走至桌边在对面坐下。 江汐帮他要了杯咖啡。 两人该说的话差不多都在昨天电话里说完了。 又言简意赅交谈几句后,苏岸给她回应,他说了见面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嗯,我不好出面帮你澄清,会尽量说服我母亲。” 苏岸当年对外是缉毒殉职,江汐也清楚他身份敏感。 她能理解,也格外感激:“谢谢。” 面前男人的冷漠是与生俱来的,两人前后谈话不超过五分钟。 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窗外忽然有人靠近。 江汐侧头看了过去。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孩站在窗外。 女人长得很好看,五官明艳,美得格外张扬。 她怀里抱着个一两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细皮嫩肉的,长得很漂亮。 江汐觉得小男孩有些眼熟。 直到小男孩两只软嫩嫩的小手掌轻拍了拍玻璃,牙牙学语朝里面的人叫了几句爸爸。 江汐才猛然意识过来这孩子长得很像苏岸,同样漂亮的长相,只不过小孩子气质没父亲冷。 窗外的女人笑靥如花,准备抱孩子进来。 江汐看向对面的苏岸,问:“您女朋友?” “嗯,”苏岸目光从外面母子两人身上收回,“妻子。” 江汐有一丝讶异,面前这个情感过于淡漠的人竟然也会有柔软一面。 女人很快抱着孩子进来,性格和苏岸简直一个天一个地,很好相处。 “谈完了?”她在苏岸旁边坐下,问。 苏岸嗯了声。 刚坐下小男孩便往苏岸身上爬。 女人看向对面的江汐:“不好意思啊,我家这位不太会说话。” 苏岸淡淡瞥了她一眼。 江汐笑了下:“不会。” 女人朝她伸手:“易胭。” 江汐伸手回握:“江汐。” 两人松手后,易胭说:“电视上见过你,很漂亮。” 又说:“画也挺不错的。” 已经很少有人夸她画画了,江汐一愣,她知道易胭在夸奖她,笑了下:“谢谢。” 易胭勾下唇:“客气了,我只是陈述事实。” 聊了几句江汐才知道苏岸夫妇似乎今天还要带孩子去玩。 她便不再待着,跟他们道别。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听见易胭问小男孩:“怎么今天不缠着妈妈要抱抱了?” 小男孩奶声奶气说:“爸爸说,我们男孩子要一起疼妈妈,不然妈妈会累的。” …… 江汐笑了笑,出门的时候正好接到陆南渡电话。 “谈完了?” “嗯。” “这么快?”陆南渡说,“我让苏岸那臭小子跟你多说几句话,他是不是没有?” 江汐笑:“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谁跟你一样话多,从昨晚到现在三个电话了。” 陆南渡也笑:“现在嫌我话多了?” 42、42 陆南渡问她嫌他话多。 江汐说:“你有话少的时候?” 陆南渡想了下说:“真有。” 江汐:“不信。” 陆南渡什么话都信手拈来:“你不信是因为我只对你话多。” 胆子真的越来越大。 江汐问:“刚起?” 陆南渡那边似乎伸了个懒腰:“没, 刚到酒店。” 江汐一愣:“酒店?” 陆南渡鼻音嗯了声:“出差了。” 江汐已经到了停车场,问:“你很忙?” 陆南渡原本想说还行,其实这些从他进陆家起便是常态。 但觉得这样说太亏,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一定要讨个疼:“真的很忙, 姐姐你心疼心疼我。” 江汐哪里不知道他德行,她笑:“忙还搁这儿打电话呢,你怎么不把电话挂了?” 陆南渡被她呛声也不生气:“追人也是正经事, 电话怎么就不能打了?” 江汐拉车门上车:“行了, 别贫了,我要开车了。” 知道开车不能打扰她,陆南渡没再缠着她:“那我也去忙了。” 江汐:“嗯。” 在圈里两年早已习惯脚不沾地的生活,江汐回家后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扔进行李箱里。 晚上到机场, 凌晨飞机抵达另一个城市。 灯火阑珊,万家睡意正浓。 但机场仍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离开机场停车场处人声吵杂, 喇叭声此起彼伏。 江汐打车赶往酒店。 这座城市建筑满满历史沉淀感,飞檐木窗, 黛瓦阁楼。 路灯昏黄,车晃悠悠驶着。 半个小时后江汐到达酒店,酒店灯火通明,她拖着行李箱进去,身份证递给前台。 很快前台递给她钥匙, 礼貌伸了下手:“这边电梯。” 江汐:“谢谢。” 江汐在飞机上不怎么睡得着,浑身有些疲惫,但仍是强撑困意冲了个澡。 出来后定了个闹钟后便窝进床里睡觉了。 凌晨三点入睡,三个小时后被一通电话叫醒。 手机静音振动,床头柜发出嗡嗡声,江汐被子蒙头,有一会儿没动。 几秒后手才从被里伸出,胡乱摸了摸床头柜,拿到手机接听放到耳边。 她喂了声。 那边意外传来纪远舟的声音:“还睡呢?” 江汐不睁眼也知道现在天没亮,说:“这个点不睡还能做什么?” 纪远舟轻声笑了下,说:“像我啊,看澄清是不是比睡觉有趣点?” 江汐还有些昏昏欲睡:“什么澄清?” 纪远舟笑:“你觉得我还能看什么澄清,别的我也会感兴趣么?” 江汐慢慢睁了眼。 有一瞬间她没说话,直到慢慢反应过来。 她嗓音里带着不确信:“澄清了?” 纪远舟嗯了声,她似乎在抽烟,轻咳嗽了一声:“我还会骗你么?” 江汐问她:“大半夜不睡看这个?” 纪远舟:“那倒不是,没事看看而已,这不碰巧被我看到了?”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你倒是挺凑巧。” “行了,”纪远舟说,“上去看看吧,看完睡个好觉。” 江汐半边脸埋在被里,她闷闷嗯了声。 她丝毫没了困意,也一直期待澄清那天的到来,临到头却忽然生出一种情怯的感觉。 这一刻有多久了。 她没说话,纪远舟那边也还没挂断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江汐听纪远舟那边又重新点了根烟,打火机咔哒轻响。 她跟她说:“你不差,这些全是你的。” 天之骄子,赞誉,似锦前程,天赋异禀的画技。 纪远舟抽了口烟,说:“去看吧。” 挂了电话后,江汐手机拿离耳边,从床上坐起。 屋里只有屏幕这一方光亮,照亮江汐下半张脸。 她向来很少上网看什么东西,也从不开通知,手机出其的安静。 佟芸现在估计忙着公关也没找她。 江汐打开手机,许是有热度,公司终于给她花一次钱,澄清消息登上热门。 是一篇文章。 自述者为一位苏姓女士,内容是其丈夫代笔。 苏家是高知家庭,苏父是某知名大学教授,苏母也从小生活在知书达理的家庭中。 澄清白纸黑字,洋洋洒洒几千字。 从那场夺去两条人命的火灾开始讲起,这场火灾已经过去二十几年,早已不知在时间洪流里被冲往何处。 二十几年前网络不发达,时兴纸媒。 但当时那场火灾不过是某个省某个市,某个不知名小镇上发生的一件惨事。 它很惨烈,但不会有多少人看到。 人是多情却又绝情的动物,看见这种消息难免唏嘘,但事不关己,转眼便会忘记。那场火灾不用四五天就会被人遗忘。 事实也如此,但苏母谈及这场火灾时已经有没看完通篇文章的网友开始质疑。 他们质疑这场火灾会不会是为了澄清而捏造的事实。 谣言来源他们从不质疑,自以为自己站在正义一方,到头来是扛着“正义”质疑正义。 这是当下网络发言常态。 江汐没去注意这些言论,或者说压根没任何兴趣。 耳后长发落了下来,挡住她半张脸,露出白皙修长的一截后颈。 江汐很认真地看着手机里那篇文章。 她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浏览了过去。 火灾,人命,消防员,到最后那家只剩下一个父亲和两个小孩的家庭。 那两个小孩在那场火灾里没有了妈妈,当年他们的母亲用身躯挡住自己两个孩子,用自己生息延长了两个孩子生机。 最后两个孩子惊险却又幸运地被救下。 原本江汐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再看这些事能够心平气和,可当看完这些文字,她心里意外有些不好受。 这些字眼描述出来都觉惨烈的事活生生发生在她的血肉里。 那场大火炙热可怖的温度,恶魔般将母亲席卷而走。都说小孩不太能记事,可事发至今,不管是她还是江炽,两个人至今都仍记得当时的画面。 清楚到母亲抱着他们直至没了声息的时候都没发出一声惨痛声。 也记得当时救援结束后,蒙着白布的担架旁一位哭到声嘶力竭的母亲,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 她的孩子是伟大的,却唯独辜负了亲人。 不短却也不算长的一篇文章,江汐却半个小时后才看完。 苏母最后证明当年那户发生火灾的人家姓江,她没有提到两个小孩叫什么,因为当年苏母从以前到现在确实不知道这两个小孩叫什么。 她只证明江汐那幅画确实是当年发生的那场火灾,她亲眼见过那个场面。 而过去这么久了,或许她对那两个小孩长相记忆会有误。 但有一点没办法捏造,她记得当年两个小孩中的小女孩背部有一处被烧伤,被一起送去了医院。 看似从头到尾没有提到那场火灾中的小女孩就是江汐,却要比直接承认是江汐更加有力。 苏母后面没再说太多。 而这篇文章发出来后,不少网友已经从江汐过往千万张照片中挖掘出一张稍露背部的图。 伤痕在背部一般不容易被看到,而江汐也的确较少穿露背裙装。 不过她当年伤势不严重,烧伤疤痕不大。 被翻出的那张图是背部镂空长裙。 黑色的,与女人白皙细嫩的肌肤碰撞出极大反差,视觉上冲击格外强烈。 那是一张两年前的照片,当时的江汐刚入娱乐圈不久。 也就是从阴影中走出来重新踏入尘世不久。 长发铺散,薄唇深红,气场冷淡疏离,带着一丝极致美感的颓废。 而她背部衣料镂空处露出了一小角刺青。 她生得极白,这处刺青存在格外突兀,看图案似乎是一只蝴蝶。 折翼的。 有人细心发现这处刺青底下有细微凹凸,这么多巧合基本上已经证明那篇文章中说的火灾中的小女孩便是江汐。 舆论开始大幅度倾倒,有人开始斥责当初发表不实言论的消息号。 而对任盛海进行攻击的更是大趋势,说其不配为人师,人面兽心,言论狠毒苛刻,如当时许多人骂江汐那样。 任盛海那幅抄袭的画开始被人踩在脚下,恶意修改并以此为调侃。 但即使如此,在众多声音中还有一批人不信这些澄清,认为这些证据力度不够强硬。 他们质疑这些只是江汐洗白捏造,毕竟一个娱乐圈的人怎么可能不熟悉这些套路,而他们要演一场戏并不难,只要给钱。 这些舆论风向,江汐通通没看一眼。 事到如今,信者恒信不信者恒不信,大家各有判断,江汐已经要回自己清白。 江汐关掉文章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但网络上似乎又出现什么消息。 江汐要退出的时候发现是该文章账号发了张照片。 照片乍一眼望去光线有些昏暗。 旧报纸泛黄,已经有了些年头,估计被人拿着看过很多次,报纸稍皱,页角微卷。 而报纸上赫然就是二十几年前那场火灾的报导。 当时的纸媒跟如今众多媒体一样抓住了比较吸引眼球的角度,标题内容皆是容易引人注意且煽情的切入点。 这个切入点便是母亲用身躯护住两个孩子。 古往今来任何历史性灾难里总少不了亲情记载,他们最容易触动人心也最让人动容。 反倒是牺牲的消防员寥寥几笔便带了过去,但即使如此这张报纸仍旧被其母亲好好珍藏着,反复拿出来观看,这是她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最后证据。 当时不仅通讯不发达,电子设备更是和现在的相差甚远。 那个时代没有触屏,直板手机,翻盖手机,排出来的照片像素极低,模糊难辨。 文章配图便是一张模糊到几乎只剩火光轮廓的图片。 但仔细瞧仍能分辨出其中人影,那是一张镜头对着窗口拍下来的照片。 火光冲天,张牙舞爪燎出窗口,窗户防护栏被烧成焦黑,而那片火光下有模糊三个人影。 大的身影似乎伏下身子在跟两个孩子说什么。 江汐看着这张照片许久没动,她并不知道当时会有人拍下这一幕。 她很清楚这张照片拍下的时候火还没烧及母亲,也记得母亲当时跟他们说的什么。 她没跟他们说好好学习,也没让他们以后要成为成功人士,只跟他们两个说以后要健康快乐长大。 妈妈想看你们长大,这是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跟他们说要健康快乐长大,江炽听话了,可她似乎没有。 江汐情绪很平静,鼻尖却是微微发酸。这么多年来,她和江炽何曾不想母亲,他们想的。 江汐终于抬头,许久没动背脊微酸都没发觉,她按灭了手机。 纪远舟说,看完睡个好觉。 是的,是该睡个好觉了。 三年过去,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好觉。 江汐不知道手机扔到了哪个地方,但她没管,重新窝回了被里。 闭眼前她想到母亲如果看到这些,应该会高兴的吧。 还有夏欣妍,江炽这几个家人。 当然她也想到了陆南渡,这小子天天盯着她消息看,现在估计也看到了。 许是心绪放松,江汐这次入睡很快,不久便意识零散,很快睡了过去。 天已经亮了。 网上舆论被这张报纸推至了顶峰。 在此之前那些声称炒作捏造的人在这张报纸出现后全没了声息,当年的真相水落石出。 甚至开始有当年任盛海的学生站了出来,告知其曾经也被任盛海剽窃过创意,任盛海已经不是初犯。 但她在今天之前完全不敢站出来,无论是江汐,还是她,都是弱势方,在没有拿出证据的时候没人会信她们。 任盛海以前有个令人崇敬的特质是惜才,只要有天赋或者有毅力的人都会被其纳为己用。 很多人称其原来纳才动机不纯,不禁一阵恶寒,当初占上风的老师现在成了被人攻击的靶子。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任盛海为人师不仅抄袭,抄袭了还倒打一把的行为一时间引起很大关注。 当年被群起而攻之的江汐自然也被更多人看到了,包括她曾经被诋毁到一无是处的作品。 所有人都在等她出来说一声,而这位被千万人等着出来发声的主人公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两个小时后还有工作。 江汐难得一次睁眼没觉困,起身下床洗漱。 平时如果有活动,她一般都是找就近酒店住下,这次自然也是,所以活动现场离入住的酒店不远。 洗漱完化妆下楼,时间还早。 活动地点在一家媒体大楼。 江汐看了眼时间,她没打车,戴了个口罩慢悠悠照导航提示走。 活动时间不是很长,很快便结束,江汐回到酒店的时候才过去一个多小时。 她上楼收拾行李准备退房。 除了收拾那些瓶瓶罐罐其他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江汐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床上手机亮着,有人打电话进来。 她忽然想到从早上凌晨澄清消息发出后到现在陆南渡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反倒干程序那行睡到正午才起的江炽给她打了电话。 身边几个关心她的人都给她打电话发短信了,甚至连夏欣妍女儿,江炽的女朋友都给她打了电话。 唯独陆南渡。 江汐没什么情绪,走过去拿手机。 屏幕上是佟芸来电,江汐知道她事情处理完自然会打电话过来,也没有多意外。 她接通电话。 刚接通佟芸便说:“这次处理得不错。” 许是想起之前几次打电话她都未接,她问江汐:“最近忙着这些?”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嗯了声。 之前那个形势佟芸没想过会有能澄清的一天。 她真心实意说了句:“画得的确不错。” 前段时间泼江汐脏水的人比比皆是,诋毁她作品,质疑她人品。但平时嘴刁又刻薄的佟芸那段时间竟没说过她。 没说她是抄袭,也没说她画得不好。 只是通知她工作。 而她会夸江汐一般也都是真夸,自然也是一早便认定她画得好。 江汐笑了下:“谢谢。” 但佟芸好脾气一般不会延迟多久,毕竟平时雷厉风行惯了。 她很快便讲回正事,问她:“你现在在哪儿?” 江汐:“酒店。” 佟芸说:“外面估计有媒体蹲你,不知道去哪儿弄的地址。” 江汐几乎没经历过这种事,进娱乐圈以来也是靠前段时间的一部剧才有了点热度,而早上的事彻底把她推上热度高峰。 对于这种漂亮,低调,在自己擅长领域做得格外出彩的人,不仅上天眷顾,人类也容易对其有好感。 更何况这样的人之前被众人诋毁,猜疑,谩骂。 这会让人产生一种怜惜心理,从而心底里生出好感。 社会舆论和公众人物扯上关系,江汐现在热度只高不低,各路媒体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谁都想获得第一手新闻。 这对江汐来说是困扰,她问佟芸:“在哪儿?” 佟芸:“估计酒店楼下。” 没等江汐说话,她说:“你接受采访也不是什么坏事,现在不少人等你发声,不过是动几下嘴皮的事儿,马上又会有一波热度。” 江汐并不想。 佟芸说:“媒体基本上都是问这次任盛海抄袭你作品的事,你出去表个态也没什么损失。” 江汐:“没必要。” 现在事情来龙去脉大家都知道了,她态度如何和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关系。 佟芸:“别想着不配合,娱乐圈里要的就是热度,有热度谁嫌麻烦?” 说到一半有电话进来,佟芸说:“行了,我接个电话,你待会儿自己注意点。别的不用多说,说一下早上的事就行。” 说完很快挂了电话。 江汐面无表情,手机重新扔回床上,而后走至窗边。 窗户正对门口,江汐靠墙边,指尖微挑窗帘。 方才进来时她没注意,又或许刚才还没人到,现在底下已经有稀零几辆车,几个拿着摄影机的人凑在一起说话。 江汐放下窗帘。 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她换了身衣服,下楼退房。 前台这个位置对外面那些人站的地方来说正好是死角。 江汐侧身靠着柜台,目光从外面收回来。 前台是个小姑娘,江汐看她处理了会儿信息,问:“你们这有后门吗?” 小姑娘抬头:“有的。” “哪儿?” 小姑娘给她指了个方向:“这边走廊一直往下,然后尽头右转弯,后门就在那边。”说完递给她身份证。 江汐接过:“谢谢。” 说完拉着行李箱往走廊那边走去,从后门离开。 陆南渡出差只一天一夜,凌晨回的京城。 他当然看到了网上江汐那些消息。 最近连着两天几乎没有睡觉,陆南渡下飞机后便直接回家睡觉了。 有段时间没回陆氏公馆,他这次回去了一趟。上次睡到日上三竿,这次直接睡到下午两点。 陆老爷子和梁思容饭都已经吃过两顿。 陆南渡光着上身睡床里,醒来后翻了个身,胳膊一伸捞过手机。 他按亮屏幕,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一个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这是陆南渡的私人号码,联系人只有一个,江汐。 他看着空荡的屏幕面无表情,几秒后按灭了手机扔到了旁边。 这么高兴的事情也不跟他分享。 他起身下床,随意套了件t恤就下楼了。 走到房门边停住,他回头瞥了眼刚才被自己扔在床上没再管的手机。 盯着它几秒后转身回到床边,捞过手机揣回了兜里,这才走出房间。 陆氏公馆建筑是典型的雍容贵族风格,水晶灯,旋转楼梯。 陆南渡还没下楼便听见楼下传来的女人声音。 公馆空旷,女人嗓门不小,有点回音。 陆南渡一下便认出这是梁思容一位丁姓朋友,这位丁夫人也是富贵家族。 梁思容自嫁进陆家后一直很悠闲,平时没事和朋友喝喝茶,聊聊天,天气好的话还会出去逛街。 今天估计是和朋友在家喝茶。 陆南渡正想往楼下走,丁夫人的话传到了他耳里。 “思容啊,”丁夫人苦口婆心道,“你没必要总对那小子那么好,这小子一看就是白眼狼,当年恩笛不也是因为他——” 梁思容这种平时格外温柔的人打断她:“别这样说。” 估计梁思容脾气太好,丁夫人又是个多嘴的人,她说:“恩笛当年就是被他害的,你还说别这样说,那孩子多可爱啊,我这做阿姨的看了……” 她没再说下去,许是觉得梁思容不争气,说:“你现在还对这小子这么好,给他当妈,我看你哪天被卖了还不知道。” 梁思容年轻丧儿,听这些话她怎么可能好受。 她刚想说什么,楼上忽然传来陆南渡不太友好的声音。 他老神在在插着兜从楼上下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 他突然出现楼下的丁夫人被吓了一跳,梁思容回头看他。 陆南渡慢悠悠晃到楼下,手插兜看着丁夫人。 他平时总是一副笑脸,现在则是严肃而冷漠。 丁夫人原本伶牙俐齿的,见陆南渡这副样子突然没了声息,只不过脸色仍旧有些不服。 梁思容见状从沙发上起身,不想这两人吵起来,也心疼陆南渡:“阿渡,你别往心里去,你阿姨她不是那个意思。” 陆南渡平时对梁思容都是嬉皮笑脸的,此刻却是冷笑了声。 “谁说她是我阿姨了。” 丁夫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梁思容连忙制止她。 陆南渡死死盯着她。 梁思容见没办法,绕过矮桌朝陆南渡走过去,她去牵陆南渡手。 “阿渡,你还没吃饭,阿姨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梁思容知道陆南渡现在火气不小。 但许是不想给她惹麻烦,他目光冷淡从丁夫人身上收回,往食厅走去。 梁思容松了口气,等陆南渡走远了,跟丁夫人说:“恩笛去世这事他比较敏感,你别总说出来刺激他。” 丁夫人见她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看你现在是把他当亲生的了。” 梁思容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丁夫人彻底不知说什么了,最后只说:“跟你关系再好他也不是你亲生的,不会对你这个妈掏心掏肺,以后等你老了有你受的。” 梁思容听了只笑笑。 陆南渡一回家梁思容便会做下厨做甜点。 吃了点儿后陆南渡在客厅打游戏。 丁夫人已经走了,梁思容端了旁水果过来:“吃点水果。” 陆南渡握着游戏手柄打得正认真。 “您先吃。” 他回来后梁思容还没跟他好好说过几句话,问他:“今天不用去公司?” 陆南渡:“不用。” 梁思容知道陆南渡现在情绪还没调整过来:“阿渡——” 说到一半被陆南渡的手机铃声打断。 平时陆南渡打游戏天塌了都不可能中断,被谁打断更是不耐烦。 然而此刻梁思容却看见陆南渡在铃声响起那一刻眼睛一亮,下秒毫不犹豫扔了游戏手柄。 而他前一刻还躁郁着的情绪眨眼间凭空没了踪影。 梁思容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子,有些讶异。 陆南渡接了电话:“喂。” 江汐没想陆南渡接得这么快:“你手机是二十四小时带在身边吗?” 陆南渡原本还烦恼江汐什么都不跟他说,江汐一个电话而已,他瞬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还保持靠在沙发里的姿势,长腿懒懒抻着,很直接说:“怕错过你电话啊。” 江汐那边无言了一瞬。 陆南渡一刻不见她便心痒,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 他问她:“姐姐,你什么时候还我人情?” 江汐:“你这是怕我不还你人情?” “哟,被你说对了。” 江汐被他逗笑:“行了,出来吃饭。” 陆南渡没想她答应得这么干脆,下意识操了一声。 江汐:“怎么?不要啊,行,那我挂电话了。” “操,不是,”陆南渡匆忙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你等等,我马上出门。” 43、43 陆南渡准备上楼换衣服。 一旁一直看他打电话的梁思容问:“要出去?” 陆南渡之前原本还情绪不佳, 此刻却是眉开眼笑:“对啊。” 梁思容被他这副孩子气的脾性逗笑了,又温柔问他:“交女朋友了?” “怎么说,”陆南渡嘶了声, “ 还不算。” 下一秒他笑了下:“但快了。” 梁思容也跟着高兴,眉眼弯弯:“我们阿渡也有喜欢的女孩了。” 陆南渡却说:“早有了。” 这些都是梁思容不知道的, 她轻摇头笑了笑,现在的孩子都有各自的心事了。 她说:“那以后追上了要带回来啊,阿姨一个人多无聊, 都来陪阿姨说说话。” 陆南渡还盘腿坐在沙发上, 一边胳膊搭沙发背上,一边长腿懒散支地。 他看着梁思容:“追成了这些都不是事儿,我天天把她带家里让你看。” 梁思容见他这不正经样儿,捏了下他的脸, 笑:“你呀。行了快去吧,别让人家小姑娘等久了。” 陆南渡:“没问题,让她等谁都不会让她等我。” 说完笑着跨下沙发,迈着两条长腿上楼去了。 今天天气一般, 不算晴朗,但也没有风雨。 外面气温低, 刮着风,江汐没有下楼等陆南渡。 她没什么事做,靠在沙发里玩手机。平时江汐一般看个几分钟手机便扔一旁了,今天多看几分钟眼睛便有些难受。 她干脆扔了手机,瞥了眼窗外。 天空灰蒙蒙的。 手边手机响起, 江汐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瞥了眼屏幕后捞过来接听,而后起身:“到了?” “到了,”那边陆南渡似乎是站在车外,几阵风声,他说,“下楼了。” “嗯,”江汐走到玄关边,拉开柜门取了双鞋出来,“等等。” 手没拿稳鞋掉在了地上。 陆南渡那边估计是听到声响,故意说:“等着呢,你别急。” 江汐面无表情把他电话给挂断了。 另一头被挂断电话的陆南渡听着忙音闷笑了几声:“这暴脾气。” 很快江汐从小区门口出来,在第一眼看到倚在车边的陆南渡时她愣了一下。 他今天没西装革履,一身休闲。 白色卫衣,黑裤,黑色长羽绒服。 少了规束,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越发明显。 这样的装扮让江汐想起了以前的陆南渡,他以前便是这样,少年时期少年样,从来不好好穿衣服,吊儿郎当的。 他靠在车壁上,长腿支地。 许是还不知道她出来,不知微低头在看什么。 江汐走了过去。 不过刚走两步,陆南渡便似有所察觉,掀眸看了过来。 江汐走近,问他:“在看什么?” 陆南渡不假思索:“你啊。” 江汐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笑,他当然知道她在问什么,笑着朝脚下抬了抬下巴:“看到没?我看蚂蚁打架呢。” 江汐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逗她,说:“有点常识好不好?”冬天室外怎么可能有蚂蚁。 陆南渡啧了声:“这不为了逗你笑?” 他稍凑下身子想去看她:“你笑一个好不好?你看你都不笑——”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这人是有多幼稚。 她五指推开他脸:“上车。” 陆南渡被她嫌弃也开心,往旁边让开。 江汐拉开车门上车。 可能因为她在室内待久了,掌心暖暖的。 副驾车门在身后关上,陆南渡微低头颈,摸了摸鼻子笑了声。 仿佛上面还有余温。 上车后陆南渡问她:“想吃什么?” 江汐正看着车窗外,闻言瞥他一眼:“是我请你吃饭,这话应该我问你。” 陆南渡说:“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抛开其他不说,这的确是个惹人疼的孩子。 江汐:“我喝西北风你也喝西北风?” “当然啊。” 江汐听他这悠然自在的声音就知道他下一句没什么好话。 果然陆南渡说:“妇唱夫随嘛。” 说完趁江汐没生气,他说:“那我就自己决定去哪儿吃了。” 江汐知道陆南渡有多会看脸色,除了以前死缠烂打的时候不会看脸色之外,现在他说的所有话基本都是看她脸色行事。 知道她不会生气,所以为所欲为。 她也懒得跟他计较了,要计较不知道得计较多少次。 她嗯了声:“你决定。” 交通没有因为天气严寒有一丝通畅,仍旧繁忙。 陆南渡不疾不徐跟在前车后面,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方向盘。 江汐想起他今天这身衣服,问他:“今天不用去公司?” 陆南渡闻言侧头看她,点点头:“嗯,休假。” 绿灯亮,陆南渡回过头去,车缓缓往前滑行。 他不知想到什么,问:“早上高兴吗?” 江汐知道他问的什么:“还行。” 高兴肯定会有一些,但更多的是觉得解脱。 陆南渡忽然说:“你没打电话给我。” 江汐听出他话里的不平衡,侧头看他。 陆南渡却没看她,他向来有小情绪不会藏着掖着,所以两人以前也很少真的吵架。 他说:“这么高兴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江汐没想到他因为这个不开心,觉得好笑:“这种事还用我说么?” 她说:“你不是成天搜我消息看?怎么会不知道?” 陆南渡不会真的对江汐生气,嘀咕:“这哪儿一样?” 声音不大江汐却听到了。 她没说什么,只笑了下,转过头继续看窗外去了。 没多久车停在一条街道上,江汐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即使毕业五年过去,这个地方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少,但江汐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她大学附近一条小吃街。 学生往往不怎么喜欢吃食堂,不是叫外卖便是往外跑,所以这条小吃街生意一直不错,平时不管到没到饭点,街道上人一直很多。 现在已经晚餐时间,街道上人来人往。 大学生三两结伴,商量着找什么地方吃饭。 副驾上江汐看着这个熟悉地,终于知道陆南渡今天为什么这身装扮,也知道他为什么带自己来这个地方。 以前两人住一起,陆南渡没少陪她来这里。 而那时候两人每趟出去都是约会。 今天陆南渡的用意江汐心知肚明,她没说别的,只推门下车:“走吧。” 两人混迹在一群年轻人当中竟也没有违和感。 仿佛他们也还是以前的样子,到了晚饭时间出来走走逛逛。 江汐戴了口罩,陆南渡走她身边,问:“想吃什么?” 之前不知道吃什么,现在来到这边,这么多东西,江汐自然会有想吃的东西。 她目光搜寻两侧,最后道:“陈记鹅肉面汤吧。” 从以前江汐就喜欢吃这家鹅肉面汤,没想到隔几年过来仍想吃这家。 陆南渡笑:“还没吃腻?” 江汐懒得理他,穿过人流往那边走。 街道两边店家众多,各种香味混杂一起。 陈记鹅肉面汤是红色招牌,和每个城市的街边小店没什么区别。 正是晚饭时间,店里空桌剩下不多。 江汐走在前头,找了张靠墙的坐下,陆南渡紧随其后。 两人在折叠桌边坐下,江汐很久没在这种地方吃饭,说:“挺热闹的。” 对面陆南渡掀眸看她。 江汐看着周围。 店里吵杂,说话声,吆喝声和碗筷碰撞声。 陆南渡不知为何忽然想到早上照片里江汐背部露出来的一角刺青。 他微皱眉。 江汐回过头看到的就是他这副神情:“怎么了?” “没什么。” 街边小店这么多年经营下来白墙已经微微发黄,桌子估计有些年头了,稍微掉漆,桌面上看着似乎总浮着一层油。 桌上有纸抽,陆南渡抽了几张帮江汐擦桌。 江汐原本想说不用,见陆南渡没停下来的意思也没说什么。 很快老板娘带着菜单过来。 老板娘还是以前那个老板娘,声音格外洪亮,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她带着个围裙,手里拿着本子:“要吃什么呢两位?” 江汐已经摘了口罩,老板娘一开始没注意,问的时候看过去才认出来。 “哟,”老板娘说,“是你啊小姑娘。” 江汐有点诧异:“您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老板娘笑,“你这张脸啊,漂亮胚子,再过几年我都认得。” 江汐没想过去这么多年老板娘还认识她。 老板娘是自来熟性格,说完又看向旁边的陆南渡,同样是一张好看的脸,老板娘一下便认出来:“这不还是你当年那小男朋友?” 她声音大,旁边几桌有人看了过来。 江汐正想说不是,陆南渡没脸没皮朝老板娘笑道:“对啊。” 江汐:“……” 老板娘见他这一副笑脸,也笑:“那你们感情可真好啊。” 她笑起来眼睛眯成缝,对江汐说:“现在的学生啊,大学一毕业吵架的吵架分手的分手,上次还有个女生分手后找我哭来呢,你说这恋爱谈了糟心不糟心。” 陆南渡干脆跟老板娘聊起来了:“是挺糟心的。” “对吧,”老板娘说,“那小姑娘哭得可伤心了。” 江汐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话。 她索性不管了,自己慢慢喝水。 老板娘问:“你们这得多久没来了?今天回来看看?” 陆南渡:“对。”又跟老板娘说了要两份鹅肉面汤。 “行嘞,”老板娘记下,收了桌上菜单,“十分钟一定给你们送上来。” 等老板娘走了,江汐看向陆南渡:“你倒是挺能说。” 陆南渡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不是得帮你掩饰一下,不然老板娘要说你过得糟心了。” 江汐不知想到什么,看他:“也不知道是因为谁。” 陆南渡一愣。 这几乎是江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埋怨他。 哪个人都能从她口中这句话听出不满,不是不满陆南渡本身,而是不满谁结束的那段感情。 陆南渡没想江汐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愣住:“姐姐。” 江汐已经不看他了,又默默双手捧水小喝了口。 每提这种敏感话题陆南渡便不太敢靠近她,想牵她手又不敢,最终只是稍往前倾身。 “姐姐。”他又叫了她一声。 “我以后不会了。” 但他似乎说得有些艰难,嘴唇张合半晌,说了句毫无头绪的话。 “我会听话的。” 江汐抬头看他。 陆南渡也正看着她。 凝视片刻,江汐开口:“那你准备好告诉我当年的事了吗?” 陆南渡:“我——” 明明有些事只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说出来,但到了陆南渡这里似乎变得十分艰难。 他看起来很想说,到最后却是颓丧垂下头。 他知道如果他不说,江汐就不会有和他复合的一天。可同时他也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了,以后真的能说出口了,江汐还要不要他。 对面的陆南渡什么都没说,表情也没多难受,但江汐看得出他很痛苦。 人在压抑时候,周身氛围都会跟着黯淡。 或许江汐自己也经历过没有天亮的一个阶段,她比其他人更能理解陆南渡。 所以她压下自己想急切知道往事的那一丝欲望,没再继续逼问他。 她说:“慢慢来吧。” 陆南渡意外,重新对上她视线。 看出他似乎有些焦躁,江汐不知为何心里有点不好受。 她知道如果是自己生病那段时间,谁这么跟她说话她自己肯定不好受,甚至有可能生气。 可陆南渡没跟她生气。 江汐看着他眼睛,又安抚性说了两个字:“不急。” 可能因为江汐后面这两句话,陆南渡才松了口气。 他情绪调节倒是不慢,很快便又跟江汐如常说话。 面汤很快上来,江汐吃饭不喜欢说话,陆南渡也没有烦她。 两人吃完从陈记出来,外面天色还未黑。 有几个女生说着话从旁边奶茶店走出来。 “这天快下雨了。” “赶紧的,赶紧回宿舍,我们可没带伞。” 女孩子开心地笑着:“快点回去,不然待会儿成落汤鸡了还得洗澡。” 几个人嬉笑着走远。 江汐看着她们背影,抬头看了眼天,乌云压顶,耳边有闷闷雷声。 她说:“好像快下雨了。” 陆南渡:“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了。” 江汐侧眸看他,眼神明显很怀疑。 陆南渡看出她意思,说得煞有介事:“我说真的,我跟你保证。” 又说:“我保证不让你淋到雨。” 用尽所有时间想跟她待在一起。 江汐挪开了视线:“你还想去做什么?” 听她同意了,陆南渡唇角挽起细微弧度:“喝鲜芋奶。” 这么多年口味还是没变。 江汐看了眼附近,以前那家奶茶店已经不见了,开了新的。 她率先抬脚朝那边走去:“走吧。” 奶茶店就在对面,马路上人来人往,两人走了过去。 陆南渡自从回陆家后便基本上没再喝过奶茶之类的饮品,江汐也是,不怎么喝。 陆南渡跟服务生要了两杯鲜芋奶。 大概一两分钟后奶茶从里面递出来,陆南渡接过,递了杯给江汐。 两人不知道去哪儿,江汐慢吞吞喝着:“回家吧。” 陆南渡:“再走走。” 看他往前走,江汐才跟了上去。 然而两人前脚刚走上马路,后脚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雨点砸在水泥路面上,马路上人群起一阵骚乱,很快作鸟兽散四处躲雨。 天色愈发暗了。 冰凉雨点滴在额头上,江汐微蹙眉,下秒被陆南渡拽过去。 她整个人从背后被他包围,他搂住她肩膀往那边檐下跑。 很快两人跑到檐下,可能因为刚才陆南渡下意识护着她的原因,江汐身上没有任何一处被打湿。 而陆南渡深黑色的羽绒服上有几个小圆点。 江汐视线收回来,看向雨蒙蒙的马路:“你不是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了?” 陆南渡之前明显就是瞎说的,他单纯就是想多拖延点时间跟她待一起。 他啧了声:“失策了。”说完唇角却是忍不住上扬。 江汐轻飘飘扫了他一眼。 陆南渡敛住笑。 雨势很大,即使站在檐下躲雨,也会有雨丝飘到脸上。 江汐正想转个身子背对外面,带着温度的羽绒服忽然罩住她。 周围空气太过冰冷,一阵稍裹挟着男人体温的风轻拂到脸上。 江汐一愣。 陆南渡几乎将她拥在怀里,江汐被他包在羽绒服里,身前便是男人胸膛。 雨丝尽数被他羽绒服挡住。 她微仰头看他:“你做什么?” 陆南渡低垂眼皮看她,眼睫长密,黑瞳里倒映自己的脸。 他笑了下:“我说过不会让你淋雨。” “所以现在起一点都不行。” 脸侧羽绒服微带温热,江汐不知为何觉得脸有些泛热。 她移开了眼。 四周只剩雨声,铺天盖地。 他们站了几分钟也没见雨势转小。 有雨点落到江汐外套上,她低头,盯着袖上那滴雨滴几秒,伸手擦掉了它。 后来这阵雨没有维持多久,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使如此陆南渡羽绒服还是湿透了。 衣服湿了不能再穿,陆南渡索性脱下,身上只剩一件白色卫衣。 雨后空气清新,却带着刺骨的冷。 两人往停车处走,江汐问:“不冷?” 陆南渡:“还行。” 眼见快到停车场,江汐也没再说什么,车上暖和。 取车后陆南渡送她回家。 冬季天黑得早,再加上下了场雨,很快天色擦黑,路灯盏盏。 学校离江汐家有段距离,有车便快了很多。 但陆南渡明显不想那么快送她回家,车速比平时慢了很多。江汐装作不知,没说什么。 最后还是磨蹭到她家,江汐没想久留。 “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陆南渡:“等等。” 江汐推门的手收了回来,侧头看他:“怎么?” “那下次什么时候见啊?” 就算还没在一起,今天活生生被陆南渡过成了像约会。 除了没动手动脚之外。 江汐说:“可能下次还你人情的时候。” 陆南渡:“……” “行了,”她去推车门,“我回去了。” 陆南渡闷闷嗯了声。 江汐觉得好笑,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 陆南渡这工作确实忙。 不过刚休息一天,后天便又飞往英国。 平时陆南渡不在,江汐耳根清静不少,就是有些安静。 这天在家佟芸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过去公司一趟。 江汐前段时间因为丑闻基本上没有工作,有的已经谈成的工作临签合同前被其他公司截胡。 所以这近个月来江汐除了出去参加一次活动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工作。 江汐开车去公司,去到佟芸办公室,不出所料佟芸是跟她说些工作上的事。 距离江汐以前未进圈之前作品抄袭一事澄清已经过去几天,网上对这件事情的讨论度仍高居不下。 很多人要求江汐以前所在大学严查任盛海这个教授。 江汐在佟芸办公桌前椅子坐下。 佟芸正在打电话,应该是在给手下其他艺人解决什么问题,五分钟后才挂断电话。 回头看到江汐,她问:“来了怎么都不吱声?” 说完走回桌后坐下,从文件里翻出两本剧本递了过来。 “看看,最近准备给你接的两部戏。” 江汐指尖按住拖了过来。 她先拿了上面那本翻看几眼。 佟芸靠在椅里,双手交握身前:“这是最近一部热门ip,最近在选角,那边有意向跟你合作。” 以前这种热门ip江汐连个配角都很难跟人竞争。 佟芸说:“这次是主角。” 江汐翻了翻,是一个现代剧,甜宠励志都市题材。 入圈以来她还没拍过现代戏,佟芸说:“以前是没好的现代题材剧本找上门,这次这个不错,虽然题材不新颖,但有热度。” 现在不管是商界,抑或是娱乐圈,大家看中的都会是有热度的东西。 这些剧本会找上江汐,也是因为她最近热度急速攀升。 佟芸说完又说第二个剧本:“另一个是古装,题材比较新颖,剧本不错。” 江汐没怎么说话,就是翻剧本看,听佟芸说。 佟芸说:“现在在接洽的是这两部,先让你看一眼,过几天如果有消息你该准备准备进组了,最近歇够多了吧?” 江汐:“还行。” 佟芸说她:“你还真是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啊。” 估计还有其他事要忙,要事跟她交代完之后佟芸说:“行了,剧本带回去看看。” 江汐离开佟芸办公室,乘坐电梯下楼。 走到大厅的时候忽然见公司保安急匆匆朝她这边走过来:“江小姐。” 江汐停下,问:“怎么了?” “想过来告诉你最近小心点,”保安朝门外指了下,“看到没?那小子最近几天一直蹲这儿呢,让他走也不走。” 江汐顺着保安的手指望过去,看到了蹲在外面的任飞。 他蹲在公司外面一个花坛边,正低头抽烟。 44、44 这几天任飞都会来公司楼下蹲着, 不说话不找人,保安让走也不走。 上次任飞和江汐起冲突这位保安在场,担心这次任飞仍是来找麻烦的, 前几天江汐没来公司还好,今天已经在公司, 出去必定会碰面。 江汐视线从外面任飞身上收回来,对保安说:“没事。” 保安说:“要不我送你到停车场吧?” “不用,没什么事, 谢了。” 保安见江汐这么说, 也没坚持:“那你自己路上小心一点。” 江汐:“谢谢,先走了。” 她往外面走去,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蹲花坛边上的任飞似乎有所察觉,掀眸看了过来。 看见江汐, 任飞烟掐灭在花坛里,起身,手插兜朝她走了过来。 江汐站旁边没动,任飞走至她面前停下。 “找我有事?”江汐问。 任飞倒是坦荡:“道歉。” 面前人还没到十八岁, 却已经比她高。 江汐没想任飞真会过来道歉,毕竟这个年纪的男孩最要面子, 而她也没想真的要他道歉。 道歉从来都没什么用。 任飞说:“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 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以后如果见到任盛海,我会让他来跟你道歉。” 江汐:“不用。”这辈子不用再见到任盛海是最好。 任飞却说:“他做错的事他凭什么不道歉。” 停顿一会儿他笑了下:“他根本配不上我妈,难怪我妈去世前那么讨厌他。” 江汐没说话。 “还有, ”任飞抬眼看她,“上次跟我一起来那人是我舅舅,给你们带来困扰,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上次任飞舅舅挑事估计被陆南渡收拾得够呛。 江汐看他如此诚恳:“嗯,我知道了。” 任飞也没话说了。 江汐:“行了,回去吧。” 任飞是旷课出来的,最近已经连着几天旷课,他不知道江汐家在哪儿,只能每天在公司楼下等。 说过如果是他错了他会道歉,说过的话他不会食言。 过来也主要是跟江汐道歉,现在说完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先走了。” “嗯。” 任飞走后江汐才去停车场取车,驱车回家。 陆南渡最近出差,今天从国外回来。 从机场出来,他吩咐秦津:“通知各部门高层下午召开会议。” 秦津跟在后面:“是。” 黑色迈巴赫疾驰在公路上,往陆氏公馆驶去。 清晨公馆却已经忙碌起来,佣人各司其职,昨晚大概下过一场雨,陆南渡路过花园一阵湿气扑面而来。 陆南渡进屋的时候候梁思容在客厅沙发上织围巾,入神到他进来都不知道。 一位总跟在梁思容身边的老佣人提到提醒她:“夫人,少爷回来啦。” 梁思容闻言抬头,看到陆南渡格外惊奇:“出差回来了?” 陆南渡嗯了声。 他脱下身上大衣,随手扔沙发上,在梁思容旁边坐下:“织什么呢,这么入神。” 梁思容连忙展示给他看:“织围巾呢。” 是深红色纯棉,陆南渡凑过去看:“给我的,这么喜庆?” 原本正给他看围巾的梁思容手一顿,静了瞬。 陆南渡从小很会看脸色,莫名猜到什么。 果然梁思容下秒说:“这给小笛的,他喜欢红色。” “你的也有,本来是准备过年给你们的礼物,阿姨已经织好了,”说完她立马起身,“阿姨去拿过来给你看看。” 陆南渡没让,伸手牵她手臂:“不是说过年送吗?那过年再给我看吧。” 因为陆恩笛,陆南渡一直对梁思容很愧疚。 他说:“继续给小笛织吧,他应该会很喜欢。” 梁思容见他这样,安慰他:“阿渡,当年的事不怪你。” 陆南渡只闷闷嗯了声,说不清时是真的认为不怪自己,还是单纯只是嗯一声让梁思容听到。 他很快转移话题:“阿姨,我饿了。” 梁思容一下急了:“你还没吃早饭?” 陆南渡笑了一下,露出两个不太明显的虎牙:“没呢,饿死了。” 梁思容一向宠他,立马吩咐身边的佣人:“赶紧去厨房给少爷准备点吃的,先端杯热水过来给他暖暖身。” 陆南渡在旁边看着,问:“阿姨,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从以前被接回陆家,梁思容便一直对他很好,没有因为他的身份冷眼待他。 “没有为什么,”梁思容笑了下,“谁见了我们家阿渡不心疼啊?” “还真有,”他像是很坦然,又像是无所谓,“我妈不就是。” 陆南渡小时候不少经历家暴,这些梁思容都知道,她拍拍陆南渡手:“这些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了。” 陆南渡点头应和,笑:“我觉得啊,您说得对。” 梁思容见他这副调皮模样,笑:“你啊。” 佣人很快端了杯热白开过来,陆南渡接过。 梁思容不知想到什么,跟他说:“上次你回来都没去看你爷爷,待会儿吃完饭去看看他。” 陆南渡喝了口热水:“老爷子巴不得我不去他跟前晃。” 梁思容笑:“哪有的事儿?你爷爷天天念叨你呢,那天你走了他还跟我问你来着。” “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他一口闷完杯里水,放下水杯,“待会儿吃完我过去看看他。” 陆南渡吃饭快,前后不到十分钟。 吃完晃去了楼上。 老爷子有个书房,里头书架上书籍上千,白墙上挂画。 陆南渡进去的时候陆老爷子正一个人下棋,他靠在门边上,看老爷子一个黑子一个白子地下。 陆南渡叫了他一声:“老爷子。” 陆老爷子跟没听到似的,拣了颗黑子,看了眼棋盘后下棋。 陆南渡习以为常,站直身子走了进来。 他在陆老爷子对面的坐垫上盘腿坐下。 陆老爷子压根跟没看到人似的。 棋盘边放着本书,陆南渡捞过来看了眼,古典文籍。 陆家虽从陆老爷子这代便改为从商,但一直算是书香门第,陆景鸿从商也仍对文化感兴趣,后来的儿子陆恺东和孙子陆恩笛也都是文化人。 除了陆南渡。 陆南渡一看到里面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就头疼,书本一合扔回了桌上。 算了,还是看下棋吧。 他一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陆老爷子下棋。 陆老爷子还是没理他,陆南渡也没介意。 又走了几步棋后,陆老爷子正想去拿黑棋,面前出现一只指节修长分明的手按下了一颗黑子。 陆老爷子终于掀眸看眼前这个孙子。 陆南渡单手撑下巴,抖了几下腿,吊儿郎当说:“老爷子,一个人下棋多无聊啊。” “来,我陪你下下。” 陆老爷子说他:“坐没坐相。” “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陆南渡说完又说,“要不我给您表演个挺直腰板?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陆老爷子终于被这个混球孙子逗笑,冷哼了声:“不正经的事你倒是样样会。” 见陆老爷子脸没那么臭了,陆南渡笑:“可不是。” 陆老爷子下了颗棋:“英国那边的事解决了?” 陆南渡拣了颗黑棋,毫不犹豫下子:“您还真是消息灵通啊。” 陆老爷子没抬眸看他,冷淡道:“你知道就行,知道我看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心思都给我收收。” 陆南渡知道陆老爷子说的无关紧要的心思是什么。 他说:“这是着急给您找孙媳妇儿,你说我都这个年纪了,再不找再过几年都三十了,你孙媳妇儿跑了怎么办?” 陆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说话倒还是平常模样:“感情这种事不用你操心。” 陆南渡终于收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掀眸。 陆老爷子仍是垂眸悠哉下棋:“有合适的人会自己找上门。” 陆南渡微微蹙眉。 他冷了声:“我想跟谁处对象是我自己的事,你别想给我凑什么对儿。” 陆老爷子抬眼看他:“记不记得你当年答应过我什么?现在翅膀硬了,以前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南渡直视他:“当年是当年,我可没说过八年后还是这样。” 陆老爷子微皱眉。 半晌却没再说什么,白子扔回围棋碗里:“回去吧。” 陆老爷子向来脾气不差,也很少动怒,陆南渡八年前进陆家后两人便很少起冲突。 即使现在陆老爷子生气了,也没骂他一句。 陆南渡在这个问题上也毫不退让,胳膊一撑桌,起身。 他回房冲了个澡,衣帽间里西装整整齐齐挂在衣柜里,腕表成排。 陆南渡站在镜前换衣,白衬衫熨烫整洁。 镜里男人眉骨英挺,眼眸深邃,浑然不是半个小时前耍嘴皮子的模样。 他扣上袖扣,正听旁边手机里的秦津汇报工作。 似乎汇报的内容不怎么让人愉快,陆南渡眉间压着一股躁郁。 陆南渡一向听汇报的时候不怎么说话,秦津知道他习惯,一口气说完。 中途被打断,陆南渡声音不怎么友好。 “这个部门是没一个可以用的脑子了是吗?” 秦津听出他话里不愉快,陆南渡停顿一瞬:“继续。” “是。” …… 几分钟后陆南渡从楼上下来。 梁思容不知是没离开过客厅,还是刚坐下。 见他下来,问:“要去公司了?” 陆南渡嗯了声:“还有事要处理。” 既然梁思容在这儿,他也没立即走,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陪她一会儿。 梁思容问他:“刚才去书房给你爷爷送点心,你是不是又惹你爷爷生气了?” 陆南渡没好气儿地说:“他自己给自己找气受,我能有什么办法?” “他是你爷爷,跟你说的话都是想为你好,”梁思容说,“他说了什么气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爷爷年纪大了,你爸又早早就去了,你要多孝顺他。” “倒是没想不孝顺他,”陆南渡说,“老爷子就算把我气死了我也给他养老送终。” 梁思容被他这伶牙俐齿的话逗笑了,说:“你就别跟他怄气,你爷爷没有恶意。” “阿姨,”陆南渡说,“我爷不让我追女孩儿。” 他开始卖惨:“你说现在都新时代了,他还想给我操办婚姻。” 梁思容一听不知道怎么办了:“这……” 她看向陆南渡:“那阿渡,你真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要不然呢?”陆南渡无奈笑了下,“以前你见我喜欢过什么女孩儿没?” 陆南渡以前被接回陆家的时候,梁思容倒是听很多人说过这孩子不服管教还花天酒地。但接回陆家后愣是没见他交过什么女朋友,甚至身边连个消遣的伴儿也没有。 最近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频繁提起有喜欢的女孩。 况且那天接到人家小姑娘电话也是真的在开心。 梁思容一下没了主意,像她们这种世家子弟,大部分的确都是联姻。门当户对,各需所求。 但到底还是疼陆南渡,她犹豫后说:“要不阿姨有空跟你爷爷讲讲?你爷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或许有可能看你这么喜欢就同意了。” 陆南渡冷笑了声,心想陆老爷子明事理就有鬼了。 自儿子陆恺东早年去世后,且陆恩笛也小小年纪就走了,陆老爷子待梁思容这个儿媳妇很好,会听听意见。 所以即使陆南渡知道就陆老爷子那种性格,就算梁思容去说估计也收效甚微。 但总比他去说好。 陆南渡:“阿姨,你最好了。” 梁思容笑:“快去公司吧,有空多回家住住,你自己那套房子一个人太冷清了。” “行,今晚就回家。” “那阿姨可等你吃完饭了,早点回来。” “行。” 回来有一大堆事务处理,陆南渡直到后天才稍微有空。 沈泽骁打了个电话让他出去喝酒。 前段时间忙完江汐的事忙公司事务,陆南渡已经很久没和沈泽骁他们聚会。 这天刚好有空,陆南渡让司机送他去了会所。 沈泽骁没叫那么多人,就几个眼熟的富家子弟,身边都带着伴儿。 陆南渡进推门进包间,光线昏暗迷离。 沈泽骁见他进来:“来了啊。” 陆南渡走过去,脱了西装外套搭扶手上,在沙发坐下:“卓培没来?” 沈泽骁递酒给他:“晚点到,估计待会儿跟嫣然两人一起来的。” 陆南渡接过沈泽骁递过来的酒杯,:“她也过来?” 沈泽骁笑:“这丫头一个月没见卓培了,好不容易回趟家当然黏着卓培了。刚本来想着顺路去接她过来,这丫头说要先去找卓培然后和他一起过来,真是一秒都不放过黏卓培。” 前段时间徐嫣然去国外参加一个时尚圈的活动,再加上其他通告也多,行程基本不间断,昨天才有空回来。 陆南渡也笑。 徐嫣然的确这样,不管卓培平时对她多冷淡,她都跟没看见似的,天天黏在他身后跑。 沈泽骁身边已经换了个新女伴,类型跟上次不一样。 沈泽骁一向如此,换女友如换衣,最长时间不超过半个月。上次那个稀奇地超过了一个月,大家还以为沈泽骁终于肯收心,浪子回头。 没想过几天后沈泽骁便换了人。 沈泽骁典型的多情面相,格外招人喜欢,但男人看似多情实则心狠手辣。 有人问他怎么又换女朋友了。 他只笑了声:“腻了。” 陆南渡倒是对这些习以为常,甚至看见他换女朋友都懒得问,这人就没为哪个女人收心过。 他慢悠悠喝着酒,一边把玩手机。 沈泽骁见他一直看手机,大概也能猜出陆南渡一直守着手机是在做什么,说:“陆总,出来玩儿还看手机,你有点无聊啊,难怪人家女孩儿不要你。” 陆南渡踢他一脚。 “滚。” 沈泽骁没躲,笑:“我这是在给你传授经验,你听我的,女孩一追一个准。” 陆南渡冷淡瞥了他一眼。 沈泽骁:“不信?” 他啧了声,抽走陆南渡手机:“女孩儿啊,就是热情个几天后吊着,不用急着回什么消息,过几天她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陆南渡当然知道这个理。 只不过他不舍得这样对江汐,从沈泽骁手里抽回自己手机:“滚蛋。” 沈泽骁笑:“出息,我看你还得追多久。” 陆南渡懒得理他,继续看手机。 两分钟前他给江汐发了短信,江汐还没回。 两人关系现在好转很多了,但江汐压根没想加他微信。他又看了眼手机,江汐还是没回短信。 他干脆扔了手机喝酒去了。 包间门被推开,陆南渡抬眼看了过去,是徐嫣然。 她推门进来,沈泽骁见就她一个人,问:“卓培呢?” 徐嫣然耸了耸肩,丝毫因此有一丝不开心:“他说他有点事,没出来见我,让我自己先过来。” 沈泽骁不知想到什么,微皱眉。 但又觉得不可能,没说什么。 徐嫣然在沈泽骁和陆南渡身边坐下,刚坐下就要去拿酒。 沈泽骁提醒她:“少喝点,你不会喝酒。” 徐嫣然说:“没事,喝醉让卓培送我回去。” 沈泽骁笑:“你这如意算盘打得挺好的啊。行,哥准了,你喝,待会儿让卓培送你回去。” 包厢里徐嫣然只和沈泽骁和陆南渡熟,但沈泽骁旁边有女朋友陪着,陆南渡也不怎么跟她说话,徐嫣然有点无聊。 她凑过去问陆南渡:“你不是和江汐姐很熟吗?把江汐姐叫过来吧。” 陆南渡原本正喝酒,闻言瞥了她一眼。 两人对视半晌,陆南渡说:“你叫。” 徐嫣然:“……” 几秒后她小声说:“你这样是追不上江汐姐的,你追她还傲娇啊?” 陆南渡:“……” 沈泽骁在一旁听见他们对话听笑了,跟徐嫣然说:“你南渡哥哪是傲娇,他是太直接把人给吓跑了。” 陆南渡:“滚蛋。” 她哪里不想给江汐打电话,也想她过来,但这次要是叫过来,江汐又恰巧答应,那江汐还他的人情就还完了。 徐嫣然和沈泽骁当然不知道这些。 徐嫣然说:“那我叫啦?” 沈泽骁说:“叫吧,可怜可怜你南渡哥一下。” 陆南渡:“……” 他十几分钟前给江汐发的短信她还没回,估计徐嫣然应该会打不通。 徐嫣然给江汐打了电话过去,几秒过后接通了。 徐嫣然:“江汐姐。” 陆南渡酒送到唇边的手一顿。 身边的手机一直没亮过,江汐没回他短信。 她应该看到他信息了,可没回他。陆南渡不动声色垂下眸,继续喝酒。 徐嫣然还和江汐通着电话。 “江汐姐,”徐嫣然叫她,“你要过来一起玩吗?” 那边江汐大概问她在做什么。 “喝酒,”徐嫣然说,“他们都是男生,我一个人有点无聊,想问你过不过来?” 包间里有点吵,旁边的人压根听不到电话里的人在讲什么。 陆南渡连江汐声音都没听到。 江汐大概是拒绝了,徐嫣然神色有点落寞:“好吧,那下次见。” 两人又说了几句,徐嫣然跟江汐说再见后挂了电话。 沈泽骁怀里搂着人,问:“不来?” 徐嫣然摇头,然后跟陆南渡说:“江汐姐说跟人在外面吃饭。” 陆南渡嗯了声。 徐嫣然还想说什么,这时包厢门被推开。 这酒都已经喝了有段时间了,这个时间点过来的人明显赶不上趟,包间里的人下意识看了过去。 在看到卓培的时候徐嫣然脸上一喜:“卓培。” 话音一落,在看见卓培身后跟着的女人时神色稍显茫然。 沈泽骁也看见了,眉心稍皱。 卓培等女人走进来后才关上门,他带着女人往沈泽骁那边走去。 女人长相温婉,大家闺秀气质,卓培说:“介绍一下,这是周莉。” 说完又给周莉介绍他们几个。 周莉性格似乎比较怕生,怯生生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沈泽骁稍点下头。 徐嫣然一开始有些懵,现在却已经回味过来了。 卓培身边一向很少有女生,而今晚他身边多了个女生。 而且一个小时前,她给卓培打电话说要去找他,卓培跟她说有事,让她自己过来。 她看着卓培:“卓培,你今晚去做什么了?” 卓培掀眸看了过来。 沈泽骁一看气氛不对,原本想打圆场。 卓培却先一步开口:“吃饭。” 徐嫣然平时没心没肺的,但一受委屈眼眶便通红,她死死盯着卓培:“吃什么饭?” 卓培也看着她:“相亲。” 话落周围几人寂静,周莉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 卓培话落那瞬徐嫣然眼睛越发红了,她没再说什么,起身走了出去。 沈泽骁这个当和事佬的微皱眉,看着卓培:“你他妈怎么回事?” 卓培:“能怎么回事,试着谈个女朋友。” 沈泽骁说他:“还不去追?” 见卓培没动的意思,陆南渡轻飘飘扔下一句:“她喝酒了。” 话落卓培微皱眉。 最后卓培还是出去了。 沈泽骁要在包间玩通宵,最后送周莉回去的任务便落到了陆南渡头上。 卓培和周莉其实也没有多熟,不过出去相个亲吃个饭。 陆南渡让司机送周莉回家后,没有回自己住所,让司机开去了江汐的小区。 他下来后便让司机回去了。 陆南渡喝了酒,头稍微有些晕,他在旁边树下蹲下。 男人身高腿长,一边胳膊搭在膝盖上,指尖懒懒下垂。 几米开外传来手机铃声,陆南渡正垂着头,闻言掀眸看了过去。 江汐原本正想接听,却看到了路灯树下的陆南渡。 她便直接走了过去,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南渡见她过来,手机从耳边拿开,悻悻按断。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 江汐走至他面前,问他:“找我有事?” 陆南渡看着她,沉默半晌后:“姐姐。” “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45、45 “你接别人电话, 都不给我回短信。” 江汐有点疑惑。 她说:“回了,你没看吧。” 陆南渡一愣,江汐朝他还拿在手里的手机抬了抬下巴, 示意:“看看。” 陆南渡后面压根没去注意江汐有没有给自己回短信。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江汐回了。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满:“你先接的别人电话。” 江汐听笑了:“你无不无聊啊, 这种醋都吃。” 又跟他说:“的确接完徐嫣然电话后回你的,她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手机正充上电。” 江汐昨晚睡前忘记给手机充电,吃饭的时候自动关机了。 陆南渡语塞, 这种时候乖得不行, 眼角微微耷拉,也不贫嘴。 江汐心软了一瞬,话也跟着出口:“没有不理你。” 陆南渡被她哄开心了,又见江汐现在不会生他气, 问:“你跟谁吃的饭?” 江汐看着他,说:“上房揭瓦了是吧?” 陆南渡有点小不情愿:“哪敢,我不问了。” 江汐今晚是和纪远舟约出去吃饭,吃完饭后两人还去喝了会儿酒, 但江汐喝得不多。 闻到陆南渡身上有些明显的酒味:“喝酒了?” 陆南渡嗯了声。 江汐:“以后少喝点。” 这句话江汐没别的意思,但被陆南渡听在耳里便不是如此。 他乐意被江汐管着, 听她叮嘱,即使她没这个意思。 他对江汐笑了下:“好啊。” “我听你的。” 江汐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没说什么,环顾四周没看到他车,问:“司机没跟过来?” 大概知道江汐想让他叫司机过来接他。 陆南渡说:“他下班了。” 实际平时司机都是随叫随到。 陆南渡喝了酒不能开车, 而江汐自己也喝酒,不能送他回去。 她说:“打个车回去吧。” 她这么说陆南渡倒也不意外,江汐住的这片地方交通便利,即使是凌晨,打个车也不难。 看他一眼后,江汐往路边走:“走吧。” 陆南渡只能跟在她身后。 盏盏路灯明亮,地上一层昏黄光影。 两人停至路边,影子一高一低。 夜风带冷,呼啸而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 几辆载客的出租车过去之后,十字路口终于有一辆空车的过来。 陆南渡比江汐更先看到。 江汐看到后正想伸手拦车,身后陆南渡忽然开口。 “姐姐,我不想坐车。” 马路上不断有车疾速而过,江汐有些听不清他说什么,稍侧头:“嗯?” 陆南渡说:“我想跟你回家。” 这句听得格外清晰,江汐一愣。 见江汐不说话,陆南渡说:“我只睡沙发,你不用给我收拾什么,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蓝白色出租车由远及近,很快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江汐没有抬手。 她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江汐没看陆南渡,转身往小区里走。 一句话都没有。 陆南渡拿不定她主意,看着她背影他忽然有些懊恼。 他清楚自己又越界了。 哪知几秒后却是看见江汐停下。 许是没见他跟上来,她回头看他:“不是说要上来?” 陆南渡愣住。 还没待他反应过来,江汐却已经回过头继续往小区里走了:“走吧。” 陆南渡这才反应过来,低低操了声。 他霎时眼睛弯弯:“姐姐。” “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 这是陆南渡第一次到江汐家。 江汐屋里很干净,不管是地面还是摆置都格外干净整洁。 她从玄关鞋柜里拿出一双室内鞋放地上给陆南渡。 “江炽的,他有时会过来,家里没其他室内鞋了,你将就穿一下。” 江汐这句话明显让陆南渡高兴了。 家里没别的室内鞋了,新的旧的都没有,证明她家除了江炽以外,没有别的男性来过。 江汐换上鞋后自己先进屋去了,陆南渡跟了进去。她不在他不好乱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很快江汐端着水从厨房出来。 她将玻璃杯放在他面前茶几上:“喝点水吧。”而后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陆南渡接过水喝了口,环视周围一圈:“一直住这儿?” 江汐扫了眼自己家,嗯了一声。 自从在北京扎根后,江汐便一直住的这套房,从来没换过。 每个地方都有利有弊,江汐这套房有交通便利优势,相应的自然也有劣势,劣势便是吵杂,有时候半夜喇叭声都不会少。 陆南渡知道江汐睡眠不好:“没想过换个地方住?” 江汐慢悠悠喝着水:“没。” 陆南渡却微皱眉:“这里太吵了。” 江汐睡眠衰弱,之前的确有过这个困扰。即使到现在已经习惯,有时却仍旧会被吵醒。 但问题不是很大,毕竟安静环境下她未必也睡得着。 她说:“问题不大。” 陆南渡却不同意:“问题大了去了。”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你到底是来我家做客还是来挑刺儿的啊?” 陆南渡:“这哪儿叫挑刺了?我这是给建议。” 江汐一直懒懒靠在沙发里:“那你说说,你能给我什么建议?” 陆南渡下一秒不正经地说:“找个安静的地方,我看我那套就不错,你不也看过吗?挺好的。” 不仅位置好,环境也安静。 江汐觉得陆南渡这人大概是尝到了一丝甜头就忘了疼,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他说:“还不用钱。” 江汐听笑了:“你这房东还挺好啊。” 陆南渡:“胡说,我不好,我只对你好。” 江汐觉得陆南渡在感情上的心智跟八年前相比根本没差多少,说话直来直往,将所有爱意捧到她面前,轰轰烈烈,光明正大。 江汐只瞥了他一眼:“不住。” 陆南渡当然知道江汐不会答应,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不过是过过嘴瘾,所以也没多挫败。 他嘀咕一声:“反正以后会住的。” 江汐抽过旁边一个抱枕扔他:“幼不幼稚,啊?” 陆南渡没躲,任她扔,将抱枕接在怀里,笑了笑。 时间已经不早,江汐终于将玻璃杯里的水喝完:“到客房睡吧。” 睡客房总比睡沙发好。 陆南渡却不知想到什么,拒绝她:“不用,睡沙发。” 江汐看向他。 大概是怕她看出什么,陆南渡说:“就,说到做到,刚才在下面说了只睡沙发,那我就只睡沙发。” 江汐就没见他这么守信用过。 明明无赖又调皮。 但她没说什么,也没再提让他去客房,她从沙发上起身到厨房洗杯子。 从厨房出来后她跟陆南渡说:“过来抱床被子吧。” 陆南渡跟她耍嘴皮子:“我还有被子盖啊。” 江汐:“你要不盖也行。” “那怎么行,现在可是冬天呢。” 陆南渡跟着她去了客房,搬了床被子出来。 江汐停在主卧门口,手放门把上:“睡了。” 陆南渡抱着被子不走:“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江汐懒得理他:“早点睡吧你。”说完推门进了屋。 可能早上休息多了,江汐进卧房躺下后没立刻入睡。 屋内一片漆黑,窗帘半拉,有一半夜色漏进来。 有些创伤后的习惯是改不掉的,就如现在江汐每天还是习惯拉上窗帘。 伤害也许会随时间痊愈,但它从来都不是无痕迹的,一道长疤横亘光阴。 即使当事人已经不介怀,但它不会因此消失,也悄无声息构成了这个人性格的一部分。 江汐睡不着不会找事做,就那样闭眼躺床上直到入睡。 不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鸣笛,很快又陷入安静。 一个多小时后江汐才渐渐进入睡眠。 可能喝了酒的原因,江汐睡眠不浅,一觉过得挺安稳。 然而神经到底有些衰弱,凌晨房外传来一阵玻璃碎裂声,江汐立马醒了过来。 猛然惊醒太阳穴微微发疼,她撑着上身从床上坐起。 窗外一片灰蒙,天还没亮。 门外没再有声音传来,江汐很确定声音是从客厅传来,她看着房门几分钟,掀被下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外走廊也一片漆黑。 江汐没开灯,走去了客厅。 客厅窗帘没拉,落地窗外夜色涌了进来。 江汐意外发现陆南渡没睡。 她看不清他脸,只一个模糊身影坐在沙发上。 江汐走了过去:“怎么还没睡?” “是不是摔碎玻璃杯了?” 意外的她在说完这句话后陆南渡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以往只要她说一句,陆南渡肯定会很快回答。 江汐又走了几步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她脚步一顿,看向沙发上的陆南渡。 他只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在她说话的时候看向了她。但光影太暗,她根本看不清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 客厅里实在太安静了。 江汐看了他几秒,重新抬脚走了过去。 她在陆南渡面前停下,而后弯下腰,长发垂下肩膀。 她对上了他眼睛:“发什么呆?” 然而就是在这一刻,江汐发现了陆南渡眼神不对劲。 厌恶的,恐惧的,却又夹带着痛苦。 但等她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手上一紧。 陆南渡猛地拽过她手臂,他的手劲实在太大了,江汐皱了眉:“陆南渡,你做什么?” 面前人毫无察觉,江汐瞬间被他掐着脖子压在了身下。 她听见他咬牙切齿般说出一个字。 “滚。” 江汐想去推开他,然而在背部撞上沙发那刻浑身失了力气。 沙发上的碎玻璃渣狠狠扎进了她背里。 陆南渡将她掷下来的力气并不小,江汐并不知道沙发上有东西,毫无防备。 她痛得眉心用力蹙了起来,唇齿间也不可抑制闷哼一声。 感觉到手下细嫩脖颈传来的搏动,还有熟悉的气音,陆南渡霎时一愣。 江汐能感觉到身上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脖间骤然一松。 空气大量涌进气管,江汐没忍住趴在沙发边猛烈咳嗽了起来。 陆南渡神智似乎已经恢复清明,他浑身的暴戾还未消失,却已经将江汐抱进怀里。 “姐姐。” 他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江汐咳嗽到胸口隐隐发疼,浑身发软倒在陆南渡怀里。 陆南渡以往温热的体温此刻却似冰窖。 江汐背部传来丝丝缕缕的刺疼,她语气没有不好,只是轻推陆南渡:“去拿药箱。” 然而陆南渡却在被她推开那一刻一愣。 江汐没有发觉,又说:“电视柜下面的抽屉。” 陆南渡这时才反应过来:“啊,我马上去拿,等我。”说完立马跨下沙发。 江汐微皱眉,喉咙仍有些不舒服,但已经缓过来了。 电视柜那边噼里啪啦一阵响。 江汐抬眸看了过去,陆南渡很着急地在翻医药箱。 江汐提醒他:“左边第二个。” 陆南渡立马打开柜子第二个抽屉,将药箱拿出来后抽屉都没关便跑回了沙发边。 江汐这才发现他的手在发抖。 但越着急事情越做不好,陆南渡半天打不开医药箱。 江汐倒算冷静,她甚至能感觉到陆南渡着急到要哭了,她伸手,将陆南渡手里的药箱拿了过来。 陆南渡乖乖松手让她拿了过去。 他以为江汐已经不理他了,没敢再动,也没再敢靠近她,他怕她不要他。 哪知江汐将医药箱打开后还给了他。 她说:“去开灯,帮我上药。” 陆南渡有些愣住,江汐提醒他:“快点。” 陆南渡和刚才神志不清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立马很乖点头:“好。” 开灯后客厅变得一片亮堂。 他回到江汐身旁,江汐细皮嫩肉,脖子稍被掐一下都能发红,何况陆南渡使了那么大的劲儿。 目光触及到江汐脖子上那圈红,陆南渡不敢看,匆匆忙忙低下了眸。 江汐没跟他说什么,转过身。 在被陆南渡拽着压到身下那一刻她背后的衣服掀起了一半,所以玻璃碎渣都是直直扎入她肉里。 她背对陆南渡,掀起了背部半边衣服,腰部纤细白皙。 一只折翼的蝴蝶跃然背上。 和牛奶般的肌肤形成了强烈反差。 而现在刺青旁边,血肉模糊。 这是陆南渡第一次看到江汐身上完整的刺青,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有些手脚忙乱。 霎时间连处理伤口都忘了怎么做。 江汐提醒他:“先把玻璃渣取出来。” 陆南渡看着她的背部,迟迟不敢动手。最后江汐听到身后传来工具扔下的声音。 她被陆南渡从身后抱住,他似乎怕打碎什么似的,有些小心翼翼。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姐姐,我们去医院。” 江汐记得陆南渡很抗拒医院。 这已经不是陆南渡第一次攻击她,上次他也是没有认出她。 她忽然问:“这次你做了什么都记得吧?” 江汐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陆南渡一僵。 但随后还是点头,很诚实:“记得。”真话。 江汐沉默了,终于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刚才……你是不是没有认出我是谁?” 46、46 陆南渡没说话。 江汐被他从背后抱着, 他双手仍旧冰冷。 她很清楚陆南渡方才把她认错了,眼神冷而犀利。 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陆南渡却回答不出来, 这对他来说似乎格外难以启齿。 江汐最终没有听到他回答。 她终是没再说什么,稍动了下身子:“走吧, 去医院。” 陆南渡许是没有想到她会岔开话题,愣了一下。 江汐没见他动作,稍侧头:“不去医院?那要不你帮我处理。” 这句话果然奏效, 陆南渡现在不敢给她处理, 很快松了手。 他压根不舍得动她一分。 可江汐背上那些伤口却又恰恰是他弄下的。 江汐从沙发上起来,除了唇色有些苍白之外,脸上表情窥不出情绪。 她看了眼陆南渡:“我去换个衣服,你坐会儿吧。” 沙发上的陆南渡没看她, 微垂着头,点头。 江汐没再说什么,视线收回,转身去了卧室。 她进去时间不长, 出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上身白色t恤,下身牛仔裤。 陆南渡很着急, 已经在玄关那边。 江汐臂弯搭着件外套,走去玄关。 陆南渡站门边等她,江汐按灭了灯开关:“走吧。” 陆南渡闷闷嗯了声。 江汐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经过他先推门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前天还没亮, 现在天际已经微微透出一丝熹光,空气里丝丝缕缕的凉意。 陆南渡跟在江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 街边路灯还亮着,马路上行车很少,只稀零来往几辆。 两人站在路边等车,江汐忽然想起方才在楼上陆南渡浑身发凉的肢体。 她问:“冷吗?” 下来后江汐没和他说过话,陆南渡站在她身后一步之远,闻言抬眸看她:“不冷。” 江汐嗯了声。 很快招到一辆车,江汐先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陆南渡正犹豫要不要去副驾坐着,江汐稍探出半张脸:“还不进来?” 陆南渡瞬间打消了去前面坐的念头。 他钻进了后座,江汐坐在隔壁。 出租车启动后江汐便闭眼靠在沙发上,她不说话陆南渡也不吵她。 最近的医院离江汐家不远,很快便到医院。 江汐先一步下了车,医院急诊大厅仍旧灯火通明,医生和护士连夜忙碌。 走至急诊外面的时候江汐不知想到什么,慢慢停了脚步。 陆南渡也跟着她停下。 江汐转身看他:“你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 之前去医院陆南渡虽然是醉酒状态,但有些片段他清醒后还记得。他记得那次江汐带他去医院,而不用想便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他摇头:“我跟你进去。” 江汐看他,也不避开这个话题:“你不怕?” 陆南渡抬眸看她,没说怕不怕,坚持要跟她进去:“这有什么好怕的。” 江汐和他对视几秒,垂眸,最后转身:“走吧。” 陆南渡跟在她身后进去。 挂号后江汐便立即进了诊室,陆南渡一步都没走开。 医生见他们进来,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口罩后传来询问的声音:“怎么了?” 江汐:“外伤。” 医生嗯了声,点点头:“在旁边病床上等一下。” 江汐径自走过去坐下,处理伤口不方便穿外衣。 她脱了长外套,刚脱下便被旁边的陆南渡接了过去。 江汐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任他拿过去。 医生过来察看了下她伤口,过了会儿去收拾好工具过来,边戴橡胶手套边问江汐:“怎么弄的?” 江汐一下停顿都没有,格外平静说:“璃杯摔碎了,不小心摔了一跤。” 医生也不是真的对这些问题感兴趣,只是问问,而后开始给江汐处理。 病房里一时格外安静,只剩下医用器具哐当的声音。 气氛越是安静,人越发紧张,更何况在医院这种场合,陆南渡手心莫名出了汗。 处理到一半的时候医生突然说:“不是特别严重。” 陆南渡心里骤然松了口气。 “但还是要注意洗澡的时候别碰到水,伤口有可能会感染。” 江汐背对着医生和陆南渡,嗯了声。 很快医生帮江汐消毒清理好上药,说:“记得回家别沾水啊。”说完转身去收拾器具。 刚处理好伤口,江汐背后衣服刚放下,陆南渡便将外套递给她。 江汐接了过来穿上。 医生在桌后坐下:“给你开点药拿回去吃。” 江汐从病床上下来,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医生流利顺畅地写了几行字,药单开完后撕下来,她递给江汐:“这些药三餐后吃,剂量上面写着。” 江汐接过药单:“嗯,谢谢。” 有其他病人进来,江汐起身,给其他人让了位置。 她拿着药单出门,陆南渡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江汐受伤转移了陆南渡的注意力,陆南渡没上次江汐陪他来医院那时那么烦躁。 江汐没有走得很快,但陆南渡一直没有跟上她,走在她后面。 外面空气比医院里新鲜不少,江汐停在了路边。 陆南渡仍是没跟上来,距她一步之远停下。 两人影子在灯下拉长,江汐也没回头看他,不知过了多久,她问:“怎么不上来?” 陆南渡却忽然问她:“你不怕我吗?” 江汐仿佛对他这句话感到疑惑,她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 陆南渡和她对视。 江汐也看着他。 寂静片刻后,江汐说:“我为什么要怕你?” 陆南渡怎么也没想到江汐会是这种回答,一时愣住。 她还是看着他:“你也是个正常人,不杀人不放火的,我怕你做什么?” 一直以来,谴责他的,不分青红皂白说他的。 一旦有人知道过去那些事,不会有人说他是个正常人,更何况江汐这种被他伤到的。 他一时有些语塞,喉咙几经吞咽,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汐却已经回过头去拦车了。 她没有看到后面的陆南渡薄唇微张。 “可是我害怕。” 嗓音压抑在喉咙里,明明只是简短的五个字,却暗涌着无力和破败。 江汐并没有听到。 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江汐照旧打开后座坐进去。 这次陆南渡不用她说,自觉坐进后座里。 天光已经大亮。 凌晨六点天,城市已经不在沉睡当中,马路上车来车往。 两人从车上下来。 陆南渡跟江汐说:“我就不上去了。” 换作平常,陆南渡肯定会死皮赖脸缠着她再让他上去一会儿。 江汐没问他什么,嗯了声。 几秒后又问:“没有落下的东西吧?” 陆南渡摇头。 撒谎。江汐记得出来的时候看见他腕表在桌上,但当时她以为陆南渡是觉得无关紧要不带着,准备回来再拿走。 她也没拆穿,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嗯。” 双方相互沉默了一会儿,陆南渡先开口:“那我先回去了,最近公司忙。” “行,我也上去了,”她稍往后退了几步准备回小区,“回去吧。” 陆南渡乖乖点头。 江汐转了身。 又走了几步之后,身后陆南渡忽然叫了她一声。 “姐姐。” 江汐停下,回头看他。 陆南渡看着她:“下次。” “如果下次有机会的话,我想见你,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江汐并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纵使她知道陆南渡肯定发生了些什么,但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还是没能理解。 她只说:“为什么不可以?” 陆南渡听她这个回答,笑了,从早上到现在的第一个笑。 他长相本是有攻击性的,眉眼深邃,鼻梁英挺。 但只要一面对江汐,他身上那些冷漠会收敛,会对着她笑,露出两个小虎牙。 江汐也不知为何被他这个笑容感染,莫名跟着他笑了起来。无声笑了几下后才跟他说:“行了,回去吧,我也回去睡觉了。” 说到这个,陆南渡有点愧疚昨晚自己打扰了江汐的睡眠。 他眼角耷拉显得无害:“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江汐听他道歉,说:“没怪你。” 听他虽说要回去却总不结束话题,江汐说他:“你还想不想回去了?不回去的话跟我上楼。” 后半句话只是试探。 而陆南渡的反应证明江汐猜想是对的,陆南渡果然没有答应,跟平时急着缠她的时候完全相反。 他没明确说出拒接她的话。 “公司忙,我,下次再过来看你。” 江汐沉默看了他几秒,嗯了声。她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陆南渡骗了江汐。 他并没有回公司。 一个小时后,一辆车出租车停在了陆氏公馆外。 有人在花园打扫,在看见自家少爷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格外诧异。 他们就没见过自家少爷坐出租车回来。 而陆南渡却仿若未觉,匆忙下了车,脸色不是很好。 陆南渡过来的时候他们连忙打了招呼,陆南渡大约心情不好,又或者急着却做什么,没有回应。 食厅里陆老爷子和陆夫人在用餐。 陆南渡忽然从外面进来。 他已经有几天没回来,再加上平时也几乎没在这个时间点回来过,梁思容看到他的时候脸现惊喜。 “阿渡,怎么回来了?” 下一秒看到陆南渡脸上表情,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 陆老爷子却只轻飘飘瞥了眼,又垂眸,云淡风轻抛下一句。 “又发病了?” 门口的陆南渡脸色不是很好,身侧的拳头慢慢攥紧。 梁思容敏感注意到,立马放下刀叉,起身走过去安抚他:“没事的,跟阿姨回房间。” 陆南渡倒算听话。 梁思容原本想带他去二楼客厅,楼梯中途陆南渡忽然开了口。 他声音沙哑:“阿姨,给我许清州号码。” 在听到他说这句话的那刻,梁思容愣住。 许清州,陆南渡以前的心理医生。但后来陆南渡不愿再去治疗,他坚信自己会好,也不信自己有病。 他排斥,厌恶,也不留着许清州号码,他坚信自己不用联系。 可现在他主动找她要了。 梁思容有些担心,正想问他发生了什么。 陆南渡却已经求救般开口:“阿姨,我要许清州的号码。” 47、47 陆南渡的变化让梁思容感到特别意外。 以前陆南渡绝不可能提出这种要求, 在国外的后面几年都没再看过医生。 梁思容知道他仍有必要定时去看看医生,也婉言劝过陆南渡。但陆南渡每次都推脱了,饶是梁思容劝他也没办法。 时间一长没人再劝过陆南渡, 后来偶然一次梁思容问过他为什么。 陆南渡只说自己没病,已经好了。 陆南渡看似很听梁思容话, 实际一旦自己决定的事他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那时的陆南渡已经成年了,有权利做选择,也可以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了, 梁思容没有过多干涉他。 后来梁思容倒很少见到陆南渡状态不对劲, 又或许只是他没让身边人看到。 甚至梁思容一度都快信了陆南渡已经好了。 可今天对心理医生如此抗拒的陆南渡却是主动找上许清州号码,他过去抗拒的,抵触的,都在今天通通作废。 梁思容不免担心, 也害怕陆南渡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阿渡,告诉阿姨,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南渡却没说,只道:“阿姨, 给我号码,我联系一下许清州。” 梁思容也不再问他了, 带他上楼。 她拉着他手在客厅沙发上坐下:“你别急,阿姨先去帮你问问,许清州最近几年歇着,没怎么工作,阿姨先帮你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 许清州当年是陆老爷子和梁思容一起找的。 陆南渡说:“不用, 我自己联系。” 陆南渡自己这么说,梁思容点头:“那好,阿姨去帮你拿过来,你等一下。” 梁思容进房一趟,出来后拿了张纸片给陆南渡:“这是许清州号码,给你写下来。” 陆南渡接过,嗯了声。 梁思容在他身边坐下:“如果有什么需要阿姨帮忙的话,跟我一声。” 陆南渡只点点头:“谢谢你阿姨。” “不用,”见陆南渡不想多说,梁思容没多问,“还没吃早饭吧,下楼一起吃点儿?” 陆南渡拿着纸片起身:“我吃过了,您自己多吃点。” 梁思容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有:“嗯,那去房间休息一会儿吧。” 半个小时后陆南渡从浴室出来。 男人光着上身,肌理流畅,宽肩窄腰。 黑色短发湿淋淋,他五指大剌剌插进头发里,胡乱揉了揉。 陆南渡走去了桌边,敞腿在沙发上坐下。 茶几上扔着包烟,他伸手捞了过来,抽了根出来塞进嘴里,又将烟盒扔了回去。 他拿过打火机,稍低头,拢火点燃咬在嘴里的烟。 烟草味烧进肺里,陆南渡将打火机扔回了桌上。 很快房里烟雾弥漫,一丝日光从窗帘泄进,光柱下细尘和烟雾浮动。 半根烟功夫过去,陆南渡终于抬了眼皮。 梁思容给的纸片放在了矮几上。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往前倾身,长手一伸拖过桌上烟灰缸。 陆南渡将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几秒没动作后终于捞过纸片。 纸上黑墨水字迹,梁思容抄的号码。 简单的没什么特点的十一位阿拉伯数字,陆南渡却盯着它看了许久。 他就这样坐了很久。 像一个没有呼吸的人。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来。 脑海里莫名其妙出现江汐那张脸,情绪总是平淡的,像是什么事都不在乎。 却是他这辈子吃到的最甜的一颗糖。 而这丝甜是他对这世间最大的眷恋。 即使糖攥久了,糖衣化了,里头只剩苦涩。可他仍不舍得放手,别的他都不要。 陆南渡回过神来,终于有了动作。 他拿过手机,一个一个数字输进了手机里,没再有任何犹豫。 按下了拨打,他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那天江汐从公司回来,看到了蹲在小区外花圃边的陈欢。 小姑娘还是留着齐耳短发,左耳骨换了个新耳钉。她垂着头,两手懒懒挂在膝盖上。 江汐透过挡风玻璃看她,车缓缓减速,最后停在陈欢面前。 车灯光镀亮了少女周身。 江汐关了灯,陈欢抬头,看见她,她懒懒朝她招了两下手,笑。 “晚上好啊。” 江汐没关车窗,听得一清二楚。 陈欢起身,走过来拉开副驾车门上了车。 江汐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挺客气。” 陈欢笑嘻嘻的:“我什么时候跟你客气过了?” 江汐笑了下,直截了当问她:“找我什么事?” 陈欢:“到你这里借住几天。” “没钱了?” “我姨给了我点钱,但我得省着用,你这免费酒店就挺好的。” 江汐启动车子:“你倒是挺会打算。” “这不是被亲妈断了生活费,走投无路只能省吃俭用。” 陈欢落下车窗,外面寒风瞬间灌了一车厢冷风,她打了一个哆嗦。 “操,”随后她转头看那边落了半边车窗的江汐,“你不冷?” 江汐车开进小区,没看她:“还行。” 江汐的确没觉得冷,开窗只是想醒神透气。 陈欢车窗升了上去:“看起来我比你更像个近三十的。” 江汐懒得理她。 车停地下停车场后陈欢跟着江汐上楼,家里热,陈欢一进门便脱了外套,问江汐:“你吃了没?” 江汐正端了杯水从厨房出来,看她:“吃了,你没吃?” 陈欢摇头:“没。” 她从沙发上起身:“你家里有没有方便面?我随便弄点垫肚子就行了。” 江汐端着水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直接叫个外卖吧。” 陈欢却不是很想叫外卖,她是个急性子:“这玩意儿太麻烦了,等它送过来我估计吃空气都吃饱了。” 江汐:“……” 见陈欢一点也没点外卖的意思,江汐跟她说:“泡面厨房第二个柜橱。” 陈欢:“谢了。” 上次夏欣妍来江汐家帮她置办的那些锅碗瓢盆终于起了作用,陈欢煮了包泡面吃。 几分钟后陈欢端着面从厨房出来,在沙发上坐下。 江汐水已经喝完了,杯子搁在桌面上,正靠在沙发里玩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陈欢没打扰她。 忽然看到桌上的一块男士手表。 简约却不失高贵,陈欢认得这款手表的品牌。 价格动辄不少于七位数的手表,不是谁都买得起。 陈欢看向了江汐,嘴里的面条还没咬断:“有男朋友了?” 江汐闻言,目光从手机上离开。 她看了眼陈欢,不用她说什么目光便落到桌上的手表上。 上次陆南渡手表放这里后就没来拿回去过,江汐很清楚陆南渡不是忘记了。他一向恨不得找各种理由黏在她身边,有这么个机会他不可能会忽略。 只能说他不想来找她。 江汐大概也能知道陆南渡为什么不来找她,毕竟上次没认出人,还弄她一背伤口。 但实际她没多介意,或许人类千千万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总会有相似经历而产生同理心的人。 谁没有生病的时候。 他们不该被认为异类。 陈欢见她这反应,原本以为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直接问:“我姨知道你谈了没?” 江汐这时才重新掀眸看向她:“没谈。” 陈欢惊掉下巴:“不是,这都到你家过夜了,还没在一起?” 江汐觑她:“你怎么就知道是过夜了?” 陈欢:“谁白天没事摘手表,当然是晚上睡前。” 江汐:“……” 陈欢说:“我厉害吧,以后谁是我对象估计出轨不到两天就能被我抓到。” 江汐:“没谈,别乱猜了。”说完继续低头玩手机了。 陈欢见她似乎不太想聊这个话题,没再问了。 转眸注意到江汐手机界面原来一直停留在短信对话框。 她没多看,只一眼滑过。 也不知道短信有什么好玩的。 48、48 陈欢母亲一个星期前国外出差回来。 陈欢自然没有了继续借住在夏家的理由, 被母亲接回家。 这才一个星期母女便闹翻,陈欢课也不上了,在大姨家住了几天后一趟飞机飞到北京。 十几岁的未成年人也有自己的烦恼, 这世界不会因为年龄小便给予宽容。 陈欢必定是有心事的,但她不说, 江汐也不会去问。 直到有天晚上陈欢在外卷了身寒气回来。 江汐当时正坐地上拼乐高,听见开门声抬眸。 玄关处,陈欢裹着羽绒服, 身后背一个吉他包, 进屋后关上了门。 江汐见她身后吉他包,了然:“在这边找老师了?” 陈欢卸下吉他包放墙边:“今天上课了。” 江汐点点头,收回目光,继续玩自己手里的乐高。 陈欢脱了羽绒服, 在沙发上坐下,撑着下巴看江汐拼乐高:“你还真会给自己找乐趣。” 江汐:“闷死好像也不错。” 陈欢:“那倒是挺有道理。” 一分钟后陈欢加入了江汐。 拼着拼着江汐问:“以后不回去了?” 陈欢丝毫没有一丝犹豫:“不回。” “不上学了?”江汐淡淡问了一句。 陈欢没什么所谓:“反正都学不会,上学也是混日子,上不上没什么区别。” 她顿了一下:“不对, 不上反倒有大把时间学我自己想学的。” 陈欢一向是个有想法的人,也不需要江汐给建议。 江汐:“当前不后悔这个选择就行。” 陈欢第一次听见人这么说, 掀眸看向江汐,她笑:“别人都是说以后别后悔就行,到了你这儿倒变成现在不后悔就行了。” 江汐掀眸觑她一眼,又低眸拼乐高去了,声音淡淡的:“以后会后悔以前选择的人多了去了, 因为人都会变,以前做选择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不如就看当下,当下不后悔就行。” 陈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但她笑了下:“但我很确定我以后不会后悔。” 江汐的确信。 陈欢这人向来目标坚定,自小便有自己想法,不然和母亲的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僵持。 她和母亲的不合不是来自于叛逆,而是太过于有自己想法。 一个传统保守,一个不拘于条条框框,生活在同个屋檐下当然争吵不断。 江汐说:“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陈欢:“八百年前就决定好了。” 过了会儿江汐问:“缺不缺钱?” 陈欢虽独立又勇敢,但毕竟只是个高中生,没有经济来源。 陈欢也诚实:“说不缺肯定不可能,但如果说缺钱到没饭吃就有点夸张了。” 说完这句她有点沾沾自喜:“毕竟攒了两年的零花钱。” 还是个小孩儿。 江汐说:“敢情你两年前就想跑了?” “岂止两年前,”陈欢说,“十几年前就想跑了。” 江汐笑。 陈欢忽然说:“对了,我在你这边就住个几天,等找好房子了就搬出去,只能在你这里再聒噪你个几天。” “随意,”江汐说,“你不想搬走也行。” 江汐房子大,平时格外冷清,陈欢搬进来后多了点生气。但由于陈欢平时白天不怎么在家,一般都在外面晃,两人也碰不上几次面,所以并不会麻烦到江汐。 陈欢:“谢谢了。” 江汐没说什么,停下拼乐高,她伸了个懒腰:“还没吃饭吧?” 陈欢懒散点点头。 江汐拿过旁边手机:“一起帮你叫个餐吧。” 她打开手机:“你吃什么?” 陈欢:“随便。” 江汐随手点进一家店,加了一堆进购物车。 前后不过几十秒,点完后她将手机扔回了桌上。 陈欢讶异:“点完了?有够快啊。” 江汐:“你不是说随便?我随便点的。” 陈欢:“……” 江汐闲着也没事,起身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陈欢正好从玄关那边拿外卖回来。 陈欢将两袋外卖放桌上,问她:“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买衣服的地方?” 江汐浴巾微擦了擦头发,走至沙发坐下:“商场。” 陈欢这么问江汐才注意到陈欢平时衣服都是两套换来换去。 她问:“没带衣服?” 陈欢一屁股在地上坐下,盘着腿,打开外卖:“走得急东西没来得及收。” 一个多月后就快春节。 江汐想了下:“明天一起去吧。” 陈欢问:“你明天有空?” 江汐嗯了声:“没什么事。” “行,那明天一起过去。” 陈欢现在每天不仅学习,一心搞音乐,还会腾出点时间打工。 早上打工下午上课,今天跟江汐约好去商场,早上仍旧去打工,下午跟老师请了假。 江汐去打工的地方接她。 陈欢没文凭,也没什么技能,平时就在网吧做前台。 楼房大概有些年头了,铁门生锈。 网吧里大把人通宵玩游戏,隔一会儿便有三两男生笑闹着从里面出来。 不久陈欢便跟几个男生一同出来,看到江汐车她和几个男生道别。 几个男生似乎跟她很熟,挥了挥手,而后勾肩搭背走远。 陈欢走过来拉开车门跳上车,书包甩到了车后座。 江汐启车:“交到朋友了?” “算吧,”陈欢说,“毕竟每天坐网吧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聊着聊着就熟了。” “忙得过来吗?” 陈欢:“当然忙得过来,这工作挺轻松的,就帮客人开个机卖个泡面。” 江汐知道在网吧打工赚不了多少钱:“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 陈欢:“目前不缺。”她尽量不给人添麻烦。 江汐也没说什么,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到附近商场。 工作日商场不是很热闹,人不多,来逛街的大多是没课的大学生。 陈欢穿衣风格比较张扬。一楼大多休闲服饰,两人一楼走了一圈后上二楼。 江汐说是顺便也过来看看衣服,但事实就陈欢一个人在看,江汐悠闲得仿佛一个来散步的。 陈欢买下第二套衣服的时候问:“你不买?” 江汐靠着柜台:“没看见合意的。” 结账后两人离开,又绕着另一边漫无目的逛着。 半路经过一家装潢精致的小店,里面挂满漂亮裙子。 江汐扫了眼,放慢脚步。 陈欢也跟着她停下,顺着她目光看进去,裙子设计繁复又不失可爱。 平时江汐就不是这种风格,陈欢诧异:“原来你喜欢这种?” 江汐只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走进了店里。 陈欢跟在她后面进去。 刚进去店员便迎上来,听到江汐跟店员描述身高体重和模样的时候,陈欢才知道这不是江汐买给自己的。 江汐口中描述的女生身高不是很高,体重较轻,长相可爱。 陈欢一下便知道是谁了。 她问江汐:“给我表姐买的礼物?” 陈欢表姐便是夏欣妍的女儿,也就是江炽的女朋友。 毕竟是小她几岁的妹妹,从小一到过年江汐就习惯给她带礼物,现在都形成习惯了。 她挑着衣服,对陈欢说:“要不我也给你买一件?” “我就不用了,”陈欢拿了件裙子看,“这种衣服我就穿不来,没那气质。” 江汐挑了件出来,淡淡一句:“每个人有每个人特点。” 江汐挑衣很快,走了一圈后挑了三套出来。 陈欢不得不佩服她目光:“还挺适合我表姐。” 打包后两人很快从店里出来,陈欢还差几件衣服和鞋子。 中途江汐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陈欢还在店内试鞋。 里面有点闷,江汐没再进去,站外面透气。 她站在玻璃围栏边,旁边一盆绿色盆栽。 过了会儿江汐忽然注意到旁边那家店里面一道身影,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掀眸看了过去。 看到男人背影时她已经认出来是谁,果然是熟人。 江汐看了眼招牌,是一家电脑维修店。 她收回目光的时候男人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看到江汐的时候秦津也愣了一瞬,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恢复如常,朝江汐走了过来。 两人其实只见过一两面,虽说江汐和陆南渡见面次数不少,但江汐却是一次都没碰上秦津,大抵陆南渡见她的时间都不是工作时间。 江汐和秦津上次见面还是那次她的车刮花了陆南渡的迈巴赫。 那次江汐还不知道秦津是陆南渡助理。 秦津停至江汐面前,礼貌而有涵养,他伸手:“你好,江小姐。” 江汐原本懒懒靠着身后栏杆,闻言伸手回握:“你好。” 即使两人之间没什么话题,秦津也不会让两人之间冷场,他问:“很巧,你怎么也在这边?” 江汐:“没事过来逛逛。” 秦津嗯了声:“买到想买的东西了吧?” 江汐点头:“嗯,差不多。” 往常这种话题江汐是不会继续下去的,她不擅长,今天却硬着头皮多问了一句。 “你呢?” 连秦津都觉得有些讶异,但他神情几乎一秒便恢复自然:“送个电脑过来修理,里面有些重要资料。” 江汐哦了声。 秦津大概还有事,看了眼手表。 江汐都看在眼里,问:“最近陆南渡很忙?” 秦津抬眸看向她,神情很自然,嘴角带着笑:“陆总最近是很忙,公事缠身,也有些私事要处理。” 前半句很正常,江汐也是个聪明人,不会听不出后半句意思。 秦津给她传达的一点信息,两人心知肚明,但看破没说破。 秦津又看了眼手表:“江小姐,工作上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江汐点了下头:“嗯。” 秦津很快离开。 江汐目光看着秦津背影。 这是这些天来陆南渡和她唯一的一点联系。 他没给她打电话,也没有短信。 像是从来不存在于她的世界过。 49、49 一个月眨眼而过, 平静无波。 原本之前公司正在接触的两个剧本,因为某些原因搁置,合作迟迟没谈下来。 江汐月中拍了次杂志,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工作。 好在艺人这份工作平时赚得不少,江汐这么久没工作不至于没钱花。 像其他忙碌的艺人平时春节都可能没空回趟家, 江汐从来没遇到这种状况。年底前几天夏欣妍便一直给她打电话,让她早点回家。 江汐在家闲着也没事,准备提前回家, 陈欢也跟她一起回去。 结果隔天佟芸便给她打了电话, 说临时有个采访。 江汐问什么采访。 佟芸说是为几个月前拍的那部戏要屯的采访,以后播出期间物料会慢慢放出来。 正经工作江汐向来不会推迟,答应下来。 回家已经订了机票,江汐将陈欢先回去, 她自己改签到后天一班航班。 拍摄采访那天正好是除夕。 媒体大楼员工还未放假,临近长假工作气氛变得松散,人逢人便说笑。 采访用时不长,一个小时后江汐从采访间出来。 飞机三个小时后起飞, 江汐看了眼时间,开车回家。 行李昨天就收拾好了, 她回家拎上行李打车去机场,傍晚飞机落地那座潮湿的南方城市。 南方冬天并不暖和,湿冷的空气直往人骨缝里钻。 江汐打车回去,沿路张灯结彩,商铺放着耳熟能详的喜庆音乐, 放眼望去皆是红色。 回到家夏欣妍正指挥夏行明贴春联。 夏行明正站椅子上,把出入平安往门楣上贴:“这个位置行不?” 夏欣妍站底下看着:“往右边一点。” 夏行明往后挪了点,夏欣妍:“可以了可以了。” 江汐从出租车上下来,关上车门,院子里夏欣妍听到动静回头。 看到是江汐,她格外喜出望外:“小汐,回来啦。” 她也不管手上还沾着浆糊急匆匆走出来:“赶紧进屋,这外面冷,冻久了该感冒了。” 出租车司机开了后备箱,帮江汐把行李箱拎了下来。 夏欣妍:“行李箱让你叔帮你拎屋里,我们先进屋。” 夏行明正从里面出来,江汐打招呼。 夏行明:“小汐回来啦,进屋去,行李叔帮你拎进屋。” 江汐被夏欣妍拉进屋,矮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坚果糖粒,每逢年过节必不可少。 厨房里抽烟机轰响。 夏欣妍让她在沙发上坐着:“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厨房里阿姨还忙着呢,过会儿准备准备可以吃年夜饭了。” 江汐:“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夏欣妍往厨房走去:“不用,哪有什么可帮忙的,你坐着吃吃东西就行。待会儿江炽和夏枕也快回来了,你们三个啊个个大忙人,别人早早放假了你们仨都今天才回来。” 江汐听她念叨,笑了笑。 江炽和夏家小女儿的确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 三人在客厅聊天,等晚上年夜饭开饭。 聊到一半夏家女儿拿了个礼物给她,不是小件物品,沉甸甸的。 打开才知道是画画的一些电子产品,江汐一愣。 她已经很久没画画了,自然不会有这些东西,就算有搁置这么多年也不再好使。 这是江炽和夏枕一起送的礼物,小姑娘皮肤白,大眼睛,声音细细软软,很认真跟她说,新的一年新开始。 江汐收下:“谢了。” 也是他们给了礼物她才想起自己也带了礼物,起身去拿。 江汐不仅给夏枕买了衣服,还有价格不菲的首饰。 小姑娘收到这些明显高兴,江炽坐着没个正形,一边胳膊搭在她身后沙发上,盯着她侧脸看。 看她笑也勾了下唇角。 而后抬眸看江汐,似笑非笑啧了声:“这人还没嫁到我们家呢,你先下的聘礼?” 夏枕容易害羞,这句话让她闹了个脸红,起身借口上厕所。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等人离开了说自己弟弟:“禽不禽兽啊你?” 姐弟俩又聊了几句,过了会儿江汐起身去厨房给夏欣妍打下手。 除夕夜往往张罗一桌饭菜,夏欣妍从早上忙到现在。 天色渐黑,只留一点微光,万家灯火明亮,气氛暖融。 食厅餐桌上菜式繁多,色香味俱全,火锅泛着热气。 江汐端起酒杯跟家人碰了碰杯,小抿一口后放下。夏欣妍许久没见他们三个,嘘寒问暖,让他们多吃点。 五个人的饭桌终于不再冷清,两位长辈明显很高兴,餐桌上气氛热闹。 这顿团圆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团圆饭后看春晚,这几乎已经是每个家庭过除夕夜的流程。 客厅几人聊着天,夏行明正跟老朋友打电话,应该都是些老同学,聊着学生时代的事。 江炽和夏欣妍正边嗑瓜子边聊天,江汐懒懒靠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看电视。 夏行明怕打扰到他们到窗台边去打电话了,但即使这样还是能听见他在聊什么。 即使听得一清二楚,但江汐压根没去听夏行明在说些什么。 他身居高位,不少下属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进来,刚接完一个同事的拜年电话似乎又和老同学聊起来了。 当某刻夏行明叫出一个老同学名字的时候,一直没注意这边的江汐神思忽然一顿。 夏行明那边在笑着寒暄。 不知什么时候,夏行明忽然叫了江汐一声,江汐回神,回头去看站在那边窗边的夏行明。 “小汐,你许老师问你最近过得怎样?” 夏欣妍闻言问夏行明:“许清州?” 夏行明点头笑笑:“正问小汐最近生活状况。” 许清州是夏行明老同学,当年江汐状态不好,夏欣妍和夏行明带她去许清州那里看过。 后来江汐恢复,但有空仍是回到许清州那边聊聊天,拿些药。 江汐不知在想什么。 夏欣妍跟她说:“你许老师应该是最近看到你那些新闻了。” 江汐这才回身,点头,她起身想去接电话,那边电话却似乎断了。 夏行明喂了几声后看了眼手机屏幕,皱眉:“没信号。” “那下次再聊吧,”夏欣妍跟江汐说,“过几天拎上点东西去看你许老师。” 江汐问:“他现在不去国外了?” 许清州年轻时候一般在国外,直到几年前才回来,但有时仍会两国跑。 夏欣妍说:“是啊,现在我们年纪都大了,哪个到年纪的人不想归根?” 江汐没说什么。 又坐了会儿,她晚上喝了点酒,再加上最近休息不好,有些犯困。 夏欣妍没让她守岁,跟她说早点回房间睡觉。 江汐没坚持,起身回隔壁。 江家常年没人住,跟夏家一比显得格外冷清,没有一丝年味。 江汐懒得开灯,摸黑上楼。 窗户紧闭,寥寥几声鞭炮声和烟花声隐隐约约传来。 最近睡眠质量欠佳,今晚喝的酒格外助睡,江汐意外沾枕就睡。 但毕竟神经衰弱,外面动静大点还是会被吵醒。 外面烟花声,炮仗声此起彼伏,五色缤纷的烟花碎影落进窗户玻璃。 新的一年。 江汐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肤色白皙几乎一碰便碎。 窗外五光十色闪过,她半边眉目忽明忽暗。 江汐微睁眼看着窗外,似乎被隔离在整个世界外,外面的热闹与屋内的无声无息形成极大强烈对比。 她一时没有动作,盯着窗外看。 发呆直到窗外安静下来,窗外没再有烟花声。江汐翻身平躺,伸手捞过睡前随手扔旁边的手机。 她按亮屏幕,手机上几条别人群发的新年祝福短信,内容大同小异。 江汐往下翻了翻,没看到陆南渡电话,或者一条短信。 他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又像从来不曾在她生活里出现过,仿佛一切只纯粹一场梦。 江汐没再管,手机扔到一旁。她从床上起身,掀被下床,赤脚走到窗边。 下雪了。 雪不是很大,细细软软往下落,树梢稍点白。 道路空寂,仿佛之前那派热闹景象只是幻象,周围安静到落针可闻,路灯明亮。 江汐在窗边站了会儿,南方没暖气,瓷砖上凉意往脚底钻,她准备转身回床上。 就在转身那刻,江汐晃过的余光注意到一个身影。 她愣了下,目光重新转回,不远处樟树下一个一米八多的高个子。 他没注意到她,又或者说不知道她会站在窗前。 江汐隔着窗户看他,即使隔这么远,她依旧能发觉他头发似乎比之前长了点。 过了会儿后,她转身离开窗边,套了件羽绒服后下楼。 雪还没化,室外温度不至于严寒,但推门出去仍感觉一阵冷意,带着湿意的冷气丝丝缕缕往骨缝里爬。 江汐往院外走。 她停在了门边,树下的人背对着她,他微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江汐没上前,静静看着。 她看见他犹豫过后还是将手机揣回了外衣兜里,准备离开。 他没回头看。 江汐开口:“陆南渡。” 前面的身影忽然一顿。 她声音不算大,也不算小,情绪没什么起伏。 几秒过去江汐也没等到前面的人回头,他没转身,却也没走。 短暂寂静过去,江汐抬脚走了过去,鞋底踩在薄雪上发出细响。 她停在了他身后一步之远。 “陆南渡。” 陆南渡似乎这时才确信是她声音,终于慢慢转过头。 他头发果然长了些,有点遮住眼睛。 他终于转过身看她,江汐视线和他对上,他眼里有一丝红。 她这才发现陆南渡似乎变白了,但气色不怎么好,透着不健康的苍白。 江汐:“来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她话落陆南渡有点无措。 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他却像跟她陌生了几年。 没以前自信,似乎在害怕什么,又或者说格外意外江汐还会理他。 这种意外使得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江汐问他:“不想跟我联系?” 陆南渡一下急了,朝她靠近,小心翼翼去牵她手。 “不是,”他有点语无伦次,“姐姐,不是的,我没有不想联系你。” 他眼睛有点红:“我只是怕一看见你就不舍得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最近因为工作很忙,也一直在养病,导致更新不太稳定。明天恢复晚上十点半更新。 如果请假一般会在文案请假,大家以后可以留意一下。 这章前80发红包。 50、50 周围很安静, 许是在外面站久了,他的手很冷。 江汐在室内待得久,手心泛暖, 陆南渡冰冷的指尖触及到她皮肤,许是担心冷到她, 他收回了手。 江汐一切看在眼底,没说什么。 陆南渡的确不舍得走。 别说见到她了,没见到都在她楼下待了几个小时不肯走。 他不想走。 安静一会儿后, 江汐问:“最近去哪儿了?” 听见她这么问, 陆南渡眼神稍微闪躲,含糊其辞:“没去哪里,就,有点忙。” 江汐只盯着他看。 两人都安静。 她不说话, 陆南渡重新对上她视线。 江汐问:“忙什么?” 陆南渡微愣。江汐这人说白了就是寡淡,对很多事没有任何探知欲,平时别人愿意告诉她的事她都不一定乐意听,更不用说主动问别人。 可现在她在陆南渡似乎不太愿意说的情况下追问他。 陆南渡明显有几分意外, 但仍是没说实情,即使知道江汐有可能已经猜出来了。 他稍低了下下巴, 刘海掩盖一瞬他眼睛:“忙着追你的事。” 江汐云淡风轻问了一句:“是不是去治病了?” 她话落陆南渡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微抬头,视线自上而下和她对上。 江汐很冷静,她看着他:“我问你,是不是去治病了?” 陆南渡后知后觉, 薄唇微翕,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江汐这种反应是他没想过的,他想过她或许会厌恶,恐惧,远离,却独独没想过她会是这种平静的状态。 仿佛这件事在她这里只是一件小事,不至于恐慌。 陆南渡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挤出一句:“姐姐,你不怕我吗?” 他没神智的时候把她一并归类为攻击对象,会伤害她,犹如一颗不□□。 江汐却说:“这问题你上次问过我了吧。” 陆南渡当然知道江汐当时回答的什么。 她说他是个正常人,不杀人不放火,她为什么要怕他。 这一个多月来他唯一的念想便是江汐这句话。他总在想,或许江汐知道他有病之后真的会不怕他。 可他不敢赌这一丝渺茫希望。 要是她害怕了怎么办?他害怕她离开他。 不远处路灯微光,树下水泥地上拖曳一长一短的影子。 江汐双手插羽绒服兜里,薄唇翕动:“陆南渡,不管你信不信。我们或许有不同的地方,但在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同类人。” 她对上陆南渡视线:“我们都是一条路上的人,我为什么会怕你?” 陆南渡或许听不懂,毕竟他不知道她曾经在那一年里发生过什么。 但这番话她有必要让他听到。 陆南渡格外错愕。 他来之前完全想不到江汐会是这种态度,甚至不知道还能见到她。 路灯有段距离,微光下陆南渡眼眶慢慢红了,但没哭。 他试探着朝江汐靠近。 太冷了。 似乎越靠近她一寸,他便活过来一分。 她是光。 陆南渡走至她面前,缓缓抬手,动作不快,似乎担心梦一不小心会碎。 他伸手抱住了她,双手圈着她腰。 江汐没动。 这点似乎鼓励了陆南渡,他抱她抱得更紧了。 “姐姐。” 江汐没说话。 陆南渡脊背稍弯,低头额头抵在了她肩膀上。 “姐姐对不起,我本来想好了再来找你的。” 他声音里带着挫败。 “可是我没做到,我忍不住。” 他埋在她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好想你。” 江汐心口稍窒。 他说:“是我没用。” 是我没办法很快变好,没办法早点像个正常人一样来到你身边。 他想保护她的,他不要伤害她。 江汐被他紧紧勒在怀里。 他没跟她说多痛苦,多难熬,可江汐却感觉到了那种无力感。 似乎脊背上压着很多重量,很想直起身,却日渐被压弯了腰。无力、束手无策,更是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出口。 或许当年生病并不全是坏处,至少使她现在对陆南渡生病这件事多了丝理解。 陆南渡用劲很大,颈窝边是他热烫的气息。 江汐缓缓抬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陆南渡身形稍稍一滞。 江汐抬了边手,摸了摸他后脑勺。 “没事,不是走到今天了吗?挺有用的。” 陆南渡脑袋一片空白。 “怎么,”江汐稍侧头,脸贴住他太阳穴,“还说不说话了?” 似乎到这一刻陆南渡才相信江汐是真的不嫌弃他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他手收得更紧了,似乎要将她揉进血肉里。 “我当然要说,怎么不说,我要跟你说一辈子话的。”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 他说:“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江汐静静听他说。 “很多人看见我这样,”他顿了下,“都会说我疯子,神经病。” “没人跟你一样。” 江汐问:“我在你眼里是那种人?” 陆南渡急了:“才不是,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可是……” 可是他不敢冒险,江汐是他唯一承担不起的风险。 江汐也没继续问了。 陆南渡估计心情被哄开心了:“反正他们不是你,爱谁谁去吧,老子懒得管。” 江汐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这么容易开心,跟个要到了糖就破涕为笑的小孩子似的。 她微勾了唇角。 现在时间不早,已经是凌晨。 陆南渡情绪平复下来后才想起这点,他从江汐肩膀上抬起头,低头看着江汐。 “很晚了。” 江汐嗯了声。 他问:“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要不然呢,”江汐说,“在这外面冻一晚?” 陆南渡目光看向远处,小声嘀咕:“我才舍不得。” 他连风口都用身体给她挡住了,风吹到她一点都不行,更何况让她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冻着。 他即使再不舍,也松了手,怎么看怎么不情愿。 江汐觉得有点好笑:“回去吧。” 陆南渡:“你先进去。” 江汐知道这点怎么说他都不会听,嗯了声:“走了。” 说完转身往家里走,陆南渡在她后面道:“做个好梦,最好梦到我。” 江汐:“……” 什么幼稚鬼。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 某刻背对他的江汐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过了会儿他看见她回过头。 江汐看着他:“陆南渡。” “能做到吗?” 陆南渡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他和她对视,半晌点了下头:“能。” 江汐点点头:“你说的。” “嗯。” “改天见。”江汐说完转了身。 陆南渡一直站在树下,直到看不见她影子才转身离开。 大年初二。 夏欣妍一家回了老家,父母不过住在同座城市,不是很远。夏行明和江炽他们都一起过去了,江汐没去。 她联系了许清州。 许清州告诉她还住在以前住的地方。 江汐拎上些好茶驱车去拜访。 许清州没住在闹市,安居在一个安静,车马也慢的小镇。 那座小镇仿若被这个快速发展时代抛弃的破败车厢,悠闲得仿佛十几年前。深巷黛瓦,街边小铺。 有些道路还是以前的样子,中途江汐颠簸了一阵。 早晨出发,大概中午才到。 今天天气晴朗,太阳不过分强烈,带着暖意。 她凭着记忆停在了一条巷子前,巷头墙上一个生锈的小铁牌,上面写着时芳巷。 江汐手里拎着东西往巷里走去,这里大部分人已经搬走了,沿巷许多人去楼空的阁楼。 一个老奶奶抱着一岁多的小孙子坐在门槛上,小孩子看见江汐嘴里发出好奇的几声喃喃。 这个老奶奶倒是认得江汐,她似乎经常坐在门槛前,以前江汐来许清州这里两人见过不少次。 老奶□□发花白,满脸皱纹:“姑娘,来看你许老师啊?” 江汐停在她们面前,微弯唇角,嗯了声:“他早上没出去吧?” 老奶奶摇了下头,说话带着口音:“没见得,现在这天寒地冻的,他那身子骨估计不会出来受罪。” 她怀里是个小女孩儿,抬着头,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江汐。 江汐以前没见过这个小孩,估计是她没过来的这两年生下来的孩子。 老奶奶只一个人住,儿子儿媳妇都去了外地打工,这个女孩估计是他儿女留下来的。 小女孩眼睛黑溜溜的,嘴里不清晰地叽里呱啦。 许清州喜欢吃糖,江汐早上出门给他带了些,她从兜里拿出几颗糖,递到小孩面前。 小孩一点也不怕生,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指。 跟个小天使一样。 江汐勾了唇角对她笑了笑。 老奶奶也笑了,颠了颠腿上的孙女:“小丫头可真会找人,每次尽找好看的哥哥姐姐。” 江汐笑。 老奶奶拿开了小孙女的手:“行了,姐姐要走啦,不耽误姐姐正事。” 江汐几颗糖果递给了奶奶:“白天给她吃点。” 老奶奶接过,对孙女说:“谢谢姐姐。” 小女孩儿注意力不知已经被什么吸引走了,歪着身子去看别的东西。 江汐笑了下起身:“走了。” 许清州房子在巷尾,铁门绿藤萝,复式小阁楼。 院门没锁,江汐轻推门,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吱呀一声。 江汐:“许老师。” 屋里没人回应。 江汐没贸然进去,站在院里准备掏手机给许清州打个电话。 屋里却传来男人温柔又不失散漫的声音:“谁?” 话音落下门也被推开。 许清州穿着宽松的毛衣,脚踩一双室内鞋出现在门后。 他五官清隽柔和,肤色很白,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到了江汐,微笑:“来看老师了啊。” 江汐笑:“好久不见。” 许清州:“那是好久不见了。” 他看了眼外面天气:“天气不错,要不在这外面晒晒太阳?” 江汐点头:“可以。” 两人坐在屋外的藤椅上喝茶,江汐沏了杯茶推至许清州那边。 许清州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眼角有了皱纹,接过江汐的茶,说:“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江汐原本微怔,一秒后笑了下:“你怎么知道?” 许清州是个文化人,说话斯文里带着舒适:“看你最近过得不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问我了。” 他抿了口茶,轻放下茶杯,笑了下:“只能是别人的了,说吧,有什么想问我的?” 51、51 许清州明了她所想。 “那我就不拐弯了, ”江汐笑了下,“我的确找您有事,也确实是别人的事。” 许清州笑:“猜得没错。” 他说着端起了茶杯:“说吧, 什么事?” 江汐问:“一个人平时会产生幻觉,这种情况算不算严重?” 许清州闻言透过杯沿看她。 他没急着回答她, 慢条斯理喝完一口茶:“不一定,人这种生物发个烧都可能产生幻觉,你要说发烧严重它也不算严重。” 许清州放下了茶杯:“世界上没有两个相同的人, 自然没有一模一样的发病原因。每个人发病机制都格外复杂, 跟他的身世,经历都有不同程度的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得看那人经历过什么。但这点恰恰也是最难解决的。” 江汐看着许清州没说话。 许清州看了她一眼:“病人会产生幻觉大部分是因为以前某段经历造成的阴影,引起他们恐惧, 紧张。当你试图探究他们过去发生过什么的时候,他们会抗拒,而且情况越严重的人会抵触得越厉害。” 江汐嗯了声。 这种感觉她体会过,并不是说不愿意治好。 每个人绝境中的人都想被治好, 都想被光明一把拉上岸,如果那么容易被治好的话, 哪个人想经历那番挣扎。 许清州继续说着:“心魔之所以叫心魔,就是缠着人陷入死循环,不想掉进去却又爬不出来。” “不管有没有理,它就是站在那儿挑战人的意志力,等哪天人撑不下去了输了, 它也就凯旋归去,跟着人一起消失了。” 江汐不知道想到什么:“这也是很多人轻生的原因。” 许清州大概是想到她以前那些事了,笑了下:“嗯。” 他说:“虽然看起来很解脱,但我还是想跟每个病人说再坚持一会儿。或许哪天就赢了呢,是你笑到最后都不一定。”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许清州停顿了一下,看向江汐,笑:“就像你。” 江汐:“没,我就一普通人。” 许清州也不对她这句话发表什么意见,说回前面的话题,问她:“你前面说到的那个人,是你朋友?” 现在的确是朋友。 江汐:“嗯,是。” “一般出现什么幻觉?” 江汐一愣,这个她不清楚。 许清州看她表情便了然:“他没告诉你吧,正常。” 江汐没说话。 许清州换了个问题问:“那出现幻觉的时候会有什么行为?” 这个江汐倒是切身体会过:“攻击人。” 停了几秒后她道:“会把身边的人认错成其他人,好像……偶尔还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听完她描述,许清州微皱眉。 职业素养原因,许清州很少在谈及病人病情的时候皱眉,这会给病人造成心理压力,认为自己病情糟糕。 江汐看不懂他意思,试探问:“很严重?” 许清州似乎只是单纯疑惑,缓慢摇了摇头:“不是。” “刚才就说了严不严重看个人,”他看向江汐,笑着问江汐,“你怕不怕黑?” 江汐不怕黑,反而享受在黑暗环境里待着。 她摇头。 许清州说:“你看,我们都不怕,但就是有那么一个群体,怕黑,没有光就不行。严重点的可能出现心跳加快浑身颤抖,甚至可能产生幻觉。” 江汐大概了解一点关于黑暗恐惧症的事。 “所以啊,”许清州说,“归根结底还是得看那人过去经历过什么,他到底在害怕什么,他没来的情况下我没办法准确判断。” 所以说心理医生都得本人去见。 江汐嗯了声。 许清州说:“不过可以断定你那朋友应该是生病了,但生病不要紧,就跟人发烧感冒一样,没必要把它当成多恐怖的事。” 这点是江汐的误区。 或许因为对方是陆南渡的原因,江汐一开始便没办法客观对待。 许清州说:“放宽心,这句话不止对病人适应,对他的家人朋友也同理,别太紧张了。” 江汐嗯了声。 许清州手背轻碰茶杯杯壁,在室外茶还没喝几口已经凉了。 阳光倒算温暖。 他说:“天气冷,我去楼上拿泡红茶下来,换个红茶喝。” 现在很多年轻人不喝茶,江汐是其中之一,对这些不太了解。 许清州跟她解释:“红茶性味甘温,生热暖腹,冬天喝这个正好。” 他笑说着起身:“我进屋拿,你先坐坐。” 江汐点头:“行。” 许清州虽不至于头发花白,但也有一定年纪了,这些年未娶妻生子,早年在国外奔波,晚年便待在这小镇里安享晚年。 看似一个没什么故事的人,一生匆忙得平淡,无欲无求,在心理抑或情.爱上看得比别人通透。 但这世界上哪有没来由的通透。 不过是经历过了,所以才能泰然处之。 江汐目光从许清州背影收回来。 许清州平时闲暇时间多,养花种草看书。 院里放着几盆花。 这座南方城市常年温度不低于十摄氏度,稍微耐寒些的花卉冬天都能存活下来。 今天太阳不错,许清州应该是暂时将花搬出来了。 江汐闲着没事,起身看花。 许清州这趟去得有点久,不知什么时候院门传来吱呀一声。 有人推门进来。 江汐倚着花架,闻言手中停止拨弄花,抬眸。 铁栅栏门上缠着绿藤萝,稍遮住外面人身影。 门彻底被推开,现出男生那张气色稍显病态的脸。 他大概没想院里有外人,没什么兴致,稍低着头。 江汐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放花边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他进门后没关门,手插回裤兜里,肩宽腿长的。 许是注意到前方旁侧的目光,江汐终于看见陆南渡掀了眸。 他大概没想面前人会是她,抬眼时眼睛里还带着不善的淡漠,双眼皮压出深深一道褶子。 在看见江汐那一刻陆南渡瞬间愣住。 不知是不是江汐错觉,只不过两天没见,她发觉陆南渡脸色似乎比之前差了些。 甚至身上有丝颓废气息。 陆南渡没想江汐会出现在这里,几秒后也没反应过来。 他看着江汐:“姐、姐姐。” 江汐也同样没想陆南渡会在这里,陆南渡没跟她说过他去了哪儿,她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治病。 陆南渡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江汐看他似乎带着点期待的表情,实话实说:“找许老师有点事儿。” 不是来找他的。 陆南渡果然有点失落:“哦。” 江汐背稍使力站直了身子,朝他走了过去:“我没那么神通广大,你不说我不知道你在哪儿。” 陆南渡看她走过来站定在他面前。 江汐稍抬头看他,最近两个月陆南渡估计不怎么见天日,白了些。 只不过肤色透着一股脆弱的不健康,眼底挂着黑眼圈。 这人平时在外人面前格外意气风发,何时有过这副模样。 江汐问他:“没睡好?” 陆南渡下意识否认:“好得很。” 江汐抬手,拇指轻揩了揩他眼底的黑眼圈:“要不要先跟我学学怎么遮瑕,学会之后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陆南渡明显很愉悦江汐碰他。 江汐掌心没碰到他脸侧,陆南渡凑了过去,脸侧蹭进了江汐手心里。 江汐看着他:“做什么?” “你手暖啊,”陆南渡说,“我蹭蹭。” 江汐刚想说无聊。 陆南渡:“是不是想说我无聊,对你我就是无聊,要无聊你到老的。” 江汐:“……” 陆南渡问她:“你来找许清州什么事?” 江汐却答非所问:“许老师是你的心理医生?”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必要瞒着江汐了,但陆南渡还是有些不自然:“嗯。” 意外的是陆南渡没有问她怎么认识的。 江汐也没多想。 陆南渡又问:“你来找他什么事?” 江汐瞥了他一眼:“不是我自己的事。” 陆南渡似乎松了口气。 放松过后就是满嘴瞎话:“那就是为了我来找许老头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嘻嘻的,方才进门的丧废荡然无存。 江汐:“嗯。” 她话落陆南渡却是一愣。 他压根没想她会承认,或者说他没想她是过来找他的。 他看了她很久,最后却只问了句:“姐姐,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汐和他对视,手想收回来:“那我对你不好一下?” 陆南渡瞬间拽住她:“别,你可千万别。” 江汐觉得好笑,由他去了。 又问他:“你是不是找许老师有事?” 陆南渡的确找许清州有事,不然也不会过来。 “嗯,有点儿。” “每天都会过来?” 陆南渡嗯了声:“差不多都这个时间。” 江汐点了点头,说:“上去吧。” “我上去你是不是就要走了?” 江汐确实没准备久留,只不过还没跟许清州道别,这下要跟许清州道别估计得等他解决好工作后。 她说:“你下来的时候应该还没走。” “真的?” 这时里屋的门被推开,身后传来许清州声音,温和中带着笑:“真的,她还没喝我拿下来的红茶。” 陆南渡知道许清州肯定一直在屋里,他就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出来。 “许老头你有没有点眼力见儿了?” 许清州笑:“臭小子,我在自己家还需要什么眼力见儿?赶紧的,给我上楼。” 江汐有点意外陆南渡和许清州是这种相处方式。 许清州走了过来,放了罐红茶在桌上。 江汐很清楚去拿个红茶不用这么久,许清州明显就是没出来打扰她和陆南渡。 或者说,从一开始的谈话他便知道江汐说的人是陆南渡。 他跟江汐说:“红茶先放这儿了,你自己先冲着喝,我待会儿和这小子再下来,时间不长。” 江汐嗯了声。 桌边放了本书,许清州转身的时候顺走,卷成一卷打了下陆南渡胳膊:“上楼。” 说完便进屋去了。 陆南渡真的太黏人了。 江汐手从他手里解脱出来,往许清州屋抬了抬下巴:“进去吧。” 陆南渡:“那我下来你别真走了啊。” 江汐笑:“我走了你能怎样?” 陆南渡说:“找到你家去呗,还能怎样。” 江汐不想跟这人贫嘴了,斗不过他的:“行了,赶紧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 说完才转身,往里屋晃去。 江汐在旁边椅上坐下,准备泡个茶喝。 前面走了几步的陆南渡忽然停下脚步。 江汐余光察觉到,侧眸。 陆南渡也回身看她。 对视片刻,陆南渡开口:“姐姐。” 他似乎语言匮乏到不知说什么,一大堆话到嘴边硬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江汐没打断他。 唇瓣张合半晌,他最终挤出几个字:“你别嫌弃我。” “我会快点好起来的。” 52、52 陆南渡进屋去了。 许清州放桌上的红茶江汐没喝。 阳光底下坐久了身上泛暖, 光亮里浮尘微动。 江汐忽然很想抽根烟。 她手伸进兜里,落了个空,她没带烟。 很久没抽烟了, 上次抽还是两个星期前。 在江汐这里香烟就是个消遣物,没那么重要却也必不可少。 她情绪排解一般就是抽烟。 江汐手从兜里拿了出来, 虽然现在天气冷,但在太阳底下坐久了仍晒着不好受。 她抬眼环视了下院子。 时近中午,太阳直射, 几乎没一块蔽日的地方。 江汐起身往檐下走了过去, 许清州没邀请她进门,她不会贸然进屋。 檐下没什么可坐的地方,江汐靠回墙上。 陆南渡进去没多久,许清州从楼上下来。 大概要找江汐, 他下楼后推开门,却没见藤椅上有人。 江汐看了过去,意识到许清州找她:“许老师,这儿。” 许清州闻言回头, 看到她后笑了下:“你在这儿呢,我就说你不应该这么快回去, 晒难受了吧,刚上楼忘了跟你说屋里随便坐。” 他退一步回屋内,门没阖上:“进来吧,可能还得等段时间。” 方才陆南渡进屋前,许清州说过时间不会长。 但现在已经改口。 江汐脸上很平静:“嗯。” 许清州却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又或者只是随口安抚。 “别紧张,正常状况,进屋吧。” 江汐没推辞,进屋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许清州给她拿了点甜点放桌上后便回了楼上。 许清州家装潢不算简约,却也不花里胡哨。大概是职业病原因,布置和装潢风格温馨,整体呈暖色调。 房子处于向阳处,整座小楼通透明亮。 江汐只坐着,闲着没事掏出手机玩玩。 不过她向来热衷交际,对手游兴趣也不强烈,看了几分钟便没什么可看的了。 中途接了个纪远舟电话,纪远舟年底一向很忙,今年升了总监,工作强度更是增加不少,以致于两人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令江汐意外的是大年初二纪远舟还在加班。 纪远舟没在电话里说太多,只提及几句上司惨无人道,自己带妻儿回家过年去了,留一众员工在公司走不开。 江汐却漫不经心问了句:“一个人在家?” 纪远舟那边短暂沉默过后笑了下:“你千里眼啊?” 江汐淡淡闲聊:“不仅千里眼,还有顺风耳。” 纪远舟笑。 纪远舟不是个喜欢说私人感情.事的人,但和江汐多多少少提及过,江汐大致也了解些。 那男人只手遮天,心狠手辣。 将纪远舟困于一隅之地,金丝雀折了翼。 江汐问:“无不无聊?” 纪远舟:“还行。” 她大概是在抽烟,停顿了瞬,片刻后拿开烟,嗓音散漫,像是什么都不在乎。 “或许哪天我就觉得没意思了。” 江汐垂着眸,看着地面从方格玻璃投射进来的光斑。 她问:“多久?” 纪远舟那边闲情散漫说着:“半年?” “一年?” 她笑了下:“或者更久。” 江汐没说话。 纪远舟一根烟毕:“行了,烟抽完了,休息时间到,我去忙了。” 江汐笑:“还真有工作?” 纪远舟说:“不能出门,钱还是要的是不是?” 江汐还笑着:“那确实是,行了,去忙吧。” 电话挂断,江汐抬眼瞥了眼墙上挂钟。 陆南渡上去了半个小时。 她收回了目光。 分钟又走了一圈,陆南渡才从楼上下来。 江汐耳朵灵敏,侧过头。 楼梯上的陆南渡也看见她了,脚步顿了一下。 两秒之间,江汐已经不动声色观察了他脸色。 大概是进展得不怎么顺利,陆南渡脸色有些糟糕,即使他朝江汐笑了下也掩饰不掉。 江汐没拆穿他,只问他:“结束了?” 陆南渡调整情绪不算慢,他两三步并一步从楼上下来,点头:“好了啊。” 他很快到江汐身边,倾身在桌上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往沙发里一靠:“我都怕你走了。” 江汐看着他:“我没那么不守信用。” 一见到她陆南渡躁郁情绪便减淡不少。 “既然你这么守信用。” 他忽然凑近她:“那你答应我以后跟我谈个恋爱好不好?” 陆南渡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平时那几分不好惹的长相都变得无害起来。 如果非得用一个字形容。 江汐从高中那会儿便有了答案,甜。 陆南渡对她真的又乖又无害,喜欢跟她撒娇,还喜欢时不时逗她几句。 “跟我谈恋爱有售后的,”他还在瞎扯,“姐姐,你答应一个呗?” 江汐不知道他为什么满脑子这么多鬼主意。 她一把推开他脸:“你以为卖东西呢。” 陆南渡又摘了颗葡萄扔嘴里:“是啊,我看卖给你就挺不错。” 江汐淡淡瞥了他一眼。 过会儿她忽然问了句:“为什么是以后?” 许是没想她会问这个问题,陆南渡愣了下。 他靠在沙发里,一边胳膊正搭沙发背上,几秒后烦躁扒拉了下头发:“现在……不太行。” 江汐没再问他为什么。 陆南渡见她不回答,想说话让她开心。 “就……”他说,“现在这个商品质量还不太过关。” 说完陆南渡盯着江汐侧脸,果不其然江汐唇角翘了点。 陆南渡也跟着她无声笑了下。 江汐回头看他:“加油。” 对上她视线,陆南渡盯着她看了几秒,很臭屁道:“那当然了,独家定制的呢。” 这臭屁模样,江汐有点想揪他脸。 许清州从楼上下来,问江汐:“等久了吧?” 江汐:“还行。” 许清州:“早上过来的,中午还没吃饭吧?” 陆南渡听许清州这么说,愣了一下,回头去看江汐:“你还没吃饭?” 他见到江汐的时候是中午,没想那么多。 江汐只看了他一眼,又看回许清州,回答他:“没事,不饿。” 许清州从楼上下来,在他们对面沙发坐下,问:“正好我厨房熬着汤,要不要给你盛一碗?” 陆南渡:“不用了,我也还没吃呢,正好带她出去吃一顿。” 许清州捕捉到“出去”两个字眼。 陆南渡很需要。 许清州笑了下:“行行行,去吧。” 江汐不好叨扰许清州太久,跟许清州道别后跟陆南渡出门。 午后三点,小巷里幽深寂静。 日光渐斜,落不到人身上,空气里带着丝丝凉意。 江汐和陆南渡并肩走着。 她问:“你住哪儿?” 陆南渡:“就前面。” “哪里?” 走到之前那个老奶奶和小女孩的小楼前,陆南渡慢慢停了脚步,江汐不明所以跟他停下。 他朝对面抬了抬下巴:“这儿。” 江汐闻言回身。 别墅和这里任何一栋小阁楼相似的风格,但似乎有些年头了,砖头纹路上能看得出岁月痕迹。 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 她没问他为什么住这里,陆南渡明明不缺钱,完全可以找更好的房子。 她问:“不进去?” 陆南渡:“你还没吃饭,出去吃。” 即使陆南渡表现得很淡定,情绪看不出一丝破绽,但江汐知道这对陆南渡来说有一定程度。 过去几年都能好好掩饰,所有恐惧都被压在情绪之下,从来得不到解决。 现在的他不过跟很多年前控制不住情绪的小男孩一样。 江汐能猜到陆南渡应该很久没出去了。 但她没说什么,难得一次陆南渡提出想出去。或许为她,也或许为他自己。 她嗯了声:“走吧。” 江汐没找多远的地方,这种事情急不来,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两人没走远,过节原因,沿路很多小铺关了,江汐就近找了家面馆。 中途陆南渡情绪有些烦躁,但一直在克制着。 江汐想不清这跟什么有关,以前……她没见陆南渡对人群有过激反应。 她帮不到什么,只能有一句没一句跟陆南渡聊着,多少转移他一点注意力。 这顿饭吃得急促,却也算陆南渡的进步。 吃完两人没去别的地方,径直回了陆南渡家。 陆南渡租的这栋小阁楼不像许清州巷尾那栋明亮,显得幽暗阴凉,欧式阁楼风格。 身后陆南渡关上了门。 江汐:“怎么住这儿?” 陆南渡走到她身边:“这里去许清州那儿方便点。” 江汐敏感嗅到原因应该不止这一个,但她没再问。 房子没什么烟火气,收拾得格外干净。 陆南渡已经往屋里走了,江汐看着他背影。 陆南渡情绪已经瞧不见异样了,从面馆到家里的距离,他调整得很快,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他能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他异常的原因。 江汐跟他上了楼。 二楼三间房,陆南渡住的那间最不宽敞的。 江汐没事看了下,其他两间有窗户,明显亮堂得多,也没那间逼仄。 白纱窗帘微动,卧床床单上有褶皱,被子被胡乱掀到一边。 陆南渡出现在她身后:“怎么了?” 江汐目光从窗户上收回来,摇头:“没事。” 她手准备从门把上收回来,陆南渡说:“昨晚我睡的这里。” 江汐回头看他。 陆南渡低头看她,问:“你困吗?” 这个气候是最好午睡的时候,现在三点多,午睡还来得及。 江汐看了他几秒,转过头,走进这间房:“休息一会儿。” 陆南渡迟疑了一下。 但还是很快跟在她身后走了进去:“那我能不能,待到你想睡了再走?” 一步之遥,煎熬和江汐同在,陆南渡毅然选择了她。 江汐垂着眸,没拒绝:“可以。” 陆南渡一下便高兴了。 江汐在沙发上坐着,陆南渡坐地板上,一条腿曲着,胳膊搭上面,另一条长腿大喇喇往前抻着。 他是不是仰头和江汐说几句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阳光懒洋洋的,连江汐这一开始没什么困意的坐久了也有些困乏。 而陆南渡困意比江汐更快来袭。 许是因为昨晚没睡好,又或许因为江汐在,他放松了不少。 江汐微垂眼,目光落在陆南渡脸上。 陆南渡后颈枕在沙发上,眼睫半搭着,但还是看着她。 看着看着陆南渡手忽然开始不安分。 江汐胳膊搁沙发扶手上,一手撑额,另一边白皙纤细的手指平放在沙发上。 陆南渡五指攥住了她的食指。 他翻了个身,脸冲着她。 江汐没动。 她看着他:“陆南渡。” 即使困到不行,陆南渡还是撑起眼皮看着她。 他嗯了声。 江汐终于问出口,很平静:“刚才在面馆,你听到什么了?” 她很清楚不是看到,因为陆南渡没看周围,又或者是,他没敢看。 陆南渡看着她。 空气仿佛让人喘不过气,就在江汐以为陆南渡快推开她的时候。 陆南渡眉头微皱了皱:“我。” 他唇微张了张:“我听到尖叫了。” “他们,都在叫。” 一句很简单的话,江汐知道陆南渡说得很艰难。 她的心瞬间揪成一团。 陆南渡离她越来越近,额头贴在了她手上。 他终于承受不住。 “姐姐。” 他声音隐隐带上了哭腔。 “你让他们别叫了好不好?” 53、53 陆南渡睡了。 攥着江汐的手指没松开。 外面起了点风, 窗帘微动。 他大概梦里也睡不安稳,眉心还紧皱着。 江汐低头看着他,很久没动。 余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 江汐目光从陆南渡脸上移开,瞥向一旁。 她进来手机随手放在桌上, 开的静音,屏幕上是夏欣妍来电。 陆南渡睡眠很浅,有点动静都会被吵醒, 如果是别人江汐会叫醒他去床上睡, 但陆南渡不行。 她动作尽量放轻,手指想从陆南渡手里抽出来。 但陆南渡攥得很紧。 男人骨节明晰修长,紧紧圈着她一根手指。 江汐尽量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最终抽出了手,她小心将他手放到一边, 起身往桌边走过去。 桌上的手机已经亮了两遍,第一遍江汐没赶上听。 她拿上手机,回眼看了眼陆南渡,环视四周旁边椅背上搭着件外套。 江汐走过去拿上外套, 随后搭在陆南渡肩上,这才拿着手机出门。 她关上卧房门, 接通电话。 那边夏欣妍估计在跟旁边人说话:“怎么没接电话呢。” 说完这句话后才知道江汐接了电话,这才跟她说话:“小汐啊。” 江汐一边手插兜里,往走廊那边走去:“刚有点事,不方便接电话。” “没事,安全就行, ”夏欣妍说,“阿姨刚才想着你今天出去了,不可能在家睡觉,打你电话你没接吓了一跳。” 江汐觉得好笑:“我都这么大人了,不用担心。” 夏欣妍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无论你多大,在阿姨这里永远都是小孩。” 永远都不会放心得下。 江汐笑了下。 走廊尽头一扇老式窗,她往外推开,别墅后面是片荒废田地。 春季万物复苏,裸露土地上稀稀零零的绿色。 江汐视线落在外面大好景色上,问电话那边夏欣妍:“打电话找我有事?” 夏欣妍说回正事,叹了口气:“今天你姥姥摔了一跤。” 夏欣妍一直把江汐和江炽当自己孩子,小时候逢年过节会带上他们回老家,江汐和夏欣妍娘家那边的家人并不陌生。 “可能见儿女和孙子都过来了,热闹,老人家太高兴了,中午下楼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摔了。” 年轻人摔摔没事,但老年人一伤筋动骨格外危险。 江汐微蹙眉:“不严重吧?” “结果出来了,骨裂,但不算严重,医生怕有什么隐患,给留院观察了几天。但我估摸着没什么事,医院不就喜欢留人?但保守一点还是让你姥姥多住几天。” 江汐松口气,嗯了声:“没事就好。” 夏欣妍:“阿姨这几天可能没办法回去,江炽和夏枕不会留这儿,他们今晚就回去,但他们公司有事要提前回京城。所以你自己在家要注意点儿,也别忘了吃饭。” 江汐嗯了声:“这种事不用担心。” 夏欣妍却还不放心:“你就是一没人管就不按时吃饭,嘴上说着不用担心我没提你过会儿又忘了。” 她叮嘱:“现在还是有很多外卖开的,你点些有营养和卫生的吃。” 江汐笑:“这哪儿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夏欣妍估计网上那种黑作坊爆料看得不少,“那种盖浇饭啊,什么火腿肠啊,避开不点就行。” 江汐笑:“行。” 夏欣妍:“冰箱里还有很多吃的,家里年货很多,别忘了吃。” 江汐:“知道了。” “行了,你姥姥醒了,阿姨先进去了。” “嗯。” 夏欣妍准备挂断:“别忘了吃饭啊。” 江汐笑了,无奈说:“就冲你说了这么多句记得吃饭,我也会好好吃饭。” 夏欣妍也笑:“你这孩子,嫌我唠叨了是不是。” “没,”江汐说,“挂了,你去看姥姥吧,这几天我找个时间也过去医院一趟。” 江汐挂了电话。 通话时间不长,她回头瞥了眼另一头的卧室门。 陆南渡估计还在睡着。 几秒后江汐视线从门板上移开,她没回卧室,也没再在原地待着,下了楼。 江汐没去哪儿,出来透透气。 日头短,太阳渐渐西沉。 昏红薄薄一层笼罩田埂,杂草微荡。 江汐靠在屋后墙上,脚下土地扔了一个烟头。 这里很安静,没什么人出没,只是路上偶尔传来引擎声,一座被时代淘汰的空城。 江汐微垂着眸,瞧不清神色,夕阳薄在她侧脸。 田地凹凸不平,小石子,杂草,一道长长影子。 江汐又抽了支烟出来,不是女士香烟,小货铺随处可见的劣质香烟。 她含在嘴里,拢火。 殷红的唇,白色的香烟。 快将打火机塞回兜里的时候,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打火机陆南渡的吧。” 江汐手一顿,循着出声处回头,烟和打火机都是她出来顺的陆南渡的。 许清州身上搭了件长外套,他看着她,眉眼带着温和的笑。 “许老师。”江汐想起许清州身体不是很好,想摘下唇间的烟。 许清州看出她在想什么,摆摆手:“不用,你抽吧。” 他笑着走过来:“正好很久没抽烟了,让我闻着这味儿过过瘾。” 江汐犹豫一下,没碾灭。 许清州已经走至她身边,两人肩并肩。 “本来以为下午你会来找我,怎么没来?” 江汐有点意外,侧头对上许清州带笑的眼睛。 许清州说:“特意为了这小子过来找我的吧?” 江汐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嗯了声:“我问的时候你就知道是陆南渡吧。” 许清州笑了下,没再看她:“是。” “许老师,”江汐知道不能问一些过于隐私的问题,把握好分寸,“昨晚陆南渡,是不是发病了?” 犹豫了一下,江汐还是问:“这种能不能问?” 许清州摆下手:“没事,睡得好不好这种换个人也能看出来。” 他没回答江汐问题,问她:“前天晚上他是不是去找你了?” 江汐意外许清州为什么知道。 许清州侧头看她:“除夕夜那晚。” 附近杂草丛传来不知名虫叫声,江汐点点头:“嗯。” 得到答案,许清州回过头去,笑:“他那天晚上回来睡得挺好的,没吃药,凌晨也没醒。” 江汐不知许清州为什么说这个。 许清州兀自说着:“所以昨天早上起床,那小子状态不错,还很嘚瑟跟我说他不用吃药了,应该很快会好了。” 江汐想起昨天早上陆南渡八.九点给她发了条短信。 两个字,早安,后面跟了三个感叹号。 明显很高兴,像个不沉稳的小屁孩儿。 现在回想起这条短信,江汐才意识过来,陆南渡当时应该觉得自己不用再吃药了,他似乎真的以为自己快好了。 许清州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但第二晚一切回到以前,他得吃药才睡得着,凌晨也醒了。” 不过一天时间,从积极到消极。 江汐:“是不是心里落差大了?” “嗯,”许清州点头,“难免,毕竟是前一晚觉得自己快好的人。” 他笑:“他很着急,着急变成一个正常人,但实际越急着短时间内好的人越不容易。就跟成绩差的学生突然要一个好成绩一样,以前一直没努力,短时间内临时抱佛脚,想得到个全班第一,这种压根不可能实现。” “量变到质变,一个多简单的道理,慢慢来,没什么好急的,但那小子没想通。什么病治好都是需要时间的。” 江汐一直没说话。 她很清楚陆南渡为什么这么急。 他的心思不难猜,不过想快点治好,不再对她构成威胁,能好好跟她生活在一起。 两人相互沉默着。 过了会儿江汐问:“他跟我说,他听到尖叫声。” 许清州似乎有一丝讶异,但也只是一瞬。 但他的身份不能说太多,只说:“以前阴影引起的连锁反应。” 江汐能理解,嗯了声。 她似乎在想什么,几秒后开口:“陆南渡似乎有点不喜欢有光线的房间。” 许清州虽然没说话,但一直听她说着,挑了挑眉。 江汐没去注意,微皱眉:“但他怕的似乎不是光线,是窗户。” 两个小时前陆南渡跟她说他往常睡在没带窗户那间房,但昨晚睡的那个有窗的房间,他昨晚突发奇想到有窗户的房间睡觉,动机不难猜测。 陆南渡可能真的因为前天晚上见了她之后回来睡安稳了,觉得自己好了不少,所以开始试着接触那些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许清州一直没说话。 江汐其实也没想他回答,只不过像是陈述自己心里所想。 许清州笑了笑,忽然说:“我就说这小子以前见到我跟我掘了他家祖坟似的,怎么突然找上我帮他治疗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江汐有点不明白。 许清州看向她:“今天总算明白了,这小子因为你才想努力一把。” 江汐一愣。 许清州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应该对陆南渡以前一无所知:“你不知道吧,他以前不会接受我帮他疏导,谁劝都不好使,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见心理医生。” 江汐微蹙眉,她的确不知道这些。 许清州准备回去了:“有些事是病人隐私,我不能跟你说太多,除非他本人同意。” “但我觉得应该他本人跟你说比较好。” 江汐点了点头。 “行了,回去了,该吃晚饭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许清州离开了。 江汐夹在指间的烟没抽一口,已经烧到烟屁股。 …… 天色渐渐失色,天际余晖。 江汐回到了小别墅。 二楼走廊尽头的卧房门跟她离开前没什么两样,还关着。 江汐没开灯,借着微光走过去,她推开了门。 屋内地板上一窗夕阳,窗帘微飘。 陆南渡已经醒了,他还背靠沙发,似乎是听见开门声,他看了过来。 光线有些暗,江汐看不清他表情,她忽然紧张起来,带着期待。 不是害怕。 她不知道几步之远的陆南渡是清醒,还是目光仇视。 江汐手心微微出了点汗。 就在江汐希望快落空的时候,陆南渡忽然开了口:“姐姐?” 不过短短几秒,却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江汐在听见他声音那一刻腿瞬间有些发软。 但她没表现出异样,回应:“是我。” 陆南渡坐在地上,看着她走进来。 江汐走至他面前,蹲了下来。 暗淡光线里,她终于看到陆南渡的脸。 陆南渡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一声不吭走了呢。”说完去牵她手。 江汐由着他。 看了他一会儿后,她忽然轻声叫他名字:“陆南渡。” 陆南渡无聊垂头玩着她手指,闻言抬头。 江汐看着他,终于开口:“治病这事儿不急。” 陆南渡盯着她看,几秒后否决:“那不行。” “我还急着跟你谈恋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以为存稿箱定时11点发出来了,结果压根没放进存稿箱里…… 前30送红包吧。 54、54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 陆南渡似乎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他看了眼窗外夜色:“还回去吗?” 江汐还没回答。 他说:“不回了吧,你看你跑这么远回去,明天还得再来, 多不划算啊。” 在他的调侃下江汐压抑的情绪瞬间消失。 她笑了下:“谁跟你说我明天要过来了。” 他一本正经:“陆南渡,是有这么个人吧?” 江汐推他脑袋:“无不无聊。” 陆南渡笑, 伸手去开屋内的灯:“吃饭去。” 想起陆南渡下午跟她说的话,江汐说:“不去外面了,叫外卖吧。” 陆南渡一愣。 江汐看着他:“还记不记得下午跟我说了什么?” 陆南渡知道。 即使当时意识已经处于混沌状态, 但他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他缓缓点了点头。 江汐挪开目光, 没再问,她转身往楼下走:“走吧,我饿了。” 陆南渡跟了上去,也没再提这个话题:“你想吃什么?” 江汐:“都可以。” 说完忽然想到下午夏欣妍那个电话, 笑了下:“不要盖浇饭,不要火腿肠。” 陆南渡不明所以。 江汐侧头看他:“黑作坊多着呢,虽然不是家家这样,但万一踩雷怎么办, 你以后点餐注意着点。” 陆南渡对盖浇饭没什么偏见。 但江汐一说他立马倒戈,更何况他知道江汐是在关心。 “好啊, 我宣布盖浇饭从此列入我打死不吃行列。” “当然你做的除外。” 江汐懒得理他。 最后两人叫了家常菜,几个小菜摆放在客厅矮几上。 江汐吃得不多,陆南渡胃口应该不错,剩下的荤素菜被他横扫一空。 看似胃口一直很好。 江汐瞥了眼对面陆南渡脸,明显比以前要瘦些。 她没说什么, 一直看着陆南渡把面前的饭菜都吃完。 平时陆南渡吃饭速度很快,今天却慢吞吞的,江汐看得出他在拖时间。 拖得越晚,他越有理由留她在这里。 江汐说:“蚂蚁吃得都比你快。” 陆南渡掀眸看她:“不是之前你跟我说的要细嚼慢咽?我听话了。” 江汐没什么表情看他:“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刚见面那会儿不听话的时候多了去了,说都说不走。 陆南渡:“别这么早下结论。” “以后还长呢,我以后都听你话。” 江汐没回答什么,只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果然很快回到正题上,试探问她:“你看天这么晚,今晚还回去吗?” 江汐抬手,拿过旁边饮料喝了一口,说:“不是一个叫陆南渡的说我今晚不回去吗?” 一个半小时前陆南渡虽是这么说,但实际心里压根没底。 江汐自己开车过来的,想回去随时可以回去。 他有点意外:“真的啊?” 气氛格外轻松,江汐靠回沙发上,说:“你去问陆南渡。” 陆南渡筷子往桌上一拍:“这人真好啊。” 江汐被他逗笑:“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对面陆南渡单手撑下巴,也看着她笑。 两人对视,江汐比他先垂下视线,过了会儿她问:“浴室在哪儿?” 陆南渡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走过去就看到了。” 江汐:“有没有浴袍?男士的也可以。”她稍微绑紧点。 陆南渡还单手托着下巴看她,弯了下唇角,吊儿郎当的。 “有啊。” 江汐看不懂他的笑。 “你进去洗,”他指尖敲了敲桌,“我收拾下餐桌,收拾好找了给你拿过去。” 江汐:“嗯。” 这栋复式别墅虽久无人居,但哪里都打扫得格外干净,设施也完好。 江汐热水澡冲了十几分钟后,门被敲了敲。她稍微听见点声响,水关小了些。 陆南渡靠在门边,听见里面水声变小,开口:“衣服拿来了。” “门外没地方放,你开下门,我递进去。” 江汐原本正想说放门外就行,听陆南渡这么说才想起刚才进来的确没见外面有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两人以前不是没住一起过,江汐知道陆南渡德性。 以前陆南渡最喜欢趁她洗澡的时候耍无赖,又是撒娇又是哄骗,让他进门后总得折腾许久。 她一时忘了回应。 不知门外的陆南渡是不是也跟她想到同样的事,比她先开口:“我就递给你,不做别的。” 江汐当然知道现在陆南渡不会做什么,她关了水:“嗯。” 她赤脚踩在瓷砖上走了过去,开了条门缝。 陆南渡果然很守信用,连头都没回,反手将衣服递了过去。 江汐低头看他手上的白衬衫:“不是说有浴袍?” 陆南渡明显是骗她的,他轻咳了咳嗓,瞎扯:“记错了,翻半天没见个影子,就只有我衬衫,凑合一下。” 江汐长发湿漉漉的,水往下淌,剔透水滴挂在她小巧下巴上。 脱离。 滴在了陆南渡手背上。 温热的,带着她体温的。 陆南渡微皱眉。 江汐瞥了眼,收回目光,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行。” 她接过衣服后陆南渡手收了回去,江汐关了门。 半个小时后江汐从浴室出来,男人衬衫宽大,遮至她大腿根往下一点,底下一双腿白皙笔直。 即使身上是陆南渡衣服,也知道他那些心思,江汐也丝毫不扭捏。 她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走至客厅。 陆南渡靠在沙发里,看着她。 江汐对视上他目光:“去洗澡。” 陆南渡笑了下:“行。” 他拎过旁边吹风机示意了她一下:“吹风机。” 江汐走过去,接过:“谢了。” 男生洗澡明显要比女生快很多。 江汐头发长,花了点时间才把头发吹干。 发尾还有点湿,她来回吹着。 陆南渡已经从浴室出来,江汐头微微侧着,看着他靠近。 她坐在沙发上,陆南渡在她腿边坐下,微仰头看她:“姐姐。” 江汐正好吹干,收了吹风机,垂眸看他:“嗯。” 陆南渡眼巴巴看着她。 江汐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将吹风机递给他:“自己吹。” 陆南渡眼角耷拉:“我想你帮我。” 江汐:“都是这个吹风机,没什么区别。” 陆南渡:“区别可大了。” 但见江汐没收回去的意思,他还是乖乖接了过来,只不过放回了桌上。 男生平时都挺糙的,洗完澡压根不会去管这些,陆南渡平时也这样,江汐不帮他吹头发他也就没必要吹了。 江汐看着他:“你平时不吹头发?” “吹啥啊,”陆南渡手扒拉几下头发,“过几分钟就干了。” 现在天气并不暖,江汐有点无语。 “过来。” 陆南渡一下子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江汐选择自动屏蔽他的话,拿回桌上吹风机:“转过去。” 陆南渡很听话,转过去背对她,靠在沙发沿上。 江汐打开开关帮他吹头发,陆南渡头发很软,江汐五指时不时轻抓几下他头发。 陆南渡舒服地闭了闭眼。 吹头发的时候陆南渡倒是很乖,没捣蛋也没贫嘴,男生头发短,没一会儿便吹干了。 时间已经不早,江汐说:“回楼上吧。” 陆南渡嗯了声。 换作平常陆南渡肯定会绞尽脑汁跟她待一起,但今晚陆南渡没有。 回到楼上,江汐往下午走廊尽头那间房走。 陆南渡将她送到了房门前,他没进去的意思:“那我回去了。” 江汐还没进去,抬眼看他,似乎在揣测他在想什么。 几秒后她开口:“今晚你住这儿吧。” 陆南渡没同意,想开口的时候江汐打断了他的话:“陆南渡。” 她看着他:“我不怕你伤害我。” 陆南渡一愣。 江汐说:“你是不是一直怕这些?” 陆南渡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汐:“没关系的,慢慢来,难不成你能躲我一辈子?” 陆南渡终于出了点声儿:“姐姐。” 江汐已经没再看他,推门进屋:“进来吧。” 她打开了灯,陆南渡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进去了。 似乎这是一座囚笼,两人没像在楼下时那么多话,江汐睡的床,陆南渡睡的沙发。 他们似乎都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却又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迷茫,不安。 可谁都没说,也没提。 江汐本来睡眠便不是很好,躺在床上两个小时后也没睡去,黑暗里一切动静一清二楚,连对方呼吸声都听得见。 她知道陆南渡也没睡觉。 今天毕竟身体有些疲惫,江汐终是睡了过去。 但带着心事,梦里不会睡多安稳,江汐半夜惊醒。 她意识霎时回笼,而在听到沙发那边传来的声音的时候,她的脊背瞬间发凉。 她听见陆南渡沉重的喘息声,他似乎在咬牙忍受着。 江汐没动,甚至没有睁开眼,眼睛如常阖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喘息声渐渐平息。 江汐知道陆南渡走了过来,他停在她床边。 她没睁眼。 陆南渡牵住了她手:“姐姐。” 江汐眼睫一颤,陆南渡原来知道她没睡。 他开口,嗓音略微嘶哑:“我没认错你。” 江汐鼻子忽然一酸,终于睁开了眼。 窗外微光,江汐看见他黑色的眼睛,挣扎着清醒的,乖巧的。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终于抬手,轻摸了摸他的脸。 她看着他,问他:“他们在叫吗?” 陆南渡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点头。 “他们……” 江汐停顿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有说什么话吗?” 陆南渡朝她靠近,却没再看她,摇头:“没有。” 江汐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又问:“在哪儿?” 她问:“他们在哪儿?” 陆南渡没看她,眉心皱起,表情有些痛苦。 江汐去捧他脸,让他对视上自己视线:“你告诉姐姐。” “人都在窗外对不对?” 55、55 她知道人在窗户那边。 陆南渡坐在床边, 看着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江汐。 短暂气氛凝滞过后,他说:“只有一个。” 陆南渡说过尖叫的是他们,不单单只有一个人, 可现在他说只有一个人。 没等她问什么,他又开口。 “楼下很多人尖叫, ”他停顿了一下,嗓音平静,却仿佛字字从血肉中剥离, “在窗边的只有一个。” 他话落, 江汐脊背发凉。 但即使如此,她面上也毫无波动,回头看了眼。 这种时候陆南渡观察她神情观察得格外细致。 见江汐表情有一瞬凝滞,他苦笑了一下:“你看不到, 对不对?” 江汐有点意外,回过头看他。 陆南渡发病的时候原来知道别人看不见。 他看着她,嗓音嘶哑:“你是不是跟他们一样,都认为我是疯子?” 他在不安, 在恐惧。 只要江汐一句话,他会堕入地狱, 与鬼魂为沦。 陆南渡坐在地板上,江汐视线垂下看着他,伸手,五指穿过他后脑勺短发。 她抓了抓他后脑勺短发,和他对视几秒后, 圈着他肩膀将他揽进了怀里。 “没有。” 她顿了几秒,说:“我是看不到,但我知道他们在外面。” 陆南渡埋在她胸腹间,张了张唇,鼻子一酸。 江汐感知到他情绪,又抓抓他脑袋:“我知道有。” 这么多年来,陆南渡从没听人说过这句话,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 很多人,不管是谁。他们都只会说,他是疯子,胡言乱语,脑子不清醒。 可他真的看到了啊。 陆南渡怔住许久,过了会儿他终于抬手抱住了江汐,像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唇微颤,嗓音压抑着:“姐姐。” 他埋在她胸腹间,几秒后又开口。 “江汐。” 江汐一愣,陆南渡很少这样叫她,她感觉到他肩膀微颤。 “嗯,”她说,“这儿呢。” 陆南渡抱她抱得越发紧了。 腰后隔着一层薄衬衫衣料,似乎有什么温热粘稠的东西黏上她肌肤。 江汐瞬间了然陆南渡方才在沙发那边做什么。 要认出她,要保持清醒不伤害她,便只能攻击自己,使自己恢复清醒。 残暴而兽性。 江汐没有很惊诧,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抱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头看了眼窗户。 她知道那里不会有人,事实也如此,那里根本不可能会有人。 她久久看着窗户,其实从下午猜出陆南渡的恐惧来源是窗户的时候,她便隐隐有了猜测。 时间分秒过去,在窗帘又被风吹着荡起的时候,像是终于做好了什么决定,江汐回过了头。 她松开陆南渡。 陆南渡却依然紧紧抱着她。 “陆南渡,”江汐伸手去捧他脸,“看着我。” 陆南渡迟疑了一下,终是抬头。 夜色涌进,他的眼睛黑澄而深邃,眉骨高而英气。 江汐跟他对视,一字一字说:“接下来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如实回答我,好吗?” 或许知道她接下来问的不会是什么他想听的问题,甚至有可能自己会格外抗拒。 但陆南渡最终还是点头,像以往任何一次,很乖地答应她:“好。” 只要她有求,他必应。 江汐丝毫不对他的回答有一分意外。 陆南渡一直是这样,虽然捣蛋调皮,爱跟她贫嘴,但正事上从来不会不答应她。 除了赶他走他不听之外。 江汐指腹轻微摩挲他脸颊。 “窗边的人……” 陆南渡情绪瞬间紧绷,她却没给他逃避机会,继续说了下去:“是不是浑身是血?” 她后半部分话落陆南渡彻底怔住,紧紧盯着她。 见他反应,江汐便知道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但她还是说:“回答我。” 陆南渡张了张唇,反反复复几回后终于落下字音。 他说是。 短短时间内,江汐手心微出了一层汗,她安静了几秒后问:“那人在做什么?” 陆南渡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平静地朝窗边看了过去。 江汐没打扰他,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漠。 她心如擂鼓。 陆南渡还看得到,他还没完全清醒。 就在她担心陆南渡快不受控制的时候,他却平静开了口:“没做什么,就看着我。” 他这种反应是出乎江汐意料的。 没等她再问什么,陆南渡收回目光看向了她。 他说:“你快躲起来。” 江汐一愣,不明所以。 陆南渡说:“她会伤害你的。” 江汐有一瞬间以为自己那些猜测都是错的,她是否猜错了人。 她知道自己越来越靠近答案,终是问出了口。 “她是谁?” 陆南渡看着她,沉默。 江汐没逼问,只是静静等他。 许久过后,他终于开了口。 “楚杏茹。” 他的母亲。 天色渐亮,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 江汐躺床上,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陆南渡。 他还保持着昨晚睡前那个姿势,双臂紧紧箍着她腰。 江汐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 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唇薄而红,呼吸平稳。 过了会儿她拿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下床。 沙发上果然血迹点点,地上掉了一把刀,江汐瞥了眼,是第一次陆南渡攻击她那把小刀。 她暂时没管,推门下楼。 昨天她有注意到楼下客厅有医药箱。 拿上医药箱回到卧房后,陆南渡还沉稳睡着。 江汐站门边看了他一眼,拎着医药箱走了过去。 她腰后衬衫血红斑驳,腿根蹭了点,白色床单上稀零几点,江汐在床边坐下。 陆南渡右手几道皮开肉绽,有几处还在往外渗血。 但他却丝毫没知觉。 江汐目光从他手上挪开,落到他脸上。 昨天她会猜到陆南渡恐惧来源是他母亲楚杏茹,还缘于陆南渡惧怕窗口。 陆南渡母亲当年是坠楼身亡,在陆南渡面前。 但她不知当年楚杏茹坠楼前发生过什么,才会对陆南渡造成如此大的阴影。 江汐没叫醒他,转身打开医药箱,用清水帮他擦拭清洗伤口。 她动作不大,最后上药的时候陆南渡醒了过来。 他没动,只是盯着江汐看。 江汐没理他,过会儿才掀眸看他,声音平淡:“疼不疼?” 昨晚没睡好,陆南渡脸色不是很好,但也不算太差。 许是昨晚终于能做到跟江汐开口他害怕的那些事,陆南渡情绪好了不少。 他笑嘻嘻的:“不疼。” 话落江汐手上棉签忽然用力。 陆南渡眉微拧,倒抽了口凉气。 江汐说他:“不嫌疼是吧。” 陆南渡:“疼疼疼。” 他爬起来要抱江汐:“我疼死了,要你抱抱才能好。” 江汐推他:“药别沾我衣服上了,还没包扎。” 陆南渡:“胡说,这哪儿你衣服了?” “这我衣服,弄不弄脏是我的事。”说完不顾她反对,猛地将她勒进怀里。 江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还穿的他衬衫。 她手里拿着药,没抱他,也没推开他。 一分钟后,她道:“抱够了没?” 陆南渡:“怎么可能??” 江汐简直被他闹得没脾气,笑了下,推开他:“赶紧的,重新上药。” 陆南渡没再耍赖,松开她。 他手伸给她:“给。” 江汐瞥了他一眼,低眸,棉签沾药涂抹在他伤口上。 药上好后,江汐给他包扎,她没抬眸看他,说:“待会儿叫个早餐。” 陆南渡嗯了声。 又问她:“你想吃什么?” 他这伤口不适合吃油腻食物,江汐说:“喝粥吧。” 陆南渡没有异议。 江汐给他包扎好伤口,说:“吃完早饭去许清州那边。” 两人起床后还没提起昨晚的事,陆南渡愣了下,抬眸看她。 江汐跟他对视,她说:“我跟你一起过去。” 刚才估计是会错她意了,以为她要走。 听她这么说陆南渡才松了口气,闷闷嗯了声。 吃完早饭已经日上三竿。 江汐陪陆南渡去了许清州那边,许清州一大早已经在院里打理花草。 江汐没跟进去,在院外藤椅上等他。 春季万物复苏,院外电线杆上几只鸟叽喳,空气里余有冬季残留下来的料峭。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院门被推开。 江汐一愣,以为是许清州的哪个病人,侧头看了过去。 院门已经打开,两秒后一位妇人走了进来。 面容姣好,穿着雍贵,举止温婉。 妇人也没想院里会有人,对上江汐视线。 江汐并不认识这位妇人,但这位妇人看见她眼睛却亮了下。 江汐不明所以。 梁思容看着她,对她笑:“江汐是吧?” 即使不认识,江汐还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点头致意:“是的,您是?” 梁思容走近,伸出手:“阿渡妈妈。” 江汐这才意识过来面前是陆家夫人。 她伸手回握:“您好。” 梁思容笑着,瞥了眼屋:“阿渡在里面?” 江汐点头:“进去有段时间了。” 梁思容回过头,拉过她的手在旁边藤椅上坐下:“那我也不进去了,陪阿姨聊聊天吧。” 江汐嗯了声。 她给梁思容斟了杯茶。 梁思容这趟是过来看陆南渡,他过年没回家。 “本来还担心阿渡自己一个人在这边过得好不好,”她接过江汐递过来的茶,“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他应该过得很开心。” 梁思容笑了下:“这孩子给我看过你照片,以前经常跟我提起你。” 江汐愣了下。 “最近他经常联系的女孩子也是你吧?” 江汐不知道说什么,点头。 梁思容说:“每次一收到你消息,他就高兴得跟个小孩子一样。” 又聊了几句后,她轻喝了口放下茶杯,忽然问:“平时阿渡跟你说过他自己的事没有?” 江汐放下茶杯:“嗯。” 梁思容笑:“介不介意阿姨跟你聊聊他那几年的事?” 56、56 梁思容温婉长相, 眉眼柔和,声音也软温似水。 她搁下茶杯:“阿渡回家八年了。” 在外受冷落,无人问津, 一叶扁舟飘荡十几年后终于归根。 “但阿姨知道他也不是一直一个人,”梁思容看着江汐, 笑,“你陪过他一段时间,他一直记着呢。” 江汐没打断。 “当年他回家十七岁, 脾气不好, 遇着谁都跟吃了枪药似的,跟他爸最不对付,三天两头一大吵。” 梁思容似乎在回忆着,笑:“这孩子一开始跟我也不亲热, 可能从小吃的苦太多了,他嘴甜得很,就是跟谁都不亲近。” 江汐说:“您对他好。” 梁思容笑了下:“是,所以他现在才跟我亲近。” 江汐丝毫不意外, 陆南渡就是这样的人,给他一颗糖他就跟人走, 谁对他好他就对对方更好。 只不过愿意给他糖吃的人太少。 江汐没说话。 “后来在国外,有一次视频我问他成年了找没找女朋友,”梁思容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拿了你的照片贴摄像头上,跟我说这就是。”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谁, 也从来没见你在他身边出现过,后来才知道你是他前女友。” 梁思容说话不疾不徐,笑:“这孩子肯定不会告诉你这些。” 确实。 江汐嗯了声。 明明那么喜欢撒娇的一个人,偏偏对最难捱的那几年缄默不言。 梁思容看了眼庭院,许清州进门前没收拾,花架旁几根残枝碎屑。 她收回目光,问江汐:“许清州身份摆在那儿,不会跟你说太多阿渡的事,阿渡自己跟你聊过没有?” 江汐不清楚她说的哪方面,问:“关于他生病这方面?” 梁思容点头:“看来阿渡应该跟你说了一点。” 从进入院门看到江汐坐这儿,梁思容便知道陆南渡生病江汐是知道的,不然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她也只是象征性问江汐一句陆南渡跟她聊过没有。 她说:“那你应该知道阿渡的恐惧来源是他母亲吧?” 事实上这是江汐几个小时前才知道的事。 她和陆南渡私底下待一起次数不多,陆南渡对自己生病这件事也避之不谈。 如果江汐昨天没有无意中发现陆南渡害怕窗户这个细节,她也不会猜到陆南渡心魔的来源会是他母亲。 江汐嗯了声:“知道。” 梁思容说:“当年阿渡的母亲是跳楼自杀。” 楚杏茹是自己丈夫陆恺东的情人,梁思容应该很清楚,但她语气很平静,丝毫对此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江汐点头,当时她和陆南渡还在一起。 那年是陆南渡高三暑假,两人刚在一起不久,腻歪一个多月后陆南渡回高中拿成绩单。 楚杏茹也就是那几天出的事。 那几天江汐没见过陆南渡,印象中每次通话他情绪都很平静,也没跟她倾诉过任何一句痛苦。 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样的云淡风轻下,陆南渡经受了长达近十年之久的心魔斗争。 甚至对楚杏茹的死,他也只是寥寥几句。 她去世了,跳楼。 梁思容说:“阿渡前几次发病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发病原因,他也不肯说,就算肯说也过不去自己心理上那道坎。” 聊起这些事,江汐倒算平静,她问:“后来怎么知道的?” 梁思容没立即回答,侧头看了眼许清州屋子。 江汐也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梁思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说:“恩笛当年去世后,阿渡病情越来越糟糕,虽然说后来是因为我对他好他才跟我亲近,但实际一开始是因为恩笛的死他对我格外愧疚,后来才跟我走近不少。” 说到自己八年前已经去世的亲生儿子,梁思容眼神有些沉静的哀伤。 江汐没打扰她。 倒是梁思容自己很快反应过来,转回头看她:“扯远了。” 她说:“后来阿渡这些事当然不是他自己告诉我的,而是他同意许清州跟我聊他的病情后来我才知道这些事。” 江汐:“嗯。” “本来他会让许清州跟你说这些事的,但我来说和许清州说没什么两样,索性现在坐这儿聊天,阿姨一并跟你说了。” 江汐没异议,点头:“可以。” “阿渡母亲当年跳楼,是当着阿渡的面,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看到阿渡现在的样子,即使不知道阿渡母亲当年做的具体什么事,但应该能知道她在跳楼之前应该做过什么。” 江汐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但梁思容下一句是她没料想到的,她没卖关子,直截了当:“这件事跟你有关。” 江汐一愣。 梁思容并不意外她反应。 也没停顿,像只是煮了壶茶跟眼前人聊一个平常又平淡的天。 楚杏茹当年生下陆南渡后陆恺东不认这个儿子,后来楚杏茹对陆家的怨恨日渐深重。 她清楚陆恺东瞧不起他们母子两人,男人一派斯文外表下是对底层的不屑,床上的楚杏茹对他来说不过玩物,只不过瞧着她干净,甚至情人都算不上。 人间纸碎金迷,情爱海市蜃楼。 楚杏茹不过朝生暮死的蜉蝣,在这座城市某个犄角旮旯苟活一生,带着一个拖油瓶。 而陆恺东天之骄子,人生得志,安身天子脚下,权利前仆后继攀附他。 每每被生活打压,楚杏茹就会越发怨恨陆恺东,他对他们母子的鄙夷也日渐成为楚杏茹的执念。 她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一个变态,也在不知不觉中活成陆恺东的样子。 她痛恨自己儿子一无是处,游手好闲,不争气。 她对自己儿子不闻不问,就算哪天他死在某个地方她都未必会去找,而这样一个人却格外注重儿子成绩。 母子俩除了母子这个关系,其他事上就是莫不相干的陌生人,各玩各的,唯一一点联系便是学习这件事。 楚杏茹和陆南渡都不是服软性格,两人硬碰硬,经常在这件事上吵架。 陆南渡被母亲抡着酒瓶往脑门儿上砸是常事。 陆南渡一生最需被疼爱被引导的那十几年,就这样在暴力和黑暗中度过。 直到遇到江汐。 他知道被喜欢被疼爱是什么感觉,知道人和人之间也可以有那么靠近的时刻。 江汐对楚杏茹也许陌生,但楚杏茹对她并不。 她和陆南渡那点儿恋爱破事楚杏茹当年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在此之前,她更先知道的是江汐是陆家那个体弱多病的正牌少爷的朋友。陆恩笛估计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自小便生活在某个陌生女人怨恨又恶毒的视线下。 看见陆南渡和江汐在一起,后半生生活在脏污不堪暗无天日角落里的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身体里那些肮脏蛆虫蠕动着从她骨缝里爬出来。 在她眼里,这些年少幼稚的情爱都是笑话,夭折也不值得怜悯。 她和陆南渡的争吵日渐从学习这件事上转移到江汐身上。 人性有恶,常年生活在阴暗角落的人一下子便能看出人那些懦弱本性。 楚杏茹百分百确定陆家那个窝囊小少爷会掉入她这个如意算盘,只要陆南渡利用江汐威胁他,他会立马答应。 而她没想到最大的阻碍者会是自己这个蠢儿子。 争吵愈演愈烈,楚杏茹甚至开始自残。 陆南渡拿成绩单回家那天,两人再次发生争吵。 那天楚杏茹说着和以前毫无二致的话,母子的争吵陷入死循环,家具摔了一屋。 楚杏茹披头散发,仿佛一头已经发疯的恶兽。 她抡着椅子砸在陆南渡身上。 陆南渡从小不管受多少挨打也从不还手,他知道楚杏茹向来打人狠,每次却都没躲。 女人力气很大,椅子腿瞬间断裂。 陆南渡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皱了下眉。 她让陆南渡滚去京城。 女人尖声谩骂,言语恶毒肮脏,甚至开始攻击江汐。 她已经疯了。 伤害是相互的,那天的陆南渡怒目而视,平淡而冷漠地对她说了一句话。 他说,就算你死,也别想我答应。 而这句话落,争吵高潮戛然而止。 楚杏茹毫无预兆,猝不及防翻窗从高楼跳了下去。 陆南渡下意识冲过去抓住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眨眼之间,人体砸碎在水泥上。 一阵闷响,血花迸溅。 一瞬间,高楼之下尖叫声,哭喊声连成片。 陆南渡伏在窗台上,手臂来不及抓住什么,指尖微微颤抖。 她死前的声音和楼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混成一团。 陆南渡。 我是你害死的。 是你。 …… 这些事陆南渡从没跟江汐说过一分。 她浑身发冷,指尖僵硬发凉。 当年自己母亲火灾意外去世的事至今仍是她心上烙印,她难以想象陆南渡母亲这种毁灭性的报复自杀,对陆南渡影响有多大。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在面前死了,”梁思容看着她,“换谁都承受不住。” 她停顿了一下:“更何况那是他母亲。” 即使十几年来痛苦怨恨,可谁生下来天生对母亲没有一丝感情? 梁思容沉默了会儿,声音黯淡。 “那天过后,阿渡在他母亲房间里发现她给他留了一张银行卡,那张银行卡跟他小时候照片放在一起。” 里面存着她十几年来赚的所有钱。 那些干净不干净,都存给了他。 57、57 楚杏茹去世前给陆南渡留了笔钱。 梁思容叹了口气:“她留这笔钱初衷是爱阿渡, 还是其他,现在也没人知道了。” 江汐终于开口:“可她留下的这笔钱,不管初心是好是坏, 却只会害了陆南渡。” 梁思容看向她,几秒后道:“当年许清州也是这么说的。” 楚杏茹在陆南渡出生后的十几年里, 几乎没尽过母亲责任,却在死后匪夷所思给他留了一笔钱。 这是畸形的母爱,还是报复性的道德绑架, 谁都不清楚。 陆南渡用了十几年来认定一件事, 认定母亲对他没有任何一点爱。 可他用十七年确定的事实,如日东升西落般的事实,却被一张银行卡击碎,天倾地覆。 十几年来母子之间的不对付几乎耗光陆南渡对母亲那点微乎其微的感情, 如果没有这张银行卡,陆南渡心理上尚且说服得过自己,说服楚杏茹的死不是因为自己,说服她的死或许自己没那么难过, 毕竟楚杏茹从来不稀罕他这个便宜儿子。 可在一切无法挽回的时候,陆南渡发现过往他认定的一切似乎都是假象, 那个女人似乎是爱自己的。 但人已逝去,他再怎么问也没有回答了。 楚杏茹是个有心机的女人,阴暗角落里的她最擅长利用人的弱点。这笔钱是否是她故意留下来膈应陆南渡,让他即使在她死后良心上也不好过,还是单纯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 给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没幸运过的孩子留下的一点温情。 这一切没人清楚。 但不管楚杏茹初衷如何,对陆南渡心理上都产生了不可逆的创伤。 他无法像别人一样客观揣测这些。 但凡楚杏茹对他有一点善意,都会成为压垮他的稻草。 日头越来越盛,梁思容手边又换了新茶。 陆南渡还没从屋里出来。 梁思容目光从面前的小洋楼上收回来,说:“他这病就是从那时候遗留下来的,他想过像一个正常人活着,不被这些事折磨,但这些恰恰是一个正常人做不到的。” 从别人口中听说陆南渡的故事,难受丝毫不减一分。 江汐沉默着。 梁思容继续不紧不慢说着:“他压抑,痛苦,几乎每天做噩梦。” 他反抗,挣扎,皮开肉绽抽筋剥骨至死也不倒下。 却最终日渐被压弯了脊梁骨。 他死死跪进了囚笼里。 “心魔之所以叫心魔,就是强迫人去做违背本心的事,”梁思容说,“即使他有多不想,最后还是会被支配。” 人命和愧疚压得他喘不过气。 有时甚至产生错乱,清醒着也会以为是自己杀了楚杏茹。 最终沦为心魔支配的傀儡。 欠楚杏茹的那些他都一一奉还,企图换回莫不相干和心安。 他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一切都是江汐不知道的,每一个字都格外陌生。 而这一切活生生都是陆南渡捱过来的。 梁思容说:“我知道这些阿渡都没跟你说过,但阿姨想跟你说,当年他不是不喜欢你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跟你说,”梁思容去牵她手,“对不起啊孩子,是他不够勇敢。” 江汐一直很安静,喉咙仿佛被什么梗住一般。 “他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会被折磨成那副鬼样子,他不敢让你知道他得病的事,”梁思容停顿了一下,两秒后才继续如常说,“当年对他好的人只有你,从来没人对他这么好,他不清楚你知道他生病的事后还会不会要他,他不敢赌。” 他跟大部分孩子不一样。 在别的小孩手里拿着玩具赛车玩的时候,他手心里只有红红的鞭痕。 别人扑进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只能眼巴巴看着,如果回家这么做楚杏茹会把他扔出家门。 江汐终于知道为什么陆南渡这么喜欢跟她撒娇,还很黏人。 很多小孩长大后反倒不会再做的事,他却玩得不亦乐乎。 可江汐对他那么好,纵容他还喜欢他,他不敢让江汐看到他一点不好。 她不要他了怎么办。 而恨意总比平淡的不喜欢持久,他选择了让江汐恨他。 “最近几个月来他盯着手机的时间长了,这孩子情绪不会藏着掖着,一下子就看出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了,”梁思容对她笑,“但我的确没想这女孩就是你,没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是走到一起了。” 严格来说现在还没在一起。 但江汐没去否定梁思容的话。 陆家自从陆恺东和陆恩笛去世后,日渐变得冷清,陆南渡在家还好点,他嘴贫,能让家里热闹一点。 但他一不在家,陆家就仿佛一座空馆。 最近陆南渡不在家,在这边治病,梁思容大概太久没跟人说话了,拉着江汐说了很多。 今天陆南渡进去的时间比昨天长。 梁思容跟她说:“这孩子打出生后就没有不吃苦的时候,还能好好长到现在。” 她笑了下:“也算个奇迹了。” “不是他不坚强,反倒他很坚强,”梁思容说,“不然他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放弃,换个人也不一定能撑得下去。” 江汐嗯了声。 至少陆南渡比她厉害,她当年差点就快撑不过去。 “这些事,也是后来他同意心理医生跟我说的,他自己没开口过。” 江汐不知想到什么,问:“这么多年来他看过心理医生情况也没好过?” 梁思容如实告诉她:“他看心理医生的时间不超过两年。” 也就是说分开八年,他有六年处于不管不治状态。 江汐:“不超过两年?” 梁思容停顿了一下:“恩笛死后,他被他爷爷接去了国外,一开始在那边很乖治病。” 江汐安静听着。 “后来某个冬天回了趟国,回去后就再也不肯治病了。” 江汐微皱眉。 “小姑娘,”梁思容忽然叫了她一声,问,“当年你是不是谈了个男朋友?” 江汐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后来谈过一个。” 梁思容笑:“是吧,当时他被他外公抓回去的,我没在场,但也听他外公说了几句,当时他好像就是去找你。” 江汐忽然想到陈凛跟她说过,他见过陆南渡。 陆南渡去找过她。 “他那次回来后啊,就再也不肯看心理医生了,提到许清州他就炸毛。说自己没病,也不用治,他可以自己好起来,”梁思容笑,“这孩子是伤自尊了。” 毕竟在当时的他看来江汐已经不要他了。 对方甚至是个跟江汐一样高学历的人,且身体健全身心健康。 而他是一个逢人被说有精神病的人。 他抗拒这个事实。 江汐许久没说话。 里屋门忽然被推开,还没见着陆南渡人就先听到他声音。 “姐姐!” 58、58 陆南渡推门出来看到梁思容有些意外。 “阿姨, ”他朝这边走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以往陆南渡治疗后从许清州这里出来不会有好脸色,情绪也不高涨。 今天却仿佛只是进去喝了个酒后出来, 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梁思容眼睛弯弯的:“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啊。” 陆南渡停至她们两个面前,阳光下男人肤色些许苍白, 脸色却不差。 他一向厚脸皮,即使知道回答后梁思容会知道他是因为江汐过来才开心,但他不会因此有一点不好意思。 他笑着, 吊儿郎当道:“是啊。” 说完光明正大瞥了眼江汐, 见江汐也看着他,朝她咧嘴笑了下。 没个正经。 江汐移开了目光。 梁思容见他这一脸开心样,笑:“倒是很久没见你这么高兴过了。” 陆南渡生病的时候不怎么暴露负面情绪,没治病那几年不管在国外还是国内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夜晚回到空无一人的囚笼。 百鬼白日沉睡, 黑夜苏醒。 他犹如困兽,孤立无援,在暗夜里一人舔舐伤口。 待到白日已经藏起镣铐,西装笔挺, 在人群中自如游走,呼风唤雨。 多数时间待在私人空间里, 尽量不影响和麻烦到别人,但可能身为了解陆南渡脾性的长辈,即使平时陆南渡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梁思容还是能看出他心情好坏。 就像现在,陆南渡明显心情不错。 梁思容伸手将他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端详他一番后道:“瘦了。” 陆南渡开始胡扯:“瘦了是不是还挺好看?” 梁思容被逗笑:“你这孩子,尽说胡话,还是长点肉好。” 江汐在一旁没打扰他们谈话,自己沏了杯茶。 陆南渡随口问梁思容一句怎么过来了。 梁思容说:“你这都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还不让人过来看你,阿姨实在有点担心,正好今天要去你姥姥和姥爷那儿,顺便路过这边来看看你。” 屿城这座南方城市四季温暖,一年只冷那么几天,梁思容父母从北方迁居到这边,在这座城市里安享晚年。 陆南渡没见过梁思容父母几次,两位长辈也对他颇有微词,不待见他,但梁思容在他面前还是会说姥姥姥爷,就像把他当亲生的一样。 陆南渡问她:“今天就过去?” 梁思容点头:“两位老人家就阿姨这么一个女儿,刚才路上还打了几个电话问我过来没有,估计在家等久了。” “不吃个饭再走?” “不了,本来就是有点担心顺路过来看看你,”说完她看了眼旁边的江汐,笑了下,“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你自己得多注意点身体。” “身体健康着呢,”陆南渡说,“都几年没发烧感冒了。” 身体上陆南渡倒一直没什么问题,怎么折腾都没事。 梁思容说他:“这样是最好。” 许清州从里屋推门出来,看到梁思容顿了下,很快恢复自然,这点变化不过在一秒之间。 他唇角一个温柔的弧度,礼貌打招呼:“陆夫人。” 梁思容点头致意。 她看了眼时间,对陆南渡说:“时间不早了,阿姨就回去了。” 陆南渡说:“要不留下吃个饭再走?” 梁思容笑:“得了吧你,现在指不定心里巴不得我赶紧走呢。” “这我可得澄清啊,我没有。您在这儿住上一两个月我不仅没异议,简直乐意死了,哪儿想你走了?” 梁思容捏了他脸:“嘴真甜啊。” 许清州已经走了过来,问:“陆夫人不坐会儿再走?” 梁思容看向他,起身:“不了,司机还在外面等着,下次有空再来。” 许清州也没挽留,唇角礼貌弯了下:“那慢走。” 梁思容点头,跟陆南渡说:“走吧。” 江汐也没久留,跟许清州说了声后也随他们一同离开。 陆南渡要送梁思容去巷口,走至陆南渡门口江汐停下。 刚才她在场梁思容有些话不方便说,江汐知道梁思容应该有话想私底下跟陆南渡说。 她说:“我就不出去了。” 陆南渡凑近问她:“是不是一早上坐累了?” “没有。”她瞥了他一眼。 梁思容眼角弯弯,说陆南渡:“你这孩子,长辈还在这儿呢,能不能收敛点儿?” 陆南渡手插兜里站直了身子,笑:“行。” 江汐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梁思容:“您慢走。” 梁思容点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江汐如实说:“我没做什么,没什么麻烦的。” 梁思容对她笑了下,对陆南渡说:“走吧。” 陆南渡嗯了声,看了江汐一眼:“你先进去。” 江汐点头。 陆南渡送梁思容到巷口,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陆南渡瞥了眼车窗,收回视线看向梁思容:“真不在这边吃个饭再走?” 梁思容拍拍他手:“阿姨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也早点把人家小姑娘追到手,这都惦记几年了,你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说到这个陆南渡微皱眉。 在这个世家家族,子女一向没有婚姻自由,年纪到了为家族利益铺路联姻。 虽然陆老爷子目前没任何表示,但陆南渡很清楚他一直在物色人选。 梁思容见他皱眉,说:“皱眉容易长皱纹。” 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梁思容又说:“没什么好愁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爷爷也不是不讲理。” 陆南渡看她:“我看是你担心吧。” 梁思容表情有一瞬僵滞。 陆南渡笑:“放心吧,我肯定把她给你带回家。” 梁思容前一秒的不自然已经消失,笑:“那可说好了,阿姨还真满意这个小姑娘。” 陆南渡:“不满意也没辙,您以后的儿媳妇只会是她。” 梁思容笑他:“什么小孩子脾性。” 说完赶他回去:“行了行了,我也该回去了,到饭点了,你赶紧回去吃饭。” 陆南渡没立即走:“嗯。” 车上司机早在梁思容出来的时候便下车站在车边。 梁思容走了过去,司机帮她拉开后座车门。 坐进车里,车启动之前梁思容降落车窗,对陆南渡说:“进去吧。” 车很快消失在街道转角。 陆南渡转身晃悠回家。 江汐今天不打算叫外卖,进厨房转了一圈。 只一口锅和电磁炉。 一看陆南渡平时就不怎么做饭,来这边时间也不长。 橱柜里几盒方便面,江汐看了眼日期,没过期。 那口锅估计就是陆南渡用来煮面的。 江汐拿了两盒出来放上料理台,想了下又抬手摸了一盒出来。 她接了水放电磁炉上。 房子采光一般,厨房光线暗淡,江汐站料理台边,看着锅里逐渐冒水汽的水。 外面客厅传来开门声,江汐没回头。 她知道陆南渡会进来。 江汐看着锅里的水咕咚冒着泡。 过会儿身后有体温靠近,男人臂膀有力,自身后搂住她。 江汐警告他:“陆南渡。” 陆南渡低下身子,下巴搁她肩上,语气有气无力的。 “姐姐,给我抱会儿好不好?” “就一下。” 江汐说他:“别装。” 说完挤他:“起开,煮面呢。” “就不,”陆南渡搂着她不撒手,“你手能动,我又不碍你事儿。” 江汐被他磨得没脾气:“你烦不烦?” “这问题不该问你?”陆南渡得寸进尺,蹭她侧边发,“我烦不烦你最清楚了。” 江汐:“是挺烦的。” 陆南渡忽然问了她一句:“我要是乖一点儿,你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儿?” 江汐沉默。 短暂寂静后,她开口:“那样就不是你了。” “陆南渡,”江汐叫了他一声,“你的事梁阿姨告诉我了。” 陆南渡一愣。 江汐能感觉他腰上的手勒了她一下。 他在紧张。 料理台上锅里的水沸腾,热气弥漫。 江汐说:“这一切造就了你的性格,这就是你,没有什么如果。” “如果一定要有如果的话,我们现在就不会一起站这儿了,可能也不认识。” 你不会来找我,我也不会喜欢你。 一生两条平行线,各自生活崭新,我们互不认识,互有爱人。 两人之间不会有任何故事。 陆南渡知道江汐在安慰他,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两人一时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陆南渡热息薄在她耳边。 “我,”他说,“不知道什么会好。” “慢慢来吧,”江汐捞过泡面盒拆开,“时间长着呢。” “人生还有几十个年头,”江汐说,“就算好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每天晚上做场梦。” 不要把这一切当痛苦,如果解决不了,就当吃亏,多失了几夜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投雷。 手榴弹:朱一龙在我床上(2),花花不想洗澡? 地雷:大大大大川.(3),花花不想洗澡?(3),夏末滢就是原味鸡蛋仔(2),与你灯下话故里(2),偶尔善良良良良(2),100吨的有趣(2),咔吱咔吱脆(2),清音,35402017,dk,是拾六啊~,几梨几梨,小星渚,梦啾良,朱一龙在我床上 59、59 午饭泡面, 料理台边几包撕开的料理包。 江汐端了两纸碗面从厨房出来,一碗放陆南渡面前。 “煮得久,面估计软了。” 陆南渡靠椅背里不知想什么, 回神看她:“我牙口不好,就喜欢软的。” 睁眼说瞎话。 江汐在对面坐下, 掀眸瞥了他一眼,平淡一句:“吃你的面。” “行嘞。”他说完拿起筷子,吸溜了一大口。 “还真软啊。” 江汐懒得理他, 慢条斯理喂了口面进嘴。 陆南渡咽了口面, 问:“你是不是还记着煮面条我喜欢吃软的?” 陆南渡习惯跟一般人不同,煮面条喜欢吃软趴趴的,以前住一起的时候两人没少这样煮。 江汐掀眸看他一眼:“你不是说你牙口不好?” “操,”陆南渡说, “你还真记仇啊。” 江汐低眸笑了下,嗯了声:“所以你少惹我。” “我以后不惹你了,”陆南渡一手托腮看她,“我听话, 你别记我仇。” 江汐视线再次落到他脸上。 他看着她。 江汐低眸:“行,吃饭吧。” “是吃面。” 江汐被逗笑:“陆南渡你烦不烦?” “哪里烦了, 我都听你话吃面了。”他塞了口面进嘴,笑。 男人吃饭速度比女人快不少,陆南渡三两筷碗里便见底了。 江汐给他煮的两碗,分量是她的两倍,但江汐碗里还剩将近一半。 陆南渡吃完没走, 坐对面看她,但也没打扰她。 江汐也不会被看得不自然,吃自己的。 几分钟江汐放下筷子,碗里还剩一点。 陆南渡瞥了眼她碗里,目光又回到她脸上:“你吃猫食啊,就吃这么点儿?” 他说:“叫得出声儿么?” 江汐纸巾擦手,掀眸看他。 陆南渡一脸正经看她,仿佛是她自己想歪。 江汐将纸巾扔一边:“陆南渡。” “嗯?”陆南渡没理解。 “没什么,”江汐看着他,学他格外纯净的样子,“不是问我叫得出声儿么?” 她说:“我叫了。” 陆南渡笑了:“操。” 面前女人对他有太大唤欲力,有一丁点念头都不行。 江汐装作不知,起身。 “桌子收拾一下,我睡会儿,谢了。” 说完转身上楼了。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直到她背影在楼梯转角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瞥了眼某处,闷声笑了下:“操,还真记仇啊。” 也是真磨人。 但现在两人还不到那种关系,陆南渡没敢让她管他。 坐了会儿他手推桌,椅腿刺啦一声往后挪,他起身,踢开椅子进了浴室。 连带收拾完餐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陆南渡将泡面盒随手扔垃圾桶里,上楼。 江汐在昨晚那间房里,陆南渡推门进去江汐已经睡了。 她侧躺在床上,半边脸埋进枕头里。 睡觉习惯和以前一模一样,姿势都怎么变化。 江汐大概是昨晚折腾累了入睡深熟,被子下身线规律起伏。 陆南渡倚门边看了会儿:“还真睡了啊。” 丝毫没顾虑自己撩起来的火。 他肩稍使力站直身体,进屋。 江汐面朝门口,陆南渡在床边坐下。 他背靠床头柜,一腿抻着,另一条长腿大喇喇往前抻。 日光从窗外进来,她背对窗口,只耳旁镀上一层细细绒毛。 白皙的,脆弱的。 陆南渡盯着她耳朵看了几秒。 江汐毫无察觉,睡得很安稳。 陆南渡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她皮肤白,仿佛肌肤上只单薄一层牛奶,长睫安静搭着。 鼻尖小巧而挺,唇瓣薄红。 窗外寥寥几声鸟叫,空气凉淡。 过了会儿陆南渡抬手,拇指抹了抹她唇。 江汐睡眠浅,即使他动作不重,她还是动了动眼皮,见是他瞥了他一眼眼睛又闭上了。 陆南渡半边手掌还覆她脸侧。 女人的脸不过巴掌大,陆南渡指腹又揩了下她唇,动作不轻不重。 江汐又被他打扰,这次没掀眸,直接转了个身,被子一拉蒙头。 “烦死了,别吵我。”声音难得染上倦意,带着一丝软。 陆南渡笑了下。 他伸手,隔着被子扒拉了一下她头。 “姐姐。” 江汐没回答。 “我去书房,醒来记得找我。” 江汐估计懒得理他。 陆南渡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到了,没再烦她,起身离开卧房。 江汐醒来时捞过旁边手机看了眼。 一觉睡两个小时,难得。 她扔开手机下床。 陆南渡估计也没想江汐睡这么久,以为她早起了只是不想过来,所以在看见江汐推开书房门进来那刻脸上表情可以说上有点惊喜。 陆南渡腿上放着工作本,稍抬头看从门口进来的她:“我还以为你不过来看我了。” 江汐没回他,长发带着刚起床时的蓬松。 陆南渡问:“刚醒?” 江汐嗯了声,带点鼻音。 陆南渡看着她:“原来你一睁眼就想到我了啊。” 江汐就知道他没什么正经话讲,懒懒应他一句:“陆南渡,你要不要点脸了?” “脸是你给的,”他说,“你这么快就来找我了,我脸可大了。” 江汐没忍住笑了下:“幼稚死了。” 说完走过去在他身后沙发坐下:“忙什么?” 陆南渡在键盘上敲了敲:“处理点工作。” 江汐有点意外,屏幕上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 她问:“最近还管工作?” 治病是件耗费心神和体力的事,江汐没想他还得分出心神管公司。 “嗯,”陆南渡倒没觉得有什么,“本来就得管着,不然不出几天,公司很快变一盘散沙。” 公司本来就是高层统领指引,一旦没有秩序就会像无头苍蝇。 江汐很少见到工作上的陆南渡。 陆南渡估计处理得差不多了,江汐估计他从进来后就没挪过窝,他伸了个懒腰,从后仰头看江汐。 “等我一会儿,马上。” 江汐不想打扰他,准备起身:“你忙你的吧。” 陆南渡却伸手拉住她,他不让她起身:“姐姐,我都坐一下午了,你就陪我一会儿都不愿意。” 江汐和他对视几秒,也没甩开他手:“赶紧忙。” 陆南渡知道她这是同意的意思了,对她笑:“那我听话了啊,真忙了。” 江汐还看着他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心跳漏拍一瞬。 她朝他电脑屏幕抬了抬下巴:“赶紧的。” 江汐知道就陆南渡这人肯定能看出她悸动。 但他没说什么,只笑了下,回过头听话忙去了。 他一边手扣住她手没松开,江汐也任他牵着。 两个人的房间里格外安静,只有陆南渡时不时敲击键盘的声音。 接下来几天陆南渡情况明显有所好转。 梦魇频率从每晚降到平时几晚一次,也没再出现过把江汐认错的状况。 许清州说可能是他习惯了她在身边。 但不管是真的没认错,还是潜意识里知道她在所以没认错,都是有进步了。 毕竟陆南渡已经长达近十年晚上睡觉时没和人待在同个房间里。 和沈泽骁他们通宵喝酒时也格外警惕,一般不会睡着。 时间眨眼到了正月初十,江汐这天刚从浴室出来便接到佟芸电话。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到窗边打电话。 佟芸问她:“最近在忙什么?休息够了吧?” 江汐:“还行。” 佟芸:“这段时间你歇够久了,是该准备准备复工了。” 江汐一般歇工都是因为没工作,有工作的话她自然不会拒绝。 窗外只巷口一盏昏黄路灯,她收回目光,嗯了声。 佟芸说:“徐国生最近有一部影片正在挑人,我帮你看了看剧本,女主形象你可以挑战一下。我已经帮你联系过了,过几天你过去试下戏。” 江汐:“行。” 佟芸大概还有事要忙,通知完很快挂了电话。 江汐回到床边,时间已经不早,陆南渡还在书房。 即使陆南渡没说,但通过他状态江汐能感觉到华弘最近应该出了什么事。 她百无聊赖在床上躺着,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醒过来时屋里还亮着灯,陆南渡还没回卧室。 江汐捞过手机看了眼,凌晨两点。 正好有些渴意,她掀被下床。 江汐下楼到厨房接了杯水喝。 书房里陆南渡是听到她动静了,跟着她后脚到厨房。 江汐刚接完水,被陆南渡从身后抱住。 她问:“工作还没处理完?” 陆南渡下巴搭在她肩膀上,眼底有些困倦,嗯了声:“困了。” 江汐轻抿了口杯里水:“早点睡吧,明天早点起就好了。” 陆南渡:“那你能不能让我跟你睡觉?” 江汐侧眸瞥了他一眼:“你小孩儿啊。” 说完挤他:“回沙发上睡去。” 陆南渡忽然抓住她手,声音在她耳边:“不是小孩儿。” 江汐听他这不似开玩笑的语气,一愣。 她能察觉到陆南渡最近急躁的心情,直白又袒露。 没等她回答,陆南渡扣住她手,将她拿着水杯的手按到了料理台上。 他在她身后,一边手扣住她下巴,让她对上自己视线。 “是男朋友。” 语气霸道又无理,说完歪头堵上了她唇。 60、60 江汐没推开他。 这不是他们多年后第一次接吻。 她腰肢贴在男人身前, 下巴被陆南渡紧扣抬起,侧头承受他铺天盖地的吻。 他虎口卡着她下巴,以一种掌控又强势的姿态。 江汐头微昂, 露出一截苍白脆弱的前颈。 她没一丝慌乱,也不羞怯, 情.欲自然而然,微张唇迎合陆南渡。 江汐两手撑在料理台上,瓷面冰凉。 陆南渡松开她, 转身之际江汐不小心打翻手边水。 玻璃杯碎裂瓷砖上, 水花四溅打湿半边脚,若有似无的玻璃碎屑溅至二人脚面。 但谁都没管。 江汐慢条斯理抬手圈住陆南渡后颈,微闭眸回吻。 陆南渡将她圈在自己和料理台中间。 男人掌心宽瘦,五指修长骨感。 江汐身上是男人衬衫, 衬扣扣着,穿戴整齐。 她承受他吻,身子稍往后仰,壁灯柔光落在胸前衬衫上。 陆南渡在她唇上轻咬了下, 嗓音有丝嘶哑,笑了下。 “陆南渡, ”江汐唇上有丁点痛意,“你是狗吗?” “是啊。”陆南渡吊儿郎当的,又凑她唇边轻咬.吻她唇。 江汐任他亲着:“不早了,洗洗睡了。” 陆南渡:“你就让我去洗澡啊?” 江汐觑他:“不然呢?” 陆南渡啧了声。 江汐瞥了眼,推他:“赶紧的。” “你怎么比我还急?” 都这时候了他还有闲情逸致调侃她:“这么怕我?” 江汐腰抵在料理台边沿, 姿态慵懒,方才闹了一番身后长发微乱。 她对上他视线,从容不迫。 “你看我怕不怕。” 挑衅的,宣誓的。 陆南渡和她对视几秒,而后笑了。 “姐姐,”他又凑她唇边亲了一口,“那敢不敢做我女朋友?” 他停顿一秒,嗓音低哑。 “赌上一辈子的那种。” 陆南渡眉骨英挺,双眼皮勾出一道深邃褶子,目光执拗也认真。 江汐和他对望。 “敢啊。” 她说:“有什么不敢的。” 估计没想她答应得这么干脆。 江汐眼睁睁看着陆南渡眼眶红了。 这是她没料想到的,一愣。 陆南渡撇开头,吸了吸鼻子。 江汐捧住他脸,让他转回头看自己:“陆南渡。” 她摸摸他脸:“怎么了啊?” 陆南渡对上她眼睛,已经恢复情绪了:“没什么。” 他也不介意哭被她看到:“太高兴了呗。” 江汐:“这有什么高兴的,你是没谈过恋爱吗?” “那不一样,”说完又说,“不过我的确八年多没谈恋爱了。” “那现在谈恋爱了高不高兴啊?小屁孩儿。” “那也得对象是你我才高兴。” 江汐笑了,捧着他脸:“知道了,对象。” 这句对象让陆南渡愣了下,盯着她看了几秒,操了声,又凑近她:“对象让我亲一口不过分吧?” 江汐:“你怎么就不嫌腻乎?” “你别想了,”他亲了亲她,“十年了我都没腻。” 以后都不可能会腻。 “不是,”江汐笑了下,“话说你现在真的不难受?” “这不为了多听你说几句话生忍着。” 他还抱着她不撒手:“不过你也知道我难受啊,要不你帮帮我。” 江汐笑:“滚蛋。” 她觉得棘手,伸手推他:“刚才谁还说工作多来着,时间不早了,赶紧的,洗洗睡了。” 江汐后天走,和陆南渡同一天离开。 陆南渡在这边治病有段时间了,虽工作从没落下,在这边工作强度也不见减少。 但毕竟身居高位,这么久没在公司出现过,股东会已经有些人颇有微词。 本章开头有部分删减修改,详细版见微博。 股东会已经有些人颇有微词,好在陆南渡最近病情状况改善不少,虽说没能完全治好,但也算进步不少。前段时间他情况过分糟糕,甚至连出门都需要勇气。 江汐知道那些尖叫声不会这么快消失,不会单靠这几天就把那将近十年的梦魇赶走。 许清州也准许陆南渡回去,现在这种状况陆南渡能自己控制好。 中午的时候夏欣妍给江汐打了个电话,前几天夏欣妍一家就回家了,当时回家后见她没在家还给她打了电话。 当时江汐说还要在外面住几天,夏欣妍也没催她回去。江汐这职业特殊,能歇这么几天很难得。 江汐窝沙发里,陆南渡正吊儿郎当翘着腿躺她腿上。 夏欣妍问她:“吃饭了没?” 江汐微垂眸,嗯了声:“吃了。” 夏欣妍喜欢热闹,也爱跟他们这帮孩子待在一起,这个春节孩子忙的忙,不在的不在,夏欣妍估计是想她了。 “小汐,什么时候回来啊?” 江汐笑了下:“后天。” 说完又问:“姥姥身体怎么样了?” 老太太大年初二那天摔了一跤。 前几天夏欣妍回家就是因为老太太出院了,她不用在那边照顾着。 夏欣妍跟她说:“好多了,听你舅说昨天还硬是撑着拐杖到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谁说都不听。” 江汐笑。 枕她腿上的陆南渡掀眸,江汐对上他视线。 陆南渡知道她在跟长辈打电话,没打扰她,只是牵过她手放嘴边亲了亲。 夏欣妍在那边说:“阿姨也没有催你回来的意思,就是想着你往年这个时候差不多要开工了,今年估计在家也待不了几天了,阿姨想着你早点回来能再给你多做几天饭。” 其实就是想孩子了。 江汐笑:“快了,后天就回去。” 这边的陆南渡听了却是不太高兴,这趟他回的京城,江汐还是在这边,暂时不回北京,也不知道这次分开两人多久才能见面。 又聊了几句江汐才和夏欣妍挂了电话。 陆南渡叹了口气。 江汐捏了捏他脸:“嫌气儿太多?” “是有点多,”陆南渡伸手兜住她脖子往下扣,“你帮我吸点?” “你这人——”话没说完已经被他堵住唇。 江汐发现陆南渡这人真的很得寸进尺,之前尚且能保持不越界,这两天一给他甜头黏人得要命。 隔天下午陆南渡在书房处理工作,江汐没去打扰他。 套上外衣去了许清州那里一趟。 许清州当时正在屋里看书,见她进来邀请她进屋。 许清州又拿了新茶出来,沏了一杯递给她。 江汐接过,道谢。 许清州问:“明天那小子回去,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江汐嗯了声:“明天早上走。” 许清州唇边笑温和,靠进椅背里:“这段时间还多亏你了。” 他看向江汐:“你没来之前,他状态可以说得上糟糕。” 江汐从来不觉得自己作用有多大:“可能真的帮上了那点忙吧,但作用不会很大,还是靠他自己。” “的确,”许清州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扶手,“撑不撑得过来都看他自己。” 江汐不知想到什么,问许清州:“老师,陆南渡发病的时候自己做过什么他是不是都知道的?” 许清州大概知道她知道了什么,江汐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向他询问一点关于朋友的病情。 当时她说的是对方会产生幻觉,偶尔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许清州点头,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江汐了:“他的确都记得,不会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江汐想起第一次陆南渡攻击她。 yacg她去到他家,而他认错她,当时江汐问他记不记得自己发短信让她上来。 他故意让江汐误会他已经不记得。 现在想想他就是故意的,让她心疼他,可怜他。 江汐莫名觉得好笑。 许清州是个精明人,不用江汐说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笑:“这小子是真机灵。” “不过最近倒是没宝贝他那些信了,”许清州说,“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他天天抱着那堆信度日。” “出于隐私,他没让我看那些信件。” 江汐有点意外:“别人写给他的信?” 许清州点头:“大概涉及别人隐私,他没让我看。” 江汐嗯了声。 许清州靠进椅里:“不过可以断定那些信对他很重要。” 61、61 许清州跟江汐说的那些事她没去问陆南渡。 陆南渡隔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 江汐回家顺路送他去机场。 街道到处还有过年喜庆残影,但春节过后天气不怎么喜庆,阴雨连绵。 不像夏季暴雨滂沱, 雨丝细密长绵,没一会儿挡风玻璃上一层蒙上一层细雾。 陆南渡昨晚很晚才睡, 早上没睡几个小时便起来赶飞机。 他插兜推着行李箱往车后走去,眼皮倦意耷拉。 江汐看他这样,没打算让他开车:“车上能睡着吧?” 陆南渡拎过行李箱扔后备箱里, 他抬眼看了眼天。 天色灰蒙, 空气凛冽。 他单手掷上后备箱:“光看这天儿我都能立马给你表演个一秒入睡。” 江汐:“你就瞎扯吧你。”说完往主驾走去。 陆南渡长手长腿的,几步追上她,抓住她手臂:“我开,你去副驾。” 江汐看他:“这么困还能开车?” “也不是困, 就是不精神,”陆南渡说,“得开车保持保持精神。” 江汐也不坚持:“行。” 早高峰已经过去,马路上行车不多。 江汐坐副驾上看着窗外, 问陆南渡:“许老师让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 正遇红绿灯路口,红灯闪烁。 陆南渡停车:“半个月后。”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侧头瞥她一眼:“那时候你是不是已经开工了?” “差不多。” “能不能往后推推?” 江汐笑了下, 转头看他:“你以为我是老板啊?” 陆南渡本想说他可以帮她往后推推,但他足够了解江汐,知道江汐不会同意。 她虽然算不上喜欢工作,但一旦有工作她不会推拒延迟。 绿灯亮,陆南渡车往前, 终是没再说什么。 陆南渡住的地方是一个僻静小镇,离机场有段距离,再加上雨天路况不好,花了点时间才到机场。 江汐后半程睡了,直到停车也没醒。 陆南渡解了安全带,没急着下车,时间还早。 江汐没什么防备,眼睛安静阖着。 说来也奇怪,江汐不是一个睡眠质量好的人,平时睡眠时间也不长,但这次过来陆南渡却总能碰上她熟睡。 他稍侧身子看她,一边胳膊搭方向盘上。 等二十分钟过去后,陆南渡低头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再不闹醒她两人没法腻歪了。 陆南渡倾身叼住她唇,另一边手脚不安分。 男人的劣根性。 江汐早已经习惯了,陆南渡这臭毛病从以前就没改过。 陆南渡捏了捏。 江汐被他这么一闹不清醒也醒过来了,她没睁眸,微张唇回吻。 陆南渡扣着她后颈的手捏捏她后颈。 江汐问他:“几点了?” “不急。”陆南渡说。 江汐听他这么说,也没再管了。 陆南渡是掐着时间的,临下车的时候他在江汐耳边问:“什么时候回京城?” 江汐说:“至少也得四五天吧,得回家陪阿姨待个几天。” 陆南渡即使再不愿意,听江汐这么说还是嗯了声。 “行了,”江汐推他,“进去吧。” 陆南渡啧了声,开玩笑:“我就这么碍你眼?” 江汐笑了下,说他:“不仅碍眼还碍事。” 陆南渡也笑。 江汐摸摸他脸:“赶紧进去。” 陆南渡一下开心了:“行。” 陆南渡自小接收颇多恶意。 来自家人的,邻里的,抑或是陌生人。 不管身处何处,幼童还是成年,这个世界的恶意不会因此减少一分。 去年陆南渡从海外归来,华弘实权落到他手里。 年纪轻轻坐稳掌权人位置,当时在社会上掀起一阵不小风浪,公司里那些老狐狸也颇有微词。 如果这不是陆老爷子执意要求的。 这帮股东早闹翻天了。 陆恺东去世后,一直是梁思容帮忙打理公司。梁思容说这是迫不得已,她对这些没兴趣,只不过当时丈夫早逝,而继子年纪尚轻,她不得已只能出来帮忙打理。 梁思容自小是千金,家庭背景好,家风优越,从小在学校便是学习成绩优异的那一个。 后来上大学还是跟陆恺东上的同所大学同个专业。 梁思容不过是看起来温婉了些,但实际学识和见识不比陆恺东少。 而当时陆南渡从国外回来后她便主动退位,甚至说了一堆开心话,陆南渡回来是最好不过,她终于能彻底歇下了。 似乎她钟意的生活便是看看书,闲暇时出去走走。 那段时间许多流言蜚语,甚至涌现不少阴谋论,人不愿听当事人真话,拼命给梁思容戴“无辜帽子”,强烈谴责陆南渡做法。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梁思容是被陆南渡逼退位的。 当时梁思容还担心陆南渡听到这个心情不好,找了他聊天,结果陆南渡压根就没当一回事。 这帮老狐狸会这么气愤就是因为他对他们有威胁。 年轻气盛,办事心狠手辣,一上来便开了不少人,公司业绩也稳步上升。 但这样的人威胁越大,他们都看得出陆南渡野心,还跟他们这些老人不对付。 只不过陆南渡上任后公司一直处于盈利状态,他们没法挑刺。 直到最近陆南渡开始不在公司出现,他们开始找到把柄,义正言辞地谴责着这个“不稳重”的总裁,即使陆南渡即使身在外仍一天不落处理事务。 而仅此一个把柄远远不够,他们会翻旧账,将陆南渡那些过往全翻出来咀嚼嚼烂。 当年陆南渡在国内一家医院治病后又去国外治病的事在这个上层圈子并不是秘密,人在背后议论,带着最恶意的揣测。 他们说陆南渡不过一个精神病,这样的公司交给他谁都不放心,或许哪天就发疯了呢。 而公司不能被这样的人管着。 这趟陆南渡从屿城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他向来不是善茬,对这些老狐狸更谈不上尊老,有话说话,甚至直接开腔回呛。 他说了句:“怎么,你们一大帮人管公司都比不上一个精神病管得好,那你们是什么?” 而后被坐在旁边的陆景鸿训斥了一顿像什么样子。 陆景鸿虽久不管事,但实权还是在的,谁也不敢忤逆他,包括在座的各位老一辈。 陆南渡知道陆老爷子今天过来是为了帮他,当然也是为了监督他,毕竟陆老爷子也一直认为他不够稳重缺乏管教。 没人管着这场股东会不知道会被闹成什么样。 陆南渡对公司管理一向理智又果断,唯独对这帮老股东。 事实证明陆老爷子在这儿还是有用的,会议即使不太愉悦但最后也没不欢而散。 但陆南渡很清楚这场会议绝不是偶然,背后是谁,他目前不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出来,去微博吧。 舒虞好梦 62、62 梁思容初五就回家了。 在家索然无味待了几日。 今早又是早早起床, 早餐吃完后在后花园里晒太阳。 经常跟她身边的一个女佣端了杯咖啡上来,又递条毛毯给她:“夫人,天气还没回暖, 注意别冻着了。” 京城空气干冷,即使一层薄阳光罩身上也仍旧发寒。 梁思容接过女人递过来的毛毯, 即使对下人也礼貌尊重。 她笑:“谢谢。” “夫人客气了,您这几年身体底子好不容易保养得好了些,现在还是得好好照顾身体, 不能懈怠。” 梁思容还没回应, 身后传来一道附和声。 “是啊,是该好好养身体,我还等着孝顺您呢。” 藤椅上梁思容听见这熟悉声音,立马从椅上坐直身体, 回头看。 看见十几天没见的陆南渡,她面露惊喜:“阿渡,回来啦?” 旁边佣人也看见他:“少爷。” 陆南渡手里捞着西装外套,衬衫扣解了两颗, 衣领微乱。 他从屋里走出来:“是啊,刚从公司回来。” 佣人进屋去给陆南渡沏茶。 梁思容虽然已经不管事了, 但大抵还是听见了些风声,脸色稍许凝重:“他们没为难你吧?” 陆南渡在隔壁椅子上坐下:“没,能为难我什么。” 见梁思容明显没被他说服的样子,他开始瞎吹:“就他们还想为难我?” 梁思容果然被逗笑。 “你这孩子,这话可别让他们听了去了, 不然又该挑你刺儿了。” “挑呗,”陆南渡说,“能把我身上所有刺儿都挑出来算他们本事。” 梁思容护短:“我们家阿渡才没有缺点。” 陆南渡笑:“您这滤镜就有点重了啊。” 梁思容也笑。 陆南渡没规规矩矩坐着,敞开腿,俩胳膊支在腿上。 “阿姨你回家路过我那边不是顺路,怎么回来没过去看看我?” “你这孩子,怎么还撒娇呢,”梁思容笑着说,“这人家女孩子不是陪着你,阿姨过去只会打扰你们,你喜欢的女孩子当然要让你多接触点。” 陆南渡:“那确实是。” 身为长辈,这些晚辈心里想什么梁思容很清楚。 她笑:“那这次有没有辜负阿姨期望?追上人家姑娘了没?” 陆南渡:“再追不上岂不是要被你笑话?” 梁思容:“那可不是嘛,你追人家女孩儿都追了几年了。” 陆南渡本来想去摸烟,还是忍住了。 他手收了回来,干脆躺进藤椅里,笑了下:“那可长了。” 他想了下,大概是高二那年教室窗边那一眼。 那时候的江汐还不认识他,倒是跟陆恩笛是朋友,两人站在公告栏边聊天。 当时他问了旁边狐朋狗友一句那女生谁。 大概就是那次,见她第一眼便心思活络。 也没想一喜欢就是将近十年,占据他来这个世界上大半时光了。 只一面,他剩下几十年命数都交给她荒废。 她没有像赶乞食小狗一样赶走他,她给了他一大堆糖,他两只手都装不下。 后来她走了,他再也没有糖吃。 一夜之间回到了无数个被楚杏茹拎住脖子扔出家门的夜晚。 八年过去了,她重新回到他生命线里。 梁思容忽然说:“这女孩认识小笛。” 她停顿了一下,试探问:“她跟你聊起过小笛吗?” 陆南渡身体一僵。 梁思容见他这状态,立马意识到子说错话了,急着起身:“阿渡,阿姨没有那个意思。” 陆南渡却很快回过神来,胳膊一伸拦住她:“我知道。” 梁思容靠回了椅里,有一丝紧张。 陆南渡从椅子上坐起,面向她:“没事。” “阿姨,”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想小笛了?” 梁思容眼眶一下子发红。 她这辈子就陆恩笛这个亲生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人都捧在手心里宠着,谁都没想他会小小年纪就去世。 梁思容没说出话来。 陆南渡看着她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因为顾及他感受,陆老爷子和梁思容一般不会在他面前都不会提起陆恩笛。 刚才估计是忍不住了,遇到一个曾经跟自己孩子是朋友的人,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陆南渡张了张唇:“对不起。” 梁思容一愣,抬头:“不怪你,阿渡,这事真的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陆南渡勉强提了提嘴角:“我知道。” 梁思容知道陆南渡这句话就是那么敷衍一说,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没一次真的放心上。 方才问起陆恩笛是下意识私心,可她又何曾不知道呢,陆恩笛是陆南渡心理禁区,许清州也提过不能轻易提起,江汐是个明白人,怎么可能跟陆南渡聊陆恩笛。 “阿渡,”梁思容叫了他一声,“小笛……” 去世两个字她没能说出来。 她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这时候陆老爷子忽然出现在移门边,问了句:“聊什么呢?” 梁思容赶紧揩去眼角泪花,笑了下:“爸,没什么。” 陆老爷子瞥了陆南渡一眼。 “小子,去拿瓶酒上书房去。” 陆南渡情绪不对劲不怎么在长辈面前显露,他看了陆老爷子一眼:“怎么,你打算白日酗酒啊,能不能给你长孙做个好榜样?” 陆老爷子抬手指了指他,笑:“赶紧的,上来。” 说完先一步转身上了楼。 梁思容笑:“赶紧去吧。” “行。”就如许清州说的,陆南渡能很快调整自己情绪。 准备起身走的时候,梁思容说:“下次可得把江汐带家里让我看看。” 陆南渡笑了下:“您上次不是看过了?还跟把我底细都抖出去了。” 梁思容笑:“小姑娘跟你说了啊?” 陆南渡点头:“阿姨,谢了。” “谢什么,你这孩子,”梁思容又说,“记得下次把人带家里啊,就不去外面了,在家里吃饭才像样。” “行嘞,过几天就给你带过来。” 江汐在家待了几天。 佟芸给她发了试镜时间,在两天后,但江汐还是提前动身回京城了。 这几天陆南渡电话消息就没少过,每天都要问她一遍回来没有。 江汐觉得烦人。 但还是笑着给他发了短信,让他过来接机。 江汐在机场慢悠悠喝着咖啡,半个小时后陆南渡到了。 江汐看了眼时间,挺快。 她没让陆南渡进来,出机场第一眼就找到陆南渡。 陆南渡接过她行李箱,略微不满:“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江汐行李箱任他接过去,开玩笑:“提前告诉你你不得昨晚就在这儿守着?” 陆南渡细想了一下,啧了声:“还真是。” 他低头想亲她。 周围人来人往的,江汐推开他:“陆南渡,公众场合有损形象啊。” “这都多久没亲了,老子想女朋友了还管什么形象?”说完不管她推拒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得亏江汐不是大火艺人,也压根没什么人蹲她,周围人也没注意到他们。 江汐啧了声,在陆南渡手臂上掐了一把。 陆南渡喊疼:“姐姐,疼。” 江汐这下真用力掐了一把。 陆南渡这次倒是笑了:“操,真下手啊。” 说完又凑近她耳边:“赶紧的,上车,好做点别的。” 江汐白了他一眼。 陆南渡去放行李了,江汐绕过车头,拉开车门。 副驾上扔了个袋子。 袋子半透明,里面长方形盒子,几个英文字母。 江汐挑了下眉。 她不是不经人事,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陆南渡上车的时候她手里拿着那盒东西。 江汐也不避讳这个话题:“陆南渡,你拿这做什么?” 陆南渡关上车门,笑了下:“还能做什么?不然拿来吹气球的啊。” 63、63 江汐懒得理他。 将袋子随手扔在后座。 陆南渡看了她一眼。 江汐伸手:“过来, 抱抱。” 陆南渡一愣。 江汐看着他:“怎么,几天没见认不出我声音了?” 陆南渡这才反应过来,微低首笑了下:“操。” 他早就忍不住了, 这么着急上车就是为了方便动手动脚。 在江汐面前陆南渡从来不会掩饰自己意图,直来直往, 随时随地耍流氓。 他朝她倾身。 江汐知道他想做什么,微抬头和他接吻。 陆南渡手格外熟练,江汐任他动作。 陆南渡稍退开点:“你怎么抢我台词?” 江汐靠在座背上, 眼里带点笑意:“话又不是你的,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陆南渡啧了声。 他捏了捏,一边俯身凑她耳边:“那我也要说。” 陆南渡气息滚烫,江汐耳朵一阵小发麻。 他在她耳边说了句浑话,露骨, 下流。 两人对这种话题一向不避讳,也不会不好意思。 江汐笑:“你说你是不是流氓?” “就流氓了,怎么了?”他啄了啄她颈窝。 江汐还是笑着:“烦死了你。” “烦也没办法了,都这样了, 你别想赖掉我。” 江汐没再任他亲下去,稍推他:“行了, 你公司还有事吧,赶紧回去。” 陆南渡稍挑眉:“不是,都到这步了你让我回公司?” “哪步?”江汐说,“别想唬我,平时你不少干这些事, 也没见你不能忍。” 陆南渡埋进她颈窝里,声音里有点不满:“操,要不是怕你不愿意我忍个屁。” “文明儿点啊,陆南渡。”江汐笑着说。 陆南渡不说话。 江汐捏捏他耳垂:“今天先去吹个气球玩玩儿。” “我有点事儿。” 陆南渡有点沮丧:“来真的啊?” “是真有事儿,跟个朋友约好了,得去见个面。”江汐说。 陆南渡心里有点儿不情愿和小别扭,他不知道谁在江汐心里比他还重要。 挺幼稚的。 但就是控制不住。 “谁啊?”他问。 江汐当然知道他心里那点小心思,直接回答他:“女的,我是不是还得告诉你她姓甚名谁?” 陆南渡这才开心了,一口啜在她脖上:“那倒不用。” 做完这些他才从她身上离开:“现在过去?” 江汐点头,纪远舟约了她一个小时后见面,在市区一家餐厅。 陆南渡驱动车子:“先送你过去,我再回公司。” 陆南渡这性子江汐格外了解。 他这话就是知会她一声,不会管她愿不愿意。 她嗯了声。 机场离市区不是很远,两人提前到了。 陆南渡车停路边。 江汐准备下车的时候陆南渡跟她说:“姐姐,吃完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江汐说着要去推门。 陆南渡忽然拽住她手腕。 江汐不明所以回头。 他说:“那么急着下去干嘛?” 江汐:“怎么?” 陆南渡慢条斯理说了一句:“扣好了再下去。” “还是说是我弄掉的,要我帮你扣?” 江汐这才意识过来,狠狠在他臂上掐了一把。 “靠,”陆南渡笑,“怎么我提醒你还要挨打啊?” 江汐没忍住笑:“真的烦死了你。” 纪远舟和江汐早就约好了餐厅。 以往两人出来小聚不是去火锅店,就是去西餐厅和酒吧。 但今天纪远舟却约在了中餐厅。 纪远舟自小父母离异,两人都有了新家庭,对她不管不顾,基本上没和她联系。 所以江汐清楚纪远舟为什么不爱吃家常菜,从小到大没吃几顿准时饭,对家一样的饭菜她压根不会有归属感。 这点江汐和纪远舟是相似的,江汐父亲也如此,母亲去世后成家,有了新家庭后不会过问她和江炽。 只不过江汐遇上了好人,夏家心地善良,几乎可以说领养了他们。 她和江炽早已吃惯家常菜,白饭配几个家常菜,似乎这才是顿正经饭。 但纪远舟不会有。 她们早就预定了包厢,江汐进门服务生上来询问。 江汐报了包厢号。 服务生格外礼貌:“这边走,我带您过去。” 这个时间有些尴尬,正是下午三四点,没赶上午饭也不到晚饭,走廊上没什么人。 服务生带江汐绕了两个转角,将她带至包厢前。 她停在门口,递了份菜单给江汐:“您的另一位朋友已经到了,事先点好了饭菜,但如果您还有其他需要的话可以再叫我们。” 江汐没想纪远舟竟然已经到了,有点意外。 但面上没表现出来,朝服务生点了点头:“谢谢。” 包厢不隔音,门为隔扇门,上面镂空雕花,下为裙板。 屋里的纪远舟估计这时都看到她了。 江汐推门进去,纪远舟果然坐桌边拖着下巴看她:“好巧啊,你也提前了。” 江汐带上门进屋,朝桌边走去:“这话应该我说啊纪总监,平时不是跟个工作狂似的争分夺秒,怎么今天破天荒提前了?” 纪远舟慢悠悠道:“这不不是总监了?” 江汐掀眸看她。 纪远舟脸上倒是平静淡然。 江汐将刚才进来时服务生给她的菜单随手搁桌上,在椅上坐下,问:“辞职了?” 纪远舟笑了下:“怎么可能?这工作可是我辛辛苦苦睡来的。” 这些事虽然纪远舟平时没明说,但她没打算瞒着江汐,平时也不掩饰,所以江汐也格外清楚。 她问了句:“怎么回事?”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汐才发现纪远舟似乎有些瘦了。 过年这段时间两人没见过面,只聊了一通电话,当时大年初二纪远舟还在加班。 “能怎么回事?”纪远舟笑了下,“睡腻了。” 纪远舟一向独立坚强,除去她骨子里风情万种的性格,她就是典型的都市女强人精英。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一丝哀伤,像只是在讲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 江汐看着她,没说话。 纪远舟给她倒了一小杯酒,递给她:“没开车过来吧?” 江汐接了过来:“嗯。” 纪远舟好整以暇看着她:“男人送你过来的?” 江汐正喝酒,掀眸看了她一眼,也格外坦荡:“嗯。” 纪远舟头微歪着,单手拖着下巴,笑了下:“陆南渡?” 江汐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和陆南渡第一次在酒吧碰面,那晚两人离开酒吧的时候纪远舟提醒了她一句。 她让她长点心。 当时的江汐说都不是小孩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她不会再栽在陆南渡身上。 那时听见这话的纪远舟只是笑笑,没多说。 纪远舟似乎总能看透她,只是不明说。 江汐也不介意,有这样一个朋友也算难得,多年好友使她们格外有默契,也足够了解对方。 她点头:“嗯,陆南渡。” 纪远舟丝毫不意外,笑:“挺好的,虽然当年分手那事儿是他混蛋,但你们交往那会儿能看出这小子对你挺好的。” “这么容易同意啊?”江汐笑。 纪远舟开玩笑:“不同意能怎么的?你都让他盖戳了。” 她指指自己脖子示意江汐:“这儿呢。” 让纪远舟看到了江汐也没觉有什么,她笑了下,没去管。 倒是纪远舟,以前脖子上几乎每日不断的斑驳印记已经没有了。 一截天鹅颈白皙干净。 纪远舟说:“下次带人一起请我吃顿饭,脱单了饭还是要请的。” 江汐:“行。” 纪远舟笑:“毕竟这顿吃完,下次吃你的饭应该就是结婚了。” 这会是江汐最后一次脱单。 再也没有分手。 顺顺利利走入婚姻殿堂。 纪远舟很确定,同时也是作为江汐最好的朋友对她的祝福。 下次你们再请我吃饭,会是你们结婚的时候,新郎一定还是这个小子。 俗套却又浪漫。 江汐搁下酒杯。 她突然不合时宜想到陆南渡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应该会很开心。 她笑了下。 “嗯,是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手榴弹:小希小希真香,云夕是阿渡的陆夫人 地雷:云夕是阿渡的陆夫人(5),清音(2),false,39442622 64、64 这顿勉强算晚饭的饭吃完, 两人一同离开。 江汐行李寄存在前台那边。 两人并肩走走廊上,江汐说:“我去前台拿个行李,你先去外面拦辆车吧。” “巧了, ”纪远舟散漫笑了下,“我行李也在前台。” 江汐闻言视线落在她脸上。 纪远舟察觉她视线, 侧头对上。 江汐没说什么,收回目光:“走吧。” 两人一道到前台那边,江汐报了两个人名字。 前台将行李推出来交还她们。 纪远舟推着行李往外走, 问身边江汐:“刚才我说有行李的时候你是不是没信?” 纪远舟和那男人闹翻了和, 和好了闹翻,往复循环不下十次。 却谁也没放过谁。 不是善茬,互相折磨,从来没闹到这种地步。 原本在包间里纪远舟说已经丢工作的时候江汐还没多认真, 见过纪远舟跟的那个男人一两面,还有纪远舟平时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一些事,江汐以为顶多像以前一样闹闹。 但现在纪远舟行李都收拾出来了。 她明白这次可能不再是闹着玩。 江汐看着纪远舟:“这次来真的?” 两人走出大门,纪远舟侧头看了她一眼, 笑了声:“每次都是真的,哪有什么假?” 不放过对方是真的, 现在放过对方也是真的。 正值晚高峰,马路车水马龙,鸣笛此起彼伏,楼宇在暮色下渐渐失色。 纪远舟目光落在那些车流上,淡淡一句:“一别两宽吧。” 话说完又笑了下:“就当这两年被狗咬了一下。” 江汐看着她侧脸, 没再问什么,转过头。 她明白了。 “去我那边住吧。” 江汐就一个人住,两个月前寄宿在自己家的陈欢已经不在京城,从过年被她母亲抓回去后再也没出来过。 这些江汐是听夏欣妍说的。 纪远舟:“就不去你那边住了。” “怎么?” “正热恋呢,我去算个什么事。”纪远舟笑。 江汐也笑:“别贫了,我那边宽敞着,你门一关人也不知道你在里面。” 纪远舟侧眸看她:“你这是想养我啊。” 江汐:“也不是不行。” 纪远舟笑了下:“钱我还是有的,虽然是个失业游民。” 这两年来纪远舟身上满是枷锁镣铐,飞不远,逃不了。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钱。 她说:“我最近先住酒店,今天已经联系中介了,明天去看房子。” 江汐看她:“这么急?” 纪远舟点点头:“顺便找下工作。” 江汐脸色平静:“没必要那么急。” 纪远舟瞥她:“也不是急,就是闲着没事干,习惯了。” 确实,纪远舟从小性格使然,不习惯闲着,有时候工作对她来说就相当于消遣。 这一切习惯都来源于她的家庭背景。 双亲对她不管不顾,纪远舟从小就有养活自己的意识,上学那会儿还经常边学习边打工。 既然她执意最近找工作,江汐也不再拦她:“嗯。” “行了,”纪远舟呼了口气:“回去吧,今晚就不去酒吧了,累,歇歇。” 她很少说这样的话,但即使说这样的话情绪依旧很平静。 毕竟十几年朋友了,两人可以不通过对方表情就能感受到对方情绪。 江汐没多问,只嗯了声。 “走吧。”纪远舟往前走去。 江汐过了会儿才跟上。 两人各自招了车,往两个方向远去。 隔天江汐去了趟公司拿剧本。 佟芸给她联系的后天试镜,让她拿剧本回去这两天研究研究。 “这个资源能拿下来最好,”佟芸靠在办公桌后椅背里看她,“虽然徐国生导演的角色没那么容易拿,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连剧本都懒得看,别就去走个过场。” “算了,”她说着停了一下,“这种事不用嘱咐你,你自己清楚。” 江汐虽不是个完全让人省心的艺人,但只要工作上的,不触及她底线的,她都会尽职。 “嗯。”她点了下头。 “这次竞争你试镜这个角色的演员不少,有些还是大前辈,你自己钻研钻研剧本,怎么演我教不了你,按你自己的理解来就行了。” 虽然从江汐进入这个圈子后佟芸觉得她不适合娱乐圈,但不得不承认江汐在演戏上意外有灵气。 不生硬,前几部作品演技已经能做到传神,这也算一种天赋了。 又跟她说了几句后,佟芸道:“行了,回去吧。” “嗯,那先走了。” 江汐起身准备离开,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的佟芸却叫住她。 江汐停下回头。 佟芸坐在办公桌后,脸色平淡:“看现在风向,很多人在你澄清抄袭那件事情后对你有了兴趣,现在你上你账号看看还是能收到一大批想看你画画的消息。” 江汐能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佟芸开口,云淡风轻一句话:“你有空找个时间画画,用不了你多少时间。” …… 江汐离开公司开车回家。 也许是因为佟芸那句话原因,她情绪有一丝受影响。 即使澄清了,她清白了,可那些年施加在她身上的暴力不会因此立马消失。 如果那么容易的话,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伤害这个词。 直到回到家后收到陆南渡消息她情绪才改善了些。 -微信通过一下。 江汐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这么久还没加微信,陆南渡平时给她打电话和发短信多,后来在屿城那段时间两人又经常黏一起,根本没怎么动过手机。 验证刚通过,陆南渡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汐进电梯,按了楼层。 她接通电话:“我还以为你加微信是用来通话的,结果你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所以你是加个好友当摆设吗?” “还真是,”陆南渡说,“还是女朋友懂我。” 江汐无情拆穿:“我那是搞不懂你。” 陆南渡在那边笑,又问:“你起了?” 电梯里只江汐一人,她无聊靠在电梯壁上:“嗯,早起了,去了趟公司刚回来。” 陆南渡:“怎么这么早?” 现在早上□□点,江汐平时没工作这个时候不会出来晃悠。 她说:“有工作。” 陆南渡问她:“吃早餐了没?你现在在哪儿?” 江汐笑了下:“一口气问两个问题你要我回答哪个?” 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回答他:“我没吃早餐的习惯。” 下一个问题不用她回答,陆南渡已经觉察出:“在电梯里吧。” 周围这么安静,也没有回声,不难猜。 江汐抬眸看了眼跃动的红色数字,还有几层才到。 “是啊,电梯里。” 陆南渡:“我神吧?” 江汐笑了:“你这人是不是专门占便宜?” “那不是,”陆南渡在那边说,经过听筒的声音带了点哑,“我是真神,你不信我给你变个魔术。” 江汐觉得好笑:“我发现你是真无聊啊,陆南渡。” “靠,”陆南渡笑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 “行,”江汐配合他,“什么魔术?” “我能一秒出现在你面前。” 江汐笑:“扯吧你。” 电梯往上爬升,停下。 一秒后,电梯门打开。 听筒里和外面同时传来一道声音:“谁说我扯了?” 江汐一愣。 她抬眸,就看见陆南渡插兜在外面。 “看,我是真神吧,”他笑了下,“没骗你。” 65、65 陆南渡手上还拎了早餐。 电梯门已经开了有一会儿, 江汐看着他。 她从电梯里出来:“怎么过来了?” 陆南渡说她:“你怎么一点都不惊喜?” 江汐笑着往家门口走去:“这才没见面多久。” 陆南渡跟她身后慢悠悠走了过去:“我们上次见面都二十个小时前的事儿了,我可是一个小时不见你就难受了,这二十个小时怎么就不久了?” 江汐去解指纹锁。 陆南渡走至她身边, 低头:“你这样我心里有点不平衡啊。” 还不满起来了。 他大概还想说点儿什么博宠。 江汐转头,微扬下巴在他唇上轻亲了一口。 她退开, 笑:“平衡了没?” 陆南渡愣了下。 门开了,江汐见他这样子觉得好笑,回过头准备进屋。 陆南渡却忽然逮住她, 低头吻她。 “一个吻就想打发我?”他声音里带笑, “不太行啊,姐姐。” 江汐没来得及进门,两人现在就在门口。 她手脚被他束缚住施展不开,几声破碎从唇齿间泄出。 “陆南渡, 松开。” 陆南渡没放开她。 对门住户传来开门声。 江汐稍推陆南渡。 陆南渡故意使坏,吻她更用力。 眼见对面的人快推门出来,陆南渡笑了下,在对面住户看到之前搂她进了屋里。 门板在身后摔上。 江汐被陆南渡压在墙上, 他手轻车熟路摸上。 亲吻充满侵略性。 即使面前是个年纪比她小的小屁孩儿,但毕竟男人女人之间力气悬殊。 她压根挣脱不了。 像一条被扔上刀俎的鱼, 任他宰割。 她索性放弃。 陆南渡吻了她会儿才松开她,江汐不仅气息乱,身上衣服也乱。 背后金属扣已经被解开。 陆南渡一直有这个癖好。 接吻的时候手脚不会安分,总得做些什么。 陆南渡带过来的早餐不知什么时候扔在地上,她的剧本也掉在脚边。 江汐背微弯靠墙上调整呼吸。 他见她这样子觉得好笑, 凑近她耳边。 语气恶劣又欠揍:“姐姐,退步了啊。” 而后笑着从她耳边离开。 江汐翻了他个白眼。 陆南渡说:“这么凶干嘛,你就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的确退步了,毕竟十几年没接触过接吻这玩意儿了。 江汐不想说话,伸手就要去拧他。 陆南渡笑着躲过,稍弯身一把捞过早餐进屋去了。 身上衣物凌乱,江汐没管,过会儿直起身进屋。 陆南渡已经坐沙发里,早餐摊开在客厅桌上。 两个面汤和几个小菜。 陆南渡看她走过来坐下:“这次没买肠粉,怕你吃腻了,明儿再买。” 江汐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双筷子:“昨晚很忙?” 昨天下午陆南渡去机场接她后,晚上没再过来。 “嗯,”他点了下头,“有点忙。” 江汐看他眼下黑眼圈:“昨晚没睡?” 陆南渡:“这不准备吃完在你这儿补补?” 他已经将面汤放到她面前:“吃吧。” 江汐没再问,低头吃面汤。 吃完江汐去洗了把手,从厨房出来后走过去在陆南渡旁边坐下。 陆南渡吃饭比江汐快许多,早吃完窝沙发里玩游戏。 江汐忽然说:“这十几年你完全没退步。” 接吻,或者其他,不仅驾轻就熟,甚至越来越熟练。 她说:“所以你这几年怎么做到这么熟练的?” 陆南渡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视线从屏幕上离开,侧头看她:“嗯?” 江汐看着他。 陆南渡和她对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操,还记着这茬呢。” 他干脆扔了手机,手一伸将人捞进怀里。 他想了下,嘶一声:“我好像还真的挺熟练。” 江汐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见状笑了,凑近她,一股流氓痞气:“想知道吗姐姐?” 陆家养了陆南渡这几年也没改掉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痞气。 平时干正经事儿还可以收敛收敛,一到不正经事儿属他最会耍流氓。 陆南渡说:“如果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熟练,我可以告诉你。” 江汐知道他话里肯定吐不出一句好话来,刚才也只是逗逗他而已。 “不了,你不用说了。” “那怎么行,”陆南渡故意伸手捏住她下巴,将她脸转了过来,“不说你误会我了怎么办?” 江汐啧了声,拍开他手:“不误会。” 陆南渡哼笑了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什么。” “你们女生最会口是心非。” 江汐淡淡看着他。 他说:“还不分年龄的。” 江汐眸子微眯:“胆儿肥了啊,内涵我?” “哪儿敢啊,”陆南渡将他箍在怀里,笑,“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一男的,搁我这儿没有口是心非。” 江汐没打断,听他说。 “这八年我天天想你呢,一天不落。”陆南渡说。 他看着她,眼神纯粹。 话出口也直接:“是真想你。” “每天。” 客厅很安静,仿佛只有两人呼吸声。 江汐以为他还有什么好话讲,结果下一句陆南渡开口。 “就,”他停顿了一下,“这脑子里天天想着呢,什么都过了一遍,能不熟练?” 江汐白了他一眼:“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经的?” 陆南渡笑了起来:“那还真没有,你在我面前我要是还有什么正经想法,那就是我不对劲了。” 算什么男人。 他开始嘚瑟:“在这方面你才是小屁孩儿。” 江汐也笑:“得了啊,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他把脸往她面前送:“行,你给我贴贴,一吻值千金呢。” 江汐愣了下才知道什么意思。 她推开他脸,笑:“你怎么这么烦人。” 陆南渡也笑,而后松开她:“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来着,就是没找到合适时机。” 似乎又转回正经话题上。 “嗯?”江汐正想捞过桌上的剧本看,闻言转头看他。 陆南渡靠在沙发里,视线低垂落她脸上:“就。” 他抓了抓头发:“你怎么突然就要我了。” 江汐一愣。 她忽然注意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她平时不爱说,对一个人的态度转变原因有时候大概只有自己知道。 她还没说话,陆南渡已经开口继续说了。 “我原本以为你知道我,”他停顿一秒,“有点不正常后会更不想理我。” 所以在那次留宿她家不小心对她做出攻击行为后,开始躲着她。 也是因为她,他想变成一个正常人。 但他没想到江汐反而因此对他更好。 或许是可怜,又或者其他。 但他也不在意,就算江汐是可怜他他也可以,只要能黏着她就行。 “陆南渡。”江汐忽然叫了他一声。 陆南渡嗯了声。 江汐去拿剧本的手收了回来,看着他。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跟你和好?”她也没待他回答,“那你先回答我,你对我是不是只是玩玩而已?” 陆南渡很是费解:“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江汐说。 对于陆南渡,江汐态度一直很清楚。 过去分手原因清楚了,刀口自然也就愈合了。 “你不是说这八年来是真想我么。”她说。 江汐看着陆南渡。 “我也是真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感谢最近投雷的各位。 手榴弹:郗崽呀(2),小希小希真香,朱一龙在我床上 地雷:云夕是阿渡的陆夫人(2) 66、66 权位高者向来备受瞩目, 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事务繁忙连轴转,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几乎没有喘气时间。 江汐难以想象陆南渡那段时间是怎么撑过来的。 治病向来讲究清静,但陆南渡完全没有撂下公司这个摊子。 回公司后更是忙碌, 平时黏人得要紧昨晚也没有过来找她,几乎一夜没睡。 陆南渡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机会, 蹭在她身边撒娇。 江汐只有两天时间熟读剧本,他拎得清轻重,没提些要求过分。 就是硬要躺在她腿上睡觉。 江汐赶他进卧室睡觉, 无果。 最后索性随他去了。 她靠在沙发里, 半撑额头看剧本。 陆南渡躺在腿上,他大概很累,没一会儿便睡过去了。 江汐目光从剧本上挪开,落到他脸上。 陆南渡五官深邃, 眉骨高,眼窝深,挺鼻薄唇。 薄眼皮上淡青色血管,倦意深重。 江汐盯着他看了会儿, 视线收回重新落回剧本上。 徐国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导演,题材现实富有深意, 深度思考历史和命运,镜头影像游离在社会底层。 这次也不例外。 剧本主题现实而残忍——家暴。 遗留历史千万年却始终不被世人放上台面探讨的一个问题。 而现实中遭受家暴的人却数不胜数。 暴力,殴打,紧闭,捆绑, 残害,每日有数以万计的人在精神和□□上备受其折磨。 而对他们施以暴力的人是有血缘之亲的家人。 是丈夫,妻子,抑或是父亲和母亲。 江汐从小没经历过家暴,但她知道身边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只不过大家都藏着掖着,似乎这些是为世人所不齿的。 但事实家暴没有一次,只会有无数次。 忍气吞声只会换来无止境的暴力。 甚至有的反抗都得不到解脱,只有更暴力的对待。 陆南渡就是其中之一,江汐瞥了眼陆南渡。 他就是不幸运中的其中之一,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长成少年,没有汲取到一丝来自母亲的爱意,只有拳脚相加。 江汐有点走神。 陆南渡难得一次睡得安稳,眉心没紧皱。 她看了他一会儿,终是抬手,指尖轻碰了碰他的脸。 得吃了多少苦啊。 挨骂,毒打,驱赶。 小小身体上那些鞭痕,原本应该是母亲安抚的抚摸。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青青紫紫的鞭痕。 做下这些的,是本该最爱最疼他的母亲。 怎么没早点遇见他。 如果早些遇见的话,就把他带回家了,反正她和江炽多个伴多副碗筷反倒没那么无聊。 陆南渡对江汐的触碰浑然未觉,完全没有防备。 江汐微叹了口气。 她收回神绪,重新投入到剧本上。 整部电影讲的是一位女性从小遭受原生家庭家暴,毕业后迅速闪婚挣脱牢笼,却永无止境掉入另一个婚姻家暴牢笼的故事。 基调灰沉压抑。 命运造化弄人,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着的人想不疯都难。 江汐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她翻过一页往下看。 一本剧本还没翻完,陆南渡醒了。 江汐看剧本入神,没发觉他早醒了。 陆南渡抬手,抠抠她手心:“这么入神?” 江汐这才看向他,两秒过后才问:“醒了?” 陆南渡看她这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有点好奇:“看的什么剧本,这么入神?” 说完拿过她手里剧本。 江汐没拒绝,任他拿过去。 陆南渡一腿搭膝盖上,翻开面前剧本。 他果然最先看的不是题材,是导演。 “哟,”他一腿搭膝盖上,“这不我徐叔吗?” 江汐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一秒后才想起陆南渡和徐嫣然是认识的。徐国生是徐嫣然父亲,陆南渡自然也认识。 陆南渡大致翻了翻内容,问:“你面试哪个角色?” “你猜。” 陆南渡掀眼皮看了她一眼。 “不用猜,”他指尖在剧本上某个名字上敲了敲,“这个。” 江汐低眸看他:“为什么?” 陆南渡从她腿上起来,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没什么,适合。” “不过,”他稍退开一些,“别入戏那么深。” 江汐看着他。 陆南渡肯定看过她的戏了。 如果没看过她的戏,他会是询问。 他会这么肯定应该是他有自己的判断,即使江汐没认为自己演得多入戏。 她说:“没事,我出戏快。” 这个题材不好演,对心理也有一定影响。 陆南渡沉思了一下后,又在她唇上印了一下:“那你要快点,你是我的。” 江汐说他:“怎么随时随地乱吃醋?再说了,大概率演不了,不过是经纪人让我过去试试。” “谁说演不了了。” 江汐看他:“陆南渡,你别乱打主意啊。” 陆南渡笑:“行,听你的,你不让的事我不会做。” 他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先回趟公司。” 他收了手机看向她:“中午再过来找你。” “很忙是吧,”江汐说,“中午就不用过来了,麻烦。” 陆南渡啧了声,微眯眼:“你说谁麻烦。” “你啊,”江汐笑,“你个麻烦精。” 黏死人了。 “就黏你了怎么着,”陆南渡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中午还过来。” “行了行了,”江汐推他,“去吧。” 陆南渡这才笑着起身离开。 佟芸给江汐发了试镜地址。 试镜地点在一家酒店,剧组在那边筹备工作。 餐桌对面陆南渡看她看手机,问:“明天过去?” 餐桌上空盘空碗,两人已经吃完饭。 江汐手机放回桌上:“嗯。” “我送你过去吧。” 江汐抽了张纸巾擦手:“你明天有空?” “几个小时的事儿,”他说,“正好最近老爷子提了几嘴让我去看下我徐叔,趁这次一起拜访了。” 徐国生和妻子陈梦六年前离婚后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女儿徐嫣然跟的母亲。 江汐上部剧恰好就是陈梦导演。 陆南渡靠在椅背里,问:“明天哪个地方?” 江汐说了那个酒店地址。 陆南渡原本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在桌上敲着,听说这个地址后指尖忽然一止。 江汐注意到他异常,瞥了眼他指尖。 她抬眸看他:“怎么了?” 陆南渡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但仍没逃过江汐眼睛。 他状态已经恢复自然:“没什么,明天送你过去。” 江汐不知道这个地址对陆南渡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没说破:“嗯,明天下午。” 陆南渡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却又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坦荡而自然。 一晚上他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正常,两人暂时没提明天的事。 中途江汐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陆南渡正好从阳台进来。 他朝她走过来:“洗好了?” 江汐擦着头发:“去阳台做什么。” 陆南渡大概在外面站了有会儿时间,身上带着冷意。 江汐闻到了他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即使他在外面站了多久散味。 “没什么,出去透口气。” 67、67 黑夜寂寂, 寥落星火。 高层阳台外漆黑不见树影。 江汐余光扫了眼,外头地面上没有烟头。 很自然微小的一个动作,陆南渡没注意到。 江汐微歪头继续擦头发。 女人身上一阵沐浴露清香, 带着水雾热气,几缕湿发丝沾在白皙细腻的后颈上。 没有防备的, 脆弱的。 陆南渡走近。 眼前笼下一片阴影,江汐擦头发动作未止,问:“怎么?” 陆南渡没回答她, 只是抬手, 指尖染着外头寒气。 他拨了拨她颈后湿发。 江汐动作停了下来。 陆南渡视线淡淡垂下落在那处,他巴掌扣住她颈侧,俯身,稍侧头吻了吻她后颈。 温热的碎吻。 江汐没动, 浴巾拿在手里。 陆南渡又亲了一下后才退开。 江汐这才有了动作,转头看他:“要回去了是吧?” 今晚晚饭的时候陆南渡说过晚上还得回趟公司,有个国际会议,明明是个凡事跟她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人。 陆南渡点头:“嗯, 明天中午过来接你。” 江汐想了想,点头。 他神色和平时无异:“我先回去了。” 江汐朝玄关那边抬抬下巴:“去吧。” 陆南渡说她:“怎么这么着急赶我走?” 江汐掀眸看他:“你要留下来我也没意见。” “算了, ”陆南渡十分欠揍地说,“给你明天留点精力,要不然明天没精神。” 江汐忽略他黄腔。 她伸手,搔了搔他脖子:“行了,回去吧, 忙完再联系。” 陆南渡嗯了声,出门前回头嘱咐。 “手机保持正常通讯,别关机。” 江汐在沙发上坐下,点头。 陆南渡走了。 江汐靠在沙发里,发梢滴落一滴水,水渍在沙发上晕染开。 屋里只开壁灯,光线昏暗。 江汐半边脸隐匿在黑暗里,侧脸轮廓纤细,发丝稍挡她眼睛。 神色寡淡,捉摸不透。 过一会儿她从沙发上起身,另半边脸进入光线里。 她朝窗边走去,推开移门,赤着脚走了出去。 女人纤细苍白的脚踩在冰凉瓷砖上。 她双手撑在阳台上,楼下陆南渡正好从楼里出来。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头。 江汐没躲,距离远,两人互相看不清彼此,但知道是对方。 她看不清他眉眼,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过会儿看见陆南渡懒懒抬臂挥了挥,而后坐进车里。 很快车消失在小区门口,汇入车流。 马路上交通繁忙,红色车尾灯成河,江汐视线淡淡落在某处。 她能知道陆南渡车在哪儿。 初春季节算不上暖和,冷意灌脖。 江汐却仿若未觉,裸着一截脖子,白皙得晃眼,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羊脂玉。 她目光从遥远处收回来,转而落在阳台角落的废弃花盆上。 花盆里泥土干涸,光秃秃的,冒着几根杂草。 江汐走了过去,在花盆边蹲了下来。 腰后长衬衫边缘曳地,她伸手,指尖拨了拨杂草。 底下露出一截烟头,没藏好。 烟屁股上一圈黑色的烟灰,新鲜的。 江汐沉默地看着,伸手拿了起来。 烟头稍微变形,陆南渡是用力碾灭的。 江汐将烟头递至唇边,空气里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她含住了一头。 心里莫名腾起一股火,毫无缘由,江汐皱眉。 几秒后她将烟头扔进了花盆里。 江汐没再看一眼,起身进屋。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这个俗套的有千万种回答的问题在江汐看来其实就很简单的一件事。 至少当自己意识到在自己看不到的,缺席的那几年里,对方有可能经历了什么不可逆的伤害,而且远远不止一件的时候。 自己的情绪会变得毫无章法。 烦躁,疲惫,不好受。 所有消极懈怠的情绪在身体里冲撞,找不到出口,一头在迷雾里迷失的困兽。 而这一切源头,都是因为舍不得。 人心是肉做的,江汐也不例外。 苦难发生在陆南渡身上,她舍不得。 凌晨四点钟,天色还未破晓,窗外看去路灯盏盏,寂寥又清醒。 卧房里烟草味浓重,江汐抱腿坐在窗边,指间夹一根烟,猩红时明时暗。 但她脸上分明是没有情绪的。 平淡而冷静,如若不是她一烦躁便抽烟,靠烟草来解决烦躁的话。 身边烟灰缸碾灭了几个烟头,这是她已经克制过的结果。 再抽下去明天嗓子就费了。 江汐抽完最后一口烟,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身上衣服沾染了烟草味,她脱下衣服,不着丝缕钻进了被里。 …… 隔天中午陆南渡如约来接江汐。 进门的时候客厅矮几上已经准备好一桌菜。 这有些出乎陆南渡意料,他脱下身上大衣:“你做的?” 说完就想伸手去拿。 江汐拍了下他手背:“洗手去。” 陆南渡啧了声,和她对视两秒后,趁她不备眼疾手快拿了块鸡肉扔进嘴里。 江汐:“……” 陆南渡笑:“怕什么,我小时候捡地上吃的都有,不也好好活到现在了。” 不过有人管着的感觉的确很好。 换作平时江汐听到这句话可能会觉得陆南渡嘴贫,今天听了却有些不好受。 “去洗手。”她说。 “行,”陆南渡明显很乐意,上身越过桌面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现在就去把手搓个几遍。” 江汐只看着他。 她其实能感觉陆南渡那种隐隐的不安,他没表现出来,却也不是毫无踪迹。 她能感知他情绪,即使细微无比。 陆南渡洗手后回来在对面坐下,江汐等他坐下才持筷。 “陆南渡。” 陆南渡抬眸看她。 江汐对上他目光,寂静片刻后问:“我是不是对你不好?” 陆南渡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句话,他没回答她问题,只看着她问:“怎么了?”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 江汐微摇头:“没事。” 大概相近的人会有心有灵犀这种东西,陆南渡似乎也感觉到她平静外表下的情绪。 这顿饭两人吃得不似平常热闹。 吃完饭后陆南渡开车送江汐去试镜酒店。 酒店那个地方江汐其实不陌生,她大学在校外的租屋就在那片儿附近。 学校不在市中心,她租的房子自然也不在市中心附近,离家里有段距离。 一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目的地。 剧组规定试镜都需要去楼上等着,江汐解开安全带,侧头看陆南渡:“一起上去?你不是要去看徐导演?” 透过挡风玻璃,陆南渡掀眼皮瞥了眼楼上,很快又收回。 他几乎没有迟疑:“算了,下次吧,现在上去他估计也没空。” 在逃避。 江汐视线从他侧脸上收回来,目视前方。 她忽然开口:“陆南渡,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她没给他任何一丝回避余地,直接问出口。 陆南渡似乎没有多意外,在她问出口的时候甚至算得上平静。 他笑了下:“你果然看得出来啊。” 他情绪好坏,心情糟糕与否。 到这种时候他甚至还能调侃几句:“可以去当个心理医生了。” 江汐没准备跟他嘴贫,也没想让他含混过去。 “回答我,”她看着前方,转过头看他,“过去那些事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也不差这一件?” 陆南渡闻言没动。 几秒后侧头看她:“我没有不跟你说。” 两人对视着,漫长一段时间过后,陆南渡忽然问她:“记不记得你大学的时候住在这附近?” 江汐当然是记得的,但她暂时不清楚陆南渡为什么提到这个。 “跟你分手后,”他顿了一下,声音似乎很远,“我在这家酒店住过。” 原因很简单,因为想离她近一点。 陆南渡继续说着,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平静而寂寥的故事。 嗓音克制而沙哑。 “七楼710房,从左往右数第十个窗口。” 江汐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忽然很想抬手去遮住陆南渡眼睛。 陆南渡却已经抬眸看了过去,他看着那个漆黑的窗口。 “陆恩笛是从那里摔下来的。” 68、二更合一 陆家对外宣称陆恩笛是因病去世。 但上流圈子人人皆知这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的原因满城风雨,已经不是个秘密。 陆恩笛是死于陆南渡手。 江汐知道这个谣言还是几个月前在洗手间里偶然听过的一次嘴碎。 谣言成真,无人质疑一句。 江汐之前还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人信这种没有证据的谣言。 现在她知道了。 陆恩笛是从陆南渡所住的房间坠楼的, 也就是说,陆南渡脱不了干系。 至于谣言为什么会传着传着变成事实, 不过因为陆南渡不太拿得出手的身世,私生子。 云雨暗涌的上流社会圈,权势利益争斗更为猛烈也更为直接, 不会有人因其有所不齿。 他们也认为陆南渡是这样的人。 在外十几年没个正经身份, 即使被接回陆家也低人一等,再加上和陆恩笛关系算不上好,利益纠缠下会这么做理所当然。 况且,陆南渡有病, 字面意义上的有精神病。 他们为事情推理出了来龙去脉,用人性最恶毒的一面去揣测。 车厢里一片寂静。 寥寥几句,气氛沉重。 不知用多长时间,江汐终于问出口:“当时……” 她停顿了一下:“你在里面吗?” 沉重氛围里反倒陆南渡显得自在, 神情平静,像个无事人一般。 他唇角无奈微勾了下:“是啊。” 江汐放腿上的指尖稍蜷。 又是窗口, 为什么一切会这么巧合地又发生在窗户边。 车窗落了一半,旁边有车呼啸而过。 江汐没再有勇气问什么,就连她自己听见这些事心里都不好受,更何况陆南渡这个当事人。 陆恩笛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他既是江汐朋友,也是陆南渡的亲兄弟。 江汐没再说什么。 反倒陆南渡提醒她:“上去吧, 不然待会儿该迟到了。” 江汐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笑她:“别待会儿是因为迟到被刷了啊,这可不太划算,来都来了。” 江汐紧绷的思绪稍松弛了一些,她唇角轻勾了下。 几秒后侧头看他:“陆南渡。” 话没说出口被陆南渡打断:“不用担心我,没什么,我也不会因为这些想不开,多少年过去了,我要是想不开八百年前早不见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 江汐看他。 陆南渡也看着她:“真的,信我。” “没不信你,”江汐垂了下眸,又抬眸,“你就压根没想过吧。” “确实,”陆南渡笑了,“好日子还没过呢,来这世上一趟,总得逛够了再走吧。” 酒店门口有车停下,江汐瞥了眼,随口问他:“什么是好日子?” 陆南渡:“你啊。” 江汐一愣。 “都还没跟你结婚呢,我走什么走。” 江汐重新看向他。 陆南渡也正看着她,眼瞳很黑:“我说真的。” 他没在开玩笑。 这生活操蛋是操蛋了些,但他从没想过不过了,一秒都没有。 与其说他不想死,不如说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动一个念头都没有。 他就想着好了去见江汐。 江汐一时无言,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陆南渡说:“现在见到了,就更不想走了。” 江汐看着陆南渡,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别走了吧。” 她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可能因为自己曾经有过放弃自己的经历,她对这方面格外敏感。 而陆南渡这时候还能照顾到她。 他说:“放心吧。” 他说着伸手帮她按下安全带:“早点上去,下来了一起去吃个饭。” 江汐嗯了声。 “走了。”她说。 “嗯。” 江汐推开车门,快关上车门那一瞬,陆南渡叫住她。 江汐回头,目光自上而下和主驾里的陆南渡对上。 他看着她:“很多人都说陆恩笛是我杀的,你听说了吧。” 江汐沉默和他对望。 她没有隐瞒,点头:“知道。” 或许因为被诬蔑太久,陆南渡甚至连怎么开口解释都不会了,甚至在别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疯子,而一精神病患者,没有理由给自己开脱。 “我——” 话没说完,他的话被江汐打断。 “我知道,但不相信。” 她不想他在她这里也需要解释。 陆南渡一愣。 “陆南渡,”江汐叫了他一声,“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么跟你说吧,在没跟你和好之前,我就听说过这件事了,但那时候我就认为不是你做的。” “所以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吗? 陆南渡听着。 江汐看着他:“你不是那样的人。” 试镜地点在五楼,江汐坐电梯上去。 走廊意外很冷清,有穿着白t给做指引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将她带进等候室,里面坐了稀零几个演员。 一眼望过去,说不上名字的没几个,这个电影来面试的人都有一定名气。 江汐不算其中之一,她名声不大,许是没想她也过来,有几人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江汐没搭理,性格原因,她的气场比在场有些前辈还强。 她在一旁墙边坐下。 有一瞬间恍惚有回到考场的错觉,有人紧张,有人轻松,有人不当回事。 而江汐是进入不了状态的那一个。 今天没出太阳,窗外楼宇灰色,天空灰白。 几分钟后,等候室门被推开,一个演员被喊了出去。 江汐视线从窗外收回,干脆起了身。 那位演员似乎还在补妆,没立即出去,江汐到门边的时候挡在门口的工作人员抬头狐疑看了她一眼:“廖敏?” 江汐:“不是。” “那你出来做什么?” 江汐示意她一下:“出去抽根烟。” 工作人员瞥了她一眼,让路。 江汐头也没回走了出去。 走廊尽头有楼梯间,江汐推门走了进去,楼梯间里开了扇窗,光线不算暗。 江汐靠墙边,从大衣兜里掏了烟盒出来。 她打开烟盒抽了根出来,含进唇间。 殷红的唇,烟嘴洇染上细微的红。 她情绪没什么波动地抽着,刚抽一口,楼梯间门忽然被推开。 大片亮光忽然涌进,楼梯间里更加明亮。 江汐侧头看去。 门口的徐嫣然看到她,脸上几分欣喜:“江汐姐。” 徐嫣然走了进来,顺手关上门,她踩着几节楼梯下来:“我就说是你,刚看你往这边过来了,好久不见啊。” 江汐笑了下:“是好久不见。” 说完走过去窗台要碾灭烟头。 徐嫣然见状拦住她:“不用,我不怕呛。” 江汐没同意,烟继续掐灭在窗台,笑了下:“吸二手烟不好。” 她看向徐嫣然:“以后陆南渡那帮人抽烟你离远点,别吸二手烟。” 徐嫣然:“我不抽烟,所以我在的时候他们倒是不怎么抽烟。” “你没在才抽对吧。” “嗯,”徐嫣然点点头,“他们要抽的烟,二手烟自己抽去。” 江汐笑。 徐嫣然问她:“你是过来面试我爸那个电影的吧?”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江汐点头:“嗯。” “我也是,”徐嫣然笑,“我爸的电影我还得面试,是不是很好笑?” 江汐有点意外,她笑了下:“是有点儿。” “是啊,我爸啊可严了,本来我不想来的,硬是被他抓过来了,”徐嫣然说着叹了口气,“叫我过来就算了,面试完还要把我痛批一顿。” 江汐笑:“徐导舍得?” 徐国生和陈梦这对导演夫妇疼爱女儿是圈里出了名的。 徐嫣然嘿嘿笑两声:“倒也没有,就是实话实说我演得不好。” 江汐:“待会儿跟你一样进去挨挨批。” 徐嫣然说:“江汐姐,你可别怵我爸,没什么好怕的,他就是严肃了点儿,但好演员他一向很珍惜的。上次我去我爸家,看了这剧本后还特意跟他推荐了你。” 江汐叮嘱过陆南渡别做的事,倒是徐嫣然做了。 “你不像我,你演戏有灵气,长得还漂亮。” 江汐懒懒抬起右手,捏了下她的脸:“别闭眼夸啊,小可爱,也不用帮我做这种事。” 她收回手:“看看你自己,很难有人不喜欢你。” “才不是闭眼夸,”徐嫣然说,“不过我也没有人人都喜欢。” 每个人都这样,总会有不喜欢自己的人,没人能博得一致宠爱。 但徐嫣然这种小公主,得到的宠爱应该更多。 江汐说:“没人能做到人人喜欢,你做你自己就行了,该喜欢你的人还是会喜欢你。” 徐嫣然小声说了句:“才没有。” 她向来有话直说,也不遮掩:“我连我喜欢的人都不喜欢我。” 眼前的女孩还是个小姑娘。 江汐知道她在说卓培,徐嫣然喜欢卓培已经不是个秘密了。 她说:“那是他眼光不好。” “是吧,”徐嫣然抬头笑,“我也觉得。” 江汐低眸复又抬眸,问她:“还喜欢么?” 徐嫣然很坦然:“喜欢啊。” 但不想再费心思让他喜欢自己了,太难了。 她说了句:“我妈最近帮我找了个相亲对象,我过几天去见见。” 江汐明白她意思了。 她嗯了声。 徐嫣然想起正事:“你应该得过去准备了吧?” 江汐:“没事,不急,这次过来有没有准备拿个角色?” 徐嫣然:“我就别了,我这才会过来就是因为我爸,他其实也就是想把我拎过来见识见识其他演员的表演功力。” 又问江汐:“你呢?江汐姐。” 江汐摇头,她是真没想过拿角色。 单纯因为佟芸让她过来,她就过来了,这是工作。 她从墙上起身:“行了,我先过去了。” “行,”徐嫣然笑,“有空一起吃饭啊,或者下次聚会让南渡哥带你过来,都在一起了。” 陆南渡和江汐已经在一起的事已经不是秘密。 江汐笑了下:“你们怎么知道?” 徐嫣然:“你不知道吧,我们大年初十那天知道的。” 江汐有点不好的预感,她和陆南渡就是大年初十那天在一起的。 徐嫣然跟江汐说了来龙去脉。 那天凌晨四五点钟,陆南渡往群里发了很多消息,顺便勒索了沈泽骁和卓培两人几个大红包。 像一个终于拿到自己想要的玩具后疯狂向其他男孩子炫耀的臭屁小孩。 江汐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是真幼稚啊。” 徐嫣然:“啊?真的吗?” 江汐看向她。 徐嫣然沉默几秒:“我可能跟他是同类人。” 江汐被逗笑。 徐嫣然确实是这种人,喜欢谁向来不藏着掖着,如果卓培喜欢她,她也是个会向全世界炫耀的小姑娘。 徐嫣然玩着手机,又抬头问:“是真幼稚啊?” 江汐没想这小丫头这么较真,摸了下鼻子,笑:“挺可爱的。” 徐嫣然收了手机:“南渡哥听到你这句话一定很开心。” 江汐一直靠着墙,看着她:“发给他了?” 徐嫣然:“……” 几秒后她说:“这么明显吗?” 江汐笑:“就差写脸上了。” 她说着起身:“行了,我先过去了。” “好,”徐嫣然点点头,“下次记得聚会一起过来啊。” 江汐往楼梯间门走去,朝她摆了摆手:“行。” …… 高楼下,黑色迈巴赫里,陆南渡手机有电话进来。 他接起。 那边秦津声音传来:“陆总。” 陆南渡嗯了声:“什么事?” 秦津道:“胡警官那边来电话了。” 陆南渡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秦津:“他说您没接电话,让我把消息告诉你。” 陆南渡手机的确是静音了,压根没听到电话。 他沉默,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秦津那边大概在等他回复,跟着陆南渡这么多年了,他能准确判断出陆南渡此刻的情绪。 陆南渡:“说吧。” 秦津那边应答:“是。” “胡警官说中午在山里一处僻静河边找到那个人尸体了,尸体目前已经不成形了,还在调查,但经过dna检验确认,这就是您八年来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一个等待八年之久的答案。 在意料之中,却又意难平。 手机放在耳边,陆南渡抬头,目光透过挡风玻璃落到七楼那扇窗户上。 里面大概住着人,刚才还开着窗,现在窗帘已经被拉上了。 几秒后,陆南渡笑了下:“真巧啊。”声音略微沙哑。 饶是秦津这种聪明人也没听出他话里意思:“陆总,什么意思?” “没什么,”陆南渡目光收了回来,“挂了。” 他很快收了电话。 陆南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在方向盘上敲着。 八年前的事,自陆恩笛死后他没再来过这个地方,今天碰巧来了一次,他找了八年的人也恰巧有了消息。 死了。 一个多小时后江汐从试镜屋推门出来。 方才表演为了逼真,制片人和导演皆要求按平时片场要求表演。 江汐被要求表演的片段不是暴力情节,而是被家暴后情绪隐忍痛苦的一个片段。 头发微微散乱,江汐出来时已经转换好情绪。 她往电梯那边走去,随手抓了抓头发。 手机里没有一条消息,这两个小时里陆南渡没给她发消息。 江汐收了手机,走至电梯前,按下楼层。 到楼下江汐径直出门,陆南渡车已经不在原来那个位置了。 江汐正想拿手机出来,右边忽然传来一声喇叭声。 她回头,陆南渡坐在车里,他在接电话,抬起手机朝她示意了一下。 江汐收了手机,走过去拉开车门上车。 陆南渡大概在交代工作上的事情,江汐没打扰他。 两分钟后电话才挂断,陆南渡收了手机,看向她:“结束了?” 江汐:“不结束了我能下来?” 陆南渡笑了下。 江汐鼻子灵,开口:“抽烟了?” 陆南渡看她:“巧了,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两人都抽烟了。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问她:“还有事儿么?” 江汐摇头。 陆南渡头转了回去,拉杆:“带你去个地方吧。” 江汐没说什么。 一路风景江汐并不陌生,甚至说得上熟悉,除了经过八年风吹雨打老化的楼房,翻新的居民楼,其他一草一木都格外熟悉。 甚至连一块生锈的路牌都透着熟悉。 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江汐大概知道陆南渡要带她去那个地方。 最后车停在了一条街道前。 这是当年陆南渡和江汐分手的地方,当时陆恩笛也在场。 只不过当年的酒吧已经变成一间废屋,招牌上的字已经认不出来了。近十年变化,这里成为被时代遗弃的落后区。 江汐视线落在外面,没动。 陆南渡熄了车,靠座背里。 他降下车窗,叫了江汐一声:“姐姐。” “嗯。” 陆南渡瞥了眼窗外:“记得陆恺东吗?” 陆恺东是陆南渡父亲,而现在他甚至不肯叫他一声父亲,直呼其名。 似乎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继续说了下去:“即使当年知道我是他亲生儿子,他也不待见我。老爷子想把我接回去,他也不肯。” 江汐看向他。 陆南渡却一直目视前方,他笑了下:“当年我挺恨他的,甚至觉得为了不让我回去他不惜让人暗地里处理掉我。” 江汐微皱眉。 陆南渡会这么说,就证明当年一定发生过什么。 “嗯,当年那间房里,不只有我和陆恩笛,还有别人。” 江汐问他:“谁?” 陆南渡看向她,很平静:“想处理掉我的人。” “所以陆恩笛……” “嗯,”陆南渡咽了下喉咙,没再看江汐,转开了头,“死的不应该是他。” 他安静几秒后开口,声音泛着哑:“死的应该是我。” 江汐不想听到这句话:“陆南渡。” 陆南渡继续说着:“陆恩笛去世后,我一度认为是陆恺东做的,就因为他看不惯我。” 江汐记得听梁思容说过,陆南渡被接回陆家后和他父亲两人很不对付,经常吵架。 他说:“但这件事发生后不久,他也去世了。” “他很疼陆恩笛,死前他跟我说了一句话。” 他告诉他想处理掉他的人不是自己,让他自己以后多防备着点,也帮帮他,帮他找出错杀陆恩笛的人是谁。 这是父子俩第一次好好说话。 江汐问:“你信他么?” 陆南渡微摇头:“不知道,但我这些年一直在找当年那个人。” 那个他和陆恩笛都见过的被雇来的杀手。 “但现在那人死了。” 69、69 陆南渡不知道八年前那个晚上为什么陆恩笛会来找自己。 他和陆恩笛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兄弟俩关系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 陆恩笛性格腼腆安静,几乎没有生气过, 最生气的一次大概就是那次陆南渡和江汐分手。 他朋友少,江汐可以说是他十几年里最好的朋友, 像他那种性格,不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被欺负。 撇开朋友不说,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被欺负了, 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陆恩笛就是这样的人, 很多人口中的那种“傻子”。 这样的人,应该留在这个世界久一点的,不该被无辜凋零。 陆南渡至今记得陆恩笛当年是怎么死的,八年来画面未淡一分, 血腥的,短暂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没找到始作俑者,也始终没找到陆恩笛当晚来找他的原因。 当年楚杏茹死后, 陆南渡跟江汐不欢而散后并没有立即回到陆家。 没别的,因为陆恺东不同意。 身为父亲, 他对这个在外漂泊十几年的儿子毫无一丝感情,也从未想过让他回家。 那时候的陆家对陆南渡来说也不算家。 他从小没有家。 那段时间陆南渡就住在酒店里,他很确定自己肯定会被接回陆家,虽然当时陆恺东已经坐上华弘最高位置,但陆家的话语权在陆老爷子手里。 一个月陆南渡几乎没踏出酒店房间一步。 那个时候陆南渡心理早已出问题, 但没看过一次心理医生,他也不觉得自己需要。 也就是那段时间某个晚上他接到陆恩笛电话,这是自上次不欢而散后陆恩笛第一次跟他说话。 电话里陆恩笛没头没尾问他酒店地址房号。 陆南渡不傻,听他这么问就知道有问题,没告诉他。 陆恩笛却锲而不舍接连又打了几个电话过来,陆南渡没挂断,问他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陆恩笛知道不说陆南渡不会放他过去,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硬着头皮扯了个理由。 他说江汐有东西让他转交给他。 如果重来一次,陆南渡死也不会把酒店名字,710房这几个字告诉陆恩笛。 这些年来他无数次愧疚,无数次想回到那个时候阻止这场错误。 但那时候的自己就像是吃了迷魂药,明明知道陆恩笛有问题,可听到江汐两个字,他大脑彻底当机。 明明潜意识里知道不可能,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妄想,鬼使神差告诉了陆恩笛地址。 陆恩笛来得很快。 在敲开陆南渡门时,意外的是他手里真的拿着江汐的东西。 那是一幅右下角有着江汐署名的画,一幅夕阳画。 虽一直抱着一丝希冀,但在看到她的东西那一瞬陆南渡还是愣住了。 也就是走神这一瞬,他彻底忽略了陆恩笛明显有些不自在和紧张的神情。 陆恩笛没立即将画交给他,抱在怀里挤进屋,他就这样放陆恩笛进了屋。 等进屋后才将手里的画递给他,他说:“她给你的。” 陆南渡理智在这时候已经失效,接过陆恩笛递过来的画。 陆恩笛没在沙发上坐下,手指不安绞在一起。 但那时候的陆南渡都没注意到这些,只听到陆恩笛十分违和地问了他一句话。 他问他要不要下楼去散散步。 陆南渡目光从手里的画上离开,抬头,目光落在陆恩笛脸上。 陆恩笛似乎被他这眼神吓到,有些紧张。 那时候的陆南渡是这样想的,他想不出别的原因,直到后来很多年后他才想通。 陆恩笛的紧张不为其他,单纯就是因为他知道这屋里将会有谁过来,这里将会发生什么。 也许见陆南渡有所怀疑,他很快找了别的理由:“我想上厕所。” 他环顾了下四周,问陆南渡:“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洗手间?” 陆南渡对陆恩笛向来没有防备心,不防着他,朝旁边浴室抬了抬下巴。 陆恩笛跟他说了声谢谢后很快进去了。 一分钟过去后,他在里面喊了声陆南渡。 陆南渡抬眼瞥了眼浴室门,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起身过去。 他靠在浴室门外:“干嘛?” 浴室里头黑着,隔着扇门里头一片漆黑。 陆恩笛声音从里面传来:“这浴室灯好像坏了。” 陆南渡直起身:“我看看。” 拧了下门把后才发现门被陆恩笛从里面锁上了。 他指节叩了叩门:“开门,不开也行,别让我修。” 陆恩笛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陆南渡在这里住了几十天,屋里什么构造早就摸清了。 他径直往开关那边走去,抬手啪的一下按下开关。 灯瞬间亮了。 陆恩笛是压根没开灯。 陆南渡看了眼灯,皱眉:“陆恩笛你他妈什么毛病?” 话落他忽然察觉到什么,正想转身,后脑勺忽然一阵剧痛,与之同时伴随着碎裂声。 陆南渡整个人被砸得压弯了腰。 他手撑着额头,骂了声:“操。” 陆恩笛似乎被吓到了,手里紧紧拿着玻璃杯往后退:“对不起。” 陆南渡额前挂着血,咬着牙:“陆恩笛,你他妈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他没对陆恩笛动手。 哪知他的宽容得来的是更用力的袭击,陆南渡意识终于溃散。 与此同时陆恩笛手里的玻璃杯脱落,碎裂在地上。 他天生聪明,早就做好准备怎么砸能不致命,却能使人短暂时间内失去意识。 他跑去陆南渡身边,试图把他拖出浴室,他必须把他带离这个地方。 但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不碰巧,在陆恩笛即将将陆南渡拖出浴室那一刻,玄关处的门忽然传来异响。 陆恩笛全身血液忽然冻住。 也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陆恩笛将陆南渡重新拖进了浴室,关灯。 他没躲在浴室里,从浴室里出来。 还未来得及关上门,脚步声由远及近,人进来了。 陆恩笛怕陆南渡被发现,只阖上一半的门,他的手在抖,浑身都在抖。 屋里亮着灯,很快进来的人便看见他了。 陆恩笛拔腿就跑。 然而就他这瘦小身板,且平时体弱多病,不过没几步就被人追上。 那人将他抡上墙,死死掐着他脖子。 陆恩笛挣扎着想逃脱,手试图想掰开男人的手。 隐约之中,他似乎听到男人笑了声。 他说,真巧啊。 …… 陆南渡虽被陆恩笛砸晕了,但没击中要害,迷糊之中还是能感觉道陆恩笛将他拖出浴室又拖进来。 他躺在地上,皱眉睁了眼。 右眼被血迹糊湿,视线模糊。 但透过阖了一半的浴室门,他看到了陆恩笛。 就在那一瞬,他从头冷到了脚。 房间窗口在浴室对面,陆恩笛被男人掐着脖子,脸色憋得通红。 男人只一手钳住他脖子,将他提上了窗台。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陆恩笛朝这边看了过来。 窗外灯光照亮陆恩笛那苍白似纸的脸,他眼睛很红。 他看着他。 陆南渡看见他朝自己摇了摇头。 下一秒,陆恩笛骤然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迅速的,短暂的,猝不及防的。 陆南渡似乎听到了闷响,他张着唇,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 陆南渡从地上爬起来,跑了出去。 浴室门狠狠掼墙上,他出来那一瞬窗口的男人侧头余光扫了他一眼。 陆南渡双目猩红,往窗边冲了过去,他似乎不再是个人。 大概没想他力气这么大,男人一开始防备低,竟被他压在窗台上。 陆南渡右眼被血染红。 他死死掐着男人脖子,手臂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男人的脸,没敢往窗外楼下看一眼。 忽然,陆南渡上腹骤痛,与此同时,仰面看他的男人朝他笑了下。 陆南渡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薄汗,这一刀唤回了他身上所有痛觉。 他手臂骤然脱力。 男人膝盖一顶,陆南渡腹部愈发吃痛,男人一拳将他砸倒在地。 废物啊。 这是男人对他说的一句话。 这种拿了血钱的人手下不会有分毫留情,男人就是为置他于死地而来。 还没等陆南渡缓过来,他后脑勺已经被重物再次击中。 那天陆南渡很不凑巧发了烧,加上被袭击这么多次,就算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温热的血顺着额头落下,左眼也彻底一片血红。 男人说既然这样,也顺手送他一起下去。说着拎住他的领子将他拖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楼下传来刺耳的警笛声。 男人皱眉。 也就是他分神这一秒之间,陆南渡摸到了旁边的刀,猛地往男人身上一扎。 他什么都看不见,眼睛被血糊住,只凭着直觉试图刺中男人要害。 他声音沙哑而有力,嘲弄男人。 “被废物捅了一刀的感觉怎么样?” 说着他用力了几分:“你他妈更废物。” 然而他斗不过男人的,男人只闷哼了声,心跳都未因此停止一分。 他将陆南渡狠狠掼在了地上,一脚踩在陆南渡伤口上狠狠碾压。 后会有期。 这是他留给陆南渡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陆南渡意识溃散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陆南渡昏迷了几日,自此以后他被陆老爷子带去了国外。 那晚那个男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在警察到达的情况下逃脱了。 再也没有找到。 …… 陆南渡该讲的都讲了,简明扼要。 江汐指尖发凉。 陆南渡声音有些沙哑,情绪倒还算平静,他看向窗外:“陆恩笛是知道那天晚上我有危险的。” 不然他不会去找他。 “我只是不明白,”陆南渡停顿了下,“为什么他不跟我说一声。” 那个时候有可能他跟他讲明原因,他就同意跟他下楼了。 可陆恩笛带着这个秘密一起消失了。 八年时间,身边人没一个找到当年的始作俑者。 陆南渡也不明白为什么陆恩笛直到死前也不愿跟他说出实情。 江汐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开口。 她叫了陆南渡一声。 陆南渡侧过头。 江汐脸色有些苍白:“那天晚上陆恩笛找过我。” 那天晚上她睡到半途被陆恩笛一个电话叫起来,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恩笛大半夜找她要画。 现在知道了。 他答应了陆南渡会给他江汐的东西。 他带去给他了。 70、70 枯燥单调的日子眨眼而过。 窗外灰败枯枝透嫩绿, 早高峰马路上车来车往。 地板上的手机嗡嗡振动。 江汐睡眠浅,有点动静便梦醒,她安静几秒没动, 扯开罩脸上的被子。 窗帘没拉,灰白色的日光从倾泻而进。 江汐微皱眉, 翻身,手从被窝伸出摸索地板上手机。 被单下滑,露出大半边白皙肩膀和起伏的弧线。 江汐拿过手机, 重新躺回床上, 也没看来电显示,接通放在耳边。 醒来声音带些懵哑:“喂。” 佟芸声音从听筒传来:“还睡呢?” 江汐手臂搭在眉眼上,嗯了声。 佟芸:“别睡了,最近也早起点养成习惯, 别一个月后开始工作了身体吃不消。” 江汐知道佟芸大概有什么想通知她。 她微睁眼,问:“什么事?” 佟芸那边大概在边翻资料,道:“徐国生导演那边早上来了个电话,有意向把你谈下来, 你试镜的那个角色。” 几天过去江汐已经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细思一下才想起上次试镜后还不知道结果。 她压根就没考虑过有结果, 那天也不过就当过去表了个演。即使知道这个结果,她也没有受宠若惊。 她平静告诉佟芸一句:“这也还没签下来。” 对方不过有意向谈下她而已,圈内资源半路被截胡是常有的事,没签下合同那一刻什么都不算。 佟芸说:“徐国生是个什么样的导演你大概也有所耳闻过,好听点说他会挑演员, 导戏严格,说白了就是认真、固执,他认定的事情一般不会改。” 她考虑了一下江汐说的可能:“当然你说的也不是没可能,资源这种事牵扯到利益,谁都说不定,但这事放在徐导身上可能性不大。他是个认真做电影的人,大概率过几天公司就能跟他们那边谈妥。” 这种事都是佟芸安排,江汐一般不管,嗯了声。 “所以今天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你早点做准备,剧本多熟悉熟悉,电影和电视剧不一样,进军电影圈也算是一大进步,在剧本上多上点心。” “嗯,”可能觉得自己太过冷漠,又补了一句,“行。” 佟芸好歹带了她两年,对她性格格外熟悉:“行了,知道跟你聊不出什么,该说的也说了,上次跟你说的事也考虑一下。” 江汐知道她说的什么事。 果然佟芸下秒不出所料道:“画画也算人设上的一项加分技能,不少人是因为你上次那件抄袭风波开始对你有改观,所以适当画画营业对你没有坏处。” 或许佟芸也清楚这对江汐来说是个坎,即使面前是个平时心理多强大的人。 佟芸难得一次跟江汐聊这种不关利益的话题:“同时这对你来说也算是一种考验,既然过去多难都熬过去了,没必要让那些阴影纠缠你过久。” 江汐沉默。 见她没说话,佟芸:“你……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但不用想着不做,对你和公司有利的事情能做就做。” 她没再跟江汐说什么:“行了,就先这样。” 江汐嗯了声。 佟芸那边挂了电话,耳边传来忙音。 江汐搁下手机,没去考虑佟芸说的话。 洗漱好从浴室出来,客厅玄关传来开门声。 江汐正在厨房,接了杯水后从厨房出来。 陆南渡正从玄关进来,脱下身上大衣。 最近陆南渡来她家来得频,江汐索性给他录入指纹,当然这是陆南渡缠着她要求的。 陆南渡大衣随手扔沙发上,朝她走了过来:“醒了?” 江汐身上就套了件睡袍,领口稍敞。 她点点头,嘴边正喝水,陆南渡走过来,拿开她握着水杯的手,低头含住她唇。 凉开水没来得及喝下,从唇角渗出一丝,蜿蜒而下没入睡袍领口。 女人肌肤雪白脆弱。 陆南渡细碎的吻沿着水痕而下。 门口传来铃声,江汐稍推他:“去开门,应该是外卖到了。” 最近两人中午都会一起吃,当然两人都不算太会做饭,江汐厨艺不精,陆南渡只会泡泡面,两人只能叫外卖。 陆南渡停在她身前,没直起身,掀起眼皮看她。 “姐姐,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偏偏卡这时候?” 江汐笑:“这你应该问外卖。” 陆南渡手握住,笑:“问个屁。” 下一秒重重落下一吻:“亲完了再说。” 江汐去推他脑袋,笑:“烦死了你,赶紧的。” 陆南渡啧了声,却还是笑着,他起身:“行行行,你说什么就什么。” 江汐拨了拨领口,在他身后说:“你到底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整一烦人精。 陆南渡两三步到玄关门边,开门接过外卖。 他瞥她,吊儿郎当的:“你说往东我哪儿敢往西。” 江汐靠墙上,淡淡一句:“就放屁吧你。” 陆南渡走了过来,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说真的。” 江汐推他:“我看你是真的不嫌腻歪。”黏死人了。 说完江汐转身进厨房里放杯子,出来的时候陆南渡已经将饭菜摊开在矮几上。 江汐走过去在陆南渡对面坐下。 陆南渡递给她筷子,江汐接过:“今天有什么消息没?” 自从陆南渡上次跟她说了那些事后,江汐一直陪他关注着动向。 这些事以往只有陆南渡一个人做着,在一个谜团里寻找答案将近十年,孤苦伶仃无人问津。 他在坚持着,也任由别人把脏水泼到他身上。 这些他不介意,也不怕因追究丢掉性命,他想就算为了陆恩笛,也要找出那个人。 而现在突然有人陪着他在暗无天日的谜团里摸索,一开始陆南渡还有些不习惯,毕竟那些东西被藏在日光下太久了。 警方还在调查,而经过尸检,那人是被人所杀。 尸体早已面目全非,几个月前的事了。 当年那人说过后会有期,陆南渡随时等着那天到来,可意外的是直至这男人去世之前,他从没来找过自己一次。 没来找自己,不是雇主死了,就是雇主命令他停止。 而回到最近这桩命案本身,干夺人性命这行的人向来不会只有一个雇主,他们天南地北跑,不问来龙去脉只收钱办事。 雇主多又杂,且一般任务完成后双方不会再有联系,所以很难从这人身上找到蛛丝马迹,也就是说找不到背后杀了这个人的人是谁。 再者干这行容易结仇。 所以干下这桩命案的人可能是杀人灭口的雇主,也可能是对家。 中间过去太多年,如今再被翻起,变得繁杂而棘手。 江汐问他有没有进展。 陆南渡摇了下头:“没。” 警方那边正在调查,试图通过这人过去的生活找到点蛛丝马迹,但这种人最擅长生活在悄无声息里,日光下翻不到一丝痕迹,仿佛他们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过。 陆南渡和江汐一时没说话。 桌上手机忽然铃声大响,陆南渡扫了眼屏幕,在看见来电显示后瞥了眼江汐。 江汐也看着他。 陆南渡接起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胡警官的声音:“陆先生,方便过来市局一趟?” 陆南渡嗯了声。 两人隔着桌,江汐听不甚分明,只听见胡警官那边简明扼要跟陆南渡讲了几句什么。 江汐注意到陆南渡算不上好的脸色。 挂断电话,江汐问他:“怎么了?” 陆南渡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找到了一张手帕。” 江汐大概能知道跟谜团有联系:“然后呢?” 陆南渡垂了下眸,声线平淡:“手帕上绣着粉蔷薇。” 江汐没注意到陆南渡与此同时微不可察握成拳的手。 71、71 江汐跟陆南渡一起去了警局。 水泥路上斑驳雨迹, 倒映灰云。正值春季,警局前树木却不繁茂。 她没进去,坐副驾上等陆南渡, 一边手搭车窗上。 陆南渡进去时间不长,很快出来。 江汐抬眸, 视线透过挡风玻璃。 正从里面出来的陆南渡目光也正好看她。 江汐没动,等他上车,她目光跟着他, 直至他拉门上车。 短短几秒时间内, 江汐真正意识到了陆南渡经过几年时间沉淀的成熟,那种沉在男人骨子里的稳重内敛。 以往在她面前幼稚又爱撒娇,时常让江汐忽略这点。 这个男孩已经是个男人了。 中午挂断电话便过来,没来得及吃饭, 现在家里饭菜早该冷了。 不知是压根没什么事,还是陆南渡不把情绪带到她面前,主驾上的他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 “想吃什么?” 天气还没算真正回暖, 空气凉寒,江汐车窗没关过, 指尖很凉。 陆南渡掌心温热,干脆握着她不松开了,他升了她那边车窗,直接说:“吃火锅吧,暖下身。” 握了半分钟后江汐手还是不见暖。 陆南渡啧了声:“怎么就捂不热?” 他笑她:“冰做的。” 江汐只任他牵着, 闻言掀眸看他:“不行?” “行,怎么不行,”陆南渡笑了下,“不仅行,我还好这口。” 以前沈泽骁就说陆南渡好气质冷淡小仙女那款,确实,遇着江汐后他取向狙击就再也没变过。 江汐知道他意思,翻了他个白眼。 陆南渡笑,又问:“不想问刚进去发生什么?” 聊了大半天才回到正题上。 江汐瞥他:“谁说不想。” 陆南渡觉得好笑:“等着我告诉你对吧。” “你有这种觉悟挺好。”江汐说。 陆南渡知道江汐是担心提及到不该提的,他还没系安全带,手扣住她脸侧,凑过去唇轻碰了碰她脸。 少有的不带情.色的吻。 “没不告诉你,你也知道我就一憋不住话的人。” 的确如此,以前陆南渡还没把她追到手就已经每天闲着没事跟她汇报行程,摸了下小狗都要说的那种。 江汐嗯了声。 大概陆南渡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过问什么都不说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当然特殊情况除外,那种……不是我故意的。” 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患者治疗最大的阻碍便是患者有持续性回避行为,与心理创伤本身相关的问题或者场景都会引发患者的自我保护,并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事,更何况他们说不出来。 江汐稍侧头:“我没怪你。” 陆南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怪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好点儿了。” 这两三个月的治疗肯定没办法完全根治,但多少有点成效。 他没以前那么抗拒聊起这些事,溃烂的伤口多年过去终于见天日,这一步早在屿城治疗的时候陆南渡就跨出去了。 现在也算一直在进步。 江汐问:“现在每年有没有去看陆恩笛?” 陆南渡闷闷嗯了声,这不是件愉快的事。 陆恩笛去世在炎热盛夏,每一年墓地却冰似的冷,比冬天任何一个日子都灰暗。 江汐:“今年我跟你一起去吧,去看看他。” 两人靠得很近,陆南渡嗯了声。 他说:“先找个地儿吃饭吧,事慢慢说。” 既然陆南渡会这么说,就说明刚才进里面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是完全没用的信息。 江汐:“嗯。” 陆南渡还凑她脸边,手伸过去扣上她安全带,而后才松开她。 “你不挑火锅店吧?”他起车,“不挑的话最近有家火锅店口碑还行,就那边了。” 江汐:“行,没什么要求。” 即使午饭时间已经过了,火锅店人也不见少。 陆南渡很会引导氛围,即使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也没让氛围沉重,受他影响江汐心情也没方才在外面等他时那么紧绷。 点菜后两人对坐,陆南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先跟我说个好消息?” 江汐正调火锅蘸料,闻言掀眸瞥他:“什么好消息?” 陆南渡撑着下巴看她:“你说呢?” 江汐笑着垂眸:“别装了,我知道你知道。” 陆南渡:“你就不能说几句哄哄我?” 说完自己笑了:“行吧,我是知道,不过有这么明显吗?” 江汐又看了他一眼:“都写脸上了,打电话问了?” “是啊,”陆南渡说,“皇上不急太监急。” 那天江汐试镜完陆南渡一个电话就给徐国生打过去了。 “不过我没暗地里做手脚啊,”他说,“徐叔自己挑上你的。” 当时陆南渡还没提及名字,徐国生就已经说相中一个女演员了,说这孩子有灵气,身上有股倔劲儿,气质也独特。 而《家》这部电影的女性角色有着两面灵魂,倔强与屈服,这种矛盾的情绪并不好演。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 服务员推了餐车过来的时候,江汐问了陆南渡一句。 “你中午说的那块手帕,是死者的吗?” 这个话题终究得谈,陆南渡嗯了声:“是。” 他抬眸看她:“手帕上也确实绣着粉蔷薇。” 江汐和他对视,几秒后问:“重点在这儿,对吗?” 面前的锅底冒着烟,热浪翻腾。 陆南渡伸筷夹了些肉片进去:“是。” 江汐视线从陆南渡脸上移开,没再问什么。 火锅的确有暖身功效,吃没一会儿身体便发热,江汐脱了身上大衣搭在一旁椅子上。 最近江汐食欲变好不少,饭量渐大,陆南渡往她碗里添了几勺肉。 她吃得慢,还在吃的时候陆南渡已经吃完。 他抽了张纸巾擦手:“下午飞趟屿城。” 江汐掀起眼皮看他:“屿城?” 她清楚陆南渡现在会过去屿城只会是治病。 看出她眼里疑惑,陆南渡说:“不是公事,私事,但也不算去治病。” 江汐一下便猜出他这趟回去的目的:“因为手帕的事?” 陆南渡嗯了声,又说:“顺便也给你订了机票,你最近也还没开机,一起过去一趟吧。” 他对她笑,没几句又开始不正经:“主要是一天没你不行。” 江汐淡淡看了他一眼:“要不你试试?” “啧,那不行,别说一天了,一秒都不行。” 江汐没忍住笑了:“得了啊,这个真有点扯过头了。” 一顿饭下来江汐额头上沁出细细一层薄汗,只不过在室内吃得多热火朝天,出门一阵冷风立即席卷走身上热气。 下午四点的飞机,到达屿城那边估计都已经黄昏日暮。 陆南渡选这个时间明显就是急,但情绪上还是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江汐也不去问他为什么不明天再过去。 两人要过去待的时间不长,稍收拾几件衣服便赶往机场,四点的飞机准时起飞,落地屿城时已经华灯初上。 一路路标建筑熟悉,这是回陆南渡治疗的那个地方。 机场离那个地方有段距离,路也不好走,车花了些时间才到。 乡镇上各家各户闭门早,只留窗口的灯光。 巷里一片灰暗,没有路灯,陆南渡凭着记忆准确无误走到楼前。 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但即使如此江汐还是能感觉到陆南渡的紧张,进门前她捏了捏陆南渡的手。 陆南渡回头看了她一眼,夜色下江汐脸部线条愈发柔和。 他看着她,忽然说了句:“是啊,我还有你呢。” 江汐与他对视,没懂,却也没问。 进屋后陆南渡跟她说:“我去趟楼上。” 江汐点点头:“去吧,我去倒杯水喝。” 这屋子经常有人来打扫,水也会常更换,陆南渡朝厨房抬了下下巴:“那边。” 江汐:“我知道,上去吧。” “嗯。”陆南渡转身上了楼。 江汐没立即跟上去,留了点时间给陆南渡,慢吞吞喝完一杯水后才搁下水杯上楼。 陆南渡没在走廊尽头那间有窗的房间里,江汐看着二楼唯一亮着的那间房走了过去。 这间房是陆南渡在江汐还没来到这座房子之前住的房间。 她走至门前时,陆南渡正背对着她。 他坐在床沿,脊背微弯,两胳膊搭在膝盖上。 指尖垂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不用看是什么,江汐就知道这是这趟陆南渡回来要找的东西。 江汐走了进去,陆南渡像是没听见她脚步声。 直至江汐停至他面前,他也没抬起头。 江汐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了,围巾,一条灰色的围巾。 左手拿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中午陆南渡拍下的手帕上的刺绣粉蔷薇。 而他右手的围巾下边缘赫然一朵一模一样的粉蔷薇。 针线形状,一模一样。 这是陆南渡过年过来治病特意从那边家里带过来的围巾,从小到大没人给他织围巾。 江汐终于知道了什么,慢慢在他面前蹲下。 陆南渡终于抬头看她。 江汐稍仰头,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谁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围巾伏笔——44章 72、72 陆南渡比任何不知情的人都更早猜到是谁。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不相信。 江汐能想到他拿着围巾细细比对手机上图片的样子。 不是为了找相似, 而是为找出哪怕一点不同。 只要有一点不同,他可以无条件信任对方不是梁思容。 那个不因他身上不属于她的血缘便厌弃他,反而对他好, 把他当亲生护着的阿姨。 可不是啊。 她是当年那个想杀掉他的人。 她明明对他的生命没有任何一丝怜悯与疼惜,没有。 陆南渡半垂眼, 眼里没有一滴泪,只是眼眶微红,他问江汐:“你说她后来是不是发现我没那么讨厌, 就……” 对我好了。 他没说出来。 江汐微张唇, 终是找到一句:“有可能,毕竟那人后来没再找过你,对不对。” 可陆南渡却笑了下,没有悲伤, 也只不过单纯自嘲扯了下嘴角。 他看着她:“你也知道不可能的对不对?” 江汐半张唇,这次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们都知道不可能,既然现在几年前的旧账会被翻出来,都是当事人想把这些曝光到光天化日下, 也就是故意让他们知道。 几年都捱过来了,本就可以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如果她是真心对陆南渡好的话。可她没有,她故意在半个月前弄死了那个人,让过去腐烂的秘密重新被揭开。 或者说,她不是半个月前才想让陆南渡知道。 她早就想让陆南渡知道了,才会光明正大在围巾上绣下这朵粉蔷薇。 陆南渡情绪已经没什么异样, 江汐想起以前许清州说过陆南渡能很快调整好情绪,是很快。 他对她说:“没事。” 反过来握住江汐放他手背上的手,指尖有点凉,人却仿若没事一般。 说完他往床上躺了上去,对江汐拍了拍床:“上来,睡会儿。” 江汐蹲床边看着他。 陆南渡动了动胳膊:“在飞机上没睡安稳,上来让我抱着眯会儿。” 江汐索性爬上床,问他:“很困。” 还没坐稳就被陆南渡扯过去,他双臂紧搂着她 :“是挺困。” 江汐任他抱着,她发了会儿呆,过会儿抬眼才发现陆南渡还在看她。 她视线对上自己,陆南渡问:“你不睡?” 江汐不算困,没什么睡意,但她不想扰陆南渡兴,他想睡她陪他睡就是了。 屋里灯已经被陆南渡关了,夜色里只能窥见对方模糊轮廓。 江汐:“睡,你不是要睡么?” “飞机上不是还看剧本来着,不浪费时间?”陆南渡手臂稍松了些。 江汐笑:“挺懂事啊。” 她伸手摸了摸他脸:“不过跟你一起不算浪费,剧本有的是时间看。” 陆南渡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下巴搁在她发顶:“那我可就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啊。” 明明情绪不怎么好的人,却还总反过来哄她开心不想让她担心。 江汐不想拆穿他用意,唇角微勾了下:“不用贴了,本来就是。” “靠,”陆南渡稍退开一些看她,啧了声:“姐姐。” 江汐抬眼看他。 陆南渡看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甜了?” 江汐掀眸瞥他。 下一秒陆南渡亲了亲她唇角,一点儿也不正经:“我尝尝。” 江汐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没推开他。 他抵她唇边,笑了下:“真他妈甜啊。” 江汐有些耳热,轻咬下他唇:“你还睡不睡了?” “睡啊。”他吊儿郎当的。 “不过姐姐,”陆南渡说,“你抱抱我。” 江汐看着他。 他说:“我想被你抱着睡觉。” 两人不少一起躺床上,但一般都是陆南渡抱着她。 江汐往上躺了躺,伸手抱住他:“是不是很少被人抱着睡啊?” 小可怜。 好在还会撒娇。 陆南渡来了句:“没啊,多少也有几十次了,以前在一起那会儿不老抱一起。” 江汐:“……” 陆南渡跟她睡一起总免不了动手动脚,今天却没有,大概是累了或者没有兴致。 所幸很快睡过去了。 周围光线黑暗,再加上氛围安静,江汐没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两人都不算睡眠好的人,今天却意外睡到早晨六点天。 出了点太阳,不是很大,空气里弥漫着凉意。 江汐醒的时候陆南渡已经醒了,自己没像昨晚那样抱着他,已经被他抱在怀里。 陆南渡靠在床头,见她醒过来,垂眸:“醒了?” 江汐嗯了声,肚子叫了声。 昨晚两人都没吃饭便睡了,陆南渡说:“叫外卖了,附近有一家早餐店开着。” 江汐:“够早。” 陆南渡说:“嗯,待会儿吃完就出发,中午的飞机。” 江汐抬眸看他:“这么急?” 陆南渡低眸看着她,漫不经心点了点头:“本来回来也没什么事。” 该做的事昨晚已经做了。 江汐看他:“不去看看许老师?” 陆南渡笑了下:“那老头看了我得烦死,巴不得不看见我。” 确实,不着急找他就是没什么事,也就是陆南渡情况不错。 江汐还记得上次离开前许清州说的话:“上次许老师说过你有空过来得过去看看。” 陆南渡手停在她耳朵上,屈指刮了刮她耳廓。 他说:“知道了,待会儿我过去让他看一下。” 江汐这才没说什么,一个姿势躺久了腰酸,她伸了个懒腰,这一翻才不小心碰到什么,她愣了下。 陆南渡好整以暇看着她。 “看我做什么,你压到我了。” 江汐:“……” 陆南渡觉得有点好笑,手机扔给她:“我去冲个澡,你下楼等我。” 外卖送得挺快,江汐吃到一半陆南渡才从楼上下来。 江汐淡淡瞥了他一眼。 陆南渡看她:“你不应该高兴?” 江汐:“吃你的吧,你别说话了。” 陆南渡吃饭快,三两下就吃完了,吃完去了许清州那边。 他在那边没待多久,很快就回来了。 江汐当时正坐沙发上,见他回来:“这么快?” “嗯,”陆南渡点头,“聊了几句。” 这么来说应该没什么,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往楼上走去,看她:“我上楼拿点东西,待会儿可以走了。” 江汐点头。 她翻了会儿剧本,陆南渡还没从楼上下来,她索性搁下剧本,起身出门。 巷里空寂,墙角爬满青苔,江汐停在了巷尾门前。 隔着铁栅栏门,院里许清州背对着她正在浇花。 江汐推门走了进去:“许老师。” 许清州回头看见她:“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嗯,陪他过来一趟。” 许清州搁下浇水壶,往桌边走去:“来,坐吧。” 桌上明显已经冲过一轮茶了,许清州放了些新茶进去:“听那小子说你们昨晚过来的?过来肯定有什么事吧,那小子没跟我说。” 江汐嗯了声,看许清州沏了会儿茶后问:“陆恩笛的事对他影响大吗?” 骤然停起这个话题,许清州抬眸看她。 下一秒他恢复自然,将茶杯放在了她面前,声音温和:“这趟回来因为这事儿?” 江汐没说什么。 许清州却忽然笑了下:“他什么都知道了是吧?本来还以为能瞒他一辈子呢。” 江汐一愣。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之前梁思容过来,许清州对梁思容过分冷淡的态度。 他这人一向温和,待人礼貌而不疏离,梁思容是第一个。 许清州对上她目光:“是,这事我知道,那小子爷爷,也就是陆老爷子,他也知道。” 江汐微皱眉。 许清州叹了口气:“原来是这事儿呢,难怪他不说。” 江汐问:“这事儿……” 许清州看她:“这些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这件事那小子操心很多年了吧,让他自己去找答案,这次回去应该就能说清了。” 江汐不知道许清州为什么这么肯定。 但她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又问:“对他影响不大吧?” 许清州端茶喝了口:“要说没有影响肯定不可能,但他能调节好,看他现在的状态就知道了,能控制住。” 江汐嗯了声。 春季日渐暖,晒在身上多了丝暖。 许清州一杯茶尽,放下茶杯,喟叹了一句。 “多好一小孩啊,生生被折腾成这样。” 他摇了下头:“只能说他遇到的坏人太多了,好在脊梁骨够硬。” 73、73 江汐从许清州屋里出来时, 陆南渡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意外的是巷里不只他一人,还有另一个,而江汐竟也不陌生。 陆南渡蹲地上, 胳膊懒懒搭膝盖上,眼角弯弯, 正逗着对面一岁多的小孩儿。 小女孩儿嘴里正兴奋地叽里呱啦着,正试图抱着陆南渡手臂站起来。 是对面那户老奶奶的孙女。 “快,叫哥哥, 给你糖吃。” 小女孩儿还不太会叫哥哥, 但也不影响她发挥,嘴里牙牙学语。 陆南渡:“行,就当你叫哥哥了。”说完塞了一把糖在小孩儿手里。 余光扫到江汐出来,他侧头看过去, 逗孩子的嘴边笑意还没下去。 见江汐从许清州那边出来他没多大意外,或者说他知道江汐在那里,他看着她:“走了。” 江汐插兜看了会儿,走了过去。 小孩儿记性不错, 居然还记得江汐,或许是这个姐姐长得太过漂亮, 又或者给过她糖,小女孩儿朝江汐那边爬了过去。 陆南渡啧了声,一手拎住小孩儿,抱起来放到自己面前。 “你这小白眼狼,给了糖还要跟哥哥抢东西啊。” 小女孩儿眼睛大大的, 明显听不懂陆南渡在说什么,小手掌好奇地去碰哥哥的脸。 江汐也一齐在小女孩身旁蹲了下来,笑着说陆南渡:“幼不幼稚啊你。” “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小孩儿了,”他逗逗面前的小女孩儿,“你说哥哥说得对不对?” 说着点头示意面前的小孩儿。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最会模仿,跟上陆南渡的频率,学着他点头。 陆南渡笑了,咂了下舌:“真乖,哥哥糖没白给啊。” 江汐看笑了,陆南渡是真的很会跟小孩儿玩,小孩明显也喜欢他。 孩子奶奶从对门出来:“我就说怎么找不着了,原来跑这儿来了啊。” 看到孩子奶奶江汐才想起以前那次孩子奶奶说过自己这小孙女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和姐姐。 估计那次说的好看的就是陆南渡。 孩子奶奶抱过孙女,看到江汐觉着眼熟,下秒恍然大悟:“你是上次来找许老师的那位吧?” 江汐笑着站起来,点头:“是。” 老奶奶问她:“你跟陆先生认识啊?” 江汐有些意外,她刚过来那会儿陆南渡连出门都是个问题,更不用说和对门主动熟悉这种事。 似乎是看出她疑惑,老奶奶看了眼怀里的孙女,说:“当时这小丫头经常爬过来找陆先生。” “是啊,”旁边陆南渡吱声了,一边胳膊懒懒散散搭江汐肩上,圈着她,他笑着捏了捏小孩儿脸,“小丫头,好好长大啊。” 小女孩儿明显很喜欢陆南渡这个哥哥,对着他笑。 她奶奶听见这话,看他:“以后不过来了?” 陆南渡笑着垂下手,揣兜里:“也不一定,有可能还会过来,就是这房不住了。” 老奶奶虽然不知道陆南渡过来是因为什么事,但心里有底不是什么大好事,毕竟是来找许清州的。 她乡下人没文化,只知道许清州是个看病的。 她操着口乡音:“这是好事儿啊,以后顺顺利利是最好。” 陆南渡:“借您吉言。” “你这小伙子啊,面相吉利着呢,以后啊肯定是个享福的人。” “您还会算命呐,”陆南渡笑了,“真巧,我也会,您也是个享福人。” 老奶奶笑了,一旁的江汐唇角也勾了勾。 巷外传来停车声,车轮碾在细沙上咯吱响。 孩子奶奶看了眼,转回头:“是你们的车吧?” 江汐瞥了眼,车应该陆南渡叫的,陆南渡嗯了声。 “那赶紧收拾收拾过去吧,别待会儿赶不上车,”她对小孙女说,“哥哥姐姐要走咯,跟哥哥姐姐说再见。” 小女孩儿年纪小,但大概听多了再见这两个字,竟然听得懂,肉乎乎的小手朝他们摆了摆,奶声奶气地说着发音不准的拜拜。 陆南渡笑了笑,伸手,勾了勾小女孩儿手指。 “小丫头,健康长大啊。” 他想了想又摸摸她头,补了一句:“还有开心。” 小孩儿很高兴地握住他食指,肉乎乎的。 很快孩子奶奶抱着她进屋去了。 江汐问陆南渡:“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南渡垂眸看她,下巴指了指门内:“喏,这儿呢。” 巷外车上的司机大概看他们聊完天了,推开车门下车,朝他们走过来。 江汐回头看了眼,陆南渡即使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也没几件东西,一个行李箱,还有一个木质小箱。 她说:“这么点儿?” “本来也没带多少东西过来,又不是长期住。” 木质匣子不大,底面积纸张大小,材料黑檀木,严肃却又珍贵。 江汐注意力没法不被吸引,莫名地觉得里面应该是对陆南渡意义不凡的东西。 又像锁着什么沉重的东西。 她问陆南渡:“里面是什么?” 陆南渡顺着她视线看过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没什么。” 江汐看着他眼睛,没再问。 大门落锁,司机很快到他们这边,不用说便准备去拎行李。 陆南渡拦了一下,拿过木匣子:“我自己来。” 司机走在前面,江汐和陆南渡走后头。 阳光稀薄温暖,空气里弥漫草木香。 陆南渡说了句:“这边天气真不错啊,以后到这边养老不错。” 江汐说:“你现在想住这边也可以。” “那不行,事业心还是有的,”他侧头看她,“现在正事就是赚钱呢。” 撇开陆南渡吊儿郎当这点,他的确是个商业精英。 他说:“还有项大事业等我呢。” 江汐闻言瞥他:“什么?” 他撇头对上她视线,勾下唇:“养你啊。” 江汐笑:“真土啊你。” “哪儿土了,这叫真心话,要娶你啊,这礼金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江汐被他单手搂怀里往巷外走,笑了下:“夸张了。” “那不是,”陆南渡说,“不管我赚多少辈子钱都不够你礼金的。” 他偏头垂眸看她,狂妄又自大:“你无价,知道么?” “娶了你我几辈子都还不完。” 下午三四点,飞机准时降落京城。 这是江汐第一次遇到秦津在陆南渡身边,华弘这种大公司就算请了一个小时假都会积压事务,更何况昨晚陆南渡就回屿城了。 江汐能理解秦津为什么会跟着司机一起到机场接机。 车上秦津汇报了下工作,又提醒了陆南渡傍晚有个会议。 陆南渡不会让私事耽误公事,这么快从那边回京城也就是因为有事务在身。 他看了眼时间,嗯了声。 时间还来得及。 他对主驾的司机道:“回公馆。” 而后阖上手上的资料,递给前面副驾的秦津:“准备好资料,会议照常举行。” 秦津接过文件:“是,陆总。” 江汐和陆南渡一起坐车后,上车后就没说话。 现在听陆南渡要回公馆,看了他一眼。 陆南渡似乎察觉她目光,也偏头看她。 两人从早上醒来后就没再聊过关于他家事的话题,像是谁都记不起来,实际对方心里都梗着一根刺,只是不去提起。 不痛快的时间能少点就少点。 陆南渡看着她,牵过她手:“答应过她带你回家一起吃顿饭。” “可能饭吃不成了,”他捏捏她手,“但还是会带你回去看看她的。” 没有难过,没有恼羞成怒,没有怨恨,像真的只是回去让长辈认一下女朋友。 江汐没说话。 她听出了陆南渡话里的道别意味,也听出了无力,唯独没有怨恨。 没等她说什么,陆南渡开口:“也顺便见见老爷子,他也该认认你这个孙媳妇儿了。” 他看向车窗外,笑了下:“不认不清醒,每天寻思着别的鬼主意。” 江汐凝望他侧脸。 陆南渡从车窗里注意到她目光,视线落车窗上,和她视线对上。 江汐看着他,紧了紧两人的手。 “好。” 半个小时后,车停在公馆前。 恢弘肃穆的楼栋立于尽头,天气微阴,身后灰白色的天幕和青黛的山,松柏长立。 大门打开,车驶进公馆。 陆南渡和江汐在屋门前下了车,秦津和司机很快离开。 屋里很快有佣人上来,接过陆南渡手里的行李。 平时的公馆便生机不够,也不热闹,今天却笼罩着一股死气沉沉,比往日还要压抑些。 陆南渡问身边下人:“陆夫人呢?” 下人隐约知道是什么事,提到这个稍低了头。 “陆夫人在书房里。” 陆氏公馆虽大,但只有一个书房,平时也是陆老爷子的地儿,其他人鲜少进去。 不用陆南渡问,她便回答:“陆老爷也在书房。” 江汐从许清州那里得知陆老爷子知道梁思容做下的事,但陆南渡不知道。 意外的是陆南渡似乎没感到震惊,也没有意外。 他只是嗯了声,而后抬脚往屋里走去。 江汐被他牵着往里走。 陆南渡回头看她,江汐先开口:“你上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陆南渡点点头,下巴朝沙发指了指:“那儿坐着,我很快下来。”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朝她笑了下后上楼了。 书房半阖着门。 一缝日光落在走廊地板上,屋内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陆南渡不用细辨便知道是谁的声音,毕竟跟陆老爷子和梁思容一起生活也近十年了。 传来的说话声是陆老爷子的,没有梁思容的声音。 他没立即进去,靠在门外墙边。 眉眼隐在阴影下,窥不见神色,薄唇抿直成线。 他很平静。 不巧的是书房里的谈话正好到了尾声,一片沉静过后,陆南渡听见陆老爷子平稳缓慢的声线传来。 不紧不慢,却又掷地有声。 他说:“还以为你有所悔改了。” 书房外的陆南渡没什么表情。 书房内陆老爷子继续说着:“既然没有,你也没有必要在留在这里了。” 陆南渡稍抬了眼皮,透过细缝,他看见了跪在陆老爷子面前的梁思容。 陆老爷子拄着拐杖坐在椅子上:“不是陆家人了,也不用跪着了。” 梁思容背脊挺直,全程没说一句话。 等她从地上站起来后,陆老爷说:“屋外的人也别听什么墙角了,进来吧。” 靠外边墙上的陆南渡笑了下。 不愧是老狐狸啊。 他推门,靠在门边:“老爷子,耳力挺好啊。” 陆老爷子瞥了他一眼:“一般,进来吧。” 梁思容立在一旁,没说话,看向陆南渡的目光平静淡定。 陆老爷子开口:“你下去吧。” 梁思容点了头,转身往屋外走。 “让下人准备晚饭吧,”陆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对陆南渡说,“下楼吃饭。” 就在梁思容快经过陆南渡的时候,他开了口:“谈一下吧。” 梁思容没什么表情,很平静,礼貌地说:“你先问下陆老爷同不同意?” 书房里的陆老爷子挥了挥手:“去吧。” 二楼有个露台,收拾得格外干净,走廊边还放着梁思容养的两盆小盆栽,但似乎这两日没浇水,枯了些。 天空飘了小雨,微起了点风。 梁思容鬓角碎发微动,她背对着陆南渡,将盆栽往外移了点儿,雨丝在绿叶上落下细点。 她说:“终于下了点儿雨了啊。” 身后陆南渡靠着门,没说话。 将两盆盆栽往移到雨下后,梁思容才转身。 她还是那副温婉长相,对陆南渡笑了下,像只是一个平常的聊天。 “知道粉蔷薇花语是什么吗?” 她像是不需要陆南渡回答,侧头看向雨幕:“爱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南渡知道,早便查过了,他没吭声。 “阿渡,”梁思容声音还是依旧温柔,“你觉得阿姨对你父亲有感情吗?” 陆南渡终于开了口:“有。” 或许没想他会回答,梁思容意外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意外也只一秒就过了,她笑了下:“猜对了啊。” “你爸啊,”她拨弄了下绿叶,说,“当年在外面养人生孩子的时候,我每天在这公馆里种着粉蔷薇。” 她说:“我把他阳台上都种满了。” “可他还是没有回来。” 陆南渡沉默着,没有说话。 梁思容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说着:“后来啊,我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就再也没种过了。” 天空阴雨连绵,黛山蒙雾霭。 一阵冷风吹过,陆南渡知道她说的那声啼哭,指的是他。 这声懵懂又清澈的啼哭声,碾碎了一个带着满腔爱意的女人。 他男人有了孩子,里面没有她的血。 “可是阿渡,”梁思容回头看他,“阿姨想害你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温柔对他笑了下:“你想听听吗?” 74、74 陆南渡抱臂靠在门边。 他说:“你想说就行。” 没有恼羞成怒, 没有抱怨痛恨,平静又坦然。 对他这种反应梁思容没感到意外,对他笑了下:“你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 某种程度来说, 梁思容和陆南渡是同种人。 他们容易封魔,负面情绪偏激, 也是最会装的那种人。但同时这种人也最心狠手辣,对待过去,一旦舍弃就是真舍弃。 除非真的放不下。 这个世界会让陆南渡回头去找的, 估计也就江汐一个人。 “阿渡, 你是聪明的。”梁思容说。 不然也不会在刚才得知陆老爷子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理智又平静,完全没怀疑到陆老爷子身上。 “其实你早就能猜出是我,”梁思容看着他,“只不过一直没怀疑到我身上。” 与其说没怀疑到她身上, 不如说是陆南渡不愿。 这八年来他刻意避开了她,就算最有可能的就是她。 而她笃定陆南渡在明确幕后人是她的那一刻,他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是他知道面前对他好的人, 便是当年欲伸手将他推入地狱的人。 梁思容问他:“你恨我吗?” 陆南渡还是靠在门边,他直视梁思容眼睛, 坦荡摇头:“不会。” “即使这些年阿姨对你的好都是假的?” 陆南渡开口:“你对我好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假的,所以没什么感觉。” 他仍看着她眼睛:“不过我知道如果是假的,你应该比我难受多了,对着一个人虚情假意这么久,很累吧?” “这倒还好。”她转过头, 视线重新投向雨幕。 细雨连绵,阴冷入骨。 她说:“可能拖了小笛的福吧。”声音难得的有了丝落寞。 身后的陆南渡面不改色看着她侧脸。 梁思容脸色却已经恢复如常,回过神来:“先不说这个了。” 她转身在旁边躺椅上坐下,雨丝在脚边落下细绵一片水雾,她看了眼门边的陆南渡:“过来坐吧。” 陆南渡瞥了她一眼。 梁思容仿佛还是以前任何一刻的梁思容,温和娴静。 几秒后他肩膀稍使力,站直了身体,朝那边走去,跟梁思容隔着一张桌子在旁边椅上坐下。 原本应是梁思容先开口。 陆南渡却先问了,他稍弯脊背,敞着腿,两胳膊曲着杵在腿上,只留给梁思容后脑勺和侧脸。 挺鼻薄唇。 梁思容听见他问:“你知道楚杏茹是跳楼自杀?” 雨势虽小,雨声嗡鸣。 梁思容手上戴着玉镯,她温婉眉眼眺望不远处青山。 “很抱歉,”她说,“我知道。” 背对她的陆南渡闻言点点头。 八年前那场谋杀,杀手有无数种处理掉他的方式,秘密的,无声的,可他偏偏选了最引人耳目的一种。 将人从窗口扔下去。 只不过这个替死鬼是陆恩笛。 但这也能充分得知杀手是故意将人从窗口扔下去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陆南渡恐惧窗口。 而杀手向来都是满足雇主要求,拿着血钱,做着最周全的服务。 知道他恐惧窗口和坠楼的人,不是杀手,是梁思容。 就算他死,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很清楚怎么让当年还素未谋面的小子即使死也死得不痛快,最惨烈的方式不是尸首分家,也不是挣扎慢慢死去,而是让他死前一刻感受心魔的凌迟。 即使可能只有短短那么几秒吧,但也够了。 陆南渡点头后没再说话,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或者说这是他一早便清楚的。 只不过多问了一句。 往后陆南渡没再多问过。 梁思容却不需要他回答,兀自说下去:“不过我想杀你,不是因为你母亲。” 她用最温婉的那副长相,云淡风轻说着杀一个人。 仿佛杀一个人只是吃一顿饭。 意外的是陆南渡竟然还会回应她,他嗯了声。 梁思容脸上大概有一秒诧异,但也只是一秒,很快脸上的讶异无影踪,还是平时那副好脾气模样。 她说:“毕竟人不是长情动物,至少我不是,从没种粉蔷薇那年起,我对你父亲就没什么感情了。” 决绝果断。 “至于我为什么后来还会生下恩笛,”梁思容说,“原因很俗套,我想是个人都能想到吧,陆家家大业大,我的家族想拿到好处。” 梁思容不是独生子女,上面还有个哥哥,父母早已在南方小城安享晚年,但哥哥不是。 当年刚嫁进陆家那会儿梁思容虽对陆恺东有情愫,但也是因为她的身世背景对陆家有用,陆家才会答应这场联姻。 只不过那时的梁思容抱的不是利益心思,而是一腔爱意。 她性格虽温柔,但骨子里并不优柔寡断,得知陆恺东那些风流事后,三两下断了情愫。 嫁已经嫁了,梁思容也没什么后悔的,重心放在了别的地方,总该捞点好处的。 就是陆恩笛生下来后性子不像陆恺东,反倒像她,但像也只像了皮毛,陆恩笛骨子里比她多了优柔寡断。 陆恩笛一颗心是干净的。 这些不用梁思容明说,陆南渡一清二楚。 “所以当年很抱歉,”梁思容说,“你回来只会挡了小笛的路,我会给他清除障碍。” 对梁思容来说,陆南渡不过一个障碍。 “所以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陆南渡稍侧眸看她。 梁思容目光也从远山收了回来,看向他:“嗯?” “让我多活了十七年?”他说。 陆南渡出生梁思容是知道的,她完全可以选择让他幼年夭折,但她没有。 “是啊,”梁思容笑了下,第一次表面显出些内里的心狠手辣气质来,“没威胁的东西我不会去动。” 她说:“后来你再乖一点,没闹着回陆家,也就没有那些事了。” 陆南渡脸上不带表情,深眼窝下视线冷淡而安静。 带着一股冷傲。 他说:“陆恩笛死了,这对你来说,就单纯是‘那些事’而已?” 这是他第一次对梁思容露出这种表情,梁思容有些意外,没想他连自己想害他这件事都没生气,却因为陆恩笛生气了。 “小笛果然讨人喜欢啊。”她喟叹一句。 说完她唇角挽起一个柔和的弧度,目光落在虚空:“我也喜欢。” “所以我替他帮那个不听话的东西杀掉了。” 陆南渡安静着,他知道她口中不听话的东西是谁。 梁思容声音柔软无辜,低眸看着自己漂亮纤细的十指。 “他凭什么杀小笛呢?我的小笛是他不配动的,他不配。他早就该死了,我多留他活了八年,半个月前才杀了他,我是不是已经很仁慈了?” 梁思容皮肤很白,此刻加上她表情话语,浑身透着股病态。 陆南渡面无波动,也不打断她。 她说的便是那个杀手,当年将陆恩笛推下窗口的人。 梁思容说:“你一直觉得小笛是被错杀的吧?” 说完她顿了下,看向陆南渡,笑了下:“不,应该说是在这之前一直认为小笛是被错杀的吧?” 是,陆南渡以前是这样认为的。 梁思容说:“不是的,他是故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陆南渡没回答她。 梁思容根本不需要他回答,她是:“他只是不喜欢陆恺东的儿子。” 果然,陆南渡想。 “阿渡,”梁思容说,“你也不用觉得我不忠贞,我说过了我不是长情的人,你爸爸养他的小雀儿,我找个戏水的情人,我们谁也不欠谁的。” 不远处的山似乎更朦胧了,轮廓仿佛隐入云间,一片迷蒙。 “而至于你为什么还能好好活到现在,”梁思容说,“你该感谢陆恩笛和你爷爷。” 是他们救了你,在后来的日子里护你周全。 她说:“而不是感谢我。” 雨幕棉絮一般,像有人在哭。 “我啊,”她叹了声气,“懒得再对你好了。” 75、75 梁思容走了。 不是回家, 也不是去随便去哪儿找个地方住。 她去自首了。 雨一直下不停,苍山雾霭下,公馆外长长的小道仿佛没有尽头。 梁思容背影茕茕孑立, 一把伞,一个行李箱, 逐渐消失在雨幕里。 公馆二楼大阳台,陆南渡目送梁思容离开,姿势没怎么动过。 两盆植物仍淋着雨, 直至某刻被一双苍老的手移到檐下。 陆老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室内出来, 陆南渡回神,看向身侧的陆老爷子。 陆老爷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背在身后,老人声音苍老, 又带着看淡人世的坦然:“走咯,没什么可看的了。” 陆南渡沉默一瞬,抬手,骨节分明的指节拨弄了下湿绿的枝叶, 叶上的雨滴簌簌而下。 他像是很坦然:“是啊。” “老爷子,”他说, “当年我出事后你立马把我接去国外治疗,原来是早知道这事儿。” 梁思容说的,他该感谢的是陆恩笛跟他爷爷。 从那以后陆老爷子便把陆南渡接回了身边,虽然这孙子性子难驯,但至少还是护周全了。 陆老爷子鼻子里哼了声:“当时你这小子浑得很, 说什么也不配合。” 陆南渡那会儿心理便有了问题,陆恩笛死后又留下后遗症,当时杀手是往死里折腾陆南渡,陆南渡不是铁打的,身体自然会出一些问题。 陆老爷子二话不说把陆南渡接回了陆家,后又转往国外治疗。 只不过那会儿的陆南渡不领情,几番不同意在国外治疗。 陆老爷子说:“要不是命够硬,我看你怎么折腾。” 陆南渡闻言却是笑了下,否认:“那倒不是,得多亏当年你报的警,你孙子这条破命啊,还是您捡回来的。” 当时陆南渡已接近奄奄一息,杀手弄死他轻而易举,只需再给他一点时间。 不巧的是最后那几秒不远处传来了警笛声,陆南渡命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捡回来的。 但他说的那话陆老爷子听完却没认同。 他意外挑眉,而后看向自己孙子:“她没告诉你?” 陆南渡转眸看他:“什么?” 明显不知情。 陆老爷子了然,而后转开视线:“有些事儿啊,的确瞒你太久了。” 陆南渡早已习惯了,看向陆老爷子:“哦,瞒我什么了,说来听听。” 语气又吊儿郎当的。 陆老爷子拐杖杵了他一下:“没个正经。” 陆南渡笑了:“要不然呢,要不我哭着求您跟我讲讲?” 陆老爷子被逗笑了,摇了下头:“真是不知道像谁,一点也不像你爸。” 陆南渡可不太想聊起陆恺东这个人,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陆老爷子:“也没什么,当年报警的人不是我。警察是小笛找过去的,我也是他找过去的。” 这件事陆南渡不知情,梁思容也没跟他谈起。 “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小笛那天晚上去找你的原因吧?” 陆老爷子像是叹了口气,陆恩笛虽性格温吞,但陆家人一直很疼爱他,包括陆老爷子。陆老爷子性格不算不苟言笑,有时候甚至能跟年轻人调侃上几句,但骨子里尚有一丝严格在,所以即使陆恩笛在家受宠,但他多少对陆老爷子还是有些忌惮。 陆老爷子代表家里的最高地位,陆恩笛那晚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还能想到首先去找他。 直至现在陆南渡的确已经知道陆恩笛那晚去找他的原因。 同住屋檐下听墙脚不是什么难事,陆恩笛不是故意听墙脚,只是不太幸运做了倒霉鬼。 梁思容那天晚上的计划被他听见了。 那时正凌晨,千家万户早已入眠,陆恩笛套上衣服便出门了。 他诳了陆南渡一个谎,沿途还手忙脚乱去找江汐要了一幅画,试图把这个谎补圆。像是故意藏住谎言后的真相,不让陆南渡窥见真相分毫。 陆南渡这些年来一直在想,如果那晚来找他的陆恩笛不说谎,直接跟他说明原因,他会同意跟他下楼“散步”的。 而他们也不会耽误时间,可能会幸运和前来他房间的人错开时间,陆恩笛就不会死。 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阴差阳错是命运的调味品。 陆恩笛心地善良,善待每一个他认识的人,甚至在死前最后一刻,是摇头提醒陆南渡不要出来,不要被发现。 可险恶人事并不善待他。 陆老爷子告诉他的跟陆南渡猜想的差不多。 但至于陆恩笛为什么不让他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他并不清楚。 陆南渡原本没说话,几秒后问:“他当年是不是还告诉你别的了?” 陆老爷子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说了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要我说啊,小笛哪里都好,就是太优柔寡断了。” 陆南渡没出声,等着陆老爷子往下讲。 八年过去,相比当年陆老爷子年纪老了将近一轮,记忆却没随之老去,仿如昨日。 “这孩子啊,”陆老爷子声音里透着苍老,“当年想保护的不只你。” 他停顿了一下,侧头对上陆南渡视线。 “还有他妈妈。” 当年陆老爷子知道陆南渡这个长孙的存在后,陆恩笛便知道他这个哥哥迟早是会回到这个家的,即使当时得知这个消息的陆恺东并不同意。 但陆恩笛知道陆恺东不松口也没用,陆家是陆老爷子说了算,而他私心也希望陆南渡回到这个也属于他的家。 他们都有一半陆家的血,他有的陆南渡也该有。 而陆南渡回来也代表以后大家会生活在同个屋檐下,他们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既然是朝夕相处,陆恩笛并不想陆南渡知道自己母亲的阴谋,这样也许陆南渡不会厌恶自己母亲。陆家以后注定是陆南渡的,这样也能保证以后母亲在陆家会过得好一点。 陆南渡说:“这也是你不告诉我的原因,是吗?” “一半一半吧,”陆老爷子说,“虽说是遂了这孩子愿,但你不知道也是好事。” 陆南渡嗯了声。 从那事儿以后梁思容在陆家便开始束手束脚,看在儿媳妇和陆恩笛母亲的份上,陆老爷子没赶她走,只不过要求她不能在陆南渡面前露出破绽。 这几年里,梁思容的确对陆南渡很好,至少没有过伤害。 很难说她是真对他好,还是只是例行演戏,又或者把她对陆恩笛的感情寄托在这个被陆恩笛救过的孩子身上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它们就像一场风,彻底消散在这个雨天里。 爷孙俩许久没有说话,过会儿陆老爷子忽然开口。 “楼下不是还有你的客人吗,不带我去见见?” 76、76 江汐这号人物。 陆老爷子不是第一次听见, 早在几年前便认识了。 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江汐坐沙发上,气质从容不迫,大方得体, 即使如此还是能窥出她一丝紧张。 陆老爷子很少给人摆脸色,商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即使见到自己不是很满意的人, 也不会臭着一张脸。 陆老爷子住着拐杖从楼上下来。 江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陆老爷子对她笑了下,陆南渡插兜慢悠悠跟在陆老爷子身后晃了下来。 他半边唇角勾起,对江汐眨了下眼。 江汐脸上没什么表情, 目光从他脸上收回来, 看向陆老爷。 陆老爷子已经走下楼梯,伸手示意她一下:“坐。” 江汐毕竟是个面对凡事都格外镇静的人,没有慌乱,在沙发上坐下。 有佣人见陆老爷子在沙发边坐下, 很快沏了杯茶上来。 等佣人放下茶杯的时候,陆老爷子吩咐:“客人今晚在家里用餐,准备一下。” 佣人双手交握身前,颔首:“少爷刚才已经吩咐了。” 整栋别墅透着严肃和古板, 不管是这栋房子构造又或者是人,都像是规则下的产物。 而这种正经古板下, 陆南渡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他像在规矩的水墨画里留下嚣张又出众的一笔。 在陆家待了八年,身上那股不正经的痞气丝毫不受影响。 他随意往江汐旁边一坐,胳膊搭在她身后椅背上。 “是,吩咐过了。”他说。 陆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抬了下手示意佣人下去:“行。” 佣人一走, 那种无形的压力又再次笼罩上来,陆老爷子虽不爱摆谱,但骨子里无形的威严还是会给人造成压力。 江汐已算是心理素质较好的,又或许只是因为她心里清楚陆老爷子从以前便不同意陆南渡和她在一起。 陆老爷子和蔼问她:“最近工作上忙不忙?” 像任何一个长辈一样问话。 江汐回:“不忙。” 陆老爷子稍点点头,又说:“听说你最近接了部电影?” 这句话如果从同事又或者圈里人口中说出来丝毫不奇怪,选角稍有消息圈内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但这话是从陆老爷子口中问出来的就很奇怪了。 剧组和公司联系也不过昨天的事,陆老爷子却已经知道了,很明显私底下陆老爷子是关注着她的。 与其说是关注她,不如说是因为陆南渡所以才分眼神给她。 而被江汐意识到这点,陆老爷子也丝毫不在意。 江汐没因此慌张,正想说目前不确定,还没谈下来的时候,旁边陆南渡嗤笑了声。 他懒懒散散靠在椅背上,说:“老爷子,差不多得了啊。” 陆老爷子虽老态龙钟,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他瞥了眼坐着没个正形的孙子,语气淡淡的。 “我是会吃人?这才问几句。” 陆南渡搁江汐背后那条胳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沙发:“我算着呢,两句了啊。” 严肃的气氛被陆南渡搅得一塌糊涂。 陆老爷子说:“哦,那我是不是问她姓甚名谁也不行了?” “哪儿不行?”陆南渡吊儿郎当的,“您问呗,再问就是第三个了。” 陆老爷子一时没绷住,笑了,指了指他:“你这小子。” 江汐在一旁不知说什么,话都被陆南渡给挡了。 陆老爷子重新看向江汐:“行了,也没什么要问的了,都洗洗手准备吃饭吧。” 江汐点了下头。 陆南渡:“行。” 陆老爷子说完便撑着拐杖起身往食厅去了。 陆南渡和江汐还坐沙发上没起来,陆南渡手还懒懒挂在椅背上,靠近江汐耳边。 他低笑了声:“紧张了?” 江汐这性子,就算是在试镜面试的时候都不会紧张,反倒今天这种场合下手心微微冒出一层薄汗,即使外表上看不出来。 还没等她说话,陆南渡又调侃她:“因为见家长?” 江汐瞥了他一眼:“没有,也不紧张。” 陆南渡身子面向她,半垂着眸看她:“手都出汗了,还说不紧张?” 江汐视线落在陆南渡放她手背上的手。 他压根没看到她掌心,却说得跟真的似的。 江汐重新抬眸瞥了他一眼,陆南渡对上她凉淡的视线,笑:“我说得不对?” 江汐:“猜的?” 陆南渡:“不用猜,都你肚子里蛔虫了,这点儿还是知道的。” 江汐无言以对,她的确手心冒汗了。 陆南渡说:“没什么可怕的,老爷子……不是,我爷爷这人吧,虽然是个老狐狸了,但没那么可怕。” 江汐:“……我知道。” “就是知道,但还是紧张是吧?”陆南渡有点想笑,啧了声,“这不就是见家长的心态?” 真的是越发得寸进尺。 江汐问:“你爷爷以前是不是不同意你跟我混一起?” “什么叫我跟你混一起?”陆南渡说,“要混也是你跟我混,你个三好学生我有什么不可以跟你混的。” 江汐说:“别岔话题。” 陆南渡半眯缝下眼睛:“平时挺聪明的,怎么今天到这事儿上就想不通了?” 看来是真有点儿紧张了。 他觉得这样的江汐好玩儿,逗她:“你放心,不会嫁不进来的。” 江汐伸手就要去拧他。 陆南渡笑着躲过,干脆伸手把她抱进怀里,箍住她双臂,也不逗她了。 “老爷子这差不多就是不管我们的意思了,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连这个门都不会让你进来你信不信?” 江汐看他。 陆南渡说:“真没骗你。” 江汐:“……没说你骗我。” 陆南渡笑:“行,没就没。” 他松开她:“走吧,吃饭去。”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慢她一步起身,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她:“刚见到……”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叫阿姨。 江汐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回头:“嗯,见到了。” 江汐确实见到梁思容了,不久前她拎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和客厅的江汐碰上了面。 梁思容对她笑了下,说倒是真的带回来给她看了。 “她没跟我说多少话,不久就走了。”江汐说。 沙发上的陆南渡嗯了声,转瞬已经恢复平常模样,从沙发上起身,胳膊往她肩上一搭一搂。 “走吧,吃饭去,”他说,“要不然我家长等久了。” 江汐方才的紧张都在陆南渡的调侃下消失了。 她莫名觉得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还挺骄傲啊?” “可不是,”陆南渡浑身傲慢里透着股嚣张,“我早恋对象,现在带来见家长了,能不骄傲吗?” 77、77 前段时间陆氏华弘一直处于一个动荡状态。 陆南渡初步治疗从屿城回来后这个动荡才得以平复, 但那帮股东也不是善茬,源头没有解决他们不会安分多久。 果然,在得知梁思容疑似杀人自首后这帮股东再次起了骚乱。 不久前陆南渡还不知道这场骚乱背后的操纵者是谁, 现在一目了然。 主心骨都跑了,谁还坐得住? 也难怪老爷子会对梁思容毫不留情, 将她驱赶出陆家。 以往都是看在她儿媳妇这个身份还有陆恩笛的面子上才让她继续留在陆家,而当她有其他想法的时候,陆老爷子就留不得她了。 梁思容觊觎陆家这家大业大的背景已经不是个秘密, 她本人对此也毫不避讳, 在那次谈话中也坦荡跟陆南渡说过。 也难怪当时陆老爷子在书房里说了那样一句话。 他说既然梁思容毫无悔改之意,也没必要再留在陆家了。 自此所有秘密皆曝光在天日下。 那帮股东就如无头苍蝇,颇有病急乱投医之势,纷纷开始谴责华弘这个总裁不为公司着想, 连不联姻和年纪太轻不稳重这些都放上台面讲。 当然,陆南渡有过精神病史这点也没逃过议论。 恍惚又回到不久前那个会议。 联姻这种消息在没谈妥之前股东不一定知道,至于是谁放出的消息现在也不用多猜了,股东甚至知道他在和娱乐圈内里一位女艺人交往。 换作以前, 如果有人跟陆南渡说你梁阿姨支持你和江汐是有目的的,他肯定会把人抡地上揍一顿。 但现在不同了, 他清醒地知道梁思容对他的好的确都是带着目的。 她不像陆老爷子一样反对他和江汐,让他把江汐带回家,甚至会不远万里去趟屿城,告诉江汐他那些溃烂发黑的往事,消融了他和江汐之间的芥蒂。 而她的这一切撮合, 不过是因为清楚陆老爷子对他恋情的态度,她清楚按照陆老爷子的性子,他不会同意陆南渡和江汐的交往。 陆南渡一旦和江汐重新交往了,会引起陆老爷子的不满,也顺带引起众多股东的不满。 梁思容在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刻是真心的,谁都不清楚。 只不过很遗憾,梁思容走错了一步棋,陆老爷子很意外地没有反对陆南渡和江汐,也许是年纪老了,再也没以前那种孙子偷跑回国内看人而亲自去把他抓回来的魄力。 又也许只是懒得管他们这帮小年轻了。 但即使发生这么多事,陆南渡也不恨梁思容。 也不管她过去对他的好是真是假,纵算是假也留下了痕迹,人没办法失忆一场。 他坦然接受所有后果。 会议自然没做到皆大欢喜,但也不算不欢而散,有些人不过墙头草,见风使舵,又或者见点利益便喜笑颜开,陆南渡知道怎样让他们闭上嘴。 他在国外那几年不是无所事事,陆老爷子如今能站在这个位置,不缺人际关系,陆南渡在国外自然学了不少东西。 同理他现在站在这个位置,不仅仅因为身上流的陆家血。 没有两把刷子在,也坐不到这个位置。 一场会议下来已临近中午,陆南渡离开会议室,推门进办公室。 他刚坐下不久,后脚秦津推门进来,把一份文件放他面前:“陆总,这份文件需要签字。” 陆南渡西装外套随意挂在椅背上,他捏了捏眉心,指尖按住文件拖了过来。 应付那帮老东西,陆南渡明显耐心耗尽。 秦津跟在陆南渡身边许久,自然能看出他情绪不好。 严格来说陆南渡脾气并不好,待人处事果决冷静,公事上更像冷血的机器。 碰上他心情不好,底下部门被他骂到狗血淋头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能心平气和主持完这场糟心回忆,也算难得了,毕竟换作平时他估计懒得给这些人一个眼神。 江汐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陆南渡白衬衫规整,布料下勾勒出肩腹筋骨肌肉的轮廓。 一副衣冠楚楚模样,就是脸色有点臭,明显不怎么好惹。 男人长指骨节硬朗,钢笔迅速在纸上刷刷几笔而过。 每当这种时候,江汐才会深切地意识到陆南渡是真的不再是当年的少年,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陆南渡签完扣上文件,递给秦津,这一抬眼也看到了门口的江汐。 秦津注意到周边压抑的氛围明显随着江汐的出现而松弛下来。 像是给一匹烦躁的野兽注射了镇定剂。 陆南渡:“过来找我?” 江汐手还放门把上,对上他视线,她说:“你要说不是也可以。” 她知道秦津要出去,没关门走进来。 秦津看着这位灵丹妙药小姐,点头致意,江汐也礼貌点头。 秦津很快推门出去,关上了门。 陆南渡没起身,靠进椅背里,抬手解了衬衫领口扣子,随意又落拓。 他朝江汐伸手:“过来。” 江汐仿若没听到,往他办公桌对面走去:“你那边又没椅子,过去做什么?” “我说有就有。” 他下巴朝桌底指了指:“底下呢,过来。” 江汐知道这话肯定有诈,不过还是绕过桌子走过去。 还没到他身边,离他还有几步远,陆南渡手一伸。 他扣住她手腕,将她扯到怀里。 江汐转眼已经被他拽到腿上。 她被他侧抱着,男人掌心宽大,透着温热,扣在她腰肢上。 江汐瞥了眼桌底后又淡淡瞥他一眼:“椅子呢?” 陆南渡西装下包裹的长腿大喇喇敞在桌底下,随意又没个正经。 他抖了下腿,笑:“这不就是?” 腿上的江汐跟着一动,陆南渡问她:“姐姐,这椅子还舒服不?” 江汐懒得理他了,却也没下来。 她说:“你就不怕突然有人推门进来?让他们看见他们的陆总这副模样。” 陆南渡反问:“我什么怕过了?” 也是,就这人这么嚣张,压根不在意别人目光。 江汐问:“刚结束会议?” 陆南渡把玩她放腿上的手,嗯了声。 她环顾周围,这还是她第一次来陆南渡办公室。 陆南渡一直悠哉看着她,注意到她在看自己办公室,又没忍住逗她。 “查岗呢?” 江汐难得一次没沉默,收回视线,看他:“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他笑,“但没什么必要。” 他没忍住轻吻下她耳后。 江汐手指微蜷了下,她听见他胸腔里漾出一声闷笑。 “在我这儿啊,你只能查到一个叫江汐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江汐有些耳热。 陆南渡察觉到她异样,温软落她耳边。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他闷笑了声:“我教你点东西?” “在这办公室里。” 换个人说这句话,可能是很正经的事。 但在陆南渡这里不是。 就像很久以前那个闷热蝉鸣的夏天。 ktv包厢里,他将烟递到了她唇边,诱哄着教她学会了抽烟。 78、78 江汐没和陆南渡胡闹。 最后只用手, 陆南渡软磨硬泡来的。 她从桌底起身,陆南渡拽过她手。 江汐两手撑他腰腹上,男人下巴线条利落, 微仰头吻她。 江汐和他亲了会儿。 陆南渡抽了纸巾给她,江汐纸巾擦了擦十指后扔进垃圾桶。 她说:“就不怕人突然进来?” 陆南渡笑了下:“谁进来不敲门?” 江汐:“……”自己也有被坑的时候。 陆南渡亲了下她唇角:“我不让他们进来他们也进不来。” 江汐瞥了他一眼, 而后看了眼时间,差不多了。 “刚剧组那边来了电话,需要提前过去, ”江汐说, “下午的飞机。” 原本定的时间是三天后,现在时间提前过去有些匆忙,江汐稍微收拾下行李后便过来找陆南渡。 陆南渡微蹙眉:“提前这么多天去做什么?” 江汐莫名觉着有些好笑:“多么?” 陆南渡看她:“不多?” 江汐:“就三天,确实不多。” 陆南渡说:“那是你算法有问题, 三天,七十二个小时,三的二十四倍。” 江汐听他歪理一大堆:“然后呢?” “没然后,”陆南渡说, “我就说说,还不是得让你走。” 虽然陆南渡缠人, 平时也跟江汐跟得紧,但她工作上的事情他不会耽误。 剧本是个有年代感的故事,拍摄地点在一个海滨小镇。 “吃饭了没?”陆南渡问她。 江汐行李收拾完毕后就过来了:“没,这问题问的,怎么不先问我什么时候去机场, 吃完来不及怎么办?” 陆南渡说:“吃的比较重要,再说了时间来不及你也不会过来。” 他让江汐从他身上起来,拎过椅背上的外套,牵过她手:“走,带你吃饭去。” 公司附近众多餐厅,价格高昂到平价皆有,照顾所有阶层。 江汐不想跑太远的地方,陆南渡带她去吃了个西餐。 她吃饭慢,吃完时间正适合,这个点去机场正好。 离开餐厅后陆南渡要送她去机场,江汐没让:“回去吧,不然耽误工作了。” 江汐不想让陆南渡送她,这一趟也只是过来看他而已。 陆南渡拎着她行李箱往车后走去:“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今晚多加几个小时班就行,也不差这会儿。” 陆南渡平时看着虽凡事好商量,但实际江汐清楚他强硬得很。 他真的想做的事一定会做,不容任何人拒绝。如果有那么一次他真的好商量了,大概就是那件事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江汐看他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掷上车门,而后看向她。 他朝她扬了扬下巴:“走吧。” 江汐看他几秒,往副驾驶走过去了。 毕竟有事务在身,陆南渡送她到机场后便走了。 江汐值机后不久便上了飞机,傍晚落地。 带着腥咸水汽的海风扑面而来,又是一个需要待上几个月的城市。 拍摄电影花费的时间不比电视剧少,况且江汐这次戏份重。 开机前几天都是让演员熟悉剧本和环境,江汐第一天便和徐国生碰上了面。 徐国生和她握手:“江汐是吧。” 江汐点头。 这场见面是剧本围读,让所有演员熟悉下剧本。 现在演员还没来齐,所有人正坐办公桌边闲聊。 江汐被安排在徐国生导演旁边,徐国生笑说:“本来应该先让小渡带你到家里坐坐的。” 江汐不知道徐国生知道她和陆南渡的关系,但也没表现出意外。 工作人员给她倒了杯水,江汐接过道了声谢。 徐国生说:“上次这孩子去家里看过我,谈到你的时候也就顺便跟我提了一嘴。” 陆南渡之前的确跟江汐说过陆老爷子让他有空去看一下他徐叔,两家是世交,时常有来往。 徐国生大概怕她误会:“他跟我聊起你是在选角后,那时早就定下你了,也难怪当时试镜后没过几天他就给我打了个电话,问荆藤这个角色定的谁。” 荆藤,这部电影的悲剧女主人公。 “我当时还纳闷儿了,这小子怎么就突然关心起这些来了,以为他想跟我说塞个什么人进来,结果没有,他就问定的谁。”徐国生说着笑了下,“后来听他一说才知道你俩一对儿,我才恍然大悟,也难怪了。” 这些江汐都不知道,她笑了笑:“见笑了。” 徐国生抬了抬手:“没什么见笑不见笑的,我一个老头儿看着你们这些小年轻谈恋爱,都能跟着高兴,老了啊。” 江汐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但搭话还行,不至于冷场。 她问:“嫣然最近在做什么?” 徐国生一开始没想江汐和自己女儿认识还愣了下,过后才想起徐嫣然还跟他提过江汐。 “之前你拍了老陈的电视剧,和那小丫头认识的吧?”老陈便是徐国生前妻陈梦。 江汐嗯了声。 徐国生大概是起了烟瘾,手伸过去想拿烟盒,想起还有外人在,还是收了出来:“这丫头最近她妈给她安排了几场相亲,估计现在正焦头烂额呢,以前一直闹着不肯相亲,也不知道最近怎么突然答应了。” 徐国生是个宠女儿的主儿,想起自己女儿有可能现在正不开心,拜托了江汐一句:“这小丫头现在估计正烦着,我们这些大人不知道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们是朋友,如果方便的话拜托你一下多跟她聊聊天。” 江汐和徐嫣然本来就是朋友,她说:“行。” 徐国生叹了口气:“她妈太强势了,虽然这丫头平时看着没心没肺的,就怕哪天一个不留神就被压垮了。” 江汐道:“不至于,嫣然有事不会憋着,这点她做得很好。” “也是,”徐国生说,“她从小就憋不住话,摔了一跤都要到我和她妈面前嚷嚷的那种,也不是真摔得多疼,就是想让我和她妈哄哄。” 从小就是个可爱小公主。 “哎,”徐国生及时打住,“你看,一说到女儿就停不下来了,说别的。” 徐国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导演,在今天和他接触之前,江汐不知道他原来这么平易近人。 徐国生说:“这些天有熟悉下剧本吧?” 江汐点头:“嗯。” 会议室门被推开,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那行,待会儿探讨起来也方便点,”他说着回头问了助理,“人到齐没?” 助理大概清点了下,又看了眼手机:“还差一个,正堵路上呢,应该快到了。” 江汐端水喝了口。 “行,准备准备吧,人来了就开始。” “好的。” 那个演员路上没堵太久,很快便来了,剧本围读如期进行。 现在还不是正式开拍,全员聚一起不过熟悉一下剧本内容,气氛轻松欢快,所有人明显还没进入到角色里。 讨论结束时正好是晚饭时间,大家提意见一起去吃饭,所有人一起吃了个热闹饭。 江汐是这部电影主角,饭桌上自然是焦点之一,越受关注的人饭桌上递过来的酒便越多,认识的不认识的。 这种情况下想滴酒不沾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江汐多少喝了几杯,好在她酒量不算差,一顿饭下来也没醉。 除了脑袋有丝昏沉外。 聚餐完没有别的活动,所有人回了酒店。 江汐回去后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扔床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有人打电话进来。 她身上只虚虚搭了条浴巾,两条长腿匀称笔直,白得晃眼,几滴水珠溅在上头。 她边擦头发边往那边走,弯身捞过床上手机。 来电显示是陆南渡。 江汐在床边坐下,接通。 “在做什么?”刚接通陆南渡声音便从听筒传过来。 “刚洗完澡。”江汐说。 又问他:“下班没?” 陆南渡嗓音里带了股慵懒:“刚在沙发上睡了会儿。” 江汐问:“生病了?” “没,”陆南渡说,“就是困。” 江汐微皱眉,没说话。 陆南渡很少有白天困成这样的情况,如果有的话就是昨晚睡眠不好。 见她没说话,陆南渡似乎猜出她在想什么。 他开口消除她疑虑,直接又坦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昨晚什么也没看见,也没睡得不好,单纯因为加班了。” 陆南渡最近的状态可以说是这些年来最好的,没再夜半梦魇,也没心理不稳定。 这已经很难得了。 但肯定没能完全痊愈,江汐很清楚陆南渡有时候还是会产生幻觉,只不过频率降低很多。 只要是经历过的,都会在生命里留下痕迹,抹不掉的。 “我说真的,”陆南渡说,“上次我看到了不也跟你说了。” 陆南渡有一次留宿江汐家,像之前在江汐家那样,一到陌生环境稍不适应就会产生幻觉。 他看到了,也跟江汐说了,没瞒着她。 江汐嗯了声:“我知道。” “喝酒了?”陆南渡忽然问。 江汐微愣:“怎么听出来的?” 陆南渡:“猜的,声音有气无力。” 江汐嗯了声,脑袋有点昏沉:“喝了点儿。” “要是就喝了点儿你也不至于这样。”陆南渡知道江汐酒量不错。 但不醉不代表她脑袋不难受。 江汐没说什么,这一刻莫名的因为陆南渡格外了解她而心里有一丝愉悦。 她笑了下,没说话。 陆南渡那边大概也笑了声,几秒过后,江汐听见他问。 “想我了没?” 男人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声音钻进耳里。 江汐背靠上床头,问:“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换作往常江汐肯定会说这才一天,不想。 所以陆南渡想也不想直接道;“假话。” 江汐哦了声:“那我不想你。” “操,”陆南渡笑,“那我岂不是亏了。” 江汐笑。 陆南渡怎么可能不占这个便宜:“不听假话了,想听真话。” 江汐觉得好笑:“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陆南渡才不听她说什么道理:“不管。” “姐姐,说你想我。” 江汐无声笑了下,过几秒叫他:“陆南渡,你是小孩儿吗?” 她说:“糖要不到还哭的那种。” 就那种最烦人的小孩。 陆南渡一点也不心虚,吊儿郎当地应着:“是啊。” “不过我也就到你跟前哭了,还能跟谁哭啊。” 别人压根就弄不哭他,他不在乎。 可能没遇到江汐前他是在乎的,可遇到她之后,他就只要从她手里递给他的糖了。 后来也遇到对他好的家人、朋友,这些他都感谢,但他不会去求着别人对他好,就像后来梁思容没再对他好,他也不遗憾。 但江汐对他来说不同,他会跑到江汐面前,眼巴巴地凑到她跟前。 就算她对他不好,他还是会跟着她。 跟到她对他好为止。 必要的时候还会耍些小手段,让她多看他一眼,对他好一点。 江汐安静了会儿,问他:“你是不是就找软柿子捏?” “你算软柿子?”陆南渡莫名笑了下,“你至少也算铁石心肠了。” “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是铁石心肠,连说句想我都不肯。”他又把话题绕回来了。 江汐:“那让你看我菩萨心肠一次?” 陆南渡:“我巴不得。” “我说真的啊陆南渡。” “听着呢。” 江汐也毫不扭捏,想说什么说什么:“我是真想你,不是有点儿的那种。” 她很少说这种话,对话那边陆南渡安静了一瞬。 江汐还故意问他:“听见了吗?某个追着我哭的小屁孩儿。” “操,”陆南渡这下是真笑了,“你告个白还要骂我一句是吧?” 江汐:“要不然呢,你说你混蛋不混蛋?” “混蛋啊,但混蛋也听见了,”他说,“你是真想我了。” …… 这天晚上的江汐睡了一个好觉。 也许是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给了她一种生活一片明朗的错觉。 直到这天过后某一天,她遇见了多年不见的任盛海。 那个剽窃她成果,反咬她一口将她推入抄袭地狱的“恩师”。 79、79 陆南渡和江汐忙起来的时候就像谈了场异地恋。 陆南渡公司忙, 加上中间出了趟差,江汐在剧组也走不开,两人愣是用手机联系了十几天。 不像其他热恋期的小姑娘, 江汐一点儿也没不适应或者不开心。 每天晚上两人都会固定时间通个电话。 江汐不是黏人的人,但陆南渡不是, 通常她都是在陆南渡声音中入睡的,电话都没挂。 一开工江汐生物钟被迫调整,每天四五点起床, 春天天亮得不算早, 早上空气还带着凉意。 这天依旧如此,江汐起床后洗漱一番下楼,顶着还没亮的天去化妆间。 现代戏不比古代戏,妆容没那么繁琐, 花费的时间想比古代装要少些,只不过今天早上要拍的戏份不怎么积极,是女主人公荆藤那些沉闷黑暗的少年事。 今天早上要拍的就是她学生时代遭受家庭暴力的一场戏。 家暴不仅仅指动作上的,也包括心理上的折磨。这部电影里女主人公荆藤父亲有暴力倾向, 母亲则如一个冷眼旁观的陌生人。 家暴往往不是一个人造成的,父亲在打的时候, 母亲在旁冷眼旁观着,对她说,这是为你好。 寥寥几句,成为一段烦闷压抑的长片段。 鸡鸣时分,街头巷道上自行车哐当, 男人们衣衫齐整鞋头蹭亮赶着上班,妇人们提着篮子欢声笑语上市场。 光照不好的老屋里,屋内空气透着股霉味,里面时不时传来男人的叫骂声。 路上的人却仿佛聋了似的,步履不停,怪街边那家早餐铺炊烟太重糊了耳朵。 倒是有人觉得里面发出的声音太过瘆人,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得到的是里面的人一句不客气的滚。 提着公文包的男人面露难色,旁边一位邻居开了口:“你可别管了,里面这人啊是个疯子,疯了连劝架的人都打。” 男人还是走了,准时赶去上班。 许久之后,那扇掉了颜色的双木门从内打开。 一个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女生从里面走出来,她衣领拉至下颌,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和唇角有淤血之外,神情平淡得让人感觉之前听到的动静都是假的。 女孩儿扎着高高的马尾,背着书包从屋里出来,关上了门。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门里传来的骂骂咧咧声,男人明显喝醉了,舌头都打结。 一个喝醉了就打人的人,算什么男人。 那个“好心”提醒外人别趟浑水的邻居还坐在门槛上,她摇着蒲扇,下垂的眼皮下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想在这个女孩儿身上看出点什么。 但没有,这个女孩儿跟个怪物一样,冷静得不像人。 正是因为她的冷静,让人忽略了她微红的眼眶。 朝霞散落满街,女孩儿背影瘦弱却又□□,像冬日里料峭的霜雪,她背着书包沉默孤独地走至了街头。 镜头到此为止,导演也就是在这时候出声。 这个之前已经拍过一次,徐国生明显很满意。 这场拍完就需要拍屋内的戏份,徐国生让演员和其他工作人员休息一下。 化妆师过来给江汐补妆,顺便给她递了杯水。 江汐道谢,接过水拿着,站在原地让化妆师补妆。 她喝了口开水,余光忽然注意到街对面一辆车,产生预感的同时她已经看了过去。 周围工作人员人声嘈杂,人来人往,隔着人群,对面的陆南渡靠在车边看着她。 一瞬间耳边所有声音似乎都空了,很久没见了。 她愣了瞬,对面的陆南渡已经抬起手机,懒懒朝她晃了晃。 江汐这才意识到刚才休息后手机拿在手里还没看。 化妆师还在给她补妆,江汐目光从对街收回,低眸看了眼手机。 手机上有两条讯息。 第一条是两个小时前,他问她在哪儿。 那时候江汐正在准备拍戏,没看手机。 另一条是现在,也就是刚才她看见他的时候发的。 -看呆了? 江汐甚至都能想到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嚣张的,逗弄的。 她抬了眼皮,再次朝对面看过去,陆南渡两个小时前来的,应该在这里待了不久,估计看完了她整场戏。 陆南渡没催她,也没过来,在那边等着她。 化妆师补妆很快,补完妆后还有点休息时间,江汐跟身边工作人员说了声后朝对面走去。 她没放下盛着热水的纸杯,拿着去了对面。 拿着水杯停至陆南渡面前的时候,他笑了下:“几天没见就送我杯水?” 江汐往他面前递:“不渴?” 陆南渡接过,杯口旋了下,把印着她湿润唇印的这边对着自己:“有点儿。”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估计连陆南渡自己都没注意到。 江汐注意到了,但没说什么,陆南渡这习惯以前就有了,喜欢往有她痕迹的地方凑。 陆南渡抬眸看了她眼,伸手牵过她手。 这边天气还没回暖,江汐身上就穿着单薄的校服,陆南渡手很暖,被他这么一碰才发觉自己指尖冷得可怕。 陆南渡单边宽大手掌裹着她的,陆南渡指节骨感修长,揉了揉她手。 “是不是忘记自己还是个人了?” 江汐确实没去注意,让陆南渡帮她揉着手,她说:“没发觉冷。” 陆南渡掀眸看她:“那是没人提醒你。” 江汐看着他,忽然说:“是啊。” 陆南渡顿了下。 江汐四平八稳地说:“所以等你来提醒了。” 陆南渡手上动作停下,直勾勾看着她。 即使周围人很多,陆南渡也很有冲动想把江汐压车上亲一顿。 不过他忍了。 江汐唇角有一点画上去的淤血,很逼真,陆南渡目光在上头停顿了一会儿。 他不知在愣神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江汐觉得陆南渡应该是想到楚杏茹。 人总是会对跟自己有一些共性的瞬间产生共鸣,即使双方的经历相差十万八千里。 但陆南渡和江汐饰演的角色有一个共性,就是家暴。 从小楚杏茹对他实施暴力犹如家常便饭,像这种小伤他小时候应该经常有,陆南渡虽然很少跟江汐提起这些,但其实她都清楚。 陆南渡似乎懒得跟人说这些,觉得不必提。 即使这些已经对他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果然他没说什么,甚至很快便回神,前后不过一秒,只不过江汐眼尖注意到了。 陆南渡抬眸时就见江汐看着他,他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没点破。 他只笑了下:“姐姐,我这么好看?” “哪里来的自恋小孩儿啊?”江汐有点想笑。 “你家的啊。”他说,“当年你从操场捡回去的还记不记得?” 陆南渡这么一提,江汐想起以前高中的事。 那时候的陆南渡除了没现在稳重外,脾性里那点嚣张气儿还是一模一样。 找不到她,然后用最高调惹眼的方式,到广播站借用了播音员的话筒,通知她操场丢东西了。 就没见人学校广播站兼职失物招领的。 那时候的陆南渡心情是不怎么好的,但江汐过去找他后,一见到人,他脾气差不多就全消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她对他伸了手,把他领回去了。 陆南渡见她回忆的样子,问:“不记得了?” 江汐抬眼看他:“记得。” 陆南渡很明显在逗她开心,江汐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陆南渡笑了下,下巴朝她身后扬了扬提醒她:“开工了。” 一瞬间周围人声才似乎通过屏障涌进江汐耳朵了,方才和陆南渡聊天她全然忘了自己周边的环境。 “去吧,”他松开她手,“我在这儿等你下班。” 江汐嗯了声,手上还残留陆南渡手掌的温热。 她向来出戏快,同理入戏也快,很快进入到故事情境和人物里。 上场戏特别考验她对人物的理解和演技,微表情几乎被放大在镜头前,这场虽不是她的重头戏,但对江汐来说特别遭罪。 心理身理上的双重折磨。 拍的就是发生在上场戏之前的事,荆藤早起准备上学,刷牙洗脸后从厕所出来撞见夜不归宿赌博喝酒的父亲回来。 男人输了钱,一看见这个女儿就来气,毫无缘由进行拳打脚踢。 这种镜头虽拳脚不会真的实打实落在身上,但肯定也不会敷衍,江汐不小心手蹭破了皮,衣服也沾了地上灰尘。 不过她没去在意。 演员只有相互配合才能尽量完美演好一场戏,荆藤父母的扮演者都是大前辈,演技上没有问题,这场戏倒没有拍很久。 一场戏下来江汐身上的校服沾了不少灰,披头散发。 而这部电影中的女主人公荆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重新扎好头发,穿戴好衣服,若无其事推了门去上学。 都说父母是孩子避风港湾,但在那些经受家暴的孩子那里,父母对他们来说就是大风过境,把他们所有的东西都卷走,徒留满目疮痍。 江汐平时都回酒店卸妆,这会儿头发已经乱了,她干脆把橡皮筋捋了下来。 长发蓬松柔顺,披散身后,她没去整理它。 外面起了点风,比早上还冷了些,天空也没什么太阳,只一片灰蒙蒙的白光。 陆南渡还等在原来那个地方。 江汐一抬眼便看见他。 这次陆南渡没在车外,坐在车里,降了半边车窗。 江汐径直走过去拉门上了车。 陆南渡看着她说:“头发乱了。” 江汐嗯了声,随手抓了几下。 “还行?”他问她。 江汐还愣了一下,而后才意识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转头看他:“没什么事,我出戏快。” 陆南渡点了点头。 江汐脸上还有些画上去的伤,他抬手,指腹揩过她脸上一道细小血痕。 红色被蹭掉一小截。 江汐看他:“做什么?” 陆南渡收回手,他笑了下:“看着不爽,回酒店?” 江汐点头:“回去吧。” 中途经过一家药店,陆南渡停了车。 江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转头看他:“怎么了?” 陆南渡瞥了眼她手:“是不是忘记手上还有伤了?” 江汐微愣,如果不是陆南渡提醒她她都没注意到。 这是在拍戏的时候弄的,当时她没吭声,拍完也忘了,她不知道在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陆南渡是怎么注意到的。 陆南渡没跟她多说,已经推开车门下去。 江汐叫住他。 陆南渡还没关上车门,微弯腰看向车里,一手搭在车门上,等着江汐说话。 江汐朝对面街道的一家小超市扬了扬下巴:“我去买包烟。” 陆南渡抬了眼皮,目光越过车顶看过去,又收回视线看她:“行。” 陆南渡关了那边车门后,江汐推开车门下车。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想抽烟,可能只是因为太久没抽烟了,又或者因为别的,她不想去细想。 只是刚才在车上,目光一晃而过货架上排列整齐的烟,突然就起了烟瘾。 这地方不像繁华市区,车少人少,房屋都是十几年前留下的,墙体老旧。 路上没什么人,江汐穿过马路过去。 小超市的透明门帘被绑在两边,屋里光线不是很好,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屋里的一排货架。 江汐走了进去。 门上挂着串风铃,江汐进来带起一阵风,头上风铃铃铛响。 江汐瞥了眼,没多在意,收回目光。 柜台后的人像是弯腰在柜台下面找什么,只露出一截背部。 她走进去,开口:“你好,来包烟。” 听见声音,柜台后的人大概身体不是很好,有些艰难地直起身来:“好嘞,要哪个牌子?” 那张脸出现在江汐面前。 在看清柜台后的人是谁后,江汐脚步停住。 柜台后的人在看见她后明显也一愣,且他比江汐还要更震惊。 江汐很快便掩去异样情绪,平静地继续走至柜台前。 她已经在衣服外面套了件风衣,双手插兜里,她说了个香烟牌子。 听见她平淡的声音,任盛海这才回过神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回身去拿货架上的烟:“好、好的。” 江汐目光落在他背影上。 几年过去,这人已经年迈不少,当年意气风发,温文儒雅的人已经两鬓斑白。 平时找包烟那么容易的事,任盛海愣是用了十几秒才找出来,找到烟后他转身递给了江汐。 他没说话,只是对她尴尬笑了下。 想起没有打火机,江汐对他道:“再要个打火机。” 任盛海立马拿了递给她。 江汐接过:“多少钱?” 任盛海说了个价钱。 江汐身上带了现金,给了钱。 任盛海给她找完零之后,江汐没说什么,转身往超市外走去。 就在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任盛海出声叫住了她。 江汐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这位老师自从那年事情发生后,就再也没见过。 他悄无声息消失,没有给她澄清过,当然也没给自己辩解,他盗来的那些都不是他的东西。 今天却在这里意外遇见了,原来这么久他一直住在这种地方。 被人遗忘的,不起眼的。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江汐,任盛海可能真的碌碌无为,像一个过街老鼠一样安安静静过完自己一生。 “那年的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知是为当年自己做过的事愧疚,抑或是觉得道歉折了尊严。 江汐只听着,没打断他。 任盛海最终还是再开了口:“那年的事,对不起。” 江汐没说话。 “我知道你可能早就不想听这些,可是我还是有必要跟你道声歉,”他停顿了几秒,“当年是我利益蒙心,做出了对你不利的事。” 他这句话说完,屋里陷入沉默。 江汐安静几秒,问:“所以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她话落这瞬任盛海瞬间感到无地自容。 他像一个明知道已经对对方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却还企图希冀别人原谅他的小丑。 江汐说:“当年你没站出来。” 任盛海嘴唇张合半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不过江汐能理解,毕竟能站出来承认自己抄袭的抄袭者少之又少,没有那个勇气,也不愿自己名声毁地。 抄袭是一种恶劣现象,但做错事能勇敢站出来承认的人也值得尊重。 可任盛海当年没有。 江汐理解他这种怯懦心理,但不代表她认同。 “你可以道你的歉,但原不原谅是我的事。”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汐一瞬解脱。 像是结痂的伤口终于掉痂。 江汐向来是这样的人,算不上特别温柔,或者说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谈不上有怜悯之心。 她不会。 任盛海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江汐这时候还能保持礼节,朝他稍点下头,而后转身准备离开,却在转身那刻遇到从外面进来的陆南渡。 陆南渡手上拎了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药。 大概是回去后没见着她回来,来找人了。 陆南渡第一眼自然是看到她,问她:“买完了?” 江汐嗯了声,没打算多说,走至他身边:“走吧。” 这时陆南渡却抬眸朝屋内看了过去,江汐知道陆南渡认识任盛海,前段时间她澄清抄袭的时候陆南渡已经把这个人了解了个彻底。 江汐去牵他手臂:“走吧。” 意外的是她回头的时候,发现任盛海看见陆南渡那刻瑟缩了下。 江汐微皱眉,按理来说任盛海应该不认识陆南渡,任盛海这种反应有些异样。 江汐回头看陆南渡。 他目光丝毫不友善,厌恶下带着刻骨的冷漠,又像在隐忍恨意,似乎他对任盛海的仇恨不仅仅因为他抄袭了江汐的作品。 江汐莫名地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神思停滞了下,而后目光再次聚焦在陆南渡脸上。 陆南渡还紧盯着里头的任盛海,某一刻似乎想进去。 他情绪明显很暴躁,这样放他进去任盛海准是挨他一顿打,江汐不想陆南渡去费这个力气,也觉得没必要。 她拉住他手:“我们回去吧。” 陆南渡目光落到她脸上。 江汐拽了一下他手臂:“走吧。” 陆南渡瞥了里头的任盛海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在她前头走了。 江汐没回头,跟在他身后走向车。 上车后陆南渡脸色不怎么好看,侧脸甚至能看清他不爽地咬着牙。 他要发动车子的时候江汐说:“带着情绪开车不好。” 陆南渡手硬生生忍了下来。 江汐将烟和打火机扔在中控台,伸手过去,戳了下他的脸。 陆南渡:“……” 江汐笑了下:“生气什么?” 听她声音,陆南渡瞬间松了紧咬的牙。 自己可真他妈好哄。 但即使熄火了,他语气还是有一点不认同:“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江汐说:“我不让你进去你就不进去啊,你怎么这么听话?” 陆南渡转过头看她:“要不然呢,你说的我还能不听?” 江汐才不给自己挖坑:“不行。” “陆南渡,”她看着他,又问,“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陆南渡看着她眼睛,想都不用想,厌恶任盛海的理由信手拈来。 “抄袭你作品,泼脏水,一开始到现在没跟你道歉哪怕一句。” 他说:“这其中哪一项拎出来都够我讨厌他个祖宗八十代的。” 江汐说:“他今天跟我道歉了。” 陆南渡说:“这不算,我要的是他在公众面前道歉,既然他有胆抄袭,也要有胆站出来道歉。” 他还是紧紧看着她:“当然他得跟你亲自道歉,即使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他,但他也必须在公众面前证明你清白,因为当时造成所有旁观者把脏水泼到你身上的人是他。” “他造的谣,所以他也要澄清。” 江汐一直听他说。 陆南渡这些话大概憋了很久,每一字都透露不爽。 “陆南渡。”江汐忽然叫他。 她问:“之前有段时间网上都说任盛海是被人逼走的。” 任盛海在某一天忽然销声匿迹,他的工作还有那些名誉在一朝之间被撤除。 “那个人是不是你?” 80、80 江汐话落, 陆南渡沉默。 他只看着她。 灰薄日光透过挡风玻璃,在陆南渡眉骨下投落一层淡淡阴影。 深邃眼睛陷落在阴影里。 陆南渡看着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汐沉默一会儿:“刚刚。” 陆南渡闻言掀了眼皮,瞥了眼超市门口。 他收回目光, 又落回江汐脸上:“从超市出来的时候?” 江汐点头,末了又说一句:“人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他在怕你。” 一个人不会对一个不认识的人有那么大的恐惧之意。有的话大概双方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没说错吧。”她说。 陆南渡蓦然笑了下,算是肯定了,但似乎不是很想提起这个话题。 他若无其事捞过中控台上的烟, 撕了外包装。 他抽了根出来叼进嘴里, 又磕了下烟盒递到她面前。 “来一根?” 江汐看了烟盒一会儿,收回视线看他。 陆南渡朝她挑了下眉。 她本来就想抽,抬手抽了根出来。 陆南渡烟盒扔回中控台,拿过打火机点烟, 江汐没等到他把打火机给她。 江汐正想跟他说给下打火机。 陆南渡一手兜住她后颈将她扣了过去,两人猛然靠近。 他半低眸,眼皮扯出倦懒的一条线,眼形狭长。 他嘴里咬着烟, 烟屁股搭着她的。 火光很快蔓延上江汐这边烟草。 她没低眸,一直盯着陆南渡, 烟点燃的时候陆南渡正抬眼看她。 他看了她眼后才退开。 江汐靠回椅座里,抽了口烟后抬手降车窗通风。 陆南渡胳膊搭车窗上,夹着烟的指尖懒散垂下,他一直侧头看着她。 某刻忽然出声:“挺熟练啊。” 江汐转回头看他。 陆南渡朝她手里的烟抬了抬下巴:“当年第一次抽烟骂我王八蛋的人是谁?” 江汐瞥他:“哦,你也知道你王八蛋啊?” 陆南渡笑得轻咳嗽了下, 下一秒又渐渐收回不正经模样,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汐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抽烟变得这么熟练是什么时候。 她看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几秒后又收回来。 “记不清了,”也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她说,“好像哪天想抽就抽了。” 她这么回答不是不记得,就是不想谈及这个问题。 陆南渡也没再追问。 江汐回过头来:“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 陆南渡原本已经忘了,细思一下才想起来。 当年确实是他折腾的任盛海。 江汐问他:“为什么?” 陆南渡指尖在车窗下敲了敲,磕掉烟灰,灰白的碎屑簌簌掉落在水泥地上。 “没什么,”他说,“就是见不得任何人欺负你。” 江汐:“就因为这个?” 陆南渡视线从窗外那颗快被烟尘熏死的树上收回来。 他侧过头看她,鼻梁高挺,狭长的眼睛笑弯成一条线。 “要不然呢?”他吊儿郎当的,“姐姐,我是那种逮着谁就站出来为正义发声的人?” 确实不是。 陆南渡压根跟热心沾不上边,顶多事情捅到他面前,他会帮一把。 但不是随时随地找事做的那种。 他视线又再次透过挡风玻璃落到那个小超市上:“我也不管什么讲不讲理,只要谁敢动你一下。” 他看向了江汐:“就算他是天皇老子我也给他抄了。” 偏执的,疯狂的,不理智的。 赌上命的那种。 那时候任盛海还没走下坡路,名利双收,背景算得上强硬。 好在陆南渡有的是资本和背景,收拾任盛海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如果没有这些,江汐有种直觉,陆南渡拼了命也不会放过任盛海。 孑然一身也疯魔。 这个时候江汐莫名有些庆幸,庆幸命运当时没让陆南渡什么都没有,让他少受了些苦。 江汐看着他笑了下:“你是流氓吗陆南渡?” “人是真没那么好,不过,”他顿了下,而后看向江汐,“也没那么差吧?” 黑色的眼睛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认真。 江汐和他对视半晌,开口:“怎么会差?”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一点儿也不差。” 你最棒了。 陆南渡从小一直生活在被否定被抛弃的眼光里,而江汐是他生活里唯一一抹看见他的光。 遇见她,曾经那些苦难他都不计较了。 像是只要她肯定,他就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所向披靡的人。 “我知道了。” 他笑了下,嚣张的,骨子里带着疯劲的。 “我最牛逼了。” 江汐也跟着笑了,她转头看了下窗外,又转回来。 “是啊,”她说,“你最牛逼了。” 她下意识想将指间的烟递到唇边,面前出现一只手,摘下她的烟。 陆南渡将她烟掐灭在车上的烟灰缸里:“抽一两口得了,还真抽上瘾了?” 江汐瞥他一眼。 车窗开着,车里的烟味散了不少。 陆南渡顺带把自己的烟也给掐了:“要真受不了,我嘴可以给你咬咬。” 江汐升了车窗。 车窗很快升阖,隔出一方两人的小天地。 陆南渡凑了过来,他说:“烟草味的,尝不?” 江汐背靠车窗,抬手环上陆南渡脖子。 她笑了下:“尝啊。”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江汐每天的日子大同小异,循规蹈矩,除了拍戏还是拍戏。 只不过心境随着剧本中的人物变换。 但生活虽是平淡无波,江汐心情却意外地没那么平静。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有时候莫名其妙一阵烦躁,但又不至于失控,只是觉得闷烦,找不出理由。 陆南渡大多数时候在京城那边,在一起进一步了解了陆南渡的生活后,江汐才知道他平时生活有多忙。 但偶尔陆南渡还是会抽空过来。 最近几天陆南渡在国外出差,拍戏以来最长一次两人没见面。 江汐意外地有些不习惯。 人就这样,一旦习惯了另一个人陪伴,很难改过来。 陆南渡没过来的几天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过忙碌让她没时间分心给这些小情绪,天天几乎奔走各个场地,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在镜头下。 这天江汐早收工,到酒店洗了个澡后才下楼,准备去觅个食。 这地方不在市区,酒店人流量不大,一趟电梯下来江汐没遇着一个人。 从电梯出来后她穿过大厅。 天气已经渐渐回暖,江汐身上只着一件单薄毛衣。 可能天生警惕性比较强的原因,一处酒店门她便注意到蹲在对面花坛上的人。 上身黑色皮衣,下身紧身牛仔裤,留一头齐耳短发,左耳上的耳钉有点亮。 一个女孩儿。 江汐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谁,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对面蹲在花坛上的陈欢听见铃声愣了下,抬头看见江汐后她将手机收了起来,笑:“真巧啊。” 江汐下了楼梯朝她走过去。 陈欢从花坛上站了起来,大概是蹲太久腿麻了,她蹦了几下。 江汐停在她面前。 陈欢:“我不是什么跟踪狂啊,你地址我从我大姨那里问来的?” 江汐嗯了声:“怎么,找我有事?” “是啊。” 夜空下,天幕稀零几点星,一轮弯月。 陈欢笑了下:“我来跟你道别的。” 81、81 陈欢之前在江汐京城那边住过一阵, 没几天就被她妈抓回去。 有的父母对孩子管教严,有的干脆放养不管,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陈欢属于涝死的那种。 过年江汐回家也没见到陈欢一面,听夏欣妍说是被她妈关起来了, 吉他和手机没收,出不了房间一步。 而现在站在面前的女孩儿光彩夺目,气质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像是什么在她面前都不算事儿。 江汐没问她为什么道别, 只说:“跟你妈断绝关系了?” 陈欢看着她:“你真的不是算命神棍吗?” 玩笑开完后, 她说回正题,对此不是很在意:“是断绝了,以后我做什么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江汐垂眸又抬眸,问:“怎么过来的?” “高铁。” “吃饭没?”江汐问。 “没。” 江汐瞥了眼附近:“正好要去找吃的, 一起去吧。” 陈欢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行。” 两人并肩走着,陈欢问江汐:“吃什么?” 江汐找地儿吃跟逛街一样,逮哪儿逛哪儿,她说:“不知道。” “哦, 所以这才叫找吃的。” “差不多吧。” 陈欢无言以对。 最后江汐找了家露天家常菜馆,点菜后她顺手跟老板要了两个酒杯。 旁边街道上偶有人路过, 摩托车轰然而过,或者慢吞吞骑着自行车,四轮的反倒不多。 她们坐在路边,面前摆着几样小菜。 江汐倒了一小杯酒,放在陈欢面前:“以后不回去了?” 陈欢拿起酒杯喝了口:“回去做什么, 断都断了。” “对我妈来说,她的女儿不学无术,不去参加高考,她的女儿就已经死了。” 她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一意孤行,就算以后冠冕加身,对她母亲来说也是不学无术。 “她根本就不是想要一个女儿,只是想要一个按照她要求去活的女儿,”陈欢语气里倒没多在意,“所以啊,血缘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不过我也没吃亏,她对我没感情,我也算不上对她有感情,顶多感谢她十几年来供我吃供我穿。” 江汐看得出陈欢说的是真心话。 她确实没多伤心,反倒看得出她心情不错。 那种对未来跃跃欲试的期待。 江汐往她那边递了下酒杯:“加油。” 陈欢看了她一眼,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下:“没有你这句我也会全力以赴。” 江汐笑了下:“够嚣张啊小姑娘。” 陈欢开玩笑:“跟亲妈断绝关系换来的路,当然要狂野到底了。” “可以,”江汐放下酒杯,“做音乐的,果然够狂野。” 饭菜陆陆续续上桌,飘香四溢。 陈欢忽然问:“你呢?” 江汐没放心上,漫不经心道:“什么?” 陈欢有着一双大眼睛,夜幕昏黄灯光下似乎很亮,她说:“你呢,一个搞画画的,也可以狂野到底,更何况你曾经在顶端站过。” 江汐没想陈欢话说得这么直接,愣了下。 但她脸上没多震惊,过一秒便恢复往常:“怎么忽然说这个?” 昨晚下过雨,马路牙子边还滞留着水洼,整个世界倾倒在里头。 酒杯太小,陈欢喝得不尽兴,直接开了一瓶啤酒。 她对嘴喝了一口后,道:“我知道你们成年人比我们这些未成年成熟得多,经历的也多。” 说完她顿了下,朝江汐扬了下唇,带着挑衅的:“可是你们比我们成熟又怎样,有时候你们还不如我们勇敢。” 这个年纪永远热血,没经过社会折翼,带着一颗对未来毫不畏惧的心一腔孤勇。 他们什么都不怕。 眼下这刻江汐确实愣了下。 陈欢继续说着:“还记不记得半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压根没问你是谁。” 准确来说不算第一次,毕竟陈欢小的时候江汐见过,应该说是多年后第一次见面。那段日子陈欢被陈母暂时交给夏欣妍照顾,当晚翻窗进江汐家,按理来说几年过去没见面,陈欢不太可能记得她,但她却第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且完全不用想。 江汐嗯了声,示意她继续说。 陈欢说:“其实那几年我一直关注着你的事。” 当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可能只是小时候觉得这个画画的姐姐很厉害,然后就一直关注了。 江汐有些意外,挑眉。 陈欢说:“所以几年前你被诬蔑抄袭的事儿,我也算跟完了全程,但我当时没想你会因此再也不画画。” 陈欢从小就叛逆,母亲的严厉成为她想挣脱的牢笼。 而江汐和她不同,江汐从小是自由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随心所欲。 长大些的陈欢后来才意识到这点,正是因为江汐所经历的正是她渴望的,又或者对她来说是某种意义的象征,所以她才会注意到江汐。 而某天江汐忽然就从此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拿起画笔。 “我算是一路看过来的吧,”陈欢说,“所以今天来找你除了道别,还有别的事儿要说。” 江汐端过酒杯小啜,没有说话的意思,示意她继续。 陈欢和她对视:“我觉得吧,抄袭的人该死,但你不该死,抄袭的人活该一辈子没灵感,但你不是。那是别人的错误不是你的,该受这些影响而再也拿不起画笔的人是任盛海,而不是你。” 说到这里陈欢突然想到什么,话头一顿。 小孩儿果然还是小孩儿,江汐似乎就等着她这刻,看着她笑了下。 她终于开口:“是不是想到曾经那些该骂别人的都骂到我身上了?” 当年抄袭的人是任盛海,可所有人身攻击都是江汐的。 人对另一个人使坏留下的恶意是不会变成无形的,它总会在另一个人的生命里留下痕迹。 “我知道,”陈欢说,“但这些你也早释怀,让它过去了不是吗?” 陈欢说对了,这些年过来江汐对以前那些漫天的恶意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江汐没说话。 陈欢像是要看进她眼睛里,有一股倔劲儿:“你就是在跟自己较劲。” 江汐掀起眼皮看她。 陈欢又喝了一口啤酒。 两人对视半晌,江汐先笑了,她撇过头笑了声,又转回来,朝陈欢抬了下下巴:“继续。” 陈欢:“那就长话短说,单刀直入吧。我就是想跟你说,在画画方面你有的是天赋,当然也没有说你演戏不好,你喜欢的东西你都可以发展,你别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我算是你……” 她歪下头,想了下措辞:“某方面来说应该算个粉丝吧,虽然我对画画什么的不感兴趣,但你的实力当年很多人都看得到,谁都知道你想画还是能画得出来。” 江汐好像一直是淡淡的,也不知把话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陈欢一点也不给面子:“觉得你画不出来的人就是你自己。” 江汐微垂着眸,弧度细巧的唇角夜色下格外温柔,她淡淡笑了下:“是吧。” 陈欢再次拿起桌上的啤酒,送到了嘴:“我就想说啊,有啥好怕的,想做就去拼呗,大不了头破血流,一次画不出来就画第二次,直到画出来为止。” 江汐抬眸看她:“年轻果然好啊。” 陈欢酒瓶碰了下她酒杯:“是吧,我也觉得。” “行了,先吃饭吧。”江汐说。 吃完饭两人散步回酒店,到门口的时候江汐往里面看了眼:“今晚住这儿?” 陈欢摇了下头:“明早和乐队的人约了见面,这趟过去就不回来了。” 江汐笑了下。 陈欢说:“没啥事儿了,先走了。” “行。” 陈欢走了几步,背对江汐抬起手臂朝她挥了挥,话里带着笑意:“高处见啊。” 似乎即使在夜里,这女孩儿也耀眼得锋芒毕露。 江汐看着她那写着牛逼两个大字的后脑勺,笑了笑:“行啊。” …… 江汐没回酒店,直到陈欢上车后她也没回。 夜里风还残留刺骨的冷意,江汐站在风里,许久没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有所动作,掏出了手机。 她想找陆南渡。 屏幕上有着陆南渡的未接电话,因为静音,吃饭的时候没注意到。 她回拨了电话。 陆南渡那边很快接听。 风吹树响,隔着马路,对面锈灯旧楼,今晚对面那盏灯似乎比往日亮了些。 江汐开口:“陆南渡。” 她薄唇微动:“我想画画了。” 历时两个多月,电影顺利杀青。 也就是在这天,江汐画出了几年来的第一幅画。 一朵带血的黑玫瑰。 但不是单纯一朵花,是由两个人物的侧向构成的一朵花。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一个蓝白校服的阴戾少年。 这天杀青最后一场戏,江汐身上就是一袭优雅旗袍。 丝滑布料下,女人腰肢凹凸有致,脆弱又性感。 这部电影是极致疯魔的悲剧,人生不如意事常□□,电影里的女主人公荆藤便是这样一种人生,从幼年至成年,她的人生不过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 一生被家暴支配。 她拼不过这个世界,那就疯吧。 疯了,就拼得过了。 有人说街头那家裁缝店里的貌美老板娘很奇怪,因为她一生做了无数旗袍,却从来没见她自己穿过。 很多人说,因为她只给别人做。 有很多很多人这么说,可是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问过她。 不是的,荆藤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旗袍了。 那天天气很好,蓝天白云,她在昏暗老房间里,对镜穿上了自己剪裁的旗袍。 这是店里最好看的一件旗袍。 唇纸染红双唇,长发松散在脑后挽了个髻。 当这样的荆藤走在街上后,街头巷尾的人都议论开了,有妇人好奇上去搭话,问她是不是要回家探亲。 她笑靥如花,说是啊。 很多男人暗地里夸她大美人。 唇纸染红双唇,长发松散在脑后挽了个髻。 当这样的荆藤走在街上后,街头巷尾的人都议论开了,有妇人好奇上去搭话,问她是不是要回家探亲。 她笑靥如花,说是啊。 很多男人暗地里夸她大美人,三两凑到一起闲聊,被自家媳妇儿拎着耳朵一路骂回了家。 那天的荆藤确实是回娘家探亲。 她的丈夫在单位工作,下班后才单独过去。 荆藤到娘家的时候丈夫还没下班,进门前她的父亲先指着她骂了一顿。 他把母亲的外套扔到她脸上,唾沫星子横飞。 不守妇道,下三滥。 什么难听骂什么,不堪入耳。 以往的荆藤会听话穿上,不,以往她连旗袍穿都不会穿。 今天的荆藤却一反平常,伸手推了自己父亲一下,用力之大连平时伶牙俐齿的父亲都怔愣一下。 反应过来后就是冲过来要打她。 也恰巧这时候她的丈夫适时出现在了门口,拦住了她父亲的拳脚。 可这对荆藤来说不是适时,不过从一个虎口落进了另一个虎口。 她父亲见女婿来,脸上堆笑,因为怒气未消,又怒又笑的,显得这张脸格外别扭和丑陋。 丈夫斯文败类,虚假着一表人才寒暄。 荆父讨好地对女婿说,人啊,你自己教训去。 这家里杂物间是荆藤房间,丈夫将她带进房间里,掐着她脖子压在门板上。 男人面目几乎狰狞,欲撕去她身上旗袍,同时嘴里言语不堪入耳。 不守妇道,下三滥,穿成这样给谁看。 话语跟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撕扯间绣扣散开,露出昨晚白皙侧颈上的淤痕。 最后丈夫忍着最后一丝理智,没脱去她身上衣服,将她母亲外套强行套到她身上。 出了门又是其乐融融。 这天的荆藤没去帮忙做饭,在父母的骂声中不动如山在客厅里坐着。 厨房里欢声笑语,外面天气很好。 荆藤伸手脱下身上外套,从沙发上起来进了厨房。 这么一个大美人,进厨房后却没人看她,她洗了把手,肥皂水溅至地面。 父亲最先发现她,不是很开心,让她别挡道。 荆藤让开了。 丈夫也看到她了,他皱眉,责问她为什么脱下外套。 下一秒,一把刀直直捅进了丈夫心脏。 上一秒手起刀落杀鱼的父亲踩在那团肥皂水上,翻身仰地,后脑勺着地。 菜刀也就是在这时候手忙脚乱间扎进去的,全程干站着没做什么的荆藤旗袍上和脸上都溅了上了血。 一切完美地朝她预想发展。 一瞬间,厨房里响起了母亲的尖叫声,父亲惊恐的吼声,锅碗瓢盆慌乱中掉了一地。 穿着旗袍的荆藤踩着血走了出去。 白皙的脸上几滴粘稠的血,她哭笑着跌跌撞撞在天空下走着,像喝醉酒了一般。 笑声惊飞了旁边枝杈上的乌鸦。 昨晚电话里两人已经约好,陆南渡下午过来剧组接她。 江汐提前杀青了。 她像是等不及什么,推掉了剧组中午的聚餐,回酒店洗了个澡后便匆忙赶往机场。 十二点的飞机,午后落地。 离开机场后她招了车去华弘。 红绿灯交替,车水马龙,靠着后座的江汐面无表情看着窗外,之前从未觉得京城的交通像今天一样堵过。 出租车在预计时间内到达华弘。 江汐下车,没进陆南渡公司,拖着行李箱在楼下给他打电话。 陆南渡大概是在开会,没接电话。 江汐打了一次后就没打了,进了公司。 前台认识她,见她在大厅沙发上坐着,礼貌询问她为何不去楼上找陆总。 江汐只摇了下头:“他在开会。” 前台小姑娘给她倒了杯水放桌上后便回去了,没再打扰她。 半个小时后手机屏幕才亮起,陆南渡结束会议后很快给她打了电话。 陆南渡说:“刚结束会议。” 江汐忽然叫他:“陆南渡。” 陆南渡大概听出她情绪异样:“怎么了?” 江汐说:“有点想见你。” 许是平时很少听到江汐有这么直白的时候,陆南渡顿了下,而后才说:“过会儿要去机场了,你在那边等我。” “不用飞过去了,”江汐说,“我在你公司楼下。” 陆南渡那边静止了一瞬,很快电话被挂断,只传来忙音。 不消几分钟,陆南渡很快从楼上下来。 江汐坐在沙发上,看陆南渡神色有些凝重地从电梯里出来。 男人身高腿长,走路都能带起一阵风。 江汐手握着行李箱杆从沙发上起身,陆南渡停至她面前,大概是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他脸色不太好。 见她完好无恙,他松了口气。 他拎过她手里行李箱:“怎么不等我过去接你?” 江汐:“提前杀青了。” 陆南渡又问她:“来了怎么不去楼上?”说着牵过她手想带她上楼。 江汐却拽住他:“我不想上去。” 陆南渡终于察觉出异样了,转头看她。 江汐看着他:“去车上吧。” 陆南渡盯着她看了几秒,却终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他带她去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光线昏暗,空气冰冷。 想着她大概想说什么,后座好谈话些,陆南渡将她带至车后座,上车后关上了车门。 关上车门那瞬正想问她怎么了,旁边的江汐忽然靠了过来。 转眼陆南渡已经被她压在车窗上,两人的唇碰到了一起。 陆南渡察觉出她在发泄情绪,眼下没再问她。 最后不知是谁停下来的,陆南渡能感觉到江汐身上情绪平静下来不少。 江汐仍抱着他,低头贴着他额头。 她十指插入他发里,低垂着眸,眼睫微颤。 “是不是很痛苦?”她突然问。 陆南渡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汐摩挲着他头发:“小时候被打,是不是很痛?” 陆南渡一愣,直到这刻才知道江汐在不开心些什么。 他微皱眉,捧着她脸看她:“怎么了?” 江汐和他对视,实话跟他坦白:“被家暴,不好受。” 对于江汐出现这种出不了戏的状况,陆南渡早有预感,她前段时间开始便一直有点异样,情绪不对劲。 似乎察觉到他在想什么。 江汐摸摸他脸:“我没有出不了戏,我说过了,我出戏快。” 陆南渡只看着她。 江汐说:“我只是觉得难受。” 她深切体会过家暴是什么,就越发难受。 那幅带血的黑玫瑰的画,上面另一个人就是陆南渡。 那是一多名为家暴的花。 家暴在江汐这里不再是单纯的两个汉字,也不再是网络上传播的影像,或者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传闻。 她和自己所饰演的人物身心合一过,跟着感受过痛苦,无奈,挣扎,每一帧痛苦都被放大。 而第一次经受家暴的陆南渡那时候只是个小孩儿。 且他遭受的暴力不仅仅像她拍戏就三四个月时间,他从出生后不久经历到了十七岁那年,还因此后面长达几年都在受罪。 她难以想象他是怎么过来的。 陆南渡也从来不说。 她看着他:“你不再是一个人了,看吧,我有和你一样的伤了。” 说实话,陆南渡有些心疼。 他捏捏她后颈:“这种事我可不想你陪着我。” 江汐没说话。 陆南渡说:“我其实还行,没觉得多痛苦,男孩儿嘛,不揍不听话,小时候不揍揍皮到没边儿,所以该揍还是要揍的。” 江汐没忍住笑了下。 陆南渡似乎一直有这种能力,能把严肃的气氛变得轻松。 他看着她,也跟着笑了:“笑了?” 说完又逗她:“你这不行啊,都不挤点儿眼泪意思意思?” 气氛彻底被他破坏了,江汐有点想笑,又去推他:“你别跟我说话。” 陆南渡把她扣进怀里紧抱着:“那不行,我可不干冷暴力这种缺德事儿。” 冷暴力也算家暴中的一种。 江汐任他抱着。 陆南渡偏头吻了吻她脸:“我啊,不想让你知道家暴什么感觉,只想让你感受家的感觉。” 他这句话一落,江汐愣了下。 陆南渡笑了下,问她:“姐姐,跟不跟我回家?” 江汐跟陆南渡回家了。 回他那栋只自己一个人住的小别墅。 两人方才在车上身上多少沾了点东西,浑身粘腻也不舒服,回家后江汐先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后陆南渡正好打完一个电话从阳台回来。 江汐看他:“公司有事?” 陆南渡朝她走过来,搂过她腰在她唇上亲了下:“不算,是关于你的事儿。” 江汐没懂:“什么?” 陆南渡看她,笑:“谈生意赚钱养你,这不是关于你的事儿?” 江汐这才知道被耍了,伸手去掐他。 陆南渡笑着躲过。 江汐:“行了,去洗澡,我去睡会儿。” 江汐拍戏这段期间睡眠一直不是很好,现在好不容易有空,心情也难得放松,是该好好补个觉。 她说完陆南渡点头:“行,洗完去陪你。” 江汐嗯了声。 陆南渡去浴室洗澡了。 江汐擦着头发往床边走,某刻她余光扫到床头柜旁边地毯上一个东西,脚步顿了下。 这个东西江汐不陌生。 一个黑檀木盒子,四四方方的。 那是上次两人从屿城回来,陆南渡带回来的。 那时候江汐问陆南渡里面是什么,他说没什么,不知是不想提起还是真的没什么。 木匣子随意放在地上,明显陆南渡平时打开它的频率很高。 江汐走了过去。 木盒没关严,一张纸卡在中间。 江汐在床边坐下,本着尊重陆南渡隐私的心态没多去注意,却在余光下意识扫过那露出来的半截纸上面的字眼时,擦头发的手一顿。 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视线重新回到那张纸上。 熟悉到她难以置信的字迹,还有印象中她写过的话。 江汐心跳忽然加快,像是预感到什么。 她放下了手里的浴巾,在那个木盒子面前蹲下。 不知过了多久,才伸手慢慢打开这个木盒子。 在看清里面的东西的一瞬间,江汐登时哑然,下意识微张着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里藏着她见不到阳光那一年。 年月已久,纸张泛黄,黑字却依旧清晰。 上面写着她那一年的痛苦,挣扎,求救。 那是她和当年一个支撑她走过灰暗时期的笔友的来信。 而那个一直看她画画,跟她一样生了病,和她相互支撑着走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的不知性别的笔友,就是陆南渡。 这个答案冲击得江汐脑袋一片空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陆南渡会那么快处理掉任盛海,因为他就生活在她旁边,得知她所有喜怒哀乐替她分担。 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她抄袭事件再次被翻出来的那晚,他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楼下,他从来都是最懂她的那一个人,他在怕她又再次回到当年的状态,担心她难过。 而算起来她生病这年陆南渡应该是在国外,但当时她的信都是寄到京城某个地方,也就是说陆南渡要看到她的信得辗转两国,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笔友回信时间都特别慢。 而两人写信期间,他不对她说明性别,对她说失明回信不是他笔迹这些事,全都是为了不让她认出他。因为他认为那时候的江汐讨厌他,不待见他,却不知道她当年想活下来的念头就是因为他。 他天天给她发早安午安晚安,不管她回不回,那个时候江汐只剩下他这一个粉丝,每天会看他留言,直到某天想变好时开始跟他说话。 而治愈后他迅速跟她断了联系,想让她从这段痛苦回忆里走出来,他的存在会让她想起这段灰暗记忆,所以他迅速脱身,让她忘掉那些不愉快,告诉她别让这些不太愉快的往事拖了新生活后脚。大概这也是两人重遇后陆南渡从来不提及这些事的原因。 他抱着这些生活了多少年,在每个她不原谅他的夜晚,这是他唯一能真实碰到她的东西。 点点滴滴历历在目,当年分手后他自始至终一直在她身边。 身后浴室门打开,陆南渡声音由远及近,他问她怎么还不睡。 江汐背对着他。 在走近看清江汐在看什么的时候,陆南渡停住了脚步。 江汐缓缓回头看他。 陆南渡和她对视上。 江汐眼眶微红,她张了张唇。 陆南渡知道她想说什么。 江汐不是个爱哭的人,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好受,立马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他伸手,拇指指腹摩挲她眼角。 “别哭。” 江汐看着他:“为什么不跟我说?” “为什么要跟你说,”他无奈笑了下,“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当年失明……”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着了,他点头:“是真的。” 江汐没说话。 “还记得当年我一出事我爷爷就把我送到国外治疗不?”他指指自己眼睛,“当年这里是瞎的。” 陆恩笛从楼下摔下那晚,陆南渡后脑勺因为遭受杀手重击,醒来后已经失明,当时为了治好,陆老爷子带着他辗转去了国外。 “后来倒是很快好了,只不过五年后心理状态不稳定,又出了问题,”他说,“也就是跟你写信那段时间。” 那段时间陆南渡确实是失明的。 “说起来当时你写给我的信,都是阿姨给我念的。”说到阿姨的时候,陆南渡有点不自然。 江汐知道他说的谁,梁思容。 “回信也是她回的。” 江汐忽然问他:“当年你在医院里?” “啊,”陆南渡承认完有点尴尬,“确切来说是精神病院……,因为不肯接受治疗被老爷子抓进去的。” “这就是你害怕医院的原因?” 陆南渡像个有问必答的小孩,他扒拉了一下脑袋:“也不算吧,我对医院的抵触也有失明原因。” “就……看不到挺难受的。” 江汐捏了捏他耳垂,又朝那些信件看了眼:“这些你治病的时候一直带在身边?” 陆南渡俩胳膊搭膝盖上,指尖懒散垂下,他笑了下:“是,看着你这些信就没那么暴躁,也想快点好起来,跟你一样。” 江汐朝他靠了过去,陆南渡顺势搂住她。 “回床上吧,地上凉。”他说着起身直接把她抱回了床上。 江汐躺在他怀里,忽然说:“对不起。” 这次她是真的有些忍不住了,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对不起。” 在他回来找她的时候,她不仅不搭理他,好听的话也没有几句,但他完全不计较。 江汐埋进他肩颈,压了压眼睛,情绪很隐忍。 “没什么对不起的,”陆南渡单手压压她背,“就当是我那几年没陪你在身边的惩罚吧。” 在陆南渡怀里,江汐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为什么不早一点认识你?”她看着虚空说。 这样就可以把他带回家好好养着,少遇点坏人,谁也欺负不了他。 陆南渡唇张了张。 “那还是晚个十几年吧,”他笑,逗她,“三岁年龄差在那儿呢,比你矮一个头算什么事。” 江汐想了下,有点想笑:“那样是真的得叫姐姐了。” 陆南渡啧了声:“怎么就矮你一个头能叫你姐姐,现在就不行了?” 他说着凑近她耳边,变着法儿叫她姐姐。 还夹着几句荤话,男人的劣根性。 江汐被他烦得不行。 闹了一番后,陆南渡抚摸她背脊:“缓过来了没?” 江汐嗯了声。 “姐姐。”陆南渡叫她。 “嗯?” 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直白又认真:“我爱你啊。” …… 二十年前,十九世纪某年冬季,腊月一。 春节喜庆,炮仗灯笼,每家团团圆圆。 雪落满地,一个小男孩儿缩在墙角,他没有家可以回,妈妈不让, 小南渡永远记得那天有个漂亮姐姐停在了他身边。 她看着他,蹲了下来。 “小朋友,”她摸摸他头,“哭什么?” 她声音很温柔,递给了他一把糖:“吃个糖呀好不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想你时心稀巴烂》连载近三个月,从开文一章两百多条评论到现在每章只有二十几条评论,期间走了很多人,是我笔力有限,没把故事写好,所以感恩每一个留下来看到这里的你。 好像很少跟你们交流,但其实你们的评论和留言我都会看,即使喜欢我故事的人不多,但来晋江两年多我的确是靠着读者的鼓励走到现在的。 很爱这个故事,也爱陪我走过低谷期的你们。 祝大家前程似锦,拨云见日,有缘再见。 福利章带上正版订阅记录私信。舒虞好梦 这章评论前四十送红包吧。 下本《退烧》 分手多年后,同学聚会上路无坷见到前男友沈屹西。 大家都知道大学那几年校草沈屹西把路无坷宠上了天,如今却是没看路无坷一眼。 后来玩游戏,沈屹西选了真心话。 班长问:“你有放不下的人吗?” 沈屹西笑了下,十分坦然:“没有。” 路无坷鼻子一秒发酸,这人再也不会惯着她的臭脾气了。 也就是当天晚上,朋友看沈屹西喝到酩酊大醉。 男人晃了晃酒瓶,无奈笑了声:“白疼了。” 散漫骚话多校草x孤僻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