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暴走了》 第1章 杀人灭口 “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村头槐树下,一名中年男子负手而立,凝望着前方的山村。说这句话时,他语气轻淡,听不出杀意,却不怒而威,坚定的意念不容任何人忤逆。 身后黑袍老者闻言,身躯微颤,深知这句话的分量,恭谨答道:“公子请放心。老朽不敢大意,刚才亲自确认过,所有人都已中毒身亡。” 男子名叫魏无忌,明明年近四十,仍被称为公子,这是因为他身份尊贵,乃魏国先王之子,故有此敬称。 当然,他还有一个更煊赫的名头——信陵君。 天下皆知,信陵君仁义无双,礼贤下士,是当今首屈一指的豪杰,深受列国敬畏,更有众多名士愿誓死相随。 而眼前被毒死的村民们,都是他秘密召集的盟友。为了某个神秘目标,众人聚在此地,甘愿为他效力。但今日事成,他却选择卸磨杀驴,杀人灭口。 他不想让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此时,听到老者的回复,信陵君不为所动,目光闪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残阳如血,倒映在他那幽深的瞳孔里,彷如火焰燃烧。 这份沉默给老者带来无形的压力,他惶恐地道:“我在井里投放的蛇毒无色无味,他们无法察觉。即使出现漏网之鱼,也逃不过您的强大神念。” 小说家评出十位大宗师,叱咤风云,屹立武道巅峰。魏无忌便位列第九,其道行深如渊海,手里那柄龙渊剑,更是剑中王者。 正如老者所说,就算真有漏网之鱼,凭他的强大神念,也肯定能迅速感知到,无处遁藏。因此,不论怎么看,村里都不可能留有活口。 似乎是他多虑了。 他凝视着这座熟悉的村子,随口问道:“侯先生,你把他们的尸体埋在哪里?” “西边山坡上。” “一共有多少座坟墓?” 侯嬴不假思索,答道:“八十座。” 八十座坟,代表有八十名被害者。 魏无忌嗯了一声,转过头,正打算去西山祭奠,瞳孔忽然收缩,悚然大惊,“不对,少了一座!” 这就意味着,漏了一个人。 “不可能!”侯嬴更加震惊,老脸上的皱纹尽数褶起,“十年前,把他们送进村里时,我也在场,记得所有强者的容貌,刚才也仔细清点过,没有遗漏任何人!” 魏无忌深吸一口气,迅速平息情绪,沉声道:“问题不大,我亲自去找遗漏的那人,你去跟其余人会合吧。” 侯嬴感到惶恐,是自己出了纰漏,哪能让公子留下来替他善后,“不!您告诉我,到底漏了哪个人,我这就去杀死他,将功补过!” 魏无忌眯眼说道:“村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记得住他们的名号,却忽略了还有一个弱者。十年前,赵国的祖冲来这里时,牵着一名幼童……” 侯嬴恍然大悟。 当年把群雄送来后,他就没再来过,因此渐渐忘记了,十年后的今天,那幼童已经长大成人。既然斩草除根,也得把他算在内。 侯嬴拍着脑袋,苦笑道:“怪我怪我,光顾着防备那些强者,把小家伙儿给漏了。” 这些年,魏无忌放心不下,时常来视察目标进度,不仅对少年祖龙印象深刻,两人的关系还很亲密。因此,他能猜到侯嬴漏算的缘由。 “让我去给小家伙送别吧!” 他让侯嬴离开,独自走进村里。 名剑有灵,他手里的龙渊剑被尊为万剑之首,更是灵性十足。它嗡嗡鸣颤,呼之欲出,不知是急着杀人饮血,还是有别的缘故。 “奇怪,我为何感知不到他的气息?就算是死,也该留有尸体才对,难道他已经逃离这里?” 魏无忌走在街上,疑惑不解。 恰在这时,路旁不远处的猪圈里,一名少年忽然冒出来,揉捏着胀痛的脑袋,清稚眉眼攒聚着,嘴里喃喃自语。 “奇怪,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半个时辰前,祖龙走进圈里喂猪,体内的蛇毒突然发作,他眼前一黑,当即昏迷倒地,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他只觉头痛欲裂,如同被人敲了一棒,并不知道,村里所有人都已被毒死,而他却离奇地苏醒过来。 当然,他更不知道,杀身之祸即将降临。 少年转过身,恰好看见街上正盯着他的魏无忌,不由咧嘴一笑,笑容天真烂漫,彷似惊艳一瞬的昙花。 “魏叔!好久不见,我可想死你了!” 他欢快地跑出猪圈,走到自己最敬爱的魏叔面前。 魏无忌始料不及,望着这副稚嫩而真诚的面容,心里惊疑不定,“他一直躲在猪圈里?那我刚才怎么感知不到?他现在主动跑出来,这不是在送死吗?” 他想不通,祖龙明明尚未修行,为何能在他眼皮底下,瞒过他的神念感知。即使放眼天下,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这小家伙是如何做到的? 另外,村里只有一口水井,全村老少都靠它做饭饮用,蛇毒又是数天前投放的,具有较长潜伏时间,祖龙绝不可能没中毒。 那么,他又是如何解毒的? 这两大疑团,令魏无忌感到疑惑。 这时候,只听嗖的一声,龙渊剑自动出鞘,激射向祖龙。 它浑身灵气激荡,散发着纯净而明亮的金光,宛如一条黄龙腾空,极具威严气势。 然而,它并非刺杀祖龙,而是盘旋围绕在他身畔,清脆鸣颤着,仿佛遇到久违的伙伴一般,亢奋不已。祖龙也很开心,不停抓扑着它,像是在玩躲猫猫。 魏无忌看到这一幕,并不意外,只是微微摇头。 十年前,他初次见到祖龙时,龙渊剑就曾自动出鞘,缠着这个娃娃,灵动欢快,当时的情景跟此刻如出一辙,令在场的人惊诧不已。 至于缘由,没人能解释得通。 作为龙渊剑的主人,魏无忌知道,剑灵非常喜欢这小家伙。他曾数次探察祖龙的身躯,得出的结论都一致——此子根骨平庸,并无任何过人之处。 或许,真的只是缘分吧…… 剑灵跟主人朝夕相伴,心意相通,魏无忌受剑灵感染,时日一久,也渐渐喜欢上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 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年过去,当年那个娃娃,已窜长成眼前英俊的少年。 祖龙探着脑袋,看向魏无忌身后,没察觉到村里诡异的安静,期盼道:“魏叔,快让我看看,你又带了什么好吃的!” 他哪知道大难临头,魏叔想请他喝一碗孟婆汤。 魏无忌笑容亲切,伸手抚摸着他的脑袋,说不出的和蔼慈爱,“老样子,带的是你们邯郸最有名的驴肉火烧。喏,就在你侯爷爷手里……” 说着,他抬手指向祖龙身后。 祖龙闻言,立即转过身,却见街道上空无一人。 便在这时,魏无忌笑容骤散,伸手按在他脑袋上,微微一颤,将一股杀气灌注到他体内。 轰! 祖龙只觉脑袋嗡鸣,连疼痛的意识都来不及生成,就瘫软倒地。 可怜的少年,好不容易逃过蛇毒一劫,却稀里糊涂地死在自己最信任的魏叔手上。 糊涂的又何止是他。 村里众多豪杰,生前哪个不敬仰信陵君仁义盖世?从应邀而来的那一天起,所有人的命运就已注定。 魏无忌如释重负,最后回望村子一眼,踌躇满志地离开。 事了拂衣去,今日他大功告成,是时候崭露锋芒,问鼎天下了! …………………… 【有位哲学家说过,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相信朋友们从开篇就能看出,这会是一个非传统的故事,我也从没想过要按别人的模式来。它始终都会以仙侠为核心,跟历史紧密融合。 请大家放心,哪怕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照样能流畅读懂,还能稍微涨点姿势。并且,我会严格遵照名人的性格设定,不会抹黑他们。 最后,新书启程,希望能历史仙侠两开花,两开花……】 第2章 史上最坑新手村 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 为了某个神秘计划,魏无忌机关算尽,以为杀死所有人,就能把秘密掩盖住。他不可能想到,苍天开眼,会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打脸。 在他离开后,某一刻,万里晴空上,忽然劈落一道雷电。 正中祖龙身躯。 电光散退后,祖龙渐渐睁开眼,坐了起来,挠头打量着四周,“咦……我穿越了?” 此时的他,已然变成另一个人。宿主名叫杨峥,21岁,来自21世纪的地球,原本是一名历史系的大学生。 作为秦始皇粉的他,正兴致勃勃地参观兵马俑,忽然被地底冒出的洪荒之力吸走,再睁开眼时,就已穿越到这个世界,依附在祖龙体内。 “果然是穿越了!” 不愧是网络小说的资深读者,杨峥扫视完周围的房屋街巷,又看了眼身上样式古拙的衣裳,很快认清现实。 紧接着,他脑袋嗡的一响,肉身原有的记忆同时涌进灵魂深处,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有些懵逼,不得不先坐在这里慢慢消化。 “齐楚燕韩赵魏秦,原来这是战……不对,这个世界的人类能修真炼体,武力值和文明程度都远高于战国,分明是小说里的仙侠世界!” 他迅速意识到,自己来的并非古代战国,而是修真风气盛行的战国大陆。整体框架基本相似,嗯,就是打开的方式有点跑偏。 “祖龙,赵国邯郸人,自幼丧母,跟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是享有盛名的炼器师,十年前,他收到信陵君的秘密邀请,便带我来到这里,一直住到现在。” 杨峥快速过滤着信息,当看到信陵君的名号时,心脏怦然一跳。魏无忌作为战国四公子之首,威名彪炳千古,他怎么会不知道。 “天下第九,龙渊剑,万剑之首……看来这世界的信陵君,远比历史上那位更厉害,个人武力值竟恐怖如斯!” 杨峥暗暗咋舌,明白这个版本的战国是怎么回事了。 他继续翻看记忆,一直看到刚才,自己被魏无忌一掌击毙,曝尸当街,心底寒冷至极。 “我懂了,村里这些人应魏无忌之邀前来,甘愿替他卖命,执行某项秘密任务。今天大功告成,他却过河拆桥,把我们杀掉灭口了。” 他脸色阴沉,克制不住胸中怒火,一拳砸在地上。 “什么狗屁信陵君,什么仁义无双,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时代的风气也真可笑,士为知己者死,大家居然对他深信不疑,以命相托。” 在记忆的画面里,豪杰们对信陵君敬仰膜拜,俨然把他当成神圣完美的化身,临死前还在为不辱使命而激动,全然没意识到杀身之祸。 “叔叔伯伯们,我是穿越者,虽然自己跟魏无忌没仇,没到不共戴天的份儿上,但是你们放心,以后若有机会,我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替你们报仇。” 虽说多亏魏无忌杀死祖龙,他才有机会穿越到这世上,没必要为了一群陌生人去拼命,把自己搭进去。但两世为人的他,最憎恶这种奸诈小人。 “对了,他不是想杀人灭口么?我到村子各处转转,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识破他的阴谋。到时候,我再昭告天下,让他的美梦彻底破碎!” 杨峥站起身,在村里转了一圈,结果一无所获。 于是他走出村子,希望能在附近发现线索。但没过多久,线索没找到,他却发现一个令自己当场崩溃的事实。 这个村,竟然是在一座孤岛上! 周围全是海…… 他站在岸边,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呆若木鸡。 “魏无忌,你太狡诈了,竟然把我们带到海外,这谁还能逃走?就算我们想对外界传信,隔着茫茫大海,也只有徒劳叹息的份儿。” 海外孤岛,与世隔绝,本就极难逃脱,豪杰们又死心塌地,肯替信陵君卖命,最后他再杀人灭口,返回大陆,整个计划堪称天衣无缝。 杨峥站在那里,虽然是炎炎盛夏,却如坠冰渊。 通过早年的记忆,他能判断出,这座岛跟陆地的距离非常远,十年前,众人坐船在茫茫大海上航行数日,才来到这里。而现在,只靠他一个人,又没有船舶,肯定没法出航。 如果贸然尝试,极可能会葬身海底,白白搭上性命。 他不是没想过,既然这世界能修行,他可以驭剑腾空,以神通道法飞越整片大海,不必依靠船舶。 但问题是,他已经检查过,自己尚未修行,连半点内力都没有,拿什么驭剑飞行?即使现在他想学,也为时已晚,岛上的人都死光了,根本没人教他功法。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异世后,能大展拳脚,称霸武道,秒天秒地秒空气。谁想到,自己竟降落在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上,而且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比这更坑的新手村么? 这新手村根本就出不了! 他感到心灰意冷。 要是只能安分过日子,那还穿越个屁,不如生活在地球呢,至少能看片撸串打刀塔。现在倒好,兴趣爱好只剩撸管,别说女人,连个男人都看不到了。 他忽然很怀念以前的单身狗生活。 他叹息一声,扯下裤子撒完尿后,闭着眼睛,回忆前世的美好。 “操蛋的人生,真是毫无撸点……” 此刻,落日熔金,快要坠进海里。 他沿着海岸散步,努力平复着悲伤的情绪,让头脑保持冷静。 “如果这座大陆跟地球相似,没跑偏得太离谱,太阳应该也是东升西落。中午已过,我现在面朝的方向,应该就是西,我右手边就是北。” 现在他只能祈祷,辨别方位这一套还行得通。 “既然有战国七雄,我记忆里的众多地名也跟古代中国相同,不妨假设这座大陆就是中国。那么,我只可能是在渤海、黄海或东海,因此,大陆就在西边!” 经过冷静的推理,他得出一个结论:如果有船只的话,一直往西航行,就能抵达战国大陆。 很快,他发现了能验证推论的证据。 在前方沙滩上,留有不少脚印,以及绳索划过的痕迹,显然,这是魏无忌等人先前停泊船只的位置。 “他们肯定是从大陆赶来,既想杀人灭口,就没必要故意绕远,从最近端登岛就行。如果这里位于岛的西边,那么,大陆肯定也在西边。” 于是,他一鼓作气,跑向视野内最高的那座山丘,花了大半个钟头,登上山顶。 站在这里,居高临下,全岛风景尽收眼底。 果然,刚才那地方就在西面。 杨峥笑了,被山顶的飒爽凉风吹着,长发飘舞,说不出的开心。毕竟,这是他穿越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帮他指明了回归大陆的方向。 “哪天我在岛上过得腻歪了,就砍些大树,造一艘结实的木船,一直朝西方划行。至于判断航向嘛,也很简单,幸亏以前学过自制指南针。” 这时候他深刻体会到,野外生存知识是多么重要。 虽然这么想,他心里很清楚,脱困的希望仍然渺茫,“只靠这些远远不够,海上风浪太大,天气瞬息万变,一旦翻船,我就必死无疑。” 他俯瞰着岛上各处的环境,希望能再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要是能修道练功,那就有希望了……” 当他转身看向背后时,不由怔住。 第3章 六国合纵 山顶有块相对平坦的草地,坐落着众多矮小土包,紧密地排在一起,看它们表面的土壤呈暗褐色,仍带有水分,应该是新堆砌不久。 每座土包前,都立着一块木桩,被削平的竖面上,用木炭写着些什么,从远处看不清晰。 杨峥猜到真相,从地上站起,心情沉重地走过去。 这些新坟里埋葬的,自然是默默辛劳十年、却惨遭毒害的岛上豪杰。 不知魏无忌是问心有愧,还是碍于贤名,在门客们面前惺惺作态,这些豪杰死后,没被露天曝尸,而是入土为安,用简陋的木碑记下名讳。 杨峥神色肃穆,走到最前方,朝这些前辈们鞠躬。 西风烈烈,残阳如血,山顶沉浸在悲壮气氛中。 杨峥凝望向面前的第一座墓碑,瞳孔猛然抽搐,“这是……欧冶子?!” 他不清楚这世界的状况,但在前世古代,欧冶子尊为铸剑鼻祖,开冶铁铸剑之先河,铸造出众多名剑,无不威名赫赫,流传千古。 既然战国大陆的武力值更高,修真风气盛行,武修们使用的是飞剑,那么,欧冶子的杰作威力会更强,引得天下群雄抢夺,相应地,他的名气只会有增无减。 连这位震铄古今的大师,也对信陵君的品行深信不疑,最终惨死在荒岛上。 杨峥心里五味杂陈,移步走向第二座坟。 “公输钦之墓” 对杨峥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名字,前世从没听过。但他心思机敏,还是猜出此人的身份。 “我记得,鲁班大师复姓公输,或许,这位就是鲁班大师的后代,继承了祖传的木匠技艺……” 他不知道的是,在当今世间,公输家是最顶尖的机关术门派,精通制造机关和器械,神乎其技,跟墨家齐名。而公输歆,就是公输家的第一名匠。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墨家的传人。 “墨染之墓” 杨峥蹙眉不语,对墨家的威名了熟于心。 “墨家在战国时是显学,门徒众多,一呼百应。连如此庞大的势力都敢坑害,魏无忌究竟想干什么?” 看到这些名字,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岛上所有人,都是大陆著名的匠师,在各方面技艺精湛。 魏无忌煞费苦心,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目的绝非打造一把名剑那么简单。凝聚这些名匠的智慧和技艺,若是打造出一样器物,其威力无法想象,就算称之为神器,也不过分。 于是问题就来了,那神器是什么? 魏无忌秘密研制这件神器,目的是干什么? 杨峥无从知晓。 便在这时,小祖龙的记忆适时闪出,以前他跟墨染相处得极融洽。 “墨染来自楚国,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在村里跟我是邻居,我经常缠着他学习楚文……” 看到这里,杨峥醒悟到,还疏忽了关键的一点。 “在秦始皇统一天下前,各国文字都不相同,看来在当世也是这样。我是赵国人,肯定认识赵文,我能看懂墓碑上的字,是因为认识魏文,我还学习过楚文……” 他一往这方面想,脑海里相关的记忆全都冒出来,令他喜出望外。 “什么?我竟然精通各国文字?这知识水平实在太高了吧!齐楚燕……等等,我怎么唯独不会秦文?” 杨峥自幼聪颖过人,心思缜密,酷爱逻辑分析。此刻,他皱着眉头,思绪飞转,迅速推理出藏在这一信息背后的真相。 “从记忆中看,我能掌握六国文字,都是跟来自大陆各地的村民们学到的。这就意味着,村里聚齐了六国豪杰,却偏偏没有秦人!” 把六国势力凑到一块儿,又瞒着秦国,这种行为怎么那么像是合纵呢? 合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 想到这点,杨峥豁然开朗,“没错,就是合纵!历史上,信陵君曾担任过六国的合纵长,两次挫败强大的秦军。他在岛上折腾这么久,难道是在研究对抗强秦的秘密武器?” 他眯眼扫视着墓碑上的名字,配合记忆确认没有秦人后,心里愈发笃定,合纵抗秦,应该就是这座岛的秘密。 “要真是这样的话,魏无忌能说动匠师们的理由,肯定就是抗秦,大家才毫不犹豫地应允。他想的是功成名就,雄霸天下,匠师们追求的,则是保家卫国,抵御强秦。” 乱世争霸,弱肉强食,诸侯为了安身立命,不得不兼并弱小,以壮大自身,没有什么正不正义之说。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谁都无所谓对错。 弱就是原罪。 变强才是乱世的出路。 杨峥不想揣测魏无忌的勃勃野心,摇了摇头,迈步走到墓群后方角落。 “祖冲之墓” 这是他父亲的坟墓。 由于不是真正的父子关系,杨峥站在这里,没有多少悲痛的情绪,只是默念一句,“放心吧,我不会辱没你们祖家的名声。” 男儿慰为万夫雄,无论是否生在乱世,大丈夫都该壮志凌云,成就不朽功业。魏无忌也好,秦始皇也罢,胆敢挡在他面前,他就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跟祖冲有关的记忆,陆续浮现在他脑海里。 在村里时,他急切想弄清自己的身世和处境,没有详细翻看记忆,此时猜出事情原委,他终于静下心来,认真了解祖冲父子的过往。 “进村后,父亲无数次嘱咐我,等魏无忌来岛上后,要多在他面前晃悠,要经常缠着他玩……” 杨峥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虽然魏无忌德高望重,父亲也没必要让一个还很懵懂的小屁孩献殷勤吧?莫非他想让我投靠魏无忌,或者拜其为师?” “进村后,他总是让我找村民学习文字,熟悉大陆各地的风俗人情,但又警告我,若有人想收我为徒,教导我修行,千万不能答应……” “额,让我多学多看,长长见识,这点我能理解。但严厉禁止我修行,这又是什么鬼?**,我要是从小入道修行,现在都能腾云驾雾,飞离这座岛了!” 他觉得祖冲就是个奇葩,对儿子的教导匪夷所思。如果换成别人,跟这么多大师前辈住在一起,肯定恨不得让儿子拜所有人为师,把所有神通都学到手。 “进村后,他偷偷教我游泳,又提醒我,别让人知道我会游泳,还得在别人面前装成旱鸭子……” 杨峥一头雾水,不明白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进村后,他跟我说过很多次,未来有一天,当他死了,如果我还活着,就趁没人的时候,移开右下角的那条床腿,取出遗书……” 遗书?! 第4章 神秘的祖冲 看到这条记忆,杨峥懵逼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祖冲未卜先知,料到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于是早就备好了遗书? 这个祖冲,究竟是何方神圣? 杨峥的好奇心爆棚,一溜烟冲下山丘,迫不及待地想回到家里,取出那封神秘的遗书。 不知为何,他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自己要想离开这座荒岛,最大的希望就落在遗书上。 他跑回自家小屋时,天已经黑了。 点燃油灯后,昏黄的光线洒在屋内,气氛莫名阴森。杨峥端着油灯,半跪在地上。 祖冲不愧是名匠,心灵手巧,用条状木板铺在地面,看起来既整洁又美观,跟现代的地板颇为神似。 杨峥心情越来越紧张,按嘱咐移开右下角床腿,用手轻叩正压着的那块木板,发出清脆声响。果然,木板底下是空的。 紧张之下,他额头渗出汗珠,用手指抠住木板缝隙,把它翘开。跟他想象中不同,映入眼帘的并非一个信封或者包裹,而是生锈的铁板。 铁板表面凸出一行小字。 杨峥躬下身,凝神注视着它们,汗水不断滑落。 “齐、楚、燕、韩、赵、魏、秦!” 这行小字,竟是七雄国号。 杨峥心脏砰砰直跳,凭记忆里的学识,他自然能看出,这七个字似乎普通,实则暗藏玄机。 “齐”是用齐文写的,“楚”是用楚文写的……“魏”是用魏文写的,最后那个“秦”字,却不是用秦文写的,而是他最熟悉的赵文。 “呼……我明白了,祖冲太精明!全村只有我同时掌握六国文字,就算别人发现这处所在,也很难甄别出异样的字。” 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按向最后那个字。 “你想让我选择秦么?” 杨峥知道,祖冲既然如此慎重,必定在铁板下设有机关,一旦他选择有误,要么会触发致命的杀机,要么那封遗书会自动销毁,不致泄露出去。 “我这是在拿命玩找茬……” 那根食指颤抖着,用力按下去。 这一刻,他感觉快要窒息,只听啪的一声响起,他以为是触动了机关,便欲飞身扑向远处。 但想象中暗器齐发的画面并未出现,相应的变化是,前方墙角的那块木板弹射起来。 他赌对了。 秦就是正确的选择。 杨峥长舒一口气,脊背发寒,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他端着油灯走到墙角,从木板下取出一个信封,开始凝神阅读。 “龙儿: 我不希望你会看到这封信。我死不足惜,但这就意味着,你已经陷入绝境中。事已至此,你得学会独立面对,孩子,你该长大了。 你肯定已发现,村里所有人都死了,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事实上,从来到这座岛的第一天起,我就预见到这样的结局。带你去见信陵君,是我这辈子所犯的最大错误。” 杨峥能理解祖冲的懊悔。 他通过记忆得知,当初魏无忌派人送来邀请函时,只是说让祖冲去赴宴,有要事相商,并没说会移居到岛上。而那时他才六岁,祖冲不忍心抛下他,就带他一起前去。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十年。 “当然,只要你能活着,我死也瞑目了。你没猜错,杀人凶手就是信陵君,他肯饶你一命,应该是不忍心下手,想让你在岛上自生自灭。” 看到这里,杨峥眼里寒意绽放。祖冲还是低估了魏无忌的狠毒心肠,纵然此岛与世隔绝,难以逃出去,魏无忌仍不愿给留有他活命的机会。 “我不确定他能否心慈手软,所以这十年里,我一直让你缠着他玩耍,就是想让他对你产生好感,动手时存有怜悯之情。你不曾修行,又不会游泳,这样才能打消他的疑虑啊……” 杨峥恍然大悟。 祖冲的心思很深沉,执意不让他修行,原来是为了麻痹魏无忌。没有内力的人,对魏无忌的威胁最小,即使活在岛上,也不可能踏空而逃。 这是祖冲的补救措施。 “只要你能活下去,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但是,听我的话,你绝不能满足于独居在岛上,一定要尝试所有可能性,尽快回到大陆!” 杨峥微凛,让我回去,是想让我通风报信么。 “你年纪还小,有很多真相,我没法跟你解释清楚,也不想让你早早背负压力。但你得牢记,你的人生不该就此沉沦,还有天大的功业等着你去建立!” 杨峥咧了咧嘴,看这意思,难道我不止是匠师之子,还是个天命之子? 他越来越猜不透祖冲了。 “这几年,我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能帮你提高横渡大海的把握。它们都藏在南墙角,其中,最底部那个皮囊,你不能打开,回邯郸后立即把它交给你赵成叔。 切记,一定要尽快去找他!” 读完整封遗书,杨峥将它折叠收起,心里五味俱陈。 遗书内容并不长,字里行间,都流露着祖冲对儿子的惦念之情,他始终在担心祖龙的处境,而非对自己被杀害的愤怒。 另外一点就是,祖冲语气急切,反复不停地强调,祖龙不能在岛上久住,必须尽快回到大陆。 杨峥大概猜得出,祖冲作为神器的制造者之一,肯定是想让他把秘密传回大陆,阻止魏无忌屠戮中原。而那个不准打开的皮囊,里面装的应该就是秘密核心。 他站起身,提灯走向南墙角。 “幸亏祖龙有个好爹,心思机敏,提前替我准备逃生的物品。看看吧,他都留下了什么……” 他将几块木板尽数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铁盘,铁盘上搁着一个铁勺。 “这是司南!历史上最早的指南针,就是出现在战国时期。祖冲未雨绸缪,早准备好这玩意,我倒是省事了。” 移出司南后,下面压着一个信封,里面写的不再是遗嘱,而是建造木船的所有步骤,祖冲写得很详细,通俗易懂。 “船是航海最重要的工具。祖冲是当世名匠,按他的说明书造出的船,肯定非常结实,既能独自驾驶,又不会分崩离析。” 信封下面,是一本书。 杨峥眯眼去看时,只见封皮上写着三个字,《易水寒》。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是荆轲离开燕国前吟唱的歌词。书名三个字又是用燕文写的,看来,它是燕国的顶级功法……” 坐在油灯旁,他翻开书皮,露出扉页,上面写着几行字。 “龙儿,这功法出自燕国水寒宫,至阴至柔,是水属性功法里的绝学。我花费极大心血,才从你姬叔手里换到,也只有避水诀一卷。” 避水诀,顾名思义,能让武修在水里畅游,短时间内无需呼吸。横渡大海时,一旦翻船落水,这避水诀就能发挥奇效,救人一命。 “唉,你姬叔说过,避水诀极难修炼,没个二三十年,根本不可能大成。让你现学现用,实在是委屈你了,但我别无办法……” 杨峥并不意外,心说,如果能速成,咱爷俩早就练完水遁了,哪用得着等到今天。 他将《易水寒》放到一边,再往下方看时,又是一部功法,《冲虚真经》。 “穿越茫茫大海,只靠临时修炼的避水诀肯定不够。这部《冲虚真经》,是道家轩辕派的经法,由先哲列子所创。它不仅是内功,其中还有御风篇,属于上乘轻功!” 在前世中国,杨峥曾看过列子御风而行的古文记载,庄子也在名篇《逍遥游》中大加称赞,“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当时,杨峥只是拿它当荒诞怪谈看,没想到在异世大陆,列子的轻功竟然是真实存在的。既然如此,列子所属的道家轩辕派,难道也奉行黄老之学? 不过现在,他最关注的点还不在轻功上。 “用道家内功筑基,现在我就能正式修行了!” 第5章 重剑出世 武道十二境,初境曰炼气。 真气是修炼一切道法的力量来源,作为修行起点,炼气境的法门并不复杂,那就是炼精化气,能吸纳外界真气注入体内,供武修随时使用。 因此,在炼气境,武修若拥有强大的内功心法,就能提升吸纳效率,迅速增加体内真气,在短时间获得更雄厚的内力。 若论内功,毫无疑问,道家是众多流派里最精通此道的行家。道家底蕴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其内功心法,是无数武修梦寐以求的瑰宝。 为了帮祖龙逃出孤岛,祖冲显然煞费苦心,把道家的《冲虚真经》弄到手,便于他尽快提升实力,扬帆起航。 “祖冲以前交代过,初境有九层,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因人而异。若是天赋绝佳,又勤奋刻苦,从理论上说,多快都是有可能的……” 杨峥席地而坐,拿着功法册子,脑海里冒出祖冲以前说过的话。现在回想起来,祖冲用心良苦,原来一直在暗中谋划,预防这一天的到来。 “按他的说法,达到第二境,就能踏空飞行。也就是说,我得尽快跨过炼气九层,才敢起航回大陆,不然一旦翻船,就只有泡海水澡的份儿。” 纵然有轻功在手,也得先达到那种层次才行。 要想早点回到大陆,过正常生活,就必须抓紧时间修行。一念及此,杨峥继续翻看后面的功法。 “这部《冲虚真经》,没我想象中那么高深,开篇讲的都是些基础法则,挺适合我这种菜鸟研习。从今往后,我就算是道家的弟子!” 他很好奇祖冲的门派渊源,在记忆中翻了半天,也没找出蛛丝马迹。他愈发觉得,此人很神秘,能有如此心性和手段,恐怕不只是一名匠师这么简单。 由于初来异世,他的神经处于亢奋状态,毫无睡意,便连夜开始修行《冲虚真经》。 惊喜的是,天亮后,他顺利进入炼气二层。他体内吸纳进真气,不仅没感到疲惫,反而神清气爽,真正体验到修真炼气的玄妙滋味。 “一夜进二层,也不知道我这天赋算不算好。不过,从记忆里看,村民们从没主动谈过我的根骨资质,大概我就是传说中的废柴少年吧……” 杨峥自嘲一笑,两世为人的他,并不太在意别人的评价。 他还意识不到,这纯属妄自菲薄,由于某个未知的缘故,全体村民都看走眼了。 他的修炼速度不仅不算废柴,还极其优秀。在正常情形下,青年男女至少需要整整一天,才能迈进炼气二层。 而他,只用了半天,比别人快出一倍。 这哪是废柴?在这一点上,连天下第九的魏无忌,都是有眼不识泰山! 到了该吃早饭的点,他潜意识里习惯性地想进食,便走出自家小屋,挨家挨户觅食。岛上只有他一个人,这些房屋都成为他的住宅。 “糊口的话,以后得到海边钓钓鱼。对了,我记得后山还有果树,要是钓不到鱼,摘些果子也能充饥。至于今天嘛,才过了一夜,应该能找到些残羹剩饭……” 果然,在田猛叔的屋里,他美滋滋地发现一块腊猪腿,以及一坛窖藏美酒。 反正岛上没人,百无禁忌,他索性在街巷中间架起柴堆,又从各家屋里翻出调料,开始烤猪腿。 “对了,我既然入道修行,得找件趁手的兵器。万一哪天有凶禽猛兽冲进来,我手无寸铁,肯定打不过它们!” 猪腿还在火上烤着,他又开始挨家挨户扫荡。村民们都是来自六国的名匠大师,从他们屋里搜出几件神兵利器,似乎不在话下。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东张西望,逛了半天,愣是一无所获,不禁恼火。 “魏无忌,你也太贪财了吧,杀人灭口不说,竟然扫荡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他本来以为,能多少继承一些村民的遗产,现在才意识到,自己仍低估了魏无忌的行事作风。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进巷子尽头的那间小屋。 “欧冶子的家……如果我没记错,他一个人就铸炼出众多杰作,什么湛卢、泰阿、纯钧,几乎囊括战国所有的名剑!” 但眼前,人去屋空,看不到一把剑的影子。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唉,哪怕给我留一把也好!大师已逝,以后这大陆,或许不会有更强大的剑问世了……” 他叹息一声,跨过门槛,正准备离开这里,眼角余光扫到门口的火炉旁,步伐戛然而止。 炉旁的地面上,不知被谁丢弃了一根粗大的剑条,通身黑不溜秋,横躺在尘土里。 杨峥神色微异,走过去拿起这剑条,发现它只是初具剑型,尚未被开锋,沉重而丑陋。更让他失望的是,在至关重要的剑刃正中间,赫然有一块不小的缺口! “我晕,难怪魏无忌的手下没把它带走,原来并非他们疏忽,只是块破铜烂铁……” 在斩杀敌人的核心部位残缺,这样的剑跟废铁无异。 他表情厌恶,嫌弃地瞥它一眼,随手丢回地面的尘土里,走到大街上。 没走出去多远,刹那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嗖地一声,那根粗剑条从地上激射而起,窜到杨峥面前,悬浮在半空,拦住他的去路。 杨峥惊骇无语,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 灵剑有剑灵,听起来像是句废话,却是定义灵剑的唯一标准。这剑条既然飞过来缠住他,自动认主,证明它确是灵剑无疑。 它样式丑陋,又天生有缺,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实则是欧冶子大师生前最后一件杰作! 它上下跳动着,在杨峥面前急促鸣颤,极像是在哀求他,带自己离开,别再被遗弃在尘埃里。 这剑灵高傲尊贵,明明有机会随魏无忌的下属离开,但看见他们掠走屋内物品后,它宁愿选择堕入尘埃,也不愿跟强盗为伍。 而此时,杨峥就是它最后的希望。 杨峥缓过神来,暗道:“也罢,反正现在手头没有兵器,干脆将就一下,拿它当大铁棒用算了,聊胜于无。” 于是,他伸手握向那粗大的前头。 剑条乖乖落在他手里。 “好……重!” 这把巨剑分量十足,令初入武道的他吃不消,没法凭蛮力提回去,不得不拄在地上喘口气。 他只好威胁道:“你要真想追随我,就乖乖听话,自己动!” 不愧是灵剑,迅速弄懂他的心意,蹭的一下射向街巷前方,转眼消失在尽头。 杨峥快被惊掉下巴,愣了好一会儿,嘀咕道:“灵剑得有名儿,虽然它长得残疾,毕竟是欧大师的收官之作,不能真的给埋没了……” 他挠了挠头,灵机一动。 “我看它这么大块头,还缺了一块门牙,不如就叫巨缺吧!” 第6章 侠客行 黑粗硬巨缺,一把剑同时集齐这五大特征,想不拉风都难。 杨峥得到这个差强人意的收获后,回去啃了会儿烤猪腿,继续进行修炼。 他深知,炼气是修炼所有功法的基础,先把这个地基打好,才能将功法发挥出更强威力。因此,他没急于触碰避水诀和御风篇,而是潜心专攻《冲虚真经》,吸纳真气。 两日后,他晋入炼气三层; 四日后,晋入炼气四层; 七日后,晋入炼气五层; …… 随着炼气层级的提高,所需要的真气数量渐渐增加,修炼时间也相应延长。不过,跟大陆众多青年相比,他这绝对算是妖孽级别的速度。 不仅是《冲虚真经》的功劳,杨峥渐渐察觉到,自己的体质有些特殊。 每当真气在体内流动,不知不觉间,他的呼吸就会变得浓重,呼出的气体炽热,像是从火炉里喷出; 而真气融入精血后,在刚平息的一段时间里,他的呼吸又会变微弱,体表也越来越凉,整个人仿佛被冻住一般。 虽然身体不会感觉不适,但这些异常让他意识到,自己不仅不是废柴,似乎还是个天才,尤其在真气灌体时,那股微妙的感受最清晰。 “前世看修真小说,天才们都拥有各种神秘体质。我的气息时冷时热,难道是某种体质在作怪?我之前没毒发身亡,或许也是由于体质的缘故吧……” 他心里疑惑,但如今身陷孤岛,这些问题的答案无从得知。 一个月后,他成功突破,踏入第二境。 炼体境,顾名思义,就是淬炼身体。武修炼精化气后,真气只是储存在精血里,接下来,需要利用真气改善体质和机能,完成超乎常人的蜕变。 炼体的一大显著效果,就是武修变得体态轻盈,可以腾空飞行。 于是,杨峥调整时间分配,白天仍忙着建造木船,晚上则静心修炼御风篇,摸索列子的著名轻功。 炼体的另一效果就是,他的力量得到大幅提升,挥舞沉重的巨缺剑伐木,变得很轻松。刚好在后山长着不少参天大树,能给他提供上好的木材。 又花了一个多月,他大功告成,按祖冲的说明书,造出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经过初步检验,船的强度非常过硬,只要别碰上滔天风暴,应该就不会破损。 他再次改变时间分配,尝试对避水诀的修炼。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 他已熟练运用御风篇和避水诀,能在低空飞行半个小时,能在水底潜伏一刻钟。 利用这两项功法,他在海里抓获不少大鱼,不仅饱腹大餐,还把它们晒成鱼干储藏起来,当作以后回归大陆的航海口粮。 但他的境界没再提升。 除了初境,其后的境界都分上中下三品,以及圆满期。而破境到现在,他一直停留在二境下品,这不是因为他偷懒懈怠,恰恰相反,他每天都勤奋修炼。 原因很简单,境界越高,提升消耗的真气就越多。只靠汲取外界游离的真气,积累速度太慢,更蛋疼的是,这座海外荒岛的真气稀薄,远无法跟大陆相比,不适宜长期修炼。 而修炼这件事,其实拼的就是资源。 他再在岛上耗下去,受限于外部环境,龟速修行,就是在虚度青春。等回中原后,一旦他已被同龄青年们甩开,沦为任人欺凌的弱者,那就麻烦了。 某个秋日的晌午,他喝醉后躺在沙滩上,终于下定决心,择日启程回归大陆。 毕竟在岛上居住了三个月,他对这里生出一些感情,便提着巨缺剑,踉踉跄跄在岸边散步,最后一次巡视自己的领地,算作道别。 “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不能在这里白住一场。当年孙猴子跳进佛祖手心,还懂得撒尿刻字留念,我怎么着也得留下点记号才行,好让后来人瞻仰。” 他脸颊晕红,挠了挠头,这时忽然想起,前方有座陡峭山崖,正是大自然绝佳的题字草纸,便拎起酒葫芦,朝那边走去。 站在崖壁前,他敲打着巨缺剑,开始凝眉思索,一时不知写点什么好。 “我现在虽然通晓六国文字,但事实上,我的故乡始终是地球,现代汉语才是我的母语。我得用简体字题词,万一以后还有穿越者来……” 想到这里,他立即摇头。 不可能,还有谁像他这么倒霉,穿越到最坑新手村。 他走到悬崖边上,一边脱裤子撒尿,一边继续思考刻啥字最好。 “武林至尊,宝刀屠……额,这有点恶俗。” 他醉意朦胧,想要在山崖上题字,便不自觉地想起最敬仰的金大侠,紧接着,又想到另一个不错的创意。 “老先生还写过一部《侠客行》,讲的是在一座海外孤岛上,刻着唐代李白的名诗《侠客行》,被一群武林豪杰当成神功参悟……” 他抬起头,仰视着这面悬崖,心中豪情渐生。 “如今我恰好也落在海外孤岛上,拜那首诗里提到的信陵君所赐,跟中原大陆隔离。既然如此,我何不也题这首《侠客行》,让新的江湖传说,由我而始!” 一念及此,他再也按捺不住,凌空而起,借着酒意,在悬崖上挥剑刻字,剑走龙蛇,将胸中豪情淋漓抒发出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时间,崖前剑气纵横。 身为赵国人,他挥剑狂舞,岂非正应了诗的开头。他酒后眼花耳热,任侠使气,决定回中原潇洒一生,岂非正契合这首诗的浩然气概。 至于什么侯嬴,什么救赵,他不知道在这世界会不会发生,却也由衷希望,真正的侠义之辈能有个好归宿。 写完整首诗,他大汗淋漓,却不觉得疲累,反而心情舒畅许多。他抬头欣赏一遍后,洒然离开。 “希望后来者看见这诗,也会以为是逆天功法,跟着操练起来。到时候,我岂非就成了新流派的祖师爷,哈哈!” …… …… 第二日,杨峥扬帆起航,回归大陆。 临行前他才想起,在岛上住了这么久,居然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给这座岛命名。 他跑回岸上,把一棵大树剥光皮,当作里程碑在上面题字。 “昨天写了首《侠客行》,今天要是再叫侠客岛,一味效仿前人,未免缺乏新意。” 他微微思忖,用剑在树干上认真地刻划着。 这次用的是赵文。 “九州岛” 第7章 万鳞来朝 若放在前世,杨峥绝不敢想象,仅凭一艘木船,自己就朝着茫茫大海进发,赌上性命去挑战未知的凶险。 但这不是在前世的地球,而是在能修真炼体的异世界。那两部精妙功法,以及名匠祖冲精心设计的坚船,给他提供了空前强大的信心。 能飞天、能潜水,连以前不敢想象的道行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不敢想的?连前世文弱的李白都高吟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他作为武修,还有什么好畏手畏脚的? 凡心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 他之所以冒险出海,最重要的原因并非祖冲的嘱托,而是对自由和社会的向往。 与其被困在九州岛上,当个孤家寡人,孤独终老,他情愿做个真正的侠客,潇洒豪迈地在这世上走一遭,勇闯天涯! 他驾着木船,高唱着《男儿当自强》,驶向西方。 令他欣喜的是,在海上航行了整整六日,木船一帆风顺,驶过之处俱是风平浪静,天朗气清,没有遇到大的波澜。 白天,他催动体内真气,以高频率摇动那对巨大船桨,使船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海面飞驰。用内力划船的效率惊人,而祖冲的设计,保证船能承受高速航行。 木船的急进,让他生出错觉,自己就像一台发动机,燃烧真气产生动力,恐怕不会比前世烧汽油小,而最终消耗的,仅仅是船舱里的食物而已。 这就是修炼的好处。 到了夜里,他停止划行,运功汲取外界的真气,任由船缓缓漂流。随着船的航进,他逐渐感觉到,天地间的真气浓度越来越高。 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证明一切都很顺利,他离大陆越来越近,剩下的征途越来越短。 然而,漫漫征途,哪有一路都是顺风的。 航行到第七日,海上变天了。 从清晨时分起,厚重而乌黑的云层便遮蔽天日,海上变得阴暗可怕,跟黑夜别无二致。 气温骤降,狂风肆意呼啸着,令海面汹涌澎湃,墨色深邃的海水被掀起来,形成无数道滔天的巨浪,似群峰拔地而起,下一刻又轰然崩塌,声势浩大。 在波澜壮阔的大海上,那艘木船如一片细叶,渺小而无助,随着浪潮颠簸起伏,被不断地抬高、然后摔落,随时会被巨浪吞噬、粉碎。 置身在惊涛骇浪间,杨峥别无选择,只能死死地抓住船桨,维持木船平衡。大量海水灌进船里,他浑身衣衫都已湿透,刺骨冰凉,跟掉进冰窟窿一般。 “老天爷,我**招你惹你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固定在船头的那盘司南,早被海浪吞没,不见踪影。 更倒霉的在后头。 这场风暴不仅没有消退的苗头,反而愈演愈烈,整座大海猛烈震荡,宛如世界末日。在远方天际,更是竖垂着一道巨大的龙卷风,朝这边席卷而来! 天穹之上,电闪雷鸣,豆大的暴雨也砸落下来。 “完了!这是碰上台风了!” 天有不测风云,即使是经验再丰富的水手,面对突如其来的风暴,照样会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这跟出航准备是否充分无关,要怪就只能怪,杨峥太倒霉了。 眼见龙卷风越来越近,他心情悲痛,知道这艘木船注定保不住,狠狠一咬牙,背着包袱和剑,踏空飞行,冲向远方。 “御风篇和避水诀加起来,只能支撑一个多小时,丢弃这艘船,就等于走上绝路了!但不管怎么说,先逃离这片风暴地带,不然我肯定死在这里!” 树挪死人挪活,事已至此,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能冥顽不灵,陪着小船一起粉身碎骨。 他去意决绝,拼尽所有力气狂奔,转瞬间便冲出数十丈。 但形势再次超出他的预料。 前方不远处,整个海面陡然攀升起来,辽阔至极,望不到边际。它形成一道巨大水幕,高达百丈,铺天盖地而来,将他的去路彻底截断。 “……” 杨峥脸色剧变,仰视着高耸的浪头,震骇无语。 这是天要亡他啊! 他微怔片刻,反应过来,调头拼命往回跑,这时候哪还管什么龙卷风,先把身后的追杀躲过去再说。 沦为惊弓之鸟的他,疲于奔命,并没意识到,下方的水位也在疾速暴涨,离他越来越近。下一刻,一道猛烈的波浪突然冲天而起,撞击到他身上。 砰! 他猝不及防,渺小身躯瞬间被这道巨浪吞噬,消失在翻滚如雪的浪花里。 在大海上,滔天巨浪的恐怖威力,不止在于它能倾覆或者吞没船舶,更可怕的是,它蕴含着翻天覆地的力量,能轻易将事物击打粉碎。 也就是说,一旦撞上浪头,杨峥首当其冲的威胁并非溺水,而是剧烈冲击力。避水诀只能解决呼吸问题,却无法帮他化解这股强悍力道。 他只觉脑袋嗡的一响,旋即失去直觉,随巨浪拍打回海里,像一块没有生命力的石头,朝海底深处沉去。 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就此葬身海底,死在回归大陆的征途中。在这片远离大陆的深海里,也不可能出现任何强者,及时把他救起。 没有人能救他。 除了他自己。 不知多久过后,奇迹发生了。 在杨峥体内,悄然生出一股火红色气流,蕴涵着炽热粘稠的能量,似岩浆一般,沿全身经脉分散,再从毛孔处渗透而出,出现在肌肤表面。 但它们并未化作气珠,消失在海水里,而是急遽汇聚着,越来越多,很快融合成一道椭圆气泡,泛着鲜红的光泽,将杨峥包裹在内部。 气泡徐徐上浮。 它护送杨峥离开海底。 当他浮出水面时,外界的风暴已经平息,恢复晴天。 他仍然没清醒过来,只是静静飘浮在海面上,就像一具浮尸。 他该如何回归大陆?这个问题似乎无解。 但杨峥不是一般人。 奇迹再次发生了,只见在附近海域,忽然出现好几批鱼群,每群都是成千上万,它们同时朝杨峥游来。 龙鲸,剑齿鲨,神枪鱼…… 它们种类不同,皆非温顺弱小的鱼苗,而是这片海域的凶残霸主。然而此时,它们静静地游向杨峥,保持着高度默契,谁也没发生冲撞。 为首的那头龙鲸体态巨大,游到杨峥身下,似乎害怕吵醒他,将他轻轻驮在背上,朝前方游去。 尊为海中帝王的它,竟主动成为他的坐骑! 各大鱼群没有就此散去,而是环绕在这头龙鲸周围,俨然充当起侍卫角色,紧紧簇拥着杨峥,护送他离开这片海域。 万鳞来朝,遮蔽了海面,绵延数十里,奔向大陆岸边。 在阳光照耀下,整个海面熠熠生辉,浩荡场面震撼至极。 若有人看到这一幕,绝对会以为,这是海王现世! 第8章 齐【第1盟:老毕】 痛! 好痛! 头好痛! 昏迷中的杨峥只觉脑袋胀痛异常,像是被无数小鱼噬咬一般。这种熟悉的痛楚似曾相识,跟他上次穿越前一模一样。上次睁眼后,他便穿越到战国大陆。 这次睁眼,还会继续穿越么? 杨峥意识朦胧,默认自己已经死了。被巨浪吞噬,沉进远离陆地的深海里,换成任何人,都不敢意淫,自己还能侥幸活下来。死亡,似乎是必然的结果。 这次重生,可千万别再进那么坑的新手村了! 怀着对新世界的期待,他缓缓睁开眼睛。 “呀!你醒了……” 世界在杨峥眼前变清晰,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方漆黑的屋顶,紧接着,是一名穿着糙布衣衫的少妇,虽然肤色暗黄,没有妆饰,仍难掩匀称眉眼间的柔美气质。 她坐在破旧小床前,正关切地盯着杨峥,见他醒来后,明眸里流露出惊喜之情。这一笑,令杨峥眼中的世界亮了许多。 他揉了揉眼,挣扎着坐起,在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类似的情景。没错,病倒在床上,睁眼见美女,这正是穿越小说的烂大街开篇。看来又穿越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打破了他的幻想。 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大步走过来,猛地将他按在床上,笑容憨厚可掬,“兄弟,俺娘说过,病了就得乖乖躺着,不能到处走动!” 被这么有力的大手按住,杨峥想动都动不了,只能乖乖任由摆布,心里开始吐槽,这套路不对啊,怎么会乱入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傻大个? 他面容抽搐,疼得直咧嘴。 妇人见状,急忙伸手一拍高大青年,嗔怒地道:“小福,你弄疼人家了!” 青年这才收手,尴尬地挠头,不知说什么好。 杨峥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有些艰难地道:“请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这是怎么了?” 明知这么问比较傻,但他非常好奇自己的处境,既然生病体虚,就懒得再装出一副淡定无事的姿态。 妇人温声答道:“公子请放心,虽然我不知你遭遇了什么,但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伤害你。” 说着,她转头看向高大青年,解释道:“他是我儿子,叫……” 听到儿子俩字,杨峥脑袋瞬间就炸了,完全没听清妇人后面的话。尼玛,这么高大威猛的块头,看起来当她老公都不过分,居然是她儿子? 这母子俩的画风怎么看都不对好吧! 那青年嘿嘿一笑,浓眉大眼间透着稚气,豪爽地道:“你跟村里人一样,叫俺傻福就行!” 不介意叫自己傻福,的确是挺傻的。不过,傻人有傻福,只要他真能有天大的福气,傻一点也无所谓。 那妇人瞪儿子一眼,满脸无奈,继续解释,“今早,我儿子跑到海边,看见公子倒在沙滩上,昏迷不醒,就把你背回来了。你没事就好!” 海边、沙滩…… 杨峥深吸一口气,检查完身体状况,这时候才确信,自己并非死后重生,而是幸运地活了下来。 不仅没溺水死掉,还能从遥远的深海漂到岸边,不得不说,这个奇迹实在太夸张,令他难以置信。 他愣了很久,缓过神来,真诚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叫杨峥,在海上翻船遇难,被冲到这里。感谢两位的救命大恩,日后我会竭力报答!” 他并非假客套,而是由衷感激这对母子。知恩图报,乃人之根本,若不是被傻福救回,他很可能会被暴晒而死,或者又被海浪冲走,存在更多未知的变数。 听到这话,妇人温和一笑,没有放在心上。 “举手之劳而已,有什么好谢的?我们凭良心做事,不图什么回报。公子身体还很虚弱,就先在家里暂住几日,等康复后再离开不迟。” 杨峥没再说客套话,已经把这份恩情铭记在心。 “对了,我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傻福抢先回答道:“这是徐家村,往北走十里,就是即墨城!” 即墨?杨峥先是一怔,旋即联想到,前世的青岛市有个即墨区,在古代就叫即墨,莫非自己现在的位置对应着古代山东,也就是在东方齐国? “额,这里是齐国么?” “没错。” 杨峥豁然开朗,难怪傻福的口音很熟悉,原来真是到了齐鲁大地,对方就是纯正的山东大汉。 “我从海上漂流到齐国,看来,以前的推测都是正确的。那座岛应该就位于太平洋上,而我横渡的海域则是黄海,那么,能漂到齐国也就不奇怪了……” 通过这个答案,他验证了自己的推论。这座战国大陆,的确跟古代战国极其相似,至少在地域版图上是吻合的,这能给他以后的生活提供诸多便利。 这时候,妇人想到什么,试探道:“听公子口音,似乎不是齐国本地人,对吧?” 杨峥坦诚道:“我家在赵国邯郸。” 妇人蛾眉一颤,惊慌情绪溢于言表。她起身将屋门关上,回到床边问道:“公子,你如实告诉我,是不是赵国派来的奸细?” 杨峥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察觉出端倪,摇头道:“夫人多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随父亲去海外采药,本想着能大赚一笔,却遇到风暴,只有我一人幸存。” 妇人一直紧盯着他,见他不像是撒谎,微微松了口气。 “那就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这几年,齐赵一直在打仗,两国的关系很糟糕。为了防止奸细来刺探情报,我们这里查得很严,公子得小心呐!” 杨峥闻言,表情骤然凝重。 战国七雄,常年征战攻伐,再正常不过,这点他不惊讶。但问题在于,如果齐赵关系紧张,频繁爆发战争,那岂不是意味着,他很难返回邯郸? 一旦两国交战,势必会封锁边境,派重兵驻守。即墨位于齐国腹地,连此地都盘查得很严,足见齐国的重视,边境的防御力度可想而知。 孤身一人,想越过千山万水、重重关卡,太困难了。 但父亲祖冲的遗命,又是必须尽快回邯郸。 这可如何是好? 杨峥想到这层,忽然脊背一寒,忐忑问道:“傻福,你把我救回来时,有没有看见一个包袱?” 包袱里装的,正是祖冲千叮万嘱的那个皮囊。 杨峥当然不会乖乖听话,他早就拆开察看过,里面装着多份设计草图,上面画满密密麻麻的线条,应该是替魏无忌研制的神器的图纸。 外行人看热闹,他看不懂那些图纸,不知道那神器究竟是何物。他本来以为,只要把这些图交给邯郸的赵成,就算完成任务,却没想过,自己会翻船坠海。 他被冲到岸上,那个包袱有没有同样的运气? 第9章 双修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包袱?”傻福一愣,摇头道:“俺没看到包袱啊。” 杨峥闻言,神色迅速黯下来。 那包袱里只装了一个皮囊,除此之外别无它物,这母子没必要贪图一堆草纸而骗他,也就是说,包袱真被海水冲走了。 祖冲千叮万嘱,催他尽快赶回邯郸,就是为了把图纸交给赵成,让幕后势力出手,破坏魏无忌的阴谋。但现在图纸丢了,他就没法再将情报传回邯郸。 他总不能跑去跟赵成说,魏无忌命人造了一件神器,实力将会非常强劲,你们要小心啊。 这样的情报毫无意义,既没说明神器是什么,又无法揣测神器的目标和用途,空强调魏无忌有巨大威胁。这等于说了句废话,毕竟,天下谁不知信陵君威名? 杨峥不复祖冲的厚望,成功回归大陆,万万没想到,那份情报却留在大海里,没能带出来。他这个唯一的活口,也就无法起到任何作用。 如此一来,他没必要再急着回家了。 他叹了口气,心道:“本想揭穿魏无忌,替岛上的豪杰们报仇,现在却把情报弄丢了。既然两国边境凶险,我还是保证性命安全要紧。” 好好活着,始终是最重要的事。至于魏无忌和九州岛的秘密,他不得不先将其搁置,封存在记忆里。 这时候,傻福突然想起什么,大叫道:“对了,你的宝贝还在呢!” 杨峥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只见傻福跑到墙角,用尽全力,将那根粗重的剑条抱过来。 正是巨缺剑。 杨峥眼眸骤亮,惊喜地道:“它居然还在!” 轻飘飘的包袱落水,笨重的巨剑却随他漂到岸边,不得不说,这是个不错的意外。至少,他不是空着手上岸。 傻福脸憋得通红,正欲把剑条丢到地上,它却嗖的一下窜射到半空,在杨峥面前鸣颤着,见主人醒来,明显很兴奋。 杨峥被巨浪吞噬时,它也没能幸免,一同沉入海底。但跟包袱不同,它生有灵性,仍贴在主人背后,没有分开。因此,当主人被鱼群送到海边时,它也跟着登陆。 杨峥笑了笑,伸手抚摸着乌黑的剑身,忽然觉得好像不太嫌弃这大块头了。 傻福看到这一幕,两眼放光,羡慕地道:“这玩意儿真是好宝贝!早上俺在院里砍柴,它突然冲进来,不停在俺面前晃悠,领着俺去海边,才看见你躺在那里……” 杨峥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能被傻福救起,竟是巨缺剑立下的功劳。乖乖,不愧是灵剑,居然还有这种求救功能。 傻福伸出大手,想要摸摸剑身,却被它嫌弃地躲开,只好说道:“以后俺能弄到这样的宝贝,那就好了,可以让它自己去院里砍柴!” 杨峥碍于颜面,强忍住笑意。 看来是真傻,有了灵剑,居然想用它砍柴。 巨缺剑似乎明白傻福的话意,迅速躲得远远的,生怕真被主人派去砍柴。 福母见状,无奈叹息一声。天生痴傻,这不是孩子的错。 杨峥看在眼里,若有所思,“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不如这样,既然我得借宿一段时间,不能吃白食,就教阿福兄弟修行如何?” 他现在身无分文,留下来教傻福,既是最好的报恩方式,也是现实生活所迫,总不能穷得去乞讨流浪。 福母美眸一颤,喜出望外,“您说的是真的?” 她立即把称呼换成了您。在她看来,能修行的都是仙师,超凡脱俗,难得杨仙师肯主动传道,她感激不尽,认为这是天大的福分,哪敢怠慢。 杨峥点头。 福母拉扯儿子的衣襟,郑重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师尊磕头行礼!” 杨峥迅速起身,阻止傻福行礼,诚恳地道:“伯母千万别客气,我跟阿福兄弟年纪相仿,看他亲切,只是稍微指点一二,用不着牵扯师徒名份。” 伯母、兄弟,他措辞谦和,足以表明态度。 福母听懂他的心意,暗道,这少年极擅待人接物,儿子能跟他结交,应该不会吃亏,这算是一桩福缘。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杨贤侄了。我这孩子资质愚钝,日后还请您多费心,不吝指教。” 杨峥不骄不傲,笑道:“好说。其实修行最重要的是勤奋刻苦,意念坚定,其他都是次要的。阿福纯正无邪,心无旁骛,未尝不是一大天赋。” 他说得很委婉,意在鼓励这对母子,但也有些道理。 傻福听不懂这些,只顾傻笑。 福母起身,温婉说道:“您不嫌弃就好。我去做饭,不打扰您传道授业了。” 待她离去后,杨峥说道:“阿福,你坐到床上来,我逐句教你口诀,帮你入道修行。” 他要教的,自然是道家的《冲虚真经》。 傻福乖乖盘膝坐到他身边,两人开始首次同修。 还别说,这大个虽然平时痴傻,但一接触到修炼,表现得毫不愚钝,而且一点就通,极具修炼慧根,令杨峥大吃一惊。 才不到一个时辰,傻福就把吸纳真气的整套功诀烂熟于心,可以自主修炼。这让杨峥开始相信那句话,上帝真的会在关门的同时,再开一扇窗。 福至心灵,傻福这扇窗,开对了地方。 当然,更重要的是,傻福遇见了命中贵人。 跟杨峥一样,傻福也只用了短短半天时间,就成功晋入炼气二层。这让杨峥又开始怀疑人生,难道不是傻福太聪明,而是自己也很愚蠢? 在他此时的人生中,还没有出现第三者,所以他意识不到,是两位绝艳天才聚到一起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每天挤同一张床睡,一起吃饭劈柴,一起去海边跑步拾贝壳,过得亲如兄弟,生活淳朴而快乐,没有任何烦恼。 杨峥并不嫌弃憨傻的阿福,两人结拜为兄弟,令福母非常开心。 结拜前,杨峥才惊愕地知晓,这位身高近两米的山东大汉,居然只有十四岁,成了自己的弟弟! 由于大陆真气更充沛的缘故,杨峥的修炼速度加快不少,一个月后,他顺利晋升到二境中品。他不禁幻想,若是一开始就穿越到大陆上,或许现在已经踏进第三境了。 还有一件事,令他喜忧参半。傻福也突破到二境,并且耗用的时间跟他当初一模一样,这似乎更加印证了一点,他真的也是傻子。 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有提升,这就是好事。 经过一个月疗养,杨峥被海浪冲击的伤势痊愈,心里开始犹豫,该立即跟这母子俩道别,还是等齐赵两国边境安定后,再启程回赵国。 就在他犹豫未决之际,某天午后,福母从外面匆忙跑回来,神色慌乱。 “你俩快藏起来!” 第10章 五都雄兵 杨峥午睡刚醒,见福母把屋门关紧,意识到出了状况,问道:“伯母,怎么了?” 福母一路小跑回来,喘着粗气,秀发微乱,脸颊上泛起迷人红晕,“即墨城又派兵来抓壮丁,村里哪还有成年汉子,你们若被盯上,肯定会被抓走!” 杨峥闻言,眸光骤凝。住在村里这段时间,他已摸清齐国的情况,很清楚事态的严重性。 跟历史上一样,当代各诸侯国也实行郡县制,唯独齐国例外,不设郡县,只设五都,囤有大量兵马。即墨就是五都之一,不仅兵力雄厚,更是威震天下。 当年,燕国名将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接连攻占七十余座城池,齐国几乎亡国,只剩莒和即墨两座城池。 在危亡之际,多亏田单挺身而出,率领即墨驻军反攻,凭借火牛大阵击溃敌军,光复故土,这就是著名的“田单复国”。 齐国之所以能成功复国,除了统帅田单神通广大之外,即墨守军同样功不可没,经此一役,他们的战斗力名扬四海,成为传奇。 “即墨城的兵力太强,绝不好招惹,离这里又只有短短十里,如果我公然反抗,极容易引来城里的援兵,到时就算我能一走了之,这对母子也插翅难逃。” 杨峥心里盘算着,目光闪烁,“为防止被官兵抓走,我们只能避其锋芒,不宜正面发生冲突……” 毋庸置疑的是,他不想被充军,替齐国吃苦卖命。 这时,傻福豁然站起来,瞪大眼睛,气冲冲地道:“法令上不是说,十六岁以上的男人才去服役吗!俺爹都还没回来,凭啥再把俺抓去!” 他攥紧拳头,仗着自己有理,不肯躲藏起来,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 杨峥苦笑,跟官兵讲道理,哪能说得清,他迅速拽住傻福衣襟,催促道:“别冲动,听哥的话,快钻到床底躲着,没有我的允许,绝不准你露头!” 一旦这愣头青对官兵动武,将会招致大麻烦。 傻福虽怒气未消,但一直很听杨峥的话,只好伏下健壮身躯,乖乖藏到床底。 杨峥对这傻弟弟仍不放心,继续嘱咐道:“用不着担心别人,保护好自己就行。哪怕天塌下来,有哥替你扛着,也轮不到你出头!” 他暗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实在不行,索性自己主动站出来,随官兵一起离开,就当替这母子消灾,报答救命之恩吧。 说罢,他扫视屋内一圈,决定藏进衣柜内。跟傻福相比,他身材瘦小,更适合躲到里面。 见他俩藏好,福母坐到桌旁,开始纳鞋底,心里仍忐忑不安。 屋里陷入寂静。 杨峥坐在柜里,透过狭小缝隙看见,傻福趴在床底,正憋屈地抓耳挠腮,不禁无奈摇头。 “群雄割据,狼烟四起,无论谁兴谁衰,到头来,遭到涂炭的都是最底层的贫苦百姓。即使能修行,那又怎样?凭一己之力,永远斗不过国家机器,只有臣服的份儿。” 他相信,在这座大陆上,七雄的军队里必定有大批修行者,令战斗力大幅提升。一旦两国爆发战争,其惨烈程度也会远超前世的战国时代。 “齐国又抓壮丁,估计是前线战事紧张,急需补充兵源。唉,这场仗打的真是时候,看来我别指望立即回邯郸了……” 他正想着这些,耳廓微动,忽然听到院里响起脚步声。 糟糕,果然有军士来了! 他屏住呼吸,心脏紧悬起来。 只听砰的一声,屋门被猛力踹开,一名腰悬利刃的高大汉子闯进来,冷冷扫视着屋里。当目光落在福母的柔弱身躯上时,他嘴角翘起,泛出淫荡的笑意。 他吞了口唾沫,迈步逼近福母,色眯眯地道:“娘子,刚才你在街上看到我,怎么就急匆匆地走了呢?你是心里有鬼,还是想收拾床铺等我……” 原来他早就盯上福母,被她一路引了过来。 福母慌忙倒退,惊恐地盯着汉子狰狞的面容,被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将军误会了,我本来打算去买点东西,忽然想起忘记带钱,便返回来取。” 她渐渐被逼到角落。 不得不说,她婀娜貌美,颇有姿色,浑身透着令男人倾倒的风韵,连杨峥苏醒后看到她,也感到眼前一亮。此时,她楚楚可怜,在那汉子眼里,更添几分妩媚。 他兴奋地搓着手,眼里淫光四射,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猥琐地道:“只要把老子伺候舒服了,以后保你吃香喝辣的,什么都用不着买!” 他继续逼近。 看到这一幕,杨峥眉头紧皱,瞬间急出冷汗。 “这下完了!如果只是抓壮丁,大不了我跟他走,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这头色狼盯上伯母,断然不会撒手,我得想办法阻止他才行!” 他思绪急转,正在考虑对策,危急时刻,傻福哪能再忍,坐视自己的母亲遭受凌辱,猛然从床底爬出来,像一头暴怒的雄狮,攥拳冲向那汉子。 “你找死!” 傻福死死盯着他,拳头捏得咯咯直响,那双眼眸猩红,快要渗出血来。 平日里,为了不给母亲惹麻烦,让她生气,他可以容忍别人嘲笑自己傻。但是,敢欺负母亲的人,哪怕是天王老子,他也敢跟对方拼命! 那汉子转过身,面对他的可怕气势,只觉脊背发寒,但仍装作强硬,昂首挺胸,厉声恫吓道:“混账东西,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他攥着腰间的刀柄,微微颤抖,准备攻击傻福。 便在这时,柜门打开,杨峥从里面跳出来,站在两人身后。 他打量着眼前的汉子,笑呵呵地道:“这位军爷,看您的衣饰装扮,应该在军中担任很高的职位吧?恕小人冒昧,请教您的尊姓大名。” 既然傻福已经暴露,那就只能杀死这汉子。对方虽然也有二境修为,但除掉他易如反掌,该如何善后,却是必须慎重考虑的难题。 杨峥看得出来,这汉子应该不是军士喽啰,而是率人来抓壮丁的头目。把他杀死后,那些军士见不到他,收不到命令,就不会撤离村子,而是到处寻找他。 搜寻无果后,军士们猜出真相,全村人就会有杀身之祸。 因此,杨峥清醒地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先把此人的底细套出来。至于后面该怎么办,凭他的聪慧头脑,已经想出一条妙计,能顺利化解危机。 第11章 女版空城计 那汉子哪知杨峥的心思,见他满脸堆笑,语气也很恭敬,误以为他是畏惧官军,想巴结自己,不由冷哼一声,气焰嚣张。 “算你识相!就凭你这乡野小儿,也配知道本卒长的大名?想活命的话就快滚,别扫了老子的雅兴!” 他手按刀柄,蔑视着杨峥,说不出的倨傲。 杨峥脸上笑意渐散,凝眉思忖着,“以古代军队编制,一百人为一卒,这蠢猪既是卒长,亲自抓壮丁,恐怕村里来了一百名军士,到处都是。” 官兵人数众多,正在村子各处搜查,他们此时溜出去,很容易被对方撞见,爆发一场乱战,到时将丧失退路。 那卒长见他原地不动,暴躁地道:“老子跟你说话,你没听……” 话没说完,他表情骤然凝固,眼珠死死凸起,倒在地上后,仍难以置信地瞪着杨峥。 一柄巨剑从后方飞出,刺透他的身躯。 杨峥走上前,鄙夷地啐了一口,拔出巨缺剑,“这蠢猪仗着即墨城的军威,飞扬跋扈,平时肯定没少作恶。阿福,你把尸体先拖到床底藏着。” 杀死对方容易,难的是打发走村里那百名军士。 福母虽然性格坚毅,非怯懦之辈,但此时见杨峥杀害军官,仍是脸色苍白,颤栗无语,难以接受眼前的变故。 杨峥见状,将她扶到床边坐下,温声安慰道:“伯母别怕,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俩受伤害。你放心,我有办法能支走外面的官兵。” 福母抬头盯着他,颤声道:“真的?” 她不相信,杨峥能凭一人之力,将所有军士引开。即使他是修行者,一旦大开杀戒,就会引来即墨城的强者,难以逃离此地,他们母子更无法幸免。 区区二境,在这世间算不得什么。 杨峥神色变幻,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个办法并不复杂,只不过,需要委屈您一次,稍后陪我唱出空城计……” 福母怔住,不明所以,“什么计?” 杨峥凑过去,附耳低语一会儿。 傻福傻站在那里,看着他俩。 “这……” 不知杨峥说了些什么,福母瞬间脸颊涨红,血色上涌,宛如夕阳下晕染的云霞,美艳迷人。这副羞涩神态,更像是一个芳心触动的少女。 杨峥说完,挠了挠头,情知这要求有点过分,讪讪地道:“听起来像是馊主意,在亵渎长辈,不过,这确实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 妇人垂首,忸怩良久后,从唇间挤出一道话音,细微而婉转,“我愿意……” 傻福看得满头雾水,他俩这是怎么了? 杨峥松了口气,“既然您愿意,剩下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他把巨缺剑递给傻福,嘱咐道:“刚才你冲出来保护母亲,这是天经地义,不算犯错。但是,待会无论院里发生什么,你都别出去,保护好伯母,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若非照顾这娘俩,他也不必如此为难,早就伺机溜走了。 说罢,他走出屋子,躲在院门后,透过缝隙观察陋巷里的动静。傻福家住在巷子尽头,若要来到家中,只有这一条路,因此,杨峥能提前发现来者。 不得不说,他的心理年龄虽然只有21岁,但论心性和胆魄,连很多中年人都自愧不如。 在前世,他那个痴迷于算命看相的爷爷常在人前夸耀,“我孙儿临危不乱,镇定果断,颇有大将风度。若生在古代乱世,必成一方诸侯,逐鹿天下!” 如今真的穿越到乱世,杨峥能否成一方诸侯先不说,当遇到危机时,他依然能沉着冷静,快速思考对策,这份心理素质正是在乱世安身最需要的根本。 他静静蛰伏着,等待时机。 约半个时辰过去,军士们抓完村里的男丁,仍迟迟不见卒长的踪影,隐隐察觉到怪异,开始寻找卒长。 几名伍长聚到一起,在一名军士带领下,往傻福家走来。 “你是亲眼看到的?” “没错,卒长发现一名美貌村妇,嫌我们碍事,独自尾随她走进这条巷子。如果他没离开,很可能就在那妇人家中。” “这么说,是卒长在美人榻上快活,忘记时间了吧?” 这几人彼此对视,脸上都浮出猥琐笑容。 带路的军士忐忑说道:“如果卒长真在那里,咱们贸然闯进去,会不会坏了他的兴致?毕竟,他不愿让我跟着……”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为首那名伍长哈哈一笑,答道:“没关系,咱们只要确认卒长没事就好,哪敢真的从他嘴边抢食吃!” 他们又淫笑起来。 便在这时,不远处的院门打开,杨峥迎面走过来,朝几名伍长行礼,笑容憨厚可掬。 “几位军爷是来找卒长的吧?他派俺出来,正想告诉你们,他还要留下来玩一会儿,打算在俺家吃晚饭,让大家先回城里吧!” 他模仿着傻福的神态和语气,在别人眼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傻子无疑。 那几人闻言,笑意嘲讽,心说,你这傻子,居然真跑出来送信,卒长把你支走,才能痛痛快快玩你娘啊! 杨峥傻傻地陪笑着,看不出丝毫紧张,仿佛对他们的心思不知情。成王败寇,中计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 伍长们转过身,打算奉命离开,忽然有一人停步,坏笑着说道:“不行,咱们总得听听声儿,确认卒长真在他家里,再走也不迟!” 与其说他谨慎,还不如说他是精虫上脑。 听到这提议,其他人顿时响应,对杨峥戏弄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带我们回家里,再跟卒长打声招呼吧!” “好啊!” 杨峥爽快应承下来,带着他们走回院里,兴冲冲地喊道:“娘,军爷们要来……” 几名伍长神情剧变,急忙捂住杨峥的嘴。 他们只是想满足一下偷窥欲而已,并不敢惊动卒长,败坏上司的淫兴,哪料到这傻子居然当真,喊出这一嗓子。 万一惹怒卒长,这笔账当然会算到他们头上。谁叫他们不听命令,擅自闯进院里? 这时候,只听屋里飘出销魂的呻吟声,断断续续,还夹杂着浓重的喘息声,令人热血来潮。 “啊啊……不要……军爷快停下……啊啊啊……别这样……好大……你真饶过我儿子吗……哦……快点,他快回……啊……不行了……啊啊啊啊啊……” 第12章 横生变故 听到这一串高潮迭起的叫喊声,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屋里会是一副怎样春意盎然的景象。 杨峥装出焦急的神情,迈步向前,准备冲进屋里。 “娘,你怎么了!” 伍长们见状,迅速拉住他,拖到院门外,笑眯眯地道:“别担心,卒长爱民如子,正在跟你娘商量,打算开恩,让你免除劳役之苦呢!” 通过刚才的呻吟声,他们能听得出,那妇人之所以没反抗,是不惜搭上自己的身子,换取卒长对儿子的赦免。既然如此,他们就没必要把杨峥抓走了。 更有甚者,万一这对男女就此勾搭上,日后轻车熟路,杨峥也算攀上卒长的关系,虽然这关系很不光彩,作为卒长的下属,这些人还是不敢得罪他。 因此,他们只是把杨峥拉扯到街上,没有为难他。 杨峥不敢大意,演技仍然在线,不断回头去看,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假的?俺又不是傻子,你们休想骗俺!不行,俺得回去看看!” 伍长们心里冷笑不止,你不是傻子,难道我们是? 他们又陪杨峥站了一会,估摸着卒长已经完事儿,才转身走向巷外,准备遵照卒长的吩咐,收兵回城里。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杨峥紧悬的心放松下来。 先前他带人返回院里时,故意大喊一声,就是在提醒福母,观众们已经就位,可以开始表演了。而福母那柔媚婉转的呻吟声,让人酥到骨子里,差点连他都信以为真。 几名伍长听得春心荡漾,淫念占据脑海,自然不会想到,这其实是他们眼里的傻子所设的骗局,赌的就是他们不敢进屋打扰卒长,果然赌对了。 “只要官兵离开村子,暂时缓不过神来,我就有空暇带这母子逃走。等到真相暴露时,我们已远走高飞,不知去向,抓捕起来谈何容易……” 杨峥舒出一口浊气,迈步走回家里。然而,当快走到院门口时,异变陡生。 刚才那几人又倒回来,脸上透着一股古怪神情。 杨峥心底生出不妙的预感,表面仍保持憨傻笑容,问道:“嘿嘿,你们怎么又回来了,也想留在俺家里吃晚饭?” 为首那名伍长皱眉,懒得跟他废话,径直推门而入,来到院子里,望着屋门,踌躇不定。 旁边一人催促道:“大局为重,顾不上那么多,还是快通知卒长吧!万一让贵人等急了,咱们都得玩完!” 那人终于下定决心,干咳一声,朝屋内大声说道:“卒长,有位大人物路过此地,要临时征调咱们,唤您立即前去听命!” 杨峥闻言,心神骤凛,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条妙计本来万无一失,谁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横生出这样的枝节!真是乱上添乱,既然有狗屁大人物传召,肯定没法阻止他们进去找卒长。” 他已经明白,事态发展到最糟糕的地步,图穷匕首见,接下来,只能靠武力硬拼。 “不只是对付一百名军士。虽然不清楚那个路人的身份,但很可能也是修行者,如果他的修为高过我,再挑起争斗的话,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还是那句话,区区二境修为,只是刚入道修炼的新人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放眼辽阔大陆,能轻易碾死他的人不计其数,就算在即墨城内,也是强者云集。 那位大人物强过他的可能性太大了。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他心急如焚,尚未想出对策,那名伍长等不到屋内的回音,已经察觉出端倪,猛然推开屋门,闯了进去。 屋里只有福母一人,坐在桌旁纳鞋底。 那人环顾周围,没有看见卒长的踪影,疑虑愈重,试图冲上前揪住福母,逼问究竟,这时候,傻福豁然从门后冲出,举起巨缺剑,将他一剑砍翻。 “去死吧!” 傻福大吼一声,绝不容许别人伤害母亲。 剩余几人还站在院里,顿时大惊,眼见傻福气势汹汹,宛如杀神现世,哪敢留在这里交战,疾速冲向院外,想要溜之大吉。 作为军队里最微末的官职,他们虽说实力弱小,不是杨峥和傻福的对手,好歹也有些修行根基,面对他俩的攻击,还是有两人冲出院子,成功逃脱。 傻福抡着巨剑,想把杨峥击倒的那人斩杀,却被杨峥迅速制止。 “不能杀他!” 那人被巨缺的锋芒直指着,吓得肝胆俱裂,瘫软在地。 杨峥心思急转,嘱咐傻福看住他,自己跑进厨房里。看到案板上那块面团,他眼眸一亮,揪下一小块,在手心里揉搓好,又蘸少许花椒粉。 “那两人逃出去后,必会率众来围攻我们。事到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于,那位路过的大人物能通情达理,知道卒长**民妇的行径后,不会追究罪责。” 跟那群军士拼个鱼死网破,肯定行不通。说白了,福母就是累赘,难以带她逃脱。 “只靠空口控诉,拿不出证据来,就没法证明卒长真是**犯。因此,我必须得让擒住的这个活口当人证,敢在关键时刻指证上司!” 杨峥手上忙活着,头脑保持高度清醒。 伪造出一粒假药丸后,他走回院里,伸手掰开那人的嘴巴,将它强行塞进去。那人囫囵吞进腹里,没来得及尝出面粉的味道,倒是被呛得咳嗽不停。 “这叫七毒丹,是我师门独创的毒药,服用两日后发作。你要想活命,从我这里得到解药,就得乖乖听我的话,否则,等着七窍流血而死吧!” 他信口胡诌着,心里暗道,不行,以后真得收藏些毒药,防备不时之需,免得再这么仓促假冒。 那人吓得面如死灰,慌忙跪地磕头,颤声道:“仙师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全力遵从,不敢有违逆之心!” 杨峥淡淡地道:“我不会逼你做丧尽天良的勾当,只是想让你待会儿说句实话而已。先前你也听到了,卒长意欲**我伯母,我杀他也是迫不得已。” 那人拼命点头,岂敢辩驳。 说话功夫,院外响起大队军士的呐喊声,在巷子里震荡。 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这一劫。 杨峥走到傻福身边,取回自己的巨缺剑,沉声道:“你不要出去,就守在屋门口,保护好伯母。外面这群杂鱼,交给我来收拾。” 傻福用力点头。 杨峥按剑前行,来到院外。 面对陋巷里的众多军士,他冷冷扫视一眼,毫不畏惧。 纵有千军万马,老子照样死战不退,又何况这区区百人! 第13章 战国四公子 并不宽敞的巷子里,军士们举着长戈,见杨峥持剑而出,纷纷倒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把出路堵死。 杨峥站在门前,夕阳从前方巷尾刺过来,映照着他的面容,仿佛被烈焰烫红,快要跟着燃烧起来。 “眼前这群军士,修行者不过半数,只是勉强炼气成功,倒还好说。但持刀剑的那两名男子,实力不在我之下。” 在修行界,根据气息的强弱,强者能判断出弱者的真实境界,同境之间也能大致看清底细。反过来,弱者却无法窥测强者的修为。 因此,杨峥能看得出,站在后方的两人跟自己境界相仿。 “这俩人装扮寻常,应该是卒长的副手,并非所谓的大人物。如果我跟他们搏斗起来,被对方趁机冲进院里,以阿福的本事,恐怕敌不过他们。” 杨峥感到压力很大,其实他自己也没底。 从穿越到现在,他只学过《冲虚真经》和避水诀,尚未接触任何剑法武技。不用招式,仅靠内力硬拼,难度太大,至于避水诀,更派不上任何用场。 继最坑新手村之后,他的人生第一战,同样巨坑无比,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战。 这次还会有奇迹么? 他攥紧剑柄,准备上前厮杀,便在这时,陋巷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嘶鸣声。紧接着,四匹烈马冲出来,如闪电般驰骋,转眼跑到杨峥面前。 它们通体如墨,健壮威猛,足足有两米之高,远比杨峥前世见过的马匹更庞大。那些瞳眸滴流圆,闪烁着狂暴的血红色光芒,显然不是普通马种。 军士们退避让开。 前方那匹骏马上,坐着一名白袍青年,手持折扇,皮肤森白,眉毛凌乱,天生透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质。 他身后那三名卫士,俱披着黑色斗篷,手持粗大的方天画戟,样式装扮如出一辙,浑身气息阴煞,好似死神一般。 杨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苦笑,“唉,我早该想到,既然是大人物出行,怎么会不带随从?处境比想象中还凶险,看来今天九死一生……” 光是那三名持戟护卫,修为都在二境上品,随便站出一个来,就足以对他形成致命威胁。更何况,那青年气息强大,令他看不出虚实,说明至少是三境。 青年居高临下,随意瞥杨峥一眼,淡漠地道:“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袭杀官兵,你的胆子挺大,可惜本事低微,不过是狂妄的蝼蚁罢了。” 无论是道行,还是身份,他都有资格蔑视杨峥。 然而,杨峥不卑不亢,并没被对方的气势震慑住,拱手答道:“公子误会了。草民不敢跟官兵作对,那位卒长仗势欺人,意欲玷污我母亲,我一时拉扯,才失手杀死他。” 在如此情势下,他只能先礼后兵,寄希望于对方肯讲道理。 那青年端坐在马上,不再看他,而是望向院里,傲慢地道:“把罪名推到死人头上,替自己开脱,你当本公子天真可欺不成?” 果然跟杨峥担忧的一样,对方不愿相信他的解释。 杨峥后退数步,凛然道:“有目击者能为我作证,当时是卒长仗势欺人在先。” 说罢,他返回院里,将那名伍长带到众人面前。 那伍长已服下杨峥的“毒药”,保住小命要紧,哪敢包庇死去的卒长,连忙说道:“没错,小人可以证明,的确是卒长想要逞凶,这少年才被迫出手阻止。” 众人闻言,神色微变,没想到此人竟敢说出实情。 杨峥不待青年回复,继续说道:“当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若非心虚,何必惊慌逃走?再者,明知村里有大批官兵,不到万不得已,谁敢跟卒长作对?” 他抬手指向刚才那两人。 那两人面面相觑,无法狡辩,默认了他的指控。 青年微感惊讶,这才正眼看向杨峥,说道:“看不出,你还挺冷静,居然事先想到这一招,唆使此人诬陷长官。你这么聪明,还有不敢做的事吗?” 杨峥脸色骤沉,见这青年阴阳怪气,语气不善,想要出言反驳,不料对方遽然抬手,以折扇隔空发力,猛击向那名证人,将其当场击毙。 杨峥见状,愤然道:“你竟敢当众杀人灭口,实在太嚣张了!” 青年阴冷一笑,俯视着杨峥,眼神嘲弄,“我最讨厌这种吃里扒外的废物。你以为操控一个傀儡,就能洗脱自己的罪责?你还是太天真。” 说罢,他抬起手,示意卫士们擒拿杨峥。 他的态度很明确,不管真相如何,今天他都不会放过杨峥。 “且慢!” 杨峥怒喝一声,持剑问道:“既然官逼民反,那就别怪我大开杀戒,拼个鱼死网破!明人不做暗事,我想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目无王法!” 青年嗤之以鼻,傲然道:“将死之人,问这些有意义吗?退一步说,即使你侥幸逃走,又能把我怎样?王法?这是我们田家的天下,谁敢跟我父亲叫板!” 他有恃无恐,当众出言狂悖。 军士们默默听着,表情平静,并不认为这话有错。 杨峥微怔,“你是大王的哪位公子?” 青年脸上的蔑意愈浓,骄横地道:“原以为你有些聪明,没想到也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听清楚了,本公子名叫田济,家父就是孟尝君!” 杨峥愕然。 战国四公子的名头,他如何不知,尤其是孟尝君田文,在后世留下不少传奇故事,可以说是名垂青史,他在世时的威望,甚至盖过齐王。 因此,田济的话确实没错,在齐国境内,没人敢跟孟尝君叫板,即便是齐王,都得对他父亲礼让三分,难怪他如此盛气凌人。 一旦得罪他们父子,杨峥在齐国的处境将举步维艰。 “如果我没记错,在历史上,孟尝君死后,他的儿子们争夺爵位,领地被齐魏两国攻灭,他最终绝后。养了这么一群横行霸道的豺狼,不被灭门才怪!” 杨峥义愤填膺,寒声道:“不管你是谁的儿子,只要敢挡道,我照样拼命取你狗头!” 第14章 巨缺之威 田济仗势欺人,蛮横不讲理,都到了这份上,杨峥别无选择,只剩拼命这一条路。 “拼命?”田济哑然一笑,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你拿什么跟我拼命?就凭你手里那根烧火棍?”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卫士已纵马向前,要替主人取杨峥首级。他抡起那柄巨大而沉重的方天画戟,呼呼生风,朝杨峥迎头砸下来。 杨峥不闪不躲,同样挥出巨缺剑,狠狠撞击向画戟。 砰! 两股猛力正面碰撞,不止是空气开始紊乱,众人只觉脚下大地一颤,杨峥附近的土地更是崩裂,震起不少烟尘。 烟尘里,杨峥纹丝不动,但受到对方力量的冲击,体内气血奔腾,仿佛快要炸开一般。 “好强悍的戟法!不愧是二境上品,他炼体后力量提升不少,这一戟少说得有千钧之力,若是放在前世的古代,此人绝不逊于吕布!” 杨峥心潮激荡,并不否认敌人的勇猛。 二境曰炼体,以真气淬炼身体,能提升各方面的机能,譬如可以踏空飞行等,最直观的改善就在于速度和力量。 某种程度上说,每个炼体境武夫都能匹敌吕布。 当然,炼体的也不止是那名卫士。 “想撼动我,没这么容易!虽然我还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种体质,不过,凭体内这股滚烫气流,再加上道家内功,拼体力我绝不会输!” 杨峥想着这些的时候,对方连人带马都被震退数步,猛地朝后方踉跄,多亏用画戟倒插在地上,才止住颓势,险些后仰坠马。 比力量,杨峥更强! 看到这一幕,另外两名卫士勃然色变。对于同伴的力道,他们再清楚不过,按理说即使没占上风,也绝不会吃亏,怎么反被这小子一击震退。 连田济也有些动容,盯着稳如磐石的杨峥,忍不住问道:“你练过强大内功?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以二境中品,硬撼二境上品,却稳占上风,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内力浑厚所致。既能有此造诣,又怎么会是普通的乡野少年? 杨峥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道家的底蕴不会输给任何流派,祖冲煞费苦心弄到的《冲虚真经》,更不可能是一般货色。要挫败几名卫士,应该不成问题。 那名卫士稳住身形,舒展着震得发麻的手掌,脸色难堪,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甘心服软,双手紧攥方天画戟,高高跃起数丈,浑身喷薄出狂暴的气息。他怒吼一声,汇聚全身力量,再次迎头砍向杨峥。 “杀!” 杀意澎湃,重戟如山岳崩塌,从上空砸落。 杨峥面不改色,双手挥剑,全身经脉疾速运行着,催动所有真力。他以逆流而上的姿态,果决地跟对方硬碰到底,一决雌雄。 砰! 连空间都猛然一颤。 只见气浪翻滚,那人如今凌空而起,已失去泄力点,这次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接被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口吐鲜血。 “你……” 他浑身抽搐着,痛不欲生,差点当场晕厥。 田济等人见状,震撼无语,便在这时,更令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那杆摔在地上的画戟忽然微颤,发出咔咔的细微声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它土崩瓦解,断成七八截,尤其是前端,直接被震成碎片。 这是何其霸道的力量,竟将对方的兵器都震碎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十八般兵器里,方天画戟算是重型杀器,沉重厚实,若没有绝对的力量优势,休想把它震断,更别提粉碎。 但是此刻,不可思议的画面就呈现在眼前,杨峥做到了。 这下不止是众军士,连杨峥本人都有点懵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嘀咕道:“我真有这么强?” 他很清楚,刚才这一剑的力量虽然比先前更强,但也没强出太多,不至于达到如此变态的地步。能产生震碎兵器的效果,肯定是有原因的。 “难道……是这把剑的缘故?” 巨缺不仅是灵剑,还是欧冶子大师的杰作,若说它拥有某种玄妙威力,也是有可能的。 杨峥的视线落在巨缺剑上,脑海里回想着交战情形。 “对了,第一次交锋时,画戟砍在剑刃上,而在刚才,画戟则恰好砍进缺口内。莫非,只要用这缺口斩击对方兵器,就能将其震碎?” 他思绪急转,想到这层后,眼眸骤亮。 如果真是这样,巨缺剑能震碎敌方兵刃,未免太强势了! 这时候,又有一名黑衣卫士催马上前,表情凝重,荡开画戟,哪敢再轻视杨峥半分。 “不管你的力量有多强,今天我都得杀死你。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技击营的兄弟会鄙视我们,天下人更会笑话大戟士!” 连横扫天下的标志性兵器都被震碎,他们能不被笑话么。 杨峥闻言,目光微滞,“你们是技击营的?” 作为历史系学生,他当然知道,在战国历史上,曾有四支著名的精锐军队,纵横沙场,堪称当代的特种部队,分别是赵边骑、齐技击、魏武卒和秦锐士。 作为四大精锐之一,齐国的技击营勇猛剽悍,约有五千人,每个士兵都接受过格斗、骑射等技能训练,战斗力可怕。由于他们持戟为兵器,往往又叫持戟士。 杨峥没想到,在这座大陆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戟士居然真的存在,而且如此强悍。随便抽出三名扈从,都有二境上品修为,莫非整个技击营都是修行者? “修行者们聚到一起,全都炼体成功,整体杀伤力将会急剧放大。现在看来,另外三大劲旅应该也会存在……” 那人狠戾地道:“少得意忘形!作为齐国的骄傲,我们不会败给一个毛头小子。接招吧!” 他挥舞方天画戟,汲取同伴的教训,没敢再正面角力,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弧线,临时改变进攻轨迹,在杨峥横剑隔挡的前一刻,转从侧面砍杀过去。 他已经想好,既然杨峥力量强横,走刚猛路数,那他就采取灵巧策略,避实就虚,以大戟士独有的戟法来刺杀对方,如此就不会再吃亏。 他的想法挺不错,可惜忽略了一点。 要论灵活程度,方天画戟粗长沉重,明显不如剑。更何况,杨峥力量强大的同时,速度并不迟缓,至少不是一大软肋,招架三五回合不在话下。 对他而言,也不需要那么多回合。 眼见画戟砍来,他神情专注,垂剑抵挡攻势,心里有点小激动。 “巨缺,就让我见识你的威力吧!” 第15章 龙游浅滩遭虾戏 他要利用这第二枝戟,来检验巨缺剑的威力,便一眼瞅准画戟的锋利月牙,主动将剑身的缺口迎了上去。 砰! 又是一阵猛烈撞击。 此人的力量并不比同伴强,杨峥这一剑依然占据上风,对方情知不妙,来不及撤招,只好顺势倒飞出去,接连后退十余步,才泄力稳住身形。 杨峥收剑,没有趁机发难,而是面带笑意。 “我看得出你的意图,是想避开我的锋芒,钻空子袭杀我。可惜,你根本没希望成功,因为你只有一次出手机会。” 说罢,他抬手指向那杆画戟。几乎同时,画戟应声断裂,碎了一地,跟刚才的情形一模一样。 杨峥的猜测是正确的。 巨缺剑虽然粗拙丑陋,却暗藏机巧。 剑刃处的醒目缺口,从表面看是巨大缺陷,实则是它最恐怖之处,只要兵器砍进缺口里,并且敌方施展的力道弱于杨峥,那就必碎无疑。 所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莫过于此。 就是这么霸道,不接受硬碰! 那名大戟士赤手空拳,僵在那里,哑口无言。 杨峥没说错,他的确是想采取缠斗策略,然而,一上来画戟就碎了,他丧失最强倚仗,这还斗个屁啊! 众多军士惊惧地盯着杨峥,不自觉地后退数步,仿佛看到一个魔鬼。 若是呼风唤雨的大能强者做到这些,算不得什么,那是他们的境界使然。但杨峥修为不高,只靠蛮力就能做到,这才更显得变态。 杨峥连碎两杆画戟,气场陡然变强,心里窃喜不已。 “果然剑不可貌相,以前是我有眼无珠,竟没看出此剑的神威!幸亏没把它丢弃,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威名赫赫的大戟士……” 他攥紧剑柄,哪还嫌弃巨缺丑陋。 “不行,不能再叫它巨缺了,还是改成巨阙吧!” 这时候,田济目光闪烁,盯着巨阙剑,忽然说道:“如果我感知得没错,两杆画戟都砍在那道缺口里,换句话说,你不过是假借了剑的威力,并非自身实力所致。” 田济的神念感知很强,能洞察入微,敏锐捕捉到双方交战瞬间的细节。他虽然飞扬跋扈,却不愚蠢,迅速猜出真相。 杨峥心神微凝,默不作声。 “祖冲以前说过,第三境叫炼神,就是炼气化神,以真气淬炼元神,不断强化神念力量。达到这一层次后,武修就能以神念驭器,感知外物。此人的修为果然很强!” 炼气、炼体、炼神,前三境是武道修炼的基础境界,叫筑基期,还有个更通俗的称呼:一楼。 年轻人只有飞速踏上二楼,才有资格被称作天才。而田济已跻身第四境,显然就是二楼的天才。 一念及此,杨峥重新感受到巨大压力。场间最致命的威胁,始终都来自田济,只要无法战胜他,打败这三名大戟士便没有多大意义。 田济坐在马上,表情沉凝,不得不对杨峥刮目相看。 他翻了翻眼皮,不阴不阳地说道:“如此好剑,再加上不错的内功,看来你应该是哪家的弟子。报上名来,你有资格让我记住了!” 他并不愚蠢,之所以说出这话,绝非忌惮杨峥,只是想弄清杨峥的底细,记住自己今天欺负的是哪家后辈,日后稍微留意提防即可。 放眼齐国,他爹怕过谁? 杨峥岂是等闲之辈,瞬间看透他的心思,不温不火地答道:“我如果通名,你就能放我离开?” “不能。” “哦,那你没资格知道。” 杨峥果断怼回去。 老子管你是谁,只要欺负到我头上,哪怕神仙下凡,我也敢啐你一脸浓痰。 田济眼眸骤眯,没想到会被强势顶撞,狠狠一咬牙,“敢在我面前嚣张,你找死!” 在这些权贵豪族眼里,贱民如蝼蚁,只有被他们践踏的份儿,就不该跟他们对着干,唯有乖乖臣服献媚,讨取他们欢心,才有机会好好活下去。 乱世之中,拳头是道理,而他们就是得道者。 田济身躯倏然一颤,腾空而起,疾速掠向杨峥,气势极其凌厉。他亲自出手了! 杨峥不敢大意,以退为进,主动后退数步,蓄势凝力,举起巨阙剑。他深知,逆境跟田济交战,自己的希望渺茫,必须一击制胜,若是拖延下去,肯定会让田济得逞。 眼见田济来到身前,他纵身跃起,如同猛虎扑食,全部真力如潮水倾泻而出,裹挟在剑身上,杀意滔天。 “你欺人太甚!” 这一剑直劈向田济的脑袋。 田济笑容幽冷,目光阴恻,如同狡黠的野狼,“在本公子眼里,你只是头垂死挣扎的野猪而已!” 他猛挥衣袖,激射出一只精细的木鼎,约有拇指大小,正面迎向巨阙剑尖。刹那后,它陡然膨胀,化作一尊巨鼎,张着大口,将巨阙剑禁锢住。 身为孟尝君的公子,他怎么会缺少玄妙法器? 杨峥大惊,想把剑抽回,但无论如何用力,那尊鼎内部像是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魔力,牢牢控制住巨阙剑,不仅令它无法抽离,而且渐渐向里面吸引。 它在吞剑! 田济笑意愈浓,停在杨峥面前,讥讽道:“敢跟我比法器,你是不是太蠢了?这把剑很不错,我肯收它,就是它的荣幸。至于你,我决定先废掉你!” 说罢,他猛然出拳,凝聚起真力,轰向杨峥腹部。 毕竟是四境武修,他这一拳刚猛霸道,远远胜过杨峥所展现的力量。更致命的是,它速度太快,让杨峥来不及、也无法招架。 砰地一声,田济的拳头砸在杨峥丹田处,瞬时将他击飞,像炮弹发射一样,重重摔在小院的土墙之上。 整堵墙轰然坍塌。 杨峥跪倒在地,嘴里狂吐鲜血。 丹田是真气储藏和凝结的源头,也是周天经脉运行的起点和终点,因此,它就是人类修行之根本。 一旦丹田遭到重创,对武修而言,就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万一整个丹田轰塌,令真气无法汇聚,武修就会沦为废人,再也无法修行。 田济故意击中杨峥的丹田,就是要废掉他的修为,让他痛不欲生。这一拳实在太毒了。 “你不是力敌千钧么?有本事起来打我啊!” 第16章 九霄龙吟惊天变 田济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欣赏着杨峥重伤后的惨状,笑得像一条恶犬。 事实上,他家在都城临淄,之所以来即墨,是拜访一位对他很重要的前辈。然而,商谈的结果令他非常失望,一肚子怒火无处发泄。 他带着三名大戟士外出打猎,不料诸事不顺,连猎物也像跟他赌气一般,中箭后逃窜不见。他来到附近这座山村,本想抽调军士寻找猎物,正巧碰上杨峥。 于是,他把所有戾气都发泄到杨峥身上。 在他眼里,人命如草芥,杨峥跟那头负伤逃窜的猎物别无二致。只要能出这口恶气,他才不在乎真相到底如何,区区二境,杀就杀了。 这把巨阙剑,着实令他感到惊艳,能收入囊中,倒也不虚此行。 他收起木鼎,最后瞥杨峥一眼,转身向后走去。 他以为,杨峥的丹田被轰塌,已沦为废人。 他无法察觉到,就在此时,杨峥体内翻江倒海,正上演着一场耸人听闻的剧变,愈演愈烈。 拳罡刚猛霸道,如一条铁枪强行刺入,试图将整个丹田摧毁。但诡异的是,经过短暂的剧烈震荡,丹田不仅没轰塌,反而温度陡增,霎时化作熔炉。 一股赤红色气流彷似岩浆,粘稠而炽烈,不知从何处淌出,灌进丹田内,扮演守卫者的角色,迅速将入侵者包围起来。 那股罡气像是一点火星,窜进煤气罐里。 于是,整个丹田被引爆了。 赤红色气流如火山爆发一般,瞬间从丹田里喷薄而出,以狂暴姿态袭向全身经脉,似岩浆在河道里肆意奔腾着,翻滚着,流遍整座大地。 气势磅礴,滔滔不绝。 杨峥早就意识到,自己拥有某种神秘体质,但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股赤红色气流。它是他的本源之力,也就是那种体质的力量根源。 有了它,才有了神秘体质。 它并非初次出现,先前当杨峥坠入海底时,它就曾化作一道椭圆气泡,将整个身躯托举出海面,神奇地救了杨峥一命。 不同之处在于,上次的它温和静谧,悄然在经脉和毛孔处流淌。而此刻,它被外敌激怒,冲出堤坝,疯狂汹涌向全身,不再遏制本性,拥有千军万马般的气势。 它彻底觉醒了! 杨峥获得了空前狂野的力量。 这次,他不再昏迷,也不再忍耐。 咬牙承受剧痛的他,豁然抬起头,望向田济的背影,眼眸里跳动着鲜红而明亮的火焰。 那不是愤怒,而是本性。 当火焰的颜色极其明亮时,鲜红就会演变成金黄色,璀璨炫丽。就像是神龙的瞳眸,威严不可亵渎。 杨峥深吸一口气,就在这一息之间,所有金色气流都汇聚到他嘴部。 他张开嘴,吐出一个音节。 “咤!” 叱咤风云的咤。 这个词的本意是,一声怒喝,可以使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世界遽然阴暗。 八方云层朝此地上空汇聚,盘旋成一道巨大的漩涡,气势恢宏,其中雷霆翻滚,震慑人心。 漩涡中心的下方,杨峥瞋目而视。 金色气流从他嘴里喷薄而出,似万兽奔腾,摧枯拉朽,波澜壮阔,强势碾压向前方,冲击着挡在它面前的一切。 这是藐视一切的威压。 砰、砰…… 百余名军士陆续倒下。 连那四匹夹杂着妖兽血统的墨血宝马,也承受不住这股霸道意志,昏迷倒地。 至于场间境界最高的田济,虽然能勉强维持头脑清醒,却也被直接震飞到街巷尽头,狂吐鲜血,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 他脸色惨白,瞳孔里流露出极度的惊恐,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一眼,从地上挣扎爬起后,拼命地朝前方狂奔,消失在天际。 他知道,哪怕再多留片刻,就可能会被当场击毙。 虽然他境界更高,占据很大优势。 但他更清楚,刚才那声怒吼是什么。 那是一声龙吟。 …… …… 三里外。 辽阔荒原上,一名白衣青年身负长剑,正朝着即墨城方向飞行。 此人眉眼干净,五官匀称而极具美感,尤其是眉心处那点痣,透着天然的灵性,让人只看一眼,便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他吟啸徐行,嗓音清亮,随风飘荡在荒原上,透着一股莫名苍凉的意味。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 这是春秋时宋玉所作的《风赋》。 白衣青年抑扬顿挫,吟诵到此处时,兴致勃勃,正欲提高嗓门,忽然细眉一蹙,戛然而止。 他定住身形,转头看向东方,表情变得异常精彩。 “这是……龙吟功?!” …… …… 十里外。 某座草棚前,一名枯瘦老头坐在板凳上,手里拿着把刷子,正一丝不苟地替牛梳理皮毛。 老头白发稀疏,穿着件糙布衣裳,似乎是普通农夫。但奇怪的是,有名窈窕少女侍立在一侧,妆扮鲜亮光彩,分明是千金大小姐,却亲手捧着铜盆,负责让老头蘸水。 更奇怪的地方在于,伏在地上的那头牛浑身火红,仿佛被烧着一般,非常刺眼。尤其是旋涡状的长毛,更像是燃烧的火焰。 老头面容和蔼,一边耐心清洗,一边伸手抚摸着圆鼓鼓的牛肚子,嘴里念念有词。 “要公崽,要公崽……” 少女听得真切,忍住笑意,又无可奈何。 某一刻,老头扬起的枯手凝滞,忽然站起身,眺望向南方天穹上的云层漩涡,怔怔失神。 同样产生反应的,还有那头怀孕的母牛。它昂起脑袋,保持着跟老头同样的姿势,望着同样的方向,温顺地低哞一声,似乎是在应和着什么。 一人一牛,傻站在那里。 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少女倍感诧异,忍不住问道:“爷爷,这是怎么了?” 老头背着手,仍没有转过头,微眯的浊眸里透出困惑。 “在我眼皮底下,啥时候也卧虎藏龙了?” …… …… 三十里外。 深山里,一名高大老叟稳坐磐石,手里捏着根鱼杆,对着面前的池塘,已经枯坐大半天。他眯着眼睛,纹丝不动,俨然一副昏昏欲睡的神态。 他鹤发童颜,身穿一件古怪道袍,半阴半阳,颇有仙风道骨,让人莫测高深。路过的樵夫们瞧见这副情景,都在心底感慨一句,不愧是仙师,定力真好。 其实,他真的睡着了。 某一刻,寂静山谷里无由生出一阵微风,细微到极致,甚至连水面都没荡起丝毫涟漪,可以说是几乎不存在。 但老叟仍有感知,瞬时睁开眼眸。 他有些不悦,应该是还没睡够,就被吵醒,愤然抬头,朝那处天空瞪了一眼。 “就算是龙魂霸体,也用不着吼这么大声吧?” …… …… 百里外。 某块打谷场上,一群孩童正在玩捉迷藏。 负责捉人的那个孩童,被红布蒙住眼睛,不知是在模仿书院老先生,还是本性使然,竟背负着双手,老气横秋地走在空地上。 他气定神闲,清稚面容上透着顽劣气息,显然不打算立即寻找玩伴,想先这样溜达一会儿。 他拖着嗓子,慢悠悠地喊道:“大家藏好了吗?” 周围响起一片“藏好了”的回应。 这孩童充耳不闻,仍自顾瞎转,心里却在感慨,“人活一世,就跟这捉迷藏一样。开神念去感知吧,这场游戏就会无趣,不感知吧,又会处处碰壁……” 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的人生结局,希望能预见未来。一旦真知道了,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其实未必会真觉得有趣。 毕竟,活着本身就重在参与。 多少英雄豪杰终其一生参悟不透的哲理,这孩童居然心知肚明。当然,这份感慨,绝不是谁都有资格发的。 一想起上次撞得头破血流的惨状,小家伙儿咧了咧嘴,心有余悸,还是决定开启神念,把所有小玩伴们找出来,早早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这一开启不打紧,就是整整百里。 百里之外,杨峥怒吼一声。 此地,孩童扯下红布条,眼眸爆发出精湛的光芒,仿佛能洞穿虚空,窥测到百里外的景象。 “齐得龙,东强!” 第17章 龙魂霸体 在正常状况下,杨峥是不可能战胜田济的。而他现在的状况,就很不正常。 田济那记重拳,砸在他的丹田处,彻底唤醒了他的体质,令本源力量爆发出来,化作一声雄浑而悠长的龙吟,响彻云霄,恐怖气浪将田济掀飞。 这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压,足以弥补两人的修为差距。惜乎杨峥目前境界低微,只能震晕群敌,让田济逃走,若是达到三四境,他这一吼之威,能直接将所有人震死。 此刻,他正处于狂化状态中,意识被本源力量支配,已经丧失理智。眼见田济疾速逃窜,他瞳光幽冷,想要去追,没走出几步,就身躯一软,昏倒在地。 那股赤红色气流太过狂暴,不断冲击着他的经脉和肌肤,激发出更多潜能的同时,超越了肉体目前能承受的极限。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还没开始追杀田济,他自己就先崩溃了。不过,好在全场都被龙吟震晕,眼前没人能威胁到他。 随着本源之力消退,他的神识开始苏醒,但由于身体极度虚弱,麻木僵硬,令他无法真正醒来。他识海里一片朦胧,如梦幻般飘忽。 “好累……” 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人抬起来,移到某处柔软的地方,更舒适一些,模糊的意识愈发昏沉,快要沉睡过去。 便在这时,一道浑厚的话音在他识海深处响起,虽然很轻,却透着天然而成的威严,令他神魂一震,霎时清明几分。 “不管你究竟是谁,既然占据这副身躯,那就勇敢面对自己的命运吧。” 杨峥听到这话,只觉脑袋嗡嗡震荡,下意识地生出疑问,“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识海里?” 他感知到的只是一道话音,看不见对方的踪影,也不知是从何处传音,仿佛凭空冒出来。 “我?我不过是一抹残魂而已,死不瞑目,仍想最后看一眼,看你是否永远沉睡下去。现在,你已苏醒,那一天迟早会来,我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杨峥似懂非懂。 看样子,应该是某人把残魂封印在他体内,默默监视着他的成长。而今天,那人终于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形,心满意足,决定放弃残魂,就此消散。 至于最初那句话,他似乎知道杨峥是鸠占鹊巢,借尸还魂? “前辈且慢!您能不能把话说透彻一些,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上次坠海不同,这次杨峥有准确的感知,知道自己刚才大爆发,竟吼出一声龙吟。他隐隐猜到,这大概跟神秘体质有关,至于真相,或许这道残魂知情。 谁让对方透着一股“我什么都知道”的口气呢? 那残魂沉默片刻后,答道:“其实很简单,你的体内有龙魂,所以能展露龙威,啸出龙吟。借用当年那蠢货的话说,你这种体质该叫龙魂霸体。” 龙魂,龙魂霸体! 杨峥闻言,精神大振。 在中国古代,龙是神圣的象征,是万灵之首,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拥有极其强横的威压,它威震天地,征服众生。 另外,龙也是帝王的象征,真龙天子之说流传千古,它就是炎黄子孙最崇拜的神灵。若能获得龙魂,岂非等于拥有王者气运,能睥睨群雄、称霸天下! “太好了!难怪刚才我吼一声,就把所有人都震晕了,原来是货真价实的龙吟!这么说的话,以后跟别人交战时,我只要吼一嗓子,就能震慑住对方?” 他后知后觉,现在才醒悟过来,对啊,这座大陆既然充斥真气,适宜修炼,必然会有各类古怪陆离的灵兽出现,真龙当然也有可能存在。 他还没意识到,其实在此之前,龙魂霸体已救过他数次。 在海外孤岛上,魏无忌派人投放蛇毒,想毒死所有人,之所以他体内的毒素被自行清除,就是龙魂的功劳。 龙蛇本属一家,在龙面前,蛇充其量就是小蚯蚓,怎么可能毒得死他? 其后,魏无忌释放神念,想感知到他的位置。又是龙魂霸体发威,屏蔽了魏无忌的神念,令其无从查觉。 至于龙渊剑,之所以喜爱小祖龙,依然是由于龙魂的缘故。此事渊源极深,简单地说,龙渊乃屠龙之剑,剑灵曾被龙血侵染,因此它更亲近同类。 当杨峥翻船坠海后,龙魂再次展现出强大威力。 龙为鳞虫之长,能在水中畅游无阻,它凝出气泡,将杨峥托出海面。那一刻,附近所有鱼类都感受到龙魂的威压,乖乖臣服朝拜,把杨峥护送到岸边。 龙魂霸体屡屡帮他化险为夷,完成常人无法想象的奇迹。今日,龙游浅滩遭虾戏,田济的霸道欺凌,不仅没有摧毁杨峥,反而激发了他真正的潜能。 龙魂霸体觉醒,未来的他一定会更强大! 杨峥正浮想联翩,不料那道残魂泼了盆冷水,说道:“你刚才能释放龙吟,不代表你有对应的实力,这只是你在觉醒状态下的特殊表现而已。不信你以后吼吼看。” 还是那句话,先前的杨峥,处于超越极限的狂化状态,才艰险地震退田济。在正常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战胜对方的希望。 杨峥大失所望,沮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龙吟并非我的常规招数?那我这个龙魂霸体有什么用,总不能只是装腔作势,用来吓唬别人吧?” 那残魂沉寂良久,才说道:“目前我只能告诉你,作为万灵之首,龙魂能掠夺其它灵兽的力量,化为己用。每提升两层大境界,你可以更换一次灵力。” 杨峥愕然,“掠夺灵力?” “嗯。举个简单的例子,你去猎杀外面那匹墨血宝马,炼化它的内丹,就能获得它的奔跑耐力,日行数千里不成问题。但同时,在第二和第三境内,你没法再获取新的灵力。” 凡是灵兽,皆有内丹,其中蕴含着它们的精髓。龙的尊贵血脉能压制住所有灵兽,轻松驾驭它们的内丹,因此,龙魂霸体能顺利掠夺灵力。 杨峥天资聪颖,迅速听懂了,“如果炼化条鱼,那我就会游泳?如果炼化老鹰,我就会腾空高飞?如果炼化小鸡,我还会下蛋打鸣?” “你可以这么简单粗暴地理解。等你熟悉这个世界,弄清无数珍禽猛兽的实力后,你就真正领会到,只要能弄到它们的内丹,你将变得空前强大!” 果然,他知道杨峥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必须提醒你,不要草率确定掠夺的目标,因为同一种灵力,你将使用整整两境。武道十二境,你又能换几次?你真想下蛋打鸣的话,算我没说。” 第18章 风云际会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如果真把稀有体质用到小鸡身上,耽误整整两境,杨峥肯定肠子都悔青了。 弄清体质的神通后,他略微有些失望。 “说来说去,龙魂的作用就只是让我暂时变成灵兽?即使它们再强,能强得过真龙吗?我放着龙之力没法用,这岂非舍本逐末?” 确实,以龙魂震慑苍生,是最简单粗暴的。但按残魂的说法,在正常情况下,他已无法再那样爆发,只能放下龙威,掠夺更低等的灵兽之力。 残魂嘲讽道:“只是一道龙魂而已,细微虚弱,你真当自己就是龙?知足吧,有这道龙魂在,足以改变你的体魄,让你在基础素质上远超常人!” 杨峥默不作声。 通过跟大戟士的交锋,他清晰感受到,除了道家功法外,本身的力量也大得惊人。难怪叫霸体,原来是龙魂提升了他的肉身强度。 残魂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得注意,在以后的修行中,你要尽量挑选火属性和力量型的功法,这样才能跟你的体质融合,施展出最强大的威力。” 无需他提醒,杨峥也已想到这点。体质的本源之力炽热无比,带有旺盛的火属性,而霸体刚猛霸道,最适合走力量路数,强势碾压对手。 把优势发挥到极致,才能成就最完美的自己。 杨峥嗯了一声,沉闷地道:“龙魂应该不是先天生成的,您能不能告诉我,它为何会出现在我体内?如果我以后猎杀到真龙,能不能继续移植龙魂?” 他贪心不足,尝惯了龙威的甜头,仍指望着能使用最强的真龙之力,而非放下身段,选择臣服于龙的众多灵兽。 残魂看透他的心思,冷笑一声,“你以为真龙是地里的蚯蚓,遍地都有?作为远古灵兽,它已经灭绝,你不可能找到,这么做也没有意义。” 杨峥追问道:“前辈,您还没回答我,那道龙魂是如何进入我体内的?既然有人愿成全我,我为何……” “够了!”残魂厉声打断他,冷冷地道:“我的时限快到了,没法再跟你废话。你若想知道所有秘密,那就尽快踏入知命境,到时你才能看清自己的命运!” 说罢,他的话音彻底消失,再没有任何动静。 最后收尾的,仍是命运二字。 某种程度上说,从杨峥穿越到这副身躯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至于真相如何,他现在愈发好奇,只能如残魂所说,尽快达到知命境,勘破本命。 “罢了,不管怎么说,能拥有龙魂霸体,命运已待我不薄。以后只要夺取灵兽之力,我就能在实力上超越同辈,再也不会被田济之流欺凌!” 一想到田济,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睁眼醒过来。 率先映入眼帘的,还是那片黑漆漆的屋顶。 坐在床边的还是那对母子。 一切照旧。 杨峥松了口气,庆幸没再出乱子。他微微蹙眉,想要蓄力坐起,发现身躯已安然无恙,并不像预想中那样吃力,不禁感到惊喜。 “我没事了?” “你醒了?” “你醒了?” 三人异口同声,脸上都带着笑意。 杨峥坐在床上,揉着眼睛说道:“我只记得,自己大吼一声,吓跑田济,后面的事就没印象了。你俩没受到冲击吧?” 傻福摇头,兴奋地道:“嘿嘿,俺娘俩躲在屋里,跟你吼的方向不同。哥,你这是什么神仙功法,竟然这么厉害,一嗓子就把所有人都震晕了!” 杨峥笑而不语。 关于龙魂霸体的秘密,他跟这母子俩解释不清,也不想把自己的隐私泄露出去。祸从口出,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太过招摇只会遭人嫉恨。 便在此时,屋里响起一道干咳声,分明是强调自己的存在。 福母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让开视线,对杨峥解释道:“这位是韩仙师,他从附近路过,被你的啸声吸引过来,刚才用灵丹把你救醒了……” 杨峥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负剑青年立在桌前,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在一袭白衣映衬下,浑身流露出飘逸气质,仿佛一尘不染,令人感到愉悦。 正是在荒原上吟诵的那位。 见杨峥醒来,这青年走到床边,拱手行礼,举止儒雅,“在下韩非,适才……” 话还没说完,杨峥瞳孔猛然放大,精光四射,“你是法家的韩非?!”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穿越后邂逅的首位历史名人,会是韩非子,而且还是在齐国的海滨乡村、在如此情境下,对方又是如此的年轻。 缘分来的太突然了。 韩非微微惊愕后,轻笑道:“没错,正是在下,杨兄果然知晓我的名讳。看来我没猜错,你也是法家弟子。” 这下轮到杨峥惊愕了,“韩兄是如何猜出的?” 他不置可否,想先听听韩非的说法。对方在战国时代的名气太大,如能攀上这条高枝,跟着沾沾光,他绝不介意冒充一回法家弟子。 韩非目光湛湛,感慨道:“杨兄施展龙吟功时,我恰好从附近路过。我一直仰慕申不害师叔的风采,可惜生不同时,无缘瞻仰,不想今日竟遇见他的传人!” 杨峥无言以对。 聪慧如他,自然听得出来,韩非先入为主,造成误会。那个所谓的龙吟功,应该是韩非师叔的绝学,而刚才自己货真价实的龙吟,令韩非误以为是强大功法所致。 申不害是法家的著名代表人物,他的传人自然也是法家弟子。韩非的推理过程没毛病,只是从出发点上就错了。 杨峥暗忖,“听韩非的话意,申不害已经去世,既然如此,我就算冒充他那一脉的弟子,也难以查证,何不顺水推舟,趁机抱住韩非的大腿?” 他记得很清楚,在历史上,韩非的身份煊赫,是韩王之子、荀子高徒、李斯师兄,随便拉出一条来,都能让不少人敬畏忌惮。 跟这样的人物称兄道弟,何愁没有油水可赚? 更关键的是,在眼前,不排除田济有逃回去搬救兵的可能性。若能得到韩非庇护,以法家弟子自居,田济就不敢再公然加害他。 一念及此,杨峥赶紧让傻福去搬凳子,憨笑道:“韩师兄果然目光如炬。对了,你不是住在韩国么,怎么会来到这里?” 第19章 即墨城 他害怕韩非继续追问师承的问题,容易露馅,主动将话题引开。 韩非坐下来,答道:“我这次来齐国,是要去稷下学宫进修。在附近的即墨城里,有位前辈跟我家交情甚笃,我顺道来拜访一番,因此路过这里。” 杨峥闻言,心脏怦然一动。 稷下学宫,是先秦历史上百家争鸣的中心,位于齐国都城临淄,由齐王亲许设立,汇聚了大批奇人异士,在此讲学切磋,是当时的最高学府。 学宫里藏龙卧虎,人才济济,若想进修研习道法,师从诸子百家,稷下当然是最理想的选择。 “如果我没记错,韩非的老师是那位大师,曾长期担任学宫祭酒,相当于大学的校长。现如今,韩非还很年轻,正准备去学宫,莫非他俩还没成师徒?” 他明白了,自己正在见证诸多历史事件的发生,而非直接得到结果。眼前,他若跟随韩非去稷下,就极有可能目睹对方派师的一幕。 他不动声色,说道:“原来如此,预祝师兄能遇见名师,修成大道,日后前程似锦。” 这些必然会发生。 韩非颔首致意,微笑道:“杨师弟,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同行?学宫作为八大修道圣地之一,强者云集,你若去那里,肯定能如鱼得水,声名鹊起!” 杨峥闻言,心头骤凛。八大圣地,看来在这座大陆上,稷下学宫的分量更重,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神圣殿堂。 “师兄,我听说学宫只对贵族和名门子弟开放,以我这种卑微的出身,恐怕不会被录取吧?” 他有心抱韩非大腿,愿意去学宫修习。 毕竟,包袱丢失,他不必再急于赶回邯郸送信,而齐赵边境的形势又很紧张,一直在偏僻山村里耗着,绝非长久之计,他正愁没地方安身修道。 如何晋身,是他最需解决的难题。 韩非洒然一笑,“这还不简单?你既是申师叔的传人,由我代为引荐即可。师兄虽不才,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他是韩王的公子,身份尊贵,若肯开口说情,学宫自然会卖这份人情,没必要跟杨峥较劲。 杨峥心思急转,难为情地道:“事已至此,我不敢隐瞒师兄,其实,我就是因为得罪某些权贵,跟师长不睦,才一气之下出走。再以师门的名义谋取私利,未免太没骨气。” 学宫聚集百家流派的强者,其中绝对有法家门徒。他这身份本就是假的,又没法再施展出龙吟,以此招摇过市,岂非自取其辱,等着被别人拆穿。 所以,他绝不能打着申不害的旗号去求学。 韩非听到这番话,眼眸微亮,流露出对他的欣赏之情。 “实不相瞒,我一直认为,法家龙蛇混杂,居高位者未必德才兼备。师弟得龙吟功真传,仍甘于隐没村野之间,不同流合污,如此高洁志向,真令我钦佩!” 那声龙吟绝非谁都能吼出来的,韩非坚信,眼前的杨峥就是位少年奇才。他见杨峥安贫乐道,对傻弟弟不离不弃,好感愈发强烈,对这番说辞深信不疑。 杨峥温声道:“多谢师兄的理解和邀请,去学宫进修一事,我还得另想办法。” 韩非沉吟片刻,豁然抬头,“有了!我正要进即墨城拜访一位前辈,他老人家在齐国德高望重,你随我同去,让他替你写封举荐信,绝对不成问题!” 听到这话,杨峥心意一动,思绪又回到眼前的现实中。 “师兄,你有所不知,之前我咆哮出那一声龙吟,是因为遭到孟尝君的儿子田济欺辱,不得不反抗。他夺走我的佩剑,如今就在城中,我若进城,岂非自投罗网……” 很多事物,只有失去以后,才更能体会到它的珍贵。今日之前,他并不知晓巨阙剑的威力,一度很嫌弃它,不料它刚大展神威,就被田济强行夺走。 夺佩剑、毁丹田,都是奇耻大辱,他铭记在心,日后肯定会去找田济报仇,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以他目前的实力,贸然前去,等于送死。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不是时候。 韩非热忱正直,刚才已听傻福母子道出原委,此时眉头皱起,义愤之情溢于言表。 “孟尝君一世豪杰,竟养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败类!公然践踏百姓,视政令法度为何物?师弟放心,我这就带你进城,替你讨回公道!” 杨峥看在眼里,暗暗感慨,“此人路见不平,替我出头,称得上是侠义之辈,值得深交。不过,他是韩国贵族,而这里是孟尝君的地盘,有何公道可谈……” 他开口答道:“师兄,这里毕竟是齐国,孟尝君势大,咱们贸然找上门,肯定会吃亏。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忍耐得住,不想让你受牵累。” 韩非立即摆手,“不,看来你对齐国的政局并不熟悉。孟尝君一家住在临淄,这座即墨城,不仅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还有资格跟他分庭抗礼。” 杨峥眼眸微亮,听出话里的意味,没有打断他。 “即墨城守将田单,也就是我要去拜访的那位老前辈,当年曾凭一己之力,率军击溃五国联军,成就复国壮举。如此功勋,即使是孟尝君,也不敢公然叫板。” 杨峥精神大振,忍不住说道:“坐镇即墨的是田单前辈?” 田单火牛阵的威名,他如何不知。没想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这位传奇人物的眼皮底下,居然不知晓对方的存在。荒野山村,孤陋寡闻,果然不该久居呐。 韩非点头,“田单黑白分明,刚正不阿,即墨是他的领地,有他给你作主,你还怕什么孟尝君?田济远来是客,如果我没猜错,他此刻就在老前辈府上。” 杨峥若有所思,“你是说,田济跟你一样,之所以来即墨,也是为了拜访田单老先生?” 如果真是这样,问题会简单很多。刚才韩非说过,他家里跟田单交情深厚,田济又在田单府中,由田单出面主持公道,他理直气壮,至少不会再吃亏。 韩非不置可否,站起身来,“走吧,咱们立即进即墨城。我就不信,孟尝君真能在齐国一手遮天!” 第20章 你不错 即墨城的规模,要比杨峥预想中大很多。 不愧是曾经挡住五国联军锋芒的坚城,这里的城墙高达数十丈,也就是百米之高,远远超出中国历代城墙的高度,蔚为壮观。 他站在城下,瞻仰着上方城墙,仿佛在仰视悬崖绝壁一般,只能看到半边天,这种感觉有些荒诞,也让他深刻地体会到,这真的是高武世界。 “连一个小小的卒长,都有二境修为,能在低空踏步飞行,整支军队注入大批修行者,其攻击力又会提升多少?在吕布遍地走的时代,只有这么高的城墙,才能挡得住兵锋。” 他一边随韩非进城,一边在心里感慨。 看来在这座修真大陆上,所有跟武力值相关的领域,都被大幅度提高了,不仅包括士兵的战斗素养,更涵盖兵器、坐骑以及城池等等。 “田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能击溃浩荡的五国联军,他的修为必定极其高深,才能威震三军,横扫群敌。这么快就遇见宗师级的大人物,真有点激动呐……” 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吕布那副高大威猛的形象。没办法,吕布项羽就算是前世武力的巅峰了,一想到猛将,他不自觉地往这俩人身上靠拢。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田府。 管家通报后,出来见客的并非田单本人,而是他的长子田雄。 田雄四十来岁,生得器宇轩昂,不知为何,此时他陪坐在客厅里,虽礼数周到,不敢怠慢公子韩非,却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望向堂外。 韩非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礼貌地道:“伯父,您若有什么急事,请尽管先去处理,不必在此相陪。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您用不着这么客气。” 田雄勉强一笑,惭愧地道:“不瞒公子,家里的确有急事。我父亲正在处理,所以才让我来招待你,不然他早就现身相见了,你别见怪。” 以韩非的身份,有资格让田单亲自会客。 韩非微怔,狐疑道:“究竟是何事,竟劳驾老爷子亲自处置!若是方便的话,不妨说出来,只要晚辈能帮上忙,必定全力以赴。” 他坦诚率直,始终对朋友保持热心肠。 田雄便不见外,蹙眉说道:“我父亲的心肝宝贝,公子以前见过,此刻正在分娩。唉,已经持续几个时辰了,一直难产不顺……” 杨峥自知人微言轻,坐在下首默默听着,暗自诧异,“按田雄的年纪算,他父亲肯定已年过花甲,居然还能让姬妾怀孕?田单原来这么猛!” 韩非闻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起身说道:“原来是这样。既然伯父惦记着那边,咱们就别再枯坐了,一起去现场看看,如何?” 不待田雄答话,杨峥扯了扯他的衣衫,低声提醒道:“公子,咱们作为外人,去看夫人分娩,是否不合礼数?” 韩非哈哈一笑,搂了搂他的肩膀,“师弟,是你想歪了。田老爷子的心肝宝贝,可不是夫人,而是他的坐骑神牛!” 杨峥哑然无语。 我就说,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硬,闹了半天,原来不是小妾生娃,而是母牛下崽! 田雄哭笑不得,做了个请的姿势,领着两人来到后院牛棚。 夜色降临,圆月初上。 数十名侍女拿着灯笼,站满院子的各个角落,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激起老爷子的雷霆怒火,场间气氛压抑到极点。 正中间的地面铺满稻草,一头母牛伏在上面,体型异常巨大,浑身长着赤红色皮毛,鲜艳如火,特别醒目。此时,它体表流淌着无数晶莹的光斑,似点点火星,仿佛真的在燃烧。 杨峥看到这一幕,眼眸微眯,表情变幻不定,“我早该想到,田单以火牛阵闻名,他的心肝宝贝就是火牛。它浑身真气流转,必是灵兽无疑……” 田单之所以大败五国联军,倚仗的是火牛阵。现在看来,这头通身似火的红牛,应该是火牛阵的灵魂所在,也就是当年那一战的功臣。 杨峥微微侧首,将视线移向旁边。 一名老头蹲在火牛身旁,枯瘦矮小,宛如农夫,正背对着他,不断伸手抚摸火牛的腹部,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杨峥凝视着田单的背影,能隐约看见,有一团无形的烈焰正在喷薄,他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俨然要把附近的空气点燃。 所有人的紧张情绪,皆因他而起。 “不愧是一代名将,这股火属性气息太旺盛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蹲在那里,拥有火属性体质的我,就产生快窒息的幻觉!” 杨峥越看田单的佝偻背影,越觉得可怕,不得不移开视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时,背对他的田单有所感应,忽然转过身来,目光锋利,看着他说了一句。 “你不错。”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如临大赦,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几分。自从火牛开始分娩,整整几个时辰里,田单一个字都没说,谁还敢出声,压抑的气氛快要把人憋疯。 倒是这名英俊少年,刚走进院里,就让老爷子主动开口,而且给出极罕见的赞赏评价,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所有人同时望向杨峥,像看着救星一般,心存感激的同时,又充满好奇,这少年是何方神圣,只被老爷子看过一眼,就能得如此青睐! 侍立在田单身侧的清丽少女见状,也诧异地打量着他,感到不可思议。作为全家的掌上明珠,她从严厉爷爷嘴里得到的天赋评价,也只是“马马虎虎”而已。 这人是谁吖,居然一来就不错! 伏在地面的火牛也转头望着杨峥,早就无力哀嚎的它,此时低沉地哞了一声,眸光里流露出哀怨的情绪,像是在对他诉说什么。 杨峥身躯一颤。 在他识海里,一道生硬话音突兀响起,“求您救救我们母子……” 杨峥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头火牛,脱口而出,“你在跟我说话?” 第21章 产婆杨峥 灵兽是不会说人话的。 灵兽的灵性,在于它们能吸纳外界真气,飞天遁地,以及拥有较高的灵智,可以像人类一样思考。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能跟人类实现语言交流。 除非达到极高境界,化为人形,否则兽终究还是兽。 因此,当杨峥发出这声惊呼后,院里所有人再次望向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他的脑子有问题。 他们对杨峥的印象陡转直下。灵兽怎么可能会跟人说话?就算想哗众取宠,继续博取老爷子赏识,也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短暂的惊愕过后,杨峥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歉意一笑,退到韩非身后。他继续看着火牛,发现对方竟在点头,回复他的疑问。 果然是它在说话! 杨峥抑制住惊讶情绪,心里暗道:“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能听懂它的哞叫声?难道是因为龙魂的缘故,赋予了我聆听万兽之声的能力?” 还是那句话,龙乃万兽之尊,龙魂连灵兽的内丹都能轻松驾驭,能听懂它们的啼叫,也就不足为怪。 便在这时,田单再次转过身,盯着他问道:“你真能听懂它说话?” 若是换作旁人,断然不会相信一个陌生少年的狂悖之言,但田单不同。下午,当杨峥啸出那声龙吟时,他凭借高深道行,清晰感知到了,还发出一句藏龙卧虎的感叹。 此时,他又想到这一层,杨峥既然跟龙有关,并非不可能听懂牛语,这小子的确很不错。 听到他的问话,杨峥躬身行礼,答道:“刚才,在晚辈心里响起一道话音,‘求您救救我们母子’,我以为是火牛说的。我不敢妄断,请前辈勿怪。” 众人闻言,碍于田单的威仪,不敢议论,但他们的神情嘲讽,显然都不相信杨峥的说法。 敢在老爷子面前信口胡诌,这人是想找死么? 田单站起来,跟杨峥对视,表情有些复杂,“冥冥之中有天意,你能在今日现身,也算是缘分。到了这种地步,不妨就让你放手一试!” 说着,他招了招手,示意杨峥过去。 众目睽睽下,杨峥走到田单旁边,躬身看着火牛的瞳眸,问道:“我该如何救你?” 他不确定,火牛能否听懂自己的话意。 然而接下来,火牛连续哞了好几声,居然真的对他回应。 看到这一幕,刚才还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的众人震撼无语。一人一牛竟能交流,这简直牛逼上天了! 田单静静看着,老脸上也浮出异色。 在杨峥脑海里,相应的话音连续响起。 “我主人心里很清楚,持续了这么久,我的体力已经被耗尽,快支撑不住了。希望您出手,往我体内输入真力,大胆尝试,总好过坐以待毙……” 母牛当然不会用成语,意思大致如此。 杨峥听完,点了点头,朝田单说道:“老前辈,它说自己耗得精疲力尽,快支撑不住了,想让我往它体内灌注真气,帮它缓缓排出幼胎。” 田单负着手,蹙眉不语。 对于火牛的状况,其实他了熟于心,只是不忍作出“保大还是保小”的决断。 田单的孙女田甜一直在旁听,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赤焰分娩之时,往它体内输送真气,很容易令胎气紊乱,雪上加霜,造成一尸两命!” 火牛的名字,叫赤焰神牛。 杨峥看得出,她也是关心火牛的安危,不愿再激怒她,只是答道:“我知道。” 田甜愈发生气,想继续发泄怒火,被田单冷冷呵斥。 “你闭嘴!他说得对,现在最麻烦的是,赤焰已灯干油尽,输送真气是唯一的办法。当断则断,小家伙儿,我在你身上赌一次,就拜托你了。” 众人噤若寒蝉。 有生之年,他们还是头一次从老爷子嘴里,听到“拜托”二字。 田甜急得直跺脚,跟田单一样疼爱这头火牛,愤然说道:“爷爷……” 田单瞥她一眼,解释道:“赤焰只能接受火属性真气,最好跟它体质匹配,到了这种关头,又不敢用猛力冲击,内力较弱者更稳妥。放眼整个即墨城,没人比他更合适。” 以真气助母牛分娩,这需要极精纯的火属性真气,辅以温柔细腻的手法引导,才不致伤害幼牛。若非如此,内力雄浑、性情暴躁的田单早就亲自动手了。 还有一层关节,田单没有道破。他隐隐猜到杨峥的体质玄机,想借杨峥的龙气,为母牛注入新的生机,兴许能收获奇效,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 田甜只好闭嘴,服从爷爷安排,不甘地瞪着杨峥。 杨峥眨了眨眼,真诚地道:“老前辈,您应该清楚,既然选择这种方法,母牛就已九死一生。无论我是否尝试成功,请您都别怪罪我。” 他害怕母牛死去,这对祖孙痛心之际,会迁怒于他,认为是他害死母牛。真出现那种情况,他就等于是主动往火坑里跳。 田单明白他的顾虑,沉声道:“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无论结果怎样,你都不会受到伤害,并且,只要你能保住其中一条命,哪怕索要再多报酬,我田单都不会拒绝!” 众人心脏怦然一跳。 老爷子这份许诺,未免太重了。 杨峥没有后顾之忧,这才伸手按在火牛腹部,注入一丝细微内力,如同游蛇般潜进,轻轻试探着下方胎体的状况。 母牛有气无力地啼叫几声,对杨峥说道:“先生,我知道您有神龙威压,能让兽血沸腾。反正我性命不保,请您释放到我体内,刺激我最后亢奋一次吧!” 杨峥略微迟疑,点头说道:“哦好,我用那种内力撞击子宫内壁,你跟我同时发力。” 众人看着“产婆”跟产妇进行交流,一时无语。这都可以的么! 自从体质觉醒后,杨峥丹田内汇聚着大团赤红色气流,本源之力不再藏匿,而是以常态出现,随时供他调动使用。一旦释放出来,便夹杂着少许龙威。 于是,他释放出一丝本源真气,开始在火牛内部发力。与此同时,火牛硕大的瞳眸死死瞪着,一边痛苦嚎叫,一边浑身战栗,配合杨峥做最后的冲刺。 田甜跑到火牛身后,面颊微红,兴奋地尖叫着,“用力,要出来了!” 第22章 杨峥的选择 田单站在原地,虽没有动作,嘴角肌肉抽搐不停,目光紧盯着火牛腹部,同样紧张至极。 赤焰神牛陪伴他三十年,在战场和江湖间驰骋,立下无数功劳。在他眼里,这头火牛早已不是坐骑,宛如亲生子女一般,当心肝宝贝呵护。 后来,火牛阵复国,威震天下,作为最大功臣,它俨然成为即墨田氏的最强王牌。一旦失去最核心的火牛,还会有火牛阵么,还有即墨这一脉的地位么? 答案很明显。 老头心痛如绞,所以放出狠话,只要杨峥能保住母子其中一命,无论提出多少酬劳,他都不会拒绝。 绝不能断送火牛阵的传承。 此时,听到孙女的呼叫,他惊喜地确信,赌在杨峥身上是正确的,已经初见成效,现在到了分娩最关键的时刻。 杨峥蹲地,闭目运力。 母牛竭力嘶嚎着,痛苦叫声响彻院里。 所有人都心脏紧悬。 某一刻,杨峥豁然睁眼,几乎同时,田甜激动地喊出来,“生下来了!” 一头幼牛坠地。 大功告成。 田单等人闻讯,狂喜地围上去。 杨峥则站起身,长吐一口浊气,擦着满头冷汗,走向后方的韩非。 韩非笑如春风,拍了拍的肩膀,恭喜道:“师弟,你能有此机缘,真是一员福将,接下来要发财了!” 谁都想不到,临时进入田府的少年杨峥,竟能帮田家化解这一大危机。他来的正是时候,又恰好修炼火属性真气,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如韩非所说,田单言而有信,杨峥可以狮子大开口了。 便在这时,那头火牛缓缓伏在地上,扭过头颅凝视着他,温和地哞了一声,显然是在道谢。 杨峥静静看着这一幕,神情肃穆,没有说话。 他知道,火牛难产耗尽精力,刚才分娩那一刻,是在他刺激之下的回光返照,此时已回天乏术,很快就会气绝。舍大保小,结局早已注定。 韩非心思单纯,一时想不到这层,兴冲冲地道:“师弟,你想要什么?我得提醒你,这火牛在田家的地位太高,你成为大功臣,千万别只提学宫名额这种小要求!” 他带杨峥前来,主要是为两件事,找田济算账,请田单给稷下学宫写推荐信。跟这桩功劳相比,一封推荐信自然微不足道。 杨峥转身走向院外,说道:“舍大保小,一丧一喜,对田单来说,这并非最好的结果,他的心情会很差。咱们客随主便,还是看情况再说吧。” 对于该索要什么酬劳,他心里已有计较,但不确定,田单是否舍得给他。 韩非有所明悟,跟着他回到客厅。 第二日清晨,田雄来请杨峥,带进田单书房里。 说是书房,其实是老爷子的练功房。房里挂满刀剑弓箭等兵器,中间有张床榻,田单盘膝坐在蒲团上,闭目凝神,正在调理气息。 杨峥默默落座,能看得出来,田单气色很不好。 寂静良久后,田单眼眸仍未睁开,悠悠启齿,“昨日那声龙吟,我听到了,你很不错。我已派人去徐家村查清原委,将所有违纪者按军法处置。至于田济,大概就是你来府里的目的吧?很遗憾,要让你失望了。” 杨峥眉头微蹙,问道:“您想庇护他?” “庇护?”田单冷哼一声,不动如山,“你如果认为,老夫是欺软怕硬之辈,畏惧孟尝君的权势,纵容他儿子欺压良民,那又何必来找我!” 杨峥自知失言,赶紧赔罪,心说这老头脾气真火爆,一点就着。 田单表情古板,“那小混蛋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厌恶他,也知道我一旦查清真相,肯定会严惩不贷,所以昨天受伤后,他没敢再进城,直接逃回临淄。” 想起田济来即墨的动机,他霜眉一皱,怒容未消。 杨峥心情沉重,攥着拳头,暗道:“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是好是坏,我都会把它抢回来。事已至此,我只能先去临淄,在稷下学宫修道有成,到时再亲自雪洗耻辱!” 无论是为了夺回巨阙剑,还是抱着提升实力的意图,齐都临淄都成为他的下一站。只要能成长变强,不再受欺凌,他愿意吃任何苦。 似乎感知到这份情绪,田单缓缓睁眼,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浊眸里泛出欣赏之意。 “你敢跟田济拼命,不畏惧权势,不献媚求饶,这份骨气挺合老夫胃口。虽然没法帮你主持公道,但我言出必践,你想要什么,就直接开口。” 虽然赤焰神牛已死,令田家上下悲痛,但庆幸的是,杨峥及时赶来,帮母牛成功诞子,得以延续后代,避免出现一尸两命的最糟糕局面。 田单恩怨分明,愿意兑现诺言。他静静看着杨峥,好奇这少年会提出怎样的条件。 杨峥沉默良久,说道:“不瞒前辈,我一贫如洗,其实想要的东西有太多。但我只是举手之劳,不敢贪功,狮子大开口,不如就要一样东西吧。” 确实,他现在孑然一身,连仅有的巨阙剑都被抢走,可以说是什么都缺。欲壑难填,田单不可能无止尽地满足他的要求。 “什么?” “地位,”杨峥微微停顿,补充道:“更准确地说,我想拜您为师。” 他什么都想要,但不能什么都要,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现在的他,只是一介草民,最缺的就是身份地位。只要能拜田单为师,成为嫡传弟子,他以后使用田家的诸多资源,都是理所应当,用不着再开口请求。 有了地位,就什么都有了。 这才是最精明的选择。 他站在那里,静候田单的回复。 田单看透他的心机,没有答复,而是反问道:“我凭什么要收你为徒?” 杨峥料到会有此问,目光湛湛,朗然答道:“凭我的天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既然听见那声龙吟,知道我以二境震退四境,那么,以您的眼光,肯定看得出我的天赋。” 田单眨了眨眼,没有搭话。 杨峥继续说道:“一人可以兴邦,如把我收进麾下,以我的天赋和骨气,只会帮您建立更多功业,绝不会损害田家。对田家来说,这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嘴上是从田家的角度分析,心里则有自己的算盘。 在乱世之中,若没有可以倚仗的势力,难以安身立命,发展壮大。只靠赤手空拳,就想横扫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需要依靠田家,让即墨城成为自己的后盾。 “田单以火牛阵复国,即墨城兵强马壮,这方势力在齐国举足轻重。若非如此,以田济和韩非两人的煊赫身份,也不至于主动登门拜访。” 他知道,眼前这位田老爷子,是齐国最粗的几条大腿之一,连孟尝君都不怵,如能拿他当靠山,或者说是敲门砖,就更容易在齐国打开局面。 用他前世的话说,这叫政治资源。 “只要成为田单的高徒,等我去临淄后,肯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任由权贵欺凌,能得到起码的尊重。以后,我在都城扎稳根基,开枝散叶,即墨军在外部作支援,大家里应外合……” 第23章 我能 杨峥深谋远虑,思路清晰,在这一刻,已隐隐看见未来的蓝图。 既逢乱世,如能掌控一国,那自然是极好的。反正自己父母双亡,举目无亲,到了这份上,若能在齐国平步青云,执掌大权,就没必要再回赵国。 齐国是东方大国,纵观整个战国后期,其综合实力强横,仅逊于秦赵两国。如能把齐当作大本营,进而逐鹿中原,雄视天下,未尝不是上策。 “齐得龙东强”,那孩童的预言似乎真要实现了。 而眼前,正是杨峥风生水起的良机。 田单干咳一声,打断他的思绪,说道:“老实说,你的天赋和性情,我都很欣赏,而且,咱俩都修炼火属性真气,也很适合当师徒。” 杨峥眼眸微亮。 不料,田单话音陡转,目光骤然锋利,仿佛要洞穿他的内心。 “但是,我很怀疑你的身份和动机。我也有把你收进府中的打算,所以派人去徐家村查探你的底细,发现你是在一个月前凭空出现的。” 田单戛然而止,静静盯着杨峥,等他主动解释。 杨峥淡定自若,“实不相瞒,晚辈乃韩国人,师承法家。数月前,我随家父为采集某种名药,驾船出海,不想遇难沉船,漂流到沙滩上,被村民救回去。” 同样的说辞,他事先跟韩非说过一遍,因此不怕露馅。 田单一直盯着他,没能看出端倪,半信半疑地道:“难怪你跟韩非能半路结识,原来你们都是韩国人,又同出法家……” 杨峥点头。 田单沉吟片刻,忽然说道:“既然如此,由我口述,你替我写一封书信,转交给韩非,让他带回去上呈韩王。” 杨峥欣然从命,走向书桌旁,心底冷笑不止,“老狐狸,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想试探我的文字根底?哼,别说是韩文,我能给你写出六个版本!” 他自称是韩国人,必定熟识韩文才对。田单反应敏捷,想出这条计策,确实能检验杨峥的身份,可惜他不知道,杨峥是一个怎样的异类。 于是,田单侃侃而谈,杨峥笔走龙蛇。 书信完成后,田单接过来扫视几眼,吩咐田雄拿去找韩非验证,书信里是不是韩文。 杨峥仍站在堂间,气定神闲。 检验结果很快出来,田雄重新走回书房,朝父亲点头,示意文字核对无误。也就是说,杨峥真是韩国人,没有欺瞒身份。 田单这才放心,坐回榻上,解释道:“别怪我多疑,这两年齐赵两国战乱频发,我们不得不小心,提防赵国奸细渗透进来。” 韩国跟齐国并不接壤,而且距离极远,远交近攻,两国不存在冲突矛盾。因此,确认杨峥的身份后,田单便不再追究,只要不是敌国奸细,他都能接受。 杨峥附和道:“老前辈所言极是。” 田单神色微凝,怅然道:“即便如此,我仍不能收你为徒,只能让你成为门客。当年我曾发过重誓,绝不再收任何弟子。” 杨峥愕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竟然会有人发誓不收徒弟? 要想攀上即墨城的关系,当然是田单爱徒的地位最高,最能得到外界重视。如果当普通门客,只是寄人篱下而已,还有何分量可谈? 田单叹息一声,回忆起往事,老脸沧桑。 “当年我曾收过一名徒弟,也像你这样血气方刚。有次我重伤昏迷,急需一味名药救治,他替我跑遍临淄城,好不容易才弄到,却被一帮纨绔子弟纠缠住……” 杨峥默默听着,能感受到老人言谈间的悲愤。 “领头那人身世煊赫,公然强抢,我徒儿急着赶回去救我,大打出手,失手打伤对方。当我服药醒来时,他已被抓走,惨遭杀害!” 杨峥皱眉,问道:“是谁如此横行霸道,公然抢劫不说,还敢草菅人命!” 田单仿佛没听见他的疑问,唏嘘道:“他为救我而死,我身为老师,却无法替他报仇,内心愧疚一生,只能自闭门户,让他成为我唯一的弟子……” 他坐在那里,哀伤之情溢于言表。 杨峥见状,欲言又止。他能理解田单的沉痛心情,自闭门户,应该是守心丧的一种方式。 但是,无法替弟子报仇,这是怎么回事?以即墨田家的权势,一旦老爷子怒发冲冠,连齐王都会感到忌惮,还有谁是他不敢得罪的? 杨峥困惑不解,又不忍触动田单的逆鳞,只好把问题藏在心里,缄默不言。 过了一会儿,田单平息感伤情绪,说道:“我提起旧事,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绝非言而无信之人,只因有誓言在先,你的拜师请求,我没法满足,还是换个条件吧。” 杨峥沉思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晚辈自然不敢强求。实话实说吧,我想知道,在您府上,究竟以怎样的身份,才能学到火牛阵的真传?” 即使不能拜田单为师,也无所谓,只要能行师徒之实,掌握火牛阵真传,他绝对是田家的核心人物,同样深受器重。 田单闻言,眼眸骤眯,心里陡生警惕,“怎么,你对火牛阵感兴趣?” 火牛阵是田家保住家业的核心根基,他绝不会轻易传给一个外人。 杨峥答道:“如果我没猜错,赤焰神牛应该是布置火牛阵的关键。它已经死去,而牛犊尚未长大,没法取而代之,目前火牛阵正缺少阵魂,对吧?” 田单目光幽幽,“没错。火牛阵不是普通阵道,依赖赤焰神牛充沛的火属性真气加持,才能释放最强杀伤,论持久力,它更无法被别的灵兽取代。但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杨峥认真地道:“我能替代神牛,成为新的阵魂。” 田单先是一怔,旋即浮出轻蔑的笑容,像是在看待一个白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凭你那点可怜道行,就能支撑起整座大阵?真是痴人说梦,实话告诉你,即便让我亲自担当阵魂,都无法布成真正的火牛阵!” 杨峥早从韩非嘴里得到情报,仍然明知故问,“为什么?” 田单嗤笑道:“因为赤焰神牛能喷吐出三昧真火,精纯炽烈,无法被外物熄灭,只能靠更强悍的水属性真力镇压。难道你也能做到?” 火遇水便熄灭,这是大自然的常理,即使再凶猛的火势,也会被滔滔洪水压制。火牛阵却不同,它借助三昧真火,得以大规模杀伤。 武修唯有以内力碾压,才能抵抗真火焚烧,而且,除非是水属性真力,属性绝对克制,否则仍难以轻松熄灭它。 至于普通军士,只有被活活烧死的份儿。 这已不是秘密。当年田单凭借火牛阵,势不可挡,大败五国联军,一时震动天下。 失去三昧真火,火牛阵的威力就会荡然无存,沦为普通阵道。赤焰神牛是独一无二的,所以田单才说,即便是道行高深的他,也无法替代火牛成为阵魂。 凭杨峥,可能吗? 杨峥神态坚定,“我能。” 第24章 赘婿 田单哑然。 杨峥赶在一大波嘲讽到来前,主动解释道:“晚辈的体质比较特殊,能掌控所有灵兽的内丹,掠夺其灵力。只要炼化赤焰神牛的内丹,我就能喷出三昧真火。” 他深知,火牛对田单太重要,如果不把体质的秘密说出一部分,让自己充当阵魂,田单绝不愿损坏火牛遗体,把内丹交给自己。 当然,他隐瞒了极重要的一点,每颗内丹只能在两层境界内使用。赤焰神牛之力,未来肯定会被替换掉,而那时的他,已经变得更强大。 田单悚然一惊,重新打量着杨峥,难以置信地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杨峥温声道:“请您替我保密。” 见他是动真格的,田单目光闪烁,表情变幻不定。 “我明白了,其实从头到尾,你真正想要的都是内丹,怕我不肯给,才选择拜师,又佯装修习火牛阵,隐藏自己的野心。” 话虽这么说,他其实有些心动了。他彻夜难眠,除了心情悲痛外,最忧虑的还是无法弥补老伙计的空缺,重现火牛阵的辉煌。 杨峥这番话,让他看到了希望。他希望,杨峥说的是真的。 “不,”杨峥决然否定,真诚地道:“这三个条件绑在一起,只要能满足一个,另外两个也就能实现。我是想让您放心,我不会威胁到田家,才提出拜师。” 田单负手走到窗旁,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杨峥知道,对方还在踌躇,劝说道:“我没有对神牛不敬之意,但内丹毕竟是死物,放在那里别无价值。您拿它来赌一把,就会赢得田家的未来!” 田单没有回头,反驳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跟田家非亲非故,万一日后吃里扒外,背叛田家,我岂不是玩火自焚?” 话说到这份上,杨峥心意微动,试探道:“要不……我当赘婿?” 说到非亲非故,倒是提醒了他,拜师并非加入田家的唯一手段,还有一种更能消除田单顾虑的选择,那就是入赘。 如果能娶田甜,成为田单的孙女婿,以后就是一家人,他当然得站在田家的立场上,替田家尽心卖力。这种关系,远比师徒名份更牢固。 “田甜那丫头,虽然凶了点,但是脸蛋和身材都不错,算是上乘姿色。我勉为其难娶了她,只要奋发修行,实力变强,就不会在田家受窝囊气……” 他有点佩服自己的才智,这灵机一动,不仅想出抱大腿的妙计,还能赚一个媳妇儿,这趟没白来。 田单愕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冷哼一声,讥讽道:“小子,你还真是异想天开。索要赤焰内丹就罢了,现在居然又想打我孙女的主意!” 杨峥笑容憨厚,“您放心,我以后绝不敢慢待大小姐,只会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细心疼爱,她说让我往东……” 田单立即抬手打断,不想听这些肉麻的话,“你知不知道,田济为何来即墨?他想跟我家联姻,这次来府上,就是想试探我的意愿。” 杨峥笑容微敛,“居然还有这一层隐情。不过,他昨天落荒而逃,不敢回城里,就说明您没答应他。否则,他何必担心您出手惩戒?” 他猜得出,田济此举意在拉拢即墨军,成为他的靠山,帮他争夺孟尝君的爵位继承权。只要得到田单支持,孟尝君从大局考虑,必会让田济接班。 田单不傻,肯定也想到这一层。孟尝君势大,若再跟他联姻,将严重威胁到齐王室,招致猜忌,对即墨田家而言,这就是引火烧身。 因此,田单应该不会答应田济的请求。 田单闻言,暗暗惊讶。从进门到现在,这小子心思缜密,沉稳有度,颇有大将之风,若是招入麾下,加以悉心栽培,或许他真能成为支柱,保田家安稳无事。 一念及此,他愈发动心,却没有答应,“虽说再次拒绝你,有失信之嫌,但我绝不会拿孙女的幸福当赌注,遂了你的心意。招赘之事,日后再说吧。” 杨峥非好色之徒,也不失望,答道:“这是自然。来日方长,我会用实际行动赢取大小姐的芳心,不过,内丹一事,恳请您能恩准,毕竟,事不过三……” 拜师不允,入赘不允,如果连内丹也不允,那田单就是真的食言而肥了。 田单沉默良久,说道:“我并不相信,你的体质真有那么强大,能掠夺神牛的灵力。我可以拿内丹给你,不过,你若是没做到……” 杨峥凛然道:“如果我没做到,请您纵火把我活活烧死,我死有余辜!” 他深知,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为了能获得神牛内丹,掌控三昧真火,他愿意拿性命做这场豪赌。只要赌赢了,什么火牛阵,什么美人权势,都将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他相信,那道残魂没必要编一个谎言欺骗自己。 田单点头,“看在你帮赤焰分娩的份上,我跟你赌一场。如果你炼化内丹后,真能喷出三昧真火,我也不会亏待你,愿意把你留在府里,而且允许你接近我孙女。” 他的赌注看似在成全杨峥,其实是想把杨峥套住。毕竟,一旦杨峥赌赢,就真能成为阵魂,田家看到希望,又怎会舍得放他走?到时,入赘反而成了田家急切想撮合的一桩美事。 “好!” 杨峥爽快答应。 田单雷厉风行,也不墨迹,当即离开书房,去取赤焰神牛的内丹。将它交给杨峥时,他特意警告,“在我没查验结果前,你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杨峥应允,拿到内丹后,兴冲冲地回到自己房里,开始潜心炼化内丹。 所谓炼化,过程并不复杂。他释放出本源之力,用炽热的赤红色气流包裹住内丹,将其慢慢融为一体,等它们回到丹田内后,灵兽的内丹就能恢复原状。 届时,内丹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也将获得里面的灵力。 赤焰神牛的内丹约有鸡蛋大小,将其炼化不需太长时间,杨峥用了一上午,成功将其炼化,然后在丹田里重新凝丹。 随着这股火属性真气灌入,他只觉精神焕发,浑身上下充斥着呼之欲出的力量感,仿如真的化作一头赤焰神牛,经脉快要燃烧起来。 他伸出右手,驾驭着内丹,运行体内真力,顿时有一蓬火苗窜出,橙红明亮,在掌心里跳动着,煞是可爱。 “按田单的说法,赤焰神牛的三昧真火不会被水浇灭,我倒要试试,它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他跳下床榻,走到茶几边,左手端起一碗冷茶,浇在右手的细微火苗上。令他惊喜的一幕发生了,茶水穿透火苗,流进掌心里,然而火苗本身没有丝毫衰颓。 这是真正的三昧真火! 第25章 人在屋檐下 杨峥喜形于色,激动得心脏狂跳,忍不住笑出声,“那道残魂果然没骗我,我真能掠夺灵兽的灵力!现在的我,就相当于人形的赤焰神牛!” 若非这是在田府,他恨不得挥出烈焰,将整间房子烧毁,庆祝初次掠夺成功。 “对了,我感觉浑身肌肉膨胀,莫非力量也随之增强,像火牛一样野蛮狂暴?” 二境炼体,重在提升肉身机能,用赤焰神牛的内丹来炼体,效果肯定要比寻常修炼强出很多倍。 不止如此,他的气息也在疯狂攀升,晋入二境上品后,仍没有停滞,继续往二境圆满蹿升。 他真没想到,炼化火牛内丹的好处如此之多,除了掠夺灵力外,精纯的火属性真元还让他同时得到多种提升。 他克制住狂喜心情,闭目运功,打算趁机汲取真气,一举突破整层境界,不料在这时,屋外传来刺耳的喧哗声。 “那只癞蛤蟆还没走吧?” “二哥,别叫得这么直接,万一这桩婚事成了,让甜儿知道,肯定会生气,哈哈!” “老四别胡说,爷爷怎么会看得上那种泥腿子!我派人查过,他住在徐家村,昨天差点被抓去当壮丁!” …… 几道笑声张狂放肆,越来越近。 杨峥缓缓睁眼,听着他们的嘲讽话语,眉头皱起,“想入赘豪门,果然没那么容易。看来,田家的少爷们收到消息,想来踩我一脚,让我死心……” 他现在身份低微,属于最底层的乡野村民,能被豪族子弟瞧得上才怪。即使真能入赘,他们骨子里的优越感难以消除,还是会蔑视他。 “同在屋檐下,迟早都要会会这几位大舅哥,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就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便在这时,砰地一声,房门被踹开,几名青年闯进来,站在杨峥面前,姿态蛮横狂傲。 为首那人高大魁梧,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敢打我妹妹的主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配么!” 杨峥坐在榻上,扫视着这几人,蹙眉不语。 “他们沾了年龄大的便宜,都已踏进三境,一旦大打出手,我寡不敌众,恐怕会吃亏。就算真能赢,我把他们打伤,令田家颜面无光,也不好跟田单交代。” 现在的情形很棘手,他还太年轻,既打不过这些人,也没法真的拼命相争。 见他不说话,另一名田家子弟愈发猖狂,叫嚣道:“你自不量力,妄图攀附我们这样的世家,就是痴心妄想!我们要用拳头,让你看清残酷的现实!” 说罢,他伸出手,想要揪住杨峥的衣领。 杨峥反应敏捷,身姿矫健,在对方的手掌快要碰到衣衫的前一刻,迅速倒飞而出,落在院子里。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想以多欺少,我不能躲在屋里忍气吞声。待会动手时,我尽量把动静弄大,田单和韩非肯定能感知到,我不信他们也不辨是非。” 只要田家的长辈不出手阻拦,他自忖,应该能以道家轻功凌虚御空,逃离这方险恶之地。 那几名青年气势汹汹,跟着冲出来。 “想跑?今天我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敢不敢装腔作势,来即墨城里撒野!” 他们围住杨峥,打算将其拳打脚踢,暴揍一顿。 便在这时,隔壁客房的大门砰然打开,韩非箭步冲到杨峥面前,将其护住,怒斥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敢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师弟!” 杨峥是他带来的,他自然得保证其人身安全,要是出了闪失,他良心何安。 青年们见状,不得不收起气焰,乖乖向韩非行礼。 论身份,韩非是韩国公子,当世的最顶尖豪族之一,绝非即墨田氏所能比。连田单本人都对他礼数有加,这群后辈哪有勇气叫板? 杨峥看在眼里,松了口气。只要韩非肯主持公道,不偏不倚,他就不会在这里吃亏。 为首那人不甘放弃,直起腰说道:“公子言重了。并非我们仗势欺人,而是这小子竟想入赘田家。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当然有权力替甜儿把关,看看他算什么货色!” 他们冷冷盯着杨峥,毫不掩饰轻蔑和挑衅意味,眼神仿佛在说,就算你有韩非护着,美其名曰师兄弟,也洗脱不了卑微的贱民出身。 韩非一怔,还不知入赘之事,转头看向杨峥。 杨峥答道:“确有此事。这是我对田老爷子提的条件,他有承诺在先,没有矢口拒绝,而是我跟立下赌约。无论结果如何,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他心里并不平静。 以田单的强大神念,连十里外的龙吟都能感知到,绝不至于对眼皮底下的冲突毫无察觉。老家伙无动于衷,难道是想借这些人之手羞辱自己? 韩非面露异色,笑道:“师弟,难怪你不愿提前告诉我,原来是想抱得美人归啊。你放心,我肯定支持你!” 那几人闻言,神色微冷,对韩非的阻挠感到棘手。 “公子,您听见了,既然他想求亲入赘,那就得按田家的规矩来,接受我们的考验才行。我们试探未来妹夫的根基,这怎么能算是欺辱他?” 韩非迟疑片刻,皱眉道:“你们想考验他,名正言顺,我不会阻拦。但是,你们摆出这副架势,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这也算是考验?” 杨峥昂首挺胸,凛然说道:“只要是公平比试,我绝不推辞,也不会畏惧任何人。但是,你们比我年长,多修行几年,靠境界压人,这能证明什么?” 对于同龄人之间的切磋,他拥有绝对的自信。只要比试公平,他不介意让田家长辈们看看自己的天赋。 为首那人狠狠咬牙,阴恻地道:“公平比试?你自取其辱,那我们就成全你!” …… …… 此时此刻,田单并不知发生在后辈间的冲突。 他孤身离开即墨城,来到徐家村。 他已经知道杨峥的来历,之所以走进这座山村,绝非为了什么见亲家之类的云云,而是临时起意,感知到一股幽深气息的降临,不得不亲自来看看。 他来到傻福家门口。 小院里,一名高大老者正捧着碗吃面,身穿件古怪道袍,半阴半阳,看似仙风道骨,微眯的眼眸却透着猥琐精光,不时在陪坐的福母身上偷瞄。 福母很尴尬,只得佯装不知,说道:“道长……” 老者停下筷子,口齿含糊不清,纠正道:“刚才说了,别叫我道长,我又不是道家那群牛鼻子!” 第26章 谈天 穿阴阳道袍,未必就是道家的人。 这个道理,住在荒僻山村的傻福母子不懂,纵横江湖一生的田单又怎会不懂。 身为即墨城之主,田单走进院里,站到高大老者面前,竟是一揖及地,跟拜见师长一般,姿态恭谨至极。 “谈天子前辈大驾光临,何不赏脸到城里坐坐?您屈尊来这荒野乡村,晚辈恐有招待不周。” 田单心知肚明,凭谈天子的高深道行,若是不想被他发现,刻意隐匿形迹,他根本不可能察觉分毫。 反过来说,既然他能感知到,就说明对方想见他,才释放出气息,引他前来。 看到这一幕,福母有些惊慌。 她虽然不识城主大人尊容,但从田单的谈吐间能听出,这是位大人物。他对道长如此恭敬,岂不是意味着,道长更是人中龙凤? 她先前还以为,谈天子只是路过此地,进院讨口饭吃。现在看来,连即墨城的大人物都亲自出迎,哪是路过蹭饭这么简单,说不定又大难临头了。 她慌忙给田单让出板凳,拉着傻福躲进屋里。 谈天子翻了翻眼皮,瞥田单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埋头吃面。吃完后,他将碗筷丢在桌上,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这才正眼打量田单。 “我又不是来找你,为什么要去见你?” 田单早听说对方性情古怪,也不介意这傲慢姿态,笑呵呵地道:“话虽如此,我理应尽地主之谊。前辈有何贵干,不妨说说看,或许我能为您效劳。” 其实他已经猜到,谈天子是为杨峥而来。毕竟,那声龙吟惊世骇俗,他和韩非既能听见,以谈天子的神通,自然也能洞察到。 对方来这座小院,就是证据。 谈天子一边剔牙,一边说道:“老夫是来找那小家伙的。听屋里娘俩说,昨天他去了你府上,至今未归,怎么着,你是要替手下那群败类撑腰?” 显然,他问清了昨天那场冲突的原委。 田单站在原地,摇头说道:“晚辈治军不严,养出一群欺压百姓的畜生,已觉脸上无光,哪敢再纵容他们?杨峥小友到我府上作客,我不曾怠慢。” 听谈天子口气,是想替杨峥作主,这验证了他的猜测。谈天子极可能是欣赏杨峥的天赋,专程赶来收徒,说白了,是要跟他抢天才。 谈天子闻言,嗤然一笑。 “作客?一拳打在人家丹田上,再给颗蜜枣哄哄?田单,我懒得跟你废话,立即把那个杨……给送回来,我急着给他调理伤势。” 田单心神骤紧,这时候开始懊悔。 谈天子素来眼高于顶,这次居然愿亲自出马,足以证明杨峥的妖孽。如此天才,昨天主动送上门,求着拜他为师,又情愿入赘,他却屡次拒绝。 这不是有眼无珠,又是什么? 现在倒好,半路杀出一位大宗师,要跟他横刀抢人。一旦让杨峥知晓这谈天子的身份,即使他再反过来求杨峥留下,恐怕也无济于事。 田单情知不妙,答道:“是我手下闯祸,哪敢劳驾先生帮忙疗伤?昨夜我已检查过杨峥的身体,完好无伤,并且邀他在府上小住,静养些时日。” 他已经决定,杨峥身负传承火牛阵的希望,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错过这颗摆在眼前的明珠。 谈天子脸上古井无波,心里暗喜,“丹田明明遭受重击,却完好无伤,那小子体魄强悍如斯,果然是当年那种霸体!” 对于龙魂霸体的威力,他是知道的,所以已关门不再收徒的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对杨峥破例。没想到,因为半路被延误一次,就被田单捷足先登。 他不依不饶,“少来这套!老夫平生最痛恨恃强凌弱的畜生,你们即墨城,在我眼里已经没有德行可言。快把人交出来,老夫替他主持公道!” 田单一脸苦涩,肠子都悔青了。 他深知,即墨城的分量远比不上这位谈天子,让杨峥选的结果显而易见。 况且,他食言而肥,拒绝杨峥的请求,杨峥可能会把它当成耻辱,若是反目成仇,这笔买卖算赔到家了。 因此,他不敢把杨峥带来,待会返回府里,当务之急就是先许诺婚事,套住杨峥,免得被谈天子劫走。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前辈,我不如直说吧,杨峥的体质极适合修炼火属性功法,我很欣赏他,提出招他为孙女婿,他已经痛快答应了。” 话音刚落,不等谈天子开口,傻福兴冲冲地跑出来,激动得跟自己要娶媳妇似的,“真的?俺哥要娶媳妇了?这太好了!” 他傻乎乎一闹,无异于火上浇油。 谈天子脸色骤僵,气得跳起来,指着鼻子怒骂,“田单你这个老流氓,竟敢耍美人计!” 他口不择言,忘记自己比田单大出整整五十岁。 田单今年七十二。 “前辈请息怒,我并非诚心气您,之所以提起婚事,是想请您放心,田家绝不会亏待杨峥,我让宝贝孙女嫁给他,就是尽全力还他一个公道。” 言外之意是,什么公不公道,不劳你费心。 谈天子越听越气,破口大骂不停,险些要掀桌子,哪有半点宗师风范。 “田单,你欺负我麾下只有一帮算命先生,没有勾魂狐狸精是不?” “为了招揽天才,你连宝贝孙女都敢搭上,还特么要不要老脸!” “你真以为我不敢霸王硬上弓?” …… 田单默默听着,不敢还嘴。 宗师俩字不是乱叫的,他这辈子是注定爬不上那层楼了。 直到谈天子骂累了,他才心平气和地道:“前辈息怒,恕我直言,您修行的是水属性一系,跟我孙女婿相克,其实并不适合教导他。阴差阳错,这大概就是命吧……” 他知道,谈天子虽然爱胡闹,为老不尊,但也不是霸道凶恶之人,不至于真为了这事,对即墨城撒下雷霆怒火。 “你懂个屁!” 谈天子余怒未消,吹胡子瞪眼地道:“谁给你的勇气,敢在我面前讲阴阳五行?他哪是火属性,那是……” 盛怒之下,他差点失口道破天机。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心里叹息,既然双方已许下婚事,以后就是亲家,强扭的瓜不甜,自己没必要再不识好歹地纠缠下去。 田单讪讪一笑,不敢再接这个话茬,转而说道:“那您这趟也没白来,眼前这小子,不也是位绝世天才么?” 说罢,他转头看向傻站在那里的傻福,暗暗感慨,自己真的老了,以前居然没有发现,在眼皮底下藏龙卧虎。 提起这茬,谈天子这才稍微息怒,坐回板凳上,傲然道:“还用得着你废话?这小子体质虽然差点,比不上那小子的霸体,但也是万中无一,可遇不可求。” 田单表面不动声色,心脏却猛然抽搐起来。 什么?杨峥的体质竟是传说中的霸体! 要知道,当年春秋五霸,正是由于各自霸体绝伦,碾压群雄,才能称霸天下。后来霸体绝迹于世,想不到,如今的杨峥也拥有神秘霸体。 这岂不是意味着,杨峥有雄踞一方、睥睨群雄的潜力?如果把他收进麾下,即墨城的未来,将不可限量。 在这一刻,田单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都要留住杨峥! 这时,谈天子沉声道:“我可以成人之美,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赐教。” “别给他兵家的道种,让他去稷下,自己决定命运吧……” 第27章 有点甜 当田单竭力想留住杨峥时,在田府大院里,他的后辈子孙们却准备大打出手,想逼杨峥知难而退。 为首那名青年,是田单的长房长孙,名叫田泉,在家里地位极高,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成为家族继承人。由他亲自带头排挤杨峥,其他人自然愿俯首听命。 此刻,见杨峥接受公平比试,田泉笑容阴鸷,以为看到了正大光明赶走对方的机会。 他侧身看向韩非,恭声说道:“公子是踏上二楼的天才,最有资格当裁判。您清楚,一楼三境,分别炼气、炼体、炼神,各有侧重点,目标明确。” 韩非点头。 炼精化气、炼气淬体、炼气化神,筑基的每个阶段都有主攻方向。炼体圆满、开始炼神后,三境武修就不会再把精力浪费在炼体上。 也就是说,只要三境武修放弃动用神魂力量,仅凭借真气和内力,那么,他就近似于二境圆满,并不算利用境界优势碾压更弱者。 “刚才公子说,我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这还不容易?我们甘愿收起神魂力量不用,只跟这小子比拼气和力,他是不是废物,便一目了然!” 田泉一表态,众人立即附和,有恃无恐。 他们的确没必要害怕杨峥,因为即使不用神念,他们也是二境圆满,反观杨峥,仍处于二境上品,还没比就已落在下风。 更何况,筑基期最依赖修炼资源,滋养肉身气血。这群被天材地宝喂养长大的豪族子弟,又怎么会忌惮一个乡野穷小子? 在即墨城这片领地上,他们有资格目空一切。 韩非没说话,深深看杨峥一眼。 他知道,杨峥藏器于身,绝非等闲之辈,但他也清楚,田单平时最注重对后辈的磨练,这些青年虽然狂傲,也确实根基稳固,并不是绣花枕头。 一旦杨峥接受比试,失手落败的话,有理也会变成无理,再没法避免被赶走的下场,这等于自讨没趣。 杨峥岂会想不到后果,看着田泉说道:“我想听听,是怎么个比法?如果采取拳脚决斗,那就算了,我不想得罪你们的长辈,无论输赢,都会遭记恨。” 他说得比较委婉,言外之意是,我真把你们打伤了,你们家长肯定不乐意,又会在背后挤兑我,如此一来,我树敌更多,还不如认输。 当然,他说出这话,主要是为了立于不败之地。到目前为止,他没练过任何武技和招式,正式厮杀起来,他注定会吃亏,毕竟对方是武道世家,不缺精妙典籍。 田泉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冷哼一声,“我们也怕出手过重,把你废掉,不好跟爷爷交代。咱们避免打斗,就用最简单的比法。” 他吹了声口哨,唤院外的管家进来,嘱咐道:“你去取几盘赤练丹砂来。我们每人一盘,同时用掌心火煅烧丹砂,谁先让它熔化,谁就是胜者。” 即墨田氏这一脉,俱是火属性修炼者,他们能凝出火焰,不在话下。昨晚杨峥以火属性真气助产的事,田泉也听说了,因此,这种比法很公平。 他盯着杨峥,傲然道:“别说我们欺负你,只要你不是倒数前三,这一关就算你通过,如何?” 杨峥轻笑,“如你所愿。” 他明白一件事,看来这些人只听说入赘的事,并没从老爷子那里得知,他已经得到赤焰神牛的内丹。 敢跟我玩火?我正愁没处发泄呢! 很快,管家取来一副铁架,上面摆着几个精金打造的盘子,装有等量的赤练丹砂,一目了然。 杨峥和田泉等人分别走到金盘前,探出手掌,放在盘子下方。随着韩非一声令下,他们同时运起真气,燃出一团火焰,开始炼化丹砂。 这一轮斗的是气,也就是初境的修炼内容。 谁体内的真气更精纯充沛,谁的掌心火就会更炽烈而稳定,经久不衰,以更快速度炼化丹砂。相反,气弱者可能支撑不住,早早败下阵来。 比试开始后,院里鸦雀无声。 青年们站成一排,都屏息运气,目光紧盯着金盘,不敢有丝毫懈怠。寂静气氛里,大家神情专注,有些人已经脸憋得通红,渗出汗珠来。 杨峥则面色淡然,甚至有些随意。 跟其他人不同,他的掌心火并非普通红色,而是更加明亮夺目,从远处看去,它赫然呈现出璀璨金色。很明显,它的温度要远远胜过其它火焰。 杨峥想赢,因此,他没敢太托大,动用了龙魂霸体的本源真气,同时掺杂着神牛的三昧真火,其精纯程度可想而知。就算田单在此,也会惊为天人。 论境界修为,杨峥当然还差得远,没法施展出大规模烈焰,焚天灭地。但论精细,论毫厘间的火候掌握,极少有人能胜得过他。他能帮神牛顺产,是有其道理的。 真龙和神牛两者完美融合,这才叫炉火纯青。 他就像坐在炉前烤火一般,随手炼化着丹砂,同时抬起头,望向院子入口。 一名娇小少女出现在那里,穿着件翠绿纱衣,透着灵动活泼的气息,像是一阵拂过婆娑茂叶间的夏日凉风,晕染上迷人的绿意,也晕亮了杨峥眼里的世界。 她裙裾微扬。 他怦然一动。 昨夜光线昏暗,而且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火牛身上,他没能看清她的容貌。 直到此时,他才清晰看见,她的眉眼鼻唇,都那么清秀明媚,匀称地拼凑在一起,却又不会让人感到完美得不近人间烟火,恰恰相反,流露出一股天然亲近的少女气质。 真正的美丽,在于让人心生愉悦。 看到这般清水出芙蓉的美貌,杨峥感到很舒服,心湖被柔风撩动,荡起圈圈涟漪,有点痒痒的。 “田甜……我这趟赚大发了!” 他一时兴奋,掌心火焰如心潮一样澎湃,砰地暴涨,燃烧着滚烫的激情,吞噬了那块心脏大小的丹砂。 他把自己吓了一跳。 她看在眼里,噗嗤一笑。 明眸微眯,小手捂嘴,笑得很甜。 这一刻,那块丹砂以及金盘,连同少年的心一起,都被熔化了。 第28章 这次我不让了 突然升腾起的烈焰,更是把田家青年们吓了一跳。 从比试开始,这些人就全神贯注,毫无保留地凝集掌心火,争分夺秒炼化丹砂。他们没想到,杨峥其实尚未拼尽全力,此刻心潮澎湃,火焰喷薄,才是他真正的实力。 它是如此的炽烈,在一瞬间,便将金盘和丹砂吞噬其中,令院里的气温陡然升高。 紧接着,只见一大团粘稠液体从铁架上滴落在地面,发出嘶嘶声响的同时,灼烧出道道白汽,很难不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他们看见那滩液体,目瞪口呆。 丹砂熔化了。 更令人震惊的是,金盘也化了! 要知道,它可是由精金打造而成,熔点极其高,远比丹砂更坚硬。因此,管家才选择拿它当容器,谁想到,杨峥竟然连它都能炼化。 相比之下,用一块丹砂来考验他,简直可笑! 田泉瞠目结舌,掌心火渐渐熄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得是多么精纯的真气,才能在短短一瞬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高温,轻易将两者熔成烂泥。 他嘴角抽搐着,半天没说出话来,感觉像被人抽了一耳光。 他先前还趾高气扬,当众叫嚣,说杨峥只要不是倒数前三,就算通过这关。然而,夸张讽刺的结果就摆在他面前。 倒数?在我杨峥眼里,你们全都是倒数! 场间死寂。 田家的青年们僵在那里,神色难堪,像吃了苍蝇屎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为羞辱杨峥而来,这下倒好,反成了自取其辱。 杨峥波澜不惊,懒得出言嘲讽这群井底之蛙,对韩非说道:“师兄,我没让你失望吧?” “这是哪里话!”韩非喜上眉梢,替师弟骄傲还来不及,看向田泉等人,戏谑道:“田公子,杨峥已经炼化成功,你们几个还要继续玩火吗?” 田泉哑口无言。 杨峥转过身,望向仍站在远处的田甜,点头致意。 田甜嫣然一笑,粉颊微红,没有说话,但朝着他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能被爷爷看中的天才,这家伙果然很不错! 这一幕被田泉看在眼里,愈发恼怒。在他看来,杨峥主动跟妹妹打招呼,这就是无声的示威,是在赤裸裸地打他的脸。 他攥着拳头,脸色阴沉,冷哼道:“算你侥幸过关。别猖狂得太早,接下来第二关,是斗力,咱们比拼体魄!” 作为田家长孙,他之所以兴师动众,赶来欺辱杨峥,绝不是为了亲妹妹的幸福着想,而是出于更深层次的意图。 田单在出门前,没把杨峥想入赘一事传扬出去,只告诉儿子田雄一人,毕竟,田雄是田甜的父亲,理应知情。但他忽略了一点,田雄也是田泉的父亲。 作为当代家主,田雄城府深沉,看出父亲对杨峥很器重。虽然他不知两人在书房密谈的内容,却很确定,一旦让杨峥留在府里,养虎为患,将威胁到儿子田泉的地位。 那句“你不错”,足以证明杨峥的天赋,他又帮赤焰神牛顺产,无形中赢得族人的好感,若是再娶了人人宠爱的大小姐,长此以往,威望愈高,田泉还如何跟他斗? 防微杜渐,是最明智的选择。 老爷子平时极少出门,在他眼皮底下难以行事,而此刻,他恰好离城,这正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因此,田雄当机立断,迅速把此事透露给田泉,让儿子率众发难,去废掉杨峥修为。如此一来,即使田单回府,木已成舟,也无可奈何。 沦为废人的杨峥,还凭什么入赘,凭什么威胁到田泉? 这样就能理解,为何他们纠缠半天,家族长辈们迟迟没有出面阻止。涉及到未来的家主归属,田雄一直在暗中窥视,不容旁人坏事。 他还不知道,杨峥即将得到火牛阵传承。而田泉,深知今天赶走杨峥的重要意义,无论杨峥的天赋多耀眼,为了继承家主之位,他都得继续比下去。 杨峥闻言,微嘲道:“这次也是看倒数前三,对吧?” “不!”田泉顾不上颜面,咬牙切齿地道:“这次你得赢过我们所有人,才算通过考验!” 韩非眉头微蹙,反感于此人戾气太重,冷冷地道:“你还想怎么个斗法?” 田泉说道:“很简单,掰手腕。” 韩非愕然。 “我们只依靠最纯粹的肉身蛮力,不得动用真气。谁若违反规则,就自动判负,你只要输一场,不仅滚出田家,还得自废修为,给大家赔罪!” 二境炼体,炼的是体魄,最直观的考量就是蛮力。 自废修为?面对这副赶尽杀绝的口气,杨峥彻底怒了,寒声道:“我看出来了,你们非要逼我证明,田家的后辈都是废物。” 事已至此,他还如何看不出,田家的长辈们都在冷眼旁观,想看他的笑话。既然这样,他就只好拼尽全力,让田家的人颜面扫地。 说话工夫,那名管家已搬来桌椅。 杨峥坐到一侧,伸出孔武有力的左臂,朝他们招了招手,“挨个过来吧!” 一名青年坐到对面,跟他对峙,观众们都围过来。 韩非站在中间,沉声道:“开始!” 杨峥面无表情,砰地一声,干脆利落,将对方的手臂牢牢按在桌上。 那人脸色霎时苍白,瞳孔里流露出惊恐之情,仿佛自己看到的并非凡人,而是一头狂暴嗜血的野牛。 刚才他并未掉以轻心,但那股力量太过强横,令他根本无力反抗,只有被乖乖掰弯的份儿。 杨峥眼皮不眨,吐出一道话音,“下一个!” 蚍蜉也想撼树,你们不是要跟我斗力吗?我倒要看看,谁能斗得过赤焰神牛,斗得过龙魂霸体! 砰! 砰! 砰! 撞击桌面的清脆声音陆续响起,结果无一例外,所有失败者的手肘均被按在桌子右侧,以致于深深塌陷下去。 也就是说,杨峥毫不停歇,一口气碾压他们。 场间气氛比上一轮还要压抑。 越是简单粗暴的比法,最终的结果就越直观刺眼,令他们无地自容,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先前骂杨峥废物的是他们,现在被排队碾压的也是他们。 杨峥那句话犹在他们耳畔回荡,“你们非要逼我证明,田家的后辈都是废物”。 转眼功夫,就只剩田泉一人。 在众目睽睽下,田泉坐到杨峥对面,局促不安,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是最后的希望,如果他也输掉,那么,田家的脸面算是丢大了。从今往后,同处屋檐下,他们还如何在一个外姓人面前抬得起头? 田雄的忧虑是对的,杨峥太妖孽了。 此时此刻,杨峥看透田泉的胆怯,不想帮他保留颜面,于是抽走左臂,将右臂换到桌上。 “这次我不让了。” 第29章 还施彼身 换句话说,刚才他一直用左手比试,是在让大家。 这是什么情况?田家的青年们不禁错愕。 一人反应较快,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不是左撇子?” 掰手腕刚开始,杨峥把左手拿上来,让众人先入为主,误以为他是左撇子,左手更强壮有力。但现在看来,杨峥竟是故意不用更强的右手,用左手逗大家玩。 左手都能碾压众人,这真相太讽刺了。 其他人陆续想通关节,心情都很复杂,不知该如何面对杨峥。现在他们总算理解,田泉为何急着把杨峥挤兑走,原来并非因为狂傲,而是出于畏惧。 若是让如此妖孽的杨峥入赘,借助田家成长壮大,以后他们该如何自居? 田泉脸色愈发难堪,反驳道:“少虚张声势!你以为换只手,就能攻心,让我自乱阵脚?哼,放着更有力的左手不用,那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真不相信,杨峥的力量会这么强大,凭弱势左手都能横扫众人。 杨峥呵呵一笑。 他并非说谎吹牛,之所以故意装成左撇子,就是留着这一手讽刺田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他懂,所以在斗气之初,他不愿损害田家的颜面,有所保留。只要能换来和睦,这点小事他懒得计较。 但田泉得寸进尺,竟想废他修为,长辈们又躲在幕后,冷眼旁观,这让他感到心寒,看出田家的丑恶嘴脸。 他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田家相处,可换来的却是排挤和打压,既然如此,他不装了,他摊牌了。 他就是天才! 他攥住田泉的手掌,只等韩非一声令下,就像刚才那样,以最快速度秒杀对方,抹杀他们最后的希望。 “开始!” 他心意一动,右手准备发力。 然而,意外陡生。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田泉眼眸骤眯,从瞳孔深处透出一股杀意,无形而隐蔽,瞬间激射到杨峥的眼眸里,继而冲击向神魂。 这是神魂冲击! 田泉不肯善罢甘休,到了最后时刻,竟然违背约定,使出卑鄙手段,用第三境的神通偷袭杨峥。 以杨峥的二境修为,还无法抵抗神魂攻击。他脑袋嗡地一声,仿佛快要炸裂,险些立即晕厥。不过,田泉为了隐蔽,怕露出破绽,没敢使用全力,他才强撑过来。 纵使如此,他仍是打了个寒颤,头部往前一倾,嘴角渗出血迹。幸亏他反应极快,抢在田泉发力之前,迅速撤手,紧急停止这场博弈。 “你……竟然偷袭!” 杨峥脸色雪白,神魂震荡,话音里充满愤怒。 众人见状,不明所以。刚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两人手臂上,而田泉的偷袭只在一瞬之间,产生细微的念力波动,只要不是盯着他的眼睛,就很难察觉出端倪。 因此,没人能证明,田泉违规了。 “你在说什么?”田泉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嗓音阴戾可憎,“偷袭?你不能因为怕输给我,就血口喷人啊!” 他心里冷笑,即便你真是妖孽,那又怎样?终究还是二境罢了,只要不入三境,我就能用神念碾压你,你只有吃哑巴亏的份儿,拿什么来指证我? 他就不信,受了伤的杨峥,还能爆发同样的力量。 韩非作为裁判,震惊地看着杨峥,关切问道:“师弟怎么了?你说他偷袭,这是怎么回事?” 杀机稍闪即逝,他没留意、也没想到,田泉会在关键时刻使盘外招,冒着被拆穿的风险挫伤杨峥。 杨峥目光颤抖,强忍着神魂产生的痛楚,咬牙切齿地道:“大家明明约定在先,不准动用三境修为,但刚才,田泉用神魂偷袭我!” 他明知这样的指控没有意义,却不得不说出实情。这一关的赌注本就不公平,一旦他输了,就得自废修为,而这次被偷袭,无疑是一大重创。 田泉抱着双臂,有恃无恐地道:“污蔑我偷袭,你有证据吗?”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杨峥离奇吐血,肯定是有人暗中作祟,但没有证据,就没法判定田泉作弊,没法让比试停下来。 韩非皱眉不语,有心想帮师弟,但也清楚,谁指控谁举证,杨峥空口无凭,不可能拿田泉怎么样,再怎么争论都不会有结果。 杨峥擦掉嘴角血迹,克制住神魂波动,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没有证据的事,就等于没有发生,不算违规?” 田泉眼神挑衅,“难道不是?” 杨峥不再争论,重新将右手放回桌上,然后闭上双眸。 “开始吧!” 他的表情阴沉而坚毅,无视了先前的干扰。众人看到这一幕,都感受到一股不可撼动的信念。这反倒让他们开始动摇,后悔听信田泉的煽动,来自取其辱。 田甜害怕被家人责备,一直站在远处注视着杨峥,也有些动容。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倔犟,即使受伤也不屈服,不知从何时起,心底已站到他这一边,替他捏了把汗。 众目睽睽下,两人的手掌再次握在一起。 这次,大家都心生警惕,更注重留意田泉的举动。对田泉而言,他已经挫伤杨峥,被韩非盯住,也没必要再冒险偷袭了。 “开始!” 韩非发令后,一边倒的局面没再出现。显然,杨峥受到伤势影响,无法再施展出压倒性的力量,将田泉打败,双方陷入僵持,谁也无法扳倒对方。 杨峥的手一直在颤抖,这是力量不稳的明显表现,再这样耗下去,最后被拖垮的人肯定是他。 他的心境却平静如水,始终不曾慌乱。 “我不想跟你争斗,你却非要逼我。既然你卑鄙偷袭,那就别怪我还施彼身!” 他下定决心后,忽然表情抽搐,痛苦地咳嗽起来。 众人见状,迅速看向他的面容,连满脸涨红的田泉也自鸣得意,心说,遭到我的神魂冲击,你不输才怪! 便在这一刻,杨峥手掌微微一颤,趁所有人注意力转移,从掌心刺出一道纤细而精纯的火红色真气,钻进田泉掌心。 由于两人手掌紧攥在一起,真气没有发生丝毫外泄,径直进入田泉体内,因此,外界众人都无从察觉到。 紧接着,田泉神情剧变。 “你……” 他感知到那道真气的疾速入侵,急忙运转体内真气,试图将其抵挡住。 他本来是想说,你敢作弊,不料在两股真气碰撞的刹那,他自己的火属性真气竟被点燃了! 第30章 杨峥必须死 这样的情形太诡异。 在正常情形下,当两道同属性的真气碰撞时,由于排除属性克制这一因素,两者很容易分出胜负,哪道真气更精沛强大,就会成为胜者,将对方击溃。 而杨峥释放的这道真气,显然比田泉弱很多,按理说,它应该会被碾压殆尽才对。然而,目前真实的状况却是,它将赶来围剿的真气都点燃了。 这一变故令田泉始料未及。 只在倏忽之间,杨峥的真气化作一道火蛇,循着田泉真气运行的轨迹,追本溯源,疾速朝身体内部侵蚀。所掠之处,火焰蔓延,灼烧着经脉肌肉。 田泉的真气波流俨然沦为引线,将火势引向全身经脉。 正在掰手腕的他,脸色霎时惨白,感受到经脉传来的痛楚,失声痛嚎起来。他来不及思考,第一反应是摆脱杨峥的手掌,杨峥又岂能让他逃脱。 砰! 杨峥趁机发力,将田泉的手腕掰过去,死死按在桌上。 他赢了。 田泉已顾不上这些,脸部瞬间汗珠密布,浑身不停抽搐。 先前感知到杨峥的偷袭时,他仓促应对,以为能顺利碾压入侵者,不想陡生剧变。此时,他不得不忍着剧痛,运起全部真力,碾压向那道火蛇。 仅就内力而言,他并不比杨峥高明。好在杨峥为了隐蔽,释放出的真气规模不大,当他拼尽全力抵抗后,还是成功地将火势扑灭,绞杀掉入侵者。 但经脉伤势不会消除,更关键的是,外部的比试也已结束。 他不仅满盘皆输,还受到内伤,到头来,被羞辱的人不是杨峥,而是他自己。 他伏在桌上,痛苦地吸着冷气,暂时没精力跟杨峥理论。 众人看到这一幕,惊诧不已,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竟令田泉突然变得如此狼狈。 杨峥咳嗽数声,扫视众人一眼,漠然道:“两轮比试,你们都输了。愿赌服输,有韩非公子作证,你们若还在乎信誉的话,就别再干预我的事。” 说罢,他站起身,准备回房休息。 尚未炼神的他,无法抵挡田泉刚才的偷袭,伤势并不轻。 田泉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目光颤抖,不甘地问道:“这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两人同修火属性,不存在克制一说,明明自身催动的真气更胜一筹,为何却无法抵挡杨峥的侵蚀,反而被那道真气点燃,落得这样的结果。 这是如何做到的? 杨峥冷哼一声,懒得跟他废话,转身走向屋里。 便在这时,院外忽然飘来一道威严话音,让人心头一颤。 “站住。” 杨峥停步,还没回过头就已猜到,肯定是田家长辈来护犊子。 他心情沉到谷底,到头来,自己最担忧的局面还是出现了。如果田家老小都厚颜无耻,不惜公然以大欺小,那他在劫难逃,连韩非也保不了他。 但他别无选择。 士可杀,不可辱,这一切都是田泉苦苦相逼,他不得不出手,捍卫自己的尊严。大丈夫威武不屈,为了保命,便卑躬屈膝,摇尾乞怜,这绝非他的性格。 看清来者面容后,他并无惧意,眼神讥讽。 “前辈,您现在才想主持公道么?” 他没想到,家主田雄竟然亲自露面。这就意味着,连一家之主都不愿容纳自己,田家这潭浑水,他没必要再蹚下去。 田雄没有答话,走到儿子田泉身旁,诊脉探察状况。 作为家主,他本不想出面,让田泉自己了结。过后老爷子追查起来,他可以大事化小,说是小孩子年轻气盛,一时失手而已。 但眼前的结果令他失望,田泉不仅没能得逞,反而沦为杨峥的陪衬,偷鸡不成蚀把米。用杨峥的话说,田泉主动证明了自己是废物。 老爷子回来后,必能看出是田雄在暗中唆使,既然如此,他只好快刀斩乱麻,彻底废掉杨峥,将生米煮成熟饭。 到时候,木已成舟,老爷子不至于替一个废人出头,为难自己的儿孙。 很快,他的眉头深皱起来,冷冷地盯着杨峥,眼眸深处闪过一抹杀意。 “你怎么会三昧真火?” 以他的眼光,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三昧真火所致。 三昧真火威力无穷,称得上是火中至尊,当它遇到普通的火属性真气时,便具有天然的压制性,如鱼得水,能吞噬对方,借着对方的势头蔓延扩张。 因此,当它窜入田泉体内后,一碰到火属性真气,就变得更加欢脱,借树开花,越烧越猛。直到后来,田泉拼尽全力,以最刚猛的力道冲击,才把它碾压掉。 以火灭三昧真火,等于火上浇油,这比属性克制更可怕。 田雄暗暗震惊,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三昧真火是那头火牛的神通,如今却被这小子掌握,难道……父亲真要把未来寄托到他身上?” 火牛阵还缺少阵魂,老爷子愿意留下杨峥,应该就是冲着大阵传承去的。 若是真让杨峥掌握阵道,入赘田家,那么,田家真的要变天了。 他让田泉来滋事,只是防患于未然,早绝后患,没想到,无意中窥测到事情的真相。此时他深感庆幸,幸亏自己未雨绸缪,不然还被蒙在鼓里。 老爷子年事已高,可以为整个田家考虑,但他不行。他做不到大公无私,得替自己和儿子的地位着想,必须让田泉继承大权,把家主留在自己这一脉。 所以,这个杨峥必须死! 杨峥不温不火,答道:“前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只能这么回答,若是变相承认自己偷袭,授人以柄,等于自寻死路。 田雄当然不信这话,眼眸微眯,一股恐怖威压迸发而出,骤然施加到杨峥身上。 砰! 面对霸道的欺压,杨峥无力招架,身躯被压垮,重重摔在地面,体内传出骨骼碎裂的声响。他咬牙切齿,死死盯着居高临下的田雄,眼里怒火燃烧。 “你们欺人太甚!” 韩非大惊,连忙挡在杨峥身前,逼田雄撤开威压,难以置信地道:“伯父,你这是干什么?万事讲究证据,真相还没查清,您就贸然出手,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他性情耿直仗义,是非分明,最见不得仗势欺人的行径。而且,法家主张以法治国,尤其是在当世,推崇以法令约束武修,不得施暴于弱者,田雄一言不合就出手,正是他最反对的。 他不顾自己安危,挺身而出,要替杨峥讨个说法。就算这里是田家,他相信,田单深明大义,也不会纵容田雄如此恣意妄为。 田雄虽然收起威压,但气势不减,面无表情地道:“我敬你是韩国公子,不曾怠慢。你若再有恃无恐,干扰田家的私事,那就别怪我翻脸逐客了!” 开个单章聊聊 新书更新完30章,跟大家简单聊聊。 其实我不爱开单章,因为老白读者都清楚,一旦作者开单章,基本就是要卖惨博同情、想割大家的韭菜了。 我写书也是为了赚钱,一点都不装白莲花。倒不是说鄙视这种做法,只是觉得读者都看得惯了,再一味这么搞,未免侮辱大家的智商,还是不费那精力了。 本来没打算开这单章,但是考虑到有新加入读者队伍的新朋友,对作者本人还不了解,所以,就当是打个招呼,只汇报关于写作方面的情况,拒绝卖惨。 水平很有限,绝对不是高手,但是一直没敢忘记自己的初衷,不愿太没底线地去迎合大众,所以,我的写作风格,整体上偏细腻,注重前后呼应,做中长期伏笔,不适合一目十行的阅读方式。(省略十万字自吹) 我不灌毒,也不夹私货,只要诸位保持耐心看下去,应该会陆续有惊喜,而且它们往往藏在前期的细微字眼里。 怕新读者不理解我的意思,我来稍微剧透,举个例子。比如说,那个傻福是住在徐家村,懂了没。 说这些的目的,还是想恳请大家在阅读时能稍微慢一些,别跳跃太多。 说回故事本身。这本书算慢热,又不算慢热,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到现在为止,自我感觉,并没有沉浸在不断介绍设定的模式里,剧情一直在推进,也有些冲突和爽点,所以不算慢热。 但是,还远远没步入到核心主线,大家可能会对主角的长期目标不太清楚,没有明确他未来会走怎样的路线,在这点上,算是慢热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有不少机智的朋友已经意识到,杨峥似乎和嬴政有关。 确实是这样的,但远不止如此。 大争之世,不争也得争,其实没必要一上来就苦大仇深,给主角安排个终极目标或者死敌啥的。想活得好,就得拼命修行,这条动力就足够了。 我只能以单章的方式,让大家提前有个底,这故事主线早就定好了,我绝不是闭着眼瞎写。但以我的风格、以故事的发展模式,它不会立即展开。 我有耐心按部就班地写下去,希望朋友们也能有这个耐心。 当然我明白,精彩永远是王道。 我会努力。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 第31章 暴怒的田单 开弓没有回头箭,田雄既然下定决心,就绝不可能因为年轻的韩非而罢手。 “你……”韩非气急,一时说不出话来。 杨峥辩解道:“污蔑我偷袭,你有证据吗?你儿子刚才亲口说过,没有证据的事,就等于没有发生,不算违规,怎么现在你们又随便冤枉我?” 事已至此,他只能拖延时间,在田单身上赌一把,赌老爷子弄清事情原委后,愿意庇护他。这是唯一的希望。 在场众人闻言,默然无语。 即使杨峥真的偷袭了,也是田泉卑鄙偷袭在先,他出于自保,被迫还施彼身。但这些人毕竟是田家子弟,当着家主的面,断然没有替外人求情的道理,只能选择沉默。 田雄冷笑,“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在田家撒野?你出手伤泉儿,就得付出代价!” 说罢,他探出手掌,掐住杨峥的脖子,将他缓缓举起来。 杨峥拼命挣扎着,脸颊急遽涨红,感觉快要窒息,凸出的眼珠死死瞪着田雄,充满愤怒和不甘。 “你们卑鄙……” 他痛苦呻吟着,后面的话已细微不可闻。 千钧一发之际,田甜终于按捺不住,跑到父亲面前,嗔怒道:“爹,你这是在干什么!快松手,杨峥是无辜的!” 她神色焦急,猛拍田雄那条手臂。 小姑娘心性善良,不想看见杨峥因为她丧命。更何况,她目睹事情始末,知道是田泉咄咄逼人,无耻偷袭在先,这事绝不怪杨峥。就算是违逆父亲,她也得据理力争。 田雄动作僵滞,转头看向平时乖巧的女儿,表情有些复杂,“你竟然想替他求情?他才来府里不到一天,就值得让你当众顶撞爹?” 他以为,田甜是对杨峥一见钟情,少女心痴,才做出如此举动。 田甜听懂了,脸颊漾起红晕,但人命关天,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沉声反驳道:“爹,你最好想清楚!你现在掐死杨峥,爷爷只会把怒火发到哥哥身上,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被田单亲手抚养大,对爷爷的性情最熟悉不过,因此她深知,一旦杨峥死了,爷爷不会善罢甘休,连大义灭亲的事都做得出,到时田泉也会倒霉。 田雄眉关紧蹙,并没有悔改的念头,暗忖道,“幸亏是我亲自出面,如果派其他人过来,肯定会被这丫头拦住,无功而返。一来二去,只会延误更多时间。” 他怒目而视,厉声训斥道:“轮不到你来教训爹!你才多大年纪,胳膊肘竟敢往外拐,等我回头再跟你算账!” 说罢,他手掌继续发力。 田甜抓住他的胳膊,急得直跺脚,快要哭出来。 便在这最危急时刻,天穹之上,忽然降下一道恐怖的威压,径直轰砸到田雄身上,如排山倒海般,强横至极。 只听砰地一声,田雄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这股伟力震飞出去,倒地吐血。这位田家家主,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杨峥也瘫软在地,劫后余生,昏迷不醒。接下来发生的变故,他已然无法察觉。 虚空中,一名枯瘦老头跃下,浑身散发狂烈的气势,宛如一团烈焰在舞动。他落在地面,背着手朝田雄走去。 田甜见状,激动地迎上去,替杨峥感到委屈心酸,“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田单脸色铁青,抬手打断她,吩咐道:“你立即送杨峥去就医。” 在即墨城外,他已感知到府里发生的状况,火速往回狂奔,多亏她拖延片刻,否则真的就来不及了。 此时,他径直逼近田雄。 见他这般杀气腾腾,又出手打伤亲儿子田雄,那些青年们如丧考妣,哪还不知老爷子的态度,乖乖站在原地,吓得连气都不敢喘,生怕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他们的想法很一致——这下完蛋了。 田雄满脸惊恐,颤声道:“爹,他只是个外人而已,你……” 他以为疏不间亲,世上天才多的是,老爷子犯不着为了一个杨峥而惩罚他,不敢相信,竟会是这样的下场。 田单眯眼问道:“这是你爷俩的田家,还是九百三十六口人的田家?是小畜生的未来重要,还是即墨田氏的未来重要?” 田雄战战兢兢,不敢爬起来,更无言以对。 田单痛心疾首,“让你接任家主前,我有没有告诉你,要胸襟坦荡,宽容大度?我有没有告诉你,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别计较个人得失!” 他句句诛心,暴怒话音在院里震荡,众人听得心惊肉跳。 在感知到田雄出手的那一刻,他就已想通,原来是自己的无心泄密,激起了儿子的猜忌和歹心,导致杨峥被连累。这场冲突的根源,就在于田雄的自私。 田雄欲言又止,没敢反驳。他很想说,不就是区区杨峥么,就算真有些天赋,又何至于父子反目,如此大动干戈,甚至搬出田家的未来做文章。 爹,你真的是老糊涂了。 田单看在眼里,猜到儿子的心思,脸色愈寒。 他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器重杨峥,但谈天子现身,让他真正看清小家伙的天赋。杨峥说得没错,一人可兴邦,以霸体之姿,也完全有资格说这话。 但这个秘密,他不能泄露出去,引起外界对杨峥的觊觎。谈天子好骗,要是再有更多势力想挖走杨峥,他就真的留不住了。 他俯视着田雄,眼神冰冷至极,“两年之内,你先别当家主了,滚去祠堂好好反省吧!” 田家家主心胸狭隘,连一个年轻天才都容不下,此事传扬出去,影响会很恶劣,他需要尽力挽回田家的声誉,更需要给杨峥一个公正的交代。 他很清楚,等杨峥醒来后,心灰意冷,恐怕再也不愿留在田家了。 原本是一桩美满的婚事,能让田家收获绝世天才,到头来,却闹得势同水火,他怎能不痛心。 他刚从谈天子嘴里确认,杨峥的资质千年难遇,前途无量,转眼就失之交臂,他怎能不懊恼。 蝇营狗苟的儿孙,毁了他的良苦用心。 更有甚者,要是让谈天子知晓,自己撒了大谎,杨峥不仅没成为田家的女婿,还反目成仇,麻烦就更大了。以老家伙的狂躁脾气,一旦前来找他算账,那将是灭顶之灾。 他越想越气,攥着拳头,转而走向面如死灰的田泉。 “你想废掉杨峥的修为,是吧?” 第32章 请你务必留下 田泉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浑身颤抖着,往后倒退,结果腿一软,摔倒在地上。 他哭声哀求道:“爷爷,我可是您的亲孙子啊,你如果废我修为,我以后肯定被外人欺辱……” 田单想着杨峥刚硬不屈的骨气,再看看自己的窝囊废孙子,怒意愈炽,厉声喝道:“辱人者,人必辱之,你想废掉杨峥修为时,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说罢,他迈步向前,一拳砸在田泉的丹田处。 田泉翻了个白眼,当即痛晕过去。 田雄眼见自己最宠溺的儿子被废,心如刀绞,再也按捺不住愤怒,咆哮道:“你为什么如此狠心,为了一个低贱外人,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毒手!” 田单转过身,冷冷盯着他,怒极反笑,“你应该庆幸,我及时赶回来,杨峥没被杀,否则,你也得给他偿命!仗势欺人,还敢嘴硬,田家的脸面都让你俩丢尽了!” 田雄肝胆俱裂,打了个冷颤,再不敢顶嘴。 田单扫视青年们一眼,寒声道:“你们个个以豪门子弟自居,瞧不起杨峥,挑衅的结果又怎样?嘲笑他身份低贱?我告诉你们,杨峥以后就是田家的女婿!” 众人噤若寒蝉,心脏顿时抽搐起来。 老爷子当众说出这话,等于是正式宣布,定下杨峥和田甜的亲事。此言既出,这事已成定局,谁都阻挠不了。 他大发雷霆后,脸色依然阴沉,气势汹汹地走出院子。 当众罢黜儿子,废掉孙子,又许诺孙女的亲事,他这一系列雷霆决断,是表态给族人看,纠正田家的风气,更是在尽力补偿杨峥,替他出这口气。 “覆水难收,这是招险棋。我自断后路,提前把婚约说出去,算是给足他面子,但愿他能领情,适可而止,别让我成为笑柄……” 田单忧心忡忡,快步前去探望杨峥。 小院内,众人僵在原地,陷入死寂,仍未从震荡情绪里缓过来。 杨峥原来这么重要! …… …… 傍晚时分,杨峥终于醒过来。 田雄对他的威压,致使他体内骨骼断裂无数,尤其是脖颈,伤势很重。不过,在田单监督下,大夫用尽名贵灵药,帮他修复许多,只需静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当他睁开眼时,率先看到的是田甜那张清纯面容。 “爷爷,杨峥醒了!” 少女喜上眉梢,示意他躺着别动,尖声呼唤田单过来。 田单坐到榻旁,看着杨峥蜡黄的脸色,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开口。 杨峥苦笑一声,嘴唇皴裂发白,虚弱地道:“我是不是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要杀我的是你们田家,救醒我的也是你们,我还该说谢谢吗? 田单听出他是在说气话,摆了摆手,黯然道:“这事是我的错。我出门前,随口跟甜儿他爹说了一声。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冲突,是田家对不住你。” 杨峥出于好心,帮火牛分娩,是田家的功臣。田单主动许诺在先,他提出入赘要求,让田家兑现承诺,这合情合理。从头到尾,他都没做错,错的只是田家。 如果田单一开始就没食言,立即答应婚事,或者秘而不宣,没走漏消息,都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杨峥心灰意冷,咳嗽几声,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先前是我痴心妄想,让你们为难,罢了,我也是有骨气的人,愿意放弃入赘的请求。” 连家主都自私自利,鼠目寸光,这样的豪族,不待也罢。 田单老脸骤僵,心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急忙说道:“不,这怎么能行。无论如何,你都得留在田家。先前是我有眼……” 杨峥伸手打断他,“我已经得到内丹,算是两清,互不亏欠。你们田家势大,我不敢得罪,您又把我救醒,我也不愿记恨,多出无谓的恩怨,就这样吧。” 从始至终,他都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不敢有丝毫傲慢,田家却一直咄咄逼人。经过这番折腾,他累了,不想再跟田家发生纠葛,若非重伤在身,他会立即起床离开。 今日之祸,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一个道理。 打铁还需自身硬,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会被别人轻视,别指望能攀龙附凤,一步登天。所有权势和地位,都是靠实力打拼出来的,否则,就算给你,你也守不住。 武道世界,强者为尊。 前世读网络小说时,他经常看到这八个字,还以为它很偏执,把世界描述得太黑暗。等到卷入豪族的利益漩涡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原来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强者的世界,没有捷径可走。 所谓赘婿,他不再惦记。 他心里那股意念,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要变强!” “我要凭自己的实力,赢得想拥有的一切!” 田单闻言,脸色愈发难堪,解释道:“杨公子,其实我和甜儿并没嫌弃你,愿意接纳这桩亲事,只是田雄父子逞凶,才把关系弄僵。你放心,我已经惩处他们。” 他微微一顿,有意无意地瞥视田甜,“而且,在你昏迷之际,我已经对外宣布婚事。我田单言而有信,既然你提出来,我哪有食言之理?你就等着当新郎吧!” 田甜霎时低头,脸颊红得滚烫,如天边被晕染的云霞,美不胜收。 这一低头的温柔,又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杨峥愕然无语,“这……” 田单这一招,出乎他的意料。既然已对外官宣,现在再悔婚,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这样恐怕不好吧? 看他迟疑不定,田单真诚说道:“先前你被田雄掐住,多亏甜儿阻拦,拖延时间,我才能及时赶到。看在她的面子上,请你务必留下,别让她的名声受损害。” 杨峥更觉头大。 他本想入赘,却遭到田单的拒绝、田雄父子的打压,受尽羞辱,弄得遍体鳞伤。现在他想拂袖而去,成全自己的傲骨,没想到又冒出这茬。 想得时不可得,想放手时又得手,岂非造化弄人。 “老家伙说得对,排挤我的只是田雄父子,田甜本人对我并无偏见,否则,她也不会挺身而出,替我求情。” 这是恩,也算是情。 如果他真的悔婚,岂非恩将仇报,辜负了田甜? 他摇了摇头,勉为其难地道:“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第33章 兵家阵道 换个角度想想,田雄父子大动干戈,就是为了赶走杨峥。如果他就这样知难而退,岂非正中对方的下怀,白白落下一身伤。 既能得偿所愿,看在田单大义灭亲的份儿上,这件事就此翻篇吧。 见杨峥终于答应,田单如释重负。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怠慢送上门的绝世天才。 “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当众宣布,就绝不会食言。成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得过些时日。毕竟,田家有条祖训,五境天才方可结姻……” 田单话音温和,仔细留意杨峥的反应,担心他敏感误会。 田甜也偷偷看着杨峥,怕他自尊心太强,愤然抛出一句“我不娶了”,那样她将沦入尴尬的境地。 杨峥身上痛感未消,勉强一笑,“好说,一切遵照府上安排。” 豪门是非多,规矩和门槛更多,田家拿修为衡量女婿,这很现实,他并非不能理解。况且,田单虽作主许下婚约,事后仍得通过族老会商议,如果逾越这条规矩,恐难以服众。 既要成为田家人,杨峥总得赢取拥戴才行,五境是最起码的要求。 田单满意点头,若有所思,对田甜说道:“你去厨房看看,汤药煎好了没?” 田甜心思伶俐,明白爷爷有话要说,欣然告退。踏出门口时,她忍不住回眸一瞥,翩若惊鸿。 田单看在眼里,嘴角噙着笑意,摆手催她离开,“真是的,老子都当众许诺了,怎么可能加害孙女婿!” 杨峥干咳一声,假装没听到他的嘀咕。 老爷子收回思绪,语重心长地道:“我希望你别埋怨我。在其位谋其政,我得从田家的立场考虑,行事必须谨慎。所以,我不能轻易把家族根基托付给别人。” 杨峥点头表示理解。 老爷子继续说道:“坦白说,若非这场闹剧,我可能还会犹豫。但田家对不起你,我不能再食言。而且,你掌握三昧真火,成功证明了自己的天赋,我很满意。” 他怕杨峥反悔,对谈天子的事只字不提。 杨峥答道:“过去的事,都让它过去吧。请您放心,我绝不会做辱没田家的事,更不会辜负甜儿。” 老爷子目光闪烁,“我把她支开,是想提醒你,关于三昧真火的来源,别告诉任何人。在你还没成长起来之前,尽量别让外界察觉,你就是火牛阵的传人。” 在先前的冲突中,田雄已窥测出真相,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泄露出去,就被幽禁在祠堂里。田单这样做,就是防止他再作祟,阻挠杨峥继承阵道。 杨峥听懂了,惊喜地道:“您答应了?” 老爷子嗯了一声,表情变得严肃,“你跟赤焰神牛有缘,能及时出现,并得到真火传承,这都是天意。但现在的你,实力还微不足道,没法驾驭整座大阵。” 别的不说,作为阵魂,至少需要极其强大的神魂力量,能掌控全部区域,宛如主宰一般。而现在的杨峥,连三境都不到,尚未炼神,又如何能执掌阵道。 杨峥点头,表情坚毅。 老爷子说道:“不能好高骛远,你的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在没达到足够的层级前,我只能传授一些阵道领域的入门知识,让你从基础阵法学起。”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学习繁复火牛阵的前提,是先精通阵道的各类奥义。也就是说,杨峥得先修阵。 杨峥眨了眨眼,说道:“不瞒您说,我已深深感受到自身境界的低微。这次来府上,本意是想请您帮忙写封推荐信,让我去稷下学宫进修一段时间。” 之前他还在纠结,若是入赘田家,恐怕就没法接受韩非的邀请,前往稷下学宫进修。刚才田单提起五境的条件,再次提醒了他,看来临淄之行不容耽搁。 只有先提升实力,才有资格回来成亲。 田单闻言,心意微动,他正打算按照谈天子的叮嘱,劝杨峥去稷下学宫,没想到这小子会主动提出来,这样最好不过。 “嗯,我赞成你的想法。稷下学宫是修炼圣地之一,在那里,你能大开眼界,广泛涉猎学识,对修行大有裨益,绝对胜过闷在家里,闭门造车。” 修道一途,尤其讲究机缘,水到渠成,绝非猛嗑丹药就能变成强者。因此,入世和出世,一直是密不可分的修行命题,没人能斩断尘缘,真正的遗世独立。 即使是那些屹立武道巅峰的大宗师,也得在世间行走,跟俗世气运发生碰撞,才能促成契机的降临,又何况是小小杨峥? 杨峥如释重负,“那就这么定了。等我伤好后,就立即启程。” 田单笑道:“我会让甜儿跟你同去。俗话说,日久生情,你俩才刚认识,缺少相处的时间,这趟并肩闯荡江湖,既是不错的历练,也有利于培养感情。” 杨峥挠了挠头,有些腼腆。 “都城那边,我会派人打点好,你无需操心。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两件事,照顾好甜儿,自己尽快提升到五境。” 老爷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火牛阵绝不能轻易交出去,你能否顺利继承,就看临淄之行的表现。若有一丝背叛田家的迹象,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杨峥用力点头,尚不知田单的真实算盘。 田单继续说道:“在你养伤期间,就由我来传授阵道。对了,虽然你是法家弟子,但还没踏进第四境,播下道种,现在改换门庭还来得及。怎么样,要不要考虑加入兵家?” 杨峥一怔,对于第四境的玄妙并不了解。 田单劝说道:“我们兵家杀伐果断,坚韧刚猛,风林火山无往不胜。我看你的性格,就很适合修炼兵家功法,这阵道又是兵家的大成法门,要不……” 作为兵家阵道一脉的强者,他没遵照谈天子的吩咐,让杨峥自由选择流派,而是竭力游说加入兵家。等到播下道种,在道心间根深蒂固,再改旗易帜就晚了。 杨峥微微蹙眉,意识到此事干系重大,不能贸然答应,随口答道:“我得回去跟弟弟商量一下。我俩共进退,以后总得在同一门下修行才好。” 他把事情推到傻福头上,不料这令田单顿时心虚,沉声说道:“说到你弟弟,我正准备跟你提这事。知道我早上为何匆匆出门吗?就因为徐家村来了个高人,闯进他家里。” 事已至此,他没法再隐瞒,只能主动说出来。 杨峥神色骤变,担心傻福母子的安危,挣扎着就要爬起来,但牵扯到伤势,剧痛袭身,不得不乖乖躺好。 “我弟弟怎么样了?您有没有把那人赶走?” 他很害怕,那个高人会是孟尝君派去的,想替田济报仇雪耻。 田单示意他别激动,说道:“无碍。那人只是恰好路过,见你弟弟根骨精奇,是极罕见的修道天才,就把他收入座下。现在,他已随高人云游去了。” 他没说谎,谈天子的确不愿在村里逗留,将傻福带走。 杨峥长舒一口气,听说傻福没事,紧悬的心这才放下来,问道:“连您都称呼为高人,傻福的师尊是何方神圣?” 他心里想着,以后得抽空打听傻福的下落,还不知道,这桩机缘原本是属于他自己的,却被田单给拦截。 田单踌躇片刻,心说,不能一错再错,继续撒谎。否则,日后傻福声名鹊起,被杨峥知道,就彻底穿帮了。 “那人姓邹名衍,由于高谈阔论,擅长谈天,被世人尊称为谈天子。” 邹衍…… 杨峥瞳孔骤缩,失声道:“阴阳家的祖师?!” 第34章 旧账 田单点头。 若非一派祖师驾临,以他的道行,又何至于在人家面前毕恭毕敬,不敢冒犯。阴阳家是九大流派之一,强者遍布天下,一旦得罪他们,凭小小的即墨城,可承担不起怒火。 “你听说过此人?” 杨峥前世专攻史学,当然知晓邹衍的名号。邹衍是齐国临淄人,也是稷下学宫的著名人物,因尽言天事,有“谈天衍”之美称。想不到,他还健在人世。 “在正史中,邹衍和田单并非同时期。不过,这座大陆既能修仙炼道,延年益寿,一些战国中期的大能强者,应该可以活到战国末期,跟真实历史有所不同……” 他通过记忆得知,武道十二境,被分为四层楼,以邹衍的煊赫地位,想来就是最顶楼的大宗师了。 一念及此,他由衷羡慕傻福的运气,感慨道:“我弟弟福缘深厚,能拜入邹衍祖师座下,跻身阴阳家,以后必定前途无量。可惜,我当时不在场……” 拜一派祖师爷为师,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从今往后,傻福的辈分将会极高,整个阴阳家都得称呼他为师叔祖,将是何等的风光。 这桩福缘本来是属于杨峥的,他却无福消受,便宜了傻福,正应了那句老话,傻人有傻福。 田单闻言,默不作声,心里感到惭愧,“我情愿让宝贝孙女嫁给你,等你日后知情,千万别怪我啊!” 杨峥继续感慨道:“既然如此,选择修行流派之事,还是等我去学宫后再定吧。世事难料,谁知道属于我的福缘会何时降临?” 田单不好意思再提这茬,起身说道:“你伤势未愈,还是早些休息吧。过几天后,我再来给你讲解阵道。” 他悻悻离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韩非前来探望。 得知杨峥未受婚事羁绊、仍将去学宫修行后,他喜出望外,决定先行一步,让杨峥安心养伤,务必在两个月内赶到临淄。 两人作别。 十日后,杨峥大致伤势无碍,田单开始传授阵道知识,教他刻画阵纹、使用阵符、摆设阵道等等。杨峥悟性极佳,一听就懂,很快掌握不少基础阵道。 另外,田单传授了火牛阵的大致运行原理,由于他心存戒备,杨峥境界又太低,他最终没把整座大阵的核心精髓交出来。 二十日后,杨峥恢复修行。上次炼化火牛内丹后,他的境界已提升到二境上品,离破境越来越近。 经田甜提醒,参加学宫入试的青年,基本都在三境,即将完成筑基期,因此,虽然有田家的举荐,他仍得争分夺秒地修炼,踏入三境后,才不致被淘汰。 神魂被重创的苦头,他已吃过一次,不想重蹈覆辙。 当然,他没忘记还有一项软肋,那就是未曾修炼武技。田单知悉后,慷慨解囊,拿出自己的成名绝学,斩炎刀,亲手指点杨峥。 出于巨阙剑的缘故,杨峥本想修炼剑法,但田单劝告他,火属性真气刚烈凶猛,一如刀法势大力沉,两者才是绝配,不宜走剑法路子。 这让他想起那道残魂的提醒,为了发挥龙魂霸体的优势,最终还是决定练刀。 斩炎刀,顾名思义,以烈焰裹挟刀身,助长猛烈刀罡,侵略如火。它所掠过之处,生机无存,拥有非常霸道的杀伤力,据说在兵家武技中名列前茅。 杨峥得到它后,爱不释手,废寝忘食地练刀。由于他力量强悍,又有三昧真火加持,这套刀法施展起来,摧枯拉朽,气势骇人,令陪在身边的田甜看得目眩神迷。 一个月后,杨峥决定启程。 这一日,即墨城飘起鹅毛大雪。 田甜喜爱踏雪冬游,不肯改变日期,于是,两人身披大氅,牵着墨血宝马,在城外跟田单道别。 老爷子心疼孙女,捏了捏她通红的小脸蛋,眼神宠溺,“去了都城,不像在家里,不能再由着性子来,遇到麻烦,就去找你那几位世叔帮忙。” 田家能坐镇即墨,稳如磐石,都城里自然有一些人支持他,维护他的政治地位,这点毋庸置疑。对杨峥而言,这是他入赘田家的好处之一,不会再孤立无援。 田甜乖巧点头,眼眶湿润,也舍不得爷爷。 田单又侧身看向杨峥,板着脸说道:“我把甜儿交给你,你就得保护好她。若是有何闪失,别怪我心狠手辣!” 杨峥用力点头。 田单叹息一声,摆了摆手,黯然道:“女大不中留。我也老咯,护不了你们几天,还是快快把翅膀长硬吧……” 风雪里,他须发银白,面容更苍老许多。 杨峥和田甜行礼后,纵身上马。 转身之际,杨峥心意微动,忽然记起一事,转身问道:“爷爷,我想知道,当年杀死您徒弟的仇人是谁?” 田单曾说过,有人害死了他唯一的爱徒,他却始终没能报仇。 老爷子霜眉蹙起,有些恼火,“连我都斗不过的仇家,怎么,你还想替我出头?” 杨峥凛然道:“不敢。我跟甜儿这趟出门,说不定会遇上对方,应该心里有个底,暗中提防着他们,这样就不至于被算计暗害。” 他当然清楚,连田单都不敢招惹的仇家,必是大人物无疑。害人之心未必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得谨慎行事。 老爷子眉头稍松,沉吟一会儿,吩咐随从们离开。 雪地里只剩祖孙三人,他才幽幽说道:“当年我徒儿打伤那人,名叫田建,也就是当今大王。” 杨峥震惊无语。 难怪田单报不了仇,原来仇家是当年的储君、如今的齐王。若真要报仇,就得起兵谋反,对抗整个齐国,如此大逆之举,田单如何敢做,只能把这笔旧账埋在心里。 年轻时就飞扬跋扈,敢当街抢夺财物,杀人泄愤,这又是一位怎样暴戾的齐王? 田单表情痛苦,“当年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徒儿以命相抵,大王已不再追究。你这次去都城,只要别再想着陈年旧账,别做蠢事,他就不会为难两个小辈儿。” 杨峥无言以对。 田单不愿多言,负手走回城中。 皑皑雪地里,他踽踽独行,背影佝偻而落寞。 看到这一幕,田甜眼眶微红,喃喃地道:“爷爷,您要保重……” 两人纵马离去。 片刻后,有名长髯老者尾随他俩,暗中潜行。 第35章 自由 漫天风雪里,两道黑影往北方疾驰,快如闪电。 田甜纵马当先,挥扬长鞭,在雪地里尽情释放着少女的热情,才转眼功夫,已奔出十余里。 她脸颊被冻得通红,不停娇喘着热气,但明眸湛湛有神,流露出久违的兴奋之情,像是闪烁着点点星光,清亮动人。 杨峥背负长刀,紧随其后,注视她那灵秀飘逸的身影,脸上带着笑意。他看得出来,她在深宅大院里憋得太久,终于有机会自由驰骋,心情随之放飞,难免有点狂野。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到疲累,于是放缓速度,跟杨峥并骑前行,观赏荒野辽阔的雪景。 风声渐止,万籁俱寂,马蹄踏在厚实积雪上,发出吱吱响声,颇为动听。 田甜心情欢快,侧首看向杨峥,嫣然一笑,唇角涌起两个小酒窝,“杨峥,你们韩国好玩吗?等哪天有空,你带我回去尝尝纸上烤肉呗!” 纸上烤肉,自然是杨峥教的。小姑娘落落大方,一点也不拘谨,在他疗伤这些日子里,经常缠着他,打听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哪清楚这世间的情形,只好信口胡扯。 他伸手帮她掸去大氅上的落雪,心不在焉地道:“你想吃?我可以给你做啊,用不着非得去韩国……” 话虽这么说,他并不确定,这世间是否有足够薄的烤肉纸。甭管怎么说,哄女孩子开心,先答应就对了。 “真的?”田甜瞳孔放大,闪烁着精光,嗓音很甜,“你们法家弟子不讲究远庖厨么?” 杨峥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笑道:“那是儒家的规矩,我们不……” 话没说完,喵喵叫声响起,一只小猫从她长袖里钻出,爬上肩头。它通身洁白,跟积雪同色,若非它滴流圆的眼珠内有点黑瞳,甚至难以察觉它的存在。 它叫个不停,在对杨峥诉说什么。 杨峥听得懂万兽之音,白了它一眼,“想得美,我连烤肉都不给你吃,还会专门为你烤鱼?” 田甜闻言,噗嗤一笑,“小腻让你帮它烤鱼?” 小腻是这只猫的名字。它是田单送给她的宠物,品种叫雪灵猫,是极其珍稀的灵兽,别看体态娇小,等它成年后,据说拥有白虎之威,不容小觑。 先前她已见过杨峥跟火牛交流,此时并不感到惊奇。 她伸手想摸小腻的脑袋,它却嫌弃地躲开,用幽怨的眼神盯着杨峥。 田甜有些无奈,“小腻脾气很坏,连爷爷的面子都不给,有次甚至把他的脸给抓破了。也只有你能镇住它,要是换成别人,它早扑上去抓挠了……” 杨峥知道,这是龙魂的缘故,朝它狠狠一瞪,“它敢!” 小腻吓得浑身颤抖,嗖地一下窜回田甜袖里,动作极灵敏,稍闪即逝。不止是它,连两匹宝马也战战兢兢,僵滞在原地。 杨峥捋着马鬃,若无其事地道:“别怕,我不是针对你。” 两匹马这才乖乖前行。 田甜忍俊不禁,说道:“你帮我问问,小腻最近怎么了,老是对我爱搭不理。” 杨峥瞥一眼那条长袖,慵懒地道:“明明是只猫,倒长着人的色心。前几天它跟我抱怨过,说你最近不肯带它一起沐浴,它不乐意。” 话音刚落,袖里传出一道郁闷的喵声。 “你说得对。” 田甜脸颊微红,摩挲着马鬃,低声抱怨道:“它爪子不老实,沐浴时总是到处乱挠……” 杨峥就知道是这么回事,冷哼一声,“它再敢跟你胡闹,我就把它阉了!” 她的袖子顿时一颤,紧接着又传出喵声。 “我错了。” 田甜嘴角微翘,偷瞥他一眼,心跳悄然加快,“还是你有办法。” 杨峥没答话。 空气突然安静。 感知到气氛开始诡异,杨峥索性开门见山,真诚地问道:“甜儿,嫁给我,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两人从认识到现在,总共只有一个月,婚事却已定下来,公布于众。虽说古代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女儿家没有婚姻自由,但杨峥作为现代人,还是想推心置腹,把话说清楚。 所谓的爱情,哪有这么容易。 两匹马很通人性,放慢步伐,散步般在雪中闲遛。 田甜低头沉吟半晌,深吸一口气,没有了忸怩姿态,坦然道:“你知道我最向往什么吗?” 杨峥试探道:“自由?” 田甜苦笑,“看来你还是蛮懂我的。听家里人说,我刚出生不久,就有很多豪族登门,想求这桩娃娃亲,跟即墨城攀上关系,我爹曾动心过很多次,但都被爷爷拒绝了。” 杨峥默默听着。 其实在那天冲突时,他就看得出,田雄并不疼爱这个闺女,最看重的是儿子田泉,只因老爷子把她视作掌上明珠,呵护备至,全家上下才捧着她。 在田雄眼里,招赘等于引狼入室,给儿子田泉树立内部敌人,他很排斥这点。把女儿嫁出去,则如把水泼出去,站在儿子立场上,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所谓的父女情,其实薄如纸。 “爷爷只说了一句话,‘他们不配。’我很感激他,没把我当成家族联姻的棋子,随便嫁出去。但我也一直好奇,在他眼里,怎样的人才算配得上我。” 杨峥欲言又止。 他想说,到头来,你爷爷还是把你当成了棋子,用来拴住我。所以实际上,他跟你父亲并没有多大区别,只是他眼界太高,瞧不上那些求亲者而已。 田甜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幽幽地道:“我知道,爷爷很想留住你。从我懂事起,能让他失口称赞的人,你是第一个,如果他想选孙女婿,恐怕也只有你了。” 杨峥呵呵一笑。 你这么说,很容易让我骄傲啊。 “对我而言,你也是最佳选择。你不仅不像那些世家子弟一样跋扈,而且沉静稳重,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气质。另外,你为了娶我,还差点丢掉性命……” 这说的是那场冲突。当然,杨峥的意图也并不纯粹。 “我是你豁出性命得到的,而你是我能遇见的最好的。身为田家的大小姐,我可能永远没法真正自由,所以,我还奢求什么呢?” 人生有那么多不如意,相比之下,能差强人意,就算是皆大欢喜。 “你这么优秀,又肯入赘我家,我就不用嫁到别人府上,被人差遣驱使了。而且,你还能带我出来闯荡,这些我都很满意。” 杨峥无言以对,这时候发现,面前这位少女,其实比自己想象中更理智知足,也更坦诚勇敢。傻白甜三个字,傻不沾边,甜是真甜。 看来,是他多虑了。 田甜甜甜一笑,跟他对视,眼眸里流淌着清冽的波光,如春溪明澈,如夏花灿烂,如秋湖静美,如冬雪纯净。 四季美景,尽收眼底。 杨峥心脏砰砰跳动,有些痴了。 如此美人,值得一生相伴。 他鼓起勇气,认真说道:“不如忘记亲事,让我们自由相处吧!” 第36章 鼠辈 年轻人该有年轻人的活法,没必要太被世俗功利所累。 田甜求之不得,高兴地点头,“好呀!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只要一想起,以后得乖乖地相夫教子,被你欺压,心里就堵得慌。” 杨峥轻拍马背,笑道:“不至于。别忘了,你是三境天才,而我现在只有二境圆满,哪能欺负得了你?往后一路上,还得仰仗你来保护夫君,哈哈!” 田单之所以极宠溺孙女,除了她恬静可爱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她修行天赋绝伦,是不世出的女中天才,远胜过族里的年轻公子们。整个即墨城,也就只有她,入得了老爷子的法眼。 今年跟杨峥同岁的她,已跻身三境上品,如此惊艳资质,绝对配得上天才二字。无数人眼热垂涎,想把她娶进门,如今,杨峥成功入赘,攀上了这只凤凰。 田甜闻言,骄傲地昂起脑袋,说道:“所以你得努力修行,快快追上我。不然,你一直被我压着,连娘子都不如,以后怎么在外人面前抬得起头?” 说罢,她猛挥马鞭,狂奔向前。 杨峥看在眼里,愈发欢喜,追逐那道欢脱的身影。 是啊,入赘不说,要是修为再弱于她,就彻底摆脱不掉吃软饭的名声了。不过,凭他的天赋,这可能发生吗? 一对佳人纵马踏雪,情景相融,宛如画中游。 隆冬时节,彤云密布,天色更早昏暗下来。两人只顾在荒野上尽兴疾驰,错过了后方能投宿的村镇,不得不在附近搜寻,找个地方歇息一晚。 好在田甜是炼神境,神念感知力颇为不俗,能感知到方圆五里之内的区域,不用盲目地乱窜。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有座道观,于是两人催马前去。 道观坐落在山坳里,规模很小,只有两三间殿宇,白墙黑瓦,暮色下显得有些阴森。 观门红漆剥落,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书写“尘清观”三字,笔迹潦草。 来到观前不远处,杨峥揽住缰绳,没有立即近前。 他凝望着这座古朴道观,目光闪烁,说道:“甜儿,你先给我说说道家的情况吧,我得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投错了门户。” 田甜受爷爷耳濡目染,对齐国的势力分布很熟悉,不假思索,“道家共分为两派,一为轩辕派,尊奉黄帝和老子,一为逍遥派,尊奉老子和庄子。” 杨峥表情微凛。 看来,轩辕派应该就是历史上的黄老学派,而逍遥派,则是对应的老庄学派。 “在咱们齐国,由于王族田氏是黄帝的后裔,所以,朝廷历来推崇尊奉黄帝的轩辕派,立为官学。轩辕派得到扶持,开枝散叶,渗透到全国各地。稷下学宫的主流,也是他们。” 杨峥说道:“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眼前这座尘清观里,应该是轩辕派的门徒。” “没错。我以前听爷爷说过,另外的那个逍遥派,喜欢效仿圣人庄子,逍遥云游,飘忽不定,不像这样建观定居。” 杨峥满意点头。 田甜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你打听得这么细,难道以前跟道家有恩怨?” 杨峥说道:“不错。你那些兄长们之所以败给我,是由于我修炼过一门道家内功。《冲虚真经》出自轩辕派的先圣列子,所以说,我算是道家弟子。” 列子是黄老道家的代表人物,杨峥拿他跟道观套近乎,对方应该会卖个人情,愿意收留他俩借宿。 田甜有些惊讶,“你跟韩非以师兄弟相称,不是法家的人吗?怎么会用道家内功筑基?如果我没猜错,那部《冲虚真经》恐怕来头不小吧?” “额……”杨峥不知该如何解释,此事说来话长,只能简短地答道:“机缘巧合下,我遇见一位叫田实的前辈,跟他相处得很融洽,他便把这功法传给了我。” “田实?”田甜的反应愈发强烈,难以置信地道:“你竟然见过田实大师!他已经在大陆上消失十年,无数人寻找,都不见其踪迹,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杨峥心说,你算问对人了,我不仅见过他,还跟他当了十年的邻居,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们住在海外荒岛上,世人能找到才怪。 他没法跟她解释这事,眼前也没有解释的必要,迅速拉回话题,“走吧,只要不是仇家的地盘,就好办多了。” 他翻身下马,走上前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门。他以为这是座废弃的道观,正准备破门而入,恰在这时,木门吱呀打开,一名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出现在他面前。 “谁啊?敲敲敲,敲你娘……” 这少年矮小精瘦,贼眉鼠眼,皮肤黝黑,脸上长满芝麻般的黑点,嗓音尖细刺耳,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他不耐烦地瞥杨峥一眼,发现后者衣衫华贵,应该是位富家公子,收起倨傲姿态,朝杨峥咧嘴一笑,露出非常白净的牙齿。 “这么晚了,公子登门,可是要借宿?” 说着,他眼珠伶俐一转,不着痕迹地扫视后方的田甜,眼眸深处闪过异样的精光。 杨峥打量着此人,见他的打扮不像是道士,温声答道:“没错。我们急着赶路,错过投宿的村镇,恳请贵观能行个方便,留我们歇息一晚。” 他从袖里取出几枚刀币,递给少年,心底暗忖,“连个开门的下人,都有二境中品修为,这道观看来非同一般,我得小心行事。” 那少年熟练地收进袖里,咧着嘴赔笑道:“公子稍等,我去请示我师傅。” 门又被关上。 田甜蛾眉微蹙,低声吐出四个字,“面目可憎。” 杨峥则想起两个字,鼠辈,不过又想到,人不可貌相,便没说出口。 不一会儿,少年从门内探出脑袋,不温不火地道:“我师傅说了,今日观里不方便,请另投别处吧!” 话还没说完,他便动手开始关门,分明是怕杨峥把钱要回去。 杨峥眼疾手快,一把挡住,说道:“麻烦你再帮忙通融一下,就说是道家田实的弟子路过,请看在同门情谊上,赏些薄面。” 既然来到齐国,老邻居的名头不用白不用,反正死无对证。 少年倚门而立,无动于衷。 杨峥会意,又递上几枚钱币。 这次少年来去很快,敞开观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恭敬说道:“请师兄进殿奉茶。” 然后,他殷勤跑到后面,接过墨血宝马的缰绳,牵进院里,大声赞美道:“真是好马……” 第37章 有毒 少年叫李鼠,这并非绰号,他刚出生后,父亲见他生得丑陋如鼠,极其厌恶,便随口起了这名字。拜这副容貌所赐,他自幼多难,过着老鼠一样的日子。 天色已黑,李鼠将杨峥二人带到殿内,殷勤沏茶后,又匆匆去厨房洗菜煮粥,忙得满头大汗。 晚饭做好后,他不敢偷吃,遵照老规矩,先将两碗饭送给杨峥,再捧着一碗走进偏殿,孝敬师傅凌云道人。 凌云道人四十来岁,生得白皙肥胖,留着两搓八字胡,看起来滑稽可亲,实则脾气暴躁,阴鸷可怕。此刻,他正盘膝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李鼠走进来,无动于衷。 李鼠如履薄冰,将粥饭放在桌上后,静静侍立在一侧,饿着肚子听候师傅差遣。 过了一会儿,凌云道人耷拉着眼皮,问道:“都安顿好了?” 李鼠明白师傅的意思,低声答道:“师傅放心,绝对万无一失。他俩毕竟是修行者,我担心毒性不够,特意多加了一份极乐散,茶里和饭里都有。” 这尘清观,原来并非正经的道家居所,而是专门暗害旅客的黑店。 凌云道人没有搭腔。 荒郊野岭,天寒地冻,他不相信,凭那俩初出茅庐的娃娃,会禁得住热茶热饭的诱惑,苦熬一夜。只要服下他配制的极乐散,哪怕是第三楼的强者,都会在此翻船。 不出意外,这笔买卖应该成了。 李鼠踌躇片刻,摩挲着有些僵硬的指节,说道:“师傅,恕小鼠多嘴,咱们买卖多的是,没必要非得做这笔。” 凌云道人没有睁眼,冷哼一声,“你怎么变得胆小了?” 李鼠长得像老鼠,胆子却一点都不小。从下毒到焚尸,一直都是由他动手,道人只管敛财吞赃。像今天这样,李鼠难得不想图财害命,还是头一回。 听到师傅的讽刺,他斟酌着措辞,答道:“您说过,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头一次来禀报时,您过问那两人的修为,我便知道,您大概不想留他们。” 凌云道人闻言,嘴角微微抽搐。 李鼠把这一细节看在眼里,心知师傅快发火了,连忙解释道:“您以前教过我,尽量别招惹那些年轻武修,他们道行不高,但大都出身名门,一旦杀死他们,容易惹祸上身。” 凌云道人才四境修为,李鼠仅仅二境,以这对师徒的本事,只是池塘里的小鱼小虾,断然招惹不起那些豪门望族。 弄死小的,引来老的,这种情形在大陆上很常见。 “徒儿愚钝,不知您后来为何改了主意,愿意收留他们。我最初以为,道家的田实是位大人物,咱们不敢得罪,只能开门款待,但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让我下药?” 他爱动脑筋,擅于揣摩别人的心意,却看不透师傅这次的算盘,百思不解后,还是决定说出来,请师傅指点其中的门道。 凌云道人睁开眼,看着他那双闪烁精光的鼠眼,答道:“你的小心思不少,难得能想到这层。其实很简单,田实是大人物不假,但他已消失十年,多半是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 他没猜错,田实正是死在无人知晓的海外。连田实本人都死了,他的弟子还如何借势?所谓人走茶凉,即使杨峥的身份是真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活人不能被死人吓倒,凌云道人不相信,杀死杨峥后,田实还能来找他算账。 “他不提田实还好,哼,这倒是提醒我了,既然他师傅是个死人,没人给他撑腰,他身上或许有值钱的宝物,咱们更不能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 杨峥想不到,自己弄巧成拙,亮出身份后,不仅没能赢得礼遇,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李鼠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凌云道人起身走到桌边,开始闷头吃饭。 李鼠仍站在那里,目光闪烁不定。 凌云道人似有察觉,抬起头瞥他一眼,问道:“有心事?” 李鼠表情微黯,“刚才我去送饭时,无意中听那两人提起,稷下学宫很快就要招收学徒了……” 道人闻言,嗤然一笑,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蔑意味,“你这只人人喊打的死耗子,连我都不屑收留你,怎么还在做登堂入室的美梦?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他知道,李鼠一直想进稷下学宫进修,这么多年,始终不曾放弃这桩美梦。 他不能理解,被父母抛弃的李鼠,身份卑贱至极,能填饱肚子就已不易,凭什么敢保持这个让人笑掉大牙的念头? 现实一点,难道不好么? 李鼠笑了笑,没有说话。 稷下学宫只收贵族和名门子弟,这点他早就打听清楚了。以他的出身,连获得入试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成为莘莘学子中的一员,确实是痴心妄想。 可是他不甘心,不想就这样沉沦下去,永远泡在臭水沟里,当一只遭人耻笑的耗子。 他坚信,自己并非低人一等,注定暗无天日,之所以还没出人头地,默默无闻,只是飞黄腾达的时机未到,自己无法在良好环境里接受教诲而已。 他攥紧袖里的拳头,暗暗激励自己,“老鼠又如何?李斯,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成为让全天下敬畏的巨鼠!” 斯文的斯,这是他给自己起的名字。 凌云道人不知他的勃勃野心,放下碗筷后,擦了擦嘴,继续坐回榻上闭目养神。 “你吃完后去看看,那两人死了没。” 分赃之时,他必须亲自到场,盘点收获,将最贵重的宝物留给自己,剩下一丁点他瞧不上眼的,才丢给李鼠,算作辛苦酬劳。 李鼠点头,捋着皱皱巴巴的糙布衣衫,走回厨房,把那锅早已冷透的粥热好,填饱肚子后,就去敲杨峥的房门。 半个时辰后,他匆匆跑回来,神色惊慌,“师傅,不好了,那小子没被毒死!” 凌云道人闻言,豁然睁眼,眼眸里迸发出寒光,“你不是跟我说,下了双份极乐散,肯定万无一失吗!怎么会在这个绣花枕头身上失手!” 他对极乐散的毒性深信不疑,只能归咎为李鼠办事不力。 他站起身,狠狠抽李鼠一耳光。 李鼠捂着脸,痛得直咧嘴,冤屈地道:“师傅息怒,这事不赖我。毒药的确没下错,那姑娘已经中毒身亡,看样子,是她先吃的饭,在那小子吃之前就发作了!” 杨峥安然无恙,田甜却身亡,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 凌云道人大怒,破门而出,气势汹汹地来到杨峥房里。 只见田甜瘫倒在床边,纹丝不动,似乎真的死了。杨峥则坐在椅子上,漠然盯着赶来的凌云道人,眼神冰冷至极。 “你知道自己毒死的是谁吗?” 【怕有些人极度没耐心,习惯性爱喷作者,不得不在这里插一句,请放心,我不会犯灌毒的低级错误,真让美人挂掉,会很快揭晓。】 第38章 先手 凌云道人闻言,冷笑不止,“蠢货,我管你们是谁!只要来到我的地盘上,就算是齐国储君,我也敢让他变成一具死尸,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这世间!” 的确,对死人而言,身份是没用的。只要他毁尸灭迹,抹除一切证据,就没人能查出真相。江湖之大,处处凶险,谁能确定死者是栽在哪条臭水沟里? 杨峥哑然无语。 凌云道人坐到他对面,没有急着动手,嘲讽道:“荒山野岭,人迹罕至,谁知道你是死在我手上?小子,你乳臭还没干,就敢出来闯荡,知道什么是江湖险恶吗?” 杨峥放弃逞强,哀求道:“咱们无冤无仇,你杀死我,只是想搜刮我的宝物罢了。这样,我交出全部财宝,你放我离开,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一笔勾销?” 凌云道人嗤然一笑,心说,这小子果然太天真,我怎么可能会留下活口,给你回去搬救兵报仇的机会。 他嘴上却说道:“好啊,那你就把所有宝贝交出来吧,让我见识见识,你家底究竟有多阔绰。” 他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态,故意要捉弄杨峥,先把这些宝物的渊源弄清,再动手杀人不迟。 杨峥喜形于色,以为看到生还的希望,迅速从袖里掏出两个木盒,献给对面的凌云道人,谄笑道:“你可别小瞧这两枚丹药,它是我们即墨田氏的续命神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即墨田氏?”凌云道人一怔,“你是田单的子孙?” 杨峥用力点头。 凌云道人呵呵一笑,心里蔑意愈浓,“就凭这点雕虫小技,还想暗算我?若能起死回生,你会放着地上的妮子不救?真是蠢货,连说瞎话都破绽百出!” 他已经猜到,木盒里必定装着暗器,一旦打开,就会激射出来。 他暗暗戒备,存心戏弄杨峥,假装漫不经心地打开木盒,“那我倒要见识一下,这是什么灵丹妙……” 药字还没出口,木盒被打开,瞬间喷出一团黄色毒雾,扑向凌云道人的面庞。他早有提防,以凌厉速度倒飞而出,轻松躲开这招暗算,落在后方空地上。 李鼠看到这一幕,被吓一大跳,急忙过去搀扶师傅,“师傅,您没事吧?这小子太狡诈了,竟敢暗算您!” 凌云道人笑容狂傲,盯着满脸沮丧的杨峥,戏谑道:“跟我玩阴招,你还是太嫩了!田单英雄一世,却养出你这样自作聪……” 下一刻,他的笑容陡然凝固。 一柄锋利匕首从背后刺入,洞穿他的腹部。 他浑身痛苦颤栗着,面部肌肉更是抽搐不停,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他转过身,眼珠凸出,死死瞪着暗算他的李鼠。 “你……” 震骇、迷惘、愤怒,诸般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李鼠笑容阴森,露出洁白的牙齿,令人不寒而栗,“我看你才是自作聪明!主人此计绝妙,故意先拿拙劣的暗算麻痹你,令你得意忘形,放松警惕,我才能轻松得手。” 凌云道人捂着流血的腹部,扭头看向杨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杨峥在演戏。 在凌云道人赶来前,李鼠就已被他收服了。 …… ……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调转,回到半个时辰前。 李鼠吃晚饭后,去敲杨峥的房门,屋里无人应答。 “看来是被毒死了。” 李鼠早已习惯这样的情景,表情麻木,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杨峥伏在桌上,一动不动,碗里的粥已被吃掉大半,田甜则仰面朝天,倒在更远处的地上。 他冷哼一声,走向杨峥身旁,眼神怨毒。 “什么狗屁贵族、狗屁天才,你们只是命好而已!一群幼稚愚蠢的鼠辈,连我的掌心都逃不出,也配去稷下学宫招摇过市,浪费宝贵的机会!” 他认为,先天禀赋固然重要,但一个人能否有出息,是由后天环境决定。他自诩悟性和毅力都极佳,却得不到扶持和栽培,就无法变强,只能苟且偷生。 在他眼里,真正的鼠辈,是那些明明占据大量资源、可以潜心修行,却暴殄天物、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他梦寐以求的东西,被别人肆意挥霍践踏,这叫他如何不嫉妒。 他啐了一口唾沫,对栽在自己手上的杨峥充满鄙夷,嘴里骂骂咧咧,将他扛在背上,准备背到殿后焚尸。 走到门口,他伸出手推门,这时,意料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一只手倏然扼住他的喉咙,令他身形僵滞。 “别动。” 杨峥睁开眼,目光锋利。 他素来城府深沉,冷静机智,这种在饭菜里下毒的小伎俩,骗骗涉世未深的田甜还行,怎么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他伏在李鼠背上,没有下来,威胁道:“你要想活命,就别大呼小叫,不然,我弄死你易如反掌。” 李鼠脸色苍白,连忙点头,一双小眼急转之下,颤声说道:“公子饶命。我知道,您没立即杀我,是想命我做些什么。您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 他同样心思敏捷,迅速猜出杨峥的意图。 他师傅是四境中品,以杨峥的道行,绝对无法战胜凌云道人。他明白,杨峥杀死自己并不能消除危机,只有利用自己算计师傅,才能活着走出尘清观。 有被利用的价值,他就有活命的机会。 杨峥幽幽说道:“我本来还担心,不容易制服你,可能会惊动你师傅,没想到这么轻松。你很聪明,连我的用意都能猜出,为何会掉以轻心?” 李鼠一脸汗水,苦恼道:“干这行到现在,我毒害的公子哥没有一千,也得八百,您是第一个识破的。他们养尊处优,饭来张口,谁会像您这么警惕……” 在他眼里,豪族子弟都是酒囊饭袋,天真幼稚,初入江湖的他们,根本不知何为凶险。事实上,他的确也没遇到像杨峥这样的人物,不仅看穿,还隐忍不露,将计就计。 人人都觉得自己牛逼,能横扫天下,事后诸葛亮容易,事前聪明却很难。 杨峥将一枚药丸塞进李鼠嘴里,说道:“这叫半日丹,是我家的独创毒药,半日后毒发必死。解药方子记在我脑袋里,你就别妄想强抢解药了,乖乖听命吧。” 上次在徐家村,他急需胁迫那名伍长作证,不得不以面粉伪造毒药。当时他就意识到,随身携带毒药极为重要,后来特意从田府带走不少,果然这次派上用场。 说罢,他闭紧房门,回到屋里。 这片刻功夫,李鼠已迅速冷静下来,跪在杨峥面前,恭声说道:“公子若肯饶我不死,我有一计,能助公子脱困。” 杨峥坐回板凳上,心里早有主意,仍不动声色,“说说看。” 第39章 攀龙 李鼠眸光狡黠,说道:“其实很简单。公子您只管坐在这里,我谎称打不过您,去请师傅亲自出面,到时,我再趁机从背后捅他一刀!” 这是典型的卖主求生。 杨峥点了点头,“你果然很聪明。不过,这计策太简单,容易被识破,所以,咱们还得再加一层障眼法。” 于是,他便把用毒雾暗算的幌子说出来。 先让对手识破表面计谋,进入自作聪明的状态,轻视低估自己,再用真正的杀招成功暗算,这套路太阴险了。 李鼠听完,一脸震骇,忍不住赞叹道:“公子,我栽在你手上,看来着实不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这条妙计让人防不胜防!” 杨峥波澜不惊,淡淡说道:“先别忙着奉承。我知道,你其实是在打另一副算盘,想先从我手上逃脱,再违背约定,让你师傅擒住我,逼我配制解药,对吧?” 李鼠本欲起身,神色剧变,慌忙跪回去,“公子多虑了!我哪敢拿自己的性命,赌您会不会就范。万一您宁死不从,咱俩岂非同归于尽,只便宜了那老东西!” 杨峥呵呵一笑,事先说破这层,就是想敲打李鼠,最好别在他面前自作聪明。 “你明白就好。首先,我是不会被征服的,其次,我只想除掉凌云道人离开,他死以后,你威胁不到我,我也懒得取你贱命。” 李鼠浑身被汗水湿透,感觉冰冷。他惊骇于杨峥心机太深,不仅算准凌云道人,竟还瞬间看穿他的歹意。 他并不知道,杨峥还藏有后手,连应对他反水的杀招都预备好了。 杨峥扫视着他的布衫,继续说道:“看你这寒酸打扮,我就知道,你师傅平时没少役使你,至少没拿你当弟子对待。所以,你得聪明点,这正是你翻身的良机。” 李鼠闻言,怦然心动,认真审视着杨峥,问道:“如果咱俩联手,您有几成胜算?” 杨峥笑道:“现在知道你刚才的破绽了吧?你如果真动心,想背叛你师傅,就该先关心眼前的胜负,这才是你最真实的反应。” 李鼠哑然无语,心里开始相信,以杨峥表现出来的胆魄,或许真能斗得过凌云道人。 杨峥说道:“时间有限,你说说观里的情况。” 他还没见过凌云道人,并不知对方的底细,因此没敢贸然杀死李鼠。 李鼠说道:“我师傅是四境下品,使一柄木剑,修炼轩辕派的清风剑诀。他整天吹嘘,但我打听过,这剑诀其实很普通,只是内门弟子的基础功课之一。” 杨峥点头,“他有没有什么软肋,或者旧伤?” “旧伤倒是没有,非要说软肋的话,他气血虚亏,被女色掏空了身子。咱们若是死缠烂打,以体力硬拼到底,或许能拖垮他。” 杨峥大致了然,摆手说道:“既然如此,咱们依计行事,去请你师傅吧!” 李鼠闻言,仍然停在那里,蹙眉说道:“今日若能成事,助公子脱困,您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次他是真的动心了。 杨峥有些意外,“说说看。” 李鼠坦然道:“我见您英明神武,有龙凤之姿,日后必成大业。这话听起来有些奉承,却是我的肺腑之言。良禽择木而栖,我愿当您的奴仆,任您差遣!” 杨峥诧异,“你想跟着我?” 李鼠点头,“继续干这种勾当,能有什么前途?我想追随公子,去见见大世面!我没本事,但只要能选一个好主子,照样前途无量,远胜过留在这座破观!” 他侃侃而谈,这番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被杨峥的气度所征服。他自诩足智多谋,洞察人心,然而今日在杨峥面前,他的心思全被看穿,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如能攀上杨峥这根高枝,当然能得到不少好处。 但他野心勃勃,绝非真的只想充当奴仆,听命于杨峥,而是把杨峥当成领路人,其最终目标,依然是稷下学宫。 学宫作为修道圣地之一,汇聚百家流派,强者云集。他若能混进内部,即使受限于贫贱出身,没能成为正式学徒,但只要身处其中,离舞台中央更近,天长日久,就可以接触到很多机会。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他早就准备好了,而眼前的杨峥,就是他的命中贵人。以他的际遇,很难结识地位更高的大人物,杨峥恰好又有求于自己,此时攀附,再合适不过。 杨峥闻言,虽不知李鼠的真实意图,但也看得出,此人不甘平凡,积极上进,若能顺手提携一把,结下善缘,未必是坏事。 “可以。你这请求不算过分,我能成全,而且在此时说出来,足见你确实有合作的诚意。那就别再有所保留,待会跟我齐心协力,杀死你师傅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李鼠快去请凌云道人。 于是,李鼠压抑住狂喜的心情,匆匆跑进师傅房里,转瞬间换成一副惊慌失措的神情,演得太逼真,毫无破绽。 “师傅,不好了,那小子没被毒死!” …… …… 当李鼠讲述完事情经过后,凌云道人已是脸色惨白,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碰上了多么可怕的对手。 小小年纪,心机就如此深沉,简直令人发指。可笑的是,他刚才居然还想教育杨峥,什么叫江湖险恶。 他懂个屁! 少年不可欺,壮志不可鄙,这也是江湖的美妙之处。 前者说的是杨峥,后者则是李鼠。 这两人联手,凌云道人想不中计都难。 李鼠堵住门口,望着师傅脚下那滩血迹,感慨道:“咱俩之间的关系,就不必再提了。别说什么恩情,我被你折磨这么多年,愿意给你留全尸,都算是仁至义尽。” 刚才偷袭时,其实他很想直接砍掉凌云道人的脑袋,或者刺穿心脏,但那样的话,动作幅度比较大,容易引起师傅的警觉,不如捅进腹部更隐蔽。 稳妥起见,他选择重伤师傅,接下来再跟杨峥联手,死死缠住,胜算将会很大。 这时候,凌云道人失血过多,头晕眼花,呼吸开始艰难。如李鼠先前所说,他的体力本就是软肋,重伤之下,更是雪上加霜。 他意识到,必须速战速决,凭借修为优势,抹杀这俩小崽子。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 他挥舞木剑,翻身冲向屋里的杨峥,杀意滔天。 “自不量力的蝼蚁,你们根本不清楚,什么叫道心境!” 第40章 虎啸 武道十二境,共分为四层楼。 一楼炼气、体、神,是最初级的筑基期; 二楼悟心、意、命,才算是真正步入修行实境,能以修士自居。 在第四境的凌云道人眼里,杨峥和李鼠仍停在一楼,跟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灵兽并无区别,只要没踏入二楼,掌握人类的智慧结晶,就没法跟他相提并论。 以自身意志为主宰,引天地大道为己用,凌驾于众生之上,从而摆脱最原始的肉搏厮杀,这才是武修的强大神通,也是人类统治大陆的底蕴所在。 凌云道人迈进二楼,开始参悟道家法门的真意,同样是斩出一剑,它的威力已非同凡响,凭一楼的两名少年,能挡得住么? 连越一境挑战,都非常艰难,何况是越一楼。 杨峥不敢小觑,紧握长刀,盯着凶神恶煞的凌云道人,严阵以待。 凌云道人神念暴动,横斩出木剑,怒吼道:“风来!” 那柄木剑轻薄,宛如木板一般,没有锋芒,速度也不快,但在它前移的瞬间,杨峥和李鼠都察觉到,周围空气随之紊乱,这一剑,仿佛成为整个房间的中心。 一道淡青色光华陡然生出,氤氲在木剑表面,如山间之清风,似溪畔之薄雾,浸润着葱茏草木的绿意,散发出旺盛生命力,同时让人捉摸不透,玄妙难言。 这是清风剑诀的起手式,清风徐来。 虽然只是起手式,对尚未悟道的杨峥来说,却是一股巨大的压迫力。在他眼里,那柄木剑不再单薄脆弱,而是如一阵无形的清风,缥缈难测,又无孔不入。 这是风之势。 “大道无形,他能超脱剑招本身,融入对风的感悟,确实很棘手。别看是把木剑,如果凭蛮力硬拼,我无法斩断它,还会被它的剑势斩伤!” 眼见木剑袭来,杨峥神情骤凛,一刀拼力斩出。 “破!” 在他暴喝的刹那,刀锋绽放赤红色的光芒,道道火焰流淌出来,裹挟着颀长刀身,如一条璀璨耀眼的火龙,直扑向前方,俨然想把那道清风剑气吞噬掉。 凌云道人见状,桀骜气焰愈发猖狂,嘲笑道:“蠢货,你这是普通的火属性真气,也敢跟清风之意硬碰?瞪大狗眼看好了,什么叫煽风……” 这一招叫煽风点火,他挥剑直上,想鼓动猛烈风势,将那柄长刀撼飞,吹回所有烈焰,让杨峥玩火自焚。 然而,就在清风和烈焰相遇的瞬间,道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变成惊呼,“这怎么可能!” 道人惊恐失色,瞪大的眼眸里倒映出一片火红。 那阵风意盎然的剑气,甫一碰上烈焰,霎时便被点燃,化作一团蓬蓬燃烧的火球,跟那记烈焰刀融为一体,反朝道人身前扑噬。 杨峥的刀法竟这般强势,连蕴藏道意感悟的剑气都能焚灭。 见木剑着火,凌云道人惊怒不已,不得不舍弃它,倒飞避开这一刀。剧烈运动后,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浑身颤栗,咆哮道:“这是什么刀法!” 后方的李鼠眸光精湛,盯着持刀向前的杨峥,也深感震撼。他想不通,杨峥明明跟自己一样,仍处于二境,为何却能轻松破开师傅的玄妙道法? 此人深不可测,绝非池中之物! 他愈发强烈地预感到,自己这次是选对人了,追随杨峥闯荡下去,他真有可能平步青云,闯出一片辽阔无垠的天地。 杨峥平静答道:“我说过,我来自即墨田家,这就是老爷子的绝学,斩炎刀。” 凌云道人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斩炎刀的赫赫威名,他如何不知。他本以为,杨峥只是田家的旁系子孙,徒有虚名而已,并非核心后辈,未曾想,他竟得到了田单的亲传。 而清风剑诀,只是轩辕派内门的基础功法之一,谈不上半点名气,在大名鼎鼎的斩炎刀面前,有何威力可谈? 凌云道人心思急转,脸色骤变,厉声道:“不对!就算是斩炎刀,也不可能帮你逾越境界,无视我的道意!凭普通的火属性真气,怎么会焚毁我的清风!” 他是在脸上贴金,虚张声势。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因触犯门规而遭驱逐,沦为一介散修。他缺乏名师指点,只不过凭一知半解,勉强触摸到道法边缘而已,甚至都不配叫道意。 也就是在这俩年轻人面前,他才敢煞有介事,装出一副前辈的姿态来。跟真正的四境武修相比,他还差得太远。 杨峥没有回答,心知是三昧真火显威,配合斩炎刀,焚灭了那团清风气息。 “老贼,你只有这点本事么?别让我失望,我还指望借你之手,晋入第三境。” 他现在处于二境圆满,临战领悟破境,正是最佳契机。唯有晋入三境,他才有把握参加学院入试。 说罢,他步步逼近,挥出斩炎刀,从赤手空拳的凌云道人一侧斩去。 凌云道人见状,匆忙闪退向另一侧,同时催动全身真气,轰出一记明亮拳影,劲气狂暴,如猛虎出林,霸道气势震撼人心,强势砸向那记长刀。 在出拳的瞬间,房间里竟响起一声虎啸,若隐若现。 李鼠大惊,恍然记起这拳法的来源,失声道:“这是那刀疤大汉的虎啸拳!” 他记性极佳,把这些年搜刮的财宝都牢记在心。他清晰记得,前些年毒死一名刀疤大汉后,师傅得到一部虎啸拳法,虽然面无表情,却罕见地派他去镇上买酒,暴露了真实心情。 从那以后,他再没听师傅提起过,便淡忘在心底。刚才,杨峥向他打听师傅的底细,他只想起耳熟能详的清风剑诀,却没想过,师傅老奸巨猾,一直都在瞒着自己。 这部虎啸拳,原来才是他的杀手锏。 砰地一声,斩炎刀跟拳影碰撞在一起。 这次凌云道人没敢托大,再卖弄那一丝清风道意,而是拿全部功力硬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毕竟是四境武修,浸淫多年,内力要胜过初出茅庐的杨峥。 霸道的虎啸拳如一头猛虎,冲向炽烈长刀,它虽被三昧真火点燃,那股凶猛冲劲仍未衰减,将刀身震退。 杨峥倒退数步,只觉虎口被震得发麻,忍不住称赞道:“好拳法!” 那股勇猛无畏的拳意,是实打实熬炼出来的,掺不得假,让他由衷欣赏。当然,他的真实想法则是,前有龙吟,后有虎啸,这部虎啸拳,我今晚收定了! 凌云道人满脸冷汗,轰出刚猛一拳后,体力又虚弱不少,寒声道:“小子,我承认低估了你。不过,以你们现在的道行,根本留不住我!” 他擦掉额头汗水,扫视着这间熟悉的房屋,眼神充满留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晚我就不奉陪了。等着吧,养好伤后,我一定会去找你们报仇!” 他很明智,选择弃观逃跑。 他看得出来,杨峥只能跟他打成平手,并无迅速杀死他的本事。只要他拼命杀出去,以后伤势痊愈,有的是机会暗算这俩人。 他收起惋惜情绪,准备离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倒在他身后的田甜,倏然睁开眼眸! 第41章 后手 田甜压根就没中毒。 杨峥生性谨慎,进入道观后,迟迟不见道人现身相见,隐约感到奇怪。对方既然不敢驳田实的面子,就不至于如此怠慢客人。 他嘱咐田甜小心行事,等李鼠送完饭离开后,让她把雪灵猫的洁白小爪伸进饭里,果然显示乌黑有毒。 杨峥心思敏捷,当即定下诈死妙计,算计那对师徒。他让田甜一直躺着,等到跟道人决战的紧急关头,再睁眼起身,发出致命一击。 这招不止是针对凌云道人。 杨峥从不轻信旁人,更不敢把性命赌在李鼠身上。一旦李鼠背叛约定,向师傅告密,他将陷入最危险的境地,因此不得不防备,埋下田甜这个后手。 那对师徒见田甜倒地,杨峥安然无恙,误以为是田甜先吃饭,导致毒药暴露,殊不知连这都有诈。田甜暗暗隐忍,见李鼠如约偷袭师傅,便知道下个目标是偷袭凌云道人。 而杨峥刚才那一刀,故意从凌云道人身侧横斩,就是想把猎物逼近陷阱旁边,给田甜提供偷袭的机会。凌云道人决定逃跑,却没想到,杀招从一开始就藏好了。 田甜豁然睁开眼,为了不惊动凌云道人,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抬起衣袖,一道银白色虚影激射而出,快如闪电,以凌厉之势刺向凌云道人腿部。 这也是杨峥早就安排好的。 凌云道人的注意力全在前方的杨峥和李鼠身上,哪能想到,后方会突出奇袭。小腻身姿轻灵,疾速抱住他的大腿,露出那对猛虎般的尖牙,咔嗤一口咬上去。 “啊……” 凌云道人猝不及防,大腿一软,跪倒在地。 小腻这一口,不止是咬伤这么简单。雪灵猫是珍稀异兽,它蕴藏着精纯的冰属性真气,一旦侵蚀到敌人体内,能迅速朝全身扩张,将其经脉血液封印住,威力可怕。 只在呼吸之间,凌云道人的左腿便被冰寒之气冻结,血液停止流动,动弹不得,彷如坏死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他来说,是致命伤害。他刚才还打算逃跑,这下倒好,整条左腿无法移动,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惊之下,他急忙挥掌去擒小腻。然而,猫类的反应何其灵敏,怎可能被他抓住,它抢先伸爪,锋利爪尖闪出寒光,竟是毫不畏惧,敢跟掌力硬碰。 砰! 雪灵猫被震飞出去,迅速爬起,窜上杨峥肩头。它尾巴竖起,浑身白毛耸立,宛如刺猬一般,愤怒地盯着凌云道人。 “喵……” 这一声长啸凄厉而尖锐,划破寒夜,让人毛骨悚然。 凌云道人掌间又被划出血痕,眼见冰寒真气又在疯狂渗透,惊怒至极,运功疗伤的同时,惊呼道:“这是……三境圆满的灵猫!”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原来场间最恐怖的对手,并不是杨峥,而是这只潜伏在暗处的雪灵猫。 众所周知,灵兽有较高灵智,也能汲取天地真气修炼。跟人类相比,它们的优势在于,肉身机能非常强横,而且拥有某些玄妙的灵力。可以说,在先天禀赋上,灵兽远胜过人类。 刚才雪灵猫那一扑,便将其优势发挥到极致。 但灵兽也有明显的劣势。它们不像人类,有独立的思想和意志,能感悟天地大道,自创功法,再传授给别人。它们没法悟道,只能一以贯之,不断增强肉身和灵力,一条路走到底。 这就决定了,灵兽的修炼速度很慢,很难提升到更高境界。因此,在当今世间,虽然还有众多灵兽栖居在深山大泽间,但它们的修为普遍弱于人类,无法称霸大陆。 小腻还是幼兽,能达到准四境,已很难得,再加上它的品类珍稀,整个大陆也找不出几只,因此,它被田单看中,赠给宝贝孙女,也就不难理解了。 被它偷袭得口,凌云道人此刻浑身寒冷,如坠冰渊。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目睹刚才那一幕,李鼠脊背直冒寒气,心有余悸,仿佛被咬到的人是他。以他的睿智头脑,很容易猜到,杨峥让田甜佯装中毒,其实也是在防着他。 “如果我按最初的想法,不跟他们合作,而是向师傅告密,那么,此时的情形会是,姓杨的跟师傅难分高下,被偷袭杀死的人,就换成了我!” 他扪心自问,并没察觉杨峥还有后手。即使能察觉到,他又如何打得过田甜和雪灵猫的合攻? 若非及时回头,他已经死在杨峥的算计里了。 一念及此,他不敢再袖手旁观,攥着匕首走上前,自告奋勇地道:“让我来取这老贼首级!” 凌云道人先被刺穿腹部,又耗光大半气力,最后被小腻咬伤,经脉冻结,状况糟糕至极,已无力回天。李鼠此时再出手,等于落井下石,欺辱师傅。 杨峥呵呵一笑,跟田甜并肩走到门口,堵住退路,静观这对师徒自相残杀。 李鼠想在新主人面前表忠心,出手狠辣而果决,没对师傅留有丝毫怜悯之心,以最快速度割下凌云道人的首级,丢到杨峥面前。 杨峥收起长刀,看着满脸汗水的李鼠,笑道:“你的表现不错,去取纸笔来。” 李鼠眼眸骤亮,明白他是要写解药方子,急忙去取。 杨峥笔走龙蛇后,直接递给李鼠,温和说道:“你是否真心效忠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给你个逃生的机会,你若是反悔,去镇上解毒后,可以自行逃走。” 那枚丹药叫半日丹,半日之后就会发作,李鼠必须尽快动身去镇上,否则就来不及了。 “我只在这里等你三个时辰。时间一到,如果你还没赶回来,我就默认是你反悔了,会启程离开。” 李鼠不敢耽搁,迅速将药方揣进袖中,冲进屋外夜色里。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田甜明眸闪烁,问道:“他下毒想害咱们,你却饶他一命,这样是不是太仁慈了?” 小腻跳进她怀里,喵了一声,表示认同。 杨峥坐到床榻上,闭目答道:“那张药方是不假,不过,我忘了告诉他,解药需搭配碱水服用。碱是家常物品,观里应该有,等他回来再喝也来得及。” 如果实在没有碱,用草木灰代替未尝不可。 杨峥之所以约定三个时辰,就是让李鼠在毒发前,有喝碱水的时间。当然,李鼠如果没回来,真想逃之夭夭,也就无从知晓这茬了。 田甜恍然大悟,笑道:“你真阴险,居然还藏着后手。” 小腻怯怯地轻喵一声,深表认同。 杨峥没有睁眼,感慨道:“我若是不阴险,你俩就又嫌我太仁慈。做人啊,真难……” 田甜甜甜一笑,摩挲着猫背,正想说什么,这时,杨峥的表情认真起来。 “我把他支开,是另有原因。你帮我护法,我受凌云道人触动,马上就要破境了!” ……………… 【经书友提醒,掰手腕那段情节里出现了低级错误,我已修改,在正版渠道能更正过来,但盗版是不会随之改变的。我虚心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欢迎正版消费者提意见,但若有盗版读者来喷,一律删帖禁言。】 第42章 初识 在养伤期间,杨峥的境界顺利圆满,离晋升只差临门一脚。在刚才的战斗中,凌云道人施展出一丝道意,令他有所启发,引来了破境的契机。 这种机缘,靠闭门独修是无法得到的,这也是田单让他俩外出闯荡的意义所在。 此刻,杨峥坐在榻上,闭目凝神,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的情景。 “道法自然,大道蕴于天地万物间。凌云道人那一剑,威力并非源于剑法本身的杀气,而是他观清风而悟的缥缈意蕴。一楼筑基,至于二楼,大概就是感悟天地吧!” 田甜抱着白猫,坐在门口守护着,并不知道,她的未婚夫明明仍在一楼,却已萌生对二楼神通的初步尝试。 在他冥想这些之际,淡淡真气透体而出,氤氲四周,如一阵薄雾,将整个人笼罩在一股玄妙难言的状态之中。 “然而,道人最强悍的一击,却是那记虎啸拳。云从龙,风从虎,如果我没感知错,其实那道拳影里,潜藏着更精妙的风之神韵,而且更加自然,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那一拳虎虎生风,令屋内空间震荡不止,隐约生出虎啸声。它给杨峥带来的震撼,要远远胜过最初那一剑。 “当局者迷,道人在施展剑法时,太过刻意追求那种道意,反而徒有其形,难得其神。至于那一拳,则是潜意识里自然轰出,没有矫揉造作,故而水到渠成。” 他轻吸一口气,放松身心,随意地冥想着,信马由缰,并不强迫自己往破境那方面想。 真正的顺其自然,就是能接受失败,接受今夜无法破境的结果。 时间静静流逝。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田甜打了个哈欠,看着仍无破境迹象的杨峥,轻叹一口气,暗道:“好事多磨,看来时机还不够成熟,要等下次了……” 她站起身,揉了揉小腻的脑袋,把它从昏睡中弄醒,想让它陪自己去搜查道观,看有没有值得带走的物品。 便在这时,夜色里传来浓重的呼吸声。 李鼠满脸汗水如洗,喘着粗气,仿佛被猛兽追杀一般,拼命冲进屋里,大喊道:“我回来了!” 整整两个时辰,他一直在雪地里狂奔,花光全身力气,疯狂而狼狈,就是为了赶在杨峥离开前,返回这里。 他是在为梦想而奔跑。 他知道,杨峥就是自己进入学宫的唯一希望。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他将再也难以触摸到梦想,无法鱼跃龙门,只能庸碌一生。 让他去逃命?开什么玩笑! 只要能出人头地,成为天下第一硕鼠,赢得世人敬畏,哪怕付出性命,他也在所不惜,怎么可能主动放弃! 他脸色涨红,双手撑腿,上气不接下气,当看见杨峥身影的那一刻,他视线朦胧,眼眸里闪烁着泪光,分不清是兴奋,还是心酸。 他出身卑微,却绝不认命。 听到他这声大喊,田甜脸色剧变,预感到不妙,急忙转身看向杨峥。果然,破境契机恰在此时降临,杨峥正神魂激荡,被这一声惊吓到,脑袋嗡地一响,当即昏倒在床上。 田甜骤惊,慌忙跑过去,抱着他检查状况。 李鼠一脸迷惘,猜出事情真相后,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完蛋,难道我把主人吓死了?! 片刻后,杨峥睁开眼,神智恢复清明。 他心意微动,识海里顿时浮现出大量画面,把他吓一大跳。 “这是……神魂感知!” 他意识到,刚才那一吓,竟帮自己破境了。 三境炼神,达到此境界后,武修既能以神魂驾驭法器,又能感知外物,才算初步摆脱肉身束缚。 田甜坐在旁边,惊喜地道:“没错,你现在已迈进三境了!” 李鼠见状,松了口气,原来自己误打误撞,倒无意中帮了杨峥的忙,让他的神魂冲破桎梏,迈进全新领域。 杨峥坐起来,揉着发胀的脑袋,释放全部神魂力量,透过这座简陋道观,以此为中心朝八方扩张,将附近的苍茫大地笼罩在内。 虽是黎明前夕,夜色仍很深沉,但在他识海里,神魂掠过之处,感知到的画面却非常清晰,直到很远的地域,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田甜眼眸明亮,充满期待地盯着他,问道:“怎么样?你大概能感知到多远?” 李鼠也很好奇,自己投靠的主人,天赋到底有多强。 三境武修的天赋,衡量起来最为直观。刚踏入此境后,每人尚未炼神,初始感知到的范围越广阔,就代表此人的神魂天赋越强,等炼神以后,神魂力量也就变得更强。 在二境炼体时,若是武修的肉身资质极强,后期往往会选择力量型路线;同理,三境炼神时,若是神魂天赋太妖孽,就可以确定,以后专心朝神魂方向发展。 经过田家众青年检验,杨峥的体魄有目共睹,那么,他的神魂天赋又如何? 杨峥才刚破境,还不擅长对感知区域的估算,心里未免忐忑,试探道:“一般情况下,初识能感知多远才算正常?” 李鼠静静聆听,也想提前了解修行方面的知识。 田甜答道:“以前爷爷说过,在破境伊始,能感知方圆一里,只是普通资质;感知方圆两里,就算小有天赋;感知到方圆三里,才称得上是天才。” 杨峥点了点头,“那你当时能感知出多远?” 田甜嫣然一笑,得意地道:“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是天才!” 她所说的距离划分,只是针对初识而言。正式淬炼神魂后,武修的感知力将会继续提升,感知范围也将随之扩大,直接受到境界修为影响。 那日在徐家村,杨峥那声龙吟虽气势恢宏,但它本身并不足以传播很远。三里外的韩非、十里外的田单、三十里外的邹衍,他们能立即感知到,均是造诣使然。 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无从察觉。 至于百里外的那名孩童,其道行已难以想象。 在田甜和李鼠的注视下,杨峥挠了挠头,不自信地道:“我的神魂一直往北,最后停滞在一座小镇上,就变得朦胧,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了。” 小镇? 李鼠一怔,“你是说翠微镇?” 杨峥闭上眼睛,重新感知着远方,有些不确定,“我看见镇上有家西凤酒楼,是不是你说的那地方?” 李鼠目瞪口呆。 第43章 如龙 李鼠花了两个时辰,正是去离此最近的翠微镇买药,对那地方再熟悉不过。 他不敢相信,杨峥的初识竟能感知到那里。 田甜的表情也很精彩。她虽不知翠微镇有多远,但意识到一个惊人的真相——她自己感知不到那小镇。 也就是说,杨峥的初识范围,已经超出她炼神至今的成果! 这真相能不惊人么? 小腻瞪大眼珠,配合着喵了一声。 田甜惊愕过后,急不可耐地催促李鼠,“还愣着干嘛,你快说,翠微镇离这里有多远?” 李鼠抬手,亮出五根手指。 “不可能!”田甜断然否定,“我的……” 她想说,我的感知范围就是方圆五里,还感知不到翠微镇,杨峥绝不止这个数儿。 这时,李鼠将手掌一翻。 一正一反,就是十里。 田甜瞪大眼眸,像小腻一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非今夜亲眼目睹,她绝不相信,世间会有人妖孽至斯,破境后的初识范围,竟是她修炼至今的两倍。 这简直是天神下凡! 杨峥自己也被吓了一跳,盯着李鼠的脸,确信这不是开玩笑后,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是天下第一炼神境吧?” 李鼠神色凝重,用力点头,丝毫不认为这口气狂妄,虽然这话本身的确很狂妄。 感知方圆十里,连不少四境强者都做不到这点,杨峥今夜刚破境,就轻松做到了,以后再勤加炼神,神魂力量将会何其恐怖。 这样的奇迹,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至少在一楼三境内,天下不可能有人比他的神魂还强。 田甜缓过神来,明眸里闪烁着崇拜之情,俨然化作小迷妹,赞叹道:“你谦虚了。不夸张地说,你就是一楼无敌!” 一楼炼气、炼体、炼神,杨峥的神魂自不必说,就说另外两项,他的内力和体魄,也早在田家崭露过峥嵘,惊艳全场,这点李鼠不知,她又如何不知。 筑基期这三样,杨峥样样强势,没有软肋,随便挑出一样来,都能碾压同境对手,是当之无愧的一楼无敌。 一楼的楼主,他当定了! 杨峥笑容爽朗,欣慰地道:“这样最好,进入稷下学宫后,我就不用担心被竞争者淘汰了。” 这会儿功夫,他已猜出自己神魂强横的根源。 毫无疑问,这还是沾了龙魂霸体的光。那道残魂曾说过,他体内融入了一道龙魂,蕴藏真龙威压,既然如此,他的神魂必定远胜正常人类,如真龙一般雄视八方。 因此,他成为一楼无敌,也在情理之中。 神魂如龙,才是他最强大之处。 李鼠替他高兴,嘴上没说什么,心底暗自庆幸。杨峥的资质太逆天,肯定能通过入试,成为学宫门徒,看来他这次跟对人了。 田甜兴奋地道:“只要神魂强大,你就能驾驭不少法门,拥有超群的战斗力。我敢保证,等你从入试中胜出后,各家流派都会疯狂争抢你!” 百家争鸣,各擅胜场,修行法门和侧重点各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修行的基础都是气、体、神,杨峥根基深厚,只要称霸一楼,就证明适合各家体系,被青睐是必然的结果。 这句话提醒了杨峥。很快就要到达临淄,他仍对百家道法一无所知,还没定好理想目标,到时再临场挑选师门,匆匆决断,恐怕会出现失误。 男怕入错行,此事得慎重。 “家父以前跟我提过,‘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句话大致囊括了百家修炼体系。至于具体指代什么,他没详细解释,你能不能给我说说?” 这是来自祖龙的幼年记忆。 没等田甜开口,旁边的李鼠抢先道:“我以前曾听别人讲过,还是由我来说吧。如果出现错误,再让大小姐亲自指正不迟。” 进入学宫修习,是他梦寐以求的理想。他早将各家的渊源打探清楚,烂熟于心,为这一天做足了准备,此时说起来如数家珍。 “五读书,是指饱读圣贤书籍,从他们的至理真言中,领悟经纬天地之道,胸中就会生出磅礴正气,能言出法随,搅弄风云,震荡乾坤!” 杨峥神情肃然。 前世有句话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但在这座大陆上,读书也是一种修行,能获得强盛武力,那么,读书人就不再是弱势群体。 开卷有益,只要能从书中读出至理大道,能舌灿莲花,下笔如神,凭一人之力,就胜过千军万马,不会有理说不清。 “这类修士最典型的代表,是儒家和法家。两家的理念有巨大差异,即使是在它们内部,也存在泾渭分明的派系争斗,不能一概而论。” 杨峥若有所思。 田甜补充道:“读书人最倚仗精神力。他们的法力源于书籍,存于内心,若要外施于人,得以神念驾驭真气,凝结成形,方可伤人。因此,这两家会很赏识你。” 李鼠神色微变,迅速掩饰过去。 杨峥未曾察觉,点头道:“继续往下说。” “四积阴德,包括巫家和兵家。巫家存于楚国南部的蛮荒,极少来中原走动,他们以巫蛊之术操控傀儡死尸,手段阴毒。至于兵家,你们来自即墨,我不敢妄言。” 田甜明白他的顾虑,接过话茬。 “兵家修士以杀伐证道,心性狠辣刚毅,杜绝仁慈。由于沾染太多鲜血,我们积下累累杀业,天怨人怒,破境时遭受的天劫往往最重。” 她没再说下去,杨峥也听懂了。 这两家跟死人打交道最多,手段冷酷无情,唯有多积些阴德,少杀害无辜生灵,才能得到福缘。 “三风水,顾名思义,观风水,识五行,以阴阳术数称雄。阴阳家的算命先生们,精通奇门遁甲,寻龙点穴,是近鬼似妖的存在,不容小觑!” 杨峥顿时想起邹衍,又想起弟弟傻福,不知他未来的人生际遇如何,有些唏嘘。 “至于二运,是指掌控气运,也包含两家。道家博大精深,玄之又玄,能提升武修自身气运,助人呼风唤雨,平步青云。而另一家,却截然相反!” 说到此处,李鼠微微停顿,目光锋利。 “纵横家的奥义,不在于助长自身气运,而是操控他人气运,将众生玩弄于鼓掌间,当作棋子。世俗的气运,在他们眼里,只是假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第44章 知命 同样是修气运,道家专注于增强自身,而纵横家,更痴迷于审时度势,煽风点火,达成自己的意图。 杨峥忍不住吐槽,“也就是说,纵横家看热闹不怕事大,就是一根搅屎棍,唯恐天下不乱。” 纵与横,看似是各有主张,都想辅佐一方,主宰天下大势,实则是浑水摸鱼,并不在意立场本身,只想假借他人气数,谋取自身名利而已。 诸子百家里,最自私的就是纵横。 李鼠语塞。您概括得太精准了! 田甜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说道:“我听说,纵横家剑术绝伦,纵横两剑极消耗神魂,难以修炼。至于道家法门,你是田实的弟子,应该比我熟悉。” 果然,只要神魂够强大,在百家流派都能吃得开。 李鼠反应过来,附和道:“对对,在咱们大齐,道家的权势最大,您既是田实前辈的传人,我想,就没必要再改换门庭,继续在轩辕派修行也是极好的。” 一荣俱荣,他盼望杨峥能飞黄腾达,落在一根高枝上,提携他跟着一同发迹。 杨峥不置可否,问道:“最后那‘一命’,又是指什么?” 李鼠说道:“这个跟常人没关系,就不谈了,咱们还是……” “不行,你把话说完整!” 他越这么说,杨峥就越好奇,不准他遮遮掩掩。 田甜见状,微笑道:“他不想多说,并没有恶意。最后那类修士,修的是天命,非平民所能涉及,他们都是天命所归,身负天大气运。说白了,这是帝王之道。” 列国君王能称霸一方,令万民俯首,并非后天努力使然,而是命中注定,顺承天意所致。他们的修炼之道,能将国运集于一身,与国共兴亡。 因此,只有君王才能修命。普通人了解这点,根本没意义,李鼠也懒得多说。 李鼠连忙点头,“没错,修命跟天赋资质没关系,完全由身世和血统决定。您既非君王之子,不可能继承国祚,确实不必在意这……” 杨峥目光飘忽,有些走神,没把这番话听进去。 他心里想的事情,这俩人无法理解。 “在战国历史上,是秦王嬴政横扫六国,君临天下。按这座大陆的修行法门来看,难道嬴政修的就是天命,令秦国气运强盛,最终吞并群雄?” 他好像明白了,这世间最强的法门,原来是修命。 普通人再怎么修炼,也只能拥有一人气运,上限是固定的。而帝王大道,以天命为根基,能汇聚万民之气运,壮大自身命数,将远超一人之力。 不过,这是把双刃剑,也正因如此,君王的境界极容易被国运拖累,跌宕起伏不定,随时都可能暴跌,难以稳固地立于武道巅峰。 “对了,祖冲的遗书里强调过,我的命运不该沉沦,必须尽快回赵国。我识海里的残魂也说,让我尽快踏入知命境,看清自己的命运。” “命运,命和运,难道我是……” 联想到过往某些细节后,一个念头忽然他脑海里闪过。 下一刻,他的表情变得极度精彩。 “难道是这样!” 他从床上跳起,仰天大笑,几近癫狂。 他猜到某种惊人的可能。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或许,自己要走的正是最难那条。 田甜和李鼠都吓一大跳,以为他神经错乱,急忙把他拉住坐下,“你这是怎么了?” 杨峥哈哈一笑,满面春风,眼眸里透射出精湛的锋芒。 我辈岂是蓬蒿人,原来自己穿越后的命运,并不像眼前遭遇的这样坑爹,只是被迷雾遮蔽双眼,暂时无法看清而已。 他盯着田甜,问道:“帝王的修命之道,是从一开始就能修行吗?” 毫无疑问,谁都不可能一出生就是君王,必然要经历从公子到太子再到君王的过程。那么,问题就来了,在继位以前,公子们也能修帝王之道吗? 田甜摇头,疑惑于他为何关心这个,“据我所知,修命之道跟传国玉玺有关。而且,君王只有踏进知命境,接引天命,得上天庇佑后,才能开始修命。在此之前,他们跟常人无异。” 知命境! 听到这个词,杨峥豁然开朗。先前的猜测,就此得到验证。 “怪不得,那残魂劝我尽快入知命,原来他是想让我早早继承王位,踏入修命之道。看来,我真的是一国公子!” 祖冲劝他尽快回赵国,从表面来看,他极可能就是赵王之子。然而他饱读史书,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那种可能如果成真,就太特么刺激了! 李鼠看在眼里,也疑惑地道:“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杨峥当然不会说出实情,笑着说道:“我只是忽然想到,自己似乎有个不错的选择,等进学宫后,可以尝试一下。” 他清醒地意识到,在回赵国以前,当务之急是奋发修行,早日晋入知命境。否则,即使他能确定身世,由于久居海外,在邯郸缺乏根基和势力,也难以自保。 邯郸那座城,进去容易,出来难。 现在的他还太弱了,必须要做好充足准备。 李鼠半信半疑,正想继续追问,被杨峥转移话题,“你被道人当作奴仆驱使,吃尽苦头,居然能有二境修为,看来资质也不俗,不知你有何特长?” 他只顾破境,倒是把李鼠给忽略了。 既然李鼠并没逃走,迅速返回观里,证明他的确是忠心追随。杨峥能免费差遣一名奴仆,路上省掉很多麻烦,何乐而不为。 此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半路收服的这名鼠辈,日后不仅不会默默无闻,还会成为秦朝著名的宰相大人。 自他登陆后,身世煊赫的韩非,以潇洒姿态出现在他面前,李斯却出身卑贱,就这样以老鼠般鬼鬼祟祟的方式,留在了他身边。 这趟临淄之行,将会彻底改变三人的命运,也将改变整个时代! 面对杨峥的询问,李鼠坦然答道:“我骨瘦如柴,力量弱小,注定没法凭肉身打拼。至于神魂,我还没进三境,不太清楚。不过我认为,修行一途,最重要的是毅力!” 他常常因卑贱出身而自卑,不过,对于修行的意志,他从未动摇。 他坚信,凭自己的智慧和毅力,肯定能出人头地,走上那条渴盼已久的道路。 杨峥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李鼠以为被轻视,忍不住说道:“我还有个特长,书法比较不错,略有风骨。我听说,儒家强者挥毫泼墨,笔落惊风雨,能以书法杀敌,气贯长虹!” 在历史上,李斯是书法大家,秦朝通用的小篆字体,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可惜,眼前杨峥还被蒙在鼓里。 贼眉鼠眼的李斯,之所以渴求进入学宫,不惜豁出性命,是因为他很清楚,唯一适合自己修行的流派,就是儒家。 而他梦想中的老师,是当世儒家唯一的圣人,就住在稷下学宫。 所以,他搭上杨峥这条船,前去朝圣。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大的机缘,其实并非学宫里那位,就是杨峥。 第45章 包袱 杨峥对此事不太上心,问道:“你服下解药没?” 李鼠答道:“我在翠微镇买齐药材,害怕耽搁时间,你已经离开,就迅速跑回来,药还没煎!” 说着,他从袖里掏出一个纸包。 杨峥嗯了一声,随口说道:“记得跟碱水一起服用。” 李鼠微怔,想通其中关节,脸色霎时苍白。他知道,自己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险些没能通过考验。 杨峥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淡淡地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真正的聪明人,懂得何时该聪明,何时该安分。想追随我,就别耍小聪明,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敲山震虎,让下属领教自己的手段,这是一种驭下权术。 他敢把李鼠留在身边,就有足够的自信,让对方逃不出手掌心,只能乖乖听命。李鼠若敢阳奉阴违,作出背主之事,他有的是手段捏死这只老鼠。 李鼠用力点头。 杨峥吩咐道:“天亮后,我会放火把道观烧掉。你先去煎药,待会跟我一起,将观里值钱的东西翻出来,带着上路。” 他最惦记的,是凌云道人那两部功法。 清风剑诀虽然平平无奇,却是道家轩辕派的基础功法之一,如能把它练成,以后他再冒充田实的弟子,就更真实可信。因此,他得弄到这部剑诀。 至于虎啸拳,威力更强,也更适合他修炼。拳法如刀法,同样走刚猛力量路线,能帮他充分利用霸体的强悍肉身,绝不能错过它。 李鼠沉声道:“我师傅有收集癖好,喜欢把宝物装进一个玉匣里,怕我觊觎,偷偷藏在某个地方。我这就找来献给您!” 杨峥从床上站起,“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在道人屋里翻查半天,找出玉匣,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那两部功法的册子。杨峥心满意足,将它们收好,剩下的都赏给了李鼠。 天亮后,他们烧掉道观,启程继续北上。 在他们身后,那名长髯老者仍悄悄尾随。夜里,他躲在暗处,洞若观火,将杨峥的所有举动看在眼里,百感交集。 他感到欣慰,杨峥的手段如此了得,滴水不漏,肯定能保护田甜安全。他相信,即使没有自己护卫,这俩人也能顺利抵达临淄,不会受到伤害。 同时,他又深感忌惮。 他总算看清田单派自己尾随的真正用意。原来,这也是在暗中观察杨峥,看他是否包藏祸心,隐瞒了什么,有对田甜不敬、对田家不利的迹象。 杨峥城府深沉,而且来历不明,日后入赘田家,一旦野心勃勃,想喧宾夺主,那么,凭田家那群后辈,绝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把家业拱手送出的份儿。 后生可畏,这年轻人太可怕了。 …… …… 话分两头。 且说谈天子邹衍收傻福为徒,离开徐家村后,并未启程返回临淄,参加学宫的冬季招生,而是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北。 他们的目的地是燕国,但赶路速度很缓慢。 一路走走停停,每遇到不错的垂钓位置,邹衍都会停下来,捏着鱼杆坐在碣石上,面朝大海,昏昏欲睡,一坐就是一天。 至于他的傻徒弟,则被扒光衣裳,抛进海里。 寒冬时节,狂风凛冽,海水冰冷至极,普通人一旦坠入,不消片刻功夫,就会冻晕过去,甚至闹出人命。如此恶劣天气,邹衍硬是铁石心肠,非逼傻福下水不可。 得亏傻福身强体壮,已炼体大成,又从小生活在海边,水性极佳,才没被冻死。纵使如此,他仍然被冻得浑身僵硬,嘴唇雪白,浮在海面上,牙齿咯咯直响。 冰寒刺骨,这滋味比凌迟还痛苦。 邹衍对此熟视无睹,每隔两三天,都会逼他泡一整天。 起初,傻福快被逼疯,恨不得冲上岸,把师尊的衣裳扒光,也丢进海里尝尝滋味。但到后来,他逐渐适应水温,开始习惯冬泳,便不再感到痛苦,甚至觉得有些意思。 他无意中发现,自己在海里修炼《冲虚真经》时,汲取到的真气更精纯,速度远远胜过在陆地上,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不仅如此,他还感知到,每当运行内力时,海水深处的寒气便受到牵引,化作道道丝缕,渗透进他体内,令他精神舒爽,如鱼得水般,说不出的愉悦。 他虽然憨傻,也渐渐醒悟,原来自己的体质阴柔,跟寒气很亲近,师尊把自己赶进海里,并非故意折磨,而是在刺激体质,采用最适合的修炼方式。 杨峥的体质本源炽烈如火,而他,则是幽寒如冰。 这一日,他在海里成功突破,晋入第三境后,心花怒放,兴奋地在墨色海浪间奔泳,白净身躯彷如大鱼,穿梭自如,眨眼间便游出数十丈,靠近岸边。 他探出脑袋,朝岸上大喊道:“老师,水寒宫真有那么厉害吗?俺想了想,还是回学宫找俺哥吧!” 跟齐国的稷下学宫一样,燕国的水寒宫也位于八大修道圣地之列,有一位圣人坐镇,是俗世众生渴望进入的崇高殿堂。 水寒宫只修炼水属性功法,至阴至柔,冠绝天下,杨峥得到的那份避水诀,便出自此地。傻福既是冰寒体质,邹衍带他去水寒宫,自然不难理解。 邹衍闻言,一想起失之交臂的杨峥,气就不打一处来,豁然睁开眼眸,怒斥道:“愚蠢!你哥有什么了不起?等你去水寒宫,拿到宝贝,能把那小混蛋打得满地找牙!” 傻福最容不得别人说他哥不好,这下怒了,一掌猛拍水面,愤然道:“老家伙,你怎么天天记恨俺哥?以后再说这种话,俺就不跟你修行了!” 邹衍老脸骤僵,表情极其难堪。 跟一个傻子较劲,能赢才怪。 他愣了半天,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徐福啊徐福,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想拜到老夫座下,都无法实现,怎么到了你这里,却……” 他不得不承认,这傻乎乎的徐福,是连他都感到惊艳的妖孽天才。可惜,这小子一根筋,眼里只认杨峥,令他无可奈何。 一物降一物,他算是被降住了。 话还没说完,徐福已冲向大海深处,如同离弦之箭,去势极快。 他不是不想听,而是忽然感知到某样事物。 他游到近处,定睛一看,不由怔住。 水面漂着一个包袱。 第46章 乱云山 临淄城南,七十里外。 此地群峰连绵,苍翠幽深,终年笼罩在飘渺云海中,波涛起伏,扑朔迷离,彷如人间仙境。 乱云山虽毗邻人烟稠密的齐都,密林里仍是猛兽遍布,肆意横行,各类群体庞大,令整片地带透着荒凉野蛮的气息。 杨峥三人从南方而来,骑行在繁茂丛林里,呼吸着清冷空气,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嚎叫声,生出一股回到洪荒时代的错觉。 杨峥跟田甜并肩,欣赏着周围风景,疑惑道:“这片山林,是北进临淄的必经之地,过往行人不少,官府怎么不剿灭野兽,防止它们害人?” 以他的强大神魂,能感知到,众多猛禽凶兽在附近走动。在山林深处,或许还藏着更可怕的存在,境界高深,是他无法洞察到的。 考虑到乱云山的地理位置,这派景象有些奇怪。 李鼠扈从在后,答道:“听说,咱们大王喜爱骑射狩猎,经常外出捕杀猛兽。所以在贵族圈里,狩猎风气盛行,他们竞相出猎,以炫耀猎获为荣。” 田甜接过话茬,肯定了他的猜测,“没错,正因如此,为了让贵族们便于狩猎,不用长途跋涉,这座乱云山被保护下来,当作天然的猎场。” 杨峥恍然。难怪这些猛兽没被赶尽杀绝,原来它们是顶层权贵眼里的猎物,迟早都会被擒到城里,沦为战利品。 “如果咱们冲进山里,猎杀几头猛兽,算不算违背法度,抢夺了那些权贵的捕猎资源?” 田甜摇头,“这不至于。猛兽毕竟是野生的,又不是被圈养,没有明确的归属。它们冲出来伤人,难道咱们只能坐以待毙?” 杨峥笑了笑,“那就好。” 李鼠若有所思,问道:“主人,您想进去打猎?” 话刚说完,小腻从田甜袖里探出脑袋,大眼珠盯着杨峥,兴奋地喵了一声。 杨峥朝它伸出手,它立即会意,乖巧地跃到手掌上,被抱进怀里,蹭了蹭他的衣衫,动作亲昵。 “不是我想去,而是这小家伙。它马上就要破境了,这几天一直很躁动,想撒欢透透气。如果放它进山,或许会对破境有好处。” 跟人类不同,灵兽无法悟道,只能不断强化肉身。所以,对小腻来说,最有助于破境的办法就是,吃几头灵兽的血肉,滋补大量精气。 小腻听得懂他的话意,欢快地摇着尾巴,看向李鼠,俨然是在嘚瑟炫耀。 “这个丑陋的废物,根骨差得可怜,哪像本大人,很快就能进入第四境!” 杨峥和田甜是主人,都有三境修为,它不敢挑衅,但这个长得像老鼠的奴仆,只有二境上品,显然是很好的欺负对象。 李鼠被它瞪着,仿佛被饿虎垂涎,感到心悸,干笑道:“不愧是珍稀灵兽,这么快就三境圆满了,山里肯定没有比它还强的灵兽!” 那夜偷袭他师傅时,他便已见识到这只猫的可怕。 对小腻而言,普通野兽跟家畜无异,构不成威胁。出于安全考虑,都城贵族断然不敢蓄养高阶灵兽,伤及他们的性命。 杨峥随手撸着猫身,说道:“同样是三境,灵兽的战斗力要比人类强一些,谨慎起见,咱们还是陪它一起吧,抓到合适的猎物就出来。” 他相信,凭自己的感知,再加上三人之力,擒杀一头健壮灵兽不在话下,也不会耽误进城。 这话提醒了田甜,“对了,爷爷以前说过,雪灵猫是由某种远古凶虎演变而来,让它吞食虎豹的血肉,尤其是内丹,最有裨益!” 于是,三人一猫奔向山林腹地。 有了明确目标,杨峥释放强大神念,笼罩方圆十里的区域,开始搜寻虎豹类猛兽的踪迹。 然而,一无所获。 进入某片区域后,杨峥勒住缰绳,狐疑道:“奇怪,咱们刚靠近这里时,我还能感知到不少猛兽,怎么一转眼功夫,它们都逃之夭夭了?” 他心说,自己又没释放龙威,威震山林,那群禽兽不至于畏惧成这种地步吧? 这片深林,寂静得出奇。 田甜屏息凝神,也没发现猛兽的踪迹,表情变得古怪,“我有种很细微的感觉,树林里似乎潜伏着一些真气涓流……” 杨峥闻言,不由怔住。 临行前,两人曾进行深入的交流,他知道,田甜拥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体质,叫禁忌之体。 禁忌之体非常神奇,一旦施展出来,对外部真气具有强烈排斥性,能自动排挤对方。她能将附近空气禁锢住,形成近似真空,隔绝敌人的攻击。 这也是田单宠溺她的重要原因。她这种体质,相当于随身携带一座微型防御阵道,随着修为提升,阵道威力相应增强,假以时日,未必逊于火牛阵。 如此天赋,田单怎舍得把她嫁出去? 更玄妙的是,由于体质缘故,当敌人击中田甜后,侵入她体内的真气将会被削减,尽可能减缓冲击,化解一部分伤势。 换言之,她如果受伤,会比正常情形轻很多。 排斥外部真气,这就是禁忌之体的奥秘。 她对气流的敏感程度,非常人所能比。因此,杨峥虽没察觉出异常,但听她说起,便深信不疑。 “这意味着什么?” 杨峥表情微凝,不理解她话里的真意。 李鼠更是一头雾水。 田甜闭上眼眸,静心感知着周围空气,蛾眉微蹙。 “潜藏的真气细流不只一缕,它们隐隐把这附近围困,跟外面隔绝起来。这似乎……是一座阵道!” 阵道? 杨峥感到诧异,“你是说,有人在这里偷偷布阵?” 田甜点头,仍没睁开眼,“我从小跟着爷爷学阵,阵道三千,没有我不认识的。但是,这座大阵隐蔽而精密,现在我还看不透。” 事实上,若非她释放神念,细心搜索猎物,也无法发现这座阵道的存在。连禁忌之体都难以察觉,其他人可想而知。 杨峥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田甜催动坐骑,循着那道细微的气流,走向密林深处。她知道,阵道的核心就藏在里面。 杨峥见状,紧跟上去。 没走出多远,上方树冠内倏然飘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拦住他们的前路。 此人身披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手持长剑,话音冷漠无情。 “你们是什么人?” 第47章 小腻袭胸 杨峥勒住马缰,停止前进步伐,盯着这道人影,暗暗感到惊讶。 众所周知,即使武修神念再强,也无法感知到修为更高者的气息,除非对方无意隐匿,甚至刻意暴露踪迹。 在此之前,杨峥对出现的这人毫无察觉,按理说,对方的实力应该比他强才对。但此刻,他紧盯着对方,却发现对方也是三境修为,并不高深。 这就奇怪了,为何他先前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难道这姑娘会隐形不成? 他听得出,此人嗓音尖细清亮,应该是名少女。另外,他鼻子也很灵敏,嗅到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奇异的幽香。 他沉声说道:“我们想进山打猎,姑娘贸然拦路,是何用意?” 她披着黑斗篷,装扮像飞贼一样,难道是要打劫? 少女身躯微颤,没想到杨峥能立即辨识出性别,寒声道:“林里有贵人正在打猎,外人不得进入,擅闯者格杀勿论!” 她抬起手,作出拔剑的姿势,态度强硬至极。 杨峥恍然明悟,看来此人是哪家豪族的随从,负责留在林外戒严,以免被打扰。 不过,才三境修为,这护卫的实力有点弱啊。 没等他开口答复,田甜轻哼一声,不甘地问道:“你是哪家的下人?我想听听,你有没有资格拦住我?” 都城豪族如云,也分三六九等,绝大多数都没法跟即墨田氏相提并论。田甜有恃无恐,敢让她主动退避的,在齐国还真没有几家。 杨峥见状,心底忍不住吐槽,不愧是千金大小姐,看来要发飙,这种豪门叫板斗气的事情最无聊,我还是赶紧劝住吧。 那少女冷冷答道:“你没资格知道!” 田甜闻言,脸上怒气愈炽,准备出言反击,杨峥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们不是非打猎不可,不如回去吧!” 他虽然骨气很硬,不畏惧强权,但也绝非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初到都城,不想一上来就跟人结下仇怨。 轻易树敌,那是作死行径。 更何况,万一在林里打猎的是齐王本人呢! 田甜胸脯起伏不定,怒气未消,正想说些什么,便在此时,前方深处忽然传出一声虎啸,暴躁狂野,震彻山林,令空气随之颤荡。 杨峥心脏微颤,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小腻从他怀里激射而出,快若闪电,猛然扑向前方那少女。 它受到虎啸声刺激,亢奋至极,竟要强闯进去! 小腻的动作太凌厉,又是毫无预兆地发难,不止杨峥三人,连那少女也不曾防备,急忙朝后倒退。 她深切感受到,这只猫爆发出比猛虎还凶戾的气势,更是拥有准四境修为,堪称恐怖。 杨峥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电光火石间,小腻探出猫爪,狠狠抓向那少女胸前。 嗤…… 一阵撕裂声响起,应该是少女的衣衫被抓破了。树林里光线阴暗,虽看不真切,但仍然能看见,她胸前露出一片雪白肌肤,沟壑分明。 她被抓破胸了! 她慌忙倒退着,面对性命威胁,顾不上羞涩,呛啷一声拔剑,招架小腻后续的猫爪攻击。 小腻也不恋战,喵喵狂叫着,强势逼开她的身位,冲进前方阴影里,稍闪即逝。 它要去找那头猛虎。 少女被吓出一身冷汗,意识到这行人的强悍,不敢再纠缠,匆忙裹住胸前的旖旎风景,逃窜进繁茂树丛里。 她愤怒的话音飘回来,在杨峥耳畔回荡。 “既然找死,别怪我没拦你们!”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这场邂逅将会彻底改变她命运,对杨峥来说,同样刻骨铭心。 杨峥无奈苦笑,事已至此,他想回头都不行了,只能由着小腻的性子,尽快擒住那头猛虎。 他轻拍马背,说道:“走吧,咱们去看看,林里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释放神念,感知到小腻的方位,纵马朝前方奔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那少女重新出现在这里,已换上崭新的夜行衣,这次身旁多了一名高大老者。 老者霜发稀疏,同样披着黑斗篷,站在少女身后,恭敬地道:“刚才是属下失职,没能及时赶来,让小姐受委屈了。” 杨峥的判断失误,看来这少女地位尊崇,并非哪家豪族留在此地的护卫。 少女咳嗽数声,胸部被小腻的寒气侵蚀,冰冷透骨,咬牙说道:“这是哪来的蠢货?我好意阻拦,他们却不知好歹,非要自投罗网!” 老者凛然答道:“应该只是过路人。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绝不能留一个活口!” 说着,他眼眸微眯,迸发出震慑人心的杀意。 杨峥彻底猜错了,原来他们不仅不是狩猎之人的护卫,还是埋伏在此的刺客,准备杀光树林里的所有人! 少女凝视着前方那片密林,眸光冷冽,问道:“其它位置都准备好了么?让大家注意隐蔽,别被那群畜生察觉出破绽。” 老者点头,话语里流露出强大的自信。 “咱们谋划周密,各堂行事谨慎,您还不放心么?要我说,对付一群小崽子而已,哪用得着大费周章,连这座大阵都搬出来……” 田甜感知到的隐秘大阵,原来正是这伙人暗布的。 少女沉思不语。 老者踌躇片刻,直言道:“倒是您,刚才受了伤,会不会受到影响?二十四处气眼,这处最为关键,全仰仗着您的……” 少女抬手,打断了他的提醒,语气坚定,“放心吧,我不会拖后腿。你只需要盯紧别处,别出现变数,今天就势在必得!” 说罢,她摘下帽檐,露出一副稚嫩而清冷的面容。 她紧咬嘴唇,眉眼间涌起跟年龄不相称的恨意,在瞳孔深处,更是有两团火焰跳跃,闪烁着璀璨明亮的金光! 老者望着她的背影,欣慰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们无法意识到,最大的变数,刚才已从他们眼皮底下进去了。 …… …… 山林深处,当杨峥三人找到小腻时,它正趴在一头体型庞大的猛虎尸首上,贪婪地啃食着骨肉。 它的雪白皮毛被染红,血迹斑斑,场面异常血腥。 猫不吃肉,但雪灵猫是珍稀灵兽,最爱吃虎肉。因此,刚才听到那声虎啸,它立即变得狂热兴奋,急不可耐地冲过来。 看到杨峥出现,它嘴里塞满肉块,欢快地摇晃尾巴,像是在打招呼。 杨峥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意扫视这头猛虎,当看见它腿部插着的那支利箭后,目光顿时凝滞。 “不好!” 第48章 世家子们 猛虎被利箭射中,就算它还不是某人的猎物,肯定也已被对方盯上。这时候小腻冲出来,把受伤的猛虎吃掉,怎么看都是坐享其成。 射箭之人应该在附近,很快就会赶过来,一旦看到这副景象,爆发冲突在所难免。 杨峥眉头深皱,走上前拔出利箭,只见箭杆制式精美,表面雕刻着细密的阵纹,用以加持威力,在前端赫然刻有一个字,辰。 这大概是某人的名字。 杨峥迅速释放神念,感知周围区域,果然,有一大队人马从东北方冲出,正在朝此地疾驰,来势极快。 田甜随即洞察到了,连小腻也停下狼吞虎咽,抬头望向东北方,意识到自己惹出麻烦。 “是冲咱们来的!” 田甜神色凝重,虽然进林前有恃无恐,但没想到,正在狩猎的队伍如此庞大,竟有近百人之多,浩浩荡荡,并且有不少强者护卫。 李鼠看向杨峥,惊慌地道:“怎么办?要不咱们火速逃离此地?” 杨峥瞥了一眼浑身是血的小腻,心思急转,将手中箭杆抛进远处草丛里。 “事已至此,咱们被人家锁定,想跑也跑不掉了,索性装作不知情,让小腻赶快把猛虎吃掉。不知者无罪,待会儿咱们还有周旋的余地。” 反正都会得罪对方,发生争执,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先把猎物吃定再说。 小腻得到许可,立即低下脑袋,更猛烈地吞咽起来。 田甜见状,无奈地道:“不得不说,小腻的眼光不错,这头猛虎并非普通种类,而是很罕见的三睛啸天虎,肯定是这座山林的霸主。” 无需她说,杨峥早就看出,这猛虎品相不凡,眉心竖垂着金眼,一看便是稀奇物种,不然也没法成功摆脱围猎,逃到此地。 话说回来,猎物越珍贵,等那群猎人赶来,就越不肯善罢甘休,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杨峥目睹小腻把虎丹囫囵吞下,沉声道:“接下来,你们别轻举妄动,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麻烦不是他惹出来的,如果按他的谨慎风格,刚才被那少女阻拦时,就会选择离开,不愿挑起无谓的争夺。出门在外,太招摇从来都不是好事。 田甜和李鼠点头,小腻也喵了一声。 片刻功夫,小腻风卷残云,将尸体吃掉大半,而那群人也狂奔而来,出现在杨峥面前。 杨峥一眼望去,被簇拥在队伍中间的是十余名青年,个个衣衫华贵,气度不凡,剩下的俱是随从护卫,装束统一。 最引人注目的是为首那名年轻人,身披白袍,威风凛凛,身下骑一头健硕黑豹,瞳眸嗜血凶残,隔着很远,就令杨峥的宝马战战兢兢,快要崩溃。 一名青年催动坐骑上前,居高临下,朝杨峥叫嚣道:“大胆刁民,敢从我们手里抢夺猎物,你活得不耐烦了!” 杨峥站在地上,面色平静,不卑不亢,“我无意冒犯,刚才路过此地时,恰好碰上这头猛虎,并不知你们在猎杀它。” 他看得出,这些青年都有三境修为,至于后方几名护卫,更是高深莫测,绝非他能招惹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没必要跟对方硬碰。 青年冷哼一声,姿态桀骜不驯,“你说无意就是无意?我还说自己无意打伤你呢,这鞭子不还是……” 他挥起手中皮鞭,试图抽到杨峥脸上,但杨峥反应极快,提前后退一步,同时眼眸微眯,偷瞥那坐骑一眼,释放出细微的龙威。 那匹烈马哪承受得住,腿肢发软,本能地跪地臣服,将主人摔下来,险些扑倒在地。 见这青年逞凶不成,反倒狼狈出丑,后方众人顿时哄然大笑,幸灾乐祸看他的热闹。 青年稳住身形,恼羞成怒,却也感觉到古怪,没再出手,“不管你是不是无意,既然猛虎被你的白猫吃掉,那就得赔偿!” 他负手走到猛虎尸首旁边,盯着小腻,笑容阴恻,“小家伙,乖乖跟我走吧,我每天都会拿美味喂饱你,比跟着这废物强多了!” 他看得出,小腻的品种极稀有,敢以啸天虎为食,血统必然精纯,比猛虎本身更珍贵。只要把它哄走,后方的白袍青年绝对满意。 他伸手想抱走小腻,不料它猛然探爪,刺伤他的手掌,迅速窜回杨峥怀里,斑斑虎血染在淡蓝色衣衫上,格外醒目。 青年痛嚎一声,勃然大怒,“你找死!” 他攥起拳头,凝聚出滚滚真气,如蛟龙出水,裹挟着猛烈气浪,径直轰向杨峥腹部,试图将一人一猫击飞,发泄这口恶气。 杨峥不闪不躲,眼疾手快,同时伸出手,正面迎向那只拳头。 “抢猫不成,又想打人?” 他淡淡说着,表情古井无波,左手稳稳捏住青年的拳头,强行令其停滞下来。 青年骤惊,用力挣扎数次,想抽回拳头,却纹丝不动,仿佛被铁钳夹住一般,顿感震骇。此人的力量太强了! 他脸色涨红,手臂疼痛,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杨峥无视被制住的青年,看向前方那群人,说道:“我已经解释过,这是场误会。大不了等进城以后,我再赔偿你们便是。” 明知对方人多势众,他不想纠缠,意气用事,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说这话的同时,他左手随意一甩,举重若轻,将这青年隔空丢回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马背上。 众目睽睽之下,青年被当成玩物抛掷,颜面尽失,愤怒咆哮道:“奎叔,替我废掉这个畜生!” 刚才这次交手,他已领教到杨峥的强悍力量,不敢再上前自取其辱,只能吩咐护卫动手,帮他惩处杨峥。 一名枯瘦老者应声而出,准备冲向杨峥,便在这时,旁边有名青年轻笑起来,话音透着讽刺。 “我说孟春,亏你天天吹嘘,自己力大无穷,竟然这么容易被制服,还得仰仗奎叔出手!罢了,看我如何教训这小子!” 此人哪是想帮孟春出气,只不过想拿杨峥当新的猎物,在同伴们面前炫耀身手罢了。 他伸出双指,轻轻一点背负的长剑,再指向杨峥。利剑顿时出鞘,在他的神念驭使下,急遽闪烁着,激射向前方空间。 众人瞳孔里寒光一闪,下一刻,利剑已出现在杨峥面前,锋芒直刺他的眉心,只有咫尺之遥,瞬息将要洞穿其头颅。 好快! 众人忍不住惊叹,不愧是陈家少主,陈天的神魂果然强大,驾驭起飞剑,竟如此娴熟而迅猛,让人猝不及防。看来那小子死定了! 面对锐气逼人的飞剑,杨峥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反应迟钝,还没意识到杀身之祸。 忽然,他眯起眼眸。 第49章 这里可是都城 一股无形的神魂波动迸发而出,宛如音浪一般,涌向这柄飞剑,将其湮没在波澜之内。 刹那过后,飞剑倏然凝滞,死死地定格在他眉心前方,再无法前进分毫,这副画面诡异至极。 时间仿佛静止。 众人目睹这一幕,惊愕无语。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狂傲自负,竟敢以这么荒诞的方式,正面抗衡敌人的飞剑。 先不说杨峥的神魂力量如何,能否阻挡飞剑的刺杀之力,即便他能做到这点,万一反应稍慢片刻,失之毫厘,就会被一剑刺穿,死得极其窝囊。 玩好了是霸气,玩不好就是尸体。 杨峥真敢这么玩! 这得是多大的心? 马背上,陈天脸色异常难堪,没想到会是这种状况,急忙催动神念,想控制飞剑再进一步,洞穿杨峥头颅,却愕然发现,这情形跟刚才一模一样。 他的剑,跟孟春的拳头一样,被牢牢控制住,丝毫动弹不得。也就是说,眼前这少年不止肉身力量强横,连神魂力量也如此变态。 他们碰上鬼才了! 见众人被震慑住,杨峥适可而止,也怕自己玩砸了,再生出变故,伸手将飞剑捏住,这次没再丢回去。 他看着白袍青年,面无表情,“我明明说过,会赔偿你们,怎么非要自取其辱?在都城郊外,干这种仗势欺人的勾当,你们就不怕惹国民耻笑?” 他一边说着,手指发力,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这柄飞剑折断,抛在地上。 掷地有声,这是最强硬的回应。 初来乍到,他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事到如今,对方敢欺负到他头上,那他就奉陪到底! 白袍青年闻言,不仅没有嗔怒,反而仔细打量着他,眼神里流露出欣赏意味。 “很久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你的天赋不错,也挺有胆量,值得栽培,有没有兴趣加入我的麾下?” 听到这话,众人表情变得精彩起来。 就算眼前这小子有些天赋,胜过陈天和孟春,又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这位的青睐,亲自抛出橄榄枝,表达招纳之意! 要知道,他可是……啊。 杨峥毫不犹豫,“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让他加入这群横行霸道的世家子弟,为虎作伥,他不屑为之。 众人愈发无语。这是何其宝贵的机会,能平步青云,多少人梦寐以求,杨峥居然拒绝了,驳对方的面子,真是不知死活! 白袍青年收敛笑意,不怒而威,盯着杨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弟子?” 旁边的田甜忍耐已久,走上前说道:“怎么,你怕我们赖账,赔不起一头啸天虎?实话告诉你,我们来自即墨田家,田单就是我爷爷!” “即墨田氏?”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剧变。 即墨田氏的威名,他们如何不知,此刻站在面前的,原来竟是田单的宝贝孙女。 田单以脾气火爆著称,一旦发起怒来,整个齐国都得震上一震,是不能招惹的主儿。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孙女被人欺负,这笔账肯定没完。 这下不好办了。 孟春和陈天闻言,表情犹为复杂。刚才逞威出手的是他们,日后田家若是算账,肯定会先算到他们家族头上。 他们忐忑不安,不约而同地看向白袍青年,以眼神请示该怎么办。 那青年坐在黑豹背上,瞥视着田甜,淡漠地道:“区区一头老虎而已,算不得什么,如果真是田老爷子的孙女,这点面子自然要给。” 他略微停顿,话锋陡转,“但谁能证明,你不是在撒谎冒充,想蒙骗过关?不管真假,都先去我的栖凤台住几天吧!” 言外之意是,不管怎样,先把杨峥等人抓起来,再慢慢查验身份不迟。 即墨田氏的名头,并不足以震慑住这青年。 听到栖凤台三个字,田甜明眸一颤,“你是……” 她终于明白对方的身份。 不等她争辩,那个被称为奎叔的老者早就蓄势待发,此刻凌空而起,身形矫健如鹰,探出枯手,要把田甜擒回去。 杨峥反应极快,哪容许别人伤害自己的女人,迅速挡在她面前,毫不畏惧,挥拳猛力朝孟奎轰去。 嗡! 随着拳头轰出,霸道力量冲击下,他面前的空间为之一颤。他情知这老者道行极高,必须拼力迎战,因此用上了新学的虎啸拳。 这一刻,狂风骤起,虎啸阵阵。 孟奎听得真切,神色微异,却没撤回擒拿之势,嘴角噙着戏谑的笑意,“虎威?在老夫眼里,你不过是只小猫而已!” 他随手破开罡气,径直抓向杨峥的拳头,试图如法炮制,像刚才杨峥对付他侄儿一样,强行捏住其拳头,找回场子。 然而,他太托大,低估了杨峥的实力。 两只手掌甫一接触,强劲力道碰撞在一起,产生的冲击力超出孟奎想象。他本以为手拿把攥,没想到会被拳力震开,抓了个空。 杨峥的修为毕竟太低,远非孟奎的对手,立即被震飞出去,连退十余步,才稳住身形,虎口鲜血淋漓。 他紧盯着孟奎,并没被吓倒,浑身战意澎湃,“想制住我的拳头?我可不像你家少主一样软弱无能。” 既然身陷重围,索性今天拼了! 后方的孟春闻言,脸色涨红,像是被抽了一耳光,咬牙切齿地道:“奎叔,立刻取他狗命,出了事我担着!” 他就不信,田单的孙女惹不起,连一名随从也不敢杀。杨峥当众嘲讽他,他唯有杀之才能泄恨。 孟奎迈步向前,浊眸里杀意绽放,阴恻地道:“小子,就算田单再强横,也保不住你的贱命。这里可是都城,不是你们即墨,由不得你撒野……” 他能猜得出,白袍青年听到田单的名号后,为何无动于衷,仍要下令擒拿田甜三人。 这里可是都城,是王族田氏的地盘,是至高王权的象征。身为太子殿下,田辰岂能当众退缩,忌惮即墨田氏的后辈! 王族的威严,绝不能丢。 孟奎这次不再大意,释放出高深修为,步步逼近杨峥。两人的实力差距太悬殊,胜负绝无悬念。 就在最危急的时刻,一道身影倏然从林里飘出,鬼魅闪烁着,瞬息便来到孟奎身后。 这名老者长髯飘舞,眼神冰冷,没说任何话,径直挥掌拍向孟奎的脑袋。 以孟奎的道行,竟对身后敌人毫无察觉。孟春看在眼里,焦急地惊呼出来。 “奎叔小心!” 第50章 杀机现 这声提醒还是晚了。 长髯老者展现出的实力,要远远强过孟奎,他这一掌快若闪电,动如雷霆,别说孟奎没反应过来,即使察觉得到,恐怕也招架不住。 砰地一声,孟奎的脑袋被拍成肉酱,鲜血四溅。他没能杀死杨峥,反倒被人抢先杀死。 看到这副血腥画面,太子田辰等人瞳孔骤缩,紧盯着那名长髯老者,油然生出恐惧之情。 他们虽不知此人是何方神圣,但也能看得出,老者修为之高,不止碾压孟奎,而且胜过在场所有人,足以轻松杀死他们。 如此强者,现身保护杨峥,他们怎能不惧。 田甜笑靥如花,惊喜地走上前,挽住长髯老者的臂弯,“二爷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幸亏您及时赶到,不然我就要被抓走了!” 杨峥见状,长吐一口浊气,躬身朝老者行礼。 这老者是田单的二弟,名叫田爽,实力高深莫测,在即墨城仅逊于城主田单。由他出面作主,这场危难肯定能化解。 杨峥后知后觉,此刻才醒悟,田单最宠溺孙女,怎么会放心把她交给自己,原来一直派田爽暗中护卫。若非今日之劫,他还被蒙在鼓里。 田爽和蔼一笑,揉了揉孙女的小脑袋,然后朝杨峥点头。他在暗处看得真切,刚才杨峥不顾自身安危,保护田甜,这些表现让他很满意。 临危不惧,宁折不屈,田家没看错人。 他侧首扫视着人群,随意瞥田辰一眼,脸色骤阴,“老夫不跟你们这群娃娃计较。谁还想擒我孙女,就回去把你家长辈请来,我在这儿等着!” 他的嗓音威严,中气十足,传到众人耳中,带有极强的震慑力,令人心惊肉跳,由衷感到敬畏。 “我在这儿等着”,这就是即墨田氏的强硬作派。田爽亲自露面,这下谁还敢怀疑他们的身份? 场间陷入死寂,众人噤若寒蝉,都不敢作声。 最难堪的是太子田辰,他脸色青红不定,畏惧田爽的威势,不敢出言反驳,但又不甘服软认错,丧失太子的威仪。 沉默片刻,他看向旁边的杨峥,寒声说道:“你很好,我记下了!” 他不敢跟那祖孙俩叫板,只能对杨峥撂下狠话。 说罢,他狠抽黑豹一鞭,气急败坏地离开。 其他人急忙跟上,消失在密林里。 望着他们的身影,杨峥仍旧不解,问道:“那白袍青年到底是什么人?刚才甜儿似乎有点怕他……” “太子田辰。” 杨峥愕然。难怪对方执意抓人,闹了半天,自己是在跟太子争夺猎物,挑战王室威严。 想起临行前田单所说的旧账,他眉头一皱,隐隐有种预感,以后还会跟这伙人爆发冲突。 田爽无暇理会他的心思,眉关紧锁,凝视着密林深处,沉声道:“咱们赶紧离开,如果我没猜错,马上会有大事发生!” 先前他躲在暗处,察觉出一些端倪,可惜没来得及阻止杨峥,让他们闯了进来。 刚才他说,让田辰等人回去请长辈,不止是在恫吓他们,也是一种暗示,想让这群人尽快离开,避免这场杀劫。 听到他的话,田甜灵光一闪,想起刚才的发现,说道:“二爷爷,我隐约感知到,这片山林里似乎潜藏着一座……” 话没说完,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震荡,愈演愈烈,令四人险些摔倒。 只在瞬间,苍穹上乌云翻滚,日月无光,天地间骤然昏暗,一片肃杀,彷如末日。 他们腾空而起,试图离开此地,却惊愕地发现,在山林周围忽然飘出茫茫大雾,笼罩四野,遮挡住视线,将他们围困其中。 而下方,已是山崩地裂,形成千沟万壑,难以落脚。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杨峥等人只得悬浮在半空,随便冲往某个方位。小腻躲在杨峥怀里,茫然盯着浓雾,轻轻喵叫几声,也被这景象吓坏了。 踏空疾行中,田爽目光闪烁,说道:“你的感知是对的,附近真有一座大阵。我的判断也没错,那些人的目标就是太子!” 很显然,这剧变是由阵道带来的,意图就是杀死出城狩猎的太子。确切地说,不止是田辰一人,而是都城众多权贵的子弟。 幕后主使蓄谋已久,野心太大了! 李鼠闻言,诧异地道:“刺杀太子?乱云山离临淄不远,很容易惊动城里强者,是谁这么大胆,敢公然出手!” 他说得没错,两地距离七十里,一旦城中强者有所察觉,很快就能赶来驰援。刺杀者的时间非常有限,他们怎么敢孤注一掷? 田爽停下步伐,扫视着漫无边际的白雾,目光深邃,“我大概猜到了。甜儿体质特殊,又深谙阵道,想必会有发现。” 田甜闭眸,认真感知着周围的气流,凝重地道:“气流来源共有二十四处,从其方位和运行秩序来看,这应该出自农家的手笔。” 刚才大阵处于蛰伏状态,隐匿真正面目,她还无法做出判断,此刻杀机四起,她才有机会窥测其峥嵘。 杨峥神情微凛,“你怎么知道是农家?” 田甜解释道:“相传,农家的祖师神农参悟四季变化,以二十四节气推演万物生死之道,创出一种镇派阵法,叫做春秋大阵。” 刚才她说过,自己感知到二十四处气眼,恰好跟春秋大阵的特征相契合。 春生、夏荣、秋枯、冬灭,此阵周而复始,蕴藏万千气象,杀机重重。拿它对付一群年轻人,自然不在话下。 田爽点头,说道:“不错,我也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春秋大阵。以农家跟王族田氏的恩怨,他们完全有可能刺杀太子,替旧王族复仇。” 王族、旧王族…… 杨峥先是一怔,旋即有所明悟,“你们说的旧王族,是指姜氏?” 在历史上,田氏代齐,是先秦时期最著名的事件之一,被当作春秋和战国的分界线。简单地说就是,田氏篡权,取代姜氏执掌齐国。 那句“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评价的正是此事。 杨峥没想到,这座大阵、这场刺杀,竟跟著名的“田氏代齐”有关联,而且跟百家之一的农家牵扯到一起。 看来,齐国的水很深。 第51章 地势坤 田爽盯着阴沉翻滚的雾气,说道:“没错。姜氏虽被灭族,仍留有一批死忠之士,潜伏在国内,企图伺机复仇,农家就是他们的核心力量。” 听到这话,杨峥默然。 田氏代齐,从本质上说是篡位,弑杀旧主,属于大逆不道。而农家那群人,仍感念旧主,不惜性命复仇,则是忠义之举。 如果非要分对错,他心底更认可农家的侠义立场。但没办法,春秋战国,到处都是不义之战,在这个残酷的时代,成王败寇,唯有胜者才掌握话语权。 现在,姜氏反倒沦为逆党。 李鼠向来擅于思考,这时脑筋急转,问道:“我听说,农家反对杀伐战争,历来主张发展农耕,安居乐业。他们怎会变成逆党,愿替姜氏复仇?” 他恰好道出杨峥心中的疑问。 田爽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上古说起。那时,姜氏部落擅长御火,他们的首领被称为炎帝;而王族田氏的祖先,则源自姬姓部落,其首领为黄帝。” 杨峥不愧是历史系高材生,结合储备知识,一点即通,“上古大战中,黄帝打败炎帝,称霸中原,也就是说,从远祖开始,姜氏和田氏就已有宿怨?” 田爽点头,佩服他的心思敏捷,“作为黄帝后裔,田氏世代传承黄帝一脉的功法;而旧王族姜氏,则修炼炎帝功法,以火属性为主。” 杨峥触类旁通,这时又想起,那天在尘清观外,田甜曾提到过,道家轩辕派之所以被立为官学,就是由于他们供奉黄帝,契合王族的根基。 轩辕二字,本身便来自黄帝。 看来,炎黄两脉的道法大相径庭,导致他们的派系隔阂一直存在,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消弭,直到战国当代,矛盾再次爆发。 “可是,炎黄两脉相争,跟农家又有什么关系?” 农家为何力挺旧王族姜氏,才是今日这场刺杀的根源。田爽只谈姜氏和田氏,没提到农家,似乎跑题了。 田爽看着疑惑的李鼠,答道:“农家的祖师是神农,也就是姜氏部落的初代炎帝。他们的修行法门,跟姜氏同气连枝,你说有没有关系?” 原来关键在于神农。这位初代炎帝成为桥梁,让农家跟姜氏关系亲密,帮他们在齐国扎下深厚根基。当田氏篡位后,他们的境遇可想而知。 说到底,一切仍归于修行。 李鼠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元凶必是农家无疑!” 田甜也赞同这结论,蹙眉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逃出春秋大阵。只要咱们能找到出路,农家应该不会全力阻拦。” 毕竟,农家的目标是太子田辰一伙,他们只不过无意中闯入而已,并无深仇大恨。 杨峥沉思不语。 说话的功夫,四人一直在朝某方向疾驰,却始终没能冲出这片迷雾,仿佛仍停在原地。 田爽忧虑地道:“据说春秋大阵乃神农亲手所创,威力无穷,在不知其奥妙的情况下,以咱们四人的道行,大概没法冲出去。” “大概”还是乐观的说法,他心里想的是,根本不可能冲得出去。 听老前辈这么说,李鼠微慌,“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田甜深感懊悔,之所以陷入眼前困境,都怪她和小腻意气用事,没听杨峥劝阻。 危急时刻,杨峥没心情去埋怨谁,飞快思索着,说道:“既然破不了阵,就只有一个办法,拖。大阵已启动,相信城里的强者能感知到。” 此地距临淄城约七十里,只要能撑过这段时间,等到强援赶来,击溃农家的人,大阵自然烟消云散。 田爽沉声道:“只能这样了。春秋大阵才刚启动,眼前对应的多半是霜降,还没正式释放杀机。在下个节气来临前,咱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同节气,对应不同的气象。 霜降是秋季最后一个节气,进入此节气后,寒冬将至,天气渐冷,开始有霜。神农以霜意为阵,衍化出阴冷雾气,也就是眼前的气象。 霜雾相对温和,只起到迷惑作用。农家的人也清楚时间紧张,接下来肯定会变阵,展开猛烈攻势。 危机才刚刚开始。 杨峥目光幽幽,没再看四周的迷雾,而是俯身看向下方沟壑纵横的大地,若有所思。 “如果难以熄灭锅里的火,不如抽掉锅底的柴火,这叫釜底抽薪。同理,如果无法破解大阵,那么,能不能在大阵坐落的地面做手脚?” 听到这话,田爽和田甜同时一怔,“什么意思?” 杨峥说道:“前些日子,爷爷给我传授阵道知识时,曾经说过,在布设大阵之前,首要的是风水堪舆,因地制宜,根据地势和场气流向,决定布阵的方位。” 风水学的本质在于气,气来自于场,也就是所谓的穴。只要寻龙点穴,找到一片区域的场气根源,就能以此影响附近的气流波动。 杨峥的用意不言而喻,是想破坏乱云山的风水,尽最大努力干扰春秋大阵。 风水学虽是阴阳家的看家本事,但兵家擅于布阵,也掌握一些基本要领,以田爽的道行和阅历,找出气穴应该不成问题。 田甜闻言,眼眸微亮,旋即黯淡下来,“你的想法挺不错,可惜,春秋大阵蒙蔽了咱们的视线,根本没法辨识方位。” 连方向都看不清,再想寻龙点穴谈何容易。 田爽说道:“是啊,春秋大阵是不断移动的,就算迷雾消散,下一节气还会接踵而至,产生新的变数,将气穴隐蔽起来。” 杨峥好不容易想出的办法,就这样被否决了。 四人停在原处,无计可施。 便在这时,迷雾深处忽然飘出一道吟诵声,清朗而沉稳,在山间悠扬回荡。 “履霜坚冰,阴始凝也。驯致其道,至坚冰也。六二之动,直以方也。不习无不利,地道光也……” 李鼠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这念的是什么啊?” 田爽见识渊博,蹙眉道:“这是坤卦的卦歌,也是在说咱们的处境。履霜坚冰,那人在提醒咱们,霜降已过,接下来冰雪将至!” 杨峥说道:“他既然开口,道破玄机,想必不是农家的人。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但愿来的是位真君子,能助咱们脱困……” 那道吟诵声越来越近,显然,那人正朝这边赶来。 “括囊无咎,慎不害也。黄裳元吉,文在中也。龙战于野,其道穷也。用六永贞,以大终也!” 第52章 君子厚德载物 一首卦歌诵完,那人刚好走出迷雾,出现在他们面前。 来的是一名中年书生,身材瘦削挺直,穿着青绿色长袍,他面带笑容,舒展的眉眼间透着一股平和气息,令人赏心悦目。 他拱手作揖,温文尔雅,“几位是从即墨来的客人吧?幸会幸会。” 田爽不敢托大,连忙拱手还礼,心里暗自惊诧,“看这书生的样貌,应该只有四十来岁,修为竟这么高,跟我不相上下!” 杨峥盯着书生,莫名感到亲切,问道:“前辈是何人?也是误入此阵吗?” 话虽这么说,从书生的神态里,他看不出丝毫惊慌之意,只感受到稳健的气度。 书生答道:“春秋大阵启动前,我正在城外,距此地较近,所以比城里那些人来得更快,想帮你们拖延一段时间。” 杨峥闻言,如释重负。 他一直害怕,此人能在阵内闲庭信步,多半是敌非友,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 “先生,您能破解此阵么?” 青袍书生摇头,“此阵乃神农所创,蕴万物生死枯荣之道,我也破不了,只能先毁掉乱云山的气穴,干扰它的正常运行。” 杨峥不禁苦笑,“实不相瞒,我刚才也想到这主意。但是,此阵太玄奥,能隐蔽气穴,我们根本没法找到它。”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 书生温声道:“没关系,我能找到。” 说罢,在惊愕目光注视下,他踏空走向某方位。杨峥等人见状,急忙跟随上去。 田甜好奇地问道:“先生,您如何能确定气穴位置?” 连她的禁忌之体,都无法找出风水气穴所在,这书生却能做到,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书生随口答道:“我修的是土属性功法,达到某种境界后,只要接触到大地,就能挣脱幻象束缚,随心所欲,御土而行。” 田爽听懂话中玄机,神情愈发凝重,“您已经……” 书生轻嗯一声,肯定了他的猜测。 杨峥见二爷爷的态度转变,就知道这书生来头极大,忍不住试探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 书生温润一笑,儒雅随和,“我叫温青,你可以称呼我青叔。” 杨峥转过头,想以眼神询问田爽,这个温青是否值得信任,却发现田爽的表情更精彩了。显然,老爷子知晓书生的底细。 田爽恍惚片刻,拍了拍杨峥的肩膀,宽慰道:“放心吧,既然有温先生出面,咱们的把握会大很多。” 杨峥见状,不再说什么。 众人一路疾驰,很快来到一座山丘,朝山后攀登。 温青边走边说,“这些年,大王把乱云山当作猎场,蓄养众多猛兽,是有道理的。因为这里有一条细小的龙脉,聚地龙之气,可以滋润附近的生灵。” 龙脉? 杨峥和田爽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惊愕之情。没想到,此地地形比他们预想中更复杂,竟然潜藏着一条龙脉。 如此说来,一旦毁掉气穴,泄露出的龙脉之气必将异常强大,气贯长虹,扰乱整个乱云山的气场! 在温青带领下,他们来到山顶,站在一块平坦空地上。 自从春秋大阵开启后,各处土地崩塌,沟壑遍布,而这附近却安然无恙,显然是受龙脉保护的缘故。为了稳固根基,农家不会破坏此地。 空地四周竖着不少石碑,位置摆放有序,契合某种规律,显然是农家提前做的手脚,防止龙脉崩坏。 温青走到空地中央,蹲下身子,用手敲打着地面,问道:“诸位可知,我为何要找你们,而非保护太子?” 田爽目光矍铄,“因为在山里,数我修为最高。一旦龙脉被破开,龙气到处冲撞,只有我能帮你控制住它,用来对抗春秋大阵。” 换言之,温青去找太子田辰,根本毫无意义,凭那群酒囊饭袋,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没法争取时间。 温青摇头,“如果只是为了控制龙气,我自己就能做到,无需你帮忙,但未必能挡住大阵。而我的目标,是保护所有人。” 破开龙脉后,能有多少胜算,他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太子那群人不容有失,他不想孤注一掷。 “我的想法是,你们驾驭龙气,护住这座山丘,我去请太子来这里,受你们保护。我再去阵外找农家谈判,拖住他们。” 在春秋大阵之下,唯有温青一人能进出自如,他又没法把别人带出去,只好如此抉择。 田爽踌躇不言。 温青修炼土系大成,有信心掌控龙脉,敢说出无需帮忙这样的话。但他修炼火系功法,实力不如温青,并不敢保证,自己能护得住这里。 这个计划看似很好,实则存在极大变数。 杨峥素来当机立断,利落爽快,不像田爽这么婆婆妈妈,迅速说道:“就这么定了。形势危急,请先生立即动身,这里交给我们!” 温青闻言,认真凝视着他,眼眸里泛起欣赏之意,“好,那咱们分……” 头字尚未出口,虚空中,一道话音骤然响起,冷漠无情,震彻整座乱云山。 “大先生,看在尊师和儒家的面子上,从你进阵以后,我一直按兵不动,等你自行离开。你再不识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田甜神色骤凛,这嗓音有些耳熟,似乎正是先前阻拦自己进山的那名少女。 原来她就是幕后主使! 杨峥在意的却不是这茬。 他迅速意识到,原来温青是儒家的高手,并且辈分极高,不然,农家不会如此忌惮,明知时间紧迫,仍先礼后兵,没敢立即撕破脸皮。 儒家不是好惹的,至于温青的老师,恐怕更是顶尖强者吧…… 温青往前数步,淡然自若。 山风吹起青绿袍角,猎猎作响。 他缓缓启齿,温和话音悠扬飘出,没有半点盛气凌人的威严,宛如一阵清风,拂过乱云山。 “多谢你们赏我薄面。亚圣曾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认为这是不对的。墙要倒时,更需要有人站出来扶住,不然会有更多人被砸伤。” 他面对着前方迷雾,侃侃而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又像是在跟全天下讲道理。 “大王病重,你们趁机刺杀太子,有没有想过,这样固然能报仇雪恨,又会将齐国陷于何种境地?一旦这面墙倒下,家国涂炭,身为齐人,诸位真的满意吗?” 杨峥听得心惊肉跳。 什么情况?齐王已经病危了? 要真是这样,太子还有心情打猎,这对父子可真是…… 这时候,虚空中再次响起那少女的话音,充斥着浓浓的鄙夷和讽刺。 “当年田氏篡位,犯上作乱,你们儒家怎么没挺身而出,这般大义凛然?你跟老师躲在学宫里,跟叛贼为伍,也配谈家国天下!” 第53章 潜龙出渊 那少女并未愤怒,只是感到可笑。 事不关己、就劝别人大度宽容,拿所谓的道德仁义去绑架对方,放下国仇家恨,这不正是儒家读书人最擅长的手段么? 讲道理? 当年姜氏被灭族时,怎么不见儒家站出来讲道理! 听到这赤裸裸的讽刺,温青脸色微变,凛然答道:“当年事发时,我们师徒尚未入世,儒家另有他人主事,也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杨峥闻言,干咳一声,打断他的话。 这话风不对,如果再让他顺着说下去,就会变成如果他们师徒在场,肯定会庇护姜氏,讨伐田氏。这是大逆之言,传进齐王耳朵里,会对他极不利。 温青转过头,朝杨峥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其中利害。 “诸位肯给我薄面,说明你们相信我的品行,我此刻站出来,绝非为了一己私利。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挑起内乱,令百姓遭殃,就会成为齐国的罪人!” 他之所以孤身涉险,主动入阵保护太子,出发点就在于防止爆发内乱,给诸侯国以可乘之机,将齐国推入覆灭的深渊。 儒家弘扬仁礼忠恕,农家的行刺之举,不是温青所能接受的。 那少女冷哼一声,隔空答道:“你想多了,我才不管你的品行如何,只是不想把你老师卷进来而已。既然你执迷不悟,企图拖延时间,那就接招吧!” 农家真正忌惮的,还是圣人出手。 她看破温青的真实意图,不想再跟这书生打嘴仗,决定撕破脸皮。 下一刻,一道清脆嘹亮的笛声飘出,响彻云霄,传遍乱云山每个角落。 这便是运行大阵的信号。 二十四处气眼齐动,迷雾陡然消散。 刹那过后,天地间风景大变,瞬时变成一片冰天雪地,疾风怒吼,雪花狂舞,视野之内尽是银白。 杨峥等人站在皑皑雪地里,感受到刺骨的寒意,脸色苍白。正如温青所说,霜降之后,凛冬的大雪节气果然降临了! 温青面容凝重,深吸一口气,身躯显得有些单薄,迈步走进风雪里。 “动手吧!” 话音落时,他已从原地消失,以最快速度去救太子等人。 田爽搓了搓老手,蹲在平地中央,沉声道:“你们站到一边,当心被龙气创伤。” 说罢,他从袖里取出一只小铃铛,用左手捏着,右手则凝聚炽热真力,准备朝地面发起猛烈一击,轰破表面土层,释放出龙气。 作为春秋大阵的主宰,少女的神识笼罩整座乱云山,自然能察觉到田爽的举动。 那道在寒风中呜咽的笛声,刚才还如林间小鸟,悠闲啼叫着,忽然变得急促而欢快,亢奋地呼叫伙伴,音符越来越密集,似鸟群来袭。 山顶上,杀机骤生。 雪地震荡,四面八方的积雪猝然暴起,雪崩一般,化作封闭的巨大雪墙,拔起数十丈高,遮天蔽日,朝内部的杨峥等人砸来! “这……” 田爽瞳孔收缩,没想到阵道初次攻击,就如此浩瀚壮观,俨然一副毁天灭地之势。别说让三个少年抵挡,即使是他出手,恐怕也顶不住。 形势危急,他不得不放弃计划,大吼道:“来我身边!” 他左手猛挥,那只精巧的铃铛激射向上空,急遽放大着,摇身变为一座庞大铜钟,竖立在地面,将四人罩在钟内。 铜钟通透而明亮,壁上有八道真气流转,散发出金黄色的光芒,似火龙盘旋其间,交相辉映,构成繁密的防御体系。 外界天地,雪崩排山倒海,已湮没所有光明。 田爽席地而坐,闭目驾驭着这件法宝,全神贯注,迎接雪崩袭来,再没有精力破开龙脉。 “这是……八荒火龙罩!” 田甜惊呼,认出这是爷爷田单的护身法器,坚韧无比,没想到,它居然被二爷爷带出来,为她保驾护航。 便在这时,雪崩铺天盖地砸落下来,猛烈轰击在火龙罩上,使得黄金钟壁剧烈颤抖着,随时都会承受不住,炸裂开来。 杨峥心神紧绷,盯着那钟壁内部,只见一条火龙已经消失,第二条火龙也在快速散退。回头看时,田爽紧咬牙关,老脸惨无血色。 显然,他遭到猛力冲击,快撑不住了。 李鼠初出茅庐,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被吓得目光涣散,不由自主地嗫嚅着,“怎么办,怎么办……” 田甜则坐在二爷爷身后,往他体内输送真气。但面对如此磅礴的阵道杀伤力,这点真气补充于事无补。 杨峥眉关紧皱,也急出一脸冷汗,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快速思考着对策。 “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不能坐以待毙,我们的力量太弱小,连二爷爷都扛不住,眼前唯一的希望,就在于龙脉,只能拼力一搏!” 一念及此,他迅速蹲下来,同时喊道:“甜儿,李鼠,咱们把所有力量砸向地面!” 死马当作活马医,他要尝试破开龙脉。 那两人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明白他的用意,不敢迟疑,立即遵命行事,聚在一处发力。 杨峥双手按地,暴喝道:“给我破!” 在丹田内,霸体龙力和火牛神力同时喷薄而出,凝结成一股极狂暴的气流,灌进地底,似龙入大海,夹杂着桀骜不羁的意念,猛烈往下冲刺。 这一刻,李鼠和田甜目光微凝。 他们隐约听见一声龙吟。 他们以为,这是地底的龙脉遭受骚扰后,导致产生幻觉,并不知晓,杨峥的龙魂霸体真正显威了。 随着三人的猛力灌入,脚下大地顿时碎裂,宛如蜘蛛网一般。从地面到岩层,所有土石尽皆被震碎。 数息后,大地暴动起来,远比雪崩时更加激烈,仿佛整座山丘即将炸开,令他们全都摔倒。 李鼠和田甜功力太低,尚未察觉,杨峥和田爽却同时惊呼出声,“来了!” 砰! 他们的话音未落,一股滔天伟力倏然从地下窜出,似潜龙出渊,势不可挡,将四人连同火龙罩一起,全部顶出厚厚雪层,冲上天空。 龙脉之气终于爆发了! 半空中,李鼠和田甜承受不住冲击,顿时昏迷不醒,被杨峥及时拎住,没有坠地。 田爽毕竟修为高深,虽没晕厥过去,也气血激荡,面色潮红,浑身滋味很不好受。 他手擎火龙罩,震惊地盯着杨峥,“你怎么没事?” 他很困惑,杨峥明明只有三境修为,比这两人强不了多少,怎么会安然无恙,甚至云淡风轻,看不出遭受冲击的迹象。 这太不可思议! 杨峥淡淡一笑,俯视着下方粗壮冲天的土黄色气柱,没有开口解释。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它并非被砸出来的,而是被我勾出来的……” 第54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三名少年的内力,原本不足以渗透到地下,为龙脉之气打开外泄的通道。他们之所以能得手,完全归功于杨峥的龙魂霸体。 在风水学中,山脉的走向和起伏形状近似于龙,故称龙脉。山脉之气虽不是真正的龙,但经过千万年的累积,也渐有灵性,不再是一团死气。 龙脉之气受到刺激后,会变得凶戾狂躁,想要摧毁入侵者,因此极难被驾驭。但当杨峥释放出本源之力,龙脉感受到真龙的意志,本能地选择了臣服。 在龙威召唤下,它破土而出,见到天日。所以说,其实并非杨峥把龙脉打穿,而是龙气被他牵引出来。 杨峥想驾驭它,简直易如反掌,又怎会被挫伤? 他才是乱云山的真龙! 龙气冲出,一柱擎天,帮他们破开了雪崩的轰击。 外界的杀机已平息,下方平地堆成一座高大雪丘,高出地面数十丈。龙气从中间喷薄,呈土黄色,极像是烽火台的滚滚狼烟。 杨峥看到这一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转身说道:“二爷爷,你把火龙罩扣在上面,等待大阵下次攻击,免得龙气浪费掉。” 他相信,农家不会善罢甘休。 田爽闻言,忙把火龙罩抛到烟囱口。杨峥则跳下去,用手按住火龙罩,里面的龙气顿时安分下来,不再冲撞。 虚空中,那道笛声仍在飘荡,龙脉这边却不再生攻势,显然,那少女暂时无暇对付他们,正忙着以阵道诛杀太子等人。 在杨峥的视线尽头,大地上下翻腾着,犹如雪白波浪一般,景象极为恢宏壮观。 田爽看到这一幕,沉声道:“太子那群人应该就在那里,咱们要不要去救援?” 他虽然是长辈,修为远高于杨峥,但心里清楚,杨峥能掌控住龙脉,在这座春秋大阵内,战斗力并不比他弱。 因此,他此时开口,倒是在向杨峥请示。 杨峥眉头皱起,眼神冰冷,“若非二爷爷现身,我先前已经被他们杀死了,这笔账怎么能忘?若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新旧王族的恩怨,他已弄清,并不想站在任何一方。对他而言,刚才想杀他的太子等人才是仇敌,若能借农家之手除掉,那也正好,他不用担任何罪责。 他恩怨分明,有仇必报,并不想当什么厚德载物的谦谦君子。 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田爽听懂他的话意,不再说什么,静静注视着前方。 片刻后,有十余人呼啸而来,落在这座山顶上。 为首的正是温青和田辰。 不久前,田辰还率领着上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在杨峥面前耀武扬威。转眼间,他身旁只剩这点人手,还身负重伤,其余都被雪海吞噬。 春秋大阵的威力,果然太强横。若非温青及时赶到,他们已全军覆没。 田辰落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着,嘴角血迹未干,模样狼狈至极。 温青走上前,看着雪丘上方的杨峥,惊喜地道:“太好了,龙脉被控制住,咱们的胜算大增,我也有底气跟农家谈判了!” 他心性淳朴,以为人人忧心齐国社稷,并没考虑过杨峥和太子的关系。 事不宜迟,他迅速离开此地,风尘仆仆地赶往阵外。 目送那道瘦削身影消失,杨峥暗暗感慨,“这个温青忙里忙外,为了大局操碎心,确是正人君子,可惜没遇上值得效忠的明主……” 齐王田建,年轻时就敢强抢财物,草菅人命,能是明主吗?这位储君田辰,在父王病重之际,还出来狩猎欢愉,能是明主吗? 君王无德,齐国灭亡是迟早的事。 这时候,田辰迈步靠近雪丘,朝上方的杨峥拱手,颤声道:“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兄台海涵,回城之后,我必有重谢!” 在来的路上,他已听温青说过,接下来,自己得仰仗杨峥保护,不得不赔礼道歉。 强弱之势调转,先前还盛气凌人的他,此刻却只能看杨峥的脸色行事。 杨峥不置可否,扫视着那十来人,目光微微一顿,“你运气真不错,居然还没死。” 他盯着下方的孟春,眼里泛起杀意。 先前正是此人,狐假虎威,命令孟奎出手杀他,这笔账他还记着呢,现在正是复仇的良机,他怎么能错过。 听到他的阴冷话音,孟春打了个冷颤,脸色愈发惨白,哭声哀求道:“求您高抬贵手,看在孟家的面子上,饶小人一命吧!” 他亮明身份,希望杨峥会忌惮,不敢下杀手。 田爽闻言,以神念传音,暗中提醒杨峥,“我知道,你想报刚才的仇。但你得明白,此人是亚圣孟子的后辈,杀死他,你就会激怒儒家,得不偿失!” 无须他提醒,杨峥也已猜到,山东乃孔孟之乡,位于齐国境内的显赫孟家,多半就是孟子一脉。孟子在儒家的地位,不言自明。 他眨了眨眼,以神念回复道:“如果我没记错,亚圣已经仙逝了吧?” 眼下儒家只有一位圣人,那就是荀子。已故先圣的面子,杨峥并不打算给。 田爽哑然无言。 杨峥转而看向田辰,说道:“太子殿下,孟春蛮横霸道,唆使护卫杀我,你是知道的。恳请你亲自出手,替我讨回公道。” 田辰面容顿时僵滞。 这是要借刀杀人,让我替他除掉孟春? 这也太阴险了吧! 田爽的表情也变得精彩起来。让太子处置孟春,杨峥不用自己动手,那么,即使孟家怀恨在心,也不敢公然发难,只能咽下这口气。 毕竟,人是太子杀的,事实无法辩驳。 见田辰踌躇不决,杨峥心底冷笑,表面故作叹息,“看来,殿下是要寒我的心了……” 言外之意是,你还想不想让我保护你? 田辰身躯一颤,脸色异常难堪。他是极要面子的人,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旦得罪杨峥,得不到庇护,他将面临死亡威胁。 只要能保命,所谓的王室威严又算什么? 恰在这时,笛声陡然尖锐,大地再度震荡,春秋大阵被催动起来,下一轮杀机即将降临。 情势危急,田辰再不敢迟疑,疾速冲向孟春,掌出如雷霆,拍在孟春脑门上,令其当场毙命。 杨峥见状,一脸震惊地看着田辰,感到不可思议。 “殿下,我只想让你抽孟春几耳光,替我出口气就行,你怎么把他给杀了?” 第55章 冰火两重天 包括田爽在内,场间所有人都认为,既然孟春想杀杨峥,杨峥的意图自然就是反杀孟春。而实际上,杨峥嘴里从没说过“杀”这个字,都是大家自行脑补的。 虽然杨峥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没主动提出要求,就不会授人以柄。那么,杀死孟春的责任,就完全落到田辰头上,跟他无关。 田辰闻言,气得脸色铁青,没想到杨峥会玩这种文字游戏,当众摆了他一道,还让他无法反驳。 “你……你说得对!孟春横行霸道已久,早就该死,我今天正好为民除害!” 他有苦说不出,更不敢朝杨峥发怒,只能顺水推舟,谴责这位死去的忠实伙伴。 杨峥呵呵一笑,没再说什么。 事实上,在田爽刚现身时,他就动过杀孟春的念头,之所以当时隐忍不发,是因为太子的队伍庞大,一旦动起手来,只凭田爽一人,未必能护得住他们。 所以他不动声色,暗暗记在心里。而此刻,太子的羽翼尽被大阵翦除,他自己又掌控龙脉,此长彼消,他有恃无恐,于是立即发难。 杀死孟春,戏弄田辰,他好好出了这口恶气。 他双眼微眯,感受着天地间愈发阴寒的气息,冷冷说道:“站到我身后躲着,否则,我可没有多余的精力伺候你们。” 田辰等的就是这句话,慌忙跑到雪丘下。 田爽站在杨峥身旁,沉声道:“冬雪雪冬小大寒,刚才的节气应该是大雪,现在气温骤降,寒气深重,看来马上就是大寒了。” 一年四季中,最让人感到痛苦的季节有两个,一是酷暑盛夏,一是严寒隆冬,分别属于不同的极端。 大阵内将迎来的,显然是可怕的寒极。 杨峥嗯了一声,伸手抓起一把晶莹积雪,说道:“二爷爷,我对阵道的理解还不够深刻,你帮我判断下,此阵的本质算不算是幻阵?” 如果是幻阵,意味着漫天冰雪都是大阵衍化出的虚无幻象,虽蕴藏着无尽杀机,却并非真实存在。 他这么想是有道理的,因为,即使是再强大的阵道,也不可能在一念之间,构造出冰天雪地,多半只是蒙蔽了闯阵者的感官而已。 田爽不明白他的用意,反问道:“你想干什么?我得提醒你,别以为它们能轻易击破,甚至无视,就算是幻象,也是比真实冰雪还可怕的幻象。” 他担心杨峥得意忘形,低估了春秋大阵。 杨峥面带微笑,目光精湛有神,“这么说,它真是幻阵,而非各种阵道的结合?” 田爽惊疑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峥神情坚定,“我想玩一把大的!” 一味这样被动防守,并不是办法,他忽然想出一种方案,虽然凶险了点,或许可以放手一搏,打乱对方阵脚。 这时候,激越的笛声如天籁之音,在虚空中回荡,伴随着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漫卷向杨峥驻守的雪丘,试图将其湮没。 风愈疾。 暴雪如幕。 气氛凛冽而肃杀。 忽然,在杨峥背后的高空中,那些雪花瞬间凝结,幻化出一只巨大的冰凤凰,振翅而飞,浑身通透,迅速掠向这片雪丘。 它栩栩如生,体表所有羽毛都清晰分明,以冰晶凝成,闪耀着晶莹光华,华丽至极,偏偏又在顷刻凝成,令人叹为观止,仿佛神凰降世。 杀机突如其来,来势汹汹,冰寒煞气笼罩整座山,覆盖在凤凰的恐怖阴影里。 杨峥转过身,看到这震撼一幕,不敢迟疑,迅速揭开火龙罩,释放出磅礴龙气,以融合龙魂的神念驾驭着它,迎接凤凰来袭。 这是大阵初次将杀意凝形,毫无疑问,它的威力远比雪崩更可怕。 虚空中,那双凤眸忽然明亮,如有神韵,流露出威严,同时,那少女的清冷话音响起来。 “不知死活!你真以为,凭区区一道龙脉,就能对抗这传承千万年的古阵?” 杨峥站在滚滚龙气里,昂首挺胸,跟凤凰对峙。 “我也不想这样啊!不就是被抓破胸嘛,你何必发这么大火?我帮你揉揉就好了……” 他故意没说是被小猫抓破胸,就是要给旁听者留下联想的空间,误以为她是被他袭胸,威严扫地。 小腻正伏在田甜胸脯上,保护着昏迷的主人,听到这话,无辜地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喵了个咪的,你要调戏美女,干嘛把我扯上? “你……” 那少女气急,杨峥如此调戏她,话音响彻整座乱云山,势必会传到农家众人耳朵里,这下面子就丢大了。 她讷于言辞,自知吵不过杨峥,便不再出言反击,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吹笛,以清亮笛音运行整座大阵。 下一刻,虚空中杀机再现,竟又同时凝出三只冰凤凰,跟最初那只如出一辙,神圣威严,分守一方,居高临下地围住山顶。 杀机x4! 杨峥瞠目结舌,忍不住吐槽道:“小姑娘家,不留在闺房里学吹箫,非跑出来吹什么笛子,以后谁愿意娶你?” 这小姑娘太凶了,一言不合,竟爆发出凶悍如斯的气势。幸亏杨峥不是一般人,不然今天肯定栽在她手里。 田爽仰视虚空,表情凝重至极,“对方天分极高,竟能人阵合一,已非咱们能敌。依我看,咱们还是用龙气守护火龙罩吧!” 老头彻底怂了。 杨峥负手而立,将火龙罩抛给他,“你在这里保护甜儿,看我游龙戏凤。” 顾盼之间,他神采飞扬,不仅没有胆怯,反而绽放出澎湃的战意,想跟这少女斗上一场。 说罢,不待田爽回应,他驾驭着浩荡龙气,冲天而起,窜射向凤凰中央的高空。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本源真气汹涌而出,赤红色气流跟龙脉之气甫一接触,便爆发出狂野的热量,令其熊熊燃烧起来。 飞龙在天,瞬间化作一条火龙。 鲜艳的火光烫红大片天穹。 冰凰对火龙,少女借的是古阵之势,杨峥借的是龙脉之势,双方在实力上或许有差距,但在气势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谁都没有退缩之意。 高空中,冰火交相辉映。 杨峥睥睨天地,纵声大笑,压抑许久的郁气一扫而尽,豪情随火焰狂烈舞动。 “姑娘,在我的欲火里焚烧吧!” 第56章 仰天笑,雪在烧 杨峥尚未察觉到,此刻自己比平常兴奋很多。出于某种莫名的欲望,他很想挑衅那少女,痛快酣战一场。 当然,这种欲望并非肉欲,其实是被冰凤凰勾起。 听到他的狂笑声,少女没有答话,回应他的是更尖锐高亢的笛音。在她驱使下,四只冰凤凰同时展开羽翼,如垂天之云,扑向那条火龙。 刹那间,冰寒煞气肆虐,将附近虚空凝固。 杨峥压根没打算逃,双掌攒成龙爪状,操控着狂暴的火焰,如庙会上舞龙的领头者一般,擎起赤红龙头,围绕自身划出一道巨大圆圈。 火龙盘旋,以粗壮身躯扫向群凰。 砰、砰…… 几乎同时,火龙跟四只冰凰碰撞在一起,红白两色光华陡然暴涨,如潮水般迸射而出,将颤荡不止的空间湮没。 乱云山上空,似烈日坠落,强盛夺目。 狂风呼啸,下方的田爽等人纷纷低头,不敢正视那刺眼光芒,更看不见杨峥的身影。 一道桀骜不驯的笑声刺透出来,震撼人心。 “春秋大阵很强,你的体质也不错,能跟我抗衡,可惜还差点火候!” 杨峥振声说着,情绪高昂,仿佛也被烈焰点燃。 当耀眼光芒散去,众人抬头仰望上空,只见杨峥负手而立,乌发飘舞,龙脉真气盘踞在四周,完好无损,没被强敌镇压。 而那四只冰凤凰,则同时下坠,丧失神采。更让人震惊的是,它们居然都沐浴着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笛声戛然中断,那少女痛苦咳嗽着,显然遭受冲击,嗓音愤怒而不甘。 “怎么可能!” 她想不通,即使杨峥的龙脉之气再强横,最多不过是将冰凤凰击溃,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能让它们全部焚烧? 不止她想不明白,连镇守各处气眼的农家强者们,也都感到困惑,议论声从乱云山各方传出。 “龙脉只是真气精纯,绝对没法抗衡古阵!” “那火焰肯定有问题!” “没错,是那小子做了手脚!” 不愧是老江湖,农家众人眼光毒辣,很快猜到问题的关键。 火龙之所以能焚烧冰凤凰,是因为那些并非普通火焰,而是三昧真火。 三昧真火乃火中至尊,非凡水所能灭,几近无解,唯有真水或者水属性真气,方可镇压,其它手段只会火上浇油。 由于得到龙脉之气补充,杨峥释放的真火大幅增强,不比古阵的威力弱太多,想强行镇压它,已不可能。 从表面看,冰凤凰内的真气属性应该是冰,绝对克制真火才对。但杨峥早想到这层,他事先询问田爽,正是确认阵内真气的属性。 春秋大阵是幻阵,四季气象,皆由阵内真气幻化而成,并非真实存在。换句话说,它们能化冰雪,也能化火焰,既然都是假的,又怎会真拥有冰属性,克制真火? 因此,杨峥要焚烧冰凤凰,并不困难。 他说少女还差火候,就是这个意思。龙脉勉强跟古阵抵消,两人的强横体质又抵消,到最后,杨峥还有三昧真火,她却已没有底牌。 胜负一目了然。 在纷乱的喊叫声中,杨峥徐徐坠落,瞳孔里跳动着火焰,“就算我破不了阵,那又怎样?你们也没法再操控大阵!” 说罢,他双手拍向地面,那道火龙俯冲而下,直撞向雪地。噼里啪啦声响起,那些虚假的冰雪被真火点燃,顿时化作火海,朝四周急遽蔓延。 整座山丘被引燃了! 火光淹天,在洁白雪地映衬下,显得格外红艳,连阴暗天穹都被照亮。某些地方山体崩塌,甚至发生爆炸,震耳欲聋。 杨峥意犹未尽,继续挥舞火龙,朝远方群山砸去,要让这片天地都燃烧起来。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把阵内的真气烧光,一时半刻内,你们休想再幻化成新的节气!” 仰天笑,雪在烧。 他如火神下凡,手舞足蹈。 他知道,阵内弥漫的那些真气,是大阵运行的润滑剂,必不可缺。一旦它们被焚毁,阵内中空,农家就难再形成大规模攻击。 纵火焚山,虽然并不足以破开大阵,大阵能再次灌注真气,但那需要时间和准备,还得先扑灭漫山的三昧真火才行。 而杨峥的用意,就是拖延时间。 “竟然焚山,这就是个疯子!” “他到底是什么人?” “烧死这群小王八蛋!” 农家众人既惊且怒,却又无可奈何。他们没法熄灭三昧真火,立即恢复阵道,另外,他们忌惮龙脉之气,也不敢冲进去,跟杨峥硬碰。 大阵外,他们面面相觑,被杨峥的招数恶心到,只能干瞪眼。 行动之前,他们不可能预料到眼前的局面。他们本以为,春秋大阵足够强横,胜过千军万马,诛杀一伙年轻人不在话下,却没想到,会放进来一头小火牛。 这下倒好,春秋大阵变成火牛大阵了。 如果田单老爷子在场,必会赞不绝口。以阵易阵,这是顶尖阵道大师才能想出的对策,年纪轻轻的杨峥,竟然做到了,堪称神来之笔。 农家众人萌生退意,却又不甘心。今日功败垂成,离胜利只差分毫,一旦错过这个良机,打草惊蛇,以后只会更难行刺成功。 那少女席地而坐,脸色苍白,踌躇不决之际,一袭青袍从林间飘出,来到她面前。 农家众强者一拥而上,迅速围住温青,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待少女一声令下,便展开殊死搏斗。 温青面不改色,站在原地,朝众人拱手后,温和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姑娘应该姓姜吧?” 少女持剑在手,蛾眉紧蹙,漠然打量着温青,“你孤身前来,真以为我们不敢杀你?” 温青答道:“你们没必要杀我,尤其是现在。那少年焚山,我们的胜算又多出几分,请看在儒家的薄面上,就此收手。” 其实大局已定,城内援军距此不过十里,瞬息将至。他说出这话,是想给农家台阶下,免得节外生枝。 那少女的感知力不差,何尝不知危机逼近,愤然道:“今日之事,实则坏在大先生手上。如果不是你出现,他们谁都活不了!” 这是实话。 若非温青帮忙,杨峥纵有再高修为,也找不出龙脉的气穴所在,又何谈纵火焚山。 温青这时不再啰嗦,跟他们大谈道理,微笑道:“再多叙片刻,你们就真的走不了了,还是请吧!” 这话里分明有抬手放人、前来相送的意思。 姜姓少女挥手示意众人撤退,忍不住感慨道:“其实我明白,如果荀圣震怒,早就能降临,不会至今未到。你们师徒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57章 兵圣后裔 武道十二境,圣人是最巅峰的存在,实力还要胜过邹衍、魏无忌这些大宗师,为众生所景仰。 荀圣就住在临淄城里,凭他的道行,肯定能及时赶来,甚至比温青还快,却始终没露面,其态度耐人寻味。这说明,他选择中立,不想在新旧王族间站队。 作为荀圣首徒,大先生温青虽已现身,从齐国大局出发,保护太子田辰,但此时来见农家众人,又没有半分敌意,而是劝他们速速撤退。 这对师徒都想和稀泥,又或者说,对于是非黑白,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只是苦于形势和身份,不敢公开表态罢了。 温青笑而不语,做了个请的手势。 少女转身走向深林外,忽然停步,背身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拜杨峥所赐,她今日败北,急切想弄清他的底细。 温青也转过身,朝山里走去,悠悠说道:“我有种预感,你俩的因缘很深,日后还会再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少女不再停留,在众人掩护下,火速朝南方奔驰。 一名中年胖子守在外面,跟他们碰头后,和蔼鼓励道:“凛音侄女不必沮丧,反正大王病危,等他咽气后,咱们有的是机会。” 他衣衫华贵,左手戴着白玉扳指,显然身份不凡。 姜凛音嗯了一声,面容清冷,情绪仍很消沉。 负责保护她的那老者见状,低声问道:“小姐,刺杀失败,咱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姜凛音埋头赶路,沉默半晌,侧身看向中年胖子,“娄叔,你了解荀圣这个人吗?” 通过今日的失利,她清醒意识到一点,无论农家如何筹谋布局,最终都难以绕过荀圣这座大山。 今天还是由大先生温青出面,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荀圣本尊给逼出来,届时他们将无法全身而退。 姓娄的胖子闻言,捋着八字胡,神态有些滑稽,“侄女,圣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千万别去招惹那老家伙,否则……” 他以为,姜凛音是想对荀圣动手,先移走这座大山。 姜凛音抬手,否定他的猜测,“我想通了,只靠农家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咱们要把荀子拉下水!” 仔细想想,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能看清一点,荀圣师徒同情的遭遇,不想跟篡位得势的王族站在一起。 那么,她就有希望去争取,得到荀圣支持。 只要这位儒家掌门人肯点头,哪怕只是作壁上观,不再插手,对他们而言,也是极大的进步。 娄公茅塞顿开,皱眉说道:“你的想法很不错。只是,荀圣隐居不出,咱们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总不能冒险去闯学宫吧?” 圣人高不可攀,要谈判也得先见到人才行。 姜凛音明眸闪烁,聪慧才智并不比杨峥差多少,迅速想出主意,转身望向乱云山深处。 “一青二白,咱们难见他老人家,那就先打动他的两位高徒吧!” …… …… 乱云山深处。 农家强者撤走后,春秋大阵消散,火势也渐渐衰弱。 田辰遭此劫难,彻底被吓怕了,仍缩在雪丘后方,不敢露头,等待城里强者来援。 杨峥则席地而坐,把田甜抱在怀里,替她输送真气。 田爽守在旁边,注视着杨峥的一举一动,忍不住感慨道:“我现在终于明白,大哥为何不惜废掉泉儿,也要留住你。原来……” 杨峥眨了眨眼,示意别说出来。 刚才他纵火焚山,旁人一时看不出端倪,田爽陪伴赤焰神牛多年,又怎会不认得三昧真火。原来,大哥田单最深的用意在此。 田爽会意,以神念问道:“我看你的手法,虽然还没掌握火牛阵的精髓,但也能熟练布置出阵型,对吧?” 杨峥催动龙气,疯狂点燃乱云山,看似洋洋洒洒,毫无章法,实则是按照田单教他的知识,粗略模仿出火牛阵的轮廓。 杨峥点头。 可惜,田单还是留着一手。 田爽欣慰地道:“你来府上才不到两个月,就能达到如此地步,天资实在惊艳。大哥没看错人,他如果在场,定会替你拊掌叫好!” 杨峥笑了笑。 便在这时,大地震荡起来。一大群骑兵从密林里冲出,杀气腾腾,将整座山丘围住。 太子田辰连忙起身,看到山下飘展的旌旗后,喜极而泣,“这是技击营!你们总算来了!” 他手舞足蹈,带着仅剩的十来人,激动地跑下山去。 片刻后,温青来到山顶,朝杨峥行礼,一揖及地,“多谢两位出手,救储君于危难之中。” 这是非常郑重的礼数。 杨峥起身还礼,真诚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日后若有用得着杨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他钦佩温青的儒雅风度,不敢居功,深知若非此人及时现身,他连自身都难保,更别说顺手保护太子。 在温青身后,一名将领单膝跪地,躬下魁梧身躯,恭敬地道:“你们救我宝贝儿子一命,就是我孙殿雄的恩人,请受我一拜!” 杨峥不明所以,“这是……” 温青解释道:“殿雄兄是技击营的大统领,也是兵圣后裔。他家的独苗孙晋,今日随太子出猎,就在刚才那群人里,被你们救下,幸免于难。” 兵圣后裔? 杨峥先是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兵圣孙武也是齐国人,他的后裔居住在临淄,并不奇怪。 前有孟子后人,现在又冒出孙子后人,敢情陪着田辰出城打猎的,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背景全都大得吓人。 他搀扶起孙殿雄,说道:“孙将军太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心里想的是,此人既是兵圣之后,又担任技击营统领,有权有势,可得罪不起,如能就此结交为友,以后在临淄城混,就能多一条路。 温青看着杨峥的举动,满意地道:“咱们共患难一场,我还不知小兄弟的名讳。你跟田老爷子的孙女同行,莫非是他的高徒?” 看来,在杨峥和田辰等人对峙时,他就已感知到杀机,潜进乱云山。 杨峥摇头,“我叫杨峥,已跟甜儿定亲,是老爷子的孙女婿,并非徒弟。” 温青若有所思,微笑道:“我很欣赏你的性格和胆魄,再加上你替我保护太子,我理应好好酬谢。不如这样,你拜我为师,归入儒家,如何?” 第58章 初九,潜龙勿用 突如其来的招揽,让杨峥措手不及。 他连温青的底细都还不清楚,怎么突然就提到拜师了?倒是温青,通过这场大战,被他展现出的天赋和气概打动,确认遇见了对的人,愿意收徒。 “这……” 他暗暗腹诽,万一自己真是历史上那位,日后还怎么对儒家下得去手呐…… 没等他回复,旁边的田爽干咳一声,抢先答道:“多谢大先生厚爱。拜师一事干系重大,涉及到即墨田家,容我们从长计议吧!” 他心知肚明,大哥田单是要让杨峥继承火牛阵,当作接班人培养,未来守护田家。那么,从田家的利益出发,最好让杨峥加入兵家。 至于文绉绉的儒家,还是算了吧。 温青闻言,明白疏不间亲的道理,不好再劝说杨峥,改口道:“也罢,贸然拜师,可能太仓促。以后我向家师引荐你,他肯定会喜欢你。” 他不着痕迹地提起荀圣,是想暗示杨峥,这份机缘可不浅。儒家有圣人坐镇,相比之下,兵家杀孽太重,自祖师孙武后,便再无圣人出现。 孰优孰劣,不言而喻。 孙殿雄也是兵家中人,不想掺和这些事,趁机说道:“诸位继续聊,我得护送太子回城,改天定当宴请杨贤侄。” 说罢,他匆匆下山离去。 温青仍不甘心,从袖里掏出一本册子,郑重递给杨峥,“这是家师所创的绝学,叫《解蔽篇》,讲究虚壹而静,心神清明,对炼神境很有帮助。” 他见杨峥刚进第三境,就能灵活驾驭霸道龙气,显然神魂力量极强,适合走这条路线,所以慷慨送出典籍,助其更进一步。 杨峥喜出望外,连忙道谢。 能得圣人绝学,这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大机缘。他相信,自己以《解蔽篇》炼神,其速度将会大幅提升,节省不少时间。 温青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好修炼吧!我大概猜到,你要去学宫参加录试,等成为正式学徒后,咱们还会经常……” 话没说完,他的笑容忽然凝固,转身看向西面。 杨峥感到好奇,同样扭头去看,只见一名孩童盘腿坐在不远处的地上,正静静注视他们,衣裳很单薄,却看不出冷意,一脸淡定。 田爽的表情也变得精彩,宛如活见鬼一样,“这娃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咱们怎么毫无察觉?” 以他和温青的道行,附近二三十里有点风吹草动,都能清晰感知到。但不知何时,这名孩童如凭空出现,竟将他们蒙在鼓里。 这太匪夷所思了! 温青皱着眉头,想到某些隐秘,脸上涌起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使是先前面对春秋大阵,都没这样失态过。 他什么也没说,微整衣襟后,隔着空旷地,朝那名孩童行师礼,神态恭谨至极。 看到这一幕,杨峥感到不可思议,正想开口说话,忽然间,只觉神魂遭到一股精湛的威压冲击,眼前一黑,当即昏迷过去。 晕倒的还有田爽,连他都招架不住。 而外界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温青没有倒地,脸上已是汗水涔涔,不敢抬头去看。他知道,自己没被这股威压击垮,绝不是由于道行,而是那孩童手下留情。 这是给荀圣一个面子。 素来坚毅不屈的温青,此时心神紧绷,战战兢兢。他并非怕死,而是发自肺腑地敬畏强者,甚至比对自己老师还敬畏。 山顶的气氛异常压抑。 孩童背负双手,面无表情,像个教书先生一样,踱步走向温青。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现身相见?” 温青仍躬着身子,没有答话。 孩童在他面前停下,伸出小手,掸掉他肩头的灰尘,“早就听说,你性子温顺拘谨,现在看来,果然很无趣。倒是你家老二……” 温青豁然抬头,直视孩童,“前辈见过我师弟?” 孩童咧嘴一笑,欣赏着温青眉宇间的惊惧之意,讥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魔头,没伤他半根手指头。” 听到师弟没事,温青如释重负。 孩童白他一眼,“萧白见到我,面不红气不喘,泰然自若,颇有你老师的风骨。再看看你,真不配当大师兄,更别想继承那棵道树。” 温青脸色缓和,苦笑道:“因为敬,所以畏。而且,我师弟豪气干云,无所敬畏,这是师门之幸,我不如他,也没什么丢人的。” 他心里清楚,这孩童心机阴鸷,随口说这几句,是想离间他们师兄弟。至于动机,此人做事全看心情,懒得考虑动机。 孩童呵呵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我本来想把你打伤,逼荀况现身,这样一来,齐王就能看出,你老师明明在监视这里,却不肯现身救他儿子……” 温青闻言,顿时脸色苍白,如坠冰渊。 如果孩童真这么做,为了爱徒的性命,荀子必会赶来相救,也就中了孩童的毒计。到时候,齐王必会猜忌荀子,从而衍生出更多杀机。 不需出手,只是略动心思,就能杀人于无形,这孩童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可怕。 孩童继续说道:“至于齐王那个废物,装病这种小伎俩,能骗得过谁?他最多疑,无非是想引出城中奸细罢了。你得提醒荀况,别上农家的贼船。” 他洞若观火,寥寥数语,就道破今日这场刺杀的真相。原来,一切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 温青汗流浃背,后怕得说不出话来。 孩童伸出小手,猛拍温青的脊背,让他直起腰。 “知道我为什么改主意了吗?因为我忽然又想到,朽木将枯,田齐已经烂到骨子里,我折不折腾,它都会死掉,我还不如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温青深吸一口气,问道:“什么事?” 孩童眨了眨眼,俯身端详着地上杨峥的面容,嘀咕道:“邹衍那蠢货,居然真听老子的劝,没给他播下道种……” 他嗓音细微,而且温青太紧张,没能听清这句话。 孩童蹲下身,检查着杨峥的身体,忙了一会儿,说道:“我挺舍不得老荀,回去后告诉他,这小子不适合当他徒弟,否则迟早妨他的命。” 温青神情剧变,不知这话里是否藏着新的陷阱,该不该信。 “另外,等这小子醒来,替我转达一句话。” “初九,潜龙勿用。” 第59章 命运就此偏移 这句话出自《易经》第一卦,意思是事物在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比较弱小,所以应该小心谨慎,不可轻举妄动。 孩童把这句话送给杨峥,从表面来理解,是想劝杨峥认清自身目前的弱小,步步为营,锋芒不可太盛。 温青身为儒家大先生,饱读六经,对这话再熟悉不过。他心生疑惑,对方遗世而立,眼光朝天,居然会对这小辈上心,说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警告之言。 他松了口气,才感觉到被汗水打湿后的寒意。 孩童既然这么嘱咐,就说明他不会伤害温青和杨峥,只是虚惊一场,虽然句句杀气深重,所幸没有动手。 孩童站起身,最后瞥杨峥一眼,负手漫步,径直踏上前方云海,飘若仙童,同时纵声吟唱起来。 “生命短暂犹若露珠消散, 世人在奔波中探寻答案。 运数仿佛大海起伏不定, 掌上迷离脉纹回路漫漫。 长剑在黑夜里吟唱悲歌, 岁月如斑驳铜镜般经年。 天际流火叩响大地之门, 岁月星辰刻画沧桑年轮。 纵横交错兮天下之乱局, 谁能参悟兮世事如迷棋。”【注】 人已远去,清澈童音犹在天地间飘荡,悠悠不息。 温青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出神良久,心里感慨万千。 人生短暂,命数多变,便如掌心的纹络一般,虽被攥在自己手里,早已写下结局,但不到最后,谁又能提前参透它,真正掌握住命运? 明白这点道理并不困难,难的是跳出命运的束缚,真正超脱于其外,就像飘然而去的那名孩童一样,站在最高处,俯瞰这天下乱局、世事迷棋。 那云巅的风光,终究高不可攀。 所以他感到敬畏。 约莫半个时辰后,田爽和杨峥相继醒来,如梦一场,浑然不知发生过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田爽挠头问道。 温青面露歉意,“对不住,那人道行实在太高,我也望尘莫及,没能保护好二位。” 田爽回忆着先前的情景,震骇地道:“难怪咱们无所察觉,原来是大宗师降临!” 温青苦涩一笑,没接这话茬,转而走到杨峥身边,“那位前辈让我告诉你一句话,‘初九,潜龙勿用’,你过后可以翻查《易经》,这是乾卦的象辞之一。” “告诉我?”杨峥感到意外,“可是,我并不认识他……”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那天在徐家村,龙魂霸体觉醒之时,远在百里外的孩童就已盯上他,动身往即墨方向疾驰。 后来孩童半途而止,感知到邹衍的气息,于是拦住对方攀谈一番。他警告邹衍,别给杨峥播下道种,让小家伙自己去学宫选择命运。 也就是说,邹衍对田单的警告,其实只是转述而已。孩童无需露面,在临淄城外守株待兔,就见到了杨峥。他的推演预算能力,可见一斑。 温青深知孩童有鬼神莫测之机,便提醒道:“你要记在心里,前辈恐怕不是随便说说,或许跟你的前程有关。” 杨峥心脏怦然一动。潜龙勿用、龙魂霸体,难道对方已看透自己体内的秘密? 一念及此,他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问道:“他是什么人,修为竟然比你还高。” 温青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境界太低,还是立足当下,专心修炼,别好高骛远。那人极其可怕,跟你的道路不同,最好永远别跟他打交道。” 他自己都避犹不及,怕杨峥生出非分之想,惹火烧身,便没有吐露真相。 杨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有些感慨。 人生充满无数邂逅和意外,谁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这次离奇晕倒,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窝囊,遭受欺负,纯属倒霉罢了。 前世他看网络小说,总是忍不住想吐槽,那些主角还很弱小时,必定先从碾压弱者开始,在周围环境里,永远不会出现太强的威胁,仿佛世上不存在一样。 主角去每个地方,都只会碰上实力相近的对手,等到自身变强后,又会有一大批同层级的人凭空冒出来,真不知道他们早干嘛去了。 难道所有高手都很宅? 生活就是生活,他穿越到现在,一路上碰见不少大人物,对此并不震惊,而且感觉很适应。高手们果然不宅,就生活在他周围的世界里。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自己穿越后,被顶尖强者跳出来打晕,好像也不算坏事,毕竟,不是谁都能见到这么厉害的小屁孩。 这才叫机缘。 “我得尽快变强,指不定还会遇上哪路神仙……” 他咬了咬牙,将还在昏迷的田甜背起来,朝温青说道:“大先生,能不能劳烦您一程,护送我们进城?” 温青欣然应允。 傍晚时分,他们进入临淄城。 温青跟他们道别,返回学宫,杨峥则在田爽带领下,进入一座宽敞宅院。 作为齐国的顶级豪门之一,即墨田氏家大业大,在都城购置几处宅子,自然不在话下。主事早收到即墨城通知,把一应事务打点好,能立即安顿下来。 很快,田甜和李鼠醒来,身体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即可。 吃完晚饭后,杨峥闲不住,抱着小腻在豪宅里闲逛,东看西瞅,心里美滋滋,为自己的决策而得意。 换个思路想想,如果他没有活得实际,选择入赘田家,而是拿到举荐信就走,那么这时候,他应该会和韩非住在客栈,或者寄居在别人家里,衣食起居都不便。 而现在,他有美人陪伴,住进这么大的庭院,舒适而自由,在入试前的半个月时间内,可以闭门潜心修炼,不会被外人打扰。等到成为学宫门徒后,他还可以当走读生,不必住进学宫的普通宿舍里。 这就是差别。 选择决定命运,他很理智,没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情怀,所以现在正处于理想的环境中,不必为鸡毛蒜皮而烦恼。 散完步后,夜深人静,他躺在床上,取出了贴身收藏的秘籍册子。 冲虚真经、斩炎刀、解蔽篇。 道家、兵家、儒家。 以及韩非所在的法家、徐福所在的阴阳家。 “这么多条路摆在眼前,我该何去何从?” 他并不知道,自己看似能任意选择,其实在白天,他未来的诸多际遇,便已悄然埋下伏笔。 …………………… 注:该段引用自动漫《秦时明月之君临天下》第一集最后,画面非常震撼,我很喜欢,在老书里也引用过一次,推荐大家搜索观看。 第60章 这个时代 杨峥折腾了一宿,仍是没想明白,在自己晋入知命境以前,究竟该选择哪条道路。 天亮后,他交给李鼠一个任务,去打听韩非的下落。 某种意义上说,这位韩国公子算是他的恩人,在他最落魄时出现,帮他攀上即墨田家的高枝,从而有了如今的优渥生活。 他欣赏韩非的风度和性情,即使对方不是历史名人,以后会名扬四海,多跟这种坦荡君子交往,能让他心情舒畅,也是极好的。 李鼠果然不负所望,凭借聪慧头脑,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居然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查探到韩非的住处。 第四日午后,在李鼠引领下,杨峥出门去见韩非。 韩非和李斯这对师兄弟,终于要首次见面了。 韩非住的客栈叫听风楼,位于城东繁华街巷处,此时正值饭点,大堂里食客满座,进出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说明来意后,店伙计告诉杨峥,很不巧,韩非公子一大早就出门了。杨峥难得出来走动,便不着急回家,挑了个二楼雅座,凭栏而坐,喝茶等韩非归来。 在一楼大堂中央,摆着张书桌,有名白眉老者站在其后,手持折扇,精神矍铄,正在绘声绘色地说书,声情并茂。 “杀神之名,岂是虚传?是役,武安君白起把整整四十万降卒全部坑杀,长平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举世震动,赵人闻风丧胆!” 说到兴起时,他比划着折扇,慷慨激昂,宛如横枪跃马,亲临战场杀敌一般,沉浸在秦赵两军气壮山河的意境中。 下一刻,满堂喝彩,宾客们拍掌叫好。 杨峥坐在楼上,一边捧盏品茗,一边默默听着,脑海里浮想联翩。 “长平之战,白起杀降,这是公元前260年发生的事,在这座大陆上果然也发生了。白起居战国四大名将之首,他的实力比历史上更强横。” 如白眉老者所说,杀神之名,名不虚传,看来,白起应该是秦国的巅峰强者之一。有如此豪杰在世,强秦之威,自然令群雄忌惮。 那么,六国合纵,就是大势所趋。 “长平之战,只是秦赵对决的第一个高潮。次年,秦军攻至赵都邯郸,赵国面临亡国危机,不得不求助于列国,然后,就是著名的信陵君窃符救赵。” 这段历史家喻户晓,作为历史系学生,杨峥不可能不清楚。窃符救赵,是魏无忌的第一个巅峰,经此一战,信陵之名威震天下。 果然,楼下说书人润润嗓子后,不急不慢,又开始讲述窃符救赵的故事。 杨峥手捧茶碗,表情变幻不定,“这段历史发生在公元前257年,也已经发生了,看来眼前的时点,还要更靠后,可惜我没能赶上好时候……” 如果他早点穿越过来,那么,作为现代人,他能预知这两战的过程和结果,若想坑害秦国或者信陵君,都易如反掌。 譬如,在长平之战中,他可以去告诉赵括,白起已秘密挂帅,将会突袭赵军后方,截断粮道。在邯郸之战中,他也可以告诉魏将晋鄙,朱亥将去刺杀他。 如此一来,他就能轻易改变胜负,掌控列国的命运。至于魏无忌,根本不可能窃符成功,当上六国合纵的领袖,威风凛凛。 可惜,他来晚了。 过了一会儿,那老者说道:“邯郸大捷后,信陵君情知自己盗符夺兵,假传王命,魏王一定会震怒,因此不敢回魏,率门客留在了赵国……” 听到这里,杨峥心头微凛,暗道:“这段历史也发生了。如果我没记错,他在赵国待了整整十年。客居异乡,丧失在魏国的权势,这是他人生的低谷。” 恰在这时,只听说书人感慨道:“屈指算来,这位盖世豪杰,已经在邯郸城隐居八年,终日跟闲散隐士交往,无法施展抱负,岂不可惜!” 八年? 杨峥脸色剧变,将茶碗猛地放回桌上。 他终于弄清当今是哪个时间点了。 再过两年,秦军将大举兴兵,魏无忌也将再次担任六国合纵长,再次挫败强秦,重回人生巅峰! 李鼠坐在对面,见杨峥神情激动,被吓了一跳,连忙问道:“主人,您这是怎么了?” 杨峥满面春风,哈哈一笑,“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个笑话。” 此事关系到未来天下的归属,他绝不能告诉任何人。 “魏无忌酝酿那个计划,让我们在岛上住了整整十年,这期间,他自己则在赵国蛰伏,不会被人关注,也有足够精力运筹,两段时期基本吻合。” 他好像明白了,魏无忌苦心绸缪,应该是因为不甘就此沉沦,才暗中积蓄实力,准备东山再起。 “现在,岛上的计划已大功告成,那件神器问世,难道说,他会拿它去对抗秦军,成为两年后在战场上取胜的关键?” 他心思急转,很快猜出这种可能性。 那件神器虽不知为何物,但凝聚了天下名匠们的十年心血,一旦崭露真正面目,必将大开杀戒,所向披靡,秦军抵挡不住,也在情理之中。 一念及此,他陡然意识到,自己得在两年内返回邯郸,破坏魏无忌的计划。 “如果我真是历史上那位,毫无疑问,我得帮助秦国,不能眼看着他们大败。魏无忌跟我有仇,我更得好好跟他算这笔账!” 魏无忌还在邯郸,如果他返回邯郸,就可以伺机接近对方,刺探关于神器的秘密。当然,企图算计一位大宗师,这太凶险,而如今的他,实力还太弱小。 “我还有两年时间。现在立即启程的话,我本事低微,又缺乏帮手,就算能接近魏无忌,也没法阻止他,反而会有杀身之祸。” 他很清醒,知道自己所谋甚大,得掂清自己的分量,立足于当下,步步为营,不能急躁冒进。 “时间还来得及,我得把这两年掰开用。第一年,先在学宫里提升实力,争取得到强大的援手,助我对付魏无忌;第二年,我再回邯郸掌控局势!” 他做事从来冷静稳重,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若非如此,他也无法走到现在这一步。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没人能一口吃成胖子,必须猥琐发育,慢慢壮大实力。 就让这个时代的狂风,从稷下学宫开始吹起吧! ……………… ps:强推一位万订大佬的书,《回到明朝当暴君》。书的质量无需我吹,能有这成绩,自然经得起读者验证。 这好像是我开书后第一次推书,大家给个薄面,帮忙去看看吧,说不定会喜欢呢~ 时间轴1.0 1.公元前260年(11年前),长平之战爆发,秦赵两军僵持; 2.公元前259年(10年前),故事开始,信陵君有感于秦国强大,以合纵的名义秘密召集六国匠师,登岛研制神秘杀器; 3.公元前257年(8年前),信陵君窃符救赵,第一次抗秦成功,步入人生巅峰,同时开始十年的留赵历程; 4.公元前249年(今年),十年铸一器,九州岛计划成功,信陵君杀人灭口,主角杨峥穿越而来,成为唯一活口,掌握了制造图纸; 5.公元前247年(2年后),秦军伐魏,信陵君将被请回国,再次担任合纵长,如果没有主角出世,接下来,他将利用那件杀器,第二次抗秦成功,重回巅峰。 ……………… 为了便于大家理解剧情,我把简易版本的时间轴发出来,供大家参考。 这只是简易版。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这段时期里,还有另外一条线,关系到本书核心,我目前还没展开,等以后写到那里,我再发出2.0版本。 第61章 小说得小说 杨峥喝茶听书,还没等到韩非回来,那位说书人就已讲完今天的故事,准备收摊离开。 杨峥连忙让李鼠下楼,去请老先生上来一叙。 从一开始他就看出,这是位高手。 白眉老者正口干舌燥,欣然应邀前来,啜了几口茶,润润嗓子,说道:“这位年轻客人请我相见,有何指教?” 此人面容清癯,唇红齿白,虽然满脸皱纹,但精气神极佳。他吐字清晰,嗓门不大,却能把话语准确送到众人耳中,博得满堂关注,又不会聒噪刺耳。 这是门功夫。 杨峥彬彬有礼,朗然道:“晚辈杨峥,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答道:“老朽牛暗形。” 杨峥颔首致意,“牛老,晚辈在这儿听书多时,由衷钦佩您的唇齿功夫,令我神清气爽,所以心生好奇,您这是哪一派的道法?” 他看不出牛老的境界,但见对方口齿微动,说书时面色平和,娓娓道来,几乎没有喘息换气的迹象,似乎是练过音波功所致,不禁兴致陡生。 牛老白眉微挑,问道:“怎么,你对这方面感兴趣?” 杨峥如实答道:“不瞒前辈,对于音波之类的神通,我一直心驰神往。只需一声清啸,就能震荡天地,令敌人肝胆俱裂,这是何等的气概!” 他不吝溢美之词,偷看老者的反应。 作为穿越者,他前世看过电影《功夫》,连号称“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火云邪神,都被狮吼功的大喇叭打败,他自然深知音波攻击的厉害。 那天在徐家村,那声龙吟霸气外露,震晕全场,让他尝到了甜头,也想学类似的音波功。这样的话,以后再被韩非问起这茬,他能以假乱真,糊弄过去。 以音波配合龙魂,两者合璧,威力想必会更强。 “音波功能杀人于无形,着实厉害,因此我想跟您打听一下,这是出自哪家的绝学?” 他的意图不言自明。 牛老打量着他,说道:“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我们小说家的基础功法,叫云起诀。不过,你说错了,它不止是音波功,还包涵着神魂修炼,两者融为一体。” 听到这话,杨峥眼眸骤亮。 “修炼云起诀,前期重在养气,吐息卷风云,也就是所谓的音波;到了后期,修炼者炉火纯青,能跟心意相通,以音蕴神,声情并茂。” 牛老说书多年,之所以能惊艳满座,吸引大家听下去,就是因为他已达到这种大成境界,以神念震撼人心,使观众的情绪激荡,跟他产生共鸣。 说书,这是门真功夫。 杨峥坦白问道:“那么,怎样才能学到云起诀?必须加入小说家才行吗?” 牛老嗯了一声。 杨峥微微沉吟后,又问道:“前辈,既然你们小说家有如此神通,为何不潜心闭关修炼,还得如此辛苦地说书,游走在俗世间?” 在他看来,说书这行当抛头露面,迎合大众的通俗趣味,只为博他们一笑,未免把姿态放得太低,有失高手风范。 跟那些流派相比,小说家似乎难登大雅之堂。 牛老听懂了他的话意,淡漠一笑,并没有立即解释,而是摘下肩上的钱褡子,将说书赚来的铜钱都倒在桌面。 “这……” 杨峥和李鼠一怔,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在两人注视下,牛老伸出左手,停在那堆铜钱上方,枯瘦的五指轻轻一抓,便见那些铜钱里飘出淡淡晶光,泛着铜黄色,像萤火虫一样。 “这叫烟火气。我们小说家的法门,在于采集民间传说议论,编成脍炙人口的故事,再反哺俗世民间。我们立足的根本和目标,都是烟火气。” 源于民间,又归于民间,这就是小说。 如果小说不小说,追求大雅之堂,脱离民间大众,丧失了烟火气,那么,它将不再是小说,不再受民间欢迎。 “我站在台上,运功给观众们说书的同时,也是在汲取他们回馈的烟火气。他们越高兴,越沉浸其中,我得到的烟火气就越多。对我来说,说书就是在修行。” 牛暗形淡淡说着,赏钱里的烟火气尽数汇聚到他掌心里,没入体内。 这也是在修行。 “现在,你还认为我应该闭关修行吗?如果脱离根本,不再深入到世俗中间,那就是闭门造车。没了烟火气,小说家就毁了。” 杨峥茅塞顿开。 修行本无高低贵贱之分,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变强。小说家游走在红尘俗世,看起来低贱辛苦,其实他们赚到的真气并不少,反而更容易一些。 世间观众太多,只要有本事,有好故事,小说家走到哪里都能修行,不受地域和资源限制。 这就是小说家的优势,也是其它流派无法做到的。 相比之下,云起诀只是奇技淫巧而已,根本代表不了小说家。 杨峥肃然起身,朝牛老一揖及地,为刚才生出蔑视之心而赔罪。 牛老看在眼里,笑意愈浓,“你现在还想学吗?” 杨峥思索良久,答道:“如果非得加入小说家,才能修炼云起诀,那我只能忍痛放弃。我以后要走的路,注定不同。” 小说家不登大雅之堂,而他以后,则会居于高高庙堂,君临天下。道不同,难以为谋。 牛老并不意外,卷起桌上的铜钱,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杨峥心思急转,忽然说道:“前辈,我能不能拿东西跟您换功法?” 他还是不愿放弃云起诀,灵机一动,想出这主意。 牛老停住身形,也没有坐回去,原地说道:“我刚才讲得很清楚,对小说家而言,为了烟火气,甘愿不辞辛劳,还有什么财宝能打动我们?” 杨峥微微一笑,目光精湛,“我能给你烟火气。” 牛老茫然。 李鼠也茫然。 “什么意思?” 杨峥抬手,示意牛老重新落座,一边说道:“晚辈不才,略有文采,腹中恰好有几个不错的故事,若是提供给您,必能吸引万千观众,赚个满堂彩!” 他心说,牛暗形,有我帮忙,你马上就要成为白金名家,收获无数粉丝了。 牛老闻言,不仅没被这条件打动,反而生出傲慢之意。 就凭你? 第62章 都在听故事 讲故事需要天分,讲好故事还需要阅历,绝非凭一时脑热,就能成功加入说书人这个行列。 牛暗形是老江湖,见过无数自负轻浮的年轻人,因此听杨峥说出这话,不免对他看轻几分。 “我还有事,失陪了。” 他不想再在杨峥身上浪费时间。 杨峥急忙说道:“那这样,咱们不谈交易的事,就当晚辈抛砖引玉,在您面前献丑,您坐下来当一回免费的观众,如何?” 他相信,真正的好故事,能让观众主动留下来,享受其中,浑然忘我。等到牛老入巷,认可故事本身,他再戛然而止,开始谈条件也不迟。 网文写手不是最擅长这样断章么。 老先生眨了眨眼,心道,老夫说了一辈子书,还真没怎么听别人说过书,也罢,就当是拿这小子消遣时间了,或许能对自己有启发。 于是,他坐回座位,端起犹热的茶碗,“我只给你一盏茶的功夫,开始说吧。” 李鼠侍立在侧,狐疑地盯着杨峥,有些难以置信。竟然连说书这种事都会,自己到底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天气寒冷,杨峥搓了搓手,心底飞速盘算,“老头这辈子没少说书,用前世的话说,绝对是老白读者,拿斗罗斗破那种套路爽文,恐怕吸引不了他。” 他看小说十年,要讲故事很容易,难的是对症下药,挑出对牛老胃口的作品。那些古典名著固然精彩,但剧情松散而缓慢,并不适合在这时候搬出来。 他微微沉吟,拿定主意后,开始讲这个故事。 “故事要从大唐天启十三年开始……” 第一句话刚出口,牛老便蹙眉,打断了他,“大唐是什么意思?天启又是什么意思?” 杨峥一怔,恍然意识到,现在是在战国时代,还没有唐朝呢,连年号也是汉武帝发明的,老头能听懂才怪。 “是我疏忽了,大唐是一个强盛而剽悍的国家,相当于强秦,而天启嘛,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唐国一位君王的名号。” 牛老若有所思,没再插话。 杨峥见状,开始步入故事的正轨,“唐国西北端有座边城,叫渭城。渭城有个十六岁的少年,叫宁缺……” 一本376万字的小说,会花费大量笔墨描写,会灌不少水,实际精炼概括起来,剧情并不算复杂。能被记在脑海里的,基本都是精彩情节。 杨峥按照自己的记忆,娓娓道来。 他原本想讲很喜欢的《雪中悍刀行》,但考虑到其情怀更重,故事性反而弱了不少,不得不改为这个叫《将夜》的故事。 时间在缓缓流逝。 雅间里,牛老和李鼠看着杨峥,静静聆听主角宁缺的少年意气、爱恨情仇,俨然忘记了时间。 杨峥眉飞色舞,似乎也忘记停下来。 “宁缺说道,‘时隔多年,平反诏书上的这些名字再次被念起,我很欣慰。可惜,终究还是有些人被遗忘,比如说,我的父母……’” 故事前半段,讲的就是宁缺替父母报仇之事。 听到这里,牛老不由一愣,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诏书开头平反的就是林将军夫妇吗?这怎么叫遗忘了他的父母?” 显然,他已经融入到故事里,忘记跟杨峥的约定。 杨峥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宁缺微微一顿,继续说道,‘林将军夫妇并不是我的父母。’” 牛老脸色微变,李鼠也倍感意外,想不到故事会发生转折。 “不是他的父母?那他折腾这么久,替林将军报仇,岂不是在瞎折腾?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牛老紧盯着杨峥,等他讲述故事接下来的进展。 杨峥却没再继续,微微一笑,说道:“老先生,故事讲到这里,才渐入佳境,后面还有更多出人意料的转折。您如果喜欢,咱们就先谈谈交易。” 好奇心害死猫,你如果不把功法交出来,当作打赏,休想让我给你解密剧情。 牛老一拍桌子,顿时急了,“不行,你先讲完这段故事再说。” 杨峥笑而不语。 牛老脸色难堪,故事听到这份上,他在乎的已经不是把它再讲给别人听,作为听众,他自己都憋得难受,迫切想听下回分解。 他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就范,瞪李鼠一眼,“去取纸笔来,我这就写功法口诀!” 作为说书人,出门在外,他不可能随身携带所有功法,只能临时誊抄出来,这也需要些时间。 于是,接过纸笔后,他奋笔疾书,恨不得一下子写完,让杨峥这小子立即讲故事。 杨峥当然不急,认真注视着牛老,眼里精光四射。 …… …… 在杨峥的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有一名矮小老头,身材佝偻,疏发霜白,正侧躺在食案后,手拿一条蒜泥狗腿,慢条斯理地啃着。 老头对面,一名白袍男子正襟危坐,高大魁梧,开阔眉眼间藏着极淡的晦暗之气。 他嗓音浑厚,低声说道:“宁缺明知不是夏侯的对手,仍不顾所有人反对,毅然站出来挑战,这份血性和气魄,挺让我欣赏。” 想不到,隔墙有耳,这房间里的两人一直在偷听杨峥讲故事,迟迟没离去,此刻也坐等杨峥的下文。 枯瘦老头抹了抹嘴,嘿嘿一笑,“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我眼里,这故事最打动我的地方,倒不是宁缺,而是他那两个师兄。” 这俩人百无聊赖,居然开始讨论剧情。 白袍男子问道:“老师何出此言?” 老头坐起来,将啃剩的狗腿丢到桌上,说道:“你没听那小子讲么,为了让宁缺公平决斗,不擅长打架的大师兄去拦住外来敌援。” 白袍男子默默听着。 “至于他的二师兄,独坐在桥头,挡住城里所有阻挠者。难得,老大和老二性格泾渭分明,在关键时刻,都愿替小师弟出头,相信宁缺能做到。” 白袍男子低头,隐隐听懂老师的深意,没有接话。 那老头打了个嗝,感慨道:“我挺羡慕那位夫子,教出如此优秀的三名弟子,还能保持和睦。再看看老夫,总共就收了俩徒弟,却……” 他瞥白袍男子一眼,无奈地道:“你俩老死不相往来,看样子,我也得再收个小徒弟才行喽……” 第63章 儒家门徒 云起诀是小说家的独门功法,很不错,但并非珍稀无比,没有毁天灭地之威,凡是核心弟子均有资格修炼。 牛老拿它换一个跌宕起伏的好故事,不算吃亏,反正只需动笔写写就行。 他笔走龙蛇,过了半个时辰,一气呵成,将功法秘籍抛给杨峥后,想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发现茶水早已冷透。 杨峥如愿以偿,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挥手说道:“快意人生,值得浮一大白,怎么能搭配茶水?李鼠,你去给老前辈拿壶好酒来!” 李鼠脸色微僵,心说我也想听下文呢,不过还是乖乖下楼取酒。 牛老宽慰一笑,对杨峥越看越顺眼,催促道:“别废话,继续说故事吧!” 杨峥不敢迟疑,立即开嗓讲下去。 故事一续上,另外那个雅间里,糟老头也顿觉舒坦,重新侧躺在食案旁,眯眼偷听《将夜》的后半部。 不料没过多久,楼下大堂忽然传来一道猖狂的叫嚣声,响彻整座听风楼。 “杨峥何在?快出来答话!” 故事正入佳境,却被突兀打断,这一刻,杨峥、牛老以及这对师徒同时皱眉,脸上浮出怒意。 是谁这么无礼嚣张,敢打搅他们的雅兴? 杨峥起身走到栏杆旁,居高临下看向大堂,只见一群青年站在空地上,俱是峨冠博带,气势汹汹,看样子来者不善。 他朝众人拱手,平静问道:“诸位找我,所为何事?” 看着这群青年的整齐衣扮,他心里已猜出真相。 从进城到今天,他一直闭门不出,没跟任何人打交道,便不会树下仇敌。因此,对方来兴师问罪,应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为了乱云山之事。 一名英俊青年走上前,仰头直视着他,清秀眉眼间怒意骤起,“你目无尊长,唆使手下行凶,残害亚圣子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 杨峥听懂了,果然,这些人都是儒家门徒,为孟春的死而来,要捍卫圣人家族的威严。 那天他想杀孟春时,田爽就曾提醒过,杀死圣人家的后辈,必会招致儒家的口诛笔伐。一语成谶,儒家真的来报复了。 众目睽睽下,杨峥面不改色,“我进城已有四天,头一次出门,你们就迅速赶到,肯定是派人盯着我家。你们个个义愤填膺,怎么连上门的勇气都没有,还得等到今天?” 他清楚,那是田单名下的私宅,象征着即墨田氏。如果这群人大张旗鼓地登门造次,就等于挑衅即墨,践踏田家的尊严,事态将会很严重。 他们不敢真的挑起家族争端,捅出大乱子,所以只能派人盯梢,等杨峥出门以后,再聚众把他堵住,施展手段报复和羞辱。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被杨峥一语道破行径,难免感到不光彩。 不等他们回答,杨峥继续说道:“我猜,你们也知道自己理亏,不敢真把事情闹大。孟春不是我杀的,你们找错人了,想报仇的话,就去栖凤台吧!” 还好他早有先见之明,借太子田辰之手杀人,不害怕孟家追究。毕竟,孟家若想发难,首先就得把账算到太子头上,这是得罪不起的。 孟家情知理亏,因此没派亲信露面,只是煽动这群年轻气盛的学宫儒生,让他们来滋事。 领头那青年有备而来,没被他的话给噎住,冷哼一声,“太子杀人,绝非出于本意,而是被你胁迫所致。当日形势危急,你不思保护储君,竟敢……” 杨峥懒得跟他们争辩,“我究竟有没有逼太子杀人,你们去问旁观者就行,不必跟我闹。对了,我记得孙家的孙晋当时也在场,他能当证人。” 孙晋是孙殿雄的儿子,更是兵圣后裔,犯不着看儒家的脸色行事。孙殿雄既然懂得感恩,就不会让儿子睁眼说瞎话,污蔑杨峥。 无论把此事闹得多大,杨峥都不理亏。 说罢,他转过身,准备回雅间,不再理会这群人。 然而这时,那青年高声说道:“你以为巧言狡辩,逞口舌之利,儒家就拿你没办法?据我所知,你这次来都城,是想进稷下学宫修习,对吧?” 杨峥停下步伐,背对着他们,没有答话。 那青年自鸣得意,以为捏住他的命门,神态愈发倨傲,“小子,连祭酒都是我们儒家的圣人,你敢蔑视儒家,还指望能进学宫?” 显然,这是想拿学宫的录取资格来打压他。 杨峥回头瞥他一眼,负手而立,答道:“学宫汇聚诸子百家,不是儒家的一言堂,自有公道可言。况且,你们以为荀圣糊涂可欺,会被你们蒙蔽利用?” 关于儒家的情况,他略知一二。 在先秦历史上,儒家分为孟子和荀子两派,针锋相对。这两派的理念水火不容,难以调和,荀子又怪僻不合群,肯定不会跟这群孟家徒众同流合污。 他相信,有即墨田氏当靠山,只要荀圣不出面,儒家很难把他排挤在学宫之外。 那青年表情微僵,没想到杨峥不吃这一套,寒声道:“你口气如此狂傲,还真敢不把儒家放在眼里!直说吧,我们今天前来,是要审查你的应试资格!” 学宫里强者如云,百家争鸣,绝非轻易就能加入,成为其中一员,享受莫大的荣耀。按学宫规矩,必须满足诸多条件,达标者才有资格应试。 学宫历来以严谨著称,恪守章法,即便是由田单老爷子亲自举荐,杨峥也得接受审核,无法逾越规矩。 杨峥眉头一皱,见对方搬出规矩来,有恃无恐,分明是要公报私仇,意识到形势不妙。但这关系到入试,他又不能拒绝。 “你们想如何审查?” 后方的李鼠默默听着,替杨峥捏了把冷汗。他知道,出身只是最基础的门槛,新人参加正试前,必须先通过一系列测验,证明自己有真实本领,而非滥竽充数。 青年等的就是这话,阴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在他看来,一旦杨峥同意在这里接受审查,将面临的就不止是失败,还有颜面扫地的耻辱。 他们挑公开场合针对杨峥,就是要让他沦为临淄城的笑话,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即墨! 第64章 少年手提泰山 这群儒生刚闯进来时,就大声喧哗,将酒楼的客人们吸引出来。此刻,他们都探出脑袋,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看向大堂里那名青年。 不少宾客认得,此人叫淳于琼,是稷下元老淳于髡的孙儿,在同辈中以雄辩著称,锋芒极盛,一般人都不敢招惹他。 他们很好奇,能让淳于琼率众前来挑衅,而且没法在言语间占得便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杨峥,到底是何人物? 无数人注视下,淳于琼眼神阴冷,“今年入试,由我们儒家负责主持,所以,审查规矩也由我们来定。你放心,我会一视同仁!”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早就做足准备。 乱云山刺杀一案,涉及太子和朝局,为了保住颜面,太子下令封锁消息,不敢让详情泄露出去。都城上下还不知杨峥的风采,淳于琼却了然于心。 孟家暗中派人告诉他,杨峥能驾驭龙脉之气,神魂力量必定很强,他这次当众挑衅,万万不可轻敌,得给杨峥加大难度才行。 所谓的一视同仁,只是故作姿态而已。 他从袖里取出一支毛笔,隔空抛给杨峥,说道:“按学宫规矩,所有参试者必须是三境以上,前期考察你们的根基,无非是力、气、神三项。” 杨峥拈在手里,随意一掂,感觉分量太轻,不知对方想耍什么花样。 “你手里这支笔,叫泰山笔,笔杆内部刻有精密阵纹,一旦被灌注进真气,它的重量就会迅速增加,同时变换不同的颜色。” 他事先把其中机巧说出来,显得光明磊落,胸怀坦荡,没有要算计杨峥的意思。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支笔被专门做过手脚,跟普通的泰山笔完全不同。笔杆内刻有双重阵纹,也就是说,它实际增加的重量,比表面看起来重两倍! 杨峥是天才,那又怎样?他今天要坑的就是天才。 “赤橙黄绿青蓝紫,每变一种色彩,泰山笔就会加重一百斤,变成紫色后,它将重达七百斤。你只准用三根手指,如能承受五百斤,并且挥动自如,这一关就算通过。” 在战国时期,只有两种重量单位,即斤和镒。那时的斤跟现在不同,一斤足足有十六两,一百斤,就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六十斤,重量十足。 按学宫规矩,五百斤就算达标,这是因为,对三境武修来说,指力能达五百斤,已颇为不俗。如果换成拳头,考生肯定能一拳轰出上千斤不止。 杨峥当然能做到这点,但问题在于,笔内暗藏玄机,实际上,他唯有将一千斤的重量信手拈来,才能让众人以为他过关。 而事后,淳于琼只需趁人不注意,触动笔内的机关,就能立即将偷加的阵纹抹除,证据一毁,杨峥便毫无辩解的余地。 杨峥转动着笔杆,说道:“可以开始了么?” 淳于琼点头,眼里闪过狡黠的笑意。 杨峥把手伸出栏杆外,以三指捏住泰山笔,竖垂在半空,开始向笔内灌注真气。在众目睽睽下,笔杆表面果然迅速泛起赤红色光华,明亮照人。 “一百斤!” 酒楼的宾客们帮他数着。 杨峥的三根手指感受到泰山笔的分量,脸色微变,隐隐觉得不对。一百斤跟两百斤的差异,他还是能辨别出来的。 “不对,怎么这么重!” 淳于琼闻言,环顾楼上客人们一眼,讥讽道:“枉你还有三境修为,这才区区一百斤,你居然就嫌重?” 后方那群儒生跟着嘲笑起来。 如果是普通人,用手指捏住一百斤的重量,当然会觉得沉重,但对修行者而言,炼体后力量暴增,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儒生们笔走龙蛇,行云流水,除了倚靠精神力外,最倚靠的便是指力。当世的顶尖大儒随手挥笔,便能爆发出万斤之力,他们的手指得先承受住才行。 杨峥眉头皱起,虽然察觉出古怪,却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他的肉身力量极强,底气充足,倒要看看对方能耍多少手段。 紧接着,橙光亮起。 “两百斤!” 黄光亮起。 “三百斤!” 绿光亮起。 “四百斤!” 看到这一幕,淳于琼的脸色跟着变绿了。 这就意味着,泰山笔实际达到八百斤重量,早已超出正常水准,杨峥竟然还手到擒来,而且面带微笑,丝毫看不出吃力,甚至都没多加一根手指。 这是多么变态的力量! 他站在栏杆旁,提着八百斤重笔,俯瞰着下方的淳于琼,脸上并未流露出愤怒之意,而是充满戏谑和鄙夷。 “你是不是很失望?” 事到如今,他怎会看不出,这支笔另有乾坤,实际重量加倍。但他不以为然,手到擒来,云淡风轻。 就算是双倍又怎样?老子照提不误! 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所谓的智谋诡计,都特么是扯淡。 他的手臂纹丝不动,仿佛这支笔压根不存在。 淳于琼瞳孔抽搐着,哪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挑衅意味,心情异常复杂,“你……” 一向巧言善辩的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在这时,泰山笔表面的绿光开始深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为青光。 “五百斤,他轻松做到了!” 众多宾客们凝视着杨峥,见他面不红气不喘,不禁感到钦佩。果然是少年天才,举重若轻,手提泰山,仍不动如山,这份气度胜过无数人。 那群儒生则哑口无言,本以为他连一百斤都喊重,肯定不堪重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来他在故意戏弄大家。 他们哪里知道,这并非五百斤,而是整整一千斤! 杨峥转动笔杆一圈,轻松写意,“我知道,你们想让我当众出丑,沦为都城的笑柄。可惜,你们的眼光太短浅,就只有这点伎俩?” 区区一千斤,也想算计我? 你们这才叫笑话! 他继续往笔内灌注真力。 蓝色、紫色! 众人都震撼无语。英雄出少年,这少年的天赋实在太耀眼,不仅达到学宫定下的严苛成绩,竟然轻描淡写,随手又加了两百斤! 淳于琼更是目瞪口呆。 只有三境下品,只用三根手指,就能提起一千四百斤,而且稳如磐石,手都不抖,这特么还是人吗? 他终于明白,自己踢到一块多么硬的铁板上。正如杨峥所说,拿这点伎俩就敢出来逞威风,他的眼光未免太短浅,小瞧了这世间的天才。 他一脸惊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下一刻,更让他抓狂的事情发生了。 杨峥纵身一跃,姿态潇洒,轻盈飘落在一楼大堂,将泰山笔递给站在前面的一名儒生。 “来,你提提看。” 第65章 一条狗腿 随淳于琼前来的这群儒生,清一色俱是四境修为。他们既已成为学宫门徒,前几年必然也通过这项考核,能提起五百斤的泰山笔。 四境主修道心,筑基完成后,他们的修炼重点发生偏移,肉身力量虽不会变弱,应该也不再暴涨。毕竟,他们若想专攻体修,就不会拜入倚仗精神力的儒家了。 因此,杨峥没出言道破玄机,而是把笔交给这些儒生,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反过来让他们当众出丑,变成今天的笑话。 “这位师兄,区区五百斤重量,你大概也能用三指提起吧?” 杨峥面带微笑,真诚而和善。 那儒生一怔,傲然答道:“废话!别说五百斤,就算它达到七百斤,我也能信手拈来,不在话下!” 说着,他胸有成竹,去接那支泛着紫光的泰山笔。 淳于琼神情剧变,意识到不妙,大步向前,想迅速夺过这支笔,避免真相败露。 然而,杨峥眼疾手快,知道他想干什么,哪能让他破坏,递出泰山笔的同时,一把拦住了淳于琼。 “请。” 那青年神态倨傲,捏紧笔杆,正想说几句讥讽之语,这时杨峥撤手,笔的所有分量彻底展现出来。 砰! 那人猝不及防,无法承受一千四百斤的笔杆,令其重重砸在地上,不仅如此,他的胳膊也被拽下去,猛地往前踉跄,差点当众扑倒。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惊愕无语。 这人不是学宫门徒,口口声声说不在话下吗?怎么转眼功夫,竟连勉强支撑笔杆的力量都没有? 刚才的豪言还在众人耳畔回荡,在显而易见的现实面前,却变成了赤裸裸的讽刺。 他站起来,在无数炽热目光注视下,脸颊通红,像是被人抽了耳光一般,无地自容。 “怎么会这样?” 他想不通,自己明明能提起七百斤重笔,为何此刻根本支撑不住它?是自己的力量变小,还是说,这支笔的重量有问题? 此人心思急转,隐隐猜出真相,转头看向淳于琼。 淳于琼脸色难堪,有苦说不出,总不能当众承认作弊。他真没想到,杨峥不但力大无穷,还想出如此狡猾的还击手段,反过来让他们出丑。 杨峥抓住淳于琼的软肋,岂会善罢甘休。这群人敢欺负到他头上,他就得让对方领教自己的手段。 他从地面的坑里捡起泰山笔,随手把玩着,笑道:“师兄,你连五百斤都拿不住,当年是如何通过审查的?该不会是贿赂考官、舞弊过关吧?” 那人闻言,脸色霎时苍白,听出杨峥话里的杀机。 当众出丑事小,涉险舞弊事大,眼前的事实证明,他并不符合审查标准,那么,学宫必会将他开除,而且加以严厉处罚,他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你胡说!” 他惊慌失措,再次看向淳于琼,以眼神请求帮助。 淳于琼恼羞成怒,厉声喝道:“这一关算你通过,把笔还给我!” 杨峥不为所动,转而将笔放在儒生们面前,淡漠地道:“你们都是学宫录取的才俊,要不然,挨个来提这五百斤试试?” 众人噤若寒蝉,都不敢作声,先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事到如今,他们如何看不出,这支笔大有名堂,真实重量惊人,远远超出五百斤。谁敢上前尝试,就会像刚才那人一样,背上舞弊的罪名。 整楼宾客们也都看明白了,不禁钦佩杨峥的机智。 如果换作普通人,会当众拆穿秘密,跟淳于琼争执一番,就落了下乘。杨峥以这种方式回应,不仅能揭露真相,还让对方哑口无言,颜面尽失。 对比之下,淳于琼显得太稚嫩,只是个小丑罢了。 杨峥呵呵一笑,欣赏着淳于琼的憋屈神情,说道:“今天的事,肯定会传回学宫。与其跟我叫板,你还是想想怎么交代吧……” 说罢,他收回真气,将泰山笔揣进自己袖里,不给淳于琼销毁证据的机会。 淳于琼见状,瞳孔猛然收缩,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今天率众闹事,假借的是学宫审查的名义,一旦被杨峥证明他作弊耍诈,那么,此举无疑是公报私仇,严重损害学宫名誉,学宫定会严惩不贷。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杨峥把证据带走! 他狠狠咬牙,瞬间爆发出四境气势,如饿虎扑食一般,探手抓向杨峥的那条衣袖,企图抢回那支泰山笔。 他之所以敢在泰山笔里做手脚,不怕露馅,就是因为有恃无恐,认为自己实力强横,肯定能制服三境的杨峥,当场销毁证据。 事已至此,他只能撕破脸皮。 杨峥一直没敢大意,注视着淳于琼的举动,见他狗急跳墙,便迅速凌空而起,想飞回二楼雅间里。 他只带李鼠出门,不足以击退淳于琼,眼前唯一的希望,就落在小说家牛暗形身上。反正故事还没讲完,该让这老头出出力了。 然而,他低估了淳于琼的身手。 当他倒飞在半空、尚未登上二楼时,淳于琼来势汹汹,已逼近他面前,离他的衣衫只有咫尺之遥,杀气笼罩,眼看就要把他拽回地面。 千钧一发间,一道黑影从某处激射而出,竟比这两人的速度更凌厉,迎面击中淳于琼的腹部,将其砸落回地上。 淳于琼仰面朝天,痛嚎一声,捂着肚子爬起来,却发现击中自己的事物,竟然是一条啃剩的狗腿。 他脸色惨白,不知是暴怒的缘故,还是被狗腿重伤,浑身颤抖着,抬头环顾二楼那些雅间。 “是哪个蠢货找死,胆敢暗算老子!” 他高声咆哮着,面目狰狞可怖,今天一而再地出丑,让他颜面扫地,渐渐地丧失理智。算计不成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火上浇油,敢触他的霉头! 杨峥落在二楼的栏杆旁,低头看着那条狗腿,也暗暗好奇,是何方高人在暗中助他? 便在这时,他右侧不远处的雅间里,一名中年男子推门而出,白衣如雪。随着他的出现,酒楼内霎时更亮几分。 此人面庞方正,剑眉星目,不怒而威。他走到栏杆旁,俯瞰着猖狂叫嚣的淳于琼,一言不发,淡漠眼神让人莫名心悸。 看清他的面容后,楼下所有儒生身躯一震,心跳陡然加快。错愕过后,他们同时俯身行礼,话音整齐而虔诚,在酒楼内震荡。 “拜见二先生!” 第66章 我来教你简单的 “二先生”三个字一出,宾客们都知道了这白衣男子的身份,无不躬身行礼。 一时间,楼里鸦雀无声,各层各处的众人同时垂首,朝向同一个人,这副画面非常壮观。 杨峥没有特立独行,出于对前辈的尊敬,也跟着躬下腰。他听田甜说过,荀圣座下只有两名弟子,道行学问高深,被世人以先生尊称。 一青二白,大先生温青,先前曾在乱云山跟他相识,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下,再遇二先生萧白。 “莫非刚才出手相助的是他?能跟荀子的两位高徒结识,看来我的气运不错。萧白肯出面教训门徒,这样最好不过,免得我跟儒家彻底闹僵。” 他如释重负,这次踏入江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气运、什么叫机缘。 在杨峥背后,李鼠把身子躬得更低,谦恭至极,没人察觉到,此时他面色潮红,目光止不住颤抖着,情绪异常激动。 才刚来临淄城,就碰见一青二白,他远比杨峥兴奋。他渴望进学宫的目标,始终都是荀圣,原本遥不可及,而现在,机会越来越近。 他知道,自己跟对人了。 他的气运跟着变了。 一楼大堂里,淳于琼的目光也在颤抖,却不是因为激动,而是恐惧。 满城皆知,萧白性情刚烈,待人严厉尖刻,跟儒雅的温青截然不同,是很棘手的人物。偏偏他刚才作奸犯科,又是在萧白眼皮底下,这下算倒大霉了。 萧白用狗腿砸中他,无论怎么看,都是要替杨峥出头,当众清理门户。 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叩首,颤声道:“晚辈不知您在楼里,才口出狂言,绝无冒犯之心!求您高抬贵手,留下我这点微弱道行!” 他猜得到,萧白应该会废自己修为,逐出儒家和学宫。 萧白面无表情,随意瞥他一眼,然后看向杨峥,说道:“乱云山的事,我听说了,你做得没错,是孟家小子找死,这事到此为止。” 这句话等于是命令,警告众人不准再找杨峥麻烦。 那群儒生低着头,无人敢应答。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是自己人,但荀孟两派历来不和,荀子也只是由于境界的缘故,才成为一家圣人,他的徒弟出面,做得了孟家的主吗? 这事还不好说。 杨峥朝萧白颔首致谢,暗暗嘀咕,“听说他和温青的关系很僵,老死不相往来,我上次跟温青走得很近,该不会惹他反感吧?” 他正这样想着,萧白又看向没提起泰山笔的那名青年,“连五百斤都提不起,你当初是如何通过审查的?你自废修为,滚出学宫!” 他开始处理今日的纠纷。 “淳于琼,谁给你的权力,代表儒家在外面闹事?等我回去查清后,所有当事人一律严惩不贷!” 听到这些话,杨峥眉头微蹙,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连五百斤都提不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萧白想维护淳于琼,拒不承认此人耍诈,便咬定泰山笔的重量真实无误? 看样子,事情还没完。 果然,萧白继续说道:“入试审查共分三项,提笔只是第一项,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淳于琼,你继续审查吧!” 淳于琼闻言,豁然抬头,难以置信地仰视着萧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二先生竟没阻止他,而是让他继续审查杨峥,这是什么情况? 杨峥也感到茫然,不明白萧白的意图。 萧白无视了这两人的反应,转身走回雅间,同时冷冷丢下一句话。 “就用刚才那支笔。” 淳于琼先是一怔,表情旋即变得精彩起来。 二先生明知泰山笔有门道,还嘱咐用它继续审查,闹了半天,他特意露面,不但不是袒护杨峥,还帮忙化解先前的僵局,让淳于琼更名正言顺地作弊。 这下更有意思了! 杨峥看向那个雅间,嘴角微微抽搐,“难道因为温青想收我为徒,他就迁怒于我?不辨黑白,纵容奸佞,荀子的徒弟也不过如此!” 这话他当然没说出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没蠢到敢跟萧白叫阵的份上,但是在心里,对这个老二的印象差到极点。 他冷哼一声,掏出袖里那支泰山笔,漠然道:“我时间有限,还有什么伎俩,就尽管使出来。” 就算是一千四百斤,又能奈我何?我今天会用行动回应,你们不过是一群鼠辈而已,还差得远呢! 有萧白在幕后坐镇,淳于琼不敢再嚣张放肆,只想尽快查完溜走,说道:“我且问你,你以前有没有学过儒家以神念凝气的手法?” 杨峥摇头。 淳于琼说道:“按学宫规矩,既然你事先没修炼过,我得给你一篇简单的口诀,让你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掌握基础笔法。” 他从袖里取出一张纸,隔空抛给杨峥。 “就算你说谎,也无所谓,这一项测试的重点在于,你必须以水隔空凝出一个字,而且它的笔画在十道以上,才算过关。” 说罢,他吩咐酒保去抬一大缸酒来。 杨峥一点就透,心知这是查验他的神魂力量。以神念将水凝成形,只要得法,本身并不困难,难的是把它维持住,在大功告成前,最初写下的笔画不会消散。 如果才写到第六笔,第一笔就支撑不住,先行溃散,那么,这个字便无法完整呈现出来。 也就是说,唯有神念够强,才能维持住所有笔画,而笔画数的多少,就是这项审查的难度所在。 但对杨峥而言,还有一个更大的难度,他必须用重达一千四百斤的笔,来写这个十画的字。 他拿着那篇口诀,迅速走回自己的雅间。时间紧迫,当前最重要的是,先把凝字笔法学会。 牛老坐在那里,清楚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打扰,只是饶有趣意地盯着杨峥,要亲眼见证,这位天才少年能否通过考验,再次技惊四座。 杨峥凝眸,刚读完前两行,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浑浊的话音,听起来应该是个老头。 “别记恨萧白,这是一桩机缘,看你能不能抓得住。你没修过儒家功法,对你来说,这篇练起来太难了。嘿嘿,我来教你个简单的吧!” ………………………………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这个故事的修行体系决定了,气运和机缘,是非常重要的两样东西。 有读者说,主角一路走来,似乎是靠运气撑着。我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弱弱问一句,有哪本书的主角是靠倒霉走上巅峰的么? 气运是把双刃剑,同样的机缘摆在不同人面前,你抓得住,它就是福缘,你抓不住,它就是杀机。 如果大家不明白我的意思,也没关系,我后面还会写很多,咱们慢慢来。 :。: 第67章 失之宗师,收之圣人 杨峥目光微凛,情知有人在附近传音,于是环顾房间,开口问道:“你又没进来看,怎么知道我手里这篇练起来很难?” 人心难测,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牛老和李鼠见状,不明所以。那老头的神念只传给杨峥一人,他们当然听不见。 老头嘿嘿一笑,隔空答道:“这还用得着看?那小子存心想算计你,既能在泰山笔内做手脚,又怎么会给你简单的口诀?” 确实,淳于琼的意图很明显,不排除这篇口诀也另有名堂,令杨峥难以凝水成形。 杨峥反问道:“我如何确定,你就不想算计我?” 那老头轻哼一声,讥讽道:“年龄不大,疑心倒不小,你以为谁都有资格让老夫开口?别浪费时间,每句我只念一遍,是不是算计你,你自己判断吧!” 说罢,他悠悠口诵法诀,飘进杨峥耳朵里。 杨峥不敢迟疑,只好默记新的法诀,开始闭目修炼。没办法,老头隔空传功,扰乱了他的心神,他已没法研究那张纸,只能相信对方一次。 此时他还意识不到,老头所说的机缘,已经开始了。 他遭到不公平待遇,被迫以超重的笔杆接受审查,相应地,他有缘得到老头亲自传功。 如果刚才,他不愿隐忍,毅然拒绝萧白的指令,那么,他也就没法得到这部极难得的法诀; 如果接下来,他能现学现用,真正掌握这部法诀,通过审查,展现出足够惊艳的天赋,那么,还会有更大的机缘在等着他。 有失有得,这很公平。 当机缘降临时,能否抓得住,取决于他自己。 一炷香的功夫并不算长,很快,楼下传来淳于琼的催促话音,“时间到了,你再不出来展示,就算主动弃权!” 杨峥豁然睁眼,站起身来。 李鼠一直忧心忡忡,忍不住问道:“主人,您有几成把握?” 杨峥承载着他混进学宫的希望,若是连入试前的审查都无法通过,他唯一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杨峥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堪。 随着修炼的深入,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被老头给算计了。这部新法诀不仅不简单,还玄奥艰深,光是理解起来,就要耗费很大精力,更别说运用了。 这老头简直是天坑! 但没办法,他已经上了贼船,再想半途放弃,修炼淳于琼给的口诀,根本来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黑。 这时,老头的话音再次响起,明明和蔼可亲,怎么听都很欠揍,“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你参悟到几成?” 杨峥说道:“六成。” 李鼠闻言,以为是在回答他,没再说什么,焦虑神色愈浓。杨峥折腾半天,只有六成把握,失败的风险比他预想中还大。 那老头听到这个数字,话音里却透着惊喜,“不错不错,初次接触,竟然就有六成,比这俩蠢徒弟强多了!哈哈,老夫不虚此行!” 显然,在老头眼里,参透六成是个极其优秀的成绩,令他很满意。他原以为,杨峥最多只能参悟三四成,没想到居然过半了。 杨峥身在福中,还不知这法诀的珍贵,只当是被算计了一道,心情很不爽,迈步走出雅间,站到栏杆旁。 淳于琼见他脸色阴沉,以为他修行不利,阴笑道:“别以为我在算计你,我给你的口诀很简单,是审查时通用的。你若是不信,可以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这次他的确没作弊。 可惜,杨峥跳进了另一个坑。 杨峥不愿跟他废话,提起手中泰山笔,指向下方那口大酒缸,沉声道:“来吧!” …… …… 雅间里。 那个糟老头翘着二郎腿,躺在食案后,眯着眼悠哉悠哉,神念却在密切感知着大堂的动静,期待见证杨峥的修炼表现。 不知是酒醉的缘故,还是由于心情愉悦,他老脸上的红晕变得更深沉,像是黄昏时分的鲜艳残阳。 “小白,当年我让你参悟《成相篇》时,你悟到几成来着?” 荀圣治学一生,渊渟岳峙,高深难测,共写成三十二篇道法。那日温青送给杨峥的《解蔽篇》,排在第二十一,今日这《成相篇》,则是第二十五篇。 圣人亲口传道,这是一场多么大的机缘。 而刚才,二先生萧白出面,让杨峥继续使用重笔,原来并非他故意刁难,而是遵照荀圣之命,有意考察杨峥的天赋。 圣人亲测,哪能再是普通审查标准? 现在,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对面的萧白正襟危坐,听到老师询问,不敢有丝毫怠慢,答道:“三成。” 荀子嗯了一声,随口说道:“小青当年的成绩,我记得很清楚,只有两成。论悟性,他不如你。” 温青不如萧白,至于杨峥,悟性显然远在这两人之上。 一向板着脸的萧白,难得露出微笑,对这份表扬很受用,“老师,您是不是对那小子太高看了?初次见面,就教他《成相篇》……” 萧白人如其名,性子刚烈直白,不拘礼节,在老师面前直抒胸臆。他清楚,《成相篇》一出,意味着杨峥将很可能走上他和温青的老路。 他还不知道,杨峥的收获高达六成。 荀子咂了咂嘴,悠悠道:“若说见面,的确是第一次。不过,乱云山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师兄回来后,对那小子赞不绝口,说他是不世出的天才。” 萧白皱了皱眉。 凡是能入师兄温青法眼的人,多是儒雅温顺之辈,他都不屑一顾。他原本以为,杨峥的脾气更像自己,既然老师这么说,他怕是看走眼了。 “仅靠三境修为,就能驾驭狂暴龙脉,若非小青亲口所说,我肯定不信。本打算改天抽空再看杨峥,没想到,韩国那小子不在,却在这里遇见了他……” 荀圣师徒亲临听风楼,原来并非偶然,目的竟跟杨峥一样,也是来找韩非。 韩非被称为韩国第一天才,名气极大,因此,荀子有意来考察他一番。 结果,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韩非不在,他们倒是无意中碰上杨峥,目睹了今天这场闹剧。这个声名还不显、天赋却更耀眼的少年,闯进他的考察视野内。 这就是杨峥的机缘。 当初他听到邹衍的消息后,有心想结交那位大宗师,结果失之交臂。今日,他不知是荀圣亲临,仍在记恨这糟老头,哪晓得已博得对方的青睐。 失之宗师,收之圣人。 缘,不可强求,妙不可言。 第68章 五十六画生 萧白犹有不甘,不甘心再多出一个跟温青趣味相投的小师弟,以后让自己添堵。 “世间天才何其多,就算杨峥真有些禀赋,您也该弄清他的身世和品行,再决定不迟。这么早就送出《成相篇》,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 荀子呵呵一笑,睁开眼眸,对二弟子的耿直性格并不反感。 “你憎恶心计权谋,直来直去,没人敢惹怒你,不是因为你无敌,而是有老师在身后护着。我如果也像你一样,率性无虑,行事全凭好恶,咱们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萧白微怔,心思单纯,没听懂话里的深意。 荀子坐起来,拿湿毛巾擦着脸,“乱云山之变,杨峥救驾有功,按理说,大王该重重赏赐。但他卧病在床,顾不上这些,我就只好代为犒赏小家伙。” 他一边说着,视线转向屋外,目光幽深如渊。 “农家行刺那天,我作为圣人,没出手救太子,总得给大王一个交代。他生性多疑,肯定会猜忌,我愿收杨峥为徒,权当是表明心迹吧……” 杨峥力挽狂澜,破坏了农家志在必得的行刺计划,被姜氏旧党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如果荀子真跟旧党串通,断然不会主动收纳杨峥。 毕竟谁都知道,荀圣轻易不收徒,为此驳过无数人的面子。迄今为止,他座下也只有两人而已,不可能真把仇敌收为弟子。 他所说的表明心迹,便是这个意思。 一旦齐王疑心过重,学宫再容不下师徒三人,那他们就真的只能卷铺盖走人。 萧白终于听懂了,皱眉说道:“或许是您多虑了。就算您是圣人,也会有打盹犯困的时候,一时没察觉到有变,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荀子摇了摇头,心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单纯。 “放心吧,杨峥的底细,我多少知道一些。小青说过,他是即墨田单的孙女婿,能掌控三昧真火。田单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 显然,那次温青回去后,把乱云山的情况详细向他汇报过,尤其是杨峥的惊艳表现。 萧白愈发不悦,敢情这事都是温青煽动的。 “老师,我有必要提醒您,此事涉及到学宫祭酒的竞争。如果您贸然收徒,把赌注压在杨峥身上,真能指望他帮您连任?” 学宫汇聚诸子百家,并非哪家的一言堂。祭酒作为学宫之长,一直都是由各家领袖竞争,轮流担任,而非终生担当下去。 为了免伤和气,祭酒之位的竞争,不是让各路豪强大打出手,而是每十年一次,由冬试招录的新人们隔年切磋,哪家教徒有方,力压群雄,他们的领袖就担任祭酒。 二十年前,荀子收温青为徒。温青不负师恩,在新人大比上一枝独秀,战无不胜,帮老师夺得祭酒尊位。 十年前,荀子收萧白为徒。萧白不负师恩,在新人大比上一骑绝尘,傲视百家,帮老师顺利。 十年后,又到了竞争祭酒的关键年份,荀子身为儒家圣人,不得不慎重收徒。他今天破例出门,想暗中观察韩非,就是在物色人选。 如果收下杨峥,除非荀子连收多名徒弟,否则,就等于让杨峥替他出战。 这个赌注,未免下得太随意了。 荀子闻言,乱眉一挑,脸上顿时焕发出异样的神采,只在刹那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狂放气概彰显无疑。 “什么意思,你以为老师输不起?区区祭酒之位,何时也能诱使我蝇营狗苟了!” 他一生孤傲不羁,从不在意世俗的褒贬,无论收不收徒,还是收谁为徒,都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心情,又怎会被祭酒职位左右。 他来看韩非,他看中杨峥,这都是在顺心意。 如果心意不和,他情愿主动弃权,拱手让出尊位。 萧白起身,知道老师动了真怒,连忙行礼赔罪,惶恐地不敢抬头。 荀子无视了这位爱徒,负手而立,感知着楼下的状况,脑海里想的,却是那孩童让温青转告的话语。 “说他会妨我的命?老王八,你连我都吓唬,真当这天下是你的棋盘么!” …… …… 二楼栏杆旁,杨峥手持泰山笔,催动全身真气,在神念下,隔空从缸里蘸酒为墨,在半空中挥毫书写。 笔杆表面真气流转,散发着晶莹的紫光,此时已重达一千四百斤,却被杨峥无视。他神情专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笔尖的酒水上。 随着笔尖的平稳移动,他振声吟唱起来。 “一点飞上天,黄河两边弯,八字大张口!” 他笔走龙蛇,先写出一个“穴”字。虽然他采用现代汉字的笔法,众人并不认识,却能轻松数出笔画数,因此不算违规。 这是前五笔。 “言字往里走,左一扭,右一扭!” 他笔尖随意流淌,毫无停滞,在“穴”字正下方,先写一个“言”字,再在左右两侧各写一个“幺”字。 仅仅这一步写完,便多出十三笔,加起来总共十八笔。 此情此景,令众人目瞪口呆。 淳于琼的审查题目,让杨峥写出十画以上,已经很有难度,没想到,他轻松写意,随手就写出多达十八笔,而且每一笔都清晰完整,没有丝毫消颓。 区区十画,就想难倒他? 有眼不识泰山,真是可笑! 淳于琼凝视着半空那个形状古怪的字,神色极度尴尬,这下被狠狠打脸了。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这时,杨峥不曾停歇,挥动着笔杆,继续高声诵唱。 “西一长,东一长,中间夹个马大王!” 在刚才所写的笔画下方,他行云流水,接连写出繁体的“长、马、长”三个字。 这一步,竟有二十五笔之多。 他的右手微微颤抖着,脸上渗满汗珠,明显已感到吃力,却咬牙坚持着,仍不肯放弃。 明明早已达到审查要求,他依然倔犟地写这么多,只是纯粹地想发泄出胸中的愤懑之气,让所有人看清,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就算你是儒家二先生,很了不起么? 就算有一千四百斤,那又怎样?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压垮我? 想欺辱我,等下辈子吧! 我就让你们见识,什么叫绝世天才! 他咬牙提笔,嗓音开始沙哑,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心字底,月字旁,留个勾搭挂麻糖!” “推着车车进咸阳!” 写完最后一笔,他再也压制不住澎湃的热血,笔锋顺势一甩,如决堤的长江大河,一泻千里,轰然砸在栏杆上。 这一瞬间,他气势如虹,滔滔不绝。 轰! 笔锋所指,那段栏杆被砸得粉碎。不仅如此,笔力穿透木板,赫然在楼梯上砸出漆黑的大洞。 他如释重负,跌坐在地上,身心酣畅淋漓。 今日,他奋笔疾书,狂写五十六画。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第69章 曾经的你 这个五十六画的字,念biang,二声,起源自秦始皇的老家咸阳。著名美食biangbiang面,正是这个写法。 杨峥主动挑战最高难度,一口气写完后,已是精疲力竭,无暇再理众人的反应。 偌大听风楼,此刻鸦雀无声。 所有人瞠目结舌,望着缓缓消散的繁密字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千四百斤、五十六画…… 他们不敢相信,杨峥竟有如此强横的神魂,以如此夸张的方式,回应萧白和淳于琼的刁难。相比之下,那点伎俩显得苍白而拙劣。 他们一时词穷,不知该以怎样的话语,来赞叹杨峥的惊人壮举。 毋庸置疑的是,今天这场闹剧,必将轰动整个临淄,不仅成为满城热议的佳话,更将在学宫历史上书写极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五十六画生,必是今年冬试魁首的最大热门。 谁敢不服,就让他提笔来试试! 李鼠站在杨峥身后的门口,默默盯着那些字迹,激动得热泪盈眶,为主人感到自豪。 他活了十七年,习惯了被人欺凌,低声下气,从没像今天杨峥这样,昂首挺胸,以骄傲的姿态面对强敌。 他以为,圆滑世故是最明智的选择,所谓的尊严不值一提。直到现在,他才体会到,直抒胸臆是多么热血而畅快的事情。 他以为足够了解杨峥,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世上最顶尖的天才,是无法以常理揣度的,面对如此耀眼的天赋,就只有赞美和景仰的份儿。 他很庆幸,自己能站在杨峥身边。 牛暗形也站在门口,望着杨峥的身影,满脸欣慰。 “萧白亲自出面打压,若是换成别的年轻人,早就心灰意冷,乱了方寸。这小子临阵学艺,竟能达到如此境界,就算是荀圣亲临,也得拊掌叫好……” 他不知道,杨峥能狂写五十六笔,固然是凭借强大的神念,但荀子亲授的《成相篇》同样功不可没。如果规规矩矩,按淳于琼给的笔法写,杨峥绝不可能做到这点。 毕竟是圣人绝学,威力无穷。 他更不知道,荀子本人也在场。 不远处的雅间里,萧白感知到外界的情形,惯常僵滞的面容也浮出惊讶之色,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就算有《成相篇》,也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吧?老师,他究竟参透了几成?” 当年,他初次修习《成相篇》,能参悟到三成,一气连写十八笔,比温青还多出三笔。他意气风发,这些年引以为荣,不信有人能超过他。 然而今天,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妖孽的出世。 荀子笑着抬起右手,又伸出左手食指。 萧白瞳孔骤缩,如遭雷击一般,坐回席位上,哑然无语。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对老师说的话,变成了笑话。 杨峥用行动证明,把赌注押在他身上,会输么? 不存在的。 学宫诸子百家,谁能把他招到麾下,谁就几乎锁定未来十年的祭酒之位! 荀子负手而立,望着门外,问道:“你从他身上看到了什么?” 他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是整座楼里最感到意外的人。因为,只有他能听出,在杨峥最后挥笔的刹那,那狂烈风声间,掺杂着极细微的龙吟。 他隐约猜到了杨峥驾驭龙脉的根源。 萧白沉默片刻后,心情平静下来,回想着杨峥先前的一举一动,答道:“天才。在筑基期内就能这么强大,他是我生平所知的第一人。” 换句话说,他认为杨峥是史上最强一楼。 他心直口快,忘记把老师考虑在内。 荀子背对着他,没有作声。 “怒意。我刚才出去时,他虽然一言不发,但我看得出来,他对我的不公平判决很愤怒。多出的这四十六笔,其实是在用行动朝我挑衅。” 没错,杨峥本不愿锋芒太盛,随便写个十几笔,把淳于琼等人打发走就是。但萧白露面后,神态倨傲,仗着二先生的身份,纵容淳于琼的作弊,继续刁难他。 他不服,所以怒了。 他要用亘古绝今的五十六笔,无声地讽刺萧白。 这才是他爆发的缘故。 荀子点头,“若非你出面相逼,咱们确实想象不到,他的资质竟这般绝艳。” 萧白脸色沉凝,继续回味着,“还有傲骨。这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他明知我的身份,足以将他挡在学宫之外,仍然当即回击,没有丧失本色。” 说这话时,他没察觉到,自己对杨峥的印象已彻底扭转。 他本以为,杨峥的性格会像大师兄那样,斯文优雅,谦恭温顺,稳重有余而血性不足,缺少豪杰气概。 但杨峥刚才的表现,则让他感受到,先前的判断是错误的。杨峥不卑不亢,并没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强势爆发,这绝不像温青所为。 他微微一顿,意犹未尽,补充道:“从他身上,我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年轻时的萧白,也曾血气方刚,爱恨分明,敢于挑战权势,对世间的大人物们无所敬畏,可以说是锋芒毕露。 杨峥骨子里有其刚强一面,所以萧白说,他跟自己相像。 荀子坐回席位,端起酒碗大饮一口,擦着嘴说道:“不全对,我来告诉你区别吧。” 萧白洗耳恭听。 “如果他真的像你,先前在你露面时,他就会迅速揭穿泰山笔的猫腻,再当众质问你,为何装聋作哑,让你下不来台,他也能讨回公道。” 萧白一怔,如果换做自己,真会这么做。 “但杨峥没这么做,他虽然很愤怒,也很冷静。他清楚儒家势大,公然跟你对峙,不仅会让孟家幸灾乐祸,还会树立更大的敌人。” 更大的敌人,自然是指他这位圣人。 “这就是他理智的一面。他咽不下这口气,却也不会轻易发作,做出鲁莽之举。从头到尾,他都没拿泰山笔说事,就是在留有回旋的余地。” 杨峥狂写五十六笔,的确热血上涌,满腔怒气,但是,他始终清楚自己的弱小。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不想招惹无谓的麻烦,让自己陷入更凶险的境地。 他给自己和荀子师徒留了各退一步的空间。 或许,他是想还温青一个面子。 “他很聪明,想出这个办法,咬牙坚持着,宁可耗得精力虚脱,也要让你瞪大眼睛看清,他是个怎样的人。什么叫不卑不亢?他没说话,却也没低头。” 这五十六笔,在外人看来,出尽风头,实则暗藏杨峥真正的风骨,并不像萧白理解的那么简单。 “你师兄总说,君子外柔内刚、外圆内方,不能凭喜怒好恶,放纵自身行为。观此人举止,知荣辱,识进退,从容有度,颇有几分温青的风采。” 说罢,他呵呵一笑,眼神温和而满足。 他心里想的却是,对杨峥而言,动静皆宜,刚柔并济,恐怕已分不清何为圆何为方,何为青何为白。 就人生境界而论,这明明是曾经的荀况啊…… 第70章 实在抱歉 既像萧白,又像温青,同时兼具两位爱徒的优点,荀子这份评价,可以说是相当之高。 从杨峥身上,他甚至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话说到这份上,萧白已然知晓,老师决意收杨峥为徒。跟先前不同,这时他不再排斥杨峥,反而隐隐感到喜悦。 新来的小师弟夹在他和温青中间,谁都像,又谁都不像,不偏不倚,这样最好不过,免得因为多一人介入,师徒间的平衡被打破。 他站起身,说道:“老师,在您收徒之前,我得先跟杨峥赔罪才行。” 这句话别有深意,是在暗示荀子,他愿意承担刁难杨峥的过失,就当是他自作主张,替老师背这口黑锅。如此一来,杨峥就不会迁怒于荀子。 荀子笑了笑,难得老二有这份心意,“你就别再露面了,我自有分寸。杨峥的火候拿捏得很准,你若是跟我一起去,场面只会尴尬。” 萧白沉声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替小师弟处置外面那群小兔崽子。” 说罢,他迈步走出屋外,俯瞰着楼下的淳于琼等人,寒声道:“连写五十六笔,足以证明杨峥的天赋。不必再审了,你们随我回学宫!” 他瞥杨峥一眼,负手离去。 淳于琼等人哪敢抗命,借坡下驴,灰溜溜地跟着离开。 他们受孟家指使,气势汹汹,本为羞辱杨峥而来,想给他扣上一个连笔都拿不动的废物名声,以泄杀孟春之恨。 但是,他们远远低估了杨峥的实力和手段。到头来,杨峥不但没蒙辱,反而趁机崭露天赋,惊艳全场,很快就将威震都城。 这场闹剧,彻底成就了五十六画生的美名。 他们回去以后,还得面对二先生的追查和惩罚,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风楼内,杨峥站起身,重回雅间。 他疲惫地坐到席位上,脸色微白,“牛老先生,您也看见了,我精疲力竭,此刻没心思再讲故事。要不这样,您先到寒舍歇息一宿,明天咱再续上?” 连写五十六笔,这是他的精神极限,已成强弩之末。别说是讲故事,若非必要,他现在连话都不想说,恨不得倒头就睡。 牛老和蔼一笑,自嘲道:“我真是有眼无珠,早知你有这般绝艳天资,我说什么也得劝你进小说家,不能轻易交出云起诀。” 杨峥苦涩一笑,没力气再跟他客套。 牛老看在眼里,起身说道:“凭你展现出的禀赋和心性,别说在学宫夺魁,假以时日,威名必将远播四海。相遇就是缘,山高水远,咱们江湖再会!” 他神情肃穆,朝杨峥抱拳一礼,此时再无半分轻视,俨然当成江湖豪杰对待。 说罢,他没再提《将夜》,径直离开。 不愧是老江湖,这就是他的精明之处。杨峥的故事还没讲完,却已得到完整的云起诀,等于欠他一个人情。 能跟杨峥这样的绝世天才结缘,区区一个故事、一部功诀,又算得了什么?趁杨峥尚未声名鹊起,他现在雪中送炭,绝对胜过以后锦上添花。 赚得机缘,这笔买卖很划算。 雅间里再无外人,杨峥瘫躺在坐席上,昏昏欲睡,“李鼠,你去大堂盯着,等韩非公子回来后,你再叫醒我。” 他为寻韩非而来,没想过会碰上这么多乱子。 李鼠欣然领命。 寂静片刻后,房屋内响起脚步声,荀子负手而入,若无其事地坐到杨峥对面,也不说话,抄起桌上的酒坛,就着菜碟自顾喝起来。 杨峥睁开眼,也懒得爬起来,有气无力地道:“阁下是哪位?” 荀子耷拉着眼皮,拈起一粒花生米,抛进嘴里。 “我没算错的话,之前教你的那部法诀,至少帮你多撑了二十笔。要是按那小子的来,你将会停在……” 他略微停顿,回忆着杨峥当时吟唱的打油诗,“中间夹个马大王,大概是这句。” 话音未落,杨峥豁然起身,像变了个人一样,紧盯着荀子,“你就是隔空传音的那位老前辈?” 他听出了荀子的嗓音。 《成相篇》艰深晦涩,他一开始还以为,老头故意想坑他,阻止他进学宫。直到他提笔写字后,才惊喜地领略到这篇功法的强大威力。 荀子说得没错,它至少帮他多写了二十笔。 这哪是坑他的意思,分明是高人在暗中相助,让他今日扬威。他感激还来不及,哪会再记恨。 他此时无从知晓,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荀圣。 荀子面色潮红,又海饮一口,若无其事地道:“老夫好心帮你,却被你当成小人防备。我说,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补偿我?” 杨峥拖着身躯,起身恭敬行礼,“多谢老前辈教诲,晚辈无以为报,恳请您驾临寒舍,让我略表谢意!” 酒楼人多眼杂,不是适合详谈的场合,他有心报答这老头,当然,顺便再结识一番。 他绝不会再认为,《成相篇》只是寻常法诀,其中还有诸多疑惑之处,他得逐一请教对方。 荀子打了个酒嗝,瞥他一眼,酒意开始上涌,“你家就不去了。我门下还缺个小徒弟,既然你学了我的功法,不如去伺候我几年?” 先传道,后收徒,老家伙的算盘很精。 杨峥直起腰,犹豫片刻后,为难地道:“实不相瞒,晚辈这次来临淄,就是想进入学宫,拜名师修行,我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 他心说,是你主动传给我的,又不是我求着你要,这可不能怨我。再说了,我连你的姓名住址兴趣爱好都不清楚,哪能刚见面就磕头拜师? 你要是山大王,我贸然从贼,岂非就成了小旋风? “说说看,你想拜谁为师?” 荀子翻动着眼皮,倒要听听,是哪路毛神,敢跟他这位堂堂圣人抢徒弟。 杨峥正色答道:“荀圣。” 荀子愕然,吧嗒一声,指间夹着的花生米掉到地上。 我以为是谁呢,说了半天,你想拜的老师竟然就是我! 杨峥不知内情,见老头表情呆滞,以为是荀圣的威名把他给吓到了,真诚地道:“所以,实在抱歉,进学宫以前,我不会拜任何人为师!” 第71章 入巷 武道十二境,圣人立于最巅峰,睥睨苍生。 在这临淄城里,荀子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除非齐王拿举国气运相拼,否则,没人能跟他抗衡。 杨峥想拜荀圣为师,这再正常不过。人往高处走,若能成为圣人门徒,得天底下最高明的老师指点,谁还会看得上那些宗师? 在乱云山那天,当他看见农家对大先生敬畏忌惮、迟迟不愿动手时,便深切感受到,成为圣人门徒是一桩多么大的荣耀。 如果他也拜荀圣为师,当上三先生,那么,即使他的实力仍然弱小,出于对圣人的敬畏,诸子百家也会对他礼数有加,不敢随意冒犯。 更关键的是,等他回赵国邯郸后,亮出荀圣爱徒的身份,信陵君这位大宗师,还会将他视作蝼蚁、轻易践踏么? 答案很明显。 在稷下学宫拜师,荀圣就是最佳选择。 看着杨峥歉意的神情,荀子愣了一会儿,笑道:“你确定他老人家肯收你?刚才那个萧白,还为难过你,你不记恨他们师徒?” 他不急着揭开身份,想亲耳听听杨峥的心里话。 杨峥坐到对面,平静说道:“坦白说,我的确对萧白很厌恶。但是,一码归一码,对于荀圣前辈,我敬仰他的学问和德行,相信他绝非奸恶之徒。” “哦?”荀子侧首打量着他,眼里流露出趣意,“你见过荀圣本人吗?你怎么就确信,他不是那样的人?说不定,他比萧白还可恨……” 他心说,难道小家伙猜出自己的身份,这是在故意溜须拍马?应该不会,萧白出面为难他,我传功帮他破局,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杨峥的确没能看穿,这是一出双簧,萧白露面唱黑脸,荀子现在出来唱红脸。 他虽没见过荀子,却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先知者,饱读史书,怎会不知荀子是何等人物。 到了战国末期,枭雄辈出,不乏杀伐果决的名将,但仁者凋零,荀子算是百家里最后一位大圣贤了。 只要这个世界别太跑偏,荀子至少不会变为奸佞险恶的小人,值得杨峥去结识和求教。 “我没见过他老人家,但有幸结识大先生。那人谦和有礼,温润如玉,跟萧白截然不同。荀圣能培养出如此君子,又容得下萧白之流,胸襟必定宽广无比。” 他侃侃而谈,这话倒不是在吹捧荀子。 温青柔韧,萧白刚烈,荀子能同时接纳两者,说明他的境界很高,不会拘泥于一种风格,愿意包容和尊重弟子的个性,而非强行改变他们。 因材施教,不强加于人,这是大智慧。 就像在历史上,荀子博览众长,摒弃门户之见,虽是师承儒家,却又吸收法家和道家等思想,融为一体,栽培出韩非和李斯这两名法家弟子。 能有这种眼界的人,绝对配得上一个“圣”字。 荀子听到这番赞美,心里说不出的舒坦,亲切地道:“这么说,你非要当荀圣的门徒不可?” 杨峥点头,甭管以后怎样,他总不能随便拜一个路人甲为师。 荀子站起来,满面春风,“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你了。咱们有缘再见吧!” 说着,他从袖里取出一个玉瓶,丢在桌上,然后晃晃悠悠,哼着小调走出房间。 他改主意了。如果现在表明身份,这就是他请求杨峥拜师,处于被动地位。杨峥状态很差,当场知情后,万一恼怒反悔,他就失算了。 反正杨峥有意拜他为师,鸭子已经煮在锅里,又飞不了,那就等学宫开试后,在正式的拜师场合下再见吧。到时候,他有面子,杨峥也风光,两全其美。 对年轻人来说,多一些历练,不是坏事。 荀子乐呵呵地走下楼,这时候才明白,杨峥始终没拿出那支泰山笔,跟萧白对峙,原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傻小子,当我荀况是什么人?即使你大闹一场,我难道就会拒绝收你?不过话说回来,这样更合我的胃口,哈哈!” 房间里,杨峥打开那个玉瓶,里面盛着几粒丹药,如翡翠通透,散发出淡淡清香。 “好东西!” 他眸光骤亮,虽不识它的名字,但嗅到这股清香后,顿时精神一振,像进入云雾缭绕的仙境一般。很明显,这是补充体力的灵药。 先传功法后送药,这老头应该不会害他,他迅速服下一枚丹药,坐下来运功消化。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感觉神清气爽,先前的疲惫感一扫而光,比平常时还有活力。 这丹药果然是好宝贝。荀子进门后,见他精疲力竭,于心不忍,便留下这瓶药,权当是稍稍弥补,不愿让他吃太多苦。 此时,外面天色已黑,杨峥精神抖擞,走出雅间,来到一楼大堂。 “店伙计,等韩公子回来后,请你把这张便笺转交给他,过后他自会去找我。” 在这里等了半天,他始终没能见到韩非的人影,不想再耗下去,只能先回家。 虽是齐国都城,寒冬入夜后,临淄的街道上灯火阑珊,行人稀少,显得萧瑟冷清。 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经过白天的变故,李鼠心事重重,跟在杨峥身后,沉声问道:“主人,您连写五十六笔,其实是在跟二先生斗气,对吧?” 杨峥嗯了一声,眼眸在阴暗里透着幽光。 李鼠忧虑地道:“您就不怕他回去后,再暗中作梗,阻止您进入学宫吗?” 他真正担心的是,会因此得罪荀圣师徒。毕竟,他做梦都想加入儒家,成为荀圣的门徒。 可惜,白天他跟荀圣擦肩而过,没能见一面。 杨峥早想过这种可能,答道:“开试当天,我会带你一起去学宫。你看我眼色行事,如果萧白真敢阻挠,你就立即去找温青。” 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付儒家老二,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请老大,出面主持公道。青白素来不和,温青的心性,他还是信得过的。 当然,实际上他们多虑了。 李鼠眼眸微亮,用力点头。他的关注点不在于温青,而是他终于能正大光明地迈进稷下学宫了。 哪怕一次也好。 两人走到某处偏僻街区。 路旁一侧的陋巷里,有个小乞丐走出来,衣衫单薄,瑟瑟发抖。 看到两人走近,那乞丐跑过去,挡住他们的去路,跪地哀求道:“两位少爷行行好,救救我爷爷吧!” 李鼠心烦意乱,冷冷说了一声,“滚。” 杨峥摸了摸鼻尖,问道:“你爷爷怎么了?” 小乞丐蓬头垢面,颤声道:“我爷爷今天在街上乞讨,被人一脚踹成重伤,现在就剩一口气了……” 说着,她低声呜咽起来。 李鼠站在后面,冷漠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杨峥若有所思,“你爷爷在哪里?” 小乞丐转过头,用手指向那条漆黑的陋巷。 李鼠盯着那片黑暗,心思机警,想要提醒杨峥,当心其中有诈,话还没出口,杨峥忽然说道:“李鼠,你先回去吧。” 第72章 姜凛音一杀杨峥 论机警,杨峥要远远胜过李鼠,他这时候让李鼠先回去,显然是想帮这对乞丐祖孙,而且不认为陋巷里有什么麻烦。 李鼠皱眉,不放心地道:“主人……” 杨峥明白他的顾虑,又摸了摸鼻尖,“别疑神疑鬼,这里是都城,哪有那么多凶险?快走吧!” 李鼠失神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大步离开。 小乞丐啜泣道:“少爷,您帮忙看看,我爷爷还有没有救?只要您肯接济一二,我愿意以后服侍您,当牛做马,干什么都行!” 杨峥呵呵一笑,撩起她的凌乱污发,瞥了眼尖嫩下巴,说道:“你带我过去。” 小乞丐连忙爬起来,领着杨峥走向那条僻巷。 快要迈进阴影的一瞬间,杨峥忽然鬼魅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捏住小乞丐的喉咙。 “走吧,让我见识见识,你们摆下多大的阵仗……” 他紧紧掐着小乞丐,继续前行。 还没走出数步,漆黑不见五指的小巷里,倏然升腾起数道火光,跃动的火焰将他围困在中间。 杨峥扫视一眼,发现对方有七八人之多,俱是穿着夜行衣,气息幽深难测,显然实力远胜于他。 陋巷深处,一名黑袍老者缓缓走出,嗓音阴恻,“你既然已经识破,又何必非要进来?我该说你聪明,还是说你蠢?” 杨峥神色平静,虽然陷入重围,却毫无怯意,“我想见见你们,把话说清楚。要不然,即使我识破这次,还会有下次陷阱在等着我。” 他眼眸微眯,盯着老者纤细的银眉,继续说道:“况且,你们胆敢冒险,在这附近设伏杀人,就算我不肯进来,想必你们也有冲出去的决心。” 他知道,这群人非杀他不可,所以让李鼠先走。这不是因为他很自信,而是不想把李鼠牵连进来。一个人打斗逃跑,总比带着累赘容易。 老者闻言,有些诧异,“你知道我们的身份?” 杨峥用左手掐住小乞丐,右手再次摸了摸鼻尖,答道:“我来临淄前后,总共只有两拨仇敌,还都是在乱云山得罪的。” 说这话时,他打量着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下午,孟家已经挑衅我一次,不会这么快再派人刺杀,若是这样,他们的作案嫌疑太大,没法跟即墨城交代。所以,诸位自然是农家的前辈。” 他破坏了农家志在必得的刺杀计划,农家对他恨之入骨,想除之而后快。 当今齐王病危,时日无多,试想,若是此时储君再被杀,王位空悬,齐国必将大乱,旧王族残党便可以浑水摸鱼,振臂一呼,竖起复国的大旗。 理想很丰满,可惜,现实很骨感。 杨峥的乱入,打乱了他们的完美计划,他们如何不恨。 那老者点头,眼眸里流露出赞赏之情,“小子,你不止天资绝艳,头脑也很聪慧。自从你进城后,我们就派人盯着你家,专等你出门的这一天。” 他捋着胡须,感慨道:“你下午刚崭露天赋,轰动全城,前途一片光明,晚上就当街惨死,这大好的年华,实在太可惜了……” 杨峥不以为然,“你们杀不了我。” “哦?”老者银眉一挑,讽刺道:“你该不会是想弄出动静,引来救兵吧?实话告诉你,这条陋巷里设有阵道,谁也察觉不出端倪!” 他们有备而来,之所以引杨峥入巷,就是怕打斗时惊动荀圣等强者。巷里的阵道,能隔绝此地跟外界的一切联系,消除后顾之忧。 杨峥欣赏着老者的神态,忍不住反讽道:“你到底还想装多久?我猜,你手心里全是汗水。” 老者面容骤僵,瞳孔深处闪过一抹惧意,“什么意思?” 杨峥冷冷说道:“我掐着姜姑娘的脖子走进来,直到现在,你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提人质的事,不过是想故作淡定,装出不关心她死活的假象罢了。” 他这一句话,戳破了老者所有的伪装,也狠狠刺中了对方的软肋。 他最大的底气,就来自这小乞丐。他知道,只要擒住她,今夜自己就能全身而退。 如果入巷前的那记擒拿失手,他现在已经疯狂逃窜了,根本不敢闲庭信步地走进来。 老者竭力克制着心头的慌乱,寒声道:“你还真是自作聪明。” 杨峥捏住小乞丐的脖颈,微笑道:“姜姑娘,你是不是以为,上次见我时披着斗篷,这次只要掩饰嗓音,就能瞒过我?” 姜凛音虽无法开口回答,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已经把答案告诉了杨峥。 那天在乱云山,她阻拦杨峥进阵,的确没有显露容貌。她以为自己毫无破绽,今夜本想亲手杀死杨峥,以泄当日被调戏之愤,没想到会被一眼看穿。(第47章) “其实很简单,你体内有种香气。” “什么?” 此言一出,不止是老者,在场众人都感到震惊。 “不可能!我追随大小姐多年,怎么从没闻到过体香?” “我也没闻过。体香这种东西,也太荒诞了吧?” “大小姐从小吃苦,没被娇生惯养,连胭脂水粉都没碰过,身上怎么会有香气?” 他们都不信杨峥的话,以为是在糊弄大家。 姜凛音也一脸茫然。 我有体香?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杨峥从没有摸鼻尖的习惯,但今夜第四次摸了摸鼻尖,“说起来你们肯定不信,我从她身上闻到的香气,不是那种少女的芳香,而是……”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美食散发出的香气。” 美食之香跟美女之香,完全是两回事。 众人闻言,脸色霎时苍白。 什么情况?这小子想吃人?难道他是妖怪不成! 杨峥干咳一声,自己也想不通,为何会有这种荒诞的错觉。但是,只要嗅到姜凛音的那股体香,他就会本能地流口水,仿佛真的看到了烧鸡烤鸭。 这种错觉,在别人身上却从没发生过。 难道龙魂只认绝色美女?还是说,姜凛音的体质也暗藏玄机? “刚才在巷外,她一靠近我,我就闻到这股体香,识破了她的身份。所以,无论你们如何掩饰,都不可能骗过我。” 老者表情沮丧,事已至此,再无力伪装淡定。 尽人事,听天命,他真不敢相信,这场同样志在必得的刺杀,居然会败在极其荒诞的体香上。 这少年是天命之子吗?命怎么这么硬! “那天在树林外,我记住了她的嗓音。后来在斗法时,她操控春秋大阵,又隔空挑衅我,我便猜出,她肯定是旧王族姜氏的传人,地位举足轻重。” 他的心思极细腻,通过这些细枝末节,确定了姜凛音的真实身份。能掌控大阵、凝成凤凰的天才少女,非炎帝后裔莫属。 “我敬你们是好汉,愿为旧主赴汤蹈火,报仇雪恨。但现在,你们少主的性命就捏在我手里,她若是跟我同归于尽,‘这大好的年华,实在太可惜了’……” 第73章 冤家越解越死结 老者刚才的感慨,被杨峥原句奉还。说这话时,他神色平和,听不出要同归于尽的决绝意味,反而俏皮地捏了把姑娘的香肩。 姜凛音脸色苍白,身躯的颤栗渐渐停止,心情平复下来,此时已经明白,今夜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双方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老者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是我们低估了你。今夜到此为止,你走到巷口,立即把她放回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吧……” 杨峥仍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他在等李鼠带田爽赶来。 李鼠离开前,曾出现短暂的失神,就是在那时,杨峥以神念传音,告诉他快回去搬救兵。否则,放回姜凛音后,他还会面临被杀的凶险。 “我刚才说过,之所以走进巷子,是想借这个机会,跟诸位把话说清楚。其实,你们没必要冒着天大的风险,现身刺杀我。” 一旦被农家盯上,就算今夜刺杀不成,他们不甘心放弃,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行动。冤家宜解不宜结,他不想跟这群人拼个两败俱伤。 “当年那场政变,我略知一二,所以清楚,诸位都是忠义之士,不会不讲道理。请你们冷静下来想想,那天我之所以出手,也是被逼无奈。” “我无意中闯进阵里,你们知道我是无辜的,想过把我放走吗?我跟你们斗法,完全是出于自保,平心而论,我不在乎你们刺杀成功与否。” 这番话说得比较委婉,既给对方台阶下,同时也在暗示,他并没有所谓的政治立场,什么新旧王族,成败荣辱,他不想掺和。 他只是过客而已。 姜凛音背对他,默默听着,眉眼间的戾气渐散。 “来日方长,你们想杀谁,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对一次意外耿耿于怀。试问,你们把矛头对准我,万一栽在我手上,还如何报国仇家恨?” 老者神情变幻,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峥沉声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到我这里找不自在。” 这算是先礼后兵,再有下次刺杀,他就不会这么客气,还跟对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老者眉峰渐松,“好,既然这样,从今往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 话还没说完,他神念一动,瞳孔猛然颤抖,爆发出森冷的寒光。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 他脸色铁青,气得有些语无伦次。 很快,那些人也感知到周围的动静,失声惊呼道:“不好!有大队人马正在封锁附近,好像是技击营!” 杨峥同时感知到了,勃然色变,忍不住说道:“怎么会这样?来的为什么是他们!” 他只是让李鼠回府,请老爷子来护卫,私下了结这桩恩怨。看在对方忠义的份上,他不想惊动官兵,当场击杀他们。 但现在,技击营居然来了,这支都城最强大的卫队出动,农家的人恐怕在劫难逃。 那老者攥着拳头,愤然砸在墙壁上,情绪暴躁,“我竟然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想讲和,原来你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赶来!” 杨峥有口难辩,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情急之下,他只好掐着姜凛音的脖子,往巷外走。 “技击营不是我叫来的,我也没想擒杀你们。事不宜迟,我这就放人,你们赶快逃命去吧!” 说罢,他退出巷外,猛然将姜凛音推出去,同时朝大街上狂奔。 主街不远处,火光攒动,人影闪烁,技击营的大戟士已将附近团团包围。田爽就站在那里,看见杨峥出现,立即冲过去护卫。 杨峥稳住身形,已是大汗淋漓,不再像刚才那般淡定。他真怕对方走投无路,想拼个鱼死网破,让他陪葬。 万幸对方没这么疯狂。 此时,无数黑衣强者如箭雨一般,从四面八方激射向那条陋巷,杀气笼罩整片空间,这阵势令人胆寒。 杨峥看在眼里,叹息一声,心知那些人插翅难逃。大路朝天,他们是没法走另一边了。 他苦口婆心,刚才还在劝说对方,冤家宜解不宜结,谁想变成了缓兵之计,又添一笔血债。更何况,他们拥立的女少主姜凛音也在其中。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从今往后,他跟农家就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 杨峥面沉如水,一边往回走,一边问田爽,“二爷爷,技击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这其中肯定另有隐情。 果然,田爽答道:“李鼠回府的路上,恰好碰见孙殿雄将军正在巡城。他担心你的安危,就请孙将军先行赶来,又回家通知我。” 孙殿雄? 杨峥先是一怔,旋即哭笑不得。 他想起来了,那天在乱云山,正是孙殿雄率军前去支援,还曾对他行跪拜礼,感谢救子之恩。当时李鼠也在场,跟孙殿雄见过一面。 温青曾介绍过,孙殿雄是技击营大统领,负责守卫都城,他听李鼠说,杨峥遇到刺客,为了报恩,自然会率兵赶来。 于是,便形成这样的局面。 李鼠做得没错,坏就坏在形势急迫,他没弄清杨峥的心意,搬来了真的救兵。 田甜就在不远处,迎上来关切地问道:“你没受伤吧?是谁这么猖狂,敢在都城当街行凶?” 杨峥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折腾了一天,还是回家再说吧!” 今天出门后的经历,真是惊心动魄,就连最后回家的路上,都有一场杀劫在等着他。 看来,他以后在临淄城的日子,注定会跌宕起伏,杀机重重。 …… …… 距离这条街不远处,有一家赌坊,叫云顶赌坊。 入夜后,赌坊早就打烊,屋内的地下室里,此时正灯火通明。 一名少女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伏在书案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参与今夜这场刺杀的十一名高手,全是农家的核心人物,就连引诱杨峥入巷的小乞丐,都是姜凛音亲自出面。 他们志在必得,本想杀死杨峥,震慑那些效忠田氏的走狗,结果,他们以命相搏,才惊险地掩护姜凛音一人逃出生天。 关键时刻,幸亏赌坊主人及时相助。 一名中年胖子站在她身后,眉关紧锁,搓弄着左手的白玉扳指,眼里杀意浓烈。 他就是齐王最想引诱出来的奸细之一。 他听着姜凛音的恸哭声,伸手想抚慰她几句,这时她豁然抬头,咬牙切齿,挑起的蛾眉如两柄小剑出鞘,杀气逼人。 “杨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第74章 道心和道种 杨峥回家后,什么事都没干,倒头就睡。 直到第二日傍晚,他才从昏睡中醒过来。显然,昨天的一系列变故消耗了大量精力,有些难以消化。 田甜担心他的状态,一直陪在旁边,见他恢复正常精神,松了口气,然后告诉他,韩非公子一大早就登门拜访,到此刻还在等着。 杨峥不敢怠慢,立即去会客厅。 分别不过一个月,韩非神采大变,或许是对客居生活不适应的缘故,比在即墨城时消瘦许多。 跟杨峥见面后,他调侃道:“师弟,你等我一天,我也等你一天,看似是扯平了,不过,我没有敌人找茬,还是亏欠于你。” 昨天轰动全城的两桩大事,主人公都是杨峥,今天更甚嚣尘上,越传越离谱,各种神化他的故事版本,都捏造出来了。 如今在都城民众眼里,他已经不是天才,而是妖孽,谈笑之间,都能令乱臣贼子就地伏诛。 这一切的根源,都源自他出门找韩非,韩非回酒楼后听到这些消息,既惊且愧。 杨峥摆了摆手,笑着道:“师兄无需多想,这都是我的劫数,与你无关。你昨天去哪了?我一直等到天黑,都没见你回去。” 韩非心不在焉地道:“我啊,吵了整整一天的架,想起来就头疼,不提也罢……” “别啊,说说看。吵架这种事,我比较在行,说不定能帮你上场,回敬他们几句。” 那天在徐家村,跟韩非初次见面时,杨峥就对此人颇有好感。这倒不是因为韩非未来会名垂千古,纯粹是出于欣赏和感激。 虽然他的法家身份是假的,不过,他既想拜荀子为师,不出意外的话,迟早会和韩非成为师兄弟,理应多亲近亲近。 韩非闻言,微微叹息,说道:“还不是因为法家的那摊子事。学宫开试在即,法、术、势三派的才俊们都到了,非要聚在一起切磋学问。” 文人相轻,古今皆是如此,一堆意气风发的青年相见,美其名曰切磋,其实谁都不服谁,到后面肯定会演变成剑拔弩张、唇枪舌战。 杨峥一听是这茬,顿时后悔追问。他顶着申不害传人的名头,还跟韩非聊法家,这不是主动找麻烦么。 果然,韩非戏谑道:“你是申师叔的传人,继承术派衣钵,而我呢,却偏向于法派。你帮不上我,不跟我吵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杨峥心头微凛。 对于历史上的法家学术之争,他是知道的,但在这座大陆上,法家是如何争法,他还一无所知。 “师兄,其实我的法家根基很浅,你没必要当回事。而且,我想等学宫开试后,改换门庭,另择大道,不再在法家修行。” 韩非神色微异,“你想改投哪家?” 杨峥也不避讳,心说反正你也会有那一天,“我想去儒家,拜荀圣为师。” 韩非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想当圣人门徒?师弟果然有宏图大志,可惜,我已踏进四境,即便想改弦易辙,也太迟了。” 杨峥一怔,感到困惑,“四境就不能改了么?” 田甜陪坐在旁边,解释道:“一楼三境,打磨气、体、神,只是基础功课,谈不上是真正的修道。只有晋入第四境,在丹田内播下道种,才能参悟大道三千。” 第四境叫道心境,顾名思义,是道心启蒙之境。唯有播下道种,正式确定修行的方向和彼岸,才算真正上路。这时候,根本理念和立场已定,就很难再改了。 “学宫为什么最喜欢收三境的新人?因为到现在,你们都还是零,还没起步,就有无限的可能性,供他们挑选和栽培。” 换句话说,一楼的年轻人们,都是没主的荒地,谁都可以开垦播种,据为己有。哪家看中谁,可以随意招揽,无需顾及道心束缚,也不会颠覆他们的根基。 “我已经种下法家的道种,这辈子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改修它法,不是不可以,但这等于本末倒置,坠入旁门左道。” 从道心内散发出的法力,凝聚所有智慧感悟,才是最强大的。放着道心所指的流派不学,去捣鼓别家技艺,无异于自毁前程、自甘堕落、自废武功。 杨峥听懂了,旋即生出新的疑问,“那么,像师兄这样的二楼天才,跟我们一楼的同场应试,我们岂不是落尽下风?” 韩非被称为韩国第一天才,这名气不是被吹出来的。杨峥自知,如果跟韩非交手,在修为上吃亏,还没打就先弱三分。 当然,他不认为自己必输。 韩非哈哈一笑,明白他的顾虑,“放心吧,冬试是属于一楼新人的舞台,我没法抢你的风头。像我这种情况,道种已萌芽,得单独接受法家的测试。” 学宫汇聚百家,法家也占据重要一席。只要那些人肯收纳韩非,他就能顺利进学宫,不必像纯新人那样激烈角逐,把天赋展现给各家看。 杨峥松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悬念了,我一楼无敌,提前锁定冬试第一! “凭师兄的资质和身份,愿意进入学宫,法家那群人欢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接纳你?看来,我得提前恭喜你了。” 杨峥笑着拱了拱手。 然而,韩非眉头微蹙,看不出喜悦之情,忧虑地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但最近来临淄后,发现学宫里的风气很偏激,跟我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杨峥看在眼里,感到困惑,“为何这么说?” 韩非是韩王的公子,身世条件都无可挑剔,学宫的法家还有什么可指摘的? “我本以为,稷下学宫公正开明,百花齐放,应该会容纳所有流派和思想,一视同仁。然而实际情况是,势派占据绝对主导,法派和术派都抬不起头来。” 杨峥隐隐懂了,看样子,学宫里法家的席位被势派垄断,恰恰是因为韩非太耀眼,前途无量,才令势派忌惮,怕他壮大法派的力量。 韩非的形势并不乐观。难怪他住在客栈里,又说自己整天忙着吵架,或许就跟此事有关。 于是,问题就来了,法、术、势三派,究竟在争什么? 第75章 今日说法 九流之中,法家是最特殊的一家流派。为何这么说?因为法家提倡法治,以富国强兵为己任,不像儒家和道家那样,还包含大量具体修身养性的理念。 法乃国之重器,这就决定了,法家只能依赖于各国朝廷,得到官方的认可和支持,他们的思想才能推行,发挥出效用。 简言之,法家只能居庙堂,难以远播江湖。 法、术、势三派的争端,肯定跟当代政坛有关。 杨峥问道:“怎么会这样?势派独大,霸占法家席位,这应该不是偶然,恐怕是得到幕后势力的扶持吧?” 他没明说,幕后势力是谁。之所以有这种判断,是因为他联想起道家的情形。 道家也存在理念分歧,有轩辕和逍遥两派。轩辕派能在齐国发展壮大,成为主流官学,完全因为他们尊崇黄帝,而王族田氏又是黄帝后裔。 那么,法家很可能也是类似的情况,势派得到了王族的扶持,才敢排挤另外两派。毕竟,法家本身就最依赖朝廷。 韩非黯然道:“法术势三派,天天吵架,争的始终都是那一个问题——朝廷该如何对待修行者。” 毫无疑问,这座大陆是修真风气盛行的世界,修行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但无论如何,人数最多的始终是庸碌劳作的普通百姓。 衣物钱粮,所有的物质基础,都源自社会最底层的穷苦平民。他们无法修炼,也触碰不到稀有的修炼资源,在武修眼里,渺小如蝼蚁,弹指可灭。 然而,正是由于浩如烟海的民众存在,每天辛勤劳动,生产粮食养活朝廷,各诸侯国、整个大陆才得以正常运行,武修们才得以光鲜亮丽、心无旁骛地修行。 无论巅峰强者多强大,多高高在上,只要还没飞升成仙,还是凡人,就得被俗世供奉,离不开低到尘埃里的弱小百姓。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各国君王朝臣都深知,修行者提供的武力,固然是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鱼离不开水,朝廷必须保护民众利益不被肆意践踏。 一言以蔽之,修行者也得被约束,不能挣脱政治法令的藩篱。 于是,就有了法家,有了法术势三派。 “法派的立场很简单,对修行者和平民一视同仁,王子犯法,尚与民同罪,修行者更不例外。不能给他们赋予特权,纵容他们肆意妄为。在西方秦国,商鞅就曾推行过这种法令。” 武道强者烧杀抢掠,作奸犯科,朝廷该如何处置?法派只会说出一个字,杀。 在法派眼里,修行者也是鱼肉。 杨峥默默听着,心里暗道,一个国家如果推行法派思想,严刑峻法,不肯对修行者开恩,那么,拥有强大武力的人,谁还愿替这家朝廷效力? 大争之世,各国吞并倾轧,修行者的武力恰恰是必不可缺的。该如何处理国家跟修行者的关系,确实很棘手。 “术派的主张,我就不多说了,你是申师叔的传人,肯定再清楚不过。最近这些年,赵国就很推崇这种理念。” 杨峥无言以对。 他只能从字面意思来理解,术字,似乎是凭借君王和朝廷的权术,操控那些修行门派。也就是说,要让掌权者的智慧,凌驾于各方势力之上。 在术派眼里,修行者是鹰犬。 “至于势派,也就是齐王认同的理念,他们认为,修行流派众多,群体庞大,既不能约束得罪他们,又无法玩弄于鼓掌之上,只能建立合作关系。” 田甜神情微惘,“合作是什么意思?” “简单说就是,双方地位平等,谁也不干涉谁,各取所需。朝廷愿意提供场地、宣传等资源,供养各方势力,同时,修行者们得替朝廷培养人才,输送战力。” 杨峥豁然开朗,脱口而出,“稷下学宫!” 在势派眼里,修行者是狐朋。 他们的观念,往好了说叫互利共赢,往坏了说就是狼狈为奸。而稷下学宫的建立,正契合这种想法,把诸子百家的强者请了进来。 在学宫眼里,齐国是豪阔的财主。在齐王眼里,学宫则是最好的军校。一者得财,一者得势,双方都得到最想要的东西。 韩非点头,无奈地道:“我早就知道,历代齐王倚重势派,假借百家之势,却没想过,这种风气越来越严重,到现在,连各派平等的初衷都违背了。” 学宫始建于齐威王,距今已有百年历史。曾经那个百家争鸣的辉煌时代,渐渐黯淡在岁月的洪潮里。 沧海桑田,如今的稷下学宫,已名不副实。 杨峥默不作声,身为穿越者,心里是另一种感慨。 “法术势三派,在思想上都不成熟,各有优劣。法派太刚正,不近人情;术派太阴鸷,依赖雄主;势派太功利,违乱法纪。” 听完韩非的话,他已经弄清,这跟历史上的法家也很吻合。只不过,战国时的贵族集团,在当世演变成修行者团体,他们都享有同样尊贵的地位。 “解决这个难题的最终答案,就是法术势三者合一,相得益彰。至于具体如何融合,在历史上,这份功绩正是由韩非来完成。”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韩非来稷下学宫,这不正是在探索尝试的路上么。 至于自己,如果真是那位始皇帝,未来继位后,当然要采纳韩非的主张,实现整座大陆的统一! 不过眼前,既然韩非还很迷茫,他想试着稍微帮一下。 他凛然道:“师兄,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法家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你何不试着把它们融合起来,形成新的思想呢?” 韩非闻言,脸色微变,古怪地盯着杨峥,“师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田甜也感到惊异。 杨峥挠了挠头,略觉尴尬,“怎么,我说错什么吗?” 韩非见他不像是开玩笑,郑重地道:“自成一派,另辟蹊径,这就叫圣人。” 圣人…… 这次轮到杨峥的脸色变了。 自从穿越以来,他只知这世上最巅峰的强者,被称作圣人,还以为纯粹是种代号而已,此刻才意识到,圣人原来代表特殊的含义。 武道十二境,迈进十二境就是圣人。而成圣的门槛,竟然是开宗立派。劝韩非融合三派,开辟出新的道路,这不就是叫他成圣么! 难怪韩非露出这种表情。 杨峥尴尬至极,只好说道:“我这是抛砖引玉,给你提供一种可尝试的思路。你可以试试看,或许真能成圣呢……” 第76章 成圣之路 韩非摇头,“法家太侧重于政治,并非纯粹的修行流派,很难再出新圣人。若是让外人知道,两名少年在谈成圣,怕是会笑掉大牙。” 杨峥若有所思,“我不太明白,是开创新流派,就能立即成圣,还是先达到第十二境,再创派成圣?” 韩非见他对此事很感兴趣,解释道:“具体地说,当你开辟前所未有的新道后,就能在丹田内孕育出新道种,这是成圣的根本。” 新道种在丹田内萌发后,不断接受新道意的灌溉,渐渐长成第二棵道树。若再开宗立派,就意味着脱离旧有的根基,以新道树为准。 “但是,光有新道树,远远不足以成圣,因为只有你一人参悟此道,这哪算是宗派?你得广收门徒,把道树上结的新道种传播出去,让新道流传开来。” 理论上说,每个人都能开宗立派,只要随便挑个山头,起个名号,就能以宗师自居。这跟烧菜一样,别人都放盐,你偏要掺沙子,这绝对是新烹饪手法。 但问题在于,哪个宗派不得有众多门徒,才会被世俗认可?哪种新菜品不得美味可口,才会被人效仿? “当你把新道法传给世人,被广为认可,新流派才算真正成立,你会被尊称为大宗师。门徒规模快速扩张,你的气运随之累积,就有机会成圣!” 杨峥聪明绝顶,迅速听出关键,“也就是说,成圣的关键,在于疯狂播撒道种,让桃李满天下,这样才能收获到足够多的气运,对吧?” 他现在终于明白,以荀圣的道行,为何会屈居在稷下学宫,愿被齐王室供奉。原来,荀圣是借助学宫传道播种,继续积累气运。 韩非说道:“没错。所以说,谁都能萌发出新灵感,但只有开枝散叶,源远流长,也就是成圣,才能改变这个世道。” 即便他能融合法术势,成为新流派,若不被广为接受,不能成圣,当一个光杆司令,又有何用? 至此,杨峥终于弄清道种、道树以及宗师圣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邹衍和魏无忌等人能成宗师,说明他们自创出新的修行流派,只是影响力还不够大,不足以成圣。而荀子,在儒家的原有框架上革新,借树开花,因此顺利成圣。 杨峥沉声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师兄当志存高远,何不许一个成圣的宏愿?我想,荀圣能开辟新道,也绝非朝夕之功!” 他来自未来,当然看好韩非。 韩非不置可否,笑容和煦,“你这么关心圣人之事,应该是想对荀圣加深了解吧?” 杨峥说道:“但愿能顺利拜师吧。不知为何,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其中会发生变故……” 刚说完这话,李鼠从门外跑进来,禀报道:“主人,有客人来访,正在书房等候。” 说罢,他侧首看向韩非,恭谨行礼,赞美道:“您就是韩非公子吧?小鼠久仰您的大名,今日一见,公子果然丰神俊朗,真乃人中龙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李斯和韩非,终于见面了。 韩非朝他敷衍一笑,起身对杨峥说道:“既然师弟又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造访。” 杨峥见状,连忙说道:“师兄,酒楼人多喧闹,哪是适合修炼的地方?我这处宅院也算宽敞,你一定要赏脸来住几天,我还得向你求教呢!” 不等韩非回复,他立即吩咐李鼠,“你现在就去听风楼,把公子的行李都搬过来。” 李鼠心领神会,雷厉风行地离开。 韩非有些难为情,“这样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杨峥没拿他当外人,起身说道:“甜儿,你留在这里陪着师兄,我先去见客。” 说罢,他快速走向书房。 “除了韩非,我在临淄城又没有故人,会是谁来造访?” 他心底狐疑着,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此人衣衫华贵,面容白皙肥胖,留着八字胡,笑容憨厚可掬。 他朝杨峥拱手行礼,嗓音绵软,甚至有点娘娘腔,“在下娄鹤,是云顶赌坊的东家,今夜冒昧登门拜访,还请杨公子恕罪。” 杨峥还礼,偷瞥一眼娄鹤手上戴的白玉扳指,请对方落座,“娄公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他不可能知道,娄鹤表面是都城豪商,经营着十余家赌坊,其真实身份却是农家首领,潜伏在城内多年。 娄鹤打量着杨峥,笑眯眯地道:“英雄出少年,公子昨日名动都城,朝野无人不知,今夜一见,果然丰神俊朗,真乃人中龙凤!” 杨峥敷衍一笑,尴尬癌都快犯了。 看样子,此人跟李鼠一样,也是口蜜腹剑的狡诈之辈,不可小觑。 “我来拜访公子,是想赠您一笔财富。” “哦?什么财富?” 杨峥心说,商人无利不起早,娄鹤主动送上门来,怕是想跟他做某些交易。 娄鹤正襟危坐,答道:“昨日下午,公子力挫儒家众才俊,现在满城皆知,您将会参加学宫的冬试,并且是魁首的最大热门,没有之一。” 杨峥默默听着,没有打岔。 “按学宫历年来的规矩,选择是相互的。冬试开始前,每位考生都先写下心仪的三家流派,集中封存起来。这就是考生意愿。” “当冬试结束后,各家开始公布招录意愿,如能跟考生意愿达成一致,就顺利录取。如果不一致,则该考生被淘汰,但前三名有自由选择权。” 杨峥不动声色,心里却有千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这特么分明是高考的填报志愿,居然在学宫冬试上出现了!而且,这个规则更严苛,即使考生的冬试成绩名列前茅,只要双方意愿不契合,照样会被淘汰。 比方说,小明的名次是第五,明明很优秀,填报的志愿是儒家、阴阳家和道家。 然而,这三家都表示对他不感兴趣,那么很遗憾,即使剩余所有流派都想要他,他依然以落选告终。 学宫宁缺毋滥,从不勉强收人,只收双方情投意合的俊杰,因此,历年来,像小明这样填错志愿的优秀人才数不胜数,都被挡在学宫大门之外。 进学宫的难度可见一斑。 不过,对于极其优秀的天才,譬如前三强,学宫很乐意敞开大门,允许他们临时修改志愿,也就是说,让各家流派竞争招揽。 谁的态度更好,更能打动前三强,他们就可以选择谁。 这就是特权。 第77章 一起坐庄 为了得到这个特权,确保不会被淘汰,众多考生肯定奋勇争先,拼尽全力,挤破脑袋都想成为前三强。 这也正是学宫乐于看到的局面。 听完娄鹤的解释,杨峥眨了眨眼,心说,这是我们考生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娄鹤似乎看透他的心思,继续说道:“由于学宫的规矩太严苛,考生们前途未卜,存在着无穷变数。这些变数,便是我们的商机。” 说着,他从袖里取出厚厚一叠纸,递给杨峥。 “每年开试前,我们赌坊都会利用关系,从学宫弄到所有考生的名单和情况,开盘坐庄,供全城富豪在考生们身上下注。” 杨峥两世为人,一听即懂,这不就是在赌马么?唯一的区别在于,竞赛的不再是骏马,换成了应试的考生们。 “我们赌坊有两种玩法,赌名次和赌结果,前者很好理解,就是赌谁会夺魁、谁进前三等等。由于昨天的事,您已经成了夺魁的最大热门。” 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人在杨峥身上押注,认为他最终会夺魁。那一千四百斤、五十六笔,让满城民众看清了他的绝艳天赋,认为押他稳赚不赔。 杨峥没有接话,端起茶碗,低头啜饮几口。 娄鹤见状,只好继续说道:“截止今晚,买您夺魁的赌金,已高达三百万刀币。也就是说,只要您放弃夺魁,这三百万,就会变成赌坊的收入。” 他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是在暗示杨峥,如果跟他合作,双方就能大赚一笔。 话说到这份上,杨峥不好再沉默,抬头问道:“我最终夺魁的话,您又会损失多少钱?” 娄鹤伸出那根戴着玉扳指的手指。 无奸不商,杨峥并不相信这两个数字的真实性,它们肯定是赌坊经过计算后、愿意跟杨峥分享的利润部分。 他放下茶碗,表情古井无波,“赌坊的生意能做到现在,必然稳赚不赔,掌握无数手段。即使我不肯合作,你也有办法弥补损失,对吧?” 娄鹤点头,脸上笑容不减,“做生意嘛,此消彼长,有赚有赔,我们通过精密计算,可以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不过,合则两利,公子何不跟我一起坐庄?” 杨峥眉头微皱,似乎是在思考。 娄鹤嗓音阴柔,诱惑道:“只要能进前三强,都保证会被录取,您何必非争魁首呢?跟七成红利相比,那虚无缥缈的风光,算得了什么?” 七成,就是二百一十万刀币。杨峥虽不清楚这世间的货币价值,有没有通货膨胀,但也大概猜到,这绝对不是小数目。 而魁首,却是一文不值。 杨峥眉头皱得更深。 娄鹤知道他动心了,继续趁热打铁,“放弃夺魁,对您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失。只要在冬试时稍稍留手,您就能赚到这么多钱。” 杨峥本能地感到,这里面藏着未知的凶险,问道:“你的意思是,在最终决战时,我故意输给对手,屈居第二?” 娄鹤眼睛本来就小,此时笑得眯成一线,闪着狡黠的精光,“您若想赚得更多,不妨大胆再进一步,提前约好掉到第三……” 掉到第三,就意味着,押杨峥第二的那些人也赔了,庄家又多出一笔巨额收入。 当然,收益与风险并存,对杨峥来说,实际操作起来,所担的风险将会更大。某种程度上说,这就是在玩火。 杨峥犹豫良久,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我需要好好想想,改天再给你答复,行吗?” 娄鹤摇头,脸上笑意消散,凝重地道:“您昨天成名后,盘口水涨船高,严重扰乱了赌坊的生意。我必须尽快确认您的意愿,做出相应调整。” 杨峥隐隐预感到凶险,而娄鹤作为农家的掌舵人,则强烈预感到,迟则生变,越往后拖,越难以说动杨峥。 杨峥不进陷阱,农家还怎么坑他! 杨峥沉声说道:“你就不怕我言而无信,在冬试中临时变卦?那样的话,你只会损失更惨重。” 娄鹤闻言,重新浮出笑容,“损人不利己,难道不是很蠢的做法吗?公子跟我无冤无仇,没必要放着到手的钱不赚,反过来坑害我,对吧?” 从进门后,他一直和蔼可亲,表现得很恭敬。其实,他心底恨意燃烧,恨不得当场刺杀杨峥,替死去的农家兄弟们报仇。 杨峥的确跟他没仇,他跟杨峥不共戴天。 杨峥琢磨着话意,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于是答道:“那好吧,咱们约定好,我将占据第三的席位,你尽管调整赔率。”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就因为这番密谈,整个冬试变得前所未有的诡异和凶险,被复仇的阴谋笼罩。 “不过,你得先付给我一些订金。万一冬试过后,你拒不认账,我岂不是白白被你利用了?” 娄鹤松了口气,毫不犹豫地取下白玉扳指,放到杨峥面前的桌上。 “这是我最心爱的物件,常年不离身。等大功告成后,我再拿钱来换回它,您看如何?” 杨峥看得出,这扳指是极品货色,价值不菲,便将它收了起来。 娄鹤如释重负,喜悦地道:“您刚才问我,是不是有办法弥补损失,我坦白告诉您,赌名次还在其次,赌结果才是最赚钱的生意!” 杨峥一怔,“赌结果是什么玩法?” 娄鹤答道:“很简单,就是赌每个考生会被哪家选中。学宫内势力太多,考生们又只能填三家,衍生出的结果会更多,比猜名次更复杂。” 他深深看杨峥一眼,低声道:“当然,庄家也更容易操控。” 杨峥既然想分一杯羹,便不再装傻,说道:“我明白了,你想问我,最终会选哪家流派,你好提前调整赔率,对吧?” 娄鹤伸出大拇指,佩服他的敏捷心思。 杨峥眨了眨眼,问道:“你们认为,或者说是外界认为,我最可能去哪家?最不可能去哪家?” 娄鹤天天盯着盘口,对这些信息了如指掌,立即答道:“赌客们都认为,买你去兵家最稳妥,买你去儒家最容易赔,至于原因,你应该明白。” 杨峥点头。 他是田单的孙女婿,而田单是兵家阵道一脉的强者,由此来看,他应该会继承田单的衣钵,加入兵家才对。 至于儒家,昨天那场闹剧传得沸沸扬扬,满城谁人不知?孟家门众和荀圣高徒同时出面,打压杨峥,两派的意见难得统一,儒家又怎么会收他? 无论怎么看,杨峥都不可能选儒家。 第78章 娄鹤的算盘 但杨峥真正的目标,恰恰就是儒家。 这条信息不仅很值钱,还关系到未来十年的祭酒之位。他明年代表哪一家出战,哪一家就能在祭酒争夺战中占得上风。 因此,这条消息不能轻易泄露。 杨峥问道“如果我去兵家,你会赔多少?如果我不去兵家,你又会赚多少?” 他想待价而沽。 娄鹤神色微异,没立即回答,反问道“公子,这件事也可以商量么?我以为,涉及到您的修行前程,您不会改变心意……” 赌钱一时爽,入错了行,却是一生的遗憾。 杨峥深知此中利害,说道“娄公能从学宫中获取大量情报,说明你的人脉极广,跟各家都有渊源。我如果告诉你,就等于让不少人预知结果。” 古往今来,有资格坐庄的人,绝非等闲之辈。眼前这个娄鹤,必定底蕴深厚,否则也无法垄断整个都城的赌坊,独吞大蛋糕。 指不定他跟哪家交往最亲密,带有鲜明的立场,让他早早知情,泄露出去,殊不明智。 娄鹤莞尔一笑,“看来不是兵家。” 杨峥波澜不惊,任凭娄鹤盯着观察,没有丝毫情绪变化,“你想让我去哪家?” 娄鹤暗暗佩服他的心性,答道“儒家。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对生意而言,这是油水最足的选择。” 为了替农家复仇,他今夜来找杨峥谈判,脑子里想的其实并不是赚钱,而是想坑害杨峥。 在他看来,田单已经替孙女婿疏通好兵家的关节,只要杨峥选择兵家,双方肯定一拍即合,顺利录取。所以,他要劝杨峥改主意,往最糟糕的方向选。 “如果您真敢选儒家,那么,咱们必会赚得盆满钵满!为了弥补你的损失,我情愿让利九成,只收最起码的手续费。” 他怕杨峥不答应,补充道“另外,您去法家也是不错的选择。我听说,您跟韩非公子是挚友,两位同投法家门下,岂非美事?” 杨峥点头,“那就这样,我先选儒、法、阴阳三家,等进入前三强后,再根据形势决定,最终选择其中之一,如何?” 儒家有荀圣,法家有韩非,阴阳家有徐福,对他来说,这都是不错的选择。至于兵家,杀业太重,有损阴德,导致难以成圣,他的确不想加入。 娄鹤喜上眉梢,拊掌说道“这样再好不过!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心里冷笑不止。 “你不是想守第三么?最终决战时,我只需略施小计,把你挤出前三,你就没法享有特权,只能看这三家的脸色!” 根据规则,一旦杨峥掉出前三,志愿上填的三家又不肯收他,那么,他就会被淘汰,跟稷下学宫无缘。 虽说冬试跟祭酒之位相关,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尽心竭力,想着争夺祭酒。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人人皆有私心,谁不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过日子? “昨天,孟家派人去找这小子的茬,想除之后快;二先生萧白熟视无睹,显然也不待见他,关系更恶化。荀孟两派皆不容他,儒家是条死路。” 他只能根据昨天的表象分析,哪里知道,萧白故意刁难杨峥,不仅不是看其不顺眼,反而是遵从荀圣吩咐,意在考查杨峥。 他的判断,一开始就错了。 “法家那边,法术势三派吵得不可开交,听说势派很忌惮韩非,不敢收留他。我得去煽风点火,让他们意识到,杨峥是韩非的羽翼,不能引狼入室!” 韩非师承法派,这是明摆着的,他和杨峥关系匪浅,势派的人也能打探到。那么,杨峥还愿不愿替势派卖命,抢祭酒之位?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法家内部都不统一,离心离德,应该不会为了祭酒尊位,把优秀的异己者放进去。 娄鹤主动推荐法家,就是要利用这些关节,见缝插针,阻止杨峥被录取。 “儒家和法家都不收他,剩下的只有阴阳家。他们的祖师谈天子云游在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现在作主的人,是老友牧尘子……” 以他的财力和人脉,要收买老友,也不困难。毕竟,各家争祭酒之位,获利最大的是他们首领。谈天子当不当祭酒,牧尘子真的很在意么? 娄鹤算无遗策,只要出手够阔绰,买通牧尘子,最后这条路也就堵死了。 “先掉出前三、再被三家拒绝,杨峥,别看你现在风光无限,等冬试那天,我会将你打落尘埃,被淘汰出学宫之外!” 俗话说得好,捧得越高,摔得越狠。 离冬试还有一个月,杨峥就弄出这么大动静,风头正盛,成为世人心目中毫无悬念的魁首,被捧上最高处。 到最后,如果他连学宫的门都进不去,那将是天大的笑话,会令他蒙上耻辱,锐气和信心被摔得粉碎,再无颜留在都城。 农家的复仇意图,也就实现了。 娄鹤见计划大功告成,和颜悦色地道“公子请放心,通过这次合作,我一定能让您赚足七百万刀币,风风光光地回即墨城提亲!” 他早已查清杨峥的底细。上门女婿,最需要的就是尊严,他认为,凭这笔巨额财富,足以让杨峥甘心卖命,乖乖走进陷阱。 杨峥呵呵一笑,没说什么,心底暗道“等我回赵国后,一旦确定身世,继承王位,即墨军就不能再留在齐国,这笔钱足够充当军费了!” 这才是他的真实算盘。 想把即墨军开进秦川,路途漫漫,最大的难题在于军费。如果贸然跟都城开口,索要军饷物资,肯定会遭怀疑,所以,他必须未雨绸缪。 这七百万刀币,足够即墨军提前收粮,筹备开拔事宜。 娄鹤起身,恭敬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既然买卖谈妥,在下就先……” “且慢。” 杨峥打断了他的话。 娄鹤定住身形,“您还有何吩咐?” 杨峥摩挲着指节,目光闪烁,“说实话,我并不相信你刚才说的金额。既然是合作,我理应知道每天盘口的收入情况。” 既然想赚钱,他不能被娄鹤牵着鼻子走,必须密切掌握实时动向,防止娄鹤耍诈。 娄鹤盯着他,按捺住心头的躁意,耐心问道“您打算怎么办?” 杨峥答道“我会派一名亲信,每天留在你的总坊里,随时翻查流水账目,确认赌客们究竟在我身上押了多少钱。” 他心说,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得安插一根钉子,悄悄监视你的举动。 他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这个胖子财力深厚,底细又摸不透,让他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娄鹤犹豫片刻,说道“可以。不过,你的亲信只能看相关账目,不能到处瞎逛,更不能干预别的事。一旦惹出乱子,我会从你的份额里扣除损失。” 他怕杨峥耍花招,看破他的真实身份。 杨峥点头,走到门口唤来一名仆人,吩咐道“去把李鼠叫来。” 第79章 性格决定命运 李鼠这时候正忙着收拾客房。 别看韩非是独自出门远行,身为韩国公子,他携带的行李着实不少。他从纳戒里拿出物件容易,李鼠把它装进去移来,再取出重新布置好,可是桩累活儿。 纳戒的储藏空间有限,几乎一大半,都被书籍占据。李鼠铺完床褥后,将一本本书籍小心翼翼地取出,竖排在书架上。 虽然很累,他的心情挺不错。他早就听说过,韩非是韩国第一天才,更是韩王之子,能接近这种大人物,是他在破观时想都不敢想的,不免感到荣幸。 对他来说,眼里的路越来越多了。 吱呀推门声响起,韩非走进来,坐到茶桌旁,看着忙碌的李鼠,随口说了一句,“有劳了。” 他出身尊贵,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习惯于被下人们侍候,肯说这三个字,不过是无心之举。他心里正在想的,是诸子百家的事。 他不可能想到,这个自己还没正眼瞧过的下人,不仅会成为他的同门师兄,更将置他于死地。 李鼠转过身行礼,心脏砰砰直跳,异常紧张。他偷看韩非一眼,发现对方没再理自己,才直起腰继续收拾书架。 房间内陷入沉寂。 韩非枯坐片刻,心烦意乱,不再想那些烦心事,问道:“我那副棋盘,你帮我收拾过来了吧?” 李鼠一直屏息凝神,听到这声询问,立即把棋盘拿过去,开始摆布黑白棋子,动作干净麻利。 韩非见状,疑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鼠手上动作不停,微笑答道:“我在酒楼收拾棋盘前,忽然想到,或许您是有事临时中断,如果被我失手毁掉这局好棋,您可能会感到遗憾。” 他落子如飞,毫不停滞,说话功夫,棋盘上已是密密麻麻,黑白交错。 “于是,我便把棋局记住,帮您复盘还原出来,这样就不会扫了您的雅兴。” 他轻声说着,像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 韩非脸色骤变,低头仔细观察棋局,回忆着下午对弈时的形势,发现竟是严丝合缝,毫无谬误之处。 也就是说,李鼠居然凭借惊人的记忆,将整盘棋都记在脑海里! 韩非抬起头,满脸惊讶地盯着李鼠,这时才意识到,这个下人原来很不一般,或者说,是个天才。 “从杨峥命你去收拾行李,到现在,总共才不到两个时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还得忙着搬东西,如何能记得住复杂棋局?” 他目不转睛,感到难以置信。这世上真有人能过目不忘?如此人物,怎么会给杨峥当下人? 这也太屈才了。 李鼠被他这么盯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还是花了一点功夫。我认为这盘棋非常精彩,下得惊心动魄,值得花时间去记,对我来说,也算是学习吧……” 他的语气很谦虚,即使韩非在夸他,他也不敢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处境、对方的身份。而溜须拍马,恰恰是他最擅长的。 韩非性情耿直,听他这么吹捧自己,哈哈一笑,“还行吧,不瞒你说,这是我跟一位故友下的,真可谓棋逢对手,杀得酣畅淋漓!” 他对这盘棋的表现很满意,李鼠这一拍,拍得正恰到好处。 李鼠停下动作,凝眸欣赏着棋势,脸上浮出赞叹之情,看不出丝毫表演的痕迹,仿佛是由衷喜爱这盘棋。 “确实,这盘棋跌宕起伏,妙手频出,双方都展现出超群的计算能力,让人拍案叫绝。尤其是这一手,白子直刺要害,比匕首还犀利,堪称神来之笔!” 说着,他伸手指向棋盘某处。 他早就猜出,韩非执白,才故意如此称赞。 韩非拊掌一笑,心情很是畅快,“你也这么认为?我当时落完此子,激动得差点把茶盏给打翻,哈哈!” 他爱憎分明,喜怒形于色,性格一直这么单纯。 在修行和学术方面,他拥有极高的智商,这就决定了,只要他肯专注钻研,以后就会拥有极其渊博的学识,造诣非凡。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情商高的人,喜欢任侠使气,推心置腹。他不屑于察言观色,曲意逢迎,去摸索讨好别人的心计和手段。 他只想做个真君子。 但对面这位,恰好相反。 韩非的缺点,正是李斯的优点。 李斯受身世和际遇影响,尝尽人情冷暖,自幼心思缜密,工于算计,擅长洞察人心。换句话说,他的情商爆表,足以碾压韩非十条街。 他不介意当伪君子、真小人。 这样的性格决定了,他以后会比韩非更受欢迎,更容易爬到煊赫的位置上,享受无尽尊崇。 两人的成败荣辱,皆非偶然。 眼前,韩非再不轻视这个獐头鼠目的少年,兴奋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既然能看出这盘棋的妙处,你肯定也精通棋道!” 李鼠恭敬答道:“小人名叫李……斯,斯文的斯,只是对棋道略知一二,在公子这样的大家面前,岂敢自称精通!” 他怕被韩非看不起,终于首次说出李斯这个名号。 韩非此时棋兴正浓,哪能再让他收拾屋子,催促道:“用不着谦虚,我正好无聊,李斯,你快陪我对弈几局!” 李斯展眉一笑,欣然从命。 这对未来的师兄弟,在棋枰上展开初次交锋。 数十回合过后,韩非抬起头,忍不住感慨道:“人不可貌相,若非今夜对弈,我竟然不知,李兄深藏不露,有如此惊人的算力。” 他坦然承认,自己低估了李斯。 李斯温和一笑,答道:“公子过奖。您能看出我的算度,说明您也计算出同样的形势,对我的意图洞若观火。看来,我不得不兵行险招了!” 说着,他拈起一枚黑子,用力落在某处。 韩非见状,眼眸里激射出精光,亢奋地道:“我等的就是你这步棋!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布下的陷阱,接下来,我只要……” 他眉飞色舞,落下一子后,开始讲解自己的高明布局,后续如何如何,滔滔不绝。 李斯皱眉思索良久,终于恍然大悟,拍着自己的脑袋,不得不称赞韩非棋高一着,出乎他的意料,这盘棋他甘拜下风,钦佩至极。 “妙,妙不可言!咱们再来一盘,恕我直言,我还真不信今晚赢不了您!” 他心里却另有想法。 “你在乎的是棋盘内的胜负,而我,只要哄你开心,赢在棋盘外,这就足够了……” 第80章 道家出面 两人对弈之际,那名仆人过来传唤李斯,带到杨峥面前。 这时候,娄鹤已经离开,杨峥盯着匆匆赶来的李斯,说道:“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想从我这里沾光。只要办妥此事,我会赏你几部很不错的功法。” 他把赌坊的交易简述一遍后,交代道:“我对娄鹤很不信任。你的任务是去监视赌坊,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在心里,回来后跟我禀报。” 他怕李斯自作主张,遗漏关键信息,又嘱咐道:“我派你去,只是充当眼线,而非头脑。你只负责替我看,至于哪些信息重要与否,由我来判断,用不着你筛选。” 李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颔首说道:“主人放心,您以前的教诲,我谨记在心,不该耍小聪明时,绝不敢自作聪明。” 杨峥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说道:“冬试开始前,你白天去赌坊,晚上回府禀报当天的见闻。下去准备吧。” 李斯领命告退。 杨峥起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道:“此人油滑机灵,擅长钻营,留在身边差遣,倒是无妨。对他就像养鱼鹰一样,不能饿太久,又不能喂饱……” 他城府深沉,不像韩非那样耿直,看得透李斯的心性。 子曾经曰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杨峥深谙此道,跟韩非这种君子相处,讲的是道义,对李斯则需要以利益打动,不可一概而论。 这也是一种帝王权术。 李斯头脚离开,韩非便走进会客厅,赞叹道:“师弟,今晚我才领教到,你身边真是藏龙卧虎,连小小仆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杨峥请他坐下,笑着问道:“师兄何出此言?” 经过李斯的苦心逢迎,韩非此时已心情舒畅,答道:“我自诩棋力不俗,在同龄人中罕逢敌手,你府里的李斯,却能跟我不分伯……” 杨峥闻言,端着茶盏的手骤然停滞,转头看向韩非,“你说谁?” 他听到一个不得了的名字。 韩非以为他没听清,重复道:“就是替我搬行李的李斯,他居然过目不忘,记忆力……” 杨峥听清后,脸色霎时苍白。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收留了一位传奇人物,竟然还被蒙在鼓里。 那个贼眉鼠眼的李鼠,就是秦朝名相李斯! 韩非见他神情诡异,问道:“你怎么了?” 杨峥缓过神来,紧盯着韩非,确认道:“你是说刚才出去的那个仆人,名叫李斯?” 韩非一怔,感到莫名其妙。你自己家的仆人,你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吗?怎么反过来问我? “是啊,刚才他陪我下棋时,说自己名叫李斯,斯文的斯。” 杨峥闻言,深吸一口气,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这是养了只硕鼠啊……” 若非今夜韩非随口道破,他不知还会被瞒多久。在历史上,韩非和李斯都拜在荀子门下,韩非早就现身,而李斯,原来一直都在他身边。 “韩非、李斯、徐福,我先后结识这三位大佬,他们将来都会跟嬴政发生交集,改变秦朝的气数。难道……我真是嬴政?” 现在,连李斯也已追随于他,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他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韩非见他反应激烈,百思不解,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他哪里知道,未来会害死自己的克星出世了。 杨峥收回思绪,对韩非说道:“师兄,你对李斯的印象如何?” 作为穿越者,他并不希望韩非被害,上演历史的惨剧,但也不忍心除掉李斯这位股肱重臣,只能防微杜渐,慢慢改变两人的性情。 让韩非尊重权谋,让李斯敬畏道义。 他从不想当拯救世界的圣母,但让好人有好报,让朋友不受伤害,难道不是最起码的良知么? 韩非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觉得他挺好啊!” …… …… 娄鹤的想法是对的。 诸子百家,并非所有人都想争祭酒之位,像内部纷乱的法家、缺少主心骨的阴阳家、在齐国势力微弱的墨家,以及等等,对今年冬试都不感兴趣。 无论杨峥天赋多耀眼,对他们的影响并不大。 相应地,真正觊觎祭酒之位的那些流派,无不是树大根深,在学宫内拥有庞大群体。这几家关心杨峥的去处,便不会坐以待毙。 冬试尚未开始,竞争便提前开始了。 第二日上午,杨峥府里迎来第一批说客。 来的是两名道士,老者道号清平子,鬓发雪白,颇具仙风道骨。少年名为顾少冲,跟杨峥年龄相仿,神态冷峻,一看就不是善茬。 两人入府落座后,清平子笑眯眯地道:“前日公子挥毫泼墨,技惊全城,即便是贫道,也不得不赞叹你的天赋。不愧是田单贤弟的乘龙快婿,果然神采飞扬……” 既然登门游说,想让杨峥加入道家轩辕派,这番溢美吹捧之辞,自然必不可少。 杨峥面带微笑,心里嘀咕着,黄老道家被奉为齐国的官学,门下徒众无数,他们想争祭酒,这再正常不过。 毕竟,无论齐王如何扶持,道家被儒家的荀子连压二十年,没法统摄学宫,这都是不光彩的事,有损主流正统的颜面。 前二十年,有温青萧白两大奇才出世,他们没抢过荀子,只能认输。今年,杨峥早早崭露锋芒,他们必须主动出击,扳回一城。 一番客套过后,清平子点明来意,说道:“咱们道家的底蕴,天下无人不知,公子自然有数。我今日造访,是奉掌道法旨,邀请你入我道门,共修大道。” 说到“掌道”二字时,他略微提高嗓音,显然是在暗示杨峥,掌道亲自开口,这算给足了面子,杨峥得掂清其中的分量,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峥心头微凛,对于轩辕派掌道的名号,他昨夜听韩非起过。 掌道环渊,被世俗尊称涓子,今年已有一百三十岁高龄,是道家老子的亲传弟子,单论辈份的话,在他面前,连荀子都是晚辈后生。 他道行高深,虽未入圣人之列、没排进十大宗师,但早就跻身第十一境,功力炉火纯青。记载老子真言的《道德经》,便由他亲笔所录。 有这等元老级人物坐镇,道家在气场上并不逊于儒家。这些年,齐王田建一直称呼环渊为老祖,奉为座上宾,恭敬至极。 在清平子看来,掌道降旨,足以令杨峥动容。 第81章 逼我提笔 论待人接物,杨峥远比李斯更高明。他心里对环渊并不感冒,却仍然站起身,朝学宫方向行礼,演技拿捏得很精准,看不出造作之态。 “晚辈何德何能,惊动掌道他老人家,真是惶恐之至。” 清平子看在眼里,以为已打动杨峥,胜算大增,微笑说道:“掌道亲口交代,你若肯归入道门,从今往后,将享受最高待遇,视作他的嫡系徒孙。” 这是在谈招安的条件。 杨峥坐回座位,脸上笑容不改,暗暗腹诽道,“环渊只是一介宗师,连风云前十都没进,成他的徒孙,很了不起么?” 宗师的徒孙,能比得上圣人徒弟么? “不瞒前辈,我来自即墨田氏,关于择派之事,我还得请示家族长辈,不敢擅自作主。承蒙掌道厚爱,我会把这份诚意转达回即墨。” 道家毕竟势大,又派人登门拜访,他如果当场拒绝,轻易驳掌道的面子,未免有恃才傲物之嫌,会跟道家结下梁子。 把此事推到田单头上,是最明智的选择。 反正田单又不在这里。 清平子活了一大把年纪,饱经沧桑,怎会听不出他的敷衍之意,浊眸微眯,笑意逐渐散去。 “公子应该清楚,今年冬试不比平常,关系到明年的祭酒之争。若在平常,就算你不愿进道家,也无所谓,但在今年,咱们非友即敌,没有回旋的余地。” 以杨峥的耀眼天赋,无论加入哪家,都会成为明年大争的重要战力。如清平子所说,他不肯进道家,就会站到道家的对立面。 拒绝,就等于敌对。 清平子说出这话,存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是想让杨峥掂量清楚,以道家在齐国的势力,跟他们为敌,就会招致无尽的杀机。 杨峥沉默片刻,答道:“前辈,我心里已有主意,等冬试当天,咱们再见分晓吧!” 他模棱两可,不急着拒绝,但在心底,已对道家的强硬姿态极为反感。这算什么?仗着得齐王推崇,就上门耀武扬威? 真当他身后的即墨城是摆设么? 清平子见状,不再说什么,这时候,坐在下首的顾少冲冷冷开口,“你以为,冬试魁首的席位非你莫属么?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天高地厚?” 换言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杨峥眸光微凝,问道:“道兄是哪位?” 顾少冲面容清稚,年龄不大,眉眼间的戾气却不小,“东城三顾,我就是小顾。冬试之后,我便是掌道座下最年轻的弟子。” 杨峥拱手,“久仰久仰。” 什么狗屁三顾四顾,他压根就没听过。 顾少冲冷哼一声,耷拉着眼皮,浑然没把杨峥放在眼里,“掌道出于怜惜,肯破例招揽你,这是你的福分,但不意味着,你真有资格目中无人,以魁首自居。” 杨峥静静听着,已经看出来了,这老少的分工很明确。清平子负责唱红脸,年纪大了,不便出言打压小辈,顾少冲则唱黑脸,意欲挫败杨峥的风头。 所谓恩威并用,就是这个意思。 “就凭你这妄自尊大的蝼蚁,也想阻挡滔滔洪潮?道家根基雄厚,这次志在必得,你不成气候,以后也没机会成气候!” 他嗓音沙哑,话里潜藏着杀机。 杨峥呵呵一笑,无视了他的威胁,问道:“顾兄,听你的意思,似乎这次也会参加冬试?” 明知今年冬试至关重要,像道家这样野心勃勃、得无数世家支持的庞然大物,又怎会坐以待毙,早就物色出天才幼苗,栽培已久。 杨峥半路杀出,这是变数,像他这样的个体太少了。除此以外,祭酒之争,实质上拼的就是人才储备。冬试一到,各家挑好的天才新人们,便纷纷入世了。 杨峥虽强,赶上冬试大年,他的对手们注定不会弱。 眼前这个顾少冲,显然是道家培养的天才之一,今天之所以让他露面,就是想借他的手,粉碎杨峥的信心,意识到自身弱小。 只有这样,杨峥才肯俯首臣服。 顾少冲不置可否,从袖里伸出右手,“写出五十六笔,也只能证明你神念不错罢了,如不得妙法真意,徒有其形,就算写出一百笔,也还是不堪一击的花瓶!” 说着,他双指并拢,朝茶碗轻轻一点,只见碗里的茶水凝出一道细流,自动飘在半空,闪动着波光,宛如透明的镜子。 水波流转,逐渐缩在一起,轮廓开始明晰。 这是一个“道”字。 “你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敬畏掌道,又怎么可能明白,大道至简、大象无形,越是笔画简单的字,就越难写,其蕴涵的威力也越强大!”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事物千姿百态,千形万状,要模仿它们的具体形态容易,想得到其中蕴藏的真意,才是真正的难题。 从境界而论,最难写的字,不是biang,而是一。 顾少冲这番话,本身并没说错。 但他写的字如何,有待验证。 他傲然看向杨峥,“我知道,你心高气傲,肯定不服于我,听不进劝诫。这样吧,你也写一个字,来跟我碰撞试试,就会明白,什么叫道高一丈。” 杨峥最受吹捧、最值得骄傲的,就是那天连写五十六笔。顾少冲今天有备而来,别的不比,专比写字,存心要践踏杨峥的骄傲。 他要让杨峥的美梦破碎,看清什么是天才,看清自己是多么不堪一击,然后低头认输,不再摆出这副令他憎恶的淡然神态。 杨峥笑了笑,转头看向清平子,“你也想看我出手?” 清平子眼神淡漠,没有答话。 在他眼里,杨峥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必须狠狠抽几鞭,才会乖乖就范,知晓自己的厉害。 少年天才?他见得多了,不差杨峥这一个。 杨峥见状,便伸出右手,隔空指向茶碗,不像顾少冲那样潇洒飘逸,一气呵成,只是一笔一笔地写着,动作沉稳而朴实。 像是在挥刀。 “我对道家一直敬重有加,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的内功便承自道家,也算是俗家弟子吧。我知道,你们故意出手,无非是想驯服我。” 他随口说着,嗓音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可惜,这世上有些人,是不会被驯服的。你们本不必这样做,不必非要逼我低头,逼我动怒。我的笔一抬起来,咱们之间的界线就划清了。” 第82章 滚和滚 清平子一怔,没想到杨峥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你修炼过道家内功?你的老师是谁?” 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错。 如果杨峥真是道家弟子,那么,他很可能会在冬试上选择道家,只是不想提前透露而已。但现在,面对顾少冲的挑衅,他说出这番话,分明是要跟道家决裂。 清平子开始懊悔,难道自己做错了,此举反而把杨峥逼走了? 顾少冲也有些意外,“你修的是哪门内功?” 杨峥继续书写着,无视两人的疑问,寒声道:“道法无边,也得看修道法的人是谁。你哪来的自信,认为一定能胜我?” 他谈不上愤怒,只是觉得可笑。连对手的底细都没摸清,就敢上门寻衅,到底是谁不知天高地厚? 说话间功夫,一个清晰的“滚”字呈现在眼前。 那两人见状,脸色都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们不敢想象,在齐国境内,有人不仅无视道家的招纳,还以一个“滚”字来回敬他们。 这少年太狂了! 杨峥面无表情,说道:“不是我狂,而是你太嚣张。滚字只比道字多一笔,我没占你的便宜。你想教训我,那就试试看吧。” 说罢,他轻挥衣袖,那道“滚”字缓缓飘出。 顾少冲勃然而起,同样催动“道”字上前。 半空中,两字碰撞在一起,两股磅礴真力透过字迹笔画,展开正面交锋。 砰! 真气剧烈波动下,整个房间随之一颤。 杨峥仍坐在座位上,稳如磐石。 另一侧,顾少冲却承受不住他的内力冲击,接连倒退数步。紧接着,那个“道”字破裂,被震散成无数水珠,飞溅顾少冲一脸。 寒冬时节,顾少冲被冷水泼面,冻得脸色雪白,狼狈至极。他想让杨峥看清现实,结果到头来,变清醒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先前的狂言,成为裸的讽刺。 道法无边不假,就凭他,也配对杨峥说教? 他僵在那里,盯着悬浮半空的“滚”字,仍无法接受失败的事实,嘶吼道:“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肯定是你作弊使诈!” 杨峥这一击,将他打回原形。 顾少冲恼羞成怒,不甘心就这样蒙辱而归,攥紧拳头,厉声道:“少得意忘形!儒家的凝字手法,非我所长,有本事就接我一剑!” 主动选择斗字的是他,眼看战败,他又把这当成了借口。无论如何,他都得挽回颜面。 说罢,他拔出背负的长剑,玄青色剑气绽放,风驰电掣着,直刺向杨峥的面门。 杨峥坐在那里,盯着咄咄逼人的剑势,不躲不闪,嘲讽道:“好好的清风剑诀,被你练成这副模样,也有脸拿出来卖弄……” 清平子袖手旁观,听到这话,脱口而出,“你认得这剑诀?” 杨峥来不及回答,也懒得理他,浑身真气急遽狂涌,化作一股洪流,汇聚到唇边。 他再次开口,全部真气爆发,吼出一个字。 “滚!” 下一刻,洪流喷薄而出,摧枯拉朽,碾压向前方。在这滔滔威势下,那柄铁剑显得脆弱单薄,彷似秋风扫落叶,它瞬间被震断,倒飞出去。 音波气浪继续向前,威势不减,冲向顾少冲。顾少冲大惊,急忙出掌抵挡,试图化解这一吼之势,可惜太晚了。 他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被震飞到门口,重重摔在门槛上,挣扎着爬起来时,脸色惨白,嘴角血流不止,再无半点嚣张气焰。 “就凭你这妄自尊大的蝼蚁,也想阻挡滔滔洪潮?” 这句话是刚才他对杨峥的讽刺,现在却成为他自己的真实写照。在杨峥连绵不绝的雄浑内力面前,他毫无招架之力,如蝼蚁般渺小。 第二个“滚”字出口,他的下场更凄惨。 “这是……” 他浑身颤抖着,难以掩饰心头的惊恐之情,“这是道家内功!” 杨峥的音波吼功,用的是小说家的云起诀,但所用内力正是道家的《冲虚真经》,也就是祖冲留给他的功法,因此被顾少冲一眼认出。 清平子豁然起身,表情极其震撼。 他顾不上搭理受伤的顾少冲,紧盯着杨峥,问道:“你怎么会有《冲虚真经》?你到底是谁的弟子!” 刚才杨峥说,自己是道家弟子,清平子还半信半疑,但现在他亲眼目睹,这确是道家高深内功。大水冲了龙王庙,杨峥真是自己人。 他这一吼之威,给清平子带来的冲击力,比家喻户晓的五十六笔更震撼。 《冲虚真经》乃先圣列子绝学,只掌握在道门的核心人物手中,绝不传给年轻一辈,即使是清平子,也仅仅见元老们施展过,毕生无缘染指它。 没想到,杨峥竟能修炼此内功,而且凭三境修为,就练成如此雄浑的内力,令他叹为观止。顾少冲输得不冤,这少年太可怕了! 杨峥收敛气势,眼神古井无波,“这不重要。我刚才说过,从你们逼我出手的那一刻起,我跟道家的界线就划清了。” 清平子闻言,心情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 他带顾少冲前来,原本是想恩威并用、软硬兼施,让杨峥领教道家的厉害,乖乖投靠到门下。然而,他彻底失算了,杨峥远比他想象中强大。 更哭笑不得的是,杨峥竟然本来就是道家弟子。这下倒好,他弄巧成拙,不仅没能招揽杨峥,反倒让杨峥心灰意冷,就此跟道家决绝。 把《冲虚真经》传给杨峥的人,绝对是位道家元老,清平子招惹不起。他感到害怕,日后若被道门知晓此事,自己肯定会遭受惩罚。 今天这篓子捅大了。 这时候,田爽和韩非等人听见吼声,已火速来到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清平子,以为这两人意欲加害杨峥,准备大打出手。 场间气氛愈发紧张。 杨峥站起身,随意瞥清平子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送客。” 在他眼里,这俩人就是小丑而已,他懒得计较。 清平子见状,情知覆水难收,道家注定错过这位绝顶天才,不由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他知道,自己今天错在目中无人,以为搬出道家的威势,就能震慑住杨峥,逼对方就范。其后顾少冲出手,更是错上加错,让事态无法挽回。 他深深记住了杨峥的那句话。 这世上有些人,是永远不会被征服的。 第83章 一个叫缭的男人 道家上门示威,让杨峥更深刻地体会到,政治是一场残酷的游戏,为了争夺权力,人们无所不用其极,再恶心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顾少冲说的那句威胁,“不成气候、也没机会成气候”,虽然没直接点破,杨峥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冬试收徒,只是祭酒之争的第一步,让各家挑走值得培养的参战天才。而培养是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杨峥不选择道家,按顾少冲的意思,在未来的一年时间里,道家肯定会暗下杀手,不择手段,把构成威胁的别家天才提前抹杀掉。 死人如何成气候、如何跟他们争祭酒? 所以说,冬试只是权力博弈的开始,让新人们加入游戏阵营。一旦站队完毕,真正残酷的考验和争斗也就开始了。而在齐国境内,道家无疑是最强势的一方。 杨峥听懂了威胁,却不为所动。他是个理智识时务的人,不想惹事,但绝不是胆小怕死的懦夫,从不会被强大的敌人吓倒。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别说是小小的道家,即使跟六国、跟整个世界为敌,他也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轰走道家两人后,杨峥很清楚,接下来,肯定还有别的流派上门,扰他清静。于是,他通知管家闭门谢客,无论是谁,一律不见。 他得尽快修炼,提升境界。 那个顾少冲,虽然实力不如他,境界却达到三境圆满,离破境只差一步。他非常确定,对方早就能破境,之所以苦苦压制,无非是为了符合冬试的要求。 而且,如果他没猜错,道家肯定培养了不少像顾少冲这样的天才。顾少冲今天被抛出来,试探他的底细,证明此人并非道家最大的希望。 更强的对手还没出现。 他现在仍停留在三境下品,在境界上不占优势。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候,他还有机会修炼,把弄到手的珍稀典籍参透。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刻苦炼神,闭关五日后,成功晋升到三境中品。此时,他释放出全部神念,已能感知到方圆十二里的区域。 在前三境内,这是前无古人的成绩,也后难有来者。 对此他并不满足,继续奋发修行,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又经过二十日磨练,他的神魂进一步得到强化,踏进三境上品。 这时候,离冬试只剩最后几日,他开始停下来休养。 在这段时间里,不断有人登门拜访,或想招揽杨峥,或想试探他的底细,各怀鬼胎。他们都被挡在门外,唯独有一人,执著地守在门口,不肯离去。 杨峥听到汇报后,决定见那人一面。 那人三十来岁,布衣草鞋,肤色黝黑,看不出过人之处。据田爽所说,他只有五境修为,考虑到年龄,资质也很普通。 他怀里抱着一把剑,走进会客厅,站在堂前,目光笔直地盯着杨峥。 杨峥打量着他,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子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露出洁白牙齿,嗓音有些沙哑,“我受人所托,来给你送剑,另外有几句话,只能转达给你本人。” 他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当面传达。 说着,他走上前,将剑郑重递给杨峥,“那人说,‘在你知命以前,尽量别再更换兵器,这把剑最适合你。’” 杨峥神情凝重,缓缓拔剑出鞘,下一刻,血红色光华从剑身绽放而出,映在他脸上,宛如凝成一汪血湖,煞气极重。 在血色剑身表面,镂刻着非常繁密的花纹,它们微微凸起,如果细看的话,似乎跟锦鲤通身的鳞片相似,有序地排列着。 “这剑有没有名字?” 杨峥有些动容,虽然还没尝试舞动,却莫名感到亲切,宛如遇到故友一般。而这把剑,也在微微鸣颤,仿佛在跟他的心意呼应。 显然,这是一把极品灵剑。 中年男子闻言,答道:“龙血。” 杨峥瞳孔骤缩,竭力克制着心头的震撼情绪,才没有表现出来。以龙血为名,是形容此剑赤红如血,还是说,它以龙血淬炼而成? 他体内有龙魂,对方以龙血剑相赠,还说最适合他,这又是何意? 他缓缓收剑回鞘,盯着中年男子,问道:“是谁让你送来的?” 男子眼神黯淡无光,甚至略显呆滞,“他嘱咐过,不能告诉你,你现在还没资格知道。” 杨峥一怔。能将如此好剑赠给自己,那人当然没有恶意。考虑到近来的形势,说不定对方是想招揽自己,赠剑算作贿赂。 既然这样,却不肯说出姓名,这算怎么回事? 他该感谢谁去? 他将剑放在桌上,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低头想了想,那人没说不能通报他自己的名字,于是答道:“缭。” 在战国时,有名无姓是很正常的事。 杨峥随意点头,此时并没多想,抬手示意他坐下,“你还有什么话要转达?” 缭转头扫视屋里一圈,说道:“那人的原话是,‘诸子百家,没什么意思,都是一个样儿。茫茫众生,不过是被当成蠢猪养而已。’” 杨峥神色微变。 是谁这么大口气,竟敢出言不逊,蔑视诸子百家不说,还把天下苍生视作蠢猪! 缭面容僵硬,似乎对他的反应无所察觉,继续说道:“你既然想进学宫,也免不了当猪的命运,我只能提醒你,别入戏太深,蠢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当然也是那人的原话。 杨峥怔怔地听着,无言以对。这么狂悖的话,他根本没法接,也没听懂那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他还说,‘道法千万种,可惜道种只能容一颗。你本应走我这条路,但世道不古,又何苦让你也陷入万劫不复呢……’” 听到这里,杨峥忍不住打断,“让你传话的那位,到底是哪家的前辈?” 缭置若罔闻,目光空洞,“‘罢了,如果非要选的话,建议你还是去儒家吧,荀况好歹更擅长养猪。切记,一定要离纵横家远远的,千万别碰上那老狐狸!’” 人各有命,若是命中注定相遇,又岂能躲得过去? 第84章 鬼谷在此 杨峥这才听明白,那个神秘的人派缭前来,就是为了冬试择派一事。不过,从对方的语气中,他听出不合情理的疑点。 “他劝我加入儒家,还送我龙血剑,这是在施恩招纳,按理说,应该是儒家的人才对。但他又说荀子擅长养猪,敢鄙视圣人,儒家没人这么狂。” 他感到困惑。 “如果不是为了招纳我,那他到底有何图谋?他警告我别去纵横家,别招惹某个老狐狸。在历史上,纵横家最著名的是鬼谷子,莫非他还在世?” 鬼谷子神通广大,精通百家,在战国时期就是神仙般的存在,随便收个徒弟,都能称雄一时,流芳千古。他如果还活着,谁不想拜他为师?我为啥要躲着他? 杨峥正想着这些,缭继续说道:“‘荀况本事不行,心胸倒是还可以。你去他那里,学的不是儒家的狗屁仁义,而是包容天地的气概。’” 杨峥沉默不语。敢说荀圣本事不行,这话就狂得更没边了,如果对方不是在胡言乱语,装腔作势,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那也是一位圣人。 缭站起身,最后说道:“‘我辈修道,所为者何?无非是得道长生、逍遥快活而已。你要记住,圣人与蝼蚁,活着都是为了自己。’” 说罢,他朝杨峥拱手,转身离开。 缭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下的只有一把剑,以及一番云山雾罩的话。 饶是以杨峥的睿智头脑,也没能理清,对方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不过,他隐隐觉得,可能是自己警惕心太重,把事情想复杂了。 或许,那人只是想点拨他而已,并无所图。 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上,该如何选择,将决定他一生的修道历程,绝对大意不得。正如韩非所说,等道种在丹田内生根后,再后悔就迟了。 半路杀出的缭,让他的念头有些动摇。 “儒家和荀子,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 …… 缭完成使命后,往城南而去。 以他这般普通的容貌和装扮,走在大街上,泯然众人,跟市井百姓别无二致。事实上,若非他交出龙血剑,杨峥或许会认为,他是在说疯话。 出城后,他没腾空飞行,更喜欢这样脚踏实地,走在平坦官道上。 爬到某座山岗后,他有些口渴,见不远处有个简陋的茶摊,便进去买一壶廉价的茶水,低头默默喝着。 对面方桌后,有名青衫孩童蹲在板凳上,正抱着粗瓷大碗海饮,喝的却不是茶水,而是店家自酿的烈酒。 一饮而尽后,他脸蛋通红,眯着小眼看向缭,眼神有些迷离。看了片刻,他双腿一蹬,像蛤蟆一样,凭空跃到缭身旁的板凳上,稳稳落定。 孩童继续保持着蹲的姿势,上半身摇晃着,醉醺醺地道:“你怀里的剑气很有灵性,别的部位倒是寻常。莫非……你最近经常抱着一把名剑?” 缭枯等杨峥半个月,那把龙血剑便被他抱了半个月,怀里沾染上些许剑的灵气,这很正常。 不愧是连大先生温青都忌惮的高人,这孩童一眼就识破缭古怪的缘由。 缭一言不发,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低头喝茶,灰色眼眸里仍黯淡无光。 孩童打了个酒嗝,探过头审视着缭的面庞,小手掐指一算,顿时惊诧,“按你的面相推算,你命短早夭,幼年时应该就坠崖而亡了!” 他的清稚眉眼皱起,紧盯着缭,又推算一遍,不相信自己的相术会出错。 “我没算错啊,你怎么会躲过必死之劫,活到今天?” 缭还是没理他,默默又倒一碗茶水。 孩童这下有些恼怒,猛地拽过缭的右手,当看清掌心那道细微的红线后,不禁咧嘴一笑,“居然有人给你强行续命,没看出来,你的气运不小啊!” 面相、手相,孩童无一不精,从没看走眼过。但今天,若非缭怀里的古怪剑气,他还真没看出来,缭身上藏着不少名堂。 缭翻了翻眼皮,瞥了他一眼。 孩童不再嗔怒,眯眼打量着缭全身上下,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般,看了很久,忍不住赞叹道:“难怪人家愿意帮你续命,真是天生的杀器……” 只有像他这样境界和眼光的高人,才能看得出,缭不仅不是平庸的凡夫俗子,还是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能将天生的杀气完美内敛,没有丝毫外泄。 所谓藏器于身,便是如此。 孩童夺过缭手里的茶碗,豪迈地喝了一口,说道:“小子,老夫眼光绝顶,今天却相中你了,这是你的造化,随我去修道吧!” 缭表情木讷,摇了摇头,执著地夺回茶碗。 孩童不由怔住,看这僵硬神情,该不会是被杀气自伤,变成傻子了吧? 他生平收徒不少,稍稍栽培过后,无不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睥睨群雄。天下人趋之若鹜,都想拜他为师,像今天这样他被拒绝,还是头一回。 他从板凳上跳下,正经落座后,拍着桌子说道:“小子,我见过天才无数,不是非收你不可。你想清楚再说,若是拒绝我,你就没命走出这间茶摊了。” 这等天生杀器,如不能为他所用,落在别人手里,岂不可惜。他宁可亲手除掉缭,也不想便宜别人。 缭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话音生硬,“我有师傅了。而且,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合适。” “不合适?”孩童挑起细眉,嗤然一笑,“这世上还有我王诩教不了的徒弟?诸子百家,你想学什么,尽管开口,我要是说出‘不会’这俩字,就算我输!” 缭直勾勾地看着他,同时指向自己的丹田,说道:“我是兵家的人,你会得再多,我也学不了。” 孩童哈哈大笑,浑身气势瞬间爆发,将茶棚里的所有人震倒。他负手而立,个头虽矮小,哪有半分稚嫩气息,宛如一位枭雄,睥睨八方。 “兵家?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天你随我离开,十年之后,我让兵家涌出第二位圣人!” 他相信缭,更相信自己。 这天下,还有他做不到的么? 他迈步离开茶棚。 缭起身跟着走出去,忽然抬头瞥一眼西方,瞳孔深处掠过极隐晦的杀意。 “老师,你算对了,鬼谷真在此地……” 第85章 夏奎和侠魁 冬试前夜。 吃完晚饭后,田甜感到紧张兴奋,难以入睡,便抱着小腻,来杨峥房间找他说说话。 这对少年男女将参加冬试,肩负着即墨城未来的希望,他们得搏取优异成绩,大放光彩,在齐国顶层的权贵面前,为即墨田氏争光。 进城以后,小腻借助生吞猛虎的收获,顺利破境,而田甜,在路上就已达到三境圆满,只是为了参加冬试,才一直忍耐着没有晋升。 杨峥清楚,她这是替自己着想,并肩作战,以免他遭遇不测。否则,她踏进第四境后,完全可以像韩非那样,接受兵家的单独测试。 冬试关系到祭酒之争,注定杀机重重,绝不会是一场考试那么简单。 田甜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撸着雪白的猫背。经过这些日子相处,本就落落大方的她,在杨峥面前更加率性自然,无需刻意矜持。 “杨峥,你这次选择用剑,还是用刀?” 杨峥站在灯下,捧着那柄红艳的龙血剑,仔细摩挲鉴赏,爱不释手。 “在我眼里,刀和剑本身没有区别,真正不同之处,在于使用者的招式风格。只要我凶狠剽悍,攻势刚猛,我手中的剑,就是刀!” 田甜冰雪聪明,望着他的背影,笑道:“我听懂了,你是要用这把剑随机应变,时而作剑,时而作刀,两不耽误,对吧?” 杨峥点了点头,“我白天试过,这龙血剑不仅锋锐无比,还带着一股嗜血的煞气,似乎很渴望杀人饮血。毫无疑问,它是世间极品。” 不得不说,缭雪中送炭,及时送来这把灵剑,能帮他避免在冬试时吃兵器的亏。只不过目前,他暂时还体会不到它的威力。 巨阙剑能震碎敌方兵器,这把龙血剑出自神秘人物之手,应该也非同凡响吧? 田甜提醒道:“虽然你有灵剑在手,如虎添翼,但还是不能大意。咱们只有俩人,道家蓄养的精英必然不在少数。” 道家登门招揽不成,已经将杨峥视作巨大威胁,一定会伺机打压排挤他,阻止他进入学宫,这点显而易见。 杨峥眉峰微蹙,没有说话。这些日子,只要想起冬试之事,他心底就会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会出事。 忽然,外面响起敲门声,“主人,您睡了吗?” 最近这段时间,李斯每晚从赌坊回来后,都会立即前来禀报,先把白天的见闻汇报一遍,再下去休息。 田甜想到些什么,脸颊微红,起身正欲离开,这时杨峥瞥她一眼,笑了笑,“反正亲事都定了,还怕别人误会?进来吧!” 她乖乖坐回去,低头盯着小腻,嘴角偷偷挑起。 李斯走进来,开始按记忆讲述白天的经历。 赌坊的事务虽然繁忙,无外乎就那么几套流程,杨峥听得耳熟能详,继续擦拭着血红剑身,有些漫不经心。 李斯讲完后,垂手而立,听候训示。 杨峥背对着他,幽幽问道:“李斯,你最近忙着盯住赌坊,应该没空陪韩非公子下棋吧?” 李斯答道:“没有。下棋事小,主人交办的任务,我绝不敢疏忽。” 他并不知道,当杨峥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后,就已提前看透了他的一生。 杨峥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心机深沉,又渴望修行,有攀附韩非之意。但是,你得清楚,我没允许你做的事,你就不能有非分之想。” 说着,他从袖里取出一个册子,递给李斯。 “这趟差事办得不错,我兑现承诺,把《解蔽篇》赏给你。别小看它,这可是荀圣的绝学,由大先生交到我手里,你得刻苦修炼,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李斯闻言,双手捧过册子,眼里闪烁着泪光,激动地浑身都在颤栗。 他深知,儒家是唯一适合自己修行的法门。这些年,他渴望进入学宫,做梦都想成为荀圣弟子,没想到,今夜他竟能得荀圣绝学,真正触摸到梦想。 他深深躬下腰,颤声道:“多谢主人隆恩,只要能报答您,我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真不敢相信,杨峥会舍得赐给他这么珍贵的功法。 杨峥转身看着他,“粉身碎骨?这种谄媚的话,以后少在我面前说。你若心存感激,以后就离韩非远点,人各有命,你俩不是同道中人。” 虽然明知韩非和李斯会成为师兄弟,但他不想让这俩人走得太近。韩非性格单纯,在历史上之所以被害,就是因为轻信李斯,看不透险恶人心。 改变韩非的性格很困难,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敲打李斯。 李斯连忙称是,感激涕零。 杨峥摆了摆手,“只要你忠心听命于我,我就不会亏待你。下去吧!” 李斯行礼后,转身告退。 他刚走到门口,忽然又倒回来,说道:“对了,我离开赌坊前,发生一件事,虽然很小,但挺奇怪,我刚才给漏了。” “说。” “快要打烊时,掌柜到院后解手,只有我站在柜台后。有个中年大汉走进赌坊,神色匆匆,跟我说要见夏奎……” “我感到困惑,告诉他店里没有这号人。他当时眼神恍惚,说自己走错了,转身就要离开,恰好掌柜走出来,把他拉进了后院。” 杨峥皱眉思索着,分析道:“掌柜把他带走,证明这俩人肯定认识,也就是说,他撒谎了,并没走错地方,赌坊里真的有夏奎这个人。” 李斯点头,“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在那里待了整整一个月,认识赌坊内所有人,很确定没有一个叫夏奎的。” 田甜若有所思,“或许,夏奎是个假名,他平常跟别人打交道时,不用这个名字,所以你没听过。又或许,夏奎最近不在店里,你没见过他?” 李斯反驳道:“如果这样的话,那人为什么要撒谎,说走错地方?更奇怪的是,之后我问掌柜,掌柜跟我说,是我听错了,那人说的是见掌柜。” 夏奎、掌柜,这两个词的发音没那么相似。 李斯坚定地道:“我当时听得很清晰,我敢确定,那人说的就是夏奎,而不是掌柜。掌柜故意撒谎,难道是不想让我知道有夏奎这个人?” 杨峥推理道:“赌坊里肯定有个叫夏奎的,但掌柜不敢让你知道,所以撒谎。而那人撒谎说走错了,应该是意识到,你不是他们的同伙,否则怎会不知夏奎?” 李斯恍然大悟,“对对,您这么一说,我就能理解,为何那大汉当时眼神飘忽、转头就走了,这就叫心虚,而掌柜也是在掩饰真相!” 杨峥点头,“理清这些疑点后,问题就只剩一个,夏奎见不得人,怕被你知道。那么,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房间里陷入沉默。 显然,夏奎就是这桩怪事的关键。 杨峥隐隐感觉到,云顶赌坊掩人耳目,似乎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否则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他沉思良久,忽然说道:“夏奎该不会是朝廷通缉的罪犯吧?赌坊是他的藏身之地,掌柜和那人是他的同伙,因此不敢让你知情……”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合理解释。 听他这么说,田甜脑海里灵光乍现,顿时惊呼出来,“我知道了,他说的不是夏奎,而是侠魁!” 夏奎、侠魁,这两个词的发音倒是很相似。 杨峥和李斯俱是一怔,没听出这两者的细微区别,“你在说什么?” 田甜脸色微白,盯着杨峥,明显有些紧张,“侠魁就是你说的通缉罪犯,更确切地说,他是一个称呼,农家首领的称呼!” 杨峥眼瞳放大,震惊之情溢于言表。 “农家侠魁……就藏在赌坊里?” 第86章 但余钟磬音 临淄城西面有一座城门,叫做稷门,此门附近的方圆数百里平原,被朝廷征用圈禁,建造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学宫,招揽天下豪杰,故而得名“稷下学宫”。 学宫殿宇连绵,不计其数,无不是巍峨雄壮,彰显出威严的气派。这般恢弘景象,即使跟齐国王宫相比,也不遑多让。 清晨时分,住在城里的考生们纷纷动身赶来,途中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气氛很是热闹。 在田爽陪同下,杨峥带着田甜和李斯驱车而驰,来到稷下学宫的大门外报道。 此地矗立着一座高大牌坊,以汉白玉雕成,表面镂刻着无数花纹,上端挂着一副牌匾,书写“森罗万象”四个大字,笔迹潦草,颇具豪放气概。 牌坊后是座广场,极其辽阔,一望无际,地面铺着方正的白石板,在朝阳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跟远方弥漫的薄雾相得益彰。 站在如此空旷的地方,凝望着前方尚未散去的晨雾,人们难免会生出渺小之感,对隐在雾里的学宫充满敬畏和向往。 杨峥来到这里时,不少青年才俊已聚集在此,排成数条笔直的长龙,等候接受学宫的身份核对。 学宫招收门徒的要求非常严格,凡是有资格参加冬试的考生,均出自名门豪族,而且资质不俗,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连应试的机会都没有。 即便如此,学宫的威名实在太大,作为八大圣地之一,备受天下人推崇,每到开试之际,列国的青年俊杰们都会慕名而来,渴望跻身其中,与强者为伍。 因此,规矩虽严苛,达标的考生仍然众多,竞争注定会很激烈。 杨峥和田甜加入人群队列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报道通过,领取一块标识考生身份的木牌,然后穿过广场,正式进入学宫。 广场后方是莽莽森林,耸立着无数参天大树,枝叶繁茂苍翠,深不可测。冬日的寒风拂过,山林涛声阵阵,连绵波荡着,直到迷雾深处。 青年们都站在外部边缘,面朝着林海,不由自主地保持安静,沉寂在一股庄重肃穆的气氛里。 过了一会儿,所有考生集结完毕,有名紫袍老者从深林里飘出,站在庞大的青年人群面前,开始主持第一轮考试。 “根据刚才的点录,本次冬试共有454名考生,而学宫今年只招收64人。竞争会很残酷,所以,请诸位奋勇争先,千万不要惜力,否则很容易被淘汰!” 听到这话,众人响起一阵低呼。纵然早有心理准备,大家还是没想到,竞争会如此惨烈,要从四千多人里杀出重围,被淘汰的概率太高了。 杨峥站在后方,目光闪烁,对悬殊的淘汰比例并不在意,心里想的是,只招64人,这就意味着,明年会有64人参与祭酒之争。 毋庸置疑,能从茫茫人群里脱颖而出的,都是真正强大的翘楚。 那老者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说道:“第一轮,你们的目标是征服这片鸣磬林。里面没有任何凶险,只要你们在规定时间内,到达指定位置,就算通过测验。” 众人闻言,不由一怔,这么简单? 既然没有凶险,大家又都腿脚健全,走出树林还不是分分钟的事。难道学宫是想让考生展开厮杀,来一场荒野逃生? “森林周围设有一座大阵,你们进去后,整座深林会被浓雾弥漫,看不清方向和道路。我们会在某处不时击磬,发出的磬音传递入林,就是你们辨别方位的凭据。” 众人恍然,难怪叫鸣磬林,名字原来是这么来的。 大阵所布的迷雾必定浓郁,令视线完全蒙蔽,肉眼便失去作用。即使磬音再强,也难以长时间维持,只会越来越微弱,迅速消失。 所以,首轮要考察的,就是大家的神念感知。感知力越强,在磬音消退的过程中,他持续捕捉的时间就越长,辨别方位也会更准确。 换言之,神念强大者循声追踪,听到一次磬音,等于常人听到好几次磬音。 想通这点,众人神情凝重,再也不认为题目简单。 “万籁此皆寂,但余钟磬音。我要提醒你们,磬音是唯一的路标,你们若想用别的手段作弊,那要失望了,阵道能屏蔽所有法器。” 听声识途,这题目不算新颖,却很有效,即使学宫内部有人想徇私舞弊,也并不容易。毕竟,所有人听到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话又说回来,那些被赋予厚望的天才们,如果连这一关都需要作弊,没法顺利通过,那么,他们也就没资格再被当成棋子。 在众人注视下,老者悠悠说道:“我知道,有些人拉帮结派,带有明确的立场。你们若想斗殴,我不会阻拦,但是,耽误出林的时间,可别怪我没提醒!” 杨峥闻言,心头暗凛,听出这话里的不寻常意味。 冬试关系到明年的祭酒之争,这是众所周知的规矩,因此,各家提前开始博弈,把对手培养的天才挤出冬试,也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形。 这是场冬试,同时也是党争。 浓雾一起,这片密林就是最理想的刺杀场所。趁着视线被掩盖,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追踪磬音上,他们就可以靠近目标,把已经确定是敌人的考生除掉。 “虽然大家心照不宣,但考官一说出口,就彻底变味了,等于让考生们放心,趁机杀人不算违规,官方默许这种行为,这轮考试又怎么会太平?” 他甚至开始怀疑,之所以出这道题目,就是为那些团伙提供便利,让他们有机会火拼。先把敌人杀完了,后面的考试才相对纯粹一些。 “我已经跟道家翻脸,明确表示不会投靠他们,那么,道家很可能把我当成目标,派人在这一轮暗杀我。等会听到磬音后,我得撒腿就跑。” 田甜跟他并肩而立,也想到这点,低声说道:“树大招风,你既是冬试的最大热门,也是对方攻击的最大目标,咱俩一定不能分开!” 杨峥摇头,以神念回复道:“不,咱们分头行动。” 第87章 兑子 田甜出于好意,想在杨峥身边充当帮手,但在他看来,反正敌众我寡,多一个帮手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变成累赘,容易让他分心。 还是单独行动,更灵活自如。只要他迅速冲出迷雾,到达目的地,那么,考试就告一段落,即使对方群体再庞大,也无可奈何。 “你是即墨城的大小姐,又威胁不到他们,看在爷爷的份上,他们不敢对你痛下杀手。” 他以神念暗暗说着,侧身扫视周围的人群,“你那几位兵家世叔的后辈,不是也来应试么?你靠近他们,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咱们待会就能顺利碰面。” 田甜看着他的侧脸,神情忧虑,“你先假装要加入兵家,跟我们一道同行,不好么?” 杨峥答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这只是第一轮考试,后面他们还有出手的机会,敌明我暗,我正要看看,究竟藏着哪些虾兵蟹将……” 这时,那名紫袍老者说道“你们别浪费时间,要以最快速度过关,因为你们的先后顺序,将成为初始排名,直接影响到后续的考试。” 这会儿功夫,森林内部的雾气已非常浓郁,众人视野内白茫茫一片,再看不见那些苍翠大树。 一道鸣啸声从林海深处响起,尖锐刺耳,那是烟花炸裂的声音,也是考试开始的信号。 “你们一字排开,先走进树林,考试即将开始。” 于是,考生们按照指示,同时走进迷雾里。片刻后,一道洪亮的磬音从空中传来,响彻林樾,令雾里的众人心神一震。 考试开始了。 这道磬音非常悠扬,没有迅速消弭,而是渐渐变弱,在考生的神念感知里逐步散退。大家闻声而动,都快步如飞,按自己的感知方位追去。 不同人的神魂力量不同,判断也就不同。 最初,磬音很清晰,众人奔跑的方向还总体一致,随着磬音消退,很多人的感知出现偏差,便偏离了正确的轨道,往错误的方向奔跑。 庞大的人流渐渐分散,变成无数支流。 林海极辽阔,考生们的出发点不同,能碰到别人的概率本就不大。再次遇见别人时,他们也没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别人就是对的。 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谁是天才,谁是傻子? 考生们只能相信自己,明明看到有人往右跑,仍执意转道往左。 当磬音完全消失后,大家的方向感彻底乱了,往哪里跑的人都有,像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这副情景呈现在监考官们眼里,显得非常滑稽。 然而,有些人感知力虽弱,却很狡猾无赖,从开始就没指望凭借自身本事,从四千多人中杀出重围。他们想出投机取巧的办法——追随强者。 那么,谁是值得信任的强者? 这点很好判断,考生们来到临淄城后,只要看一眼云顶赌坊的盘口,就能了解到,哪些人拥有极强大的天赋,被世人看好。 于是,大家不谋而合,瞄准了同一个人。 杨峥很无奈,进入迷雾后,总算体会到成为明星的痛苦了,无论跑到哪里,后面总有一群人穷追不舍,厚颜无耻地拿他当导盲犬。 他跑,那些人也跑,他停,那些人也停,简直是狗皮膏药。没办法,谁让他狂写五十六笔,让满城上下都知道,他的神魂强横如妖呢? 众人笃定,跟着他准没错。 他被缠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使出《冲虚真经》的御风篇,轻功凌厉如风,在迷雾里狂奔片刻,终于成功甩掉一大片人。 但是,仍有一些人紧紧尾随,没被摆脱。 杨峥看着那些若即若离的身影,心头微凛,意识到危险的逼近。 “他们的修为都在三境中上品,既能跟上我的步伐,显然实力都不弱,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感知前行,没必要混在那群跟屁虫里。” 显然,对方的动机不良,并不是为了找路,而是冲着他本人。 这时候,第一次磬音已完全消失,他失去辨别方向的路标,便停下步伐,取下背负的龙血剑,转身看向逼近的那拨人。 他们手持兵器,个个眼神冷戾,并不掩饰浑身杀意。 为首那人身材枯瘦,像是根高挑的竹竿,脸上洒满无数斑点,嗓音尖细高亢,让杨峥不自觉地想起前世电视剧里的太监。 “从你拒绝顾师兄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明年的今天,会是你的忌日。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现在再后悔,也太迟了。” 他一挥手,命令众人将杨峥围困起来。 杨峥没想过逃避。迄今为止,他都走在正确的方位上,离目的地越来越近。第二次磬音还没传来,他现在随意奔跑,极容易误入歧途,前功尽弃。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停在原地,保证没有偏离。 当然,也是最凶险的选择。 他扫视着众人,说道“你们倒是挺坦白,承认是道家的走狗。不过,一旦交起手来,耽误了考试,你们岂不是也无法晋级?” 那瘦子冷哼一声,阴恻地道“你太天真了!我们根本没打算晋级,这次的任务就是缠住你,让你跟我们一起被淘汰!” 杨峥恍然。 看来为了争夺祭酒,道家投入大量心血,不仅培养一批青年天才,而且分工明确,选择性放弃一部分人,去兑掉有威胁的敌手。 不出意外,在林中别的地方,应该也在上演同样的猎杀情景。当然,道家既能想到这点,别的流派应该也有准备,只是谁杀谁的区别。 杨峥抽出利剑,淡淡说道“我数了数,你们共有十二个人。这样吧,在下次磬音响起前,我先杀掉一半,咱们慢慢来。” 那瘦子神情骤僵,盯着那道血色剑身,并未感到惧怕,“真是大言不惭!顾师兄跟你交过手,知道你的实力,又怎么会轻敌?” 那天顾少冲登门拜访,被杨峥用连续两个滚字击溃,当然深知,杨峥实力极强,若论单打独斗,眼前这群人绝非他的对手。 “我们不会跟你硬拼,只要把你困在这里,无法及时离开,这就足够了。” 说着,瘦子伸出右手,结成一道手印,在半空中快速勾画着,真气流溢而出,凝为古怪的曲线图案。 在杨峥四周,其他人也如法炮制,绘出的图案各异,将他围在中间。 他毫不犹豫,径直挥剑杀向那瘦子,嘲讽道“这就是狗屁符篆术?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 第88章 一把魔剑 杨峥相信一点,事在人为,即使是世上最强大的功法,也得落在顶尖强者手里,才能发挥出它的真正威力。 道家符篆术固然精妙,但他眼前这些青年,显然都资质有限,无法跟他匹敌。他们如果真能威胁到杨峥,也就不会被拿来兑子,在首轮就被放弃了。 因此,杨峥决定先发制人,抢在对方画完符篆图案前,先秒杀几人,令整个符阵没法成形,剩下的就不足为虑。 见他来势汹汹,那瘦子并未停止,右手继续画符的同时,左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张早就备好的符纸,抛向杨峥,嘴里念念有词。 “疾!” 符纸激射而出,顷刻间,便化作无数冰矢,纤细锋利,箭尖上闪烁着精湛的寒光。杨峥冲刺而来,跟它们距离极近,来不及躲闪,已清晰感知到冰矢的寒意。 杨峥神色平静,步伐毫不减慢,右手持剑,左手攥成拳头,倏然朝那些冰矢砸去。下一刻,只见拳芒爆发出炽烈的火焰,如同猛虎扑食,迎面扑向那些冰矢。 烈焰狂舞,所有冰矢尽被吞噬其中,融化不见。 杨峥探出左掌,如鹰爪一般,抓起那团三昧真火,砸向近在眼前的那名瘦子。 管你画什么鬼符,一把火统统烧掉! 瘦子大惊,那道符纸竟无法逼退杨峥,一点时间都没争取到,无奈之下,他只好放弃还没完成的符篆,又取出一张纸,轰向烈焰。 冰克火,这是修行界的基本法则,那张符纸贴在他掌心,森寒真气喷薄而出,遽然凝成一道冰盾,竖立在前方的空间内,试图将那团烈焰挡住。 那瘦子眼神狠绝,咬牙道:“有本事就跟我大战三百回合!” 他不怕输,毕竟,他的任务本来就是拖住杨峥。 杨峥闻言,淡漠一笑,举着三昧真火,径直砸向冰盾。两者碰撞在一起,只听呼地一声,火焰陡然爆发,不仅没被扑灭,反而愈发炽烈。 那道冰盾也被点燃了。 瘦子快速倒退着,脸上的惊愕之情无以复加,“怎么会这样?” 冰克火不假,但杨峥释放的是三昧真火,唯有更强大的真水方能镇压,凭此人的功力,根本不是杨峥的对手,当然只有被烧着的份儿。 杨峥冲过火焰,步步紧逼,也不跟他废话,手中龙血剑快到极致,使出的却是田单的绝学斩炎刀,朝着瘦子身躯斩去。 这一刀既快又狠,刚猛霸道,强势压制住瘦子的气机,根本没有逃跑的余地。 瘦子瞳孔骤缩,感受到刀意的恐怖,急忙拔出道剑招架,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龙血剑锋锐无比,竟连同道剑一起,将他整个人腰斩! 他被斩成两截,跌落在地,狂喷出的鲜血染红地面,极其血腥。临死前,他面部仍然抽搐着,不敢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 另外那些人看到这一幕,惊恐无语。他们奉命前来拦路,虽然早就知道,杨峥的实力很强,却没想过会强到这种地步。 带头的瘦子,竟连他的一剑都招架不住,身首异处,死得很凄惨。他们心惊胆战,如坠冰渊,仿佛预见到自己被杀死的画面。 这还怎么拦啊! 杨峥收剑,转身扫视着他们,寒声道:“命令重要,还是命重要?此人已死,你们的符篆阵就有了缺口,还想拿命来填补么?” 他杀一儆百,不信这群鼠辈会视死如归,为了执行命令,真敢以死相拼。 众人面色苍白,噤若寒蝉,心里都在打退堂鼓。 便在这时,出人意料的变故发生了。 杨峥手中的龙血剑忽然震颤起来,发出清亮而急促的鸣响,显得非常欢快,与此同时,那两段尸首内、附近地面上,所有鲜血凝成水珠状,全都悬浮起来! 它们受到龙血剑的召唤,彷似密雨一般,精准地激射到本就赤红的剑身上,与其融为一体,用肉眼难以辨清。 血水越吸越多,剑身的色泽也变得越发鲜艳,如娇嫩欲滴的红玫瑰,氤氲着明亮的红光。 “这……” 杨峥手攥剑柄,盯着这把疯狂吸血的长剑,表情极其精彩。 他清晰感知到,剑身开始吸血后,便有一股真气从掌心没入,流淌进他体内,温暖而柔和,令他感到舒畅,仿佛正在温泉里沐浴。 “这股暖流,该不会就是鲜血吧?难道我是在通过剑身吸血?!” 一念及此,他顿时觉得反胃,想象着尸血注入体内的画面,甚至有点想吐。以剑吸人血,这真相令他难以接受,所谓堕入魔道,莫过于如此。 闹了半天,那人赠给他一把魔剑,是想引他入魔! 他心里愈发排斥,猛地挥手将剑扔走,不料龙血剑脱离控制后,嗖地一下,自动窜射向那具尸体,竖插进皮肉里。 紧接着,剑身鸣颤,加大吸噬速度,更多鲜血没进内部。在众人注视下,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很快变成一具干尸,只剩皮包骨头。 这副景象恐怖至极。 众人脸色惨白,心情跟活见鬼无异,吓得屁滚尿流,再夜顾不上杨峥,嚎叫着冲进迷雾里。 “别吸我啊!” 他们疯狂逃窜,生怕跑得慢了,被魔剑盯上,也被吸走精血,沦为干尸。 杨峥仍愣在那里,五味杂陈。 手上多出一把魔剑,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他该把龙血剑丢掉,还是恍若无事,继续使用它? “灵剑都有剑灵,存在自主意识,龙血剑既是魔剑,它的剑灵就是魔意。我再用它,即使能获益匪浅,万一遭受反噬,被魔意控制住,该怎么办?” 一旦被魔意掌控,无法自拔,他就会沦为行尸走肉。到时候,剑魔反客为主,主宰肉身,而他,只是浑浑噩噩的杀人工具罢了。 他前世看过不少魔道小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因此,明知龙血剑有助于修行,但他并没感到兴奋,而是清醒地意识到潜在凶险。 不管怎么说,吸人血,这也太残忍了。 “吸噬精血,夺取别人的修炼成果,效率就能快速提升。难怪那人蔑视诸子百家,连圣人都不放在眼里,原来,他是个大魔头……” 第89章 四面楚歌 先前他曾怀疑,幕后那人是学宫某家的前辈,存有招揽之意,便馈赠灵剑。现在来看,魔头不可能住在学宫,真相比想象中还复杂。 “无论那人是何居心,引诱我入魔,我都不能着了他的道。否则我被魔意侵蚀,嗜杀成性,那人的阴谋就得逞了!” 在诱惑面前,他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头脑,并没被龙血剑的威力吸引住。 “吸人血修炼,为正道所不容,它若在后续考试中爆发魔意,被学宫察觉到,那么,不止是前途被毁,我将变成过街的老鼠……” 俗话说得好,天上掉馅饼,不是圈套就是陷阱。 他清醒地意识到,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对方私下送剑,先诱他入魔,再当众揭穿他,就能把他挡在学宫之外,这招比派人阻挠高明多了。 想到这点,他转身走进迷雾,不再理会那柄嗜好杀人饮血的魔剑。 可惜事与愿违,龙血剑有灵性,看出主人想抛弃它,立刻激射上去,悬浮在杨峥面前,拦住去路,同时嗡嗡鸣颤着,似乎在哀求他。 杨峥警意陡生,怕剑灵震怒之下,想吸他的血,不由倒退数步。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心意。我不喜欢杀人,而你的煞气太重,咱们不合适。我如果继续带着你,可能会引来不少麻烦。” 他温声说着,心道,我把你带在身上,过后人家再来搜查,翻出魔剑,这不是典型的钓鱼执法么?到时人赃俱获,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那剑听懂他的话意,仍不肯离去,但表面散发的血光遽然散退,恢复原先的模样,仿佛在向他表明,它以后会收敛气息,不残害生灵。 杨峥摇头,“你没必要跟着我。这树林内天才云集,你随便找个新主人就行,这种吸人血修炼的方式,我实在消受不起……” 其实他也舍不得。 从看到龙血剑的第一眼,他便有所感知,这剑以龙血淬炼而成,跟他神念里的龙魂隐隐呼应,是天作之合。只是,把它带在身边,这太凶险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毅然调头,走向另一侧。 然而,龙血剑锲而不舍,继续冲到他面前,无论他往哪里走,都紧跟着不放。 杨峥哭笑不得。 他总不能对一把剑动武吧?一旦激怒它,它真想吸干自己,那岂非自寻死路?但不采取措施的话,难道就让它追着自己冲出树林? 大庭广众之下,让考官们看见魔剑,更是不打自招。 他正束手无策,这时候,第二道磬音响起,传遍整座森林。他清楚,时不我待,不能再跟这剑纠缠不休,必须立即启程。 “我可以带着你,但是,没我的允许,你绝对不能擅自露面。” 龙血剑上下晃动,像是在点头,答应他的条件。 于是,他将龙血剑放进纳戒里,换出一把长刀,迅速朝磬音的源头追去。 将道家那波人吓跑后,他本以为能顺风顺水,直达目的地,然而,现实让他失望了,道家的人不知采用何种手段,再次找到他。 这次拦路的人数更多,棘手的是,其中还有一人达到三境圆满,显然并非普通弃子,而是志在争取名次的天才。 这人叫谢承运,被视作豪族谢家的未来,在都城的名气不比顾少冲小。 此时,他盯着杨峥的长刀,眉头蹙起,神情不悦。 “你们不是说,他手里的剑会吸血么?” 有几人就是刚才逃走的,听到谢承运问话,脸色异常尴尬,也困惑不解。杨峥的剑明明很恐怖,怎么转眼就改成用刀了? 谢承运冷哼一声,对杨峥说道:“我亲自出手,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时间宝贵,我可不会蠢得跟你单打独斗!” 杨峥的实力,早就通过顾少冲得到验证。谢承运深知,如果单挑,他并无多大胜算,只会浪费时间,但第一轮是除掉杨峥的最佳时机,他不能错过。 毕竟,后面两轮考试,都是公平对决,他们就没法以多欺少,围攻杨峥了。 杨峥闻言,扫视着逼近的众人,冷冷说道:“想杀我?你们先追上再说吧!” 说着,他运行《冲虚真经》,凌空而起,脚下迅疾如风,以最快速度冲进浓雾里。 从辨识方向的角度来说,在下次磬音响起前,最忌讳到处乱跑,但形势危急,他已顾不上这些。 他并非打不过对方,苦于敌人太多,一旦陷入消耗战,被拖进泥潭,他就难以再抽身而退。道家培养的考生众多,那拨人不在乎晋级与否,但他不行。 他只能利用速度优势,以及这铺天盖地的白雾,尽快甩掉对方。 谢承运的反应极快,当杨峥冲出去的刹那,同时踏步狂奔,跟在杨峥身后。他的轻功虽然稍弱,却也不至于被彻底摆脱,始终维持着目之所及的距离。 “自学宫成立至今,历经上百届冬试,你以为凭前人的智慧,会想不出应付目标逃跑的对策?杨峥,你跑不掉的!” 谢承运笑容阴鸷,从怀里取出一面铜锣。 “我们道家树大根深,绝非徒有虚名,这四千多名考生里,有将近两百人是我们安插的棋子,任务就是猎杀你这种不识时务的蠢材!” 他一边说着,一边敲响铜锣,清脆嘹亮的响声顿时穿透浓雾,传向四面八方。 这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信号,只要锣声一响,所有道家的人手便得知,最大的猎物就在这里,他们全都赶来集合,聚而歼之。 即使杨峥再强,一时半会,如何杀得出多达两百人的重围?即使他能自保,也注定会跟那些弃子一起,在这一轮被淘汰。 排除最大威胁,道家的意图便得逞。 这一招太贱了。 杨峥神情骤凛,迅速转过身,二话不说,挥刀杀向谢承运。他必须赶在大队人马到达前,令铜锣信号消失,否则,那将是四面楚歌。 谢承运早有预料,面对杨峥的猛烈攻势,左闪右躲,苦苦支撑着,即使重伤也不还手,疯狂地敲打铜锣。只要锣声不断,他就胜券在握。 杨峥见状,情知这小子是要搏命,片刻之间难以杀死,不能再跟他纠缠,便停止攻击,目光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 “今天这笔账,我记住了,下次拿你的人头来还!” 第90章 坐视不管 鸣磬林深处。 一块平地上,摆着一条长桌,一名紫袍老者坐在桌后,眯眼养神,手里则捏着一把小锤,轻轻敲打着拍子,悠闲自得。 桌旁木架上悬着一块铜磬,考生们标识方位的磬音,就是由它发出来的。 紫袍老者一手托腮,慵懒地道:“我说无空子,你在道家也算有头有脸,怎么好意思亲自露面,指挥徒众欺负一个小辈?” 在他前方,有位老道士负手而立,盯着迷雾深处,目光幽深,仿佛能洞彻茫茫雾境,看清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景象。 听到这讽刺话语,无空子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道:“那小子天赋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何必这么假惺惺?我就不信,你们儒家会不动心。” 今年的冬试,是由儒家负责主持,身穿紫袍的孟紫云,便是儒家的强者。 孟紫云闻言,呵呵一笑,睁开眼眸,“动心?你想多了。把那小子招进儒家,对我们孟家有什么好处?就算能抢到祭酒,便宜的也还是那位……” 儒家在稷下学宫的情形,一直复杂而微妙。数十年前,亚圣孟子在世时,曾在学宫讲学多年,培养出大批贤才,打下坚实的根基。 后来孟圣仙逝,荀子出世,渐渐在学宫内崛起,挑战孟子的理念,创立新学,终成圣人。但他性情孤僻,很不合群,虽然新道被大众认可,却不愿培植羽翼。 于是,两派相持的尴尬局面出现。儒家的领袖强者,毫无疑问是荀圣,但以孟家为核心,孟派徒众不仅没散退,反而根深蒂固,成为主要群体。 荀子包容异己,成了难以号令群儒的圣人。 因此,孟家并不想招揽杨峥,便宜了荀圣,否则,当日他们便不会派人去打压杨峥。名为打压,实则想把他挡在学宫之外,变相扼杀荀圣连任祭酒的希望。 古往今来,儒家文人最擅长的就是这种窝里斗。 孟紫云轻敲桌面,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道家派你过来,无非是想盯住我,怕我们儒家保护那小子,坏了你们的好事。” 无空子沉默不语。 一旦主考官出面,阻止树林里的猎杀,那么,就算是有两千人,也无济于事。因此,他必须过来压阵,盯着孟紫云。 孟紫云不出手,杨峥就死定了。 “放心吧,我收到的命令,也是别袒护杨峥,任由你们处置。别说阻挠你们,我不亲自杀他,就算开恩了!” 孟紫云起身,眼神锋锐,闪过一抹杀意。 无空子仍没说话,瞳眸幽深如渊。 “即便没有祭酒之争,那小子传承冲虚真人的绝学,却不肯入道门,如此狂悖之徒,我们怎么可能让他活命!” …… …… 杨峥冲进雾里。 谢承运咬紧牙关,跟随在后面,牙缝里全是鲜血,看着很狰狞。他虽然被杨峥重挫,脚下速度却不慢,势要奉陪到底。 “同辈人中,你是第一个能把我甩在身后的。不愧是《冲虚真经》,御风而行,威力果然非同凡响,可惜,我也不是吃素的!” 他望着杨峥的背影,话音阴恻。 那天顾少冲登门挑衅,被杨峥挫败,清平子当场识出《冲虚真经》。回去后,他们部署猎杀杨峥的人手,充分考虑到这点,便安排轻功最好的谢承运指挥。 在他们看来,只要谢承运没被摆脱、没被秒杀掉,不停地敲锣通知众人,杨峥被拖住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而眼前的形势,也跟他们预料中相同。 杨峥即将被围困,该如何脱身? 听到谢承运的挑衅,他冷哼一声,“冬试遵循旧例,规矩一成不变,你以为,只有你们提前做好准备?” 说罢,他从袖里掏出一叠纸,朝后方撒去。 这些纸飘飘洒洒,看似跟刚才那瘦子的符纸相同,却大相径庭。符纸上绘制的是符篆图案,凝聚道家法力,一旦释放出来,会生出短暂的杀机。 而杨峥的这些纸,画的却是阵纹,源自兵家阵道。来临淄城前,他跟田单潜心学习阵道,掌握了刻画阵纹的要领,能以此布阵。 阵纹一出,非一击之功,而是一座阵道。 杨峥料敌机先,害怕出现分身乏术的状况,于是画好全部阵纹。这些阵纹耗费大量心血,他原本不舍得拿出,但谢承运死缠烂打,不是该吝惜的时候。 眼看那些草纸飘来,谢承运神色微凝,作为道家修士,第一反应是符篆术,正准备破解这轮攻击,然而,一座大阵凭空生出,将他笼罩在内。 下一刻,空气中焚起熊熊烈火,无根自生,火海湮阻住了他的去路,也湮没了杨峥的身影。 “有本事你再追啊!” 谢承运仓皇倒退,躲避扑来的火焰,哪还顾得上理会杨峥的挑衅。至于那面铜锣,早就被他丢弃,不见踪影。 杨峥在树林里狂奔,一直跑出很远,确认谢承运没法再找到他,才停下步伐,站在树荫里,警惕地留意周围动静,等候下次磬音响起。 他不知道的是,主考官也想让他死,故意拖延不敲磬,两次磬音间隔的时长远远超过历年,这无疑是充当帮凶,给道家众人提供机会。 若非学宫有规定,鸣磬八响后,未抵达者才被淘汰,孟紫云甚至都不打算敲磬。 等了很久,杨峥才听到第三次磬音,辨清正确方位,以最快速度赶去。这片树林太凶险,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一路上,他敏锐地躲过数拨团伙,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但是,意外再次发生,仍有一伙人出现在他面前,挡住去路。 为首那人白衣飘舞,风度翩翩,看着持刀向前的杨峥,亲切说道:“仁兄就是杨峥吧?我受韩非公子所托,想要护送你,在林里转了很久,总算碰上你了!” 杨峥见他笑容温和,如沐春风,微松一口气,问道:“你们是法家的人?” 各家都会提前培植人手,进行博弈,似乎法家也不例外。 白袍青年拱手行礼,答道:“在下裴俊,跟韩公子是同门师兄弟。请杨兄先行一步,我们会跟在后面,替你挡住道家那群狂徒!” 杨峥报之一笑,也不客气,“既然如此,那就有劳诸位了。” 说罢,他大步向前,继续往目的地冲去。 当第四次磬音响起后,杨峥离终点不到半里,已经能感知到那里的具体情形,不禁如释重负。 这场劫难,总算是躲过去了。 他放缓脚步,略微整理衣襟,朝那里走去。 便在这时,后方闪出一道白衣身影,裴俊踏空而来,逼近杨峥身后。 “杨兄稍等,咱们一起过去吧!” 第91章 从不轻易相信 杨峥转过身,见裴俊独自赶来,问道“其他人呢?” 裴俊走到他面前,眼眶微红,流露出不甘,“刚才你离开后,道家的大队人马便赶到。兄弟们抵挡一阵,发现难以摆脱,就掩护我冲了出来……” 杨峥怔住。 这么说,那群人竟为了拖住对方,不惜身陷重围。 裴俊深吸一口气,平复悲痛心情,强挤出笑容,“没事,兄弟们幸不辱命,能护送你过关,就算值了。要不然,我真是无颜面见韩公子。” 杨峥无言以对,朝他抱拳致谢,同样朝林里一揖。 裴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胜利近在咫尺。按照规矩,先到达者排名更靠前,所以,你得走在我前面。” 言外之意是,他甘愿排在杨峥后面。 杨峥摇头,推辞道“不,你们已经为我付出很多,我心存愧疚,无论如何,也该由你走在前面。” 裴俊不由分说,猛推他一把,嗔怒道“都是大男人,能不能别磨叽?你走前面,就这么定了!” 杨峥见状,不好再说什么,于是迈步向前。 裴俊紧随在后,边走边问道“杨兄,你跟韩非公子交情这么深,肯定会进我们法家,对吧?” 说这话的同时,他右袖下垂,一柄锋利短刀悄然划出。 他嘴上一边说着,右手持刀,无声地刺向杨峥。 他才是真正的刺客! 千钧一发间,杨峥面朝前方,俨然不曾察觉,眼看刀锋即将刺进他身躯,仍在说着,“当然不会,因为……你又不是法家的人!” 话说到一半,他身形暴起,如离弦之箭,激射向前方,堪堪避开刀锋。哪怕再慢分毫,他就会被刺破皮肤,沾染剧毒而亡,可以说惊险至极。 他落在平地上,转身盯着凶相毕露的裴俊,眼神淡漠,并没有太多情绪。 裴俊却极其震惊,本以为自己的伪装逼真,定能骗过杨峥,一击必杀,没想到会落空。 “这怎么可能?” 他不敢相信,即便是在杨峥知情的前提下,这么短的时间和空间内,都不可能完美避开,更何况,自己的表演应该毫无破绽才对。 他并不是法家的人,更非受韩非所托,而是道家的徒众。先前,他率人去跟谢承运会合,被谢承运告知,杨峥随身携带着阵纹,很难近身刺杀。 他阴险狡诈,瞬间想出这招毒计,追上杨峥后,没有选择翻脸为敌,而是假借法家的名义,骗取杨峥信任,再谎称兄弟们献身,进一步瓦解杨峥的警惕。 他自谓算无遗策,最后让杨峥走在前面,也是顺理成章之举。 可惜,他功亏一篑,还是失手了。 “为了助你脱困,我的下属们不惜献身,这么感人的说辞,难道还不能获得你的信任?” 他紧盯着杨峥,希望得到解释。 杨峥手持长刀,倒回来逼近裴俊,答道“不是你的演技有破绽,而是你不了解我,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随便跳出个人,说自己是法家的人,难道他就会信一面之词? 即使裴俊真是法家门徒,真的受韩非所托,杨峥也不会懈怠大意,把自身的安全交给陌生人。 这跟临场应变无关,他只是在恪守自己的原则。 “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这么下作。可惜还有一点,你也不了解,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你这种奸诈小人!” 裴俊拿道义诱骗他,令他深恶痛绝。反正时间充足,他决心把此人永远留在这里。 裴俊闻言,阴阴一笑,英俊面容变得狰狞可怖,“是么?那你要失望了,谢承运主修轻功,内力不行,你以为我跟他一样,也不敢跟你交手?” 说着,身躯微扭,姿态轻盈而鬼魅,疾速冲向杨峥,从远处看去,仿佛只有那身白衣在空中飘舞,非常诡异。 顷刻间,他闪现在杨峥背后,以短刀割向其颈部,手法快准且狠。杨峥意外于裴俊的身手之快,抡起长刀往后方斩去,刀锋所至,顿时燃起三昧真火。 砰! 两道刀锋碰撞,下一刻,裴俊被震飞出去。不仅如此,这一击引火烧身,他短刀上的真气被三昧真火吞噬,疾速朝他的臂膀烧去。 他大惊失色,急忙抬起另一只手,用内力镇压火焰。他这时明白,为何谢承运会遍体鳞伤,只躲不攻,不是不想攻,而是不能硬拼啊! 杨峥得机得势,岂会给他喘息之机,再度挥刀斩去。 倏忽之间,他已斩出五刀,刀刀侵略如火,将斩炎刀的威势发挥得淋漓尽致。裴俊的短刀被震飞,身上被割出伤痕,更痛苦的是,连伤口都在着火!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烤肉味。 裴俊瘫倒在地,无力逃遁,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纵声咆哮道“你居然继承了田单的衣钵……道门若不除你,日后必成大患!” 他自知性命不保,吼出这句话,不是在求援,而是想警告道门师友,必须尽快杀死杨峥,否则只会养虎为患。 杨峥的怒火未熄,扬起长刀,正打算取其首级,这时,纳戒里的龙血剑激射而出,再也按捺不住鲜血的诱惑,快若闪电,刺进裴俊胸膛。 下一刻,裴俊面部扭曲,难以置信地盯着这剑,瞳孔死死凸起。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精血被吸噬,直至干枯而死。 杨峥再次目睹这一幕,稍稍有些适应,不禁摇头叹息。这把魔剑真是棘手的存在,扔都扔不掉,不扔吧,它魔性难改,果然不受自己约束,主动出来吸血。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见缭……” 他抬起右手,龙血剑会意,蹭的一下,窜回指间的纳戒。 他踏过裴俊的尸体,继续走向前方,额头渗出不少汗水。这才是第一轮考试,竟然遭遇这么多杀机,看来,道家的意志决绝,誓要扫清所有障碍。 他来到目的地。 此时,五次磬音已过,只有百余人顺利过关。那四千多人的考生大军,恐怕绝大部分都会在首轮被淘汰。 “如果不是遭遇围追堵截,耽误不少时间,以我的神念感知力,肯定能在第三响前冲出来,何至于屈居这些人之后?” 他心有不甘,但只能接受不公的现实,来到孟紫云面前报道。 “晚辈杨峥,侥幸过关。”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所有人都转头,齐刷刷地看向他。 。 第92章 首席听众 自听风楼一事后,杨峥之名家喻户晓,这些考生心系冬试,又怎会不知这位夺魁热门? 他们站在各处,不约而同地盯着杨峥,脸上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羡慕、嫉妒、仇恨,以及等等。 他们想的是,啊,这就是五十六画生,好帅。 其中有不少人,是道家栽培的天才,他们的情绪明显更复杂,还包括震惊、恐惧、忌惮,以及等等。 他们想的则是,杨峥怎么会没死? 锣声一响,就意味着两百人合围,他应该插翅难逃才对。 杨峥无暇理会这些旁观者的神情,站在孟紫云面前,只想尽快登记完毕,找个地方歇着去。 孟紫云脸色阴沉,接过杨峥的身份木牌,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无空子,发现后者的脸色更不好看。 道家在林中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到头来,仍然让杨峥顺利过关,完好无损地来到他们面前,他们回去以后,该如何跟上峰交代? 毕竟,首轮是最佳的作弊时机。 无空子眯着眼眸,嘴角肌肉抽搐半天,最终什么也没说。 孟紫云见状,挥了挥手,示意杨峥验证通过了。 杨峥走到一边,这时,田甜欢快地跑过来,仔细打量着他,关切地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先前她在林中,听到锣声响起,就猜到是杨峥遇到麻烦了,本想赶去救援,却已离目的地极近,又想起杨峥的叮嘱,怕拖后腿,才没返回去。 杨峥笑着摇头,“还没跟你成亲,我怎么舍得有事?” 田甜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快跟我说说,你在林中经历了什么?” 杨峥将她拉到僻静角落,仍不放心,以神念传音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将纳戒彻底封印,防止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此刻人多眼杂,又有两名学宫长老在场,万一龙血剑再魔性大发,冲出来杀人饮血,他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即墨田氏也护不住他。 田甜神色古怪,虽不知他为何这么问,答道:“这很好办,以双重空间加持,也就是说,把纳戒装进纳戒里。” 说着,她取出自己的纳戒,递给杨峥。 杨峥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自己的纳戒,塞进她的纳戒里,这才如释重负。 “这下安全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第几个出林的?” 田甜闻言,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猜!” “额……”杨峥配合着她,迟疑道:“前十?” 田甜一噘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差劲?” 杨峥挠了挠头,尴尬地道:“还是差劲点好,否则就像我,麻烦越来越多。” 田甜这才想起,在杨峥面前炫耀天赋,显然挑错对象了,认真说道:“第六,这届考生比我想象中强很多。” 杨峥神情真诚,“四千多人里,能排在第六,成绩已非常不错。对你来说,进学宫是小事一桩,考试只是陪我玩玩,不必计较名次。” 田甜抿嘴一笑,对他的赞美很受用,柔声道:“结果还不是没帮上忙。最凶险的首轮通过,你应该会安全很多,不必再防备那些人的阴招。” 杨峥不置可否,心说,千万别低估对方的决心。这次只是道家,谁知道接下来还会跳出哪路强敌。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下一轮好像是要听琴曲,对吧?” 田甜点头,说道:“接下来的题目很简单。所有考生围坐在考官周围,听他弹奏一首琴曲,只要能承受住琴音的冲击,没倒地昏迷过去,就算过关。” 听起来,这题目的确不难,但杨峥知道,琴音里必定蕴藏着考官的绵密功力,考验大家的神魂意志,若要抵挡地住,恐怕会很困难。 不过,对他来说,这是件好事。 由主考官弹琴,所有考生听到的琴曲都是一样的,便不存在作弊,相较于第一轮,他就不用再担心道家仗势欺人,从中作梗。 只要是公平比试,他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 田甜继续说道:“第一轮的成绩很关键。因为,坐的位置离古琴越近,遭受的冲击力就越强,这些位置就留给差生,至于前几名,都坐在最后面。” 从制定规则的角度出发,应该尽快淘汰弱者,遴选出资质优异的天才。而那些后续走出迷雾的考生,神念基本也是最差的,存在运气成分,理应被早早淘汰。 当然,杨峥是个例外。 杨峥面露苦笑,“我排在第174名,也就是说,要当前排听众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别的考生出林,只需感知磬音即可,而他,还要面对众多敌人的追杀,考验难度根本不在同一层级,能出林就很不容易了。 田甜安慰道:“这倒不至于。我派人打听过,根据往年的经验,这一轮至少有四五百名考生参加,你算是中等成绩,不会太靠前的。” 杨峥是在磬音五响后出林,而规矩是总共八响,后面肯定还有更多人过关。 果然,如田甜所说,当最后一道磬音响过,孟紫云宣布首轮结束时,共有520名考生过关,晋入第二轮。 众人休息片刻后,孟紫云从桌后站起,走到空旷处盘膝坐下,左手一挥,一架焦尾琴飘然落在膝上。 “第二轮叫闻弦知雅意,规矩很简单,想必大家也都清楚,时间有限,我就不再多说了。无空子道兄,麻烦你帮忙,给考生们排排座次吧。” 他淡淡瞥无空子一眼。 无空子会意,欣然走过来。 儒道两家本来敌对,此时却一唱一和,意图不言自喻。 杨峥不知这两人的身份,起初还意识不到凶险。没过多久,无空子明知故问,说道:“杨峥是哪个?你坐在这里。” 说着,他指向孟紫云面前的位置。 这个最倒霉的首席位置,分到了他头上。 见此光景,众人纷纷转身看向杨峥,浮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以杨峥的名次,原本不用坐在这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无空子在针对他。 一旦他被淘汰,大家最终的名次都会前进一名,谁不乐见其败? 杨峥神色微变,明白了无空子的立场,问道:“前辈,我的成绩并非垫底,您把我安排在这里,符合学宫的规矩吗?” 第93章 规矩 既然看出对方意欲害他,他便不能贸然进入陷阱,得先跟对方交涉一番。 “规矩?”无空子神情木然,不容商榷,“考场之上,考官就是规矩。你必须服从我的安排,否则,就剥夺你的考试资格,立即从这里滚出去!” 第一轮已失手,这轮绝不能让杨峥轻松过关。 杨峥眉头皱起,打量着无空子身上的道袍,问道:“那么,你是考官吗?如果我没记错,这届冬试是由儒家主持,你没有权力干涉。” 说罢,他转头看向孟紫云。 其实他心里清楚,孟紫云多半是孟家的人,也跟他有隙,让无空子负责排位,摆明了就是冲他而来,不会主持公道。 但他依然出言反驳,目的在于逼孟紫云公开表态,证实此人是跟无空子串通舞弊。 果然,孟紫云坐在前方,并不跟杨峥争辩,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坐下。” 旁边的田甜见状,顿时气急,想上前理论,却被杨峥拦住。 他转身看向众多考生,说道:“冬试规则是,按出林名次定座位远近,这两个考官却公报私仇,无视排名,故意刁难我,改日我会让家里出面申诉,请你们做个见证!” 言外之意是,他绝不会吃哑巴亏,今天这事没完。 此刻他才体会到,背后有一方势力撑腰,是多么必不可缺的条件。如果他孤身赴试,无依无靠,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对方欺凌。 但今非昔比,他成为即墨田氏的准孙女婿,公然欺压他,就等于跟即墨城作对。身为学宫主考,敢践踏规矩,这可跟后辈们打闹不同,损害的是学宫威严。 日后即墨田氏派人申诉,别的不说,孟紫云和无空子必遭重罚。儒道两家为了维护颜面,当然不会认账,只能把他们当做弃子牺牲。 “你……” 孟紫云脸色剧变,没想到杨峥竟这么硬气,刚才确认谁是考官,原来是诱他上钩,顿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别说是即墨田氏,你就算以后去请圣人,今天这场考试也由我说了算!我数三声,你再不坐下,就视作自动弃权!” 他恼羞成怒,无论如何,都要让杨峥淘汰。毕竟,冬试结果跟祭酒之争挂钩,即便杨峥日后申诉成功,能免试录取,已跟祭酒之争无关,他的意图也就得逞了。 杨峥见他气急败坏,露出凶相,反倒淡定得很,坦然坐到那里,笑眯眯地道:“我在林里玩了一会儿,有些疲惫,刚好想听曲子静静心。” 明明是被围追堵截,却被他说成玩了一会儿,轻描淡写,故意想气道家的人。果然,无空子想到兴师动众,却猎杀不成,脸色愈发难堪。 “规矩就是规矩,不容任何人践踏。我丑话说在前头,接下来,若还有违背公平之处,我都会当众揭穿,让天下人共睹,学宫将如何处置!” 他就不信,这俩人卑鄙无耻,稷下学宫也会跟着不要脸。 被围追堵截的滋味,尝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隐忍。此刻若不发飙,给对方施加压力,他们只会变本加厉,用尽各种手段算计他。 看着他的笑容,孟紫云不寒而栗,心里开始犹豫,接下来这一曲琴音,还要不要继续按计划弹? 不就是坐得近点么,杨峥毫无惧意,坐在孟紫云正前方,笑容温和可亲,“前辈,您倒是弹啊!” …… …… 万里外。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易水却未曾冰封,粼粼波动着,清澈江水如一面镜子,透彻见底。 江畔坐落着一处恢宏宫殿,气势磅礴,墙瓦上俱涂白漆,在日光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透着圣洁意味。 当今天下,有八大修道圣地。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水寒宫。 宫殿后方不远处,是片莽莽森林,林里光线晦暗,隐藏着一座寒潭,跟茫茫易水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此地僻静幽深,人迹罕至,却盖着一间茅屋。 茅屋跟潭边相近,有名高大男子临碣而坐,姿态懒散。此人乌发披肩,身穿单薄麻衣,裸露出白皙皮肤,在这凄冷环境中,也不觉得冷。 此时,他脱下草鞋,拍打着鞋底的黏泥,漫不经心地道:“规矩就是规矩,不会为任何人改变。更何况,你又打不过我,有什么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说罢,他侧过头,淡淡瞥对面老者一眼。 那老者穿着道袍,半阴半阳,正是阴阳家祖师邹衍。 自从离开即墨城后,他带着徐福北上,不远万里,目的就是来燕国水寒宫,来见这名男子。 听到男子的嘲讽,邹衍不为所动,盯着波澜不惊的寒潭,悠悠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不能太死板。我打不过你,又不代表我徒弟打不过你徒弟。” 他徒弟自然是指徐福。 说完这话,他忍不住轻叹,暗自感慨,可惜只收了傻大个,要是把杨峥也带来,这一架便不存在输的可能。 男子盯着鞋底掉落的烂泥,嗤然一笑,“亏你想得出来,带一个三境的傻子,就敢来踢山门?若不是看在当年,你出过不少力,我早把你轰走了!” 邹衍也不生气,眼神微黯,“盖聂,我没几天活头了。你如果真把我当回事,就成全我这一次吧。那小子虽傻,却是我最后的机缘……” 名为盖聂的男子闻言,表情终于有些认真,盯着下方幽绿的潭水,答道:“水寒宫不是我的私物。你的面子,我成全不了,还是要公事公办。” 话音刚落,他转身看向林间某处。 很快,一名衣衫华贵的英俊少年匆匆跑来,站在碣石下,朝盖聂恭谨行礼,喘着粗气,明眸湛湛有神。 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清秀眉眼中间,天生一点红痣,鲜艳匀称,宛如熟透的樱桃,颇具美感。 “禀告师祖,那个傻……兄弟,居然真把所有人打败了!” 他本来是想说傻大个,忽然想到,能跟师祖平起平坐,这老者绝非等闲之辈,才尴尬地改口。 邹衍听到结果,微微一笑,想着那副憨厚面容,眼神温和。 盖聂眨了眨眼,若有所思,“你也输了?” 少年点头,并不沮丧。 盖聂眼里泛起一抹趣意,穿上草鞋,回头朝茅屋说道:“小荆,你去玩玩吧,别让人家看贬咱们剑道。” 第94章 考官被淘汰? 520名考生都坐好后,第二轮考试开始。 孟紫云坐在中央,双手抚琴,竹节般枯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撩拨着,一缕缕曲音飘出,如涟漪晕向四周,将考生笼罩在内。 偌大山林,一时静寂,唯有这悠扬的琴音,如高山流水,婉转流畅,在这片空间回荡。 不少考生心旷神怡,缓缓闭眼,沉浸在琴曲所蕴藏的高远意境中,心仿佛在随音律徜徉,流浪向远方。 他们看见了雪山、林海、大漠、荒原…… 然而,只有杨峥一人,注意力并不在琴曲上,也没心情真的听曲,他目不转睛,紧紧盯着孟紫云的老手,看着它们在琴弦间跳动撩拨。 “不管琴音里藏着多少变化和玄机,只要他按正常手法弹,那么,大家听到的琴音都是一样的,他就没法害我,总不能把所有人都震晕。” 他的头脑很冷静,不敢对孟紫云放松警惕。 “万变不离其宗,他若想作弊,只针对我一个人,无论采用何种手法,杀机都会出自琴弦。我只要紧盯住他的双手,就能及时察觉到凶险,不会被他偷袭……” 既然被安排在如此靠前的位置上,他相信,孟紫云不会轻易放弃良机,肯定出手暗算他。他不仅要躲开暗算,还想抓孟紫云个现形,坐实舞弊的罪名。 孟紫云坐在对面,信手弹琴,见杨峥正襟危坐,如此警惕,忍不住感慨,“若非他杀了孟春侄儿,蔑视儒家,这么好的苗子,废掉实在可惜……”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指法顺畅,如行云流水,越来越快,快得难以用肉眼辨清,仿佛有无数手指在同时弹奏。 他渐入佳境,与此同时,琴音高亢激越,跟先前大不相同,也开始步入。 沉浸于琴曲意境的众人,正站在辽阔荒原上,念天地之悠悠,感叹世间苍茫,这时,苍穹色变,风起云涌。 远方视线尽头,忽然出现成群的凶兽,黑压压一片,遮天蔽日,朝这边席卷碾压而来,浩大声势,令大地随之震颤。 “这是兽潮!” 那些凶兽高大威猛,在疾速奔跑的过程中,狂暴咆哮着,从鼻孔里喷薄出凶戾的气息,锋利獠牙、猩红兽瞳,一切都太真实,呈现在众人的意识里。 在庞大兽潮面前,他们显得无比渺小,根本不堪一击,轻易便会被撕碎,沦为凶兽口中的肉食。 现实世界里,考生们眉头都深深皱起,脸色苍白,布满密集冷汗。他们沉浸在琴音营造的幻境里,如身临其境,已无法自拔,忘记是在考试。 除非有强大的神魂意志,能抵挡得住琴音诱惑,否则,他们只有被幻象击败的份儿,无法抗衡那片兽潮。 砰、砰…… 陆续有人倒地,昏迷不醒。 在幻象里,他们已被猛兽吞食,撕裂意识。在现实中,这就意味着,他们被淘汰了。 坐在最前排的杨峥,听到动静后,忍不住回头扫一眼。只见晕厥的考生们,基本是在前排,他们倒下的顺序,也是由近及远,根据实力决定。 而在最后几排,也就是名次最靠前的少数天才,虽紧闭眼眸,脸色还算正常,显然,他们也已进入幻境,但凭借意志力,不致于狼狈失色。 至于杨峥,压根没被卷进幻境。 他转过头,继续盯着孟紫云的手,表情专注。 这老头的手速,太快了。 孟紫云神色微异,见他还没入幻,加快手上的动作,变得眼花缭乱,不断扬起的衣袖间,甚至生出呼呼风声。 若在往年冬试,弹到这种程度,他就该适可而止,放剩下的考生过关。但是,杨峥的神念实在太强,根本不中招,还盯住他的双手,令他无法使阴招。 他迫不得已,只能动真格的了。 此时,琴弦颤荡不止,琴音如惊风密雨,在他的内力加持下,变得嘈杂而凌厉,毫无美感可言。 渐渐地,杨峥只觉眼皮沉重,开始支撑不住,目光也有些涣散,无力再盯着那双鬼魅变幻的手,选择闭上了眼睛。 孟紫云见状,嘴角挑起笑容,知道杨峥已经入幻,落到自己的砧板上,任由宰杀,便放心地调整手法,控制住绝大部分琴音,都涌向杨峥。 后排那些天才,个个面如死灰,差点就崩溃过去,酿成全体晕厥的考场惨状,这下长吐浊气,如释重负。 但考官还没叫停,这轮就还没结束,他们只能坐在原地,听着变细微的琴音,平复气息和心情。他们不知道,无尽的杀机,全都灌进杨峥脑海。 此时的幻境里,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上方天穹阴沉如墨,云层狂乱地翻滚着,雷声轰鸣,闪电在云后穿梭游走,陆续轰向下方。 每劈落一次,都令大地剧烈颤荡,好似山崩地裂,砸出恐怖的巨坑,把附近事物吞噬进去。 若是处于幻境中,考生要对抗的,已不再是区区兽潮,而是滚滚雷霆,煌煌天威。若没有恐怖的神魂力量,如何挡得住孟紫云幻化的天罚? 他施展的琴音手段,已远超出一楼考生的承受能力。 没办法,谁让他要对付的是杨峥呢?杨峥初识便达十里之远,这又岂是一楼武修应有的实力? 杨峥坐在孟紫云对面,脸色煞白,却迟迟没有倒下,仍在跟这老头展开交锋。 幻境里的画面,已难以想象。 孟紫云神情凝重,脸上渗出汗水。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这场为检验考生所设的测试,竟变成考生和考官之间的较量。 这就意味着,杨峥的神魂,超出了考生的范畴,跟六境的孟紫云不相上下。 三境跟六境拼神魂,这个真相,比五十六笔更惊人。 孟紫云的指腹间,隐隐出现血痕。他还能撑得住,但那些琴弦,却经不住长时间的震颤,随时都会绷断。 琴弦一断,琴音停止,这场较量将被迫结束。 如果考官被淘汰,那简直骇人听闻。 归根到底,孟紫云对抗的,并不是普通人的神魂,而是龙魂。准确地说,是用荀圣绝学强化后的龙魂。 而孟紫云本人,只是名普通长老,神魂又没有强到碾压龙魂的份上。 派他主持,儒家还是低估了杨峥。 但话又说回来,不能事后诸葛亮。人非神明,谁能提前预料到,对付一个年轻人,连六境的神念都不够用? 在孟紫云身后,无空子一直默默看着,神情变幻不定。考试开始后不久,他就蠢蠢欲动,想暗中出手偷袭杨峥,在外力作用下,让杨峥昏死过去。 然而,他心有顾虑,怕杨峥保持清醒,不仅躲避过去,还反过来揭穿他,因此迟迟没敢动手。 到了这紧急关头,他震惊于杨峥的实力,眼见孟紫云出现颓象,再这么耗下去,就不止是杨峥过关,连他们都要变成笑话,惹人耻笑。 他不敢再袖手旁观,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拈起手指,对准前方的杨峥,画出一道符纹。 。 第95章 温青的垂青 此时偷袭,也是最佳时机。 杨峥正陷入幻境之中,全力跟孟紫云博弈,无法防备无空子的袭击。而场间其他人,要么晕倒,要么运功调息,无人留意这边的情形。 无空子不再犹豫,双指轻轻一弹,那道透明符纹向前方,嗖地一下,直刺向杨峥眉心。 这一击隐蔽而凌厉,去势极快,似乎志在必得。千钧一发之际,杨峥豁然睁开眼,眼眸里爆发出精湛的寒芒,哪有半分颓意。 这一刻,他等很久了。 只见他手掌探出,真气滚滚外涌,却非直轰向这道符纹,而是将它包裹起来,令其动弹不得,既无法前进,又无法消散。 他分身乏术,这个动作耗费极大精力,身躯猛地一颤,嘴里吐出大口鲜血,溅在地面,脸色瞬间更苍白。 事实上,他从没进入孟紫云的琴音幻境,先前闭上眼,是故意装出来的,目的就是引诱对方出手。他的神魂一直苦苦支撑着,同时警惕着这两人的举动。 为了抵挡孟紫云的琴音攻击,他遭受不轻的内伤。这是没办法的事,然而现在,他已掌握无空子的偷袭证据,占据主动权,就没必要再忌惮这俩老头。 他控制着这道符纹,运起全部内力,长啸一声,滚滚音浪震荡山林,如猛虎怒吼,涤荡众人心间。 这般威势下,不止是后排那些考生,连昏迷的很多人,都被震醒,只觉耳膜刺痛,气血翻涌,从地面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 他们揉着眼睛,很快便看见杨峥,以及他抵住的符纹。 众人心里涌出同样的疑问,这符纹是哪里来的?为何杨峥会抓着它? 这时候,田甜意识到真相,跑到杨峥身旁,愤怒地盯着无空子,厉声道:“亏你还是学宫前辈,竟然如此卑鄙,暗施偷袭!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空子瞳孔骤缩,对眼前的局面始料未及,在众目睽睽下,只能厚颜装傻,“我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 田甜一跺脚,气得眼眶通红,“想装傻?这是你们道家的符篆术,而杨峥前方,只有你一个道家的人,不是你卑鄙偷袭,怎么会有这道符纹?” 杨峥坐在最前排,除了两名老者,前方再无旁人,即便无空子想抵赖,也没法把它推卸到别人头上。 在场众人目睹这一幕,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已有定论。这两位老者,先是逼杨峥坐在最前面,又以符纹偷袭杨峥,摆明是要针对他。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到符纹的出处。 “胡说!”无空子当然不认账,狡辩道:“明明是杨峥,自己画出一道符纹,想偷袭孟先生,现在又嫁祸到我头上,简直胆大包天!” 他装出义愤填膺的神态,一拂长袖,准备逃离现场。 恰在这时,有两人从林中迈步走出,刹那间便来到这里,挡住了无空子的去路。 无空子看清两人的面容后,脸色霎时惨白,比那些晕倒的考生更难堪。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竟会出现在这里。 左侧那人叫季舒,担任学宫典律,维持学宫各派的纪律。他出自法家,向来铁面无私,赏罚分明,一旦他目睹刚才的过程,处置结果可想而知。 至于另一人,则是大先生温青。作为荀圣首徒,他有资格干预这场冬试,于情于理,都不会偏袒孟家的人,孟紫云肯定也在劫难逃。 孟紫云起身行礼,惊恐至极,浑身不停地颤抖。 温青没有看他,而是朝杨峥微笑点头,说话依旧那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琴音响起时,我便在林中,本想一睹诸位的风采,却看到如此丑恶的行径,把儒家的脸都丢尽了。孟紫云违背规矩,徇私舞弊,现剥夺其主考资格,交由季典律处置。” 他心里想的则是,我老师青睐的天才,怎么能让别人肆意欺负? 他亲自表态,即使孟家的人心里不服,也不至于为了小小的孟紫云,跑到荀圣面前告状。孟紫云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季舒点头,接过话茬,“无空子本就无权干预冬试,又出手偷袭考生,严重损害学宫的清誉。证据确凿,有目共睹,我会依律废其修为,逐出学宫。” 说罢,他身躯飘然向前,轻盈灵动,擒住无空子。 另一侧,孟紫云也万念俱灰,死死盯着杨峥,眼神极其怨毒,“别以为你能顺利进入学宫!等着吧,你很快就会被挫骨扬灰!” 考官被考生淘汰,还是史上头一回。 不是他太弱,而是杨峥太妖孽。 杨峥闻言,擦掉嘴角的鲜血,呵呵一笑,“那你就等着看,甭管是儒家,还是道家,谁再敢使阴招,我会把他们揍得满地找牙!” 他心里清楚,冬试涉及到祭酒之争,敌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若非他令无空子现形,当场抓住证据,恐怕连此人都无法被处置,依然逍遥法外。 温青干咳一声,朝众人说道:“鉴于主考官违纪在先,擅自提升考试难度,所以,刚才的考试无效,这次由我来弹琴,相应放低难度。” 不少考生已经晕过一次,再次听琴,多少有些不公平。 “至于杨峥,承受孟紫云的全力攻击,仍能保持清醒,足以体现他的实力。我想,让他免试通过这轮,大家应该不会有异议吧?” 众人连声附和。大先生的话,谁敢有异议? 更何况,杨峥敢跟考官抗衡,无论是神魂力量,还是胆识气魄,都完胜所有人,即使重考一遍,结果也毫无悬念。他刚才消耗过大,让他重考,就太不公平了。 杨峥行礼致谢。 按冬试规矩,只有最后一轮,才让外界观众看到实况。他原本想着,到时候若遭不公,就让李斯去请大先生,没想到,温青居然主动来了。 这样也好,能帮他铲除那两个老贼。 温青若有所思,从袖里取出小瓶丹药,抛给杨峥,“接下来的比试会更激烈,公平起见,你服下这枚丹药,能快速恢复伤势。” 考生们看在眼里,艳羡不已。 这可是儒家大先生啊,能得他亲手赐药,主持公道,即便是让他们受伤,他们也心甘情愿,当作莫大的荣幸。 杨峥早跟温青相识,也从不以认识谁谁谁为荣耀,不会认为值得骄傲,接过小瓶后,服下一枚丹药。 紧接着,他眼眸瞪大,难以置信地看向温青。 这是……那种丹药! 第96章 最后的决战 服下丹药后,杨峥顿觉神情气爽,一股清凉的真气流向全身,快速扫除肌理内部的痛楚和疲惫。 这丹药的效力着实了得,绝非凡品。 杨峥虽不知它的名字,以前却吃过一次,甚至在此时,他的纳戒里也有一个同样的小瓶儿。他没想到,温青亲手奉上的也是此物。 他眼神古怪,问道:“大先生,这丹药实在神奇!冒昧问一句,这是您的独门灵丹么?” 这话传到众人耳中,又是一阵艳羡。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杨峥福缘不浅,从大先生手里得到了极品灵丹。 温青微笑说道:“这是家师炼制的通明丹,效果确实不错。” 杨峥闻言,表情极度精彩。 这药是荀圣炼制的? 如此说来,那天在听风楼,那老头拿出一模一样的小瓶,难道他就是…… 温青赠送丹药,两处细节契合,让杨峥终于察觉真相。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闹了半天,那天隔空传功、想收他为徒的那老头,居然就是荀圣本尊。 若非这小瓶丹药出现,他或许真会因为孟紫云,迁怒于儒家,放弃拜荀子为师的念头。但它及时地解开谜团,让他看清了荀子师徒的真实用意。 “那天荀子在场,肯定轮不到萧白作主,也就是说,让我用重笔的人是他,又暗中传功相助的还是他。他这是在故意考验我,我后来的表现出色,所以,他才露面收徒!” 他素来擅长逻辑分析,这下立即想通其中关节。原来,是自己误会了萧白,荀子早就看中了他。 所有的误会,这一刻烟消云散。 “难怪他起初要收我为徒,听说我想拜荀子为师后,就不再劝说,敢情在我面前的就是他。如此说来,只要我顺利晋入64强,选择儒家,荀子一派就定会接纳我。” 一念及此,他算是吃下这颗定心丸。再回头看道家和农家那些人的阴谋诡计,都变成苍白的笑话,再不值一提。 他没说什么,朝温青恭敬一揖后,便独自坐到远处休息,静观其他人重考。 他心里想的是接下来的局面。 “甜儿说过,最后一轮是真刀实枪的对决,连比试规则都是固定的,主考官也无法再针对我。但是,以我为目标的刺客,绝非只有道家……”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道家的杀意已非常明显,他有所防范,只要看出对方是道家弟子,那么,必是一场血战。但是,农家的人也混在考生中间,一直深藏不露。 “农家远比道家更恨我,侠魁娄鹤却主动上门,跟我谈合作,分明是想坑害我。他劝我放弃争魁首,只求第三,但李斯汇报说,赌我第三的赔率对赌坊并不利。” 明明约好第三,娄鹤却偷改赔率,并不吃定第三。显然,他真正的意图是让杨峥麻痹松懈,先跌出前三,丧失特权,再被志愿上的三家淘汰。 而这些心机,在杨峥识破其身份的那一刻,就已推算到了。 “姜氏余党蛰伏在齐国,企图伺机起兵,急需大量财力,娄鹤经营的庞大产业,明显是他们的重要经济来源。他们敢刺杀我,现在又坑害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冤家越解越死结,经过那夜刺杀一事后,双方的关系彻底破裂。破裂就破裂吧,杨峥不想惹事,也绝不怕事,不就是跟农家为敌么,他何惧之有。 他早就让李斯去找孙殿雄,揭发云顶赌坊的真正面目,此时,技击营正在包围赌坊,准备发动攻击。而他自己,只需专心对付考生中的杀手。 “想让我落榜?今年的魁首,我要定了!” …… 温青亲自弹琴,过了一会儿,次轮重考结束。 共有250名考生过关。 温青起身,带领这些考生,迈步穿过鸣磬林,走进学宫腹地。至此,他们才算是真正踏进学宫。 众人来到一座极宏大的演武场,这里就是决战之地。 此时,场间早已聚集大批观众,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考生各自家族的长辈们,也就是都城的豪族权贵。他们来这里,无非是想目睹自家子孙的表现,趁机炫耀家族的威风。 当看到温青率众赶来,人群不禁喧哗起来,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他们神情各异,有喜有忧。 “我家萧炎,果然成功闯入决胜轮!” “哈哈,我就说吧,我孙儿有龙凤之资,怎么会被淘汰!” “嘁,你神气什么啊?别高兴得太早,冬试还没结束呢,今年只收64人,秦牧被淘汰是早晚的事!” …… 大家七嘴八舌,显尽众生相。 若非杨峥的缘故,温青本来没打算露面,也不喜欢这种嘈杂场面,将考生们带上战台后,又嘱咐新任考官几句,便离开此地。 当然,他一定躲在暗处,期待着未来小师弟的表现。 新考官知道自己为何会上任,有前车之鉴,这次不敢再狂傲,看着站在面前的考生们,神情和蔼可亲。 “首先要恭喜你们,成功走到现在,离成为学宫一员,只差最后的咫尺。当然,最后的考试,也最残酷,你们需要展现的不再是天赋,而是战力。” 天赋仅仅代表未来能达到的上限,而战力,则意味着目前的战斗水准如何,这是两回事。即使天赋再高,如果技不如人,照样会被淘汰。 “按照老规矩,请你们以首轮出林的顺序,依次排成队列。然后,咱们先进行第一次对决,从最后一名开始,每人轮流挑选一个对手决斗,如果获胜,即可夺取对手的席位。” 冬试历来如此,考生们都已知晓,按部就班地开始排序。这时候再次体现出首轮成绩的重要性,杨峥当时是第174名,由于第二轮又淘汰一些人,所以,他现在处于第108名。 “提醒诸位,一定要奋力争先。现在还有250人,这次对决结束后,前128名晋级下一次对决。也就是说,你们务必要挤进前128名。” 250人,淘汰掉一半,看似每人只要赢得一场决斗就行。然而,柿子都挑软的捏,就怕后面的考生都认为,某人实力最弱,轮流挑战他,想把他挤下去。 一旦成为众矢之的,想保住晋级席位是很困难的。 杨峥站在队列中间,耷拉着脑袋,眼眸里杀意决绝。 “来一个杀一个,我绝不留手。我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命令重要,还是命重要!” 第97章 背景很强大 在考官介绍规则的时候,演武场后方陆续出现几拨人,走到战台旁的芦棚里,坐在不同区域的席位上。 显然,这些人是诸子百家派出的招生团队,他们的任务,是仔细观察考生们的表现,鉴别资质优劣,把真正优秀的天才招揽到麾下。 决战很快开始。 按照规矩,最后一名考生出列,挑选对手决斗。只有前128名才能晋级,因此,毫无疑问,他肯定会挑已经在晋级之列的考生,把对方挤出去。 果然,此人选的是第126名,交手短短几回合后,轻松夺得该席位。由于他崭露出强劲的实力,接下来的考生都很识趣,没再挑战他,而是挑了认为更软的“柿子”。 杨峥排在第108名,也在晋级之列,虽然排名靠后,但经过上一轮的闹剧,所有人都深切领教到他的可怕。都能跟考官分庭抗礼,如此妖孽,哪是他们敢招惹的? 于是,排在后面的那些人,都自动忽视了杨峥。 杨峥站在队伍里,百无聊赖,懒得观看弱者们的对决,注意力都放在排名靠前的那几人身上,提前留意能对自己构成威胁的天才。 前五强中,田甜排在末席,杨峥自然不会跟她为敌,这点无需考虑。 他最在意的,是第四名。 “第一次对决是从后往前挑,下一次则是从前往后挑,确定最终名次。娄鹤骗我选择第三,也就是说,我这次成为第三后,下次我用完挑战机会,后面会有人试图把我挤下去……” 只要他被对方击败,掉出前三,便无法享有特权,这是娄鹤希望看到的局面。而最可能战胜他的,应该就是第四。毕竟,此人能快速出林,神魂力量毋庸置疑。 这是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按剑而立,保持着贵族常见的衣饰装扮,面貌俊俏,发髻梳得精致,如玉树临风,眉眼间则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傲意。 “名门贵族,多酒囊饭袋,这是后世形成的偏见。实际上,豪门继承优良血统,又掌握大量资源,即使后辈们不求上进,随便努力一点,也比凡夫俗子强出不知多少倍。” 从本质而言,天赋这种东西,是从祖辈累积传承下来的。即便是那些出身贫寒的天才,若真的追本溯源,往往也会拥有不凡的祖宗底蕴。 杨峥深知这个道理,虽然鄙视纨绔子弟的作派,却并不低估这类人的资质。这青年能站在第四位,就足以证明他的观点。 “穿这身行头,站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了。如果他真是农家安插的杀手,应该低调隐藏自己才对。难道是我猜错了,杀手另有其人?” 他凝眉思索着,忽然,跟那青年挨着的田甜转头看向他,隔着老远,挤了挤眼,以神念传音,“干嘛偷偷看我?正在进行考试呢,你要专心一点!” 杨峥尴尬无语。 你想多了好吧,我明明是在看你旁边…… 他懒得解释这些,以神念调侃道:“你们站在最前面,出尽风头,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我好羡慕你啊。” 田甜嫣然一笑,心里美滋滋的,明知他想哄自己开心,但就是开心,“那你快冲过来啊,我要跟你并肩站在一起!” 神念传音的好处,就是能定向传送信息,难以被旁人发现。因此,这俩人在大庭广众下,偷偷地说起情话。 杨峥做了个摩拳擦掌的姿势,趁机打听道:“站在你旁边那人是谁啊?我看他气势不俗,身后的背景应该不小吧?” 田甜笑容微敛,答道:“岂止不小,我就是跟随他一起出林的。他家不仅跟咱们爷爷是故交,还是兵家在齐国的领袖,你若想加入兵家,最好别得罪他。” 杨峥闻言,继续打量着那青年,“兵家领袖?孙子是兵家祖师,孙殿雄作为兵圣后裔,他们孙家难道还不配当领袖?这青年又是何许人也?” 他感到困惑,如果自己没记错,在历史上,兵家肯定无人能压住孙武。圣人的衣钵传承,应该会极强大才对。 田甜说道:“他叫司马健,是司马穰苴的后代。孙家的根基确实很雄厚,但这司马家,丝毫不比孙家弱。春秋时,司马穰苴跟兵圣齐名……” 听到这个名字,杨峥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是司马穰苴的后代。 “更关键的是,司马穰苴跟当今王族一样,都是田陈后代,他的家族也就是王族的支庶,自然是齐国最顶尖豪族。从血缘来说,王族肯定更信赖近亲,让司马氏执掌兵家。” 说罢,她深深看杨峥一眼。 杨峥想通其中关节。 乱世之中,兵马是国家的第一重器,不能轻易交给外人,齐王让司马家控制住兵家势力,是最稳妥的选择。也只有司马家的底蕴,能镇得住孙家和即墨田氏。 难怪田甜会说,别得罪这个司马健,原来连即墨城都忌惮司马家。大争之世,激烈的博弈并不止在各诸侯国之间,即使在一国之内,同样是派系林立,杀机重重。 如此,方为大争。 王族仰仗亲信,在兵家的问题上如此,在学宫的问题上也是如此。这是权力的制衡,更是对王权倾覆的忧虑,毕竟,田氏本就是篡位而立,他们最怕后人仿效。 杨峥微微沉吟,答道:“战台之上,唯有以实力分胜负,不在于什么背景渊源。既然他跟咱们是世交,如果交手的话,我点到即止就是了。” 他跟司马健未必会交手。即使真的打起来,让他认输,这也是绝不可能的。 凭司马穰苴的后人,就吓怕堂堂始皇帝,这不是笑话么? 田甜点头,表情有些复杂,“还有这个第二名,同样是王公贵族,而且还跟你有些过节。” 那人身穿黄袍,颜色亮丽,如同耀眼的太阳。在齐国境内,黄袍不是谁都能穿的,因为,王族田氏的祖先是黄帝,以土德称王,土色为黄,这就成了王族的象征。 他相貌平凡,并不英俊,身材也不算魁梧,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浑身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明的气质,浮现在众人心中,莫名感到敬畏。 或许,这就是黄帝血脉的气息。 若论血脉尊贵,炎黄二字的分量,古今皆知。 杨峥一怔,盯着那人,“跟我?我才来临淄不久,又没跟王族打过交道……等等,莫非他是太子田辰的亲戚?” 田甜苦笑,“你猜对了一半。他确实是太子的死党,交情甚笃,但太子从没把他当成下臣,而是视若手足,因为他是孟尝君最宠溺的小儿子!” 第98章 神秘的第一 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孟尝君田文的地位自不必说,在齐国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按宗族辈分算,孟尝君是齐王建的祖父辈,能活到现在,已是英雄迟暮。他老年得子,必然宠爱至极,太子田辰又怎会轻慢这位小公子。 杨峥恍然,难怪田甜说,此人跟他有过节,“也就是说,他是田济的亲弟弟?” 田济当日差点废他修为,又夺走巨阙剑,这份旧账还没来得及算呢,今天就先遇上了田济的弟弟。 田甜说道:“他叫田泽,由于年龄小的缘故,修为要比田济稍弱。但论天赋,据说他是王族近百年来最强,在都城的名气极盛。” 杨峥盯着田泽,幽幽问道:“道家轩辕派供奉黄帝,既然他是黄帝后裔,应该会拜入道家门下,对吧?” 田甜点头。 杨峥眼眸微眯,闪过一抹杀意。 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在公开竞争的场合下,他都要赐对方一败。既然是田济的弟弟,那更不能手下留情,得杀杀孟尝君这家人的威风。 恰在这时,田泽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隔空碰撞到一起。 作为田济的弟弟,那天兄长从即墨城狼狈逃回,他如何不知,当时便派人去即墨打探消息,恰好赶上田府宣布亲事,把杨峥的底细差得一清二楚。 杨峥跟家里的仇怨,他是知道的。 他看着杨峥,无声而笑,笑容看似温和可亲,然而,他的拳头却按在丹田部位,朝杨峥比划着。 这是裸的讽刺,讽刺杨峥当日在徐家村受辱。 杨峥脸色骤寒,没有说什么,同样比划出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作为回敬。 田泽的笑容凝固,没想到杨峥如此强势,来到都城后,敢不把他放在眼里,眉头猛然皱起,正准备说些什么,然而,杨峥已扭过头,不再理他。 在杨峥心里,这个田泽,今天他虐定了。 田甜旁观得真切,知道是田泽挑衅在先,不该劝杨峥隐忍,便宽慰道:“就算是孟尝君的儿子,你也别有顾虑。只要是在战台上,他死了也活该!” 杨峥淡淡一笑,不再提这茬,转而说道:“这个第二名,相貌文质彬彬,气息纯净,应该是儒家的人。我听李斯说过,看好他夺魁的人很多,好像是叫颜墨。” 那名年轻书生身穿素袍,拿着一卷书,正在低头看着。在外人看来,在冬试这种场合下,他还装出孜孜不倦的样子,显得太做作。 但杨峥发现,此人神情专注,心无旁骛,从没抬头看外界一眼,不像是在做戏。难道,他认为比试枯燥无趣,把看书当成兴趣来打发时间? 田甜早知颜墨的底细,说道:“没错。他书生气虽浓,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真实战力却非常高。他是先哲颜回的后人,颜家不偏不倚,不掺和孟荀两派的斗争,实属难得。” 杨峥觉得颜墨很顺眼,至少没摆出欠揍的架势,便不再关心,将视线移到整个队列的最前方。 那位第一名。 那人穿着普通麻衫,容貌也很普通,既没有司马健的雍容气度,也没有田泽的强大气场,更没有颜墨那样的儒雅风韵,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没有半分威势可言。 他神色平静,甚至有些木讷,只是纯粹地站着,等待对决开始而已,从没想过风头或光环等等。 若非他以最快速度出林,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恐怕没人敢相信,他是惊艳卓绝的天才翘楚。从外表来看,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更像是走错了地方。 “他是谁?” 杨峥目不转睛地看着,没能捕捉到丝毫异样之处。正因如此,他才愈觉古怪,如果真是凡夫俗子,如何能力压群雄,爬到第一的宝座上? 田甜摇头,“我想,不止是咱俩,恐怕全场所有人都好奇这个问题。天下很大,每年冬试都会出现黑马,但像他这样,直冲到第一,还是头一回……” 按学宫的规矩,考生们提前申请应试资格,通过学宫的身份审查后,才能前来参加冬试。 换句话说,此人的出身肯定平庸,至少不像很多人那样煊赫,否则,众人早就留意到他了。 他是何方神圣,成为在场众人好奇的悬念。 杨峥正打量着他,这时,战台中央传来一道冰冷话音,“杨峥,来跟我一战!” 有人要挑战杨峥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调转,落在杨峥身上,都浮出期待之意。 作为本次冬试的最大热门,杨峥终于要出手了! 那日在听风楼,杨峥狂书五十六笔,一夜成名,凭借的是惊世骇俗的神魂力量。而在第二轮,杨峥跟主考官分庭抗礼,耗到最后,依然是靠神魂。 杨峥的神魂之强,有目共睹,已毋庸置疑。但是,神魂并不等于战力,外界还没亲眼见证过,杨峥的真实道行如何,很想看看他一招出手,将是何等的威力。 比功夫,杨峥还会是第一天才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杨峥迈步走上战台,站到挑战者对面。 他取下背负的长刀,瞥一眼对方手中道剑,淡淡问道:“你是道家的人?” 这青年冷哼一声,没有否认,寒声道:“别以为你装出目空一切的高人架势,我们就会畏惧你,让你蒙混过关!我们轮流挑战,你很快就会被累垮!” 说这话时,他扫视着后方的考生们,眼神狠戾,分明是在警告其中某些人,别被杨峥的气势吓倒,放弃道门交付的任务。只要采取人海战术,照样会把杨峥拖垮。 杨峥闻言,听出他的真实用意,却并不畏惧,呵呵笑道:“仁兄,报上名来,让大家记住你。” 这人没能听懂话里的杀机,挥剑向前。 “杀你者,任天真!” 他狂奔向杨峥,战意澎湃,那柄道剑上裹挟着清冽的杀气,如山间之清风,又似秋日之静水,充斥着旺盛的生机,玄妙难言。相比之下,已看不清剑身的形状。 杨峥眼眸微眯,一下便认出,这正是清风剑诀。 第99章 四大真人 “此人虽是三境上品,这一剑的气势,并不逊于李斯的师傅。他若肯惜命,完全有实力进入学宫,可惜,他敢挑衅我,便没有回头的余地……” 杨峥站在原地,盯着杀气腾腾的任天真,轻轻挥起刀锋,尚未外露出丝毫气息。然而,在剑光呼啸而来的刹那,一抹寒光从刀身上迸发,稍闪即逝。 他的动作太快,以致于不少人都没意识到,他已出一刀。 下一刻,冲到他身后的任天真身躯僵硬,脖子上涌起一道红艳血线,鲜血飞溅而出。 任天真眼珠死死凸起,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令他感到震惊的,并非杨峥的刀速,而是在浮光掠影的瞬间,他从那一刀间,看出了别的东西。 “你……” 话没说完,他轰然倒地。 全场一片哗然。 在两人交战之前,大家心里都清楚,杨峥很有可能获胜,不会对结果感到惊讶。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战如此短暂,最终以对手丧命结束。 今年的决战中,这还是第一次死人。杨峥一刀封喉,凌厉果决,竟是丝毫没给对方留下活命的机会。 显然,他的意图就是杀人。 刚上场就杀人,他展现出的剽悍作风,让观众们动容。尤其是战台旁的那些考生,个个脸色苍白,深深领教杨峥的手腕,同时也意识到竞争的残酷。 决斗场上,是会死人的。 杨峥神色平静,转身看向那名主考官,说道:“前辈,只要对方没认输,那么,生死有命,各凭本事,无需追究杀人者的责任,对吧?” 那考官微微错愕,没料到杨峥会跟他说话,还如此淡定,答道:“规矩的确是如此。只要一方说出‘我认输’三个字,另一方必须无条件停手。” 杨峥点头,没再说什么,迈步走向队列。 耐人寻味的是,他淡淡扫视队列众人一眼。这是无声的威慑,等于在警告所有人,你们都听清规矩了,谁再敢挑衅我,妄图玩车轮战,就格杀勿论! 看到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众人不寒而栗,场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不少人心中生出同样的默契——别去招惹杨峥。 毕竟,考生们竞争的只是招录席位,只要能晋入前64强,即可进入学宫,没必要为了争一时之长短,自寻死路,拿命去挑衅杨峥这位大魔王。 让他晋级又何妨? 然而,有些人肩负使命,不敢袖手旁观,终究还是对自身实力保持信心。不跟杨峥激战一番,他们怎么会死心? 没过多久,一名高大青年迈步而出,虽是寒冬时节,仍裸露出大片肌肉,魁梧健硕,充满力量感。 他瞪着杨峥,沉声道:“我看得出,你刚才使的是清风徐来。哼,你道行不高,心气倒如此狂傲,这是在找死!” 此言一出,年轻考生们感到茫然,但观战的长辈们则纷纷点头,以他们的眼光,自然看得真切,杨峥那一刀,其实用的也是清风剑诀。 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道家剑法杀死了道家的任天真。因此,那些长辈更为惊叹,他当着众人的面展露这一剑,分明是要抽道家的耳光呐! 杨峥情知,这人也是道家的天才,便再次走上战台。 他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并没有轻敌之意,默默观察着此人。 “从境界来看,他处于三境圆满,比我略胜一筹。再看他的健壮体魄,应该擅长力量,而清风剑诀偏轻灵,如果跟他正面碰撞,我未必能占到便宜。” 想到这点,他插刀回鞘,捏了捏拳头,“报上名来。” “余勇!” 这大汉见他主动收刀,不禁嗤笑道:“想跟我拼拳力?三拳之内,你必定会为自己的傲慢而后悔。” 说着,他怒吼一声,抄起硕大的拳头,踏步奔向杨峥。 整座战台随之震荡起来。 面对余勇砸来的重拳,杨峥平静提气、曲臂、凝力、出拳,动作坚定而干练,毫无多余的动作,同样轰出一拳。 砰! 双拳对碰,霸道的拳罡相互碾压,剧烈冲击力循着两人的胳膊传回,令他们各自被震退。 余勇退出整整十步,而杨峥,只退了一步。 纵使如此,杨峥仍感到不可思议,感慨道:“你的内力很不错,竟能让我倒退一步,必定练过某种高深内功。” 余勇稳住身形后,体内气血翻腾,滋味很不好受,听到他这话,气得快要吐血。他本以为,凭自己的雄浑内力,挫败杨峥不成问题,哪曾想,居然只有让杨峥倒退一步的份儿。 虽然杨峥说的是事实,但在余勇听来,分明是在讽刺他。 他脸色青红不定,偷偷舒展着被震麻的拳头,厉声道:“道家内功,冠绝天下,你以为只有一部《冲虚真经》?我练的是《通玄真经》,丝毫不逊于你!” 杨峥闻言,目光微凛,琢磨起《通玄真经》这个名字。 据他所知,在道家的历史上,除了老子之外,公推四大真人为尊,分别是通玄、冲虚、南华、洞灵四位。 其中,冲虚真人就是列子,他的经典著作即《冲虚真经》。至于南华真人,更是大名鼎鼎的庄子,就不必多说。而通玄真人,则是指文子,在战国时同样名满天下。 难怪余勇内力强横,能跟《冲虚真经》平分秋色,原来此人修炼过《通玄真经》,在内功品级上,当真不落下风。他拥有强大的底气,才敢跟杨峥为敌。 “你能修炼《通玄真经》,跟道家的渊源应该不浅吧?” 余勇面露傲色,正欲吹嘘自己的身份,不料杨峥话锋一转,“可惜,这么好的内功落在一个莽夫手里,被震退十步,还有脸自鸣得意……” 他故意要激余勇。 事实上,两人的内功造诣不分伯仲,之所以出现悬殊的结果,还得归功于龙魂霸体。霸体拥有的刚猛力道,不是余勇所能抗衡的,故而倒退十步,落在下风。 既然此人是道家的核心天才,那么,无论如何,杨峥也要除掉他,当众给道家以沉重的打击。 杨峥呵呵一笑,欣赏着余勇怒不可遏的表情,戏谑道:“我知道你不服,咱们就再比一拳,这次我不会再留手了!” 第100章 黄帝血脉 杨峥身形闪烁,这次主动出击,拳尖上爆发磅礴真气,凝成一道巨大而赤红的拳影,宛如剧烈燃烧的天外陨石,恐怖气息弥漫战台之中。 它碾压向余勇,掠过的空间尽皆扭曲变形,竟生出丝丝明亮的裂痕。不仅如此,拳罡卷起的气浪间,还夹杂着龙吟之声,清晰可见。 这一拳,蕴涵着杨峥的深厚底蕴,他不再只拿道家内功硬拼,还注入了龙魂霸体的本源之力,而且,拳法本身施展的是虎啸拳,令威力更上一层。 多重秘法汇聚在一起,其力道之强悍,无以复加。 全场观众盯着拳影,感受到它散发的暴戾杀意,心跳都不自觉地加速,血脉贲张,甚至产生一股荒诞的错觉。 这一瞬间,他们仿佛置身于远古荒原,天地苍茫,到处充斥着野蛮而荒凉的气息。这记拳影,就像一条凌空狂啸的真龙,睥睨天地,气势绝伦,让人心脏止不住颤抖。 “这是什么力量!” 强者们紧盯着它,莫名心悸,都意识到这股力量的不凡。不少考生更是瞪大眼睛,僵在那里。 余勇站在前方,被赤红色的光华笼罩在内,深切感受到拳影里透出的恐怖热量,千钧一发间,想认输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拼尽全力来接这一拳。 这时候,他心里充满后悔。 他本以为,只要能匹敌《冲虚真经》的内力,就能不落下风,哪想到杨峥体内竟还潜藏着如此雄浑的力量。 不是他轻敌,而是杨峥太强了。 轰! 拳影击中余勇的拳头。 两股真力碰撞,顿时掀起狂澜,使得整个战台颤荡不止。滚滚气浪里,余勇那道魁梧身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远远震飞出去,摔到战台之外。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坠落的地面被砸出大坑,白玉石板震裂粉碎,从远处看去,宛如蜘蛛网一般,极为醒目。 余勇躺在地上,仰面朝天,嘴里吐血不止,体内经脉遭受重创,破裂程度不亚于身下的石板。即使他以后能痊愈,恐怕也难以再修行。 杨峥这一拳,竟恐怖至斯。 呼啸风声中,众人看着这一幕,都震撼无语。 余勇刚才还口出狂言,要在三拳之内,让杨峥后悔轻敌,结果,杨峥仅仅用了两拳,就把他打爆。这哪是对决,这是赤果果的碾压。 附近芦棚内,一名老者勃然而起,脸色异常难堪,将一瓶丹药交给随行的童子,吩咐道:“快去救你师兄!” 余勇备受器重,内功便由此人所授,他原以为,余勇能扬眉吐气,借着冬试,正大光明地拜入道门。谁曾想,如此天才,竟连杨峥的一拳都招架不住。 老者眯起眼眸,迸射出幽冷寒意,若非大庭广众,恨不得立即冲上台,亲自出手教训杨峥。 他嘴角肌肉抽搐着,转头看向队列前方的田泽,以神念传音,说道:“小公子,余勇本应是你未来的师弟,看在老朽薄面上,您得挽回道门颜面。” 田泽跟他远远对视,皱眉答道:“杨峥气焰嚣张,连伤咱们道门二人,恐怕别人也不敢出手了。师叔放心,我一定会让他死在战台上!” 他们都看得出,杨峥的真实战力,甚至比天赋还要强横。原先安排好的那些打手,明显对他构不成威胁,恐怕也没胆量再挑战他。 事已至此,只能针锋相对,让田泽这样的天才出手。 杨峥并不知他们的算盘,在无数敬畏目光注视下,返回队列,沸腾的热血久久难息。 在齐国境内,道家人多势众,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门派。但是,道家未免欺人太甚,凡是不肯归顺臣服的考生,就公然派人打压,哪有半点大家风范。 看来,他们已彻底沦为齐王室的走狗。 但他并不会屈服,跟这群人狼狈为奸。道家越是刁难打压他,他的意志便越坚定,绝不妥协,要跟对方奉陪到底。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他服下一枚通明丹,快速补充体力,等候下一战到来。如他所愿,把对手打成一死一废后,考生们都深感忌惮,再没人敢挑战他。 过了一会儿,只听考官说道:“杨峥,轮到你挑战了。” 杨峥闻言,重回战台上,扫视着考生队列。 这一刻,考生们的心都紧悬到嗓子眼上,生怕被杨峥挑到。毕竟,目前为止,没人能在他手里全身而退,一旦上台,就意味着生死难料。 忽然,一道冷漠话音响起。 “你有胆子蔑视道门,那就别畏畏缩缩,跟我一战!” 杨峥循声望去,不由轻笑起来,“你是田济的弟弟,我还没找他算账,就先欺负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田泽眉尖一挑,身上那股王者气势陡然强盛,连黄袍也明亮几分,让人觉得有些刺眼,不敢直视。 他负手走到战台上,冷冷凝视着杨峥,“看起来,你应该拥有某种体质,仗着血脉之力才战胜余勇。可惜,在我眼里,你的体质再强,也只是蝼蚁而已。” 听到这话,众人深以为然,都不觉得他狂妄。 论血统,王族田氏是黄帝后裔,继承的是黄帝的血脉。黄帝横扫八方,称霸华夏,被世人奉若神明,他传承下来的血脉力量,凌驾于众生之上,绝不会逊于任何人。 即使杨峥拥有强大的体质或血脉,一旦跟田泽相比,就如小巫见大巫,神气尽矣。如果优势变为劣势,杨峥还能拿什么跟田泽较量? 田甜站在队列里,忧心忡忡地望着杨峥,手心里捏着冷汗。直到今天,她都没听他说过,他拥有的是何种体质,而王族血脉的威力,她却是知道的。 跟田泽决斗,他真的能赢么? 战台上,杨峥重新取下长刀,悠悠说道:“黄帝乃华夏始祖,我不敢有半分亵渎之意。不过,你能继承几分黄帝血统,还有待商榷。” 他眨了眨眼,打量着田泽的黄袍,“公子最好全力以赴,别让我失望,否则,你把黄帝血脉搬出来,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颜面。” 这时,在队列另一处,有个青年盯着田泽,悄悄拽着衣角,一抹杀意从眼眸深处稍闪即逝。他跟杨峥不谋而合,生出同样的想法。 “黄帝血脉,很了不起么?” 第101章 魔剑显威 杨峥重新取刀,没继续用拳法硬拼,是有原因的。 他记得,黄帝以土德称王,那么,黄帝血脉或许跟大地有关。大地的气势厚实和顺,根基稳固,与之对应的土属性元素,往往拥有相同的特质。 如果他所料不错,王族田氏跟黄老道家一样,也以雄浑内功著称。既然田泽继承黄帝血脉,浑身散发强大气势,那么,此人的内力应该会很可怕。 他虽然无所畏惧,却不狂妄自大,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选择跟田泽在武技上见真章。 田泽看在眼里,取出一柄钢刀,嗤笑道:“敢在我面前耍弄刀剑,你还真是自不量力。来吧,就让我领教你的清风剑诀!” 话虽如此,他刚才已目睹杨峥的实力,并不敢托大,掌心间涌起道道土黄色真气,缠绕在刀身上,宛如黄龙一般,蕴涵着刚猛威势。 杨峥也不答话,沉默向前,挥刀朝田泽头顶砍去。 刀锋化作血色流光,从天而降,划出月牙状的真气匹练,猛然砸在田泽的刀上。 一红一黄,走的都是刚猛路数,两道刀气正面碰撞,顿时令战台颤荡,仿佛快要崩裂,后方众人颤栗不稳,不得不退避出很远,防止被这两人误伤。 田泽咬牙撑住刀势,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目光抽搐,忍不住感慨一声,“好内力!” 这一刀从天而降,仿佛挟苍天之威,霸道无比,若非他以血脉之力护身,凭借大地之势,稳住下盘根基,恐怕下场跟余勇一样,也会被震飞出去。 杨峥感受到从刀身反弹而回的猛力,运功支撑着,心里也感到惊讶。这一刀,自己用出七成内力,力量比击飞余勇时更强,田泽居然能硬接下来。 不愧是黄帝后裔,果然不容小觑。 他果断撤刀,改以横斩之势攻向田泽,这次用出全力,田泽也深知利害,全力以赴。 砰! 双刀交锋,气浪如潮水翻飞。 两人各被震数丈远,稳住身形,仍是难分高下。 杨峥大喝一声,愈战愈勇,眼里爆发出精湛的寒光,“再来!” 片刻过后,两人已连拼几十刀。 刀气纵横,闪烁不停的刀光笼罩战台,看起来眼花缭乱。 这两人的碰撞震撼心魄,即便是那些道行高深的强者,情绪也受到感染,紧紧盯着那两柄长刀,为之动容。 授意田泽杀人的那名老者,凝望着杨峥强大的气势,表情颇为复杂。他以为,杨峥对战余勇时,就已倾尽全力,此刻终于意识到,这才是杨峥真正的实力,余勇没资格跟他相提并论。 “田泽的黄帝血脉已觉醒,掌控大地之力,力量是常人的数倍,在同辈中无人能敌。杨峥居然不落下风,甚至隐有超越之势,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激战中,田泽满头大汗,也困惑不解,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哪家的后人?除非是其它六国的王族,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跟我的血脉分庭抗礼!” 杨峥默不作声,只顾挥刀攻击。 黄帝血脉,很了不起么?黄帝是人族首领,传承千万年,血脉逐渐稀释,而他的霸体之力源自真龙,乃是万灵之首,体内的龙魂货真价实,又怎么会输给田泽。 田泽得不到答复,怒意愈炽,狠戾地道:“你不肯交代,那就别怪我拿王族底蕴欺负你!” 话音未落,只见在他的刀身表面,忽然闪现出数道光明的线条,急遽流淌着,使得整把刀的罡气骤然暴涨,似浑浊的江河,倾泻在杨峥刀上。 毫无意外,两人再次被震飞出去。 当杨峥站稳脚步后,他手中长刀嗡嗡一颤,旋即出现数道裂痕,崩成碎片掉落一地。 杨峥见状,眼眸微眯,盯着田泽手里那柄光华流转的长刀,说道:“你的刀不错,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并非田泽的力量暴涨,将刀震碎,而是对方的刀上另有玄机,跟曾经属于他的巨阙剑一样,对品级更低的刀剑拥有强大压制力。 他没有输,只是刀先撑不住了。 田泽对他表现出的镇定感到恼怒,寒声道:“死到临头,你没必要知道这些。接招吧!” 说着,他大步流星,猛冲向杨峥,不给杨峥留有喘息的机会。 看到这一幕,田甜花容失色,正打算从纳戒里取出兵器,抛给杨峥,忽然又想起,自己的纳戒就在杨峥手里。 无需她提醒,杨峥的手指已按在纳戒上,取出他自己的纳戒,喃喃地道:“我知道,你非凡物,就再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别让我失望!” 危急关头,他顾不上再考虑什么魔不魔剑。 下一刻,一道红光闪过,龙血剑从纳戒里冲出,感受到他的召唤,兴奋地落到他手里。 他挥起龙血剑,以剑作刀,急忙招架杀来的那柄刀锋。 砰地一声,刀剑对峙,擦出剧烈的火花,难分难解。 田泽看着这把细长的魔剑,眼神轻蔑,讥讽道:“怎么,无刀可用,只能拿这种货色充数?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剑的力道比刀差远了!” 他催动真力,刀身再度泛起明亮纹络,企图故技重施,凭名刀的威势,将这把薄薄的剑震断。 杨峥意识到不妙,正欲撤回龙血剑,不料在这时,鲜红剑条陡然变软,像是一条灵动的妖蛇,蜿蜒盘旋,自动缠绕到刀身之上,越勒越紧。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剑,竟能变成绳子,缠住敌人的兵器! 不止是田泽,连持剑的杨峥,也被吓了一大跳,对龙血剑的变数始料未及。魔剑吸人血,已经足够恐怖,没想到还有如此奇葩的功能。 队列最前方,那名样貌普通的青年始终神情木讷,对激战熟视无睹,此刻看见这把魔剑显威,眼眸里终于浮出异样的神采。 “这是……” 眼见龙血剑锁住长刀,杨峥迅速倾入全部真力,想趁机把田泽的刀一起夺回。田泽也反应过来,同时发力,以刀剑为纽带,跟杨峥展开角力。 本来是刀剑交锋,顷刻变成拔河比赛。 毕竟,这对刀剑都是神兵利器,谁都不甘心舍弃。 杨峥心意微动,忽然想出办法,双手握剑的同时,运转起丹田内的火牛内丹,调出三昧真火,跟真气一起灌注到剑身上。 紧接着,这对刀剑瞬间燃烧,就像是被烤得通红的麻花。 第102章 双双领悟 见赤红色火焰扑上来,田泽毫不犹豫地撤手,跳出圈外。 他的感知很敏锐,从火焰内部察觉到恐怖的气息,这是普通火焰所不具备的,让他意识到不妙。即墨田家以火属性功法闻名,不排除杨峥学过某些秘法。 他紧盯着那道火焰,道出众人心头的疑问,“这是什么剑,竟能缠住我的天瀑刀不放!” 天瀑刀由孟尝君亲手赠给他,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刀,灵性十足,从品级而论,属于最顶尖之列。若说有灵器能镇压它,并非不可能,但也得是更强大的神器才行。 而天下最神妙的灵剑,譬如龙渊、泰阿、水寒等,无不是名扬四海,人尽皆知。江湖上何曾传过,有一把血色妖剑,能绞住神兵利器? 杨峥没有回答,也处于震惊的情绪中。 龙血剑杀人嗜血,已足够恐怖,超出他能接受的范畴,没想到,更恐怖的还在后头。此剑连天瀑刀都绞得住,日后跟人交战,岂非可以轻松夺刃? 这两大奇效堪称逆天,比巨阙剑可怕多了。巨阙乃欧冶子大师的遗作,那么,这把名不见经传的魔剑,究竟出自何方神圣的手笔? 直到此时,他才掂清那神秘人赠剑的分量。 他熄灭三昧真火,左手用力握住剑柄,龙血剑灵立即会意,啪的一声,变得挺直,恢复先前的模样。 他的右手紧攥着天瀑刀,眯眼去看时,只见雪白的刀刃表面,赫然多出数道血红色的细痕,分明是被龙血剑勒出来的。 它陷入沉寂,落在杨峥手上,任凭田泽如何以神念催动召唤,都纹丝不动,也没再泛起明亮纹络,俨然变成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铁刀。 杨峥感知得到,天瀑刀灵性尽失,它的刀灵荡然无存。显然,这也是龙血剑搞的鬼。 “我明白了,这把剑的魔性,比我想象中还强大。它不止吸噬生灵的精血,连碰到的灵器也不放过,凡是品阶比它低的,器灵都会被它吸噬走……” 杀人饮血,毁器夺灵,龙血剑已出世,注定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梦魇。 杨峥抬手一抛,将天瀑刀还给田泽。 田泽握在手中,察觉到惊人的真相后,瞳孔不断抽搐着,心都在滴血。这可是父亲赠给他的成年礼啊,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就这样被毁了。 他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直响,对杨峥的恨意极其炽烈,转头瞥向芦棚,说道:“高师叔,把你的地戮刀借我用用,事后必有重谢!” 要想战胜杨峥,替爱刀报仇,赤手空拳是不行的,他必须再拿一把名刀,跟杨峥速战速决。 那老者闻言,表情有些难堪,踌躇片刻后,还是不敢违背田泽的意志,将佩刀送过去,叮嘱道:“保护好它!” 他也看出门道,怕杨峥如法炮制,再用魔剑把自己的爱刀给废掉。 田泽持刀在手,迈步走向杨峥,嗓音阴戾,“我本想跟你玩玩,你却成功激怒了我,那就立即沦为刀下亡魂吧!” 他每踏出一步,浑身的气息便暴涨数分,仿佛脚下生根,将大地之力汇聚在他体内,如巍峨山岳一般,疯狂地累积升高。 风起云涌,天地肃杀。 战台承受不住他的血脉力量,随着他的步伐而猛烈震荡,边缘已出现裂痕,眼看快要从中间崩裂。更确切地说,这片大地,跟他产生共鸣,隐隐被他掌控。 受大地动荡影响,附近人们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这天和地正在拉近,不知是天在塌陷,还是地在攀升。 挟泰山超北海,大概便是如此威势。 田泽的黄帝血脉,彻底爆发了。 他双手握刀,衣襟长发在疾风里狂舞。暴涨的杀气被灌注进地戮刀,呈现出土地的暗黄色,足足有数丈之粗,宛如擎天巨柱,横亘在他手里。 他缓缓举刀。 擎天巨柱竖起,对准杨峥。 刀落之时,便如不周山刀,天塌地裂。 这道挟天地大势的毁灭性攻击,杨峥能接得住么? 如果像刚才那样,只是纯粹的短刀相接,那么,杨峥能依靠龙血剑的威力,再度绞杀田泽的刀。但问题在于,转瞬之间,田泽仿佛变了个人。 他变强了。 杨峥静静站在对面,对黄帝血脉的大地之力感知得最真切,不禁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 “如果我没猜错,刚才交手前,他还无法爆发出这般气势。在激战过程中,他的潜能被激发,对大地之力有所明悟,才有了破境的迹象。” 他看得出,田泽境界圆满,此时正在破境。 这股火山般喷薄的雄浑气势,蕴藏着大地的厚重和苍茫意味,其实就是所谓的道,大地之道。 也就是说,田泽这一击,属于道心境的范畴。 不愧是王族的绝艳天才,在爱刀被毁之际,他的心境不仅没乱,反而被激发,准备临阵破境,他对得起黄帝后裔的身份。 杨峥最大的优点,就是心理素质过硬,面对如此危机,仍然面不改色,心如止水。他知道,慌是没有用的,唯有全力以赴,击溃这一刀。 “第四境的神通,那夜在尘清观里,我曾见凌云道人施展过一次。只不过,他弄出的阵势没这么大而已,其威力肯定比这田泽还强。” 毕竟,凌云道人是货真价实的第四境。 “他领悟的是风之道意,一剑所起,清风徐来。那种意蕴,追求的既不是疾风之速,也非狂风之威,而是清风之形。风缥缈无形,却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趁田泽踏步蓄势的功夫,他静静冥想着那部清风剑诀。 他并非别无选择,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像那夜迎战凌云道人那样,凭借斩炎刀和三昧真火迎敌,但此刻,他不想这么做,乖乖使出看家本领。 田泽能临阵领悟,他凭什么就不行? 都是天才,他凭什么要认怂? 极限逼迫潜能,田泽是个不错的磨刀石。杨峥也想试试,试着用新领悟的清风道意,来化解面前的大地伟力。 那夜在道观破境前,他曾静心参悟过清风道意,此时重新拾起,道人那轻飘飘的一剑,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变得越发清晰真实,仿佛快要从脑海刺出。 这就意味着,他离成功领悟越来越近。 而田泽已蓄势完毕,长刀终于斩落下来。 第103章 他悟了 刀锋如擎天巨柱轰倒,挟着滚滚威压,砸向杨峥头顶,犹如泰山崩塌一般,用“灭顶之灾”这四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 这一刻,众人屏息凝神,盯着刀锋之下的那道瘦弱身影,心情莫名紧张。他们不明白,杨峥为何闭上眼眸,坐以待毙,连反抗或逃跑的念头都没有,却又不肯认输。 生死关头,难道他还在纠结面子问题? 不少长者心生叹息,如此惊艳的天才,就这样匆匆陨落,如昙花一现,未免太可惜了。 芦棚内的道家众人见状,纷纷露出酣畅快意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当众杀死杨峥,能宣扬道家的武威,让齐国人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忤逆道家的下场! 旁观者们各怀鬼胎,情绪各异,而作为危机中心的当事者,杨峥则面如平湖,波澜不惊,仿佛置身事外,对迎头杀来的刀意一无所知。 古语有云,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临危不乱,处变不惊,这正是他强大的气质所在。 他闭着眼眸,气息平和,处于玄妙难言的状态之中。 磅礴的刀意呼啸而下,离头顶不到半丈远时,他忽然开口吟诵起来。 “命似清风,性如朗月,莹然独见辉辉。灵光普照,何日不归依。常在无明之处,任升腾、斗转星移。通真理,不无不有,动静应神机……” 同时,他双手握剑,空中虚划半圈后,横亘在身侧。 清风徐来,一股缥缈变幻的真气飘然而出,如清风拂薄纱,裹挟在血红色的剑身周围。 剑隐于风,从远处看去,它宛如消失。 杨峥握住的是风。 他握着这道风,朝那雄浑刀意斩去。 跟大地道意的恢宏气象相比,那股玄青色真气太过渺小,不堪一击,仿佛随手一弹,它就会散为虚无。 果然,就在即将碰到那股刀意的顷刻,它轻轻消逝在风中。 风本无形,它消失了,那才是它真实的形状。 风之道意,杨峥悟成了。 下一刻,他手中重新显现出剑身,而那根长达数十丈的擎天气柱,倏然凝滞在半空,仿佛被巨力抵住般,生生止住坠落时的恐怖威势。 最前端的锋芒,离他头顶只差分毫。 这分毫,足以决出胜负。 杨峥眼眸明亮,欣赏着定格的宏大刀意,表情依然不变,温良平和的话音再度飘向众人耳中。 “其间多少事,皆是方寸,或是或非。在人人运用,志见高低。悟者头头皆是,未明时、处处皆迷。修真士,观天行道,功满步云归。” 这首词不是他作的,而是前世在翻阅典籍时,无意中觅得,当时很是喜欢,便烂熟于心。如今穿越异世,能修真悟道,他对这首词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悟者头头皆是,未明时、处处皆迷。 世间悟道者何止千万,人人都在感悟修炼,希望能够明悟。然而,未能彻底明悟时,即使听别人阐述奥义,终究不是自己的,便处处皆迷。 一个悟字,人人都会说,人人都做不到,这是为什么?很多人把它归结为慧根的缘故,但其实,它的根源在于心境,如果你没能进入那样的心境,再如何有慧根,也无法开窍。 入了心境,便如戏子拿到唱本,才知道该如何唱这出戏。 那么,如何才能进入恰到好处的心境? 两个字,机缘。 机缘到了,心境就到了。 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成佛,是因为他有慧根么?不,他一直都有慧根,只是机缘累积不够,还没到圆满的地步,因此未能悟道成佛。 只要机缘够多,心境够成熟,无论聪愚,人人皆可顿悟。 所以说,“修真士,观天行道”,只靠观天是不行的,关键还在于行道,行到足够的地步,行到机缘所在处,行到属于自己的那株菩提树下,才能功德圆满。 坐在原地,是永远遇不到机缘的。 修和行,这才是修行。 杨峥早在破观那夜,就已窥测到清风道意,但一直走到今天,走到这座战台上,方是功满步云归。 因而他悟了。 田泽只是有所触动,临时窥测到道意边缘,犹如杨峥那夜。而杨峥,此刻三境圆满,尚未晋入四境,却已提前掌握道意,拥有了四境的神通。 两者相比,同为修行,田泽终究慢行一步。 在全场所有人注视下,那道先前还撼天震地的滔滔刀意,像镜子一样破碎,化作透明的碎片,消散在清风之中,仿佛从没出现过。 一切归复平静。 田泽的脸色和心血却不平静。 那股刀意是他以道心驾驭的,虽然还未正式开启道心,但既然提前窥测到,就会遭到相应的重创。在风意渗透下,大地道意土崩瓦解,烟消云散,猛烈冲击他的心脉。 他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盯着杨峥,倒退数步后,忽然泛起红晕,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也悟了……” 他黯然呻吟着,倒地晕厥过去。 他输了,纵有黄帝血脉,能嫁接大地之势,仍不是杨峥的对手。 论临阵悟道,谁怕谁? 杨峥悟的,甚至不是跟他体质有关的火属性道意,只是路上偶然窥到的道意雏形而已。那一缕机缘如清风拂过时,他牢牢抓住了,他便赢了。 两人的差距,不言自明。 杨峥眼神淡漠,目送田泽被人抬走,调侃道:“如你所愿。” 刚才交手前,田泽曾讥笑他,要领教他的清风剑诀,显然没把这部低级武技放在眼里。而现在,杨峥满足其心愿,真的用清风剑诀获胜。 准确地说,只是起手式,清风徐来。 听到这句话,队列里的道家众人心如死灰,同时做出决定,放弃再挑战杨峥。现实就摆在面前,以他们的天赋和实力,根本没资格跟杨峥相提并论。 连田泽这位王族第一天才都战败,他们还冲上去,真要白白送死么? 在鸦雀无声的氛围中,他们目送杨峥返回队列,站到本属于田泽的位置上。 现在,杨峥排在第二。 但大家都在心底默认,他就是第一。 在杨峥身旁,也就是第一的位置上,那个容貌平凡的青年侧过头,认真地打量着他。 “你认识缭?” 第104章 魏武卒来了 自从进入公众视野后,这青年的表情始终麻木呆滞,像木头桩子一样僵在那里,对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直到杨峥拔出龙血剑,他的眼眸里才浮现出神采,此刻更是极罕见地主动搭讪。当然,他并非开口说话,而是以神念的方式暗暗联系杨峥。 杨峥侧过头,确认是对方跟他传音,感到意外,“你这么问,说明你也认识缭。” 刚看到这青年时,他就觉得,此人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此刻,当对方提起缭这个人,他才后知后觉。 原来,这青年给他的感觉跟缭一样。 莫非他们师出同门? 他好奇这俩人的神秘来历,忽略了最关键的细节。 辽、獠、聊、疗,都是同音,他从缭口中听到,未见字形,万万没想到,这个缭,会是尉缭的缭。至于尉缭是谁,他当然再清楚不过。 青年微微颔首,“我叫杨玄,是他的师弟。” 杨玄、杨峥,原来是本家。 杨峥不假思索,立即道出疑问,“尊师是哪位?” 杨玄的目光依旧呆滞,话里却透着狡黠意味,“你这么问,说明老师嘱咐过师兄,不能告诉你真相,我又怎么会泄露玄机?” 杨峥愕然,心说,敢情你不是傻子啊。 “不想说也无妨,我跟你们素不相识,无功不受禄,这把剑太贵重,我思前想后,还是认为不能收。等冬试结束后,我就把它还给你。” 龙血剑太可怕了,还好刚才比试时,它的魔意没爆发,没冲上去把田泽的鲜血吸干,否则,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百口莫辩,就此背上魔头的恶名。 他厌恶杀人噬血的行径,但不好直说,道出这番说辞时,心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这个杨玄,该不会也修魔吧? 杨玄神色微异,“龙血剑的威力,你应该很清楚。得到如此神剑,你居然舍得还回来?它无法让你满意?” 杨峥坦言道:“我怕我控制不了它。” 杨玄陷入沉默,似乎听懂他的忧虑,过了一会儿,答道:“你和师兄的事,我不知情,也不掺和。剑是他赠给你的,就任由你处置,我不会收走。” 杨峥皱起眉头,不知该如何处理。 剑的威力毋庸置疑,但问题就在于,它太强了,强得灭绝人性,弄得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决战仍在继续,两人并肩立于最前端,心事重重。 杨峥思考良久,决定旁敲侧击,从其它方面试探杨玄,于是问道:“尊师传话给我,以他的气魄,必是顶级强者无疑。作为他的弟子,你何需拜入稷下学宫?” 那天缭传话,言语间对诸子百家极尽藐视之意,称作养猪,神秘之人既然看不起学宫,那又何必让弟子加入学宫? 这很矛盾。 杨玄凛然道:“我只能告诉你,咱们的敌人相同。” 敌人? 杨峥一怔,“你指的是道家?” 杨玄不置可否,“目睹你的实力后,我本想挑战你,战个痛快。但是,既然老师另有安排,我便不能自作主张,与你为敌,放心吧,我不会跟你争魁首。” 言外之意是,我并非打不过你,只是受师门束缚,不得不认输,拱手让出魁首席位。 杨峥轻笑,“我需要你让给我?” 他的确想夺魁,相信凭自己的实力,肯定能抢到魁首,用不着别人刻意相让。听杨玄的口气,仿佛两人真打起来的话,他必输无疑。 他天不怕地不怕,何需一个魔修让自己? 杨玄听出他的傲意,木讷地道:“我不想冒犯你,更不想跟你做意气之争,浪费力气。无论你愿不愿意,接下来我都会挑战你,然后认输。” 说话间,他又恢复初时的呆滞神情。像他这样的人,一旦抱定主意,就绝不会再动摇。 杨峥眼眸微眯,“冬试关系到祭酒之争,这次你不跟我争,那么,下次呢?” 杨玄默不作声。 杨峥继续说道:“你硬要让我,我也没办法。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几分本事,敢如此说话?我最讨厌故弄玄虚的人,而你现在,让我开始反感了。” 他隐约猜到,杨玄的师门有意结交他,于是赠以神剑,那么,杨玄就不能激怒他,毁掉老师的心意。 杨玄皱眉,正欲回答,恰在这时,一名考生走上战台,朝他说道:“榜首那位仁兄,请登台赐教,让我等见识见识,你凭何能占据榜首!” 前三强享有特权,是所有考生都垂涎的席位。杨峥已雄踞第二,他的实力有目共睹,众人不得不避其锋芒,不敢再打他的主意,只能将目标转移到另外两位。 而榜首的杨玄,不仅其貌不扬,甚至看起来呆傻愚钝,跟天才身份格格不入,与大名鼎鼎的颜墨相比,他更像是柔弱可捏的软柿子。 最先登场挑战那些人,实力普遍较弱,由于看不透杨玄的虚实,不敢贸然挑衅。但到了此时,轮到名列前茅的天才们出手,终于按捺不住,想试探他的底细。 杨玄踏步而出,注意力仍在杨峥身上,轻声道:“看好了。” 他这次出手,目标不止是打败对方,还在于让杨峥看清,他到底有没有实力说出这个“让”字。 他站到那人对面,然后双手下垂着,无处安放,姿势难看,就像一名普通的庄稼汉。 那人抱拳行礼,朗然道:“在下吴金荣,魏国大梁人,还没请教仁兄名讳。” 他主动通名报姓,无非是想问清,隐匿峥嵘的杨玄究竟是何来历。 然而,杨玄并没答话,只是抱了抱拳,算作回礼。 吴金荣见状,剑眉一挑,眼里战意愈炽,取出一柄极其粗重的铁刀,闪烁着寒光,“此刀名为破甲,仁兄,你确定要赤手空拳迎战么?”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善意提醒杨玄,不愿胜之不武。 然而,台下一片哗然,观众们都敏锐地听出了他的用意。 “我没听错吧?这是传说中的破甲刀?” “破甲……当年吴起的那把屠刀?” “没错,他是魏国大梁人,如此说来,必是吴起后人无疑!” 听着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吴金荣嘴角微挑,抑制不住心头的傲意,有些陶醉。 他报出刀名,就是想让大家意识到他的渊源。 什么孙氏、司马氏,很了不起么? 我魏武卒才是兵家第一! 第105章 六十四路杀破狼 观战芦棚内,兵家今天派出的主事人是司马峻,也是司马健的叔父,在司马家族内位高权重。 听到破甲刀的名号,他豁然而起,走到栅栏旁,凝视着战台上的吴金荣,眼眸里迸射出精芒。 “吴起的后人?这么说来,我们兵家又添一良才!” 众所周知,吴起生前乃兵家大宗师,历经大战七十二,完胜六十四,未尝一败,杀出赫赫威名,曾被视作继兵圣之后、最有希望成圣的强者。 他一生纵横捭阖,在魏国主政期间,亲手创建了名垂千古的魏武卒,率之横扫天下,在战国前中期堪称无敌,魏国也因此成为当时的最强霸主。 他的传人,天资必然非同凡响。 吴金荣前来参加学宫冬试,他最终的选择必是兵家无疑。此刻,司马峻翘首观望着,很期待见证他的强势表现。 “有他跟健儿搭档,如虎添翼,兵家争夺祭酒的希望大增。魏武卒以不破金躯著称,到时,让这小子先跟杨峥消耗一阵,将之拖垮,健儿再坐收渔利,杀之立威!” 一念及此,他嘴角微扬,不由泛起冷笑。从吴金荣身上,他看到了挫败杨峥的机会。 他的算盘很不错,可惜忽略了一点。 战台上,杨玄把众人的议论听在耳中,眼神依然古井无波,没被吴家的威名触动,生硬说道:“我也来自魏国。” “哦?”吴金荣眼眸微眯,不阴不阳地道:“那你更应该清楚魏武卒的厉害。赤手空拳,你绝对打不过我,我即便赢你,也不算光彩。” 他以为杨玄已经胆怯,心底得意地想着,虽然是魏国老乡,你爬得那么高,就别怪我把你踩下去,抢走魁首宝座。 杨玄不再答话,挽起衣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真要徒手斗破甲,硬撼魏武卒! 吴金荣见状,浑身爆发出强大杀意。他动如雷霆,挥舞着破甲刀,以狂暴威势杀向杨玄,卷起的气浪层层叠叠,愈演愈烈,如惊涛拍岸,要把杨玄吞噬。 杨峥静静旁观着,从冬试开始后,这是他第一次在意别人的表现。 “三境圆满,刀法纯熟,这个吴家小辈出手还算凌厉。不过,对手换成我的话,他这一刀只是虚张声势,不足为虑。杨玄敢挑衅我,应该也不放在眼里。” 他正这样想着,果然,杨玄面对呼啸而来的刀锋,不躲不闪,抬手迎着锋锐刀锋抓去。 在他掌心间,精纯真气澎湃而出,顿时凝成一道乳白色爪印,形状怪异,破开了山呼海啸般的刀气狂潮,将刀锋牢牢抓住,再无法动弹分毫。 “空手接白刃!” 全场哗然。 众人神情震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明明再普通不过的杨玄,出手第一招,竟然就无视刚猛刀势,如探囊取物一般,徒手擒住吴金荣的破甲刀! 这也太强势了。 要知道,只靠强横实力,不足以如此迎敌,还必须拥有极强烈的信心,坚信对方不如自己,才敢有恃无恐地如此应对,迎着刀锋抓去。 吴起后人的名头,看来就跟这刀锋一样,都被杨玄无视了。 众人错愕片刻,忍不住叫好,喝彩声雷动。 他们刚见识到杨峥的妖孽天赋,一转眼功夫,便目睹另一名惊艳天才的锋芒。今年的冬试,果然没让大家失望。 杨玄手臂平稳,一边捏住刀锋,一边转头看向杨峥。他没有说话,神情也未曾变化,但这一动作分明像是在说,你看我的实力如何? 这是无言的挑衅。 杨峥呵呵一笑,有点意思。 他心说,你出你的风头,我不抢,但对手换成是我,你如果还敢徒手接刀锋,现在就不再是杨玄,肯定会变成杨过了。 他神念微动,暗暗问道:“你这记手印,似乎跟猛兽的爪子相像,是什么功法?” 杨玄答道:“龙爪手。” 杨峥表情古怪。 怎么又是龙?另外这名字,难道不是前世小说里少林派的绝技? 杨玄对面,吴金荣明明是决斗的主角,却被二杨忽略,沦为陪衬,刀锋又被钳制住,如何不恼怒。 他怒吼一声,猛力将刀从杨玄手中挣脱,然后倾注最强内力,抡转一圈,刀锋划出雪白的圆弧匹练,遽然斩杀回去。 “一刀如虹,横扫千军!” 暴喝声如惊雷炸裂,令众人心头怦然一跳。这是吴起的成名刀法,六十四路杀破狼! 当年吴起六十四战全胜,每当使出这套刀法,都气势如虹,威震三军,令将士们心潮鼓舞,热血澎湃。天下豪杰,无不对这六十四路狂刀敬畏。 想不到,眼前这个吴金荣,竟连杀破狼都学会了。 杨峥看在眼里,暗道:“此刀雄浑,如千军出动,不愧是吴起的绝学,可惜落在鼠辈之手。进入学宫后,我得想办法弄到手,让它绽放出最强的杀意!” 这一刻,他已打定杀破狼的主意。在他眼里,吴金荣不值一提,就是来给他送刀法的。 这时,战台上的杨玄冷哼一声,仍没亮出兵器,但神情专注起来,浑身真气灌注之下,那道龙爪状真气极其强盛,散发出森白的光芒。 看到这一幕,芦棚内有人惊呼出来。 “他怎么也会《冲虚真经》?!” 此人正是田泽的师叔,高明。他从杨玄浑身流转的真气中,看出了《冲虚真经》的端倪。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今日的冬试上,除了杨峥,竟还有人修炼这门高深内功。 杨峥神秘莫测,这个杨玄,又是什么来头? 在战台后方,杨峥的表情也精彩起来,忍不住笑道:“难怪你敢看轻我,闹了半天,咱俩的内功路数一样。” 不知为何,从杨玄身上,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影子。 即便是在危急关头,杨玄的注意力仍在杨峥这里,将这话听得真切,眼见刀锋斩来,再次探手抓去,与此同时,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他的嗓音沙哑诡异,宛如潜伏在深渊内的蝙蝠啼叫,让人毛骨悚然,感到危险可怖。 “你会的我也会,你拿什么赢我?” 第106章 五德始终说 从杨玄目前的表现来看,他的内力绝不逊于杨峥,两人都修炼的《冲虚真经》就算抵消; 杨峥提前领悟道意,清风剑诀的威力大幅提升,而杨玄的龙爪手,能空手接白刃,威力有目共睹,未必会吃亏; 除这两项以外,杨峥当然还有更多底牌未出,但杨玄深不可测,显然也没尽全力。 如果这两人真打起来,势均力敌,必定精彩纷呈,胜负难以预料。 杨峥微笑说道:“我会的你也会?这口气真大……” 便在这时,杨玄那只手快如闪电,凌厉而精准,再次捏住破甲刀,跟先前的画面如出一辙。 即使吴金荣施展六十四路杀破狼,刀锋的杀伐气息绝伦,依然没能摆脱被钳制的命运。大名鼎鼎的吴起绝学,在杨玄面前,仿佛沦为菜刀一般,不过如此。 吴金荣脸色剧变,咬牙催刀向前,试图强行将杨玄的手掌震开,结果仍然纹丝不动,只是徒劳。 杨玄站在原地,捏着这把名刀,道道真气从体表涌出,散为白雾萦绕周身,从远处看去,好像仙人一样吞云吐雾,隐藏其间,莫测高深。 芦棚内,这次不止是长老高明,所有道家强者都拍案而起,紧盯着杨玄的状态,震撼之情溢于言表。 “这……怎么可能!” 这些长辈历经风雨,心性和定力过人,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们集体失态,惊愕到如此地步。 司马峻正想不通,为何连杀破狼都无法破开杨玄的掌心,见他们如此反应,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高明深深看他一眼,凝重答道:“现在是《南华真经》。” 司马峻哑然无语。 他虽是兵家修士,却也对道家四大真人的名头早有耳闻。冲虚、南华、通玄、洞灵四位,实力仅次于道祖老子,他们的功法被奉为绝学瑰宝。 刚才杨玄运起《冲虚真经》,就已令道家众人惊讶,而此刻,他居然又施展出《南华真经》,这意味着,道家四部真经,他一人便修炼半数。 集两位真人的绝学于一身,杨玄究竟是何方神圣! 如果说刚才,杨玄展现出的内力还跟杨峥平分秋色,那么现在,他已经稳占上风。故而,他轻描淡写,视杀破狼如无物,手到擒来。 高明再也按捺不住,走出芦棚,振声问道:“小家伙,你既修炼《南华真经》,莫非是逍遥派的弟子?” 南华真人,即庄子,是道家逍遥派的祖师。跟轩辕派不同,逍遥派清静自在,隐于世外,门生鲜为人知。从杨玄的身手看,他似乎是庄子的传人。 面对长老问话,杨玄不能无视,摇了摇头。 杨峥听得真切,暗自诧异,“此人刚才说过,跟我有共同的敌人,应该就是指道家。如果他是逍遥派的,便不难理解,但他摇头否定,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不管怎么说,同修南华和冲虚两部真经,杨玄的内功根基,绝对算是当世道家第一人。如能得以精心栽培,他前途无量,不在杨峥之下。 能教出如此高徒,幕后那人到底是谁? 见杨玄摇头,高明喜形于色,得意地瞥司马峻一眼,返回座位。 按他的想法,杨玄既然不是逍遥派的人,又修炼道家真经,这次参加冬试,必会加入道家麾下,成为新生力量。 田泽战败,道家正苦于无人能匹敌杨峥,颜面尽失,在这关键时刻,杨玄横空出世,如能替道家出头,跟杨峥大战三百回合,刚好力挽狂澜,弥补田泽的空缺。 如此一来,祭酒之争会更激烈。 司马峻脸色难堪,猛拍栏杆。 他本以为,吴金荣挟吴起后人之威,半路杀出,应该能助兵家一臂之力。谁想到,这小子运气不佳,碰上了更强悍的黑马。 战台上,吴金荣感到屈辱,无法接受被一个平凡青年制服的现实,如暴怒的雄狮,吼道:“你就只会这一招么!” 杨玄答道:“你还没法逼我出第二招。” 铁刀被钳住,无法挣脱,吴金荣最擅长的刀法便作废,并非杨玄不想出第二招,而是没必要,谁让他连第一招都破不了? 在两大真经的内力加持下,那柄破甲刀绝无挣脱的希望,吴金荣再三尝试后,终于接受现实,放弃夺刀。 他猛然跺脚,全身肌肉暴涨,将衣衫撑破,裸露出来。很快,他浑身泛起金属光泽,像是被铜水浇筑,肌肉变得坚硬无比,充满力量感。 他束手无策,只好使出看家本领。 看到这一幕,有人惊叹道:“魏武卒的不破金身!” 跟齐国大戟士一样,魏武卒也是著名的精锐部队,名动天下。这支所向披靡的劲旅,全部由健壮武修组成,而且修炼同一门硬功——不破金身。 修炼此功者,浑身坚硬无比,如同披上三重金甲,刀枪不入。数万名魏武卒,全都施展不破金身后,冲锋陷阵,就如大批坦克碾压,简直无懈可击。 这套功法,正是吴起首创,成就了战无不胜的魏武卒。 作为吴起后人,吴金荣苦修此功,至今已练成六重甲的地步,相当于披挂六重金甲,其坚硬程度可想而知。 他此时亮出看家本领,等于在告诉杨玄,就算我的刀法伤不到你,你也休想破开我的防御,双方仍不分胜负。论兵家硬功,魏武卒从没怕过谁! 战台后方,杨峥凝视着他的青铜身躯,暗暗感叹,“不愧是修真版战国,这种功法应用在军队中,大幅提升防御力,魏武卒当然无敌……” 这时,田甜留意到他的表情,以神念传音,“当世七雄,每个诸侯国都有鲜明的修行风格。跟咱们齐国以土德为本一样,魏国武修大都选择金属性法门。” 杨峥闻言,怦然一动,“这是阴阳家的五德始终学说?” 田甜说道:“没必要深究,你只需要记住,齐修土,楚修木,燕和秦修水,韩修风,赵和魏修金。以后遇到列国武修,基本都符合这个规律。” 杨峥默记在心里,揣测着其中缘由。 “田齐乃黄帝后裔,所以修土,这点我已知晓;楚国位于南部,蛮荒草木繁茂,因此修木;燕国著名的易水寒,应该跟水寒宫有关。” 他不知道,此时,在万里之外的燕国,弟弟徐福同样在经历激烈的入试考验。 “按五德学说算,秦主水德。不过,我的体质却是火属性,反而跟水德相克,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我是秦始皇,应该遇水而兴才对。” 他隐隐觉得古怪。 水克火,难道他没传承秦王族的血脉? 忽然,他脑海里涌起一件早该想起的事,“等等……难道嬴政真是吕不韦的儿子?” 上架感言 不好意思,要上架收费了。 朋友们挣钱都不容易,如能得到诸位的订阅支持,我由衷地向您道一声感谢。您的支持是实实在在的,我的感谢也是发自肺腑的。 我挣钱也不容易啊。 关于上架感言,我不想写太多虚头巴脑的客套话,聊一点心里话,给真心喜欢这本书的朋友吃颗定心丸。 老读者们知道,这是我在起点写的第二本书,第二次上架。老书上架时,我心怀憧憬,以为成绩会很不错,结果大失所望,心态迅速崩溃,用了长达半年才恢复过来。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很庆幸我没放弃,熬过最艰难的时段后,又恢复稳定更新,最终顺利完本,没有太监。我的信誉是有保证的。 这本书的情况,则跟老书相反。 还没上架,我就已经提前知道扑街了,没有不切实际的期望,心情很平静。所以,明天上架后,我可能甚至都不去看成绩,心态丝毫不会受影响。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请你们放心,老书那么惨,我都咬牙坚持过来了,现在这点打击,算得了什么?发帖说我必定太监的朋友,省省吧。 无论成绩如何,我都会按照自己的规划,把故事写完。“暗形”这个招牌,虽然一文不值,但我很珍惜,绝不会给它抹上污点。 不过,我的确生活艰难,穷得揭不开锅了。鼓励大家订阅,不是为了有好成绩,可以光鲜亮丽地去装逼,只是想糊口,别饿着肚子。 这段时间更新比较慢,是没办法的事。迫于生计,要处理很多现实中的事,而且剧情又到高潮了,不得不控制一下。我理解读者的情绪,给你们道歉。 最后说的是,具体是在【明天中午12点】上架,不像上次一样让大家熬夜枯等了,哈哈。 至于爆更,老朋友都清楚,我是手残党,我的写作风格,诸位有目共睹,不可能快起来,无脑敲键盘,所以请多谅解,我争取更五六章吧。 最后的最后,衷心希望大家能来起点,为我增添一点火力,别让暗形饿死在写作的半路上。 第107章 春秋五霸,战国七雄 从穿越以来,杨峥通过蛛丝马迹,结合对历史的了解,隐约猜出,自己似乎是未来的秦始皇。然而,这只是逻辑推理,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切的证据。 关于身世的真相,藏在邯郸那座龙潭虎穴里。他想弄清答案,但清醒地认识到自身的弱小,在势单力薄的情况下,不会过早地跑到危墙之下。 此刻,田甜提起五德始终说,让他无意中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历史名人——吕不韦。 嬴政究竟是不是吕不韦的儿子,在后世众说纷纭,成为千古疑团。如果杨峥的推断成真,他真是嬴政,这个问题便不容忽视。 而眼前,通过五德学说,他窥测出一丝端倪。 “体质属性都是随血脉传承下来,我的体质属火,跟秦王族的水属性相克,可以确定,绝非嬴姓血脉。要么是我猜错了,我并非嬴政,要么……” 他眉头皱起,有些头大。 如果自己真是嬴政,嬴政就真是吕不韦的儿子,继承吕不韦的火属性体质,那么,剪不断理还乱,他将不得不经历秦王宫里的诸多祸事。 想起赵姬,想起嫪毐,他忽然觉得,不当秦始皇也挺好。 “先不想那么多,等以后去了邯郸,再考虑那个乱摊子吧!” 他收起这方面的思绪,继续揣测七雄的修行状况,“三晋多豪强,其中,韩国的强弩独步天下,配合风属性功法,利箭的威力会更大。我既领悟清风道意,改天得找韩非请教箭术。” 在冷兵器时代,弩箭相当于狙击枪,杀伤力恐怖。杨峥如果掌握神箭术,躲在暗处偷袭杀人,便不费吹灰之力。这门手艺,当然得学。 “至于赵国,听说剑客豪侠云集,邯郸城外那座剑阁,是天下剑修向往的剑道圣地。剑的属性主要是金,也在情理之中;最后,魏武卒酷爱重甲防御,自然也是金。” 仅凭田甜寥寥数语,他便大致推断出战国七雄的修炼根基。日后他逐鹿中原,横扫六国,注定会跟各路豪强交锋,必须要牢记在心。 “咦,金木水火土五行,怎么唯独没有主修火属性的诸侯国?我又恰恰是火属性,以后想抢别人的功法,也缺少目标啊……” 他察觉到这点,以神念询问田甜,“天下最强大的火属性派系,是在哪个国家?听你这么说,莫非七国都冷落火属性功法不成?” 田甜嫣然一笑,“不瞒你说,火属性最强的势力,以后还要靠你撑起一片天!” 杨峥闻言,猛然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这么说,即墨田家的斩炎刀和火牛阵,就是世间最顶级的火属性法门,自己入赘田家是最理想的选择,早已跻身最适合自己的势力内部。 开完玩笑,田甜认真答道:“在当世,咱们家的确是最强。不过,曾经最强横的火属性功法,另有其主,也是在齐国。你别忘了,炎帝的称号是如何得来。” 姜姓部落的首领之所以叫炎帝,正是因为他们擅长驾驭火焰,修炼的是火属性法门。也就是说,田氏篡齐之前,在姜齐时代,齐国原本属于火德。 杨峥真是来对地方了。 田甜忽有所思,问道:“你听说过霸体吗?” 杨峥瞳孔微微收缩,不动声色,“没听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自己就拥有龙魂霸体,怎么可能没听过霸体。 田甜说道:“爷爷以前讲过,这世间最强悍的体质叫霸体,拥有霸体的人,达到某种程度后,武力将会大幅暴涨,万人难敌。春秋时期,就曾有五位雄主,迈入那种境界。” 杨峥心思急转,猜出她说的是哪五位,“春秋五霸?” 他真没想到,关于霸体,原来还有这么深的渊源。大名鼎鼎的春秋五霸,居然都拥有霸体。 如此说来,他岂非也是天生的帝霸之资! “没错,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这五位雄主是天生的霸体,又汇聚各自国家的气运,武力鼎盛时,得以称霸诸侯。” 杨峥琢磨着话意,豁然开朗,“我明白了,你突然提到霸体,是不是想告诉我,齐桓公便拥有火属性霸体,又是炎帝后裔,以此登峰造极,对吧?” 齐桓公姜小白,就是姜凛音的祖先。可惜沧海桑田,当年的春秋霸业,如今已被他人窃取,不复存在,最后只剩一段佳话、千古追思。 原本主修火的姜齐,被田齐强行改为主修土,而建立稷下学宫的初衷,就是通过它来控制引导齐国的修行潮流。 田甜眼眸骤亮,难以掩饰惊叹之情,“你是属蛔虫的吗,这正是我想说的话,你居然一下子就猜到了!” 杨峥无暇享受她的赞美,暗问道:“那天在乱云山,姜凛音操纵大阵时,我能感受到,她的体质是冰属性,令冰凤凰的威势大增,这又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姜凛音是正统的炎帝后裔,她应该也是火属性体质才对,为何反而是相对的冰属性? 不愧是杨峥,在极短时间内,连这些细节都想得到。 田甜沉思片刻,眨了眨眼,说道:“或许,她跟我一样,也是继承了她母亲的体质。我爷爷和我爹都是火属性,而我娘是禁忌之体,于是,我也拥有禁忌之体。” 听到这话,杨峥恍然意识到,相处这段时间,他一直忽略了甜儿的母亲。在田府里,他没见到她的身影,只知她已过世,却不知其家世出身。 能拥有禁忌之体,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母……额,咱娘是哪里人?” 田甜随口答道:“燕国蓟都人。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女子的体质都随母亲?你如果很好奇,回家后可以问问二爷爷,他应该清楚。” 杨峥听得出,她明显心不在焉,便不再提这茬,暗暗想着,那有没有可能,我的体质属性也随我母亲赵姬? 田甜移开话题,说道:“听说,当年齐桓公之所以能突破那层桎梏,爆发出霸体的最大潜能,还要归功于旧王族的祖传秘法,炎帝诀。” 第108章 二杨争锋 杨峥喃喃低语着,眼里闪过一抹锋芒,“炎帝诀……” 按田甜的说法,千百年来,修炼火属性功法的最强者是齐桓公,这部炎帝诀助他成就霸业,必定是最强的火属性功法。 “爷爷说,炎帝诀一直由历代炎帝保管,它艰深晦涩,跟天书一样,对常人而言,别说修行,连看都未必能看懂。姜齐从开国到覆灭,只有天资卓绝的齐桓公一人,参透其中玄机。” 如果谁都能修炼炎帝诀,姜齐历代君王都变得道行高深,也就不至于被田氏篡位,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 杨峥默默听着,暗忖道:“姜齐的血脉尚未断绝,留下姜凛音这支幼苗。若想得到炎帝诀,最好的办法就是擒住她,逼农家拿功法换人。” 想到这点,他不由转过身,瞥众多考生一眼。 到现在为止,农家的杀手迟迟未露面,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加入学宫,看样子,是想等最后的决胜轮再出手挑战他。 他以神念问道:“你刚才说,霸体突破某层桎梏后,才能激发全部力量,称霸群雄。能不能具体说说,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境界?” 他听得出来,霸体的修炼历程,似乎跟正常人不同,需要逾越特有的门槛。这正是他最想弄清的,跟普通体质相比,霸体更强大之处究竟在哪里? 起霸气的名字,肯定不是用来吓人。 譬如龙魂霸体,如果只能帮他提升力量,那么,也仅比普通体质强一些而已,远不至于达到雄霸天下的地步。 霸体肯定大有玄机。 田甜摇头,“不清楚,你抽空传信问爷爷吧。不过,我猜他也不知道,毕竟,霸体百年难遇,在当世已经绝迹,没人见过,又如何了解它?” 杨峥嗯了一声,收起思绪,还是着眼于当下,继续观战。 这会儿功夫,吴金荣和杨玄已交战十余回合,准确地说,是吴金荣猛攻十余回合无果,均被杨玄轻松避开,而他累得气喘吁吁,体表的青铜色黯淡许多。 他知道,杨玄看出了自己的软肋。 魏武卒以金身不破著称,防御力极强,看似坚不可摧,实际却有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对体力消耗很大,无法进行长时间相持战,否则就会被拖垮。 因此,当他使出不破金身后,杨玄并未尝试攻击,而是静立在那里,等着他耗尽体力,不战自败。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主动抢攻,结果可想而知。 他快撑不住了。 杨玄看在眼里,情知火候已到,再次探出手掌,结成龙爪状,朝向吴金荣,说道:“你能接下第二招,就算我输。” 显然,他要动真格的了。 这一刻,精纯的真气从他掌心滚滚而出,不再呈现乳白色,而是迸射出灿烂金光,璀璨夺目,仿如真正黄龙之爪,蕴涵着强横可怖的意志。 或许是被金光映亮的缘故,杨玄始终黯淡无光的瞳眸里,也散发着湛湛光芒,如龙目怒视,展露峥嵘。 “这……” 众人盯着这道黄金龙爪,心脏一阵抽搐。 龙爪间的真气有限,虽然跟他们这些老江湖相比,还构不成威胁,但那股桀骜气势,却不逊于任何人,欲要冲天而起,把面前的一切撕碎。 这一刻,他们恍惚看到真正的神龙。 “小小年纪,竟能把功法修炼到化境,如真龙威严,这小子的天赋恐怕比杨峥更强!” 观众们深感震撼,被杨玄的龙威征服,已经忘了杨峥的强大。在他们看来,杨峥虽强,还不足以跟杨玄比较。 而在战台后侧,杨峥紧紧盯着那道龙爪,表情非常复杂。拥有龙魂霸体的他,感知得最真切,这记龙爪手并非徒有虚表,其中蕴藏的那股气息,的确是龙气。 “他体内怎么会有龙气?难道……他也是龙魂霸体!” 想到这层可能性,他看向杨玄,感到不可思议。 杨玄感知到他的目光,转过头跟他对视,露出淡淡的笑容,“我说过,你会的我也会,你拿什么赢我?” 同样的话,他又重复一遍,这次杨峥彻底信了,心底的压力瞬间暴增。 同修《冲虚真经》,同有龙魂霸体,杨峥的优势,杨玄也有,这就如同真假美猴王,两人同台相遇,一旦对决,杨峥该如何战胜杨玄? 杨峥的胜机在哪里? 杨玄收回视线,手掌一扬,那道黄金龙爪顿时被擎起,挟着滚滚龙威,朝吴金荣碾压而去。 吴金荣肝胆俱裂,吓得面无血色,虽有不破金身,却已然被这龙威震慑住,丧失抗衡的勇气。 在龙爪逼迫下,他连连倒退,失声喊道:“我认……” “输”字还没来得及出口,那道龙爪印陡然提速,轰砸在吴金荣的青铜色身躯上,轰的一声,金光如潮水扩散,将其湮没在其中。 战台随之颤抖。 须臾过后,当金光散退后,人们赫然看见,吴金荣昏倒在地,浑身是血,他最引以为傲的不破金身被震破不说,势必遭受重伤,能保住修为就算万幸。 堂堂吴起的后人,被名不见经传的杨玄打败了。 在所有炽热目光的注视下,杨玄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缓缓走回榜首位置,同时侧首看向杨峥。 他什么都没说,但这无声的挑衅,被众人看在眼里,都感到心潮激荡,有些按捺不住。 太好了,这二杨针锋相对,稍后若是上演一场激战,必会让他们大开眼界,成为学宫历史上的佳话! 杨玄站在杨峥身侧,表情木讷,用神念问道:“你现在还认为,如果我不让你,你能争到魁首么?” 通过刚才这一战,他成功地向杨峥展露自身的实力。他本可以一击秒杀吴金荣,之所以拖这么久,就是想让杨峥看清,他究竟有多强。 如果只是实力强横,那也没什么,双方要打过之后才见高下,但问题在于,他使出的恰恰是杨峥的杀手锏。 由于龙魂霸体的缘故,杨峥的肉身和神魂力量都极强横,偏偏杨玄吐露龙气,似乎也拥有龙魂霸体; 由于修炼《冲虚真经》,杨峥的内力远超同境之人,本应是一楼无敌,然而,杨玄更为妖孽,不仅修炼《冲虚真经》,甚至还修炼《南华真经》,更进一步。 两人的对决还没开始,杨峥的气势就已被压倒。 这样最打击信心,是真正意义上的逆境。 顺境不能说明什么,只有这样逆流而上的时刻,才能检验出一个人的本色。 胜负不论,杨峥还敢战么? 杨峥眉头蹙起,脸上浮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场对决无关胜负,或许会是他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场战斗。因为他要赌上的,是自己成为王者的信念,也就是王者之心。 如果他在这里退缩了一步,那么,信念动摇,无论日后变得多强大,他都永远无法跨过这道心坎,无法登上最巅峰,而且,他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了。 这一战,即使败,也决不能退。 他深吸一口气,凛然道:“你知道什么是龙吗?” 第109章 纵与横 古往今来,中华民族一直以龙的传人自称,引以为豪。龙的身上,被赋予了崇高的民族精神,它自强不息,百折不挠,永远进取向上。 即使是在修真大陆,龙尊为万灵之首,高高在上,也自有其桀骜风骨,睥睨世间苍生。再弱小的龙,也具有天生的威严,不会畏惧那些强大猛兽。 自命不凡,命自不凡。 龙是天生的王者,永不臣服,这就是龙魂。 拥有龙魂霸体的人,继承真龙的意志,又怎么会不战自败,对敌人俯首称臣? 听到这个问题,杨玄若有所思,没有回答。 杨峥说道:“龙的尊贵地位,是众多生灵让出来的吗?既然咱们在战台上相遇,就该当一战,否则,即使我成为魁首,你我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虚名罢了。” 他能接受失败,但不接受被人看轻,不接受自己胆怯退缩。 让?这是对他的轻蔑和侮辱。 正大光明地战一场,他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你如果尊重我,想让我尊重你的师门,那就堂堂正正地对决,别说什么让不让的蠢话。我不需要虚假的魁首,只求不留遗憾而已。” 他平静地说着,似乎没有什么情绪,然而,他眼眸里的战意却肆意燃烧,快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是连剑都不敢拔出鞘,还有什么资格拥有龙魂霸体! 杨玄听懂了,侧首凝视着他,脸上浮出敬重之情。 “抱歉,是我失礼了。既然如此,轮到我选择对手时,我会跟你公平一战,毫无保留。” 杨峥闭上眼眸,没再答话,静候这一战到来。 杨玄见状,也闭目养神,为这一战蓄力。 台下观众们看见这一幕,都感到有趣。看样子,这两人私下达成共识,是要准备绪。 二杨的修为并不高,但这份气场,实在太强了。 杨峥将龙血剑装回纳戒,取出一把普通铁刀,说道:“我不想赚你的便宜,你师门的馈赠,稍后我不会使出来。” 他提前说破,光明磊落。 杨玄点头,也说道:“我不修兵器,之所以赤手空拳,并非故意让你。” 杨峥横刀于胸前,嘴里吐出一个字。 “请!” …… …… 百里外。 群峰之巅,有两人席地而坐,面朝茫茫云海,缥缈若仙。 左侧那名青衣小童,正是纵横家的祖师鬼谷子,此时神情专注,餐霞食气,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他闭目运功,悠悠说道:“你的体质绝佳,乃先天杀神体,最适合修炼兵家的杀伐之道,但你的头脑不灵光,呆板不知变通,所以,我传你纵剑诀。” 鬼谷子精通百家,他所开创的纵横家,学问驳杂,涉猎极广泛,其中最为世人称道的,便是两部绝世剑诀,一者曰纵,一者曰横。 单论剑法,这纵横两剑,修至出神入化时,足以纵横天下,即便是燕地的剑圣盖聂,都不敢小觑,其威力可想而知。 “纵剑诀很简单,由分神之术衍化而成,剑气一纵,便会同时生出多道剑影,如同多人合力攻击,所以又叫合纵。你现在只能做到一纵为二,好好练吧!” 他嘴上说是简单,其实,一剑生出千变万化,哪有这么轻巧。 缭坐在鬼谷子身旁,将这些教诲记在心里,忽然问道:“更复杂的横剑诀,又是怎样的练法?” 鬼谷子睁开眼,明眸微眯,望着前方云端,“横剑诀刚好相反,是将千万剑凝成一剑。你无需知道这些,只管把纵剑诀练好就行……” 他心里想着,等到缭一纵为七后,就该让这傻徒弟出师,去找魏无忌了。 缭目光空洞,出神片刻后,说道:“我以前听别人说过,鬼谷收徒,必是同收两人,一纵一横,黑白分明。为什么这次,你只收了我一个?” 鬼谷子站起身,个头跟坐着的缭一般高,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讥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想同时传给你纵横两剑吧?就凭你的头脑,还没资格学横剑!” 缭面容僵硬,没有情绪,像是天生的面瘫。 鬼谷子极目远眺,也不知看得有多远,小脸上泛起笑意,“在你之前,学横剑那人就已成为我的门徒,只是还没正式拜师罢了。” 缭跟着站起身,问道:“他以后会是我的对手?” 鬼谷子不置可否,感慨道:“先天杀神体,龙魂霸体,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我门下最强的纵横。” 他望着云海,故而未曾发现,当他说出“龙魂霸体”四个字时,缭的眼眸深处掠过一抹极复杂的情绪。 “龙魂霸体,原来他指的是杨峥……” 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龙魂霸体,有多强?” 鬼谷子尚不知他的底细,以为他在担心未来的对手,重新坐下来,目光幽深如渊。 “想知道龙魂霸体的渊源吗?” 第110章 那个人 缭没作声,知道以鬼谷子的性情,自然会讲出来。 鬼谷子说道:“霸体虽然稀少,是万中无一的资质,但也有不同的种类。而那小子的龙魂霸体,是最特殊的一种,因为它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后天形成。” 缭的体质叫先天杀神体,顾名思义,是刚出生时就有的,龙魂霸体却是人为创造出来的。 “龙魂霸体,说白了,是将龙魂嫁接到婴儿体内,趁婴儿的经脉尚未发育,利用精纯的龙气,强行改变他的根骨天赋,使其肉身和神魂都大幅增强。” 鬼谷子的解释,跟杨峥体内那道残魂的说法一致。霸体觉醒那天,残魂也曾提过,他的体质力量都来自龙魂,只是没说透彻。 按这种说法,龙魂霸体是在婴儿时期形成的,也就意味着,当杨峥的宿主祖龙还在襁褓中时,有人往他体内灌注龙魂,做了手脚。 鬼谷子释放强大神魂,透过遥遥百里,探察稷下学宫的情形,捕捉到二杨身上同样的龙气后,不禁怔住。 “怎么会……竟然有两个龙魂霸体!” 缭坐在旁边,把他的惊叹听得真切,知道他发现了师弟杨玄的气息,明知故问道:“龙魂霸体只能有一个?” 鬼谷子目光闪烁不定,“当然不是,理论上说,只要龙魂够多,就能培养出无数龙魂霸体。但问题在于,世间最后一条真龙,在十六年前已被屠杀。” 真龙绝迹,没有龙魂,便不会再出现新的龙魂霸体。 “更关键的是,利用龙魂创造霸体,并非谁都能做到,这需要一部失传的功法,嫁衣神功。至于为何失传,也是在十六年前,那人跟那龙一起被杀了!” 缭默默听着,心底暗道:“老师神算,鬼谷子见到龙魂霸体后,果然已联想起那桩旧事。” 鬼谷子神色凝重,喃喃自语着,“我以为,只有杨峥一个,看来他留下了两个火种……” 杨峥、杨玄,原来并非初次邂逅,早在十六年前,就曾落在同一人手里,只不过,那时他们都还是婴儿,不认得彼此而已。 缭感到困惑,“那人能创造霸体,称得上是一代奇才,他为何会被杀掉?创造龙魂霸体,让更多人变强,这也有错么?” 鬼谷子细眉一挑,回忆起当年的恩怨,嗔怒之意浮现在稚嫩脸庞上,显得很滑稽。 “你懂什么!像他那样一毛不拔的人,自私贪婪到极点,为了一己私利,煽动天下人摒弃道义,放纵**,简直就是魔头。诸子百家,人人得而诛之!” 说到底,还是理念之争。 缭沉默不语,不知是畏惧新老师的火气,还是在想什么。 鬼谷子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情绪,冷冷说道:“今天听到的这番话,不要告诉任何人。” 饱经沧桑的他,已经很久没如此失态。 缭嗯了一声,试探道:“按您的说法,我那位师弟,应该是魔头创造出来的霸体余孽,您打算如何处置他?像对待魔头那样,一并杀掉么?” 这才是他潜伏到鬼谷子身边的意图。 鬼谷子沉默半晌,答道:“在弄清真相前,不能轻举妄动,先把他收进我门下,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如果真有什么猫腻,他迟早会露出破绽,便无法瞒过我的眼睛。” 谋定而后动,鬼谷子的谋略毋庸置疑。 他始终想不通,当年自己亲眼目睹,那人被众多强者杀死,这两名霸体少年又是如何嫁接而成的?那人留下这两枚棋子,招摇过市,到底意欲何为? 他相信,有此疑惑的人,绝不只有他自己。 缭始终捏着一把冷汗,探清他的态度后,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幸好,师弟没有危险,最严峻的那种状况没出现。 “既然如此,您何时去收徒?龙魂霸体,一旦显露峥嵘,肯定会很抢手。” 鬼谷子坐在那里,无动于衷,隔空洞察着学宫冬试的情形,说道:“不急。没人能从我手里抢走他,就算是荀况,也照样不行!” …… …… 燕国,水寒宫外。 盖聂和邹衍坐在寒潭旁,沉浸在静谧幽深的气氛里,各自神情不同,都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盖聂叹息一声,蕴涵着复杂的意味。 “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好像一百二十多岁了……” 邹衍看得出,此人虽然一贯面若寒霜,不近人情,终究还是流露不舍,不禁有些感动,黯然道:“是啊,我已经很老了。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咱们最后一面。” 两人上次相见,还要追溯到十六年前。 盖聂盯着微起涟漪的潭面,感慨道:“如果不是当年堕境,你还能再折腾几十年。当年那一战,你付出的代价最重,却没得到回报,你后悔吗?” 从圣人堕回宗师,邹衍付出的代价令人动容。可惜,那场围攻是秘密进行,世人并不知道,这位阴阳家的祖师,曾展露出多么大的气魄。 若没有他的付出,那场恶战的结果难以预料,或许,那人和那龙就不会被杀死。 邹衍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一日不得长生,圣人和宗师,有什么区别吗?反正迟早都会死,如能斩杀邪魔外道,虽死亦无悔,夫复何言?” 盖聂沉默半晌,说道:“我自作主张一次,你刚才的请求,水寒宫答应了。” 他敬佩邹衍的作为和气魄,如此豪杰,不惜折损道行屠魔,临终之际,如果连最后的心愿都无法达成,即使邹衍不感到心寒,他也会无地自容。 英雄惺惺相惜,就算破一次例,又有何妨? 邹衍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能替爱徒徐福求到这桩机缘,他不虚此行,也就没什么好挂念的了。 “有件事,我不想隐瞒你。前些日子,我遇到一名少年,他拥有的体质,正是龙魂霸体。” 那日在徐家村,杨峥的霸体觉醒,一声龙吟威震百里,引起鬼谷子和邹衍察觉,从表面来看,似乎是场福缘,实际上,却潜藏着莫大的凶险。 这两位屠魔战的当事人,自然知晓龙魂霸体的渊源。 盖聂悚然一惊,转头盯着他,凝重地道:“你确定没看错?那人和那龙不是被当场杀死了么?这个龙魂霸体,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邹衍捋着胡须,说道:“不止是我,鬼谷子当时也察觉到了,半路拦住我,让我去查探那少年的底细,想办法带到学宫观察一下。” 听到鬼谷子的名号,盖聂神情微松,对他的谋断很放心。 “也就是说,那少年如今在稷下学宫?” 邹衍点头,“我本想收他为徒,可惜出了点意外。对了,我那傻徒弟徐福,就是他的弟弟,所以你要记住,不能亏待徐福,指不定哪天,会引起天大的因果!” 第111章 养猪 如果非要给当年那场激战命名,跟屠魔战相比,还有个更合适的名字,叫诸圣之战。 唯有圣人,才有实力涉入全大陆最高层次的决战。仅从武力而言,那一战,就是百家争鸣的最巅峰。 作为被围攻的对象,那人在临死前,曾仰天狂笑,留下一句不为人知的遗言,“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他宁可陨落,也不愿随波逐流,顺从诸子百家的理念。 或许,不被主流正统认可,就会被称为魔。 参与那一战的圣人中,除了鬼谷子、邹衍和盖聂,还有一位知道杨峥的存在,察觉到渊源极深的龙魂霸体又出世了。更准确地说,他就在暗处观望二杨的对决。 学宫后山深处,有片茂密幽深的竹林,四季常青。 竹林里藏着一间茅庐,古朴隐逸,颇有韵味。旁边开辟出一块规模不大的菜园,寒冬时节,里面的藤蔓早被移除,剩下空旷地垄,等待来年播种灌溉。 菜园旁的竹椅上,有名老者悠闲地躺着,眼眸眯成一线,似乎昏昏欲睡,眼缝里却噙着矍铄的精芒,仰望向湛蓝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后,两名中年书生侍立,一穿青衣,一穿白袍,都神色恭谨,没有半分倦怠之意。 若非老师召唤,以温青和萧白之间的冷漠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不会一同出现在某处。换成不知情的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是对师兄弟。 不是因为有仇,纯属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根本性的理念分歧,往往比深仇大恨更难调和。作为圣人,荀子曾尝试过无数次,最终不得不放弃。 今天把两人叫来,是为了他们的小师弟。 荀子轻轻晃动着,思绪跟竹椅一道摇曳不定,当隔空见到杨玄出手,释放龙气凝成龙爪后,身躯不自觉地绷紧,这种摇晃渐渐剧烈,使得竹椅发出吱吱声响。 青白二人也在观战,只是震撼于杨玄的实力,并未窥测出真正的玄机,见老师竟有紧张之意,如临大敌,都心神暗凛,察觉到古怪。 温青迈步走上前,随手搭在椅背上,温声道:“这少年惊才绝艳,不在杨峥之下,恐怕两人会有一战。老师,如果杨峥输了,您还会收他为徒吗?” 荀子总共只收下两名徒弟,极为慎重,未必肯破例同收二杨。再者,争夺祭酒这件事,只需一名最强天才就足够。如果杨峥战败,杨玄无疑是最佳选择。 萧白闻言,眉头一皱,不待老师开口,寒声反驳道:“小孩子才做选择,为什么不能都要?哼,杨峥还没出手,你就先沉不住气了?” 师兄青睐杨峥,他是知道的。至于他自己,通过听风楼一事,心里对杨峥不再排斥,此时隐隐希望,杨峥能压制住杨玄的气势,把风头抢回来。 他仍看好杨峥。 温青面容平静,没有生出愠色,也没出言还击,只是静静等着老师的回答。以前他跟萧白争辩太多次,早已厌倦,今天站在老师面前,不想再废口舌。 荀子一拍扶手,示意两人别吵,面朝前方,悠悠地道:“你俩有没有想过,我为何愿意收杨峥为徒?你俩都见过他一面,不妨说说看。” 温青微怔,蹙眉答道:“在我看来,杨峥的天赋固然惊艳,他的心性同样过人,值得称道。所谓智者无惑,勇者无惧,他能孤身跟春秋大阵抗衡,足以体现其智勇。” 杨峥临危不乱,以阵易阵,是他亲眼所见,他很欣赏杨峥当日的表现。 萧白紧跟着答道:“那日,我和老师亲身考察过,那小子不卑不亢,敢于跟整个儒家为敌,这份胆魄,暗含老师的神采,其实比修行天赋更重要。” 在接纳杨峥这一点上,青白二人很罕见得达成一致。杨峥确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应该收进麾下。 荀子呵呵一笑,坐起来说道:“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们都明白,杨峥身上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即便他输给那小子,又有何妨?” 他从没想过,会因为二杨对决的结果,改变对杨峥的态度。 青白二人都松了口气,替杨峥感到开心。老师明确表态,看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 不料,荀子话锋陡转,“你俩了解我,行事光明坦荡,在这件事上,我也不想对你们有所隐瞒。我想收杨峥为徒,其实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他的体质。” 那年屠龙诛魔,他也是参与者之一。 “他的体质叫龙魂霸体,跟十六年前的某件旧事极有渊源。那时,小白还没入我门下,无从知晓,小青应该记得,我曾重伤而回……” 萧白拜师,是十年前的事。 温青神色剧变,听懂老师指的是什么,“您的意思是,杨峥的龙魂霸体,出自当年那人的手笔?” 萧白是个急性子,见师兄说得闪烁其词,仿佛害怕他听懂一般,不禁感到焦躁,抱怨道:“什么那人这人,你把话说清楚会死吗?” 温青眉尖一挑,明显不悦。事涉机密,关系到诸子百家,他曾向老师保证过,绝不会泄露出去,就算是自己的师弟,也不会例外。 荀子对这俩徒弟很无奈,叹息一声,“那位的心计手段,绝不在鬼谷之下,他的动机肯定不简单。但孩子是无辜的,我猜杨峥根本不知道真相。” 如果杨峥知道,龙魂霸体并非简单的天赋,还牵扯到巨大的祸患,绝对不敢来稷下学宫,暴露在这几位圣人眼前。 “现在看来,局势比我预想的还复杂。新冒出来的这小子,跟杨峥一样,体内蕴藏着大量龙气,应该也是龙魂霸体。这就说明,那人虽死,他遗留的后手正在展开。” 青白二人默默听着,能提前布局,算到死后的局势,那人恐怕比鬼谷子还可怕。 “这两名少年都是双刃剑,如果培养得力,对咱们儒家是莫大的机缘,如果懈怠大意,着了那人的道,那将后患无穷,我不得不慎重。” 说罢,他站起身,负手眺望着天穹。 从一人到一家,再到一国,气运虚无缥缈,并不是孤立的。如果一人背负天大气运,那么,当他加入某家流派后,该流派的气运也会暴增,流派的圣人宗师也获益匪浅。 这就能解释,为何邹衍、鬼谷子乃至荀子,都想把杨峥收到麾下。原因很简单,师徒间的气运紧密相连,对他们来说,这同样是一桩大机缘。 这正应了那人那句话。 诸子百家,就是在养猪,把猪赶进自己的圈里,等到养肥后,主人就能赚到油水。所谓大开门庭,广收徒众,其实谋求的就是气运。 因此,明知杨峥身上大有渊源,几名圣人踌躇过后,仍然想收他为徒,决定观察一段时间。 人都是自私的,无利不起早,他们清楚,龙魂霸体太妖孽,冒这个风险是值得的。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面对气运诱饵,他们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赌这一把。 而杨玄的出现,让这个局面更复杂了。 恰在这时,远方那处战台上,主考官说出一句话,“杨玄,到你了,”让场间众人知道那少年的名讳。 相隔两地,山巅的鬼谷子、学宫的荀子,心脏同时抽搐,脸上浮出极其精彩的神情。 “他竟然也姓杨?!” 第112章 宿命的对决 杨峥姓杨,是因为他穿越前就叫这个名字。而杨玄姓杨,毫无疑问,是因为他父亲也姓杨。 天下之大,两个姓杨的少年相遇,这不是很正常么? 两位圣人为何感到震惊? 这很不正常。 便在这时,二杨之间的决斗开始了。 率先出手的是杨峥。他虽然渴望跟杨玄一战,却没丧失理智,清醒地记得,这场冬试杀机四伏,不能在杨玄身上耗尽精力,必须速战速决。 他将霸体的本源真气灌入铁刀,呼啸向前,没有动用任何复杂的招式,径直劈向杨玄头顶,简单却强硬十足。 这是在挑衅,也是在试探。 他故意不使刀法,就是给杨玄一个空手接白刃的机会,从而验证两人在内力方面的差距。他对自己有信心,那么杨玄呢,他还敢不敢像迎战吴金荣时那样托大,再徒手试险? 要知道,如果杨玄失算,没能接住这一刀,他的整只手掌便会被斩去。杨峥发出的邀请,可不是随便就能接受的。 杨玄看懂了杨玄的用意,站在原地,不躲不闪,掌间真气汇聚,再次凝成一道龙爪,正面抓向凌厉刀锋。 “你太低估龙爪手的硬度,而且,你的内力根本……” 他本来想说,你的内力根本比不过我,《冲虚真经》只会弱于《冲虚真经》加《南华真经》,然而,话还没说完,那银白刀锋已至,跟他的指腹相碰。 两股力量甫一接触,杨玄脸色骤变,情知大事不好,放弃硬拼的念头,疾速往后撤退。 他的内力强横不假,但杨峥绝对比他想象中更强,也就是说,两人的差距并非很大,而空手接白刃,本身就是托大的招法,五指不易发力,等于主动抑制自己。 因此,当触碰到刀刃后,他明显感到力道不够,不足以令刀锋停住,只能以最快速度收手。如果再碍于颜面逞强,他这只手就没了。 他的退意决绝,但杨峥的刀锋也极快,硬是破开龙爪的坚硬真气,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中间,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四溅,隐隐透出白骨。 一招便见血,这就是轻视杨峥的代价。 杨玄咬着牙,嘴角肌肉抽搐不停。这道伤口不太严重,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决斗,但十指连心,它所产生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令他的头脑彻底清醒。 对战杨峥,绝不能托大。 杨峥收刀,继续踏步向前,说道:“事在人为,同样是《冲虚真经》,不同人修炼,修成的道行也会不同。现在看来,你的悟性还不够。” 四大真经,杨玄修炼其二,但其修炼后的成果,并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更何况,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对《冲虚真经》的领悟,他绝对比不过杨峥。 结果大于过程,只要领悟力够高,就算只修炼一部,也能碾压四部全练者,而非一小于四这种比较法。 杨玄脸色微白,紧紧盯着杨峥,不甘地道:“我承认,刚才低估了你的内力。但是,你现在就对我说教,未免太早了,接招吧!” 他探出另一只手,隔空抓向杨峥,跟先前对付吴金荣时如出一辙,倏然凝成巨大龙爪,从天而降,彷如真龙从高空袭来,迎头砸向杨峥。 杨峥神情专注,并未得意忘形,手中长刀抡圆,裹挟着狂暴的龙卷气浪,冲天而起,正面砍在龙爪之上。 砰地一声,龙爪被锋锐刀气斩开,疾速消散,杨峥则被震退回战台,接连倒退数步,才止住颓势。 他体内气血翻腾,遭到猛烈冲击,握刀的左手虎口被震裂,鲜血淋漓,伤口不比杨玄的小。 “好霸道的力量……” 杨峥咧了咧嘴,通过这次正面交锋,确认杨玄的内力确实更胜一筹。如果不是杨玄托大,企图空手夺刀,现在就是他单方面受伤了。 这次轮到杨玄迈步向前,选择主动出击,“如果拿不出更强大的本事,接下来所有的交锋,结果都会跟现在一样。” 他大手一挥,又轰出一道龙爪,将刚才的攻击重复一遍。 正如他所说,他根本没必要变招,只要不停以龙爪攻击杨峥,杨峥纵然能以刀锋劈开,也会不断受创,迟早会崩溃。占优势的是他,他只需放大优势即可。 需要改变的是杨峥。 杨峥缓缓抬刀,被笼罩在龙爪的巨大阴影里,沉声说道:“就算咱们的根基相同,但是,每个人的际遇不同,这些经验累积,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他们都拥有龙魂霸体,都修炼冲虚真经,甚至在十六年前,他们都躺在襁褓中,摆在同一个人面前,拥有一模一样的起点。但其后的命运,则截然不同。 杨玄的际遇不得而知,至于祖龙,被杨峥穿越了,两世为人,拥有更成熟的心智,这便决定了,杨峥对事物的理解和感悟程度,要强过杨玄。 他所经历的,成就了现在的他。 他挥出一刀,清风徐来,一股玄妙而无形的气息荡出,拂过金光灿烂的坚硬龙爪。龙爪明明无懈可击,没有任何缝隙或破绽,仍被清风渗透进去。 它突然凝滞下来,璀璨的金光迅速黯淡,同时开始变得透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徐徐消失。 “这是清风道意!” 那些强者们都认得出,这正是第四境的道意神通。看来,杨峥刚才的领悟并非只鳞片甲,而是真正掌握了这种道意,提前拥有四境之威。 此情此景,让杨玄明白了他的意思。 杨峥能使出道意,并非神来之笔,凭空顿悟出来,而是人生经历使然。他在尘清观化险为夷,目睹那丝清风道意,便牢记在心,又临阵参悟,最终结出这样的硕果。 这才是他最大的财富,也是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如果换作杨玄,去经历同样的事情,那么在此刻,他也能悟出清风道意么?答案只有两个字,未必,这便是两人的区别。 “你会的我也会,你拿什么赢我?” 杨玄提出质疑,杨峥给出答案。 就算你也会,也未必比我更会。霸体和功法只是修行基础,只是因,由此结出的果是不同的。 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 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在我身上留下痕迹,让我变成现在的模样。即便我和你的所有手段都一样,我也不会畏惧,因为我就是我。 我会用我经历的,去打败你。 如果当年那人还活着,亲眼目睹这一幕,应该会感触良多。这两个龙魂霸体,都是由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基础天赋相同,而今天,终于要分出高低。 他们比拼的,其实是各自的命运。 被穿越,则是祖龙最大的机缘。 第113章 被骗 杨峥放弃内力硬拼,以道意轻松化解龙爪,抹平了杨玄的内力优势,让这场对决再次回到起点。 如果他没有临场顿悟,或许现在已经输了,但这种经历,同样是属于他的财富,不可分割,因而没有如果可言。 他看着前方的杨玄,说道:“我虽不知尊师是谁,不过,他既能将两部真经传授给你,自然不会只教你一套龙爪手,还有什么武技,尽管使出来吧!” 他神情专注,同时愈发好奇,那个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杨玄摇了摇头,“你提前领悟道意,掌握第四境的神通,而我仍处于三境的范畴内,无论施展多么强大的武技,终究跳不出三境,最多跟你打平手。” 比龙爪手还强的武技,他当然也会,但效果是一样的,只能勉强抵消清风道意。如果他无法破境,那么,他的武力上限固定,就没法胜过杨峥。 杨峥自然清楚这点,“难道你要认输?” 杨玄目光坚定,既然已开始公平对决,此时再认输,就不是相让,而是认怂了。 “不,我有办法赢你。” “哦?”杨峥眉尖一挑,警惕地道:“你也想临阵破境?” 在他看来,以道意对道意,应该是唯一有效的办法,也是杨玄急需突破的方向。 他忽略了一点,当初在尘清观,自己之所以能抗衡凌云道人的道意,所倚仗的并非道意,而是三昧真火。也就是说,杨玄可以在别的方面做文章。 杨玄陷入沉默,没有开口答话,而是选择以神念传音,不想让外界听出话里的玄机。 “我现在好像明白,老师为何派来我学宫了。他真正的目标,并不是道家轩辕派,而是让我遇见你。” 杨峥心头微凛,同样用神念回复道:“什么意思?” 杨玄答道:“他先派师兄给你送剑,又派我参加冬试,或许,早就料到会有这场对决。我猜,他想让我充当你的磨刀石,给你带来一点启发” 杨峥似懂非懂,“为什么这么说?” 杨玄说道:“因为我发现,咱俩拥有同样的霸体,但是,到目前为止,你仍停留在刚觉醒的地步,还没完成第二次蜕变,也就是开龙脉。” 杨峥面露迷惘,开龙脉? “我承认,你对功法的参悟能力,确实比我强很多。如果你也开启龙脉,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从你刚才出手的迹象看,分明仍是凡躯。” 自从霸体觉醒后,杨峥对体质的利用,仅仅是遵照那道残魂的解释,掠夺了赤焰神牛的内丹而已,除此之外,仅靠强横龙魂支撑,并不知还有开龙脉这回事。 听杨玄这么一说,他迅速意识到,那道残魂没说实话,龙魂霸体的修炼法门,绝不止是掠夺兽力这么简单。 他试探道:“什么是开龙脉?” 杨玄答道:“很简单,开龙脉就是,在你的人体经脉之外,另辟蹊径,开拓出真龙的经脉,两条经脉并行不悖。它产生的效果是,让你成为半条龙!” 杨峥闻言,目光狠狠一颤。 半条龙?这效果也太夸张了吧! 战台下方,众人望着静静对视的二杨,初始感到奇怪,对决怎么突然停止,旋即猜到他们是在暗中交流,不由更加好奇。 这两人应该是素昧平生,决战时刻,他们在私聊什么?初次见面,竟然聊得这么投入。 杨玄无视众人的目光,暗暗说道:“开辟龙脉后,你的肉身越来越接近于真龙,无论是速度,还是体力,你都会远超人类,这就是我敢徒手接白刃的原因。” 他已经开辟龙脉,施展出龙爪手后,那道爪印宛如真正的龙爪,威力恐怖。如果让普通人修炼,它就只是不错的功法而已,不可能达到如此地步。 “你我体质相同,虽然不知其中缘由,想必渊源极深。我没必要隐瞒你,你若信得过我,想知道如何开龙脉,过后可以找我。但眼前,这场比试我赢定了!” 显然,他已经想出办法,利用在霸体方面的差异战胜杨峥。 杨峥眉头皱起,倒不是由于他的宣言,而是感到恼怒,原来霸体暗藏玄机,自己被那道残魂给耍了,若非今日遇见杨玄,他还被蒙在鼓里。 他意识到,得跟杨玄确认清楚,那残魂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有位前辈指点过我,咱们的龙魂霸体能掠夺灵兽之力,据为己用,每隔两层境界才换一次,是不是这样?” 这次轮到杨玄怔住,“什么意思?” 杨峥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怎么,你难道不知这回事?” 杨玄摇头,“没有,老师从没跟我提过。” 杨峥目光僵滞,一时百感交集。 杨玄的老师知晓开龙脉之事,说明他对龙魂霸体很了解,按理说,应该不会不知掠夺灵力的秘密。 那么,是杨玄在撒谎,还是那残魂有所隐瞒? 他神色变幻,暗暗思忖着,“不管怎样,我能掠夺火牛之力,掌控三昧真火,这是经过验证的,不会有假。看样子,虽然同为龙魂霸体,我跟他并非完全一样。” 这时候,那名主考官忍不住开口,催促道:“时间有限,你俩速速对决,不要耽误后续的比试!” 如果让他俩继续唠下去,岂非所有人都得陪着。 杨峥朝考官点头,挥刀说道:“三十四回合之内,你必败无疑!” 听到这话,众人骤惊,没想到两人私聊的结果,是杨峥放出这句狠话,展现出吃定杨玄的信心。 杨玄也感到意外,问道:“三十四回合?就算你有信心,也用不着预判得这么精确吧?” 正常情况下,预估只能估出大概范围,而杨峥给出的回合数,却精确无比,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名堂? 杨峥忽然改为神念传音,答道:“如果我能做到,你得教我开龙脉之法。如果我没能做到,我就教你掠夺兽力,如何?” 他想通了,开龙脉是必经之路,极可能在这之后,还有更高深的修炼法门。别忘了,当年春秋五霸,能称霸天下,就跟这些霸体之谜有关。 对于龙魂霸体,两人掌握的信息都不全,只有互相合作,才能将霸体发挥到极致。 杨玄能否掠夺兽力,他不在乎,他只想把开脉之法弄到手。 第114章 杨峥的缺陷 杨玄欣然应允。 他虽然自负,先前对杨峥心存轻视,却从无敌意。当看到龙血剑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杨峥也在老师的棋局之内,并不是他的敌人。 因此,他以实情相告,乐意帮杨峥开龙脉。 “开龙脉的体魄,不是你能预估到的。别说三十四回合,你能伤到我,就算我输!” 话音未落,杨玄身躯一颤,遽然冲向杨峥。 之前他执著于用内力挫败杨峥,频频使用龙爪手,并没倚仗开龙脉后的霸体,崭露出惊人的体术。而如今,龙爪被杨峥的道意摧毁,他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他奔跑的速度并不算快,但是,在距离杨峥还有数丈远的地方,他忽然凭空消失了。 “这……” 跟众人的反应一样,杨峥也微愣,对杨玄的神出鬼没始料未及。不过,他素来沉着冷静,看出这是某种隐身手段,杨玄不可能离开这座战台。 他站在原地,屏息凝神,密切感知着身躯周围,说道:“这也算体质的秘密吗?靠潜伏偷袭,你是不可能战胜我的。” 下一刻,在杨峥身后,一条壮实有力的手臂凭空显现出来,悄无声息间,结成龙爪状,抓向杨峥的脖颈。 紧接着,从手臂到身躯,透明的杨玄迅速凝为实质,眼眸里闪着澄净的金色光芒,如同龙目瞋视,不怒自危。 这叫潜龙在渊。 他的出手毫无预兆,而且极凌厉,让人猝不及防,却被杨峥及时感知到。杨峥没有转身,不假思索,猛地朝前踏出一步,那柄铁刀则穿过腋下,同时刺向杨玄。 既攻且守,杨峥的应对很灵敏,但杨玄并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另一只手倏然探出,同样凝成龙爪,抓住逼近的刀锋,先前那只手紧追杨峥不舍。 龙探双爪,这副攻势异常凶猛,他的手速快如闪电,这一来一往皆在瞬息之间,再加上两人距离很近,令杨峥处于很凶险的境地中。 欺身缠斗,这就是他给杨峥的回应。 杨峥的清风道意太棘手,他无法正面突破,索性就先发制人,逼杨峥来不及酝酿,提前遏制住道意。更何况,他发觉杨峥还没开龙脉,体魄正是他的优势所在。 只要缠住杨峥,他就占据主动权,别说三十四回合,他也奉陪到底,反正他体力更充沛,最后被拖垮的一定是杨峥。 电光火石间,杨峥转过身,恰好看见龙爪迎面抓来,离他的眼眸近在咫尺,可以说是凶险至极。他手中长刀,偏偏又被杨玄另一只手制住,无法救援。 该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杨峥双眼一瞪,帝王般的意志爆发而出。 他张开嘴,咆哮出声。 “咤!” 赤红色的本源真气从口齿间喷出,宛如一条火焰神龙,浩荡澎湃,直撞向近前的杨玄,威严之势使得虚空颤抖,仿佛镜子一般,快被震碎。 这是龙吟,又不是龙吟。 由于霸体本源真气的缘故,这股音浪刚猛霸道,的确充斥着龙吟般的声势。然而,它并非真正的龙吟,乃杨峥施展云起诀吼出,其实是音波功。 残魂说,杨峥无法再施展龙吟,但那又怎样? 那天,杨峥跟牛暗形索要此功,为的就是配合本源真气,拟化成神似的龙吟,后来通过试验,这份构想果然成功了。 此刻,他被杨玄咄咄逼人的攻势缠住,分身乏术,千钧一发之际,正好能运行云起诀,将杨玄凌厉袭来的龙爪击溃。 只见轰地一下,杨玄猝不及防,不止是龙爪被碾压破开,整个人跟着震飞出去,在滚滚音浪冲击下,一直退出很远,直到战台最边缘。 哪怕再往后半步,他跌下战台,就算是战败。 他咬牙定住身影,脸色苍白,头发衣衫被吹得凌乱,像个乞丐一样,非常狼狈。 他以为,只要制住杨峥的刀,就等于封住其实力大半,却没能料到,杨峥还有一招滚滚龙吟,只要张嘴,就能将他逼退。而嘴巴,是制不住的。 他咳嗽数声,擦掉嘴角血迹,返回战台中央。 幸亏他内力深厚,要胜过杨峥一筹,才没有受到重伤。即便如此,他的滋味并不好受,仿佛那声龙吟透彻骨髓一般,令他浑身内外仍感到刺痛。 “融入本源真气后,音波功的威力会被进一步放大,同时在神魂上也造成冲击。不得不说,你能想出这等妙招,确实比我更有慧根。” 杨玄心胸坦荡,对杨峥的表现不吝赞美。他看得出,等杨峥开龙脉后,战力再上一层楼,到时,双方的差距就会被拉大,不再处于同层次。 “但是,你吼出这声后,我已经有所戒备,便不会再中招。对你来说,危机并未消除,才刚刚开始。” 说罢,他的身形再次消失,以看不见的方式逼近杨峥。 杨峥环顾四周,不断旋转着面对的方向,沉声道:“同样的招数,我也不会再使用第二次。” 不知为何,他忽然挥刀,朝战台某处砍去。刀气匹练斩出,在地面轰然划出一道颀长的刀痕,颇为醒目。 看到这一幕,有些观众不禁摇头,以为他是在猜测杨玄的位置,指望碰碰运气,说不定恰好砍中杨玄。 便在这时,杨玄再次出现在他身后,双掌齐齐攻向背部。 杨峥敏锐察觉,倏然抡圆铁刀,划出一道赤红色弧线。这次他毫无保留,不仅使出斩炎刀,更是连三昧真火都释放出来。 火焰刀锋炽烈无比,弥漫着森然气息,迎向杨玄的双掌。杨玄看出这一刀的恐怖,不再冒险尝试碰撞,迅速避开这一刀,令其砍空。 刀气匹练斩在地面上,又划出一道痕迹。 这是杨峥的第二刀,由于刚才空砍一刀,不计回合数,因此,这也是第二回合。 杨玄闪躲的同时,不给杨峥喘息之机,调转方位后,双掌神出鬼没,锲而不舍地攻向杨峥,鉴于忌惮那声龙吟,现在他已不敢再针对杨峥的面门。 杨峥不慌不忙,刀锋紧随而至,嘴上调侃道:“你怎么不用龙爪手,徒手夺我的刀了?” 铁刀表面裹挟着三昧真火,杨玄若敢再空手接白刃,被真火点燃,那就不是龙爪,而会变成炭烧鸡爪了。 杨玄冷哼一声,手上动作丝毫不慢,“你在鸣磬林的表现,我已经听说了。三昧真火虽然厉害,但只要对手警惕戒备,你想烧到别人,哪有那么容易?” 确实,如果无法出奇制胜,三昧真火的威力会大打折扣。杨峥深知这点,因此在决战中,他隐忍不用,直到此时才释放出来,不料杨玄已经知情。 “恕我直言,你目前最大的缺陷是身手速度,所以会被我缠住,没法摆脱。先前在鸣磬林里,如果追着你敲锣的人是我,你早就被团团围住!” 第115章 暗度陈仓 俗话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截至目前为止,杨峥修行走的是刚猛路数,以力量雄浑著称,在速度方面虽然不弱,但跟最顶尖的同龄人相比,不算是优势。 杨玄这番话,道出杨峥易被敌人利用的软肋。他此时欺身缠斗,就是要快速抢攻,凭身手将杨峥逼进绝境。 对于自身的状况,杨峥怎么会不清楚,只顾挥刀砍杀杨玄。 奇怪的是,他的刀法看起来杂乱无章,其中有不少刀,诡异地砍在空处,而且,距离杨玄的位置偏差很大。 两人附近的战台地面,被划出道道刀痕,同时被三昧真火灼烧,冒着丝丝黑烟,很是醒目。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他心神惊慌,忙中出错,以致于乱了章法? 杨玄率先察觉出异常,疑惑道:“怎么,你心乱了?根据我对你的观察,既敢临阵悟道,应该很沉着冷静,不像是会手忙脚乱的样子……” 话音未落,杨峥又砍向某处,位置跟他相反,颇有南辕北辙的意思。 杨峥满脸是汗,在对方的缠斗逼迫下,一直全力斩杀,体力消耗着实不小,眼神却依然坚定,不曾动摇。 “现在是第十三回合,对吧?” 杨玄闪转腾挪,出现在他身后,双掌攻袭的同时,意外地道:“你居然真在计算回合数,这有什么意义?你没有一击必杀的绝对实力,就只有被我拖垮的份儿。” 杨峥没转身接招,而是猛冲向前,挥刀砍在空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前面藏着无形的杀手。 杨玄见他没回答,便不再追问,将身法施展到极致,那双手上下翻飞,招招直攻要害部位。 片刻过后,两人已颤抖二十个回合。 杨峥身上的衣衫被抓破不少,有几处遭到杨玄攻击,出现淤伤。即便如此,他仍是坚持那古怪的刀法,好几次明明能以刀隔挡,却举刀砍空。 杨玄眉头紧锁,越发强烈地感觉到,杨峥一定是在酝酿什么,蓄势对他发起恐怖一击。但眼前,杨峥明显落在下风,又着实看不出阴谋的迹象。 他面沉如水,“你究竟想干什么?” 杨峥脸色微白,答道:“你想拖垮我,而我,想在三十四回合之内分出胜负。现在是第二十九回合,四招之后,你自会见分晓!” 说罢,他又空砍一刀。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接下来,就是杨峥约定的最后一个回合。 无论怎么看,在这短短一回合里,他都无法使出必杀一击,将强大的杨玄击倒。 眼见杨玄咄咄逼人,想逼他仓促使出一招,草草结束这回合,他忽然闭上眼眸,身躯朝后方弹射而去,试图摆脱杨玄纠缠的这个圈子。 他嘴角噙着笑意。 杨玄意识到不妙,正欲紧追上去,下一刻,在两人相隔的空间内,倏然升腾起炽烈的火焰,如同墙壁一般,将他们分割开来,他眼睁睁看着杨峥消失在火墙后。 “这……” 他悚然大惊,蓦地回头望去,发现竟坠入火海之中! 周围到处是赤红色火焰,它们从冒出到围困杨玄,只在短短一念之间,毫无征兆,又不知因何而起,这种感觉极其荒诞,就像是在做梦,很不真实。 杨玄站在火海里,面容被熏得通红,环顾着四周,已看不见外面的观众。他箭步疾驰,试图逃出火海,却惊恐地发现,它竟是无边无际,怎么也冲不出去。 真是活见鬼了! 而在外界,众人望着战台中央那团真火,同样神情愕然。他们一直紧盯着战局,把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都没察觉到,杨峥是如何释放出火焰的。 一切发生得太快,像变魔术一样,让人看不出端倪。 火焰之外,杨峥如释重负,攥着铁刀说道:“杨玄,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否则,第三十四招使出来,你肯定会受伤。” 他胜券在握,不想伤害杨玄。 嘶哑的话音从火海内部传出,充斥着强烈的惶恐情绪,问道:“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玄不甘心,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认输。他担心杨峥耍诈,在刚才决斗时,始终留意其双手,因此非常确定,这无穷无尽的真火,并非杨峥偷偷放出来的。 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细节。 这时,杨峥欣然开口,为众人解开谜团,“其实很简单,你们都忽略了一点,我刚才胡乱砍杀,看似杂乱无章,在地面刻下的刀痕,却暗藏玄机。” 众人静静听着,浮出思索神态。 “每一刀斩出,刀痕里都蕴藏着火焰气息,这点显而易见。而这些刀痕的位置,排布得很讲究,将它们完整联结起来,就是一座简易的阵道!” 难怪杨玄冲不出去,原来,他正处于阵道之内。阵道的奥义在于,如果无法破阵,或者借助某些玄妙神通,仅靠蛮力无法冲破,会随之无限延伸。 杨峥仓促布阵,其威力虽大打折扣,但发起全力一击,战胜杨玄,还是绰绰有余。 “我刚才跟你约定,三十四回合之内必胜,之所以说得很精确,是因为刻画这座阵道,需要三十三刀,我故意砍空,是在弥补回合数。” 他从一开始,就已想出取胜之匙。 杨玄的优势在于体力,如果任其纠缠消耗下去,杨峥必被拖垮。他得想出摆脱纠缠的脱身妙计,而临战刻阵,暗度陈仓,就成了取长补短的杀手锏。 于是,便有了刚才的情景。 杨峥转身,看向那名主考官,“据我所知,最后决战,只能使用刀剑等兵器,不准假借其它物件取巧。我以刀刻阵,堂堂正正,不算违背规则吧?” 主考官点头,流露出对杨峥的欣赏之情,答道:“这是自然,以暗器偷袭,胜之不武,违背武德。但是,你能当众画出阵纹,这是你的本事,没人会不服。” 众人纷纷称是,既佩服杨峥的敏捷心思,又对他展现出的天赋感到震撼。 以刀刻阵,即使有人能想到,以年轻人对阵道的掌握,也极难做到。杨峥小小年纪,竟能以刀仓促刻阵,不愧是即墨田氏的后辈,他日后前途无量,必成阵道大师! 第116章 拆穿 学宫后山。 荀子师徒三人都面带微笑,显然对杨峥的表现很满意。 温青隔空凝视着,由衷称赞道“那天在乱云山,他用的是以阵易阵手法,今天又以刀刻阵,将阵道玩出新花样,果真是惊喜不断。” 同样的阵道,如果传授给别人,或许只能规规矩矩刻画出来,稳重有余,而灵性不足。到了杨峥手里,阵道使用的方式被不断翻新,让人感到期待。 萧白也说道“此子不迂腐呆板,擅长灵活变通,正适合拜入老师门下,让您亲手调教。我倒很期待,他以后还会给咱们带来怎样的惊喜。” 见二徒极罕见地达成一致,荀子笑容愈浓,心说,看来自己再收个小徒弟,将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你俩还没看出来?三昧真火用在阵道上,这便是简易的火牛阵啊。田单抢先一步,在这小子身上押注,接下来我再收徒,某些人怕是要坐立难安了……” 说罢,他侧身望着王宫方向,眼神玩味。 内有圣人庇佑,外有兵马为援,后生可畏。如果儒家真跟即墨军搭上线,内外呼应,大王,你怕不怕? …… 演武场。 杨峥持刀而立,劝说道“杨玄兄,水火无情,你若再不认输,我就只能催动阵道,拿真火来烧你了!” 他挺担心把杨玄烧伤,对方一恼怒,不愿再教授开龙脉之法。 杨玄困在阵内,绝望地扫视着炽烈火焰,长叹一声,“好吧,事已至此,我再负隅顽抗,也没有多大意思。杨峥兄智计过人,我甘拜下风,愿意认输。” 他对阵道一窍不通,从被火阵围困的那刻起,胜负便已注定。两人并非生死之敌,既然分出高下,没必要以死相拼,再做无谓的挣扎。 杨峥撤阵,杨玄被烟熏得灰头土脸,狼狈出阵。 二杨之间的对决就此结束,杨峥在体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凭借过人的智谋,依然获得最终胜利。 这场充满宿命意味的对决,充分说明了一个道理,事在人为,以人为本。即便杨玄掌握更浑厚的内功,以及开龙脉的秘诀,但到最后,还是输给更优秀的杨峥。 无论何时,当只知硬拼的莽夫,是行不通的。 经此一战,两人重回队列时,位置发生交换,杨峥终于如愿以偿,登上了魁首席位。 不过,他衣衫褴褛,浑身留下不少淤伤,看着有些狼狈,不知是否会让别人看到可乘之机,鼓起勇气挑战他。 这时候,主考官来到战台上,宣布道“首轮对决已全部结束,请128名以后的考生离开,最终决战马上开始。再淘汰一半后,前64人即被学宫录取。” 舞台永远只留给强者,那些没能杀进前128强的青年,不得不黯然离场,拜入学宫的美梦就此破碎。对留下来的考生们来说,也不值得沾沾自喜,因为更残酷的淘汰还在后面。 “虽然诸位应该都清楚规矩,但我还是说透彻为好。今年是冬试大年,涉及到明年的祭酒之争,也就意味着,招录的新人们明年还会再比一次。” 若在往年,考生们的唯一目标是进入学宫,并无他求,只需跻身64强即可,除了前三名之外,其它名次没有区别。名列前茅,也只是多些风光罢了。 “今年的最终排名,将会成为明年的初始排名,谁的名次更靠前,明年起步点更高,就像出鸣磬林的顺序一样,得到的益处就更大。所以,请你们奋勇争先。” 无需他提醒,剩下的这些考生,几乎都是各家提前培养的天才后辈,之所以选在今年入试,就是为了祭酒之争,当然会争个头破血流,抢占先机。 他们早就知道,前五和前十,是有很大区别的。 主考官最后说道“最后这轮,是从第一名往后逐次挑战,而且,出于公平考虑,历来还有一项规矩,排名相邻的两人,不得挑战同一个对手,让对手疲于应付。” 只要不是轻松碾压,再强大的天才,连续交战都会感到疲劳。如果刚战胜第三名,就被第四名挑战,毫无喘息之机,结果将有失公允。 “杨峥,你先来选。” 杨峥闻言,走出队列,目光扫视着这些考生。 众人都表情僵硬,感到弱小的无助。谁不幸被杨峥挑中,为了保存体力,留在自己挑战时使用,就不得不放弃迎战,只有乖乖认输的份儿。 杨峥心说,我跟你们无冤无仇,反正都得罪一个人,还是随便挑战个弱者应付过去算了。 便在这时,一道话音从下方人群里飘出,悠悠传到他耳朵里,“还记得赌局的约定吗?你挑战排在第三的颜墨,然后认输即可。” 杨峥心头骤凛。 他跟娄鹤约定过,最终只居于第三。但是,后来他发现,娄鹤竟跟农家勾结,算是他的敌人,居心叵测,便没必要再遵守承诺,屈居第三。 “如果我真把魁首让给颜墨,自己的挑战机会就用光了,接下来,只能被迫迎战,没法再回魁首。到时,势必会有农家的卧底出手,想把我挤出前三。” 这明摆着是个坑,他为何还要跳? 他抬起手,无视了那人的暗中提醒,指向最后一名考生,“就你了。” 那考生瑟瑟发抖,没有出列,原地说道“我认输。” 台下那人见状,情知杨峥临时反悔了,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遵守约定?那笔巨额分红,你难道不想要了?” 杨峥冷笑一声,没有立即返回队列,仍站在战台上,对众人说道“有件事不妨告诉大家。就在决战开始前,在城内的云顶赌坊里,也有好戏上演。” 众人微微错愕,云顶赌坊?在这种场合下,杨峥为何突然会提起这个,难道所谓的好戏,跟冬试有关不成? 杨峥继续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学宫的冬试结果,历来都会在云顶赌坊开盘,供大家赌钱玩乐。赌坊的东家根基雄厚,深不可测,你们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 第117章 暴露 仅从田氏篡齐而言,杨峥原本对姜氏旧王族抱有一丝怜悯,至少没把他们当作大逆狂徒。然而,后来这一系列冲突,对方处心积虑地坑害他,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昨夜窥破娄鹤的真正底细后,杨峥出于谨慎起见,秘而不宣,等到今早冬试开始后,他才派李斯火速去找孙殿雄,揭发云顶赌坊。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技击营突然发难,即使有奸细想通风报信,也来不及反应,此时此刻,娄鹤等人应该已陷入重围,插翅难逃。 杨峥当众说出来,就是要让农家的人彻底绝望。 听到他的话,众人不以为然。云顶赌坊经营多年,又开盘操控冬试赌局,都城权贵们当然对娄鹤早有调查,自以为掌握他的底细。 “真实身份?这有什么好说的?” “娄鹤是公孙丞相的贤婿学宫的首席博士,以他的身份和职务,能经营这笔生意,岂非再正常不过?” “是啊,朝廷每年拨给学宫的经费,也是由他一手分配,诸家流派,谁不卖给他面子?” …… 台底下窃窃私语。 杨峥听得真切,暗暗吃惊。他进城后,忙着闭门修行,对都城贵族圈不感兴趣,没想到,娄鹤在明面上的身份如此煊赫,难怪他能独吞大蛋糕。 这岂不是意味着,丞相也有勾结叛党之嫌? 他顿时意识到,今天的揭发,会给齐国政坛带来一场大动荡。一旦丞相被打倒,势必会牵扯出大批官员,而齐王又重病卧床,这场热闹有的看了。 他干咳一声,继续说道:“前些天,我小试身手,承蒙大家抬爱,成为夺魁的最大热门,娄鹤亲自造访,想劝我放弃夺魁,跟他合作谋利。” 此言一出,不少观众暗骂,娄鹤那个老狐狸,连这等阴招都使得出,果然是无奸不商。 “我当时应承下来,又怕被他算计,便派手下进驻赌坊,监视盘口的动向,不料,无意中撞破玄机。云顶赌坊,实际是农家逆党的巢穴,而娄鹤,便是农家的侠魁!” 说着,他跟人群后方的李斯对视一笑。 对于娄鹤的身份,他们只是凭空推测,手头并无确切证据。因此,杨峥定下妙计,给李斯扣上盗贼罪名,先进入赌坊,再让技击营以抓贼之名,搜查赌坊。 这招打草惊蛇果然奏效,见重兵赶来,赌坊内的农家众人以为事发,如惊弓之鸟,急于逃出重围,暴露踪迹。于是,赌坊的真实面目便浮出水面。 刚才,李斯来到冬试现场,朝杨峥点头示意,赌坊的行动一切顺利,赌坊的确是贼巢。杨峥吃下这颗定心丸,现在才敢当众揭发。 否则,若是推断出错,赌坊跟农家无关,那就等于诬陷娄鹤,攻讦朝廷重臣,这么大的罪名,杨峥可承担不起。而他行事稳重谨慎,又怎会贸然行动。 真相大白后,场间一片哗然。 “什么?娄鹤是逆党?”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公孙丞相的女婿啊!” “如果此事为真,那么,丞相恐怕也要倒霉了……” 众人七嘴八舌,热烈讨论着,都预见到暴风雨的到来。 继考官败给考生杨峥之后,现在连幕后庄家也栽在他手里。今年这场冬试,戏份远超出考试本身,比单纯的天才比试精彩多了。 杨峥懒得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看向考生队列,淡淡说道:“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受娄鹤指使,企图把我挤出前列,让我落榜。” 考生们闻言,都露出惶恐神色,环顾四周,害怕旁边就站着农家逆党,让自己遭受牵连。 “不管逆党是谁,我奉劝你消停点,别再主动跳出来,让我怀疑到你头上。你还年轻,好好活着,难道不好么?” 说罢,他返回队列。 不知为何,他有股强烈的预感,在后方队列里,潜伏着非常可怕的威胁。强势如杨玄,都没能让他这般不安。 …… …… 齐王宫。 寝殿内空旷开阔,除了青色帷帐,重重叠叠,别无它物。各处门户皆开,外界的寒风吹进来,刮动着帷幔飘舞不停,发出呼呼的响声。 墙壁铜柱尽涂黑漆,本就显得幽冷阴森,此时被疾风穿堂而过,更是冰凉刺骨,让人难以久居。 宫殿深处的锦榻上,一名中年男子盘膝而坐,正在闭目运功。寒风迎面拂来,像是卷起浅雪,将他的双鬓染白,眉宇间的那股冷意,也变得浓重几分。 这半年,齐王建不理政事,对外宣称卧床养病,任由病危的谣言在朝野间发酵。但看他此时的气血,正是充盈饱满,哪有半分病恙。 鬼谷子的判断大致是对的,他故意装病,就是想冷眼旁观,让那些蠢蠢欲动的旧势力看到希望,以为趁机可图,主动在他面前现出原形。 自田氏篡齐后,姜氏余党始终无法根除,隐藏在朝野间,成为新王权的心腹之患。如果不给他们机会,他们轻易不敢露头,更罔论剿除。 因此,齐王建想出这个主意。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本人快要破境,不得不闭关修炼半年,以免被俗务缠身。 今天,他不装了。 半个时辰前,他安插在技击营的心腹传回密报,经考生杨峥检举,农家的秘密巢穴被查抄,姜氏余党在临淄城的核心力量,终于暴露出来。 他苦心寻觅的猎物,被杨峥给找到了。 “孤没想到,最信任器重的公孙丞相,竟然就是旧党的保护伞,在孤的眼皮底下,做出吃里扒外的勾当!” 若非娄鹤这条线暴露,齐王纵使狡诈多疑,也不至于把猜疑的目光落在丞相身上。 国家如同大树,连丞相都私通叛党,就像树心腐烂,病入腠理,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这反应出来的危机,远比损失一名重臣更严峻。 齐王闭目蹙眉,痛心疾首。 空荡无旁人的大殿里,不知从何处飘出一道话音,幽幽地道:“无论如何,能拔掉这根楔进朝堂内部的钉子,也算是大功告成。” 这道话音浑浊,带着股莫名的威严。 齐王睁开眼,眉关稍松,如深渊般的瞳孔里闪过一抹趣意,问道:“老祖,您看该如何奖赏那小家伙?” 第118章 君王如虎 娄鹤以赌坊的幌子掩人耳目,在临淄城经营多年,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若非被杨峥识破,齐王就算再装一年病,也未必能挖出他的老巢。 毫无疑问,朝廷得给杨峥记一大功。 这时,一名高大老者从阴影里闪出,鹤发银髯,白衣飘飘,身姿矫健如仙人。 “奖赏之事,我看不必。娄鹤这些年干的勾当,大王心知肚明,无非是买通各家操盘罢了。姓杨的小子能窥出底细,必然在娄鹤的拉拢范围内。” 他走到榻前,朝齐王颔首行礼,自行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神态淡然,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毫无拘谨收敛之意。 “他肯弃暗投明,检举娄鹤,这是每个臣民的本分。什么时候起,不投靠叛党,也算是一份功劳了?忠于大王,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 齐王哑然一笑,“老祖所言极是。” 他虽然装病,却在都城内外布满耳目,密切监视着朝局,从没失去掌控。 他早就听说,环渊老祖志在争夺祭酒,曾派人上门招揽杨峥,企图以势压人,结果被以两个滚字轰出,颜面尽失。现在看来,此事属实,老祖的心胸果然还是没变。 他微微沉吟,说道:“不过,孤还是认为,得给他一些赏赐。即便不提今天这茬,先前在乱云山,他毕竟救过太子一命,孤如今既然病愈,便不能装作不知。” 其实,早在杨峥进城当天,齐王便已听闻他的名声。技击营复命时,将当日刺杀案的情形详细禀报,因此,齐王深知他的惊艳天赋。 环渊轻哼一声,碍于齐王的颜面,没再继续辩驳,脸色有些不好看。 齐王看在眼里,玩味地道:“孤亲自下令,让他成为你的关门弟子,权当赏赐,你看如何?” 成为轩辕派掌道真人的关门弟子,在道家地位超然,享受无限尊崇,对世人来说,似乎是莫大的恩赏。又有齐王亲自降命,撮合此事,更是十分风光。 然而,杨峥不会稀罕这份赏赐,藏在它背后的真实用意,也很不简单。 环渊微怔,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赏赐,不由问道:“大王何意?当日,贫道曾派……” 他本想把那日登门招揽被拒的过节说出来,让齐王明白双方的敌意,齐王迅速抬手打断,替他保住颜面。 “那小子的天赋,孤略有耳闻,为大齐涌现出如此天才感到欣慰。他为学宫冬试而来,如果落入别的流派,对咱们道家来说,未必是好事。” 说到“咱们”二字时,他略微加重语音。 环渊何等人物,瞬间便听懂这其中的意蕴。齐王的立场已很明显,他支持道家争夺祭酒,压过儒家荀圣的势头。那么,杨峥就是不容忽视的关键人物。 齐王亲自出面,无论杨峥愿意与否,王命难违,都只能乖乖投入道家麾下。如此一来,即可弥补当日道家被拒的颜面,又能在祭酒之争中抢得先机。 说白了,齐王是想当中间人,化解双方的敌意。 环渊脸色渐渐缓和,心里承情,嘴上却仍然逞强,说道:“道家人才济济,就算那小子不肯归顺,老夫随手调教几人,也足以打败他!” 话虽如此,他早就感知到冬试现场的情形,正为此事烦躁。连田泽和杨玄都败下阵来,他真不知道,明年该换谁挑战杨峥。 齐王眼眸微眯,眺望着殿外的天穹,脸色变幻不定,“老祖,咱们不妨直说,那小子的身份不简单,孤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 环渊闻言,捋着长须,感慨道:“龙魂霸体,必然跟当年那人有关。我虽没能参与那一战,但是,归根到底,算是道家内部的事,又怎么会简单?” 诸圣之战,参战的都是圣人,他当然没资格入局。 齐王摇头,幽幽地道:“孤指的不是这个。当年的事,涉及修行理念之争,孤不想作评价,也不关心。孤始终在意眼前,在意大齐的长治久安。” 环渊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齐王继续说道:“当年孤还是太子时,曾跟田单发生过冲突,虽然已过去多年,田单也忠心不二,不会行叛逆之举,但是,即墨军分明成为田家的私军。” 田单以火牛阵复国,对齐国有卓著功勋,深受朝野上下爱戴,齐王碍于他的威望,不敢强行收回兵权,因此,只能让他在即墨城驻扎。 但齐王多疑,一直对此深感威胁,如鲠在喉。 “田单不会反,不代表他的后人也不会。等他老死后,该如何处置即墨军,这是一个难题,就怕他们生有反骨,做出令孤寒心的举动来。” 齐王站起身,眼眸里噙着寒光。 环渊恍然大悟,说道:“所以,您想降服杨峥,让他成为忠心耿耿的卧底,安插回即墨城。这样的话,以后无论即墨军落在谁手里,您都能走一步妙手夺权的棋!” 齐王不置可否,心说,你想得太简单了,杨峥能驾驭三昧真火,多半将会继承田单的衣钵,执掌即墨城。就算他不肯顺服,孤提前稳住他,让他放松警惕,日后也便于行动。 “还有一桩,你应该还不知道,荀况也已经盯上了杨峥。在乱云山,温青就显露招揽之意,后来荀况还亲自去看过杨峥。等着瞧吧,不出意外,稍后儒家会力争杨峥。” 他一直对荀圣存有忌惮,派人盯着他的动向,再正常不过。 环渊脸色骤变,顿时感到巨大的威胁,“您是说,荀况为了祭酒之争,又要亲自收徒?” 圣人收徒,别的流派很难争得过他,若再让他悉心栽培,等到明年,杨峥势必会成为下一个温青萧白,帮他再次连任祭酒,道家的野心就彻底泡汤了。 齐王点头,沉声道:“学宫是咱们道家的天下,不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霸占祭酒席位。你的人得罪杨峥,不好再出面,只能由孤来开口了。” 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他没说出来。 那天在乱云山,农家公然行刺太子,以荀子的修为,明明能及时赶去救驾,却充耳不闻,最终只有温青出面。在他看来,荀子居心叵测,未必忠于齐王室。 所以,出于对荀子的敲打,他不能再让其连任祭酒,跟杨峥顺利成为师徒。否则,以圣人之威,再加上即墨军,如果真有反意,那远比姜氏余党更可怕。 在眼前的都城,除非他开口,应该无人能阻止荀子。 至此,环渊终于看清形势,起身朝齐王行礼,恭声说道:“既然这样,就有劳大王降诏,为道门再收一天才!” 第119章 厚颜无耻 演武场上,比试继续。 杨峥挑战完毕后,接下来轮到杨玄,他已无战意,同样随便挑了个弱者应付过去。 排在第三位的颜墨,到此时为止,始终没展现出真正实力,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他出列后,目光在二杨之间摇摆不定,显然纠结于该挑战谁。 刚才的对决表明,这两位都是不好惹的。 他沉吟片刻,悠悠感慨道:“或许,我这么畏首畏尾,已经在气势上输给两位。罢了,反正明年还有一战,咱们到时再决出高下吧。” 最后,他也随意敷衍了事。 杨峥见状,心神微松,原本还在想,如果此人是农家的卧底,免不了又是一场苦战。他自然不惧颜墨,但体力继续消耗下去,终究是个麻烦。 颜墨温文儒雅,似乎是个正人君子,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拜入儒家门下。也就是说,在明年的祭酒之争中,他和杨峥一样,都将代表儒家。 现在免动干戈,肯定不是坏事。 杨峥、杨玄、颜墨,前三甲席位初步定下来。谁若想享有特权,引领本届冬试的风骚,就必须把其中一人挤到后面,这无疑是很困难的事。 颜墨身侧,司马健迈步而出,走到战台中央,眨了眨眼,视线落在队伍最前端,眼神诡谲,“杨峥贤弟,请赐教吧!” 他不死心,想从杨峥手里夺走魁首,成为全场最大的赢家。 田甜见状,蛾眉不由皱起,暗道:“他瞎凑什么热闹?司马峻现身给他撑腰,他进入兵家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人比他更稳固,有必要大打出手么?” 她方才还提醒杨峥,司马家势大,最好别得罪司马健,没想到一语成谶,转眼间,这两人就即将成为对手。 杨峥走到司马健对面,正准备摘刀,这时,司马健的幽冷话音响起,却非从口齿道出,而是以神念传音。他要说的话,并不敢让别人听到。 “杨兄,这魁首席位,我是必须要得到的,否则会令我家老爷子生气。依我看,你不如顺水推舟,卖我个薄面,如何?以咱们两家的关系,何必真动拳脚,斗得面红耳赤……” 他笑眯眯地盯着杨峥,话语听起来和善,像是在请求杨峥,眉宇间的那股傲意却并未消失。 杨峥表情微凝,没想到对方会偷偷摸摸,说出这样的话来。演武场上,一切凭本事说话,这样开口求对手相让,未免太厚颜无耻了。 不过,他倒是能想通,司马健为何会这么做。说到底,还是跟两家的地位有关。 司马家在朝廷中央执掌兵权,而田家领兵在封地驻扎,双方是正式的上下级关系,朝廷每年拨付粮饷物资等,均是由司马家分配,田家轻易不敢得罪。 另外,更现实的状况摆在眼前。田甜肯定是要拜入兵家,在杨峥没揭晓答案之前,连同司马健在内的外界众人,肯定也以为他将加入兵家。 所以说,司马健有恃无恐,认为这俩人若想进兵家,就得看他司马家的脸色,不能驳他的面子。否则,待会轮到学宫选人时,司马家表态拒绝,杨峥就算白忙活了。 可惜司马健想错了,杨峥压根不想加入兵家,更重要的是,他生平最痛恨被人要挟,怎么可能会咽下这口气,将志在必得的魁首拱手相让? 他面无表情,暗中答道:“没关系,咱们点到为止,不会伤了和气。” 想让我低头,门儿都没有。 司马健笑容骤散,立刻阴沉下来,“你非要跟我争,有什么意义?无论是不是魁首,你待会加入兵家,都得经过我叔父录取才行。怎么,你是想驳司马家的面子?” 这些世家豪族,把面子看得很重,司马健想夺取魁首,无非是想光宗耀祖,让司马家脸上有光,以后可以吹嘘,司马家后继有人等等。 杨峥如果拒绝,待会比试结束后,司马健肯定会去找司马峻告状,让兵家拒绝接纳杨峥和田甜,算作报复。 听他说破利害关系,明摆着威胁自己,杨峥冷哼一声,正思考该如何反击,这时,不止是场间观众,田甜也察觉到端倪,以神念询问杨峥。 “你俩在说什么呢?” 杨峥说道:“他在拿咱俩的录取之事威胁我,想让我把魁首让给他。” 田甜闻言,小脸上顿时涌起怒意,气愤于司马健如此卑鄙,竟说得出口,拿兵家的权力来谋私。 “反正你不想入兵家,用不着看他脸色。我知道你想夺魁,还为之受伤,怎么忍心拖你的后腿,你尽管拒绝他,他若敢报复,我就让爷爷写信,找他爷爷告状!” 杨峥没再回答她,心头感到暖暖的。为了成全自己的目标,她愿意冒着被淘汰的风险,有此佳人相伴,夫复何求。 他转而看向司马健,冷冷地道:“我想,你爷爷肯定不知情,不会让你玷污司马家的尊严,求我相让。你叔父若敢挟私报复,就别怪我把事情捅出去,让你爷爷主持公道!” 一旦此事传出去,司马健不仅没法给家族争光,反而将家族颜面丢尽,蒙上耻辱。到时候,他势必会遭到家里重罚,吃不了兜着走。 就连司马峻,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司马健脸色铁青,没想到杨峥胆敢拒绝他,拳头捏得咯咯直响,“这么说,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峥呵呵一笑,不再以神念回复,光明正大地说道:“司马兄有何高招,请尽管赐教。” 他心说,还敢在我面前放狠话,装什么装,你若真有这么大能耐,何至于私下求我? 事已至此,司马健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狠狠说道:“很好,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杀伐果断!” 说罢,他脚尖一蹬,蹭的窜射向前,如离弦之箭一般,风驰电掣着,直冲向杨峥。 “其疾如风!” 台下有一些兵家强者,见司马健攻势凌厉,彷似狂风侵袭,正是兵家追求的武道奥义之一,不由赞叹出声。 杨峥看在眼里,暗忖道:“兵家的风林火山,让他逐一施展出来,得浪费多少时间?要是跟他耗下去,他还以为自己势均力敌,有多牛呢,不如一招把他ko算了……” 第120章 给你自由 这一招,是用一拳好,还是一刀、一剑,抑或是一嗓子? 杨峥对付司马健的手段有很多,短短瞬间,想出最合适的方案,“他是司马家的后辈,我如今代表即墨田家,用田家的绝学挫败他,才最能出气扬威。” 于是,他挥起手中长刀,也不管司马健摆出怎样的架势,只管使出斩炎刀法最著名的第一招,烈焰燎云,劈向对方的脑袋。 长刀燃起滔滔烈焰,宛如炫丽的飞虹,轰然碾压而下,其势恢宏浩荡,令司马健不得不急遽后退,然而,刀意笼罩下,周围顷刻间化作火海,他哪还逃得出去。 这岂止是一刀,简直像一轮金乌坠落。 管你什么兵家司马家,什么风林火山,一刀统统斩灭之! 司马健的衣衫被点燃,心慌意乱,只顾着熄灭真火,摆脱灼烧肌肤的剧痛,竟停在原地,忘了躲避呼啸降临的刀锋。须臾间,赤红色刀锋已抵达他头顶,连发髻只差分毫。 芦棚内,司马峻看得真切,情知以司马健的道行,无法招架斩炎刀的必杀一击,他想救亲侄儿,却不能、也来不及出手,失声暴喝出来。 “别杀我侄儿!” 千钧一发间,这一声震如雷霆,令司马健如梦方醒,抬头去看时,见刀锋似天崩地裂般坠落,不禁肝胆俱裂,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快被吓傻了,以至于连“我认输”三个字,都没喊出口。 杨峥本就无杀人之心,听到暴喝,及时停刀,令刀锋稳稳凝滞在司马健头顶上,不再前进分毫,却也没当即收回。 胜负还未分,他需要一个说法。 刀锋虽止,那锋锐的刀意却不受控制,嗤的一声,将司马健梳得精致美观的发髻斩断,长发立时散落下来,显得凌乱而狼狈。 司马健面如死灰,对着滔滔火海,震骇无语。 杨峥见状,暗骂一声草包,转头看向芦棚内的司马峻,说道:“我的刀很快,快到他连三个字都说不完。我的刀又很慢,慢到前辈有时间对我说一句话。” 言外之意是,我若要杀他,他连认输的机会都没有我若不杀他,你得给我一个高抬贵手的理由才行。但是,我不想听废话,你只有一句话的机会,若是说错了,他的命就没了。 众人闻言,不由倒吸冷气。 当着所有人的面,杨峥是在**裸地威胁司马峻,这也太大胆了! 话又说回来,杨峥使出斩炎刀的最强一击,这足以证明,他是田单老爷子的传人。即墨田家的孙女婿,制服司马家的少主,这组对决的话题性实在太足了! 众目睽睽下,司马峻脸色涨红,像吃了苍蝇屎一样,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怎会不懂杨峥的用意,司马健在威胁杨峥认输前,曾跟他通过气,因此,他知道杨峥为何这么愤怒,也知道杨峥想听的那句话是什么。 他不甘心乖乖就范,当众向杨峥妥协,然而,司马健毕竟是少主,如果今天出现闪失,他绝对会遭到家族的重罚,这是他不能承担的凶险。 他再不甘心,也只能认怂。 司马峻眉关紧锁,气得眉尖都在颤抖,厉声说道:“胜负已分,杀人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杨峥呵呵一笑,淡然道:“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再说错了,我就先让他说说,他刚才私下跟我说过什么话。” 说罢,他将刀架在司马健的脖子上。 司马峻脸色剧变,要是侄儿亲口招认,曾仗着兵家的权力,威胁杨峥让出魁首,那么,司马家的脸面算是彻底丢尽,这招比杀死司马健更狠绝。 而司马健的骨气,他再了解不过,只要能保命,肯定会如杨峥所料,把实情说出来,那将是大麻烦。 先前是司马家威胁杨峥,现在,轮到杨峥威胁他们了。 杨峥深知,既然不肯让出魁首,司马健必定怀恨在心,反正迟早都要翻脸,他还不如先发制人,占据舆论上风,不给司马家喘息的机会。 事情闹得越大,人尽皆知,司马家就越不敢报复他。 司马峻意识到,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在司马健招供前,把杨峥想要的承诺说出口。 他狠狠咬牙后,一字一顿地道:“你和田甜如能通过考试,兵家的大门自会对你俩打开,绝不故意刁难。” 众人琢磨着话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以即墨田家的威望,难道不足以让兵家招收杨峥?他为何会出此下策,逼司马峻作出承诺?听他的意思,司马健刚才私下跟他说过什么,难道见不得人? 杨峥并不满足,问道:“等我们加入兵家后,你们会不会继续公报私仇?在场诸位都是证人,前辈今天说出的话,可是代表司马家的信誉。” 说到“公报私仇”四个字,他刻意加重语音。 众人都是老江湖,隐隐想通了,司马峻身为兵家招生的代表,看来是想公报私仇,出于跟杨峥的恩怨,原本打算把他挡在兵家之外。 合情合理,嗯,一定是这样! 司马峻面如寒霜,答道:“我们司马家光明磊落,何曾公报私仇过?只要肯收你们,就会一视同仁,犯不着无缘无故地刁难你们。” “无缘无故”,这是在假装清白。 杨峥这才满意,收起长刀,将跌坐在地的司马健扶起,微笑道:“世兄,你明知打不过我,又何必非要挑战?魁首对我很重要,我怎舍得让给你啊” 这时候,他把这个“让”字说出口,众人若还听不明白,那么多年的江湖,算是彻底白混了。 司马健看着他禽畜无害的笑容,不寒而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丢魂儿般走回队列。 杨峥也返回队列,朝田甜挤了挤眼,以神念传音,说道:“傻丫头,我想夺魁不假,哪能让你跟着受委屈?不用担心,有我在,无论你想去哪家,谁敢不收!” 为了自己的野心,让女人做出牺牲,这也太不爷们儿了。为何要拖到事后理论?他有的是手段,今天就把话说清楚,看谁还敢耍花招! 田甜闻言,噗嗤一笑,眼眶悄然湿润。 她确实是想着,只要能让杨峥不受委屈,她愿意委屈一点,大不了不进学宫就是。然而,杨峥用最强硬的姿态,给她作出最幸福的回应。 嫁给这样的男人,才是最大的自由。 第121章 大秦,洛阳 在此之前的决斗中,杨峥充分展露出他的天赋和战力,跟司马健这一战,更将他的强势体现得淋漓尽致。只要敢损害他的利益,他不畏惧跟任何人为敌。 这样的对手,谁还敢招惹? 自此,再无人挑战杨峥。他接连挫败田泽、杨玄、司马健三大天才,毫无悬念地锁定魁首席位。 连农家的杀手,也选择了沉默。 在队列后方,一名瘦小的青年面容雪白,不知何故,眼眶通红。为了不被人察觉,他低头咬着嘴唇,目光冷冽,恨意在疯狂燃烧。 他誓死忠于旧王族,刚才,杨峥当众宣称,农家巢穴已被破获,经营多年的势力顷刻消散。对他来说,农家将他抚养成人,就是他的亲人,此仇不共戴天。 然而,他并没丧失理智,临时放弃计划,不再出战阻挠杨峥。他明白,自己的性命就是旧王族最大的希望,复仇虽重要,但他不能铤而走险。 在如此情势下,换作其他考生,都不敢跟杨峥为敌,他若是跳出来,太惹人注目,很容易让杨峥猜出他的底细,不仅报不了仇,还会把自身性命搭进去。 杨峥故意说破农家的事,未必不是在激他暴露。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前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站在他身边的那名书生,转头时无意中瞥见,他在微微颤抖,误以为他是紧张,于是低声鼓励道:“小兄弟放松点,比试就快结束了。” 这俩人都已进入前64强,只要不再战败,就会通过冬试,进入最终的录取环节,可以说是胜利在望。 进入学宫后,这青年和杨峥同在屋檐下,就有的是机会尝试刺杀。 他仍然低着头,没搭理那人,攥紧拳头,默念道:“皇天在上,我姜凛音对今日发誓,若不杀死杨峥,替同袍报仇,就让我世代沦为贱婢,任人践踏!” 这个文弱白净的青年,居然会是姜凛音! 她明明是女儿身,生得清丽美貌,但此刻,却改头换面,眉眼轮廓跟以前大相径庭,变成英俊潇洒的青年。别说陌生人,即使农家的熟人遇见她,也绝对认不出来。 连眸光神采都截然不同,她是如何做到的? 这还是巨大的谜团。 毋庸置疑的是,杨峥有大麻烦了。他不可能料到,这个熟悉的仇家,会以全新的面貌潜近他身边,时刻准备着杀死他。 那书生名叫张苍,见自己的话被无视,以为姜凛音太紧张,没有听清,便凑到她耳旁,正想继续安慰几句,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哎呦,小兄弟,你身上的葱花味儿怎么这么重?我说,你家里是做酒楼生意的吧?” 他一脸嫌弃,迅速拉开跟她的距离,腹诽道:“这小子长得英俊,装扮也不差,肯定不是穷鬼。冬试如此重要的场合,他竟不沐浴熏香,成何体统!” 嫌弃归嫌弃,他闻着这股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肚子咕咕叫起来。 张苍哪里知道,姜凛音故意弄一身葱花味,就是怕被杨峥闻到那股虚无缥缈的体香,再流口水,识破她的身份。 为了不出破绽,她甚至专门让娄鹤收购一家酒楼,掩饰自己明面上的身份。可惜,世事难料,那家听风楼,成了娄鹤留给她的遗产。 姜凛音回过神来,朝张苍点头致意,随口敷衍道:“多谢兄台鼓励,我现在不太紧张了。” 她的嗓音略微沙哑,富有磁性,听起来让人很舒服。无论如何,人们也不可能听出,这个美男子其实是女人。 她已经天衣无缝,完全是个男人。 又或许,她本来就是男人? 张苍呵呵一笑,天生就是啰嗦多话的性格,耐不住寂寞,继续搭讪道:“相遇即是缘,在下张苍,燕国人氏,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他心里盘算着,若能跟这个葱花味的青年结为好友,以后常去酒楼蹭饭,岂不是能节省一大笔开销。 姜凛音微怔,暗忖,如果杨峥所说属实,娄鹤真的遇难,那么,以后她就得自力更生,很难再倚仗农家的力量。多个朋友多条路,是该多结识些朋友。 她拱手行礼,颇具豪杰气概,“大秦,洛阳!” 一个时辰后,决战终于结束。 前64强最终确定下来,他们就是笑到最后的佼佼者,将有机会拜入学宫,成为其中的一员,彻底改变人生命运。 而在万众瞩目的队伍前列,杨峥雄踞魁首,引领风骚,令无数人歆羡和嫉妒。 学宫冬试,是他向全天下宣告自己入世的耀眼舞台,相信用不了多久,各国的修行者们都会听说,圣地之一的稷下学宫,今年收了个了不得的天才,名叫杨峥。 幸好他用的名字是杨峥,而非祖龙。否则,信陵君真要派人来请他赴死了。 位居次席的杨玄,同样成为这段传奇的一部分。他的天才光芒虽然逊于杨峥,却也足够耀眼,日后必定像杨峥一样,深深影响整个时代。 颜墨、田甜和司马健,分列三至五位。化名洛阳的姜凛音,为了隐匿身份,居于第42位,也成功脱颖而出。 其余不必赘述。 接下来,冬试步入尾声,同时也是最精彩的**。 按照学宫公布的规划,今年共招64人,但是,这64个名额只是理论上的,仅代表前64强通过冬试的考验,有资格进入学宫,并非最终的结果。 还要看他们填报的志愿。 如果考生心仪的流派,跟该流派的招录意愿不同,双方没有互相看着顺眼,学宫就不会勉强录取,该考生依然会被淘汰。 所以说,别以为你已经稳了,淘汰才刚开始。 观战芦棚内,各家代表都站到栏杆旁,面朝战台。他们稍后的意见,将直接决定考生们的命运,当然,如果某考生太抢手,那么,他们的任务就是表达诚意,争取打动对方。 战台上,那名主考官捧着一个巨大而密封的箱子,在数名执事监督下,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装着的,就是考生们在开考前填写的志愿。 全场鸦雀无声,在结果揭晓的最后时刻,观众们的心情跟考生一样紧张,不少家长甚至更紧张。这不止意味着考生的前程,更关系到家族的颜面。 主考官转头,看向64人中的最后一位,朗然道:“第64名请出列,报出登记编号和姓名。” 那人昂首挺胸,情绪激动,这是他至今最辉煌的人生巅峰。 “1438号,曹千曲!” 于是,主考和执事们迅速低头,从箱子里翻找属于他的志愿单。各家的代表们也轻车熟路,按照往年的流程,开始依次发表招录意见。 最左侧,法家的老者板着脸,神态冷酷,看不出丝毫带有鼓励的慈祥情绪。 曹千曲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上,他最想去的就是法家。 “不要!” 他在冬试过程中的表现,不足以打动法家代表。 这短短两个字,令他身躯猛颤,心情顿时跌入谷底。不过,他来不及悲伤,将视线迅速转向右侧的其他流派。 考生可以填报三个平行的志愿,法家不肯收他,另外两个或许会愿意,他的希望就还没破灭。 “不要!” “不要!” “不要!” 第122章 姜凛音的决断 曹千曲差点哭出来。 前一刻,他还沉浸在通过冬试的喜悦之中,畅想着以后在学宫深造、在修途上乘风破浪的美好前景,却没想到,最终的现实会是如此残酷。 在场所有流派,一致拒绝录取他。 至于他的志愿是哪三家,已经不重要了。 他战胜了众多竞争者,却没能赢得老师们的青睐。 他离成功只差咫尺之遥,但从本质上说,跟早早被淘汰的那些人并无区别,甚至更残忍,令他难以接受。 他越想越委屈,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心里埋怨,只恨自己的家世不够煊赫,否则,那些流派怎么会冷冰冰地拒绝自己? 成王败寇,主考官不会照顾他的情绪,不痛不痒地道:“很遗憾,你被淘汰了,请速速离开战台。” 曹千曲心灰意冷,在众人注视下黯然退场。不知道这次挫折,会成为激励他奋发修行的转折,还是会变成摧毁他信念的沉重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杨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怜悯,暗道:“玉不琢,不成器,但愿他不会就此消沉……” 其他考生目睹曹千曲被淘汰后,心底的激动之情顷刻间消散,都意识到学宫录取的残酷性。谁能保证,接下来他们的结果不会跟曹千曲一样? 轮到第6名出列时,这人脸色微白,紧张至极,哪还有意气风发的念头。他很害怕,会步曹千曲的后尘。 他颤声喊道:“845号,崔茂!” 第一个表态的自然是法家那名老者,他始终板着脸,神情严峻,仿佛别人欠他很多钱一般,这次依然没有情绪变化。 “法家愿收。” 想不到,他居然看中了崔茂。 若非众人听清这四个字,仅从老者的表情上,压根看不出半点欣赏或满意的迹象。不得不说,让他坐在最左侧,真是对考生们的心理折磨。 崔茂闻言,面部肌肉仍然紧绷着,丝毫不曾放松。他填的三项志愿里,并没有法家,因此,法家的意见对他没有意义,就算对方再看重他,他也没有更改志愿的机会。 “名家不要。” “兵家不要。” “杂家不要。” …… 最终,只有法家和小说家愿意收他。 直到所有流派表态后,主考官才拆开那个装着崔茂志愿的信封,说道:“他的志愿是阴阳家、纵横家和兵家,所以,按照规矩,依然被淘汰。” 如果说,曹千曲被淘汰是必然,崔茂被淘汰,就太过遗憾了。明明有两家愿意录取他,可惜,他填写的志向并不在此,即使他想迁就,学宫也不允许。 他成为第二个失败退场的考生。 这时候,场间的气氛已不止是紧张,还极其凝重压抑。哪怕早就清楚学宫的规矩,当大家亲眼看到两人梦碎时,仍然感觉太残忍。 但没办法,修道一途,最重要的就是顺心意,强求不得。学宫阻止年轻人削足适履,坚持自己的心意,从长远来看,这其实是一种严苛的善意。 若你志在纵横疆场,又何必寒窗苦读、学严刑峻法? 接下来这一名考生,志愿是道家、儒家和医家,而学宫方面,儒家和医家都欣然抛出橄榄枝,于是,经过一番交涉,儒家愿赠出两枚品质不错的丹药,以示诚意,成功打动了他。 多亏他被顺利录取,让众人的情绪有所缓和,不用再目送失败者退场。 随着名次的前移,考生们的天赋水准越来越高,愿意录取的流派也越来越多,像曹千曲那样凄惨的境遇,几乎不再出现。相应地,各家之间的竞争变得激烈起来。 冬试关系到明年的祭酒之争,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谁不想把优秀的天才后辈招进麾下,增加一分获胜的希望? 因此,只要考生的意向不是很明确,或者说,此人不是被某家暗中培养的,各方都会全力争取,抛出各种优待厚遇,往往争得面红耳赤。 轮到姜凛音时,这种竞争极为激烈。 在场的所有流派,首次达成一致意见,都愿意收她。当各家表态结束后,观众们按捺不住兴奋之情,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洛阳面生得很,不是城里哪家的少爷吧?” “我也没见过,应该来自外地的名门。” “那就有意思了,既然不是哪家暗藏的天才,他们肯定会竞相争夺!” …… 姜凛音的真实身份,是姜氏最后的传人,鉴于此,娄鹤没敢把她的底提前泄露给任何人,防止被有心者盯上。 按照他的规划,她原本应该选择加入儒家,伺机接近荀圣,争取能博得他老人家的赏识,继而将其拉上姜氏的旧船。 但是现在,娄鹤突然出事,形势大变,姜凛音的当务之急是保证自身安全,不能再按原先的计划行事。农家遭受重创,即使她能见到荀子,也没底气敢开口游说。 因此,她只能临时改变目标。 芦棚里,各家的代表唾沫横飞,争相提供诱人的修行条件,想说服姜凛音加入,但她思绪混乱,没把这些听进去,分析着眼前的处境。 “从修行的角度来说,我根本不缺功法武技,炎帝血脉的传承,更不逊于任何流派。我想混进学宫,完全是为了打开局面,那么,我便没必要再考虑修行。” 机会只有一次,她竭力保持冷静,想找出最佳选择。 “赌坊被封,娄鹤叔叔遇害,哪还有什么局面可谈?我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杀死姓杨的,替大家报仇。那么,我得想方设法接近他……” 她偷偷瞥杨峥一眼,心意微动,“他跟儒道两家不容,肯定不会加入他们,我也没必要再选择这两者。他是田单的孙女婿,刚才又逼兵家表态,看来,他很可能会进兵家!” 杨峥逼迫司马峻表态,不得公报私仇,这一举动被众人看在眼里,如果详加解读,只能理解为他想去兵家。无论怎么看,都联系不到儒家头上。 “他当众跟司马家翻脸,以后双方必定针锋相对。如果我也去兵家,想办法拉拢司马健,借助司马家的权势,除掉杨峥,完全合情合理,便没人会怀疑我的动机。” 一念及此,她不由微笑,有些佩服自己的决断。 她望向芦棚内的司马峻,温声说道:“司马前辈,您真的想把我招进兵家么?” 这无疑是在暗示对方,她对兵家比较感兴趣,兵家如果再加点筹码,她愿意欣然归顺。 司马峻听懂了,傲视其他人一眼,哈哈笑道:“这是当然,只要洛阳小友肯入我兵家,以后凡是遇到修行难题,随时都可以找我本人请教!” 姜凛音闻言,装出惊喜神态,心底冷笑不止。 论天资禀赋,她或许会输给二杨,却绝不会弱于其他任何人,包括田甜。为了隐匿身份,她只是不敢崭露峥嵘,以防被看出端倪,才排在靠后的位置。 否则,以强大的炎帝血脉,足以杀进前三强,又怎会屈居人后?在修行方面,司马峻何德何能,配得上指点她?这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她眨了眨眼,狡黠地问道:“恕晚辈斗胆,能不能拜您为师?” 她看重的不是司马峻这个糟老头,而是他背后的司马家。 第123章 妙人张苍 司马峻座下门徒众多,把师徒情分看得极淡,又岂会在意多收一名弟子,毫不犹豫地应允。 于是,姜凛音选择兵家,等候后面杨峥的加入。 排在她前一名的张苍,其实也非等闲之辈,出列后高呼道:“520号,张苍,请多指教!” 他开朗健谈,算是心胸豁达,脸上泛着笑容,看不出紧张之情。 杨峥悠闲站在那里,旁观场间的情形,鉴于张苍这个名字平平无奇,没有放在心上,因此并未意识到,这位也是未来会叱咤风云的大佬。 只不过,属于张苍的人生巅峰,来得实在太迟,那将直到西汉初年。如果杨峥真的成为秦始皇,彻底颠覆历史,那么,有没有汉朝,都还两说。 按老样子,各家开始表态。 “不要!” “不要!” “不要!” 张苍神色剧变,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急得跳起来,尖声道:“慢着!小生文韬武略,才华横溢,你们怎么舍得这样错过我!” 他见势不妙,打断了诸位代表,想赶在被全体拒绝之前,争取再表现一番,或许能打动哪家。 也亏他心很大,要是换成别人,这会儿已经忙着悲痛叹息了,哪有胆量把这里当成菜市场,敢讨价还价。 主考官却不留情,冷冷抬手,示意代表们继续表态。 “不要!” “不要!” 张苍既惊又怒,猛地一跺脚,试图撒泼发泄,这时,坐在最末席的那名老者开口,不急不慢地道:“既然没人抢,那我们儒家就收了吧。” 跟场间其他考生相比,张苍的资质确实差些,年龄又相对偏大,虽然能取得这样的名次,代表们普遍认为,他的上限太低,非可造之材。 老儒生却不在乎。 他挺喜欢张苍的活泼个性,最关键的,他是孟家的人,张苍资质如何,能不能帮忙争祭酒,关他鸟事?他根本不在乎,区区一名弟子,收就收了。 这老头不会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在不久以后,将会彻底改变学宫乃至齐国的整体格局。 张苍见状,哈哈大笑,激动得鼻涕都快流出来,“稳了稳了!我的志愿里就有儒家,真得感谢老前辈提携!” 说罢,他朝老儒生恭敬行礼,表达谢意。 众人见他举止张扬,在如此肃穆的场合下,还能率性自如,不觉都对他产生深刻的印象。 杨峥也莞尔一笑,记住了张苍的面容,“有点意思。看来,我们以后会是同道中人” 于是,张苍加入儒家。 闲话少叙,约莫半个时辰后,只剩下前五强还没决定归属。考虑到他们的惊艳天赋,接下来的状况将至关重要,很大程度上决定明年祭酒的归属。 杨峥、杨玄、颜墨、田甜、司马健,再加上坠到第十的田泽,极可能是明年竞争的最后赢家。他们去哪家,哪家就能抢占先机,获得成功的一大半。 之前,田泽已毫无悬念地选择道家,而司马健的选择,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他没有犹豫,加入兵家。 考虑到即墨城的缘故,田甜的选择原本也没有多大悬念,会成为兵家的一员。然而,刚才杨峥那么一闹,跟司马峻翻脸,立时产生不少变数。 当她出列后,代表们陆续表态。 “法家愿收。” “阴阳家愿收。” “纵横家愿收。”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田单的宝贝孙女,哪家会不想要,只要能把她收到麾下,那么,既能跟即墨城建立亲密的关系,又利于争夺祭酒,这是天大的好处。 除此之外,代表们个个老奸巨猾,都看到了更深的层次。 杨峥跟田甜的婚事早已公开,两人双双来到学宫,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会进入同一家修行。那么,谁能争取到田甜,无异于提前拉近跟杨峥的关系。 某种意义上说,抢田甜,就是在抢杨峥。 因此,当他们在开口表态时,眼神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杨峥,留意他的反应。不是田甜不优秀,而是杨峥太强大了,让人无法忽视。 轮到司马峻时,他脸色铁青,没急着开口,同样看向杨峥。 他的心情很复杂,从实际利益来说,他当然愿意录取田甜,问题在于,先前的意气之争让他颜面无存,这时他再接受,等于服软就范,因此他并不情愿。 杨峥何等精明,岂会不知他的心情,开口揶揄道:“司马前辈,这可是公报私仇的好机会!诸位前辈都肯收甜儿,你若拒绝,那才彰显出你的眼光独特呢!” 司马峻闻言,脸色愈发难堪,却又不能当众食言,违背刚才的承诺,气得一拍桌子,低吼道:“兵家愿收!” 杨峥冷笑不语。 他不怕司马峻拒绝,如果对方有勇气食言,那才叫真正的丢人现眼。至于田甜,就算不进学宫,照样能顺利修行,从爷爷那里学习兵家法门。 很快,所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 众目睽睽下,田甜转过头,远远地看向杨峥,笑靥如花。 她这是当着大家的面,请示未来的夫君作主,决定她的去处。郎才女貌,夫唱妇随,场间所有青年们都觉得,自己嘴里被塞进狗粮。 空气也突然有点酸。 张苍忍不住了,人逢喜事精神爽,调侃道:“杨峥兄,你可真牛逼。我们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你倒好,一个人就能决定两个前五席位!” 杨峥哈哈一笑,越来越觉得张苍挺有趣,这个马屁拍得很舒坦,便朝对方拱手致意,“张兄,今年这届不也有一些美女么,你临时找个佳偶配对,也来得及啊!” 他不会想到,在张苍身边,就有一位自己熟悉的美女。 主考官见状,笑着催促道:“好了,闲话少说,田大小姐,请速速作出定夺。” 他的眼神分明落在杨峥身上。 杨峥干咳一声,没有当众表态,而是暗暗对田甜说道:“我很尊重你的心意,想给你最大的自由。无论你去哪家,我以我的性命发誓,都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不想让众人听见,不是因为懒得撒狗粮,而是清醒地知道,在大庭广众下,他不能把感情表露得太强烈,让有心人意识到他的软肋。 古人有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不会太看重女子。他若真是秦始皇,未来例行公事,也免不了有妃嫔成群。 对内,他宠爱和尊重每一位伴侣,但对外,他没必要让别人看出他有多在乎。唯有如此,才是对他的女人最大的保护。 田甜很感动,凛然说道:“我选兵家。” 艺高人胆大,有杨峥坚定支持她,即使面对的是龙潭虎穴,又有何惧?不就是司马家么,尽管放马过来吧! 第124章 杨玄的动机 这个结果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那些长者们不禁感慨,年轻真好,可以敢爱敢恨,自由自在,无所畏惧地面对敌人。 司马峻冷笑一声,咬牙说道:“很好,日后还请大小姐多多配合。” 这句话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 田甜置若罔闻,走回队列。 几乎同时,颜墨迈步而出,来到战台中央,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颇有大家风范。 主考官说道:“按照规矩,前三名享有特权,能临时修改志愿,颜墨的志愿也就不必看了。请各家代表依次发言,展示己方的诚意吧!” 话音刚落,颜墨立即开口,没给各家发言的机会,“我敬重诸位前辈,不想枉费你们的精力。想必你们也清楚,我有很明确的目标。” 代表们闻言,纷纷欣慰地点头,对他表露出的谦逊和坦诚感到满意。确实,颜墨的目标不言自明,是继承颜家的衣钵,成为一代大儒。 只需儒家表态即可,别人再放下身段争取,都是无谓的徒劳。 那名老儒生早得到指示,和蔼地道:“难得颜家的世侄肯来学宫,我们岂有不欢迎之理?” 颜回的后人闭门读书,不问世事,绝不干涉孟荀两派的争斗。这次颜墨进学宫,算是真正入世,便没法再保持中立,老儒生作为孟家一派,当然会敞开怀抱,拉拢颜墨。 如此一来,就只剩最后两人还没确定归属。 也是最重要的两人。 杨峥,以及最有希望打赢他的杨玄。 杨玄缓缓走出,什么话也没说,表情依旧呆滞,空洞的目光盯着前方地面,甚至都没看芦棚一眼。 如果换成别的场合,肯定会被无数人嘲笑为傻子。然而,经过刚才的比试,再无人敢轻视他,都把他的这份木讷,看作一种大智若愚,或者说是虚怀若谷。 这个少年的渊源,跟他的神态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到了此刻,所有流派肯定都想收他,再说要不要已经没有意义。那名法家的老者干咳一声,罕见地收起淡漠神态,拿出平易近人的语气。 “我师兄慎子不在学宫,这样吧,我擅自作主,替他收下你这名弟子,等他回来后,你再行礼拜师,追随他修炼,如何?” 慎子,本名慎到,是法家势派最著名的领袖,同时也是当世法家的最强者。能成为他的弟子,是法家门徒所能享受到的最高待遇,堪称莫大的机缘。 这老者最先开口,给各家奠定了极高的基调。法家巨擘亲自收徒,其它各派除非放弃争夺,若想胜过这条件,起码也得是领袖们收徒无疑。 台下的观众们听得直咋舌。 把涉及祭酒之争的冬试大年包括在内,历年来的最高规格也不过如此,几乎不会发生。然而今年,它一上来就被用在第二名身上。 最后压轴的魁首还没上场呢,就亮出这副底牌,待会轮到杨峥时,那将是怎样的一番争夺情景? 观众们已经无法预想。 阴阳家这边,那名代表不甘示弱,说道:“我已派人去请示牧尘子前辈,不出意外,他应该会愿意收小友为徒。你无需久候,冬试结束后就能拜师!” 这人所说的牧尘子,是学宫内目前主持阴阳家事务的最高首领。他不像法家一样,拿本家首领作筹码,因为,祖师邹衍性情古怪,可不会随意收徒。 邹衍尊为大宗师,分量比法家的慎子要重太多,除非他亲自开口,没人敢替他许诺。这就意味着,杨玄收到的待遇是有上限的,还没到圣人宗师青睐的份上。 果然,剩余各家的态度也差不多,是由跟牧尘子修为差不多的同级别强者们收徒。 但也有例外。 轮到道家表态时,没等高明长老开口,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的话音,在演武场上回荡,令所有人心头震颤。 “天下道门是一家,杨玄小友修炼两部真经,根基出自道家无疑。老夫刚才目睹你的表现,颇为满意,想收你为嫡传弟子,你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音,在场的道家徒众全体下拜,恭声喊道:“拜见掌道真人!” 居然是掌道环渊亲自开口了。 他是道祖老子的亲传弟子,辈分高得吓人,又拥有十一境修为,虽没跻身天下前十,却也是当之无愧的大宗师。 他亲口许诺收徒,这是学宫百家能给出的最高优待,除非荀圣也开口,否则,在这稷下学宫,没人能压得住他。 这会儿功夫,环渊已离开王宫,回到学宫内。 他肯收杨玄为徒的原因,除了被杨玄的天赋打动之外,更重要的是,想让杨峥意识到,道门并不是非得收杨峥不可,只要悉心栽培杨玄,照样能夺得祭酒之位。 这样的话,稍后齐王的诏书到来,道家便不失腔调,让旁人认为,他已收到杨玄,无需再讨好杨峥。 说穿了就是俩字,面子。 杨玄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即使听到环渊老祖的话,他也没露出异样神情,只是抬头眺望着天穹,仿佛隔空跟环渊对视。 这次出门前,他那位算无遗策的老师卜过一卦,当时便告知他,环渊会亲自收徒。老师的卦象从没失准过,他深信不疑,又怎会意外和惊讶。 “环渊开口,我这边一切顺利,算是完成任务。不知道师兄那边,有没有发生意外……” 他心里惦记的,是缭的安全。 鬼谷子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有半神半鬼之称,陪在这样的大人物身边,缭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虚空中,环渊的话音再度响起,听起来和蔼可亲,“小家伙,别再发呆了。你不是修炼过两部真经么?我可以再传给你《通玄真经》,把你培养成未来的道家第一人。” 至于杨峥,不得不尊奉王命,最多成第二人罢了。 杨玄闻言,眨了眨眼,没有立即出言答复,而是以神念传音,对身后的杨峥说道:“还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么?咱们的敌人是一致的。” 杨峥微怔,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这个木头桩子居然还有心思找自己聊天,暗暗说道:“什么意思?如果你指的是道家,难道是要拒绝环渊真人?”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杨玄答道:“道家有四部真经,我没修炼过的两部,都在稷下学宫,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所以,我不会拒绝他,希望你能理解。” 杨峥哑然一笑,“这算是向跟我解释?” 杨玄说道:“算是吧,你别误会,我不想跟你为敌,也不是真心归顺道家。以后,希望你能拿我当朋友,而不是敌人。” 这番话有点古怪,听起来像是情侣之间的对白。 杨峥感觉不自在,催促道:“行了,别婆婆妈妈,你若想拜师,只管答应就是,跟我说这么多,有什么意思?” 他隐约明白,杨玄背后的那个人,看来是想结交他,至少不愿结下仇怨。无论是缭的赠剑,还是杨玄的态度,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杨玄这才开口,四十五度角望着天空,生硬地道:“好,我拜你为师。” 他的口气像是勉为其难,不过,众人都已习惯他的怪僻性格,倒不觉得奇怪。 于是,排在第二位的杨玄,就此拜入道家。 第125章 并不顺利 杨玄的选择,并不算太出人意料,早有迹可循。毕竟,四大真经,绝不是谁都能弄到的,连得到一部都很困难,他却同修两部,这说明,他极可能是道家的人。 至于他那位老师,难道是道家的神秘强者? 这点不得而知,此刻的杨峥,也无心考虑这层。接下来的重头戏,就是由他在诸子百家里作出抉择,将今年的冬试推上最后的。 万众瞩目下,杨峥来到战台中央。 大家的眼神里充满兴奋,某种意义上说,杨峥的选择近乎决定未来十年的祭酒之位。 主考官站在一侧,说道:“我想,应该没人会拒绝杨峥,所以,请你们抛开规则,直接谈条件吧!” 按照顺序,依然是法家那老者先开口,然而,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他并未立即抛出诱人的招揽条件,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杨峥小友,据闻你跟韩非公子以师兄弟相称,似乎跟法家渊源很深,不知可有此事?” 杨峥心思通透,一听到韩非的名字,便瞬间猜到对方的真实用意,却也不主动和盘托出,只是点了点头。 那老者目光矍铄,认真盯着他的面容,显得专注而凝重,继续追问道:“那么,你是否跟韩公子一样,也曾在法派门下修行?” 学宫法家以势派独尊,最在意他的立场,怕他进入学宫后,会跟势派唱反调,不敢随意招揽,因此把丑话先说在前头。 争祭酒事小,若是让他助长法派的气焰,挑战势派固有的地位,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闻言,不觉感到诧异,“什么?杨峥还修习过法家道法?” “这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我原以为,他十有会去兵家,现在看来,他跟司马峻闹翻,去法家也不是不可能……” 杨峥无视众人的议论,答道:“不是。我的恩师是术派某位前辈,至于他的名讳,恕不能告知。” 那老者的脸色发生微妙变化,刚开始听他否决,刚松了口气,心说不是韩非一伙就好,孰料杨峥又说自己是术派的,依然站在势派的对立面上。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要不是势派的弟子,就等于势派的敌人,势派就没有招收他的必要。 老者眼眸微眯,说道:“势派的理念玄妙精深,在齐国得以施行,造就了如今百家争鸣的盛世。你是否愿意放下以前的主张,弃暗投明,改入势派门下?” 杨峥早料到会有这番说辞,呵呵一笑,“前辈,现在拥有选择权的是我,您觉得,我会怎么做?” 他现在占据主动,可以随意挑选流派,理应别人讨好他才对。让他被迫改变,迎合法家的心意?你特么是在做梦吧! 老者面容骤僵,瞬间听懂他的意思,冷冷说道:“法家不……” 他心生恼怒,本来是想说“法家不要你”,维护自己高高在上的尊严,可惜,杨峥何等机智,哪能让他占到言语间的上风,抢先说出来。 “我不去法家!” 如此一来,就变成杨峥拒绝法家,而不是法家拒绝杨峥。 别看结果是一样的,但其中大有区别。这就跟情侣分手一样,谁甩了谁,谁就有恃无恐,不会丧失尊严和面子。谁被甩,谁往往会留下心理阴影,久久难以释怀。 所以说,如果情侣双方都觉得没法将就,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请赶在对方之前,尽快开口提分手,抢占感情的制高点,这样才能相对少受伤害。 同理亦然,此刻在大家看来,就是杨峥看不上法家。 颜面扫地的那方,成了法家。 那老者慢了半步,没想到杨峥这么狡猾,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气得猛拍桌子,有些语无伦次,“就算你想来法家,我们也不要你!” 现在再说这个,于事无补,怎么看都是恼羞成怒。 杨峥已经占到便宜,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而看向旁边的阴阳家老者,亲切地道:“前辈,您想要我吗?” “要要要!”那老头连忙点头,满脸笑容,皱纹迅速褶在一起,“只要你肯加入,我们……” 看,这才是正常的流程,而不是让你跟我讨价还价! 杨峥耐心听那人说完,不置可否,继续聆听后续其他人的意见。 法家老头心里那个气啊,苦苦忍耐着,恨不得把桌子掀飞。他现在算是深刻领教到,杨峥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片刻后,轮到冤家司马峻发言,他面若寒霜,吸取法家的教训,这次不给杨峥主动权,冷冷说道:“兵家可以考虑要你,不过,我们没有特殊待遇给你。” 他的态度强势,可以说是有恃无恐。 这是有原因的。 在他看来,杨峥想成为田家未来的掌舵人,势必要先继承田单的衣钵,就得加入兵家。更何况,刚才田甜已选择兵家,两人成双成对,杨峥应该不会再选择别的流派。 也就是说,理应由杨峥求他才对。 只不过,刚才杨峥那么一闹,他被迫作出承诺,不得不招收杨峥,没法当众拒绝。兵家可以接受争不到祭酒的结果,却不能容忍杨峥有恃无恐,骑到他们头上。 因此,他摆出这副你爱来不来的姿态。 如此一来,在气势上,他就不会像法家那样,输给杨峥。 杨峥没有回复,懒得再跟司马峻打口水仗,他真正在意的,只是儒家代表的态度。 作为孟家一派的骨干,那名老儒生的真实想法,其实跟司马峻一样,也是你爱来不来,反正就算争到祭酒,只会便宜荀圣,轮不到孟家的人来当。 但是,他不能明显表露出来。大先生温青刚才已露过面,他敢确定,荀圣师徒此刻必定在暗中盯着这里,如果他也像司马峻那样敷衍了事,过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事先就想好,只管把场面话说足,至于结果如何,那不是他能控制的。 他笑容和蔼,对杨峥说道:“虽然前些日子,儒家跟你在听风楼发生一些不愉快的摩擦,不过,那都是小事,儒家不计前嫌,可以忽略不计。子曾经曰过,有朋自……” 不愧是饱读诗书的鸿儒,这老头扯起淡来,滔滔不绝,不输给在场任何代表。然而,他的话耐人寻味,主动提前以前的嫌隙,还自称不计前嫌,存心想让杨峥不爽。 众目睽睽下,如果杨峥再厚着脸,请求加入儒家,这岂不是很没面子。毕竟,当日那场冲突,闹得满城皆知,杨峥不能轻易低头,给人们形成他卑微跪舔的印象。 那么,他该如何应对? 第126章 荀圣发话 杨峥也是要脸面的人,当然不会就这样很不体面地拜入儒家。 老儒生坐在最末席,等他啰嗦完后,所有流派均已阐明意见,这时,杨峥看着他问道:“明人不说暗话,谁都知道儒家法门分孟荀两派,前辈是在替哪派招揽我?” 孟荀两派的诸多主张都针锋相对,譬如探讨人性的“性本善”和“性本恶”,探讨治国的“仁政”和“法治”,当然,最重要的是修行理念之争,也就是著名的王霸之争。 孟派主修王道,吞纳净化天地元气,风格沉稳而拘谨,称作浩然气;荀派则王霸兼修,并不排斥霸道,提倡遵循个性,自由发挥,往往刚猛狂野,称作霸王气,又叫霸气。 至于这两者的本质区别,等杨峥真正进入儒家后,就能深切了解。 两派虽同为修儒,他若不提前问清楚,修炼的法门就会大相径庭。他可不想学什么浩然气,作为未来的千古一帝,他更青睐于王霸兼修,养霸王之气。 老儒生闻言,朗然道:“我养浩然气,你由我引入儒家,自然跟我一样,同修亚圣之道。” 此人名叫孟鹤堂,是孟家德高望重的名儒,深受拥戴,故而被委以重任,代表人多势众的孟派出面收徒。 其实杨峥明知故问,早就猜到对方的身份,脸色骤然一沉,“那不巧的很,当日在听风楼挑衅我的,就是孟家一派,我对什么浩然气不感兴趣!”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大家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以为他说出这句话,是在拒绝儒家的招揽。 不料,杨峥话锋一转,“我听说,儒家在学宫的领袖是荀圣,他老人家还担任祭酒。既然儒家并非你们孟家的一言堂,难道孟家随便派名长老,就能连荀派的意见也一同作主?” 孟鹤堂神色骤变,眼眸眯起来,“你什么意思?” 杨峥答道:“且不说我是否愿意加入儒家,以你的身份,根本代表不了儒家。荀派的前辈还没露面,你凭什么能做儒家的主?难道你可以无视一家圣人?” 人群顿时哗然。 听到这话,他们意识到,杨峥这是在找茬,找孟家的茬。他把荀圣搬出来,不给孟鹤堂留有反驳的余地,等于在告诉对方,你做不了主,没资格跟我谈判! 孟鹤堂语塞,表情难堪至极。 他的确没法否认,荀子作为圣人,是当今儒家毋庸置疑的领袖。就算理念不同,孟家的儒生们也得对荀圣毕恭毕敬,没法忽视圣人的存在。 他迅速缓过神,寒声道:“少拿荀圣来压我!我对他从不失敬意,但众所周知,学宫内孟派的规模庞大,他也曾表态,不会排除异己。我代表多数人出面,这是他默许的,你以为他不知情?” 杨峥问道:“这么说,我若想拜入荀圣门下,你能替他做主?” 孟鹤堂冷笑,“荀圣明察秋毫,眼界高远,岂会不知此地的情形?他老人家若看得上你,自然会派人露面。反之,他保持沉默,就说明你不配!” 说出“你不配”三个字,他语调升高,充斥着浓烈的讽刺意味。 不就是区区头名么?你以为仗着自己有些天赋,就能惊动圣人,让这世间最顶尖的强者为你动容?井底之蛙,狂妄自大,你哪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他对杨峥的想法感到可笑。这些讽刺的话,他没当众说出来,但那副讥讽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众人闻言,终于弄清杨峥的心意。难怪他跟孟鹤堂叫板,闹了半天,他原来是想攀上荀子的高枝,成为圣人门徒。 然而,荀子眼光极高,从不轻易收徒,不知拒绝过多少天才后辈。迄今为止,他也只对青白二人另眼相看,即使杨峥天赋惊艳,难道就能打动他老人家? 他们暗暗摇头,对杨峥不切实际的幻象感到失望。年轻人好高骛远,取得些成绩便飘飘然,掂不清自己的分量,这是通病,看来连杨峥无法避免。 无数讽刺目光注视下,杨峥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波澜不惊,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和反击。 世俗热衷于贬低和打击别人,从而证明自己的眼光,这正是常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先前在鸣磬林中,他已猜出那天在听风楼露面的老者是荀子本人,就等于吃了颗定心丸,拥有强烈的信心。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荀子就会证明,他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绝对配得上成为圣人门徒,而这些人的嘲笑,才是笑话。 果然,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虚空中传来一道苍老的话音,只是,这话音格外低沉,听起来怪怪的。 “小家伙,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收你为徒?” 荀子有心开玩笑,故意压低嗓音,是想吓唬杨峥一番,怕这小子辨音识人,猜到他就是当日的老者。他并不知道,杨峥利用通明丹这一细节,已经洞察事情的原委。 场间众人尚不知情,从这副口气中听出,是荀圣本人亲自发话,不由心头一震,“荀圣果然在隔空观望,洞察杨峥的心意,不过,听他这话的意思,应该是不想收杨峥为徒。” 他们自以为眼光透彻。我就说吧,当圣人门徒,哪有这么容易? 孟鹤堂更是幸灾乐祸,瞥视着杨峥,嘲笑道:“我说过,他老人家明察秋毫,不可能会看得上你。可笑你自不量力,居然有勇气当众说梦话!” 杨峥抬头凝视着天穹,装出一副失望的神情,“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本以为圣人目光如炬,能识出我的不凡,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唉,罢了……” 他摇头叹息着,转而看向芦棚内,“既然如此,我还是选择……” “且慢!” 荀子的暴喝声传来,令虚空震颤,如惊雷炸裂一般,使得众人都吓了一跳。 学宫后山,荀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本想跟未来的小徒弟开开玩笑,眼见杨峥要改变心意,哪还坐得住,急忙收起老顽童性子,不敢再耽误正事。 “小家伙,我看你骨骼精奇,异于常人,必是万中无一的修儒奇才,以后弘扬道义、振兴儒家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最近正想指点后辈,看与你有缘,就破例收你为徒,你看怎么样?” 第127章 图穷匕首见 荀子装不下去了,再装杨峥就要跑到别人家了。 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折,令众人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孟鹤堂,更是如遭雷击,僵在那里。 他们的判断发生严重失误,荀子说出那句话,只是想吓唬杨峥,并非出于对这小家伙的轻视。早在一个月前,荀子就曾目睹杨峥的风采,极为青睐,又怎么会拒绝他? 不是杨峥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以他的天赋和心性,绝对配站在圣人的肩膀上,去看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场间死寂,众人陷入震惊的情绪中,面容僵硬。 杨峥对此并不意外,没急着答复荀子,而是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眼神,看着芦棚里的孟鹤堂,什么话也没说,反讽意味却无以复加。 说我不配,说我白日做梦?你算什么东西! 孟鹤堂被他这么盯着,脸色青红不定,感觉像被他抽了一耳光,心底羞怒,但又没法再嘴硬辩驳。 刚才他嘲笑杨峥痴人说梦,妄图攀附荀圣,大家都听得真切,言犹在耳,而此刻,荀圣的态度也很明确,言语间充满欣赏之意,两者对比下,反倒是他活脱脱变成小丑。 他咬牙切齿,眼里快喷出火来,想要回击杨峥,又怕激怒荀圣,不敢开口,只好以神念暗中传音。 “蠢货,少得意忘形!你以为,他真看重你的天赋?什么狗屁修儒奇才,你只不过是被他利用的工具而已,若非赶上祭酒之争,你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 事到如今,他仍不甘心承认,是杨峥的耀眼表现打动了荀圣。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荀圣这个人性情孤高,极不合群,也从不追名逐利,在潜心悟道的同时,只想把大道至理流传开来,除此别无所求。 为了一届祭酒,便违背本意,收一个自己不看好的弟子,这绝非荀圣所为。他既然亲自开口,就说明真的欣赏杨峥,而不是利用,他不屑于做出蝇营狗苟的小人行径。 杨峥闻言,没把孟鹤堂的贬低放在心上,抬头望向虚空,答道:“既然前辈垂青,愿收我为徒,那我理应进入儒家。” 他虽然跟荀子只有一面之缘,还不熟悉对方的性格,但根据他对历史上荀子的了解,此人志趣高洁,并不是奸诈险恶的小人,应该不会仅仅出于祭酒之争,就勉强收下自己。 换句话说,荀子配当他的老师。 为防止夜长梦多,他承诺选择儒家。 他以为,双方你情我愿,一拍即合,应该不会横生枝节,不料,他的话刚说完,虚空中又响起另一道话音,正是道家的环渊老祖。 “杨峥不能进儒家!” 这句话强硬而坚决,毫不顾忌荀子的颜面,分明是要阻挠荀子收徒,不禁令众人感到惊愕。 道家不愿让杨峥去儒家,成为自己的劲敌,这点在情理之中。问题在于,老祖怎么有这么大的底气,敢口无遮拦,当众坏荀圣的好事? 环渊尊为宗师不假,却连天下前十都进不去,而荀子乃六圣之一,排名高居第五,在道行上绝对能碾压环渊。环渊如此气势凌人,针对到荀圣头上,这是要找虐? 他未免霸道过头了。 杨峥一怔,没想到环渊会突然开口,阻止自己拜师。对方毕竟是一道领袖,他不好当众挑衅,静静等着荀子替他作主。 荀子隔空发音,意外地道:“真人何出此言?考生自由选择流派,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他虽然有些恼火,语气还比较客气。毕竟,儒道渊源极深,至圣孔子曾求教于道祖老子,而环渊又是老子的亲传弟子,从辈分上论,这老道算是他的师叔。 环渊冷哼一声,有齐王替他撑腰,底气十足,哪还畏惧圣人的威严,生硬地道:“昨日大王传诏给贫道,说是杨峥搭救太子,又揭发逆党有功,如此栋梁之才,必须拜到贫道座下,亲手调教他。” 齐王支招,明明只是片刻前的事,却被他说成是昨天。如此一来,且不谈王权至高、王命难违,光是在时间上,也得讲先来后到,齐王的意志早于荀圣,就该以他的诏书为准。 便在此时,一名中年道士匆匆而来,双手捧着卷轴,振声啸道:“王命到!” 他来得真及时。 众人纷纷行礼,聆听道士宣读诏书。 诏书的内容很简单,正如环渊所说,齐王对杨峥大加赞赏,认为他有功于社稷,理应得到精心栽培,日后继续为大齐效力。而环渊老祖道行高深,又是老子门徒,由他传道最合适不过。 道士读完后,将诏书交给杨峥,情知没资格插手大人物之间的博弈,迅速离去。 这封诏书的出现,证实了环渊的说法,就像是一堵巨墙,试图将杨峥挡在圣人的门庭之外。 杨峥捏着诏书,蹙眉不语,心思疾速运转。齐王的用意,他如何看不出,分明是拿王权来压圣人,强行扶持道家,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在针对他,而是荀子。 齐王建立学宫的初衷,表面看是利用这个平台招贤纳士,广集百家强者,实际则是引导修行风潮,摆脱姜氏作为炎帝后裔的影响力,达到控制齐国修行者的意图。 因此,王族必然扶持道家轩辕派。 齐王之所以定下规矩,通过门徒比试的方法选祭酒,就是怕荀圣这样的顶尖强者喧宾夺主,压制住道家的势头。可惜事与愿违,荀圣不仅修为高深,在传道育人方面同样罕逢敌手。 温青和萧白的崛起,帮荀圣连任两届祭酒,令道家颜面受损,空有官方主流学派的阵势,却当不上学宫百家之长。荀圣今年若再获胜,那将是史无前例的连任三届。 眼看势头不妙,齐王终于坐不住了,不得不亲自出面,阻挠本届魁首杨峥拜荀子为师。这次拜师,不止是私人之间的恩怨,更关系到齐国修行界的舆论风向,意义太重大。 王命一出,杨峥如果一意孤行,非拜荀子不可,那么,他对抗的就不再是环渊和道家,而是巍巍王权。 他可以放弃在齐国起家的念头,卷铺盖走人,早点去赵国确定身世,但问题是,惹怒齐王,他还逃得掉么?田甜和即墨田家,也能轻易逃得掉么? 兹事体大,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杨峥想到这些,心说,反正齐王的矛头不是直指我,我没必要立即表态,还是先看看荀子怎么说吧。 好歹是一家圣人,睥睨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总不会这么容易就被齐王打压下去。 这时候,荀子的话音响起,悠悠说道:“老祖刚才说,大王的诏书是昨天发出来的,为何现在才送到杨峥手上?凡事有先后,是我开口收徒在先,在场众人均是见证。”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一边是齐王,一边是荀圣,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无论哪方一怒,都可能会造成伏尸千里的后果,难逃家破人亡,谁还敢表态? “公道自在人心,凭一纸诏书,还决定不了什么。大王贤明仁义,知道具体情形后,必会理解我的做法。更何况,这小家伙才是今天的主角,我们得尊重他自己的意愿。” 荀子语速平缓,不急不慢,听不出什么情绪,意思却很明确,并不打算退让。就算是一国君王,也得讲道理,不能在大庭广众下,强词夺理,从他手上硬抢徒弟。 王命又如何?这些霸道手段,用在普通百姓身上,还能行得通,但拿来对付修霸王气的荀子,并没有什么卵用。 荀子最不怕的,就是霸道。 而且,他当日提前见过杨峥,已弄清这小子的真实心意,便占据了人和,根本不怯于跟齐王理论。 环渊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隔空答道:“我是收徒的一方,大王理应先征得我同意,昨天把诏书给我。我本以为,杨峥足够精明,明白最正确的选择是什么,无需大王的诏书,也会主动入我道门。” 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前来传诏的是名道士,而非王宫内侍,看起来煞有介事,仿佛诏书真的早就在环渊手中一般。 “既然这小子不识时务,我只好请出诏书,不敢辜负大王的一番苦心。杨峥,诏书说得很清楚,不需要我重复,你也听得懂,这是你最大、也可能是你最后的机缘。” 言外之意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果杨峥胆敢抗命不遵,那么,他的人生之路也就走到头了。 杨峥不由苦笑,得,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又把这道难题抛了回来。要么违背自己的心意,要么抗命不遵,无论怎么选,都得不出理想的结果。 这道题似乎无解。 他沉吟良久,抬头说道:“无论我怎么选,注定要违背另一方的意志。我想确定一下,你们真的由我自己做主?” 虚空静寂,荀子和环渊都陷入沉默。 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双方都拥有太强大的能量,势均力敌,谁都没法蛮横霸道,压过对方的势头,因而,让他们的意志进行博弈,注定分不出胜负。 让杨峥自己选择,这是无奈之举,同时,事情本来就该是这样。 第128章 谋圣 杨峥也很无奈,不想在这种公开场合下,得罪其中一方。然而,此事将直接决定他的人生修途,必须遵从自己的心意才行,所以,即使后果再严重,他也敢于承担,不能妥协。 他决定拜荀子为师。 可惜,这项决定的意义太过重大,大到他难以预想的地步。正当他要开口表态时,又有新的变故出现了。 芦棚内,一名银发老者忽然站起来,先是朝着杨峥和煦一笑,然后望向虚空,彷如在隔空凝视那两位武道巨擘。 “关于杨峥小友的师门归属,其实已有定论,两位前辈何必争吵?大王的诏书,是昨天才下达的。而家师,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收杨峥为徒!”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峥更是目瞪口呆,怔怔地盯着这老者。 你说什么?我已经被你老师收为徒弟?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这老者身旁那人见状,忍不住吐槽道:“苏道兄,这么重要的场合,你瞎凑什么热闹?尊师云游天下多年,最近压根就没来临淄,哪能亲自收徒!” 从杨峥的夸张反应中,不难看出,连他本人都不知情,此事估计是老者信口胡诌出来的,这不是成心添乱么。 杨峥迷惘问道:“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尊师又是哪一位?” 众目睽睽之下,老者捋着长须,笑眯眯地道:“天下寥寥,苍生涂涂。诸子百家,唯我纵横。老夫名叫苏代,师承谋圣鬼谷子!” 杨峥震惊无语。 我勒个去,敢情眼前这位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苏秦之弟,而他所说的、收自己为徒的那位老师,竟然是千古奇人鬼谷子! 但凡是中国人,稍微了解点古代历史,会没听过鬼谷之名么? 杨峥被这老者的话给震住了,一时有点蒙圈,问道:“前辈是不是误会了,别说最近半年,我跟尊师素昧平生,虽然仰慕已久,却也无缘得见,他怎么可能收我为徒?” 他反复思忖着,对鬼谷子毫无印象,更别提拜师这么重要的事。一时之间,他没能立即联想到,那天在乱云山,曾短暂出现过的青衣孩童,就是传说中的鬼谷子。 纵横家半路杀出,不止令他始料未及,场间观众们也都面露茫然。 苏代名扬四海,在纵横家的地位极高,看他这副认真的神态,不像是在拿老师开玩笑。但作为当事者,杨峥却坚决否认,声称没见过鬼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环渊的冷漠话音忽然传来,听着格外刺耳,“苏代,王命在此,容不得任何人胡闹。就算你们纵横家想玩弄手段,哗众取宠,也要看清形势!” 荀圣跟他对峙,毫不相让,已经令他很恼火,苏代又跳出来,拿莫名其妙的言语搅局,无异于火上浇油,使他的脾气愈发暴躁。 他好歹是道家宗师,斗不过荀圣也就罢了,谋圣鬼谷又不在场,他还会畏惧一个小小的苏代不成? …… 学宫后山。 荀子端坐在竹椅上,没再隔空传音,表情有些凝重,转头问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鬼谷子出现在乱云山,他是知道的,当时大弟子温青也在场,因此他认为,苏代的话绝非空穴来风。毕竟,鬼谷子和杨峥真有一面之缘,只是杨峥还不知情罢了。 温青闻言,快速回忆着那天的情形,“没发生什么,我记得,当时鬼谷子只是跟我说过几句话,然后蹲在地上,端详杨峥一会儿,让我转告杨峥,初九潜龙勿用……” 荀子眉峰紧蹙,摇头说道:“不对,肯定发生过什么。王诩多智近妖,是个走一步能看百步的主儿,怎么会信口雌黄?我现在明白了,看来他早就料到,会发生今天的局面!” 那天温青回来后,曾将鬼谷子的话转告给老师,说是杨峥不适合当他的徒弟,否则迟早会妨他的命。 当时荀子还感到困惑,不明白鬼谷子说这话的意图,结合此刻的情形,他恍然大悟。闹了半天,鬼谷子自己想收杨峥为徒,又怕他抢,才编出这话吓唬他。 鬼谷子的算盘,提前打到了他头上。 温青苦思冥想着,始终没想起那天的诡异端倪。 萧白看在眼里,急得直跺脚。他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畏惧鬼谷,如果在场的人换成他,或许就不会出这样的乱子。 荀子深知鬼谷子的诡谲心计,正襟危坐,如临大敌,喃喃自语着,“你谋定而后动,行事不可能没留后手。我若没被你吓倒,亲自跟你抢徒弟,你又能如何赢我?” 他隐隐预感到,鬼谷子既然让苏代出面,肯定还埋伏着后手。 …… 演武场上。 面对环渊的厉声斥责,苏代丝毫不惧,昂首眺望着天穹,正色道:“老祖,在下没有胡闹,只是奉师命行事。一个多月前,家师派人送来亲笔信,吩咐弟子今日站出来。” 准确地说,就是杨峥进城的那天。 鬼谷料事如神,略微推算片刻,就算到会有现在的局面。 而他本人,此时正在万里之外的山巅,凝神远眺,隔空旁观着这场热闹,明明是这盘棋的操控者,一切尽在掌握,却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没等环渊回话,苏代将手伸进袖里,继续说道:“家师知道,一旦您和荀圣对峙,凭我的微末道行,肯定不足以说服两位,所以提前送来了乾坤卷。” 乾坤卷,是鬼谷子的法器之一,鉴于他的圣境修为,可以称之为圣器,当然有玄妙用途。 苏代取出一副卷轴,手掌轻盈挥动,它自动飘上半空,展现出空白的卷面。下一刻,卷面上光华流转,赫然浮现出鬼谷子的清稚面容。 “这就是谋圣鬼谷的真容?” “怎么是个娃娃?!”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无缘目睹鬼谷子本尊,因此,当看到他那副孩童模样时,不禁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位活了两百多年、屹立于武道巅峰的王诩老祖,怎么可能是个孩童?难道说,他已经能返老还童、青春永驻,到达半步真仙的境界? 众人正狐疑之际,卷面上,鬼谷子抹了把鼻涕,然后鼻孔一哼,傲然神态跃然纸上,流露出浓浓的鄙夷意味。 “荀况,我就知道,以你的驴脾气,肯定会不听老夫的好言相劝!” 第129章 霸道鬼谷子 没等荀子回答,乾坤卷上再次飘出清冽的话音,“你肯定以为,我让温青带话给你,是虚张声势,存心吓唬你,对不对?荀况,你好歹也是圣人,怎么跟俗人一样,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荀子隔空感知到这副情景,讥讽道:“杨峥会妨我的命?笑话,你真当自己是大罗神仙,能掌控别人的命运?你不就是想跟我抢徒弟么,用不着虚张声势!” 他以为,鬼谷子是利用乾坤卷,在跟他远程对话。 不料,卷面的鬼谷子静候片刻,笑嘻嘻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肯定跟我狡辩半天吧?哈哈,你还是太天真了,这只是我提前存好的影像而已,现在根本看不到学宫!” 众人闻言,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鬼谷子所料不错,在他两段话中间停顿的功夫,荀子的确出言反驳。若不是亲眼目睹,众人简直不敢相信,鬼谷子竟如此神机妙算。 人言道,王诩半神半鬼,谋断第一,看来绝非虚传。 荀子坐在竹椅上,被气得脸色铁青,怕再着了鬼谷子的道,没敢继续反驳。他不得不承认,在玩弄机巧权术方面,纵横家天下无双,没人是对手。 鬼谷子笑容得意,“得了,知道你脸皮薄,当众丢不起人,就不捉弄你了,我长话短说吧。杨峥身上的秘密,你很清楚,环渊师弟如果在场,应该也能听懂我的意思。” 鬼谷子这位奇才,师承道祖老子,因此,他称呼环渊为师弟。 杨峥悚然一惊,暗道:“我身上的秘密?难道是指龙魂霸体?我从没告诉任何人,也没当众施展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听他的话意,似乎荀子和环渊也知情!” 他脊背发凉,生出一股很不妙的预感。 看来,龙魂霸体并不是无人知晓的绝密,能被这些顶尖强者窥破。 环渊没敢出声。在鬼谷子面前,连荀子都吃瘪,他哪有逞威风的份儿,还是装作没听见最明智。 鬼谷子应该是猜到环渊也在场,微微一顿,给师弟留出回答的空间,然后说道:“那我就不绕弯子了,这小子是大气运之人,你们垂涎收徒,争什么狗屁祭酒,我能理解。” 王宫深处,齐王田建也在暗中观察此地,听到狗屁二字后,剑眉一挑,眼底闪过怒意。不过他深知,鬼谷最不好惹,此人纵横天下,志不在齐,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这份因果,不是你们能消受得起的。有句话,本不该当众说出来。一旦牵扯到旧事,稍有不慎,就容易惹出滔天大祸,所以,这么艰巨的任务,就交给老夫来吧!” 他一本正经,道貌岸然,仿佛真是忧国忧民,以天下为己任。 荀子冷冷吐出两个字,“虚伪!” 杨峥则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旧事?什么滔天大祸?什么任务?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怎么搞得像很多人都知情,唯独我本人被蒙在鼓里? 他愈发强烈地意识到,龙魂霸体背后必定大有渊源。 “不行,等冬试结束后,我一定得想办法撬开杨玄的嘴。现在看来,鬼谷子想瞒着众人,不肯说出口,那么,就只剩杨玄,最有希望吐出真相。” 他现在还想不到,杨玄、缭以及两人的神秘老师,其实站在鬼谷子的对面。今日的情形,看似是在抢徒弟,实质上是属于这两方的博弈。 卷轴上,鬼谷子又说道:“你们仗着我不在场,不肯把徒弟让给我,也没关系。苏代没有说谎,杨峥的确已成为我的弟子,传承纵横家的法门,你们根本抢不走他!” 此言一出,杨峥更是懵逼了。 看清这孩童的面容后,他已经回想起,原来那天在乱云山见到的,就是鬼谷子。两人确实见过不假,但是,这成为弟子又从何说起?如果他没记错,双方压根就没说过话! 鬼谷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这时,环渊忍不住问道:“杨峥,他说的可有此事?” 杨峥立即摇头,“绝对没有。” 荀子说道:“没关系,就算你事先拜鬼谷为师,也不妨碍今天的冬试。迈进四境之前,更换老师再正常不过,有实力通过冬试的考生,哪个没拜师学艺?” 众人暗暗点头。 这是实话,如果没有启蒙老师,像杨峥这样全靠自学成才,简直难如登天。若非杨峥是穿越者,心智和思想都已成熟,恐怕也做不到这点。 荀子的意图很明确,不管鬼谷子说的是真是假,杨峥根本不必纠结这点,以免落入鬼谷子的圈套。这老狐狸太狡诈了,不得不防。 环渊也不舍得放弃杨峥,让他成为纵横家的强援,附和道:“没错,鬼谷师兄说得没有意义。改换门庭是每个人的自由,何来抢不走这一说?” 百里之外,鬼谷子端坐山巅,隔空看到这一幕,纵声狂笑,笑音在下方群山间剧烈震荡。 “一群蠢货,也想跟我争!” 此地,影像中的鬼谷子嗤然一笑,“不瞒众位,老夫实在爱才心切,怕这小家伙落入庸人之手,浪费大好天赋。于是,我提前在他丹田内播下了道种!” 提前播种? 众人听懂他的意思,因此感到惊讶。还有这种骚操作?这不科学啊,不是说,只有迈进四境后,才能正式接入道种,在丹田内生根发芽么?鬼谷子怎么能提前播种? 如果他所言是真,真的提前给杨峥播下道种,那么,如他之前所说,结果尘埃落定,谁都抢不走杨峥了。 老师和门庭可以随意更换,道种却不能。除非自己能领悟新道,成为开派宗师,否则,一个人的丹田内只能有一颗道种,长出一棵道树,这是颠扑不破的法则。 既然种下纵横家的道种,杨峥只有修炼纵横家的法门,才能发挥出最大潜能,拥有高深修为。除此之外,他以后再修炼其它任何流派的功法,都会事倍功半,相当于速度慢于常人一两倍,甚至更多。 为了自己着想,杨峥只能选择纵横家。 早在杨峥入城前,鬼谷子就已经用隐秘而霸道的手段,将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他别无选择。 第130章 一念之间 直到此刻,杨峥、荀子和温青三人才醒悟,那天鬼谷子出现在乱云山,就是在那时做了手脚,彻底改变了杨峥的命运。他的动作很细微,而杨峥昏迷不醒,温青战战兢兢,都没能察觉出端倪。 现在才明白,已经太迟了。 荀子遏制不住心头的愤怒,厉声骂道:“王诩,枉你还是一家圣人,竟然干出如此卑鄙奸恶的勾当!你无视杨峥的心意,强行操控他的命运,与强盗何异!” 明知鬼谷子不在现场,听不到他的怒骂,他仍然当众骂出来,听起来情绪激动,反应比杨峥还强烈。 如此一来,观众们感觉有些做作,以为他是愤怒于被鬼谷子算计一道,咽不下这口恶气,便拿仁义道德来谴责对方。 荀子义愤填膺,怒意不止,“王诩为了一己私心,不顾杨峥的死活,诸位千万别效仿他,没到四境,不能提前播道种!这样或许行得通,但年轻人破境时,会严重损伤丹田,造成的后果难以预想!” 千百年来,入道心境后才播道种,启蒙道意,形成这一法则是有道理的,绝不能违背。因为,不入道心境,还没掌握道意,武修的丹田还不够成熟,便无法承受道种汲取能量。 虽然不知鬼谷子用了什么手段,能让道种隐匿于无形,连杨峥自己都无从察觉,但它毕竟是真实存在的,等到杨峥破境时,丹田异动,这颗道种就像铁棍插进车轮,会阻碍前进。 到那时,杨峥的处境将异常凶险,不仅可能破境失败,此生无望迈入二楼,甚至可能直接导致丹田轰塌,连三境修为都保不住,彻底沦为凡人。 鬼谷子此举,美其名曰爱才心切,想收杨峥为徒,实际上,则毫不顾及杨峥受损的风险,扰乱他的正常修行,只不过为了成全自己的神机妙算,便霸王硬上弓。 这样做自私而卑鄙,违背道义,因此,荀子气愤至极。 便在这时,演武场尽头,温青的身影闪烁而来,疾速出现在杨峥面前,眉宇间充满忧虑,“你先别动,忍住痛楚,我来替你检查身体!” 当务之急是,确定鬼谷子所说是否属实,杨峥的丹田内,是否真有那颗纵横家的道种。 说罢,他将手按在杨峥丹田部位,轻轻释放出一丝真气,探入其中,开始搜查丹田的每一角落。 丹田被外力侵入,这是很痛苦的事,而且很危险。杨峥深知大先生为人忠厚正直,出于极大的信任,才允许让温青这么做。 他脸色苍白,身躯止不住地颤抖着,咬牙问道:“怎么样?” 他能感受到,温青的办法简单粗暴,纯粹是拿真气刺激柔软的丹田,盲目触击,想逼出道种的原形。事到如今,也别无它法,只能尽快找出道种的位置。 现在痛苦,总好过破境时要命。 温青有些于心不忍,安慰道:“你忍着点,只要能发现道种,老师应该会有办法帮你。好在你已提前领悟道意,拥有四境神通,破境时能减少不小的风险。”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心里半点底气都没有。 早知会有今日的劫数,那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鬼谷子靠近杨峥,趁机作出这种阴损行径。刚才萧白也对他破口大骂,指责他没能保护好杨峥,让鬼谷子得逞。 他感到愧疚和自责。 顷刻间,杨峥已是满头大汗,眼珠死死凸起,布满了血丝。他再也无法忍耐剧痛,仰天怒吼出来,“王诩,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咆哮声,众人都生出恻隐之心,不忍再直视他,心里感慨着,虽说无毒不丈夫,鬼谷子未免也太毒了。 刚才荀子的解释,众人听得清楚,深深领教到鬼谷子的心机。提前播道种,拿他的毕生修途当游戏,只是为了赚取一时的得意,以及相应的气运,这不正是纵横家最擅长的手段么! 这一刻,在丹田剧痛刺激下,杨峥的神志非常清醒,这一个多月的经历如同电影倒放一般,一幕幕从脑海里疾速闪过。 忽然,他想起了缭,想起了神秘人物托缭转达的那些话。 “诸子百家,没什么意思,都是一个样儿。茫茫众生,不过是被当成蠢猪养而已。” 他以前觉得,把收徒比作养猪,这个比喻太偏激,有污蔑各家圣贤之嫌。但此刻,他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在各方强者眼里,真的当成肥猪看待。 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各家只在乎利益,他们被自己的天赋打动,想收下自己,无非是为了祭酒之位,为了赚取更多的气运,何曾真正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过? 更有甚者,鬼谷子为了征服自己,竟使出下三滥手段,连基本的道义都不讲。什么算无遗策,什么一家圣人,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和风险之上,这便是他所谓的纵横捭阖之道。 世道不古,人心难测,连备受推崇的圣贤,都如此阴毒。他如果加入纵横家,跟这样的老师同流合污,那么,反正都是蝇营狗苟,这跟自己先前摒弃的魔道,又有何区别? “切记,一定要离纵横家远远的,千万别碰上那老狐狸。” 他之前还不明白,现在落入鬼谷子的算计,已经太迟了。即使他能渡过这一劫,顺利晋入道心境,从今往后,也只能走纵横家这条路,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学什么阴谋诡计、纵横之道。 除非,他破罐子破摔,不计修行成果,毅然坚持初心。但这样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现在想想,前路难行,就算入魔,又有何妨? “我辈修道,所为者何?无非是得道长生、逍遥快活而已。你要记住,圣人与蝼蚁,活着都是为了自己。” 这是那神秘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深深戳中了杨峥的心。 是啊,人都是自私的,活着都是为了自己。即便是圣人,所做所想,也仍摆脱不了俗念,无非是不遗余力地赚取更多的气运,获得更多的寿元,最终长生不死。 人们修道行路,都是为了达到目的,通往梦寐以求的彼岸,只是走的方向和速度不同罢了。而各家推崇和宣扬的理论,固然令众人信服,最重要的,也只是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由此而论,圣人与蝼蚁,正道与魔道,又有何异? 只要他守住本心,秉持信念,保证死在自己剑下的,都是死有余辜的奸恶之徒,那么,就算是杀一万人,杀千万人,那又如何! 那人的话,杨峥终于懂了。 这一刻,他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于是,破而后立的契机到了。 第131章 逆鳞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通常被称作魔。 鬼谷子的霸道作为,彻底激怒了杨峥,让他看清堂堂圣人的真面目,对诸子百家大感失望。这份透彻灵魂深处的痛楚,不仅没将他击垮,反而带来了极难得的机缘。 赠剑那人想让他入魔,他参悟对方的话意,因此,他是在悟魔。 随着冥想的深入,他体内发生变化,丹田忽然涌出大量真气,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疯狂灌向全身,整个人的气机随之攀升,陷入某种玄妙状态中。 大先生温青正按着他的丹田,感知到这份气息变化,惊讶地道:“怎么会……怎么会在此刻破境!” 气机圆满,这是破境的前兆。 在冬试开始前,杨峥的修为还处于三境上品,在跟田泽交战的过程中,他领悟清风道意,成功突破到三境圆满,离破境只有一步之遥。 而现在,他竟然要破境了! 听到温青的惊呼,观众们很快发现杨峥浑身的气机流转,更是万分震惊。一场冬试,短短几个时辰,有人居然能从三境上品,迅速暴涨到破境的地步,这也太夸张了! 要知道,领悟道意和破境,需要的是机缘,不像平时普通修行,只要尽快吞纳真气即可。武修唯有在巧合之下,触发新感悟,突破原先的桎梏,才有机会突破,升华为更强大的自己。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实现悟道和破境,若非亲眼所见,人们肯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但眼前,杨峥浑身气息攀升,确是破境的迹象无误。 这就意味着,鬼谷子揭开真相,强行对他施加灾难,不仅没有挫败他的斗志,让他陷入绝望之中,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和慧根,助他超越了以前的自己。 愈磨砺,愈锋芒,这是多么坚韧的道心! 这个少年,拥有真正的强者之心! 杨峥紧闭眼眸,不断感悟着那人的赠言,把对鬼谷子的恨意,转化为入魔的执念,以此来对抗丹田内的痛楚,浑然没察觉到,自己是在破境,更听不见观众的惊呼。 可惜,此时破境,并不是好时机。 温青见状,不得不停止搜寻道种,焦急地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引来破境契机?在没想出克制道种的办法前,你仓促破境,就是在赌命!” 在正常状况下,破境自然是好事,但问题在于,杨峥体内的状况不正常,才刚知道丹田内藏着炸弹,还没找到解决办法,就立即破境,等于是急着引爆炸弹。 温青有些心慌意乱,不明白事态为何会发展成这样。 本来是好好的一场冬试,杨峥斩获魁首,是喜事才对,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拿命赌博? 杨峥眉关紧锁,虽听到温青的提醒,脑海里充斥着强大的执念,沉声道:“大先生,这是我命中的劫难,早就没法挽回了。道种已经落入丹田,我迟早都要面对此劫,哪天破境,有什么区别!” 温青苦笑无言。 他知道,杨峥说的是实情,种子落地生根,除非连同丹田一起废掉,不然,无论拖多久,都得承担破境失败的风险,没法化解。既然如此,契机已到,又何必再拖? 荀子感知到这个变故,长叹一声,隔空说道:“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就由着他的性子来吧!” 他并不知道,杨峥破境的背后,藏着令人发指的玄机。 冬试之前,对杨峥暗做手脚的人,并不只是鬼谷子一人,还有缭的神秘老师。鬼谷子做的,是在杨峥体内播下道种,而那人做的,则是在杨峥心里伏下魔念。 当世最狡诈的两位谋略家,都想把杨峥收入麾下,在他身上展开博弈。鬼谷子霸王硬上弓,公然道出播种真相,用的是阳谋,那神秘人却暗度陈仓,不着痕迹,用的是阴谋。 从杨峥的反应来看,他对鬼谷子恨之入骨,不觉走火入魔,宁愿接受那人的思想,暂时是那人的计谋更胜一筹。 以他宁折不弯的刚强性格,在鬼谷子的霸道欺压下,又怎么可能妥协臣服,为了以后的修行,被迫接受他所鄙弃的道路? 鬼谷子错就错在,以为世间众生皆唯利是图,皆能沦为被他摆布的棋子,远远低估了杨峥的骨气。他以为,这样就能死死控制住杨峥,殊不知,触到了杨峥的逆鳞。 在破境的过程中,杨峥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 誓死不入纵横! 如果他贪图修为,就此乖乖妥协,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成为纵横家的傀儡,浑浑噩噩,再不配成为大丈夫。 相比之下,他宁愿入魔,宁愿杀人如麻,杀光所有敌人!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那位神秘人物已经战胜鬼谷。 如果杨峥破境成功,愿意从此堕入魔道,那么,那人将最终获胜;但是,如果杨峥破境失败,就此止步于三境,甚至丹田轰塌,再无缘修行,那么,没有人是赢家。 而杨峥,却是最大的输家。鬼谷和那人赌的,只是添一名天才弟子,而他赌上的是人生修途,是命。 这次破境,他绝不能输! 演武场上,所有人静静注视着杨峥,都替他捏一把汗,想知道他能否渡过此劫。 他们刚目睹一个绝世天才的横空出世,若是这么快就坠落,如流星般短暂,未免太遗憾了。他们由衷希望,杨峥能化凶为吉,顺利破境。 而那副乾坤卷上,鬼谷子预存的影像尚未播放完毕,即使他再怎么神机妙算,也不可能算到,杨峥会越挫越勇,在某股魔念的引导下,开始临场破境。 他笑眯眯地道:“我猜,以荀况的脾气,一定会怒斥我,告诉在场的诸位,提前播种是多么凶险的事情,好让大家以为,老夫心狠手辣,肆意践踏这少年的命运,对吧?”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怔住。难道荀圣说的不是实情,杨峥破境时的状况并不凶险? “荀况,你别急着反驳,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承认,此举的确会给杨峥带来不小凶险,可能会导致破境失败。但你们别忘了,杨峥是大气运之人,怎么会轻易陨落?”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厚颜无耻的话,竟然想让人以为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需要承担风险的人又不是他。 众人默默听着,神色各异,没人敢反驳。 “另外,这是杨峥的造化,未尝不是好事。你们要知道,由老夫亲手播下的道种,是纵横家的本源道种,其本源之力何其强大!只要他能完美释放出道种的潜力,转化为实力,他的前途将不可限量!” 第132章 硬气对霸气 跟鸡生蛋、蛋生鸡一样,任何种子都不可能是凭空生出,而是从母株上结成,道种也不例外。 踏入道心境的武修,如果从老师手里得到一粒道种,播种在丹田内,就能以此为根基,开始修炼道种所属的流派法门,从而获得强大的道行。 这粒道种的来源,是老师丹田内的道树,而老师的道种,又来自老师的老师……以此往前追溯,会形成一条完整的师承脉络。所谓源远流长,就是这个意思。 所有的脉络汇聚在一起,就是整家流派。 脉络汇聚的源头,在同一个人身上,他是这家流派的祖师,也就是众所周知的大宗师。这位祖师的道种,则是在他创派时,开辟前所未有的新道,以本源道力凝成。 因此,祖师丹田里的道树,又被称作本源道树。 毫无疑问,从本源道树上结出的本源道种,是该派所有道种里最为珍贵的,蕴藏着最精纯而正统的本源道力,不像后辈徒众的道种那样,经过历代传承,道力逐渐被稀释。 芸芸众生梦寐以求的,就是成为祖师的亲传弟子。除了能得到祖师精心栽培、享受崇高地位之外,极关键的一点在于,亲传弟子能得到本源道种,在道心境打下最稳固的基础。 本源道种有限,这是莫大的福分。 所以,在鬼谷子看来,他舍得赐给杨峥一颗本源道种,对杨峥来说是好事,足以弥补提前播种造成的伤害,两者互相抵消,众人不该认为,他的手段阴损毒辣。 听起来像有点道理,其实是狡辩。 荀子按捺不住火气,怒斥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给不给是一回事,人家想不想要,是另一回事,凭什么你想给别人,别人就得被迫接受!” 明知鬼谷子本人听不到,他还是说出来,怕众人被鬼谷子的花言巧语蒙骗,以后真敢效仿这种行径,败坏修行界的风气。 “再说,本源道种虽然稀罕,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能给?天下有六圣、十二宗师,哪个给不了本源道种?说白了,你是怕被别人抢走,得不到直接的功德气运罢了!” 功德气运,这是修行界极为重要的一种气运。 当一名弟子种下老师给的道种后,随着他修为的增强,自身气运不断累积增加,作为这颗道种的出处,母株道树就会自动得到反哺,赚取不少气运,算是弟子对老师教诲的回报。 因收徒赚到的气运,就叫功德气运。 这样就能理解,为何武修们在道树成熟后,都热衷于开门收徒、开枝散叶,而不是选择闭门修行、隐居不出。原因很简单,收徒也是一种修行,并且是快速累积气运的有效途径。 所以,连鬼谷子这样的巅峰强者,都到处云游,亲蹈红尘,寻找资质绝艳的天才青年,收作亲传弟子。弟子的天赋越优异,前途无量,老师的赚到的功德气运就越多。 鬼谷子肯收缭为徒,就是基于这样的动机。 至于杨峥,更无须多言。鬼谷子、邹衍、荀子、环渊,这些人全都看得出来,这小子的气运太强,只要能继承他们的本源道种,以后赚到的功德气运将难以想象。 总而言之,弟子如能得到本源道种,固然是福分,对老师来说,何尝不会得到功德福报。投桃报李,这笔交易很公平,如果只谈杨峥赚便宜,那就是扯淡! 卷轴上,鬼谷子洋洋得意,“论收徒育人,别说是荀况,这天下,谁能比得过老夫?孙膑、庞涓、苏秦、张仪……从老夫门下走出的徒弟,哪个不是叱咤风云,纵横天下!” 听到这话,荀子沉默了。 愤怒归愤怒,鬼谷子说的是实情,若比较徒弟的名望和成就,这天下,真没人能比得过纵横鬼谷。此人虽然阴险狡诈,但是神通广大,毋庸置疑。 “所以啊,杨峥小友,你大可不必生出恼怒愤恨之类的无谓情绪。只要能踏进我鬼谷之门,就是未来称雄列国的保障,这是多少人可遇不可求的梦想,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言外之意是,我看得起你,肯收你为徒,就是你的福气。不是我霸道,而是你没有理由拒绝,感谢我还来不及! 这才是最极致的霸道。 众人默默听着,并不觉得这话狂妄,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是啊,鬼谷门下皆奇才,哪个不是大名鼎鼎的风云人物。杨峥以这样的方式,拜入他门下,或许会受点一时的委屈,觉得脸上无光,但得到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 在真实的利益面前,面子值几文钱?谁又能舍得拒绝? 不愧是能把列国玩弄于掌间的鬼谷子,寥寥数语,便颠倒黑白,成功挽回了自己的形象。他自信,这番话不仅能打消杨峥的怒气,甚至还会鼓舞杨峥的士气,心甘情愿地投入他麾下修行。 可惜,他低估了杨峥。 杨峥端坐在战台上,闭目运气,密切掌控着体内的状况,没有睁眼,冷冷说道:“任你天花乱坠,都颠覆不了事实,如果我破境失败,沦为废人,你也肯收我为徒吗?” 他只用这一句话,就让众人拨开鬼谷子的花言巧语,重新看清事实。 画饼充饥谁不会,问题是破境的风险也真实存在,如果杨峥破境失败,那些美好的前景岂不都是镜花水月,沦为笑谈? 开局一张嘴,胜负靠忽悠,这正是纵横家的看家本领。 众人如梦方醒,心说,鬼谷子啊鬼谷子,你害人家不说,还装出一副慈悲心肠,差点把大家都忽悠过去,你咋这么阴险呢? 这时候,杨峥又说出一句话,令众人惊愕无语。 “在场诸位都是见证,从今往后,王诩若能从我身上赚到一分气运,就让我被天打五雷轰!” 他竟然当众发毒誓,要跟鬼谷子、跟纵横家划清界限!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今往后,即使他能成功破境,继续修行,也会弃道种不用,绝不修炼纵横家的法门。 在这个遍地悟道、诸子百家林立的武道世界里,他要放弃最正统和强大的修道途径不用,只靠最原始的吞纳真气、磨炼肉身,打遍天下! 他要凭着一腔傲气,跟纵横家奉陪到底! 第133章 我不会再输了 杨峥的选择,在那些事事把利益看得最重的长者看来,或许是少年的意气用事,冲动不计后果,但是,毫无疑问,这份决定以最强硬的姿态,捍卫了自己的尊严和骨气。收藏本站┏m.read8┛水印广告测试水印广告测试 大庭广众之下,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了,甚至有可能会毁掉你一生,你如果还忍气吞声,考虑什么利益前途,想充当人家的棋子和傀儡,那么,你还要不要脸?你恶不恶心? 杨峥不想活得太恶心,因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宁愿走更艰难的路,哪怕是无路可走,都不会投靠纵横鬼谷。 听到他掷地有声的誓言,温青表情复杂,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遗憾。 杨峥誓不拜入纵横家,但那粒道种已落在丹田,把他所有的修道之路都给堵死了,只能成纯粹的武夫,再无法悟道。可惜,在他和荀子师徒三人互相有意的情况下,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温青意识到,自己不会有这个小师弟了。 他转头看向芦棚内,那些代表们都陷入沉默。 这事没法处理。杨峥顺利通过冬试,并且已经收到各家的邀请,有权利选择师门。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各家总不能当众食言,必须无条件接纳杨峥。 但是,如果稍后杨峥破境失败,沦为废人,那么,他无论选择哪家,反正没法悟道,都已丧失意义,还不如早早退出学宫。魁首被迫弃权离开,这是多么大的屈辱。 该如何抉择,将成为杨峥的难题。 战台后方,杨玄静静站在队列里,凝视着杨峥的背影,却没有任何思绪。令人难以察觉的是,不知从何时起,他那双空洞呆滞的眼眸深处,泛着猩红色的瞳光。 这两点红光并不强烈,但分外幽深,既像是火山深处的岩浆一般,又如嗜血蝙蝠的妖瞳,充斥着一股诡谲难明的意味。 这时的杨玄,身躯僵硬麻木,已经失去了知觉。 …… …… 百里之外。 鬼谷子站在山巅,暴跳如雷,震怒之下,朝着前方虚空轰出数拳,使得整个云海剧烈震荡,波涛汹涌,仿佛正在经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 刚才杨峥的当众发誓,是对他的强硬回击,完全超出他的预料,让他的算盘化为泡影,他如何不恼怒。 他本以为志在必得,天下没人会拒绝他的垂青,杨峥只要不是傻子,想清其中利害关系,都会乖乖就范,成为他的门徒。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低估了杨峥的骨气。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被利益牵着鼻子走。 有所为,有所不为,在有些人眼里,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又何况是区区修为。 鬼谷子算赢了荀子和环渊,却输给了杨峥。 他通过乾坤卷出的风头,都毫无意义。 他气得直跺脚,骂骂咧咧半天,才终于稍微平息,转身走向云海。这番发泄,使得整个山巅崩塌,宛如被仙人一拳打碎,裂成无数石块土砾,滚落山崖。 鬼谷子踏空而行,在云端呼啸奔驰。 缭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要去找那小子算账?” 通过鬼谷子的怒骂,他大致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心里暗暗感慨,老师没看错人,那个杨峥真有骨气。 鬼谷子负手踏步,冷冷地道:“他既然想走最艰难的路,那么,即便我不打压他,他也会饱受无尽的苦难。我身为堂堂圣人,何必亲自跟一个小辈计较?” 这话言不由衷,刚才那座山是谁震塌的? “我不会伤他半分,甚至什么都不会做。等他破境成功,我要亲眼看着他,被他的同龄人们用道行碾压、欺凌,被这个世道折磨逼疯,最后乖乖跪到我面前,像狗一样求我!” 他坚信,杨峥必然会有走投无路的那一天。等这小子尝遍世间冷暖后,就会明白,沦为他的走狗,是唯一、也是最佳的选择。 他什么都不做,等着杨峥主动认输,这样才能挽回今日的颜面。 缭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鬼谷子思绪纷乱,仍在气头上,没有回头留意这名呆滞木讷的新弟子,故而没有发现,在缭的瞳孔深处,同样闪烁着暗红色的微芒。 像是嗜血的蝙蝠。 …… …… 西方,十万大山。 莽莽群峰,草木荆棘遍布,疯狂地向上生长着,争夺阳光雨露,遮天蔽日,散发着一股原始而野蛮的气息。这里远离集镇,人迹罕至,是无数凶禽猛兽的天堂。 在腹地最深处,有数座险峰环聚,俱是高峻陡峭,如利剑直指云霄。这些悬崖上树木嶙峋,遮蔽天日,形成了下方的深渊,使光线无法照射进底部,终年漆黑。 这方狭小洞天幽暗潮湿,与外界隔绝,成了禁锢的井底,猛兽都没法冲进来,又由于光线的缘故,连飞禽们也不愿在此栖息,仿佛稍微停留片刻,就会被这片黑暗吞噬。 深渊最下方,漆黑不见五指,没法看清里面的具体事物。但是,呜咽风声不时响起,也不知气流从何处透进,如幽怨鬼妇啼哭一般,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某一刻,深渊里发出窸窣的声响,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很细微,但当它们同时呼应起来,越来越强烈,就像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着,这种密集感比风声更恐怖。 极度阴森的夜色当中,忽然生出两团幽幽的光芒。 它们血红而明亮,仿佛正在燃烧的火焰,透着狂热的意味,但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会觉得它们毫无温度,甚至比这深渊更冰冷。 确切地说,更像是来自地狱的冥火。 巨大的火光一闪,迅速消失在黑暗中,旋即再次出现,再次消失……如此循环往复,原来,这是某种生物的眼瞳。 它在眨眼。 那些沙沙的声响愈发密集,欢快地萦绕在这双眼瞳周围,似乎是在庆祝,又像是争先恐后地倾诉,取悦这眼瞳的主人。 片刻过后,森冷的深渊里响起一道声音,令窸窣声响瞬间沉寂,只剩它在黑暗中回荡。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猪肉贩子,肯定忍耐不住……” 这竟然是人类的话音。 说这话时,左侧的瞳光深处,倏然倒映出一道身影。 那人正是杨玄。 紧接着,右眼血光闪烁,又出现一道身影。 这次是缭。 这双血瞳远隔万里之遥,竟然同时看见了杨玄和缭。这便意味着,两人所在空间的情景,也尽收于眼底。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在它的监控之中。 它眼眸微眯,桀桀地笑起来,笑音里却带着哭腔,比鬼哭还凄厉。 “这一次,我不会再输了……” 第134章 心镜破碎 演武场上。 冬试进行到现在的地步,也不差最后的一时半刻,观众们都屏息凝神,注视着战台上打坐运气的杨峥,期待着他破境的结果,也想知道,此事最终将如何收场。 田甜站在队列里,眼眶湿润,替杨峥的处境感到心疼,更害怕他会失败。她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却也深知,谁都帮不了杨峥,她若上前,只会添乱令他分神。 “杨峥,你一定要撑过此劫!” 她紧咬着嘴唇,为他暗暗祈祷。 此时此刻,杨峥浑身气血翻腾,真气源源不断地在丹田内流溢,汇聚成池水,如同烧沸的热锅一样,受到破境契机刺激,愈演愈烈。 而在丹田底部,逐渐显现出一道洁白的斑点,约有棋子大小,紧附在肌肉表面,散发出晶莹明亮的光华。显然,它蕴涵的真元非常精纯,密度极高,远高于周围弥漫的真气。 这就是鬼谷子的杰作,那粒本源道种。 对杨峥来说,它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在破境过程中,随时都会释放出精沛的能量,将整池真气引爆,将整个丹田炸毁。从它依附的位置来看,这颗炸弹已经无法移除。 杨峥满头是汗,竭力不去考虑道种的事,想把注意力移到感悟魔念上,专注于破境,可惜事与愿违,反而更心烦意乱,不由自主地生出对道种的恐惧。 “王诩啊王诩,日后但凡有半点希望,我一定会手刃你,以报今日受到的奇耻大辱!”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通过控制丹田,让内部的真气平静下来。 便在这时,虚空中飘来一道话音,以神念送到他心间,“温青跟我说,他把《解蔽篇》赠给你,你应该参读过吧?此篇讲的是虚壹而静,心神清明,对你破境有所帮助。” 说话之人正是荀圣,他清楚杨峥此时的情形,于是出言引导他,利用自己的《解蔽篇》稳固心神,调整好破境状态。 “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心未尝不臧也,然而有所谓虚;心未尝不满也,然而有所谓一;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 荀圣话音温和慈祥,念诵《解蔽篇》的真言,杨峥默默听着,莫名感到亲切,随之引导经脉运行,刚才那股躁意渐渐消散。与此同时,丹田内沸腾的真气也缓缓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在这种危急关头,多亏荀圣心胸豁达,并未因为杨峥无法修炼儒家法门,就放弃对他的欣赏和怜惜,仍然愿意亲自指点,为他破境提供一份帮助。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得靠他自己。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形可劫而使诎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 当初,那神秘人让缭传话,建议杨峥拜荀子为师,学习包容天地的气概。现在看来,此言不虚,跟鬼谷子等强者不同,荀子的确有博大胸襟,并不会因杨峥的落魄,便转而轻视他。 须臾过后,杨峥遵循着荀子的引导,心如止水,终于成功平复汹涌的真气,恢复破境的状态。 荀子再次传音,“我不知道,你刚才到底想些什么,会引来破境契机。这是你的,我也不想过问,接下来,你只需要放松心神,继续冥想先前的内容即可。” 如果他知道,杨峥是在入魔,不知还会不会说出这番话。 杨峥微微点头,继续感悟。或许是受荀子的儒雅气度感染,他的心境平和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愤怒偏激,将所有圣贤统统看轻,有了更中肯的认知。 “人都是自私的,荀子终究还是凡人,固然难免出于人性,想赚取气运,才肯收我为徒。但是,生而为人,只要遵循本性,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这又何错之有……” 这时候,体内的变化也在上演。 在某种玄妙气机压迫下,丹田内的真气往下方沉淀,体积不断浓缩。渐渐地,真气被压缩成一层透明的薄膜,平铺在丹田底部,而那粒道种,恰好架在薄膜的中央。 杨峥心神暗凛,想起田甜以前说过的话,这层薄膜大概就是心镜,也就是第四境的根基所在。破境以后,它就是道种生长的平台,相当于现代试验所用的培养基。 在正常情况下,当心镜凝出、道心稳固成型时,离成功晋入道心境就已不远,这是很不错的征兆。只不过,杨峥的情况特殊,在凝结心镜的过程中,道种就已存在。 他轻轻感知着这面平滑通透的镜子,意识到进展顺利,终于松了口气,压力减轻不少。看起来,荀圣所说的提前播种的凶险危机并没有出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前世佛家的偈语,用来形容这一世的修行,倒是挺合适。道心如明镜,唯有保持明净无尘,道种才能茁壮成长。” 他能感受到,心镜内部蕴藏的气息,是前三境时所不具备的,这正是二楼才拥有的法力来源。 “只要别出意外,再过片刻,应该就……” 他欣慰地想着,却忘记了前世除了这条偈语,还有著名的墨菲定律。简单说就是,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很有可能发生。 在战国大陆上,虽然没有墨菲这位大佬,但很不幸,杨峥作为来自地球的穿越者,仍然没法逃脱墨菲定律的制裁。 下一刻,墨菲显灵,杨峥担心的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不甘心被禁锢,处于心镜中央的那粒道种,忽然光芒大盛,激射出银白色的光芒,映亮丹田。更要命的是,它开始颤抖起来,试图破镜而出。 于是,整面心镜随之震荡,越来越剧烈。此刻看起来,与其说它是镜面,不如说更像是鼓面,正在被槌子敲击的鼓面。 杨峥脸色剧变,“别啊,镜子,你千万要撑住,不能破碎啊!” 得,又一条墨菲定律被触发。 只见心镜承受不住躁动的道种,咔嚓一下,从中间爆裂开来,碎成无数透明碎片,然后重新恢复真气形态,在丹田内烟消云散。 杨峥的心镜,崩碎了。 第135章 命中注定 杨峥的心态也崩了。 四境曰道心,顾名思义,心镜是修行最重要的根基,如果它破碎,就意味着破境彻底失败。 破镜无法修复如初,即使杨峥以后再尝试突破,凝成的也是无数碎片,不会重新出现一面完整的镜子,因此,不止是这次失败,而是永远失败。 他的修途到此为止,此生无望第四境。 造成破境失败的原因,显然是那粒道种。跟烹饪时按先后顺序放入食材一样,修行也有极严格的法则规律。道种的提前放入,破坏了心镜凝成的平衡环境,失败成为大概率事件。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鬼谷子。 杨峥紧闭眼眸,感受着镜子碎片陆续消散的情形,心如死灰。 这不是挫折,而是致命打击,无法弥补。 任他有逆天资质,如果止步于三境,余生无法再进半步,所谓的天赋又有屁用,徒增笑柄罢了。 “心镜已碎,明知元凶是鬼谷子,我也没法找他报仇……” 报仇的前提是,自己来日可期,能快速崛起才行。否则,拿三境修为去跟十二境的圣人拼命,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即便不考虑复仇,在眼前,外界的众人还在等着他破境的消息。稍后他们若是知道结果,传遍全城,那么,先前还耀眼夺目的他,将沦为天大的笑柄。 在万众瞩目的学宫冬试上,出尽风头,再当场陨落,可谓从云端跌入地狱。造化弄人,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剧本吗? 这一刻,杨峥绝望地意识到,自己是穿越者不假,却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不会再有奇迹发生了……”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再无法保持平时的镇静和淡定,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准备睁开眼,公布这个噩耗,然后,迎接世界浇泼到他头上的无尽恶意。 这时候,一道话音幽幽响起。 “你相信命运吗?” 杨峥微怔,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正在思索,是外界哪位前辈在暗暗传音,只听话音继续在心间回荡。 “一个三境的娃娃,栽在十二境的圣人手里,你眼前的遭遇确实很悲惨。但是,命运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不到最后,你永远看不清它最真实的面目。” 杨峥默默听着,震撼之情涌上心头。 他听出来了,这道话音的源头并不是外界,而是来自识海。 这正是那道残魂! 当日,龙魂霸体觉醒时,曾有一道残魂在他识海内出现,告诉他不少信息,还说它心愿已了,会安心地离开。 想不到,它今天竟再次出现。看来,它那天撒了很多谎。 残魂无视杨峥的激荡心情,悠悠说道:“如果你的命运生来平凡,那么,就不会招来这无端的灾难。换句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这些灾难,配得上你的命运。” 这话听起来深奥,杨峥却听懂了,陷入沉思。 龙魂霸体,是引起这场灾难的根源。如果他只是一名平凡的少年,资质平平,无法拥有霸体,只是茫茫沧海中的一粟,那么,以鬼谷子这样的大人物,也不会主动算计到他头上。 生来平凡,无灾无难,庸碌一辈子,这就是令人满意的命运么? 对杨峥来说,当然不会满意。 因和果是相对的,他继承了令凡人艳羡的霸体,天才光环加身,就得承受相应的业果,面对因霸体渊源而生出的灾难。有因有果,有得有失,这才是命运的全貌。 所以说,杨峥不必怨天尤人,怒其不公,这恰恰公平得很。 不知为何,听到这番话,杨峥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虽然明知,破境失败的事实无法改变,但直觉告诉他,残魂再次出现,一场更大的机缘要浮出水面。 残魂说道:“我的确是撒了谎,并没消失,一直默默注视着你成长。我本以为,在你晋入知命境以前,没必要开口指点你。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没到知命,你就被命运挡在了门外。” 杨峥遭遇眼前这一劫,是它无法预料的。由于这将直接改变他的命运,它不得不改变心意,提前上演这场对话。 杨峥能感知到话音的源头,却看不见残魂的面貌,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残魂答道:“诸子百家,承受不住你的气运,更别提小小的纵横家。不就是心镜么,破了就破了,你没必要去迁就他们,悟什么天地大道,那并不是你命中注定的路……” 它的话轻描淡写,令杨峥心头一震。 这年头自己遇到的人,口气怎么都这么大?缭的那位老师,没把诸子百家放在眼里,此刻这道残魂,竟也如出一辙。 他忍不住吐槽道:“什么叫破了就破了?心镜一破,第四境的根基荡然无存,就代表我此生无望突破,这还不够要命?” 残魂冷哼一声,嗤然道:“你以为,什么是龙魂霸体?你连龙魂都有了,却还要像人类那样悟道,放着世间最尊贵的生灵神魂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杨峥一怔,听出话里的别样意味,“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有属于我自己的修行之路?”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想到了某些很关键的信息,但一时之间,稍闪即逝,却又没法准确地抓住它。 残魂看出他的疑惑,沉声道:“所谓的道心、心镜、道种,这都属于人类修炼的法门,并不是世间唯一的道路。天下灵兽众多,它们不通灵悟道,难道就没法修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峥豁然开朗。 修行之路,并不仅仅是修“道”这一种,只能说,它是人类独有的法门,能假借天地大道为己用。然而,灵智较低的猛兽们照样能修行,拥有强大实力,它们有属于自己的路。 因此,“心境破碎,就无法修行”,这种想法以偏概全,把人类道法当作全世界的唯一,其实是错误的。 杨峥后知后觉,这时才记起来,就在不久前,那只雪灵猫小腻,还成功晋入第四境,它不是照样不会悟道?都怪他刚才太过沮丧,忽略了这点。 条条大路通罗马,如果人类悟道这条路行不通,那他改走灵兽的纯粹肉身路径就是了! 第136章 诡秘之珠 一念及此,杨峥不禁感慨,前世那句话是对的——上帝在关上门的同时,还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天无绝人之路,现在,他看到了那扇窗户。 但他没有欢欣鼓舞,出于习惯性的谨慎,问道:“我听说,灵兽的修行之法简单粗暴,就是汲取真气,淬炼肉身。这办法用在人类身上,也行得通吗?” 灵兽跟人类的身体构造不同,修行法门也大相径庭。如果人类武修真能跟灵兽一样,不断吞纳真气就能破境,天下又怎会有那么多终生无缘突破的人? 他当然希望,残魂说的是真的,但对此表示怀疑。 残魂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有些欣慰,解释道:“无论哪种修途,最重要的一点,都在于建立稳固的根基。人类悟道修行,法力源自道种长成的道树,而灵兽的根基,在于内丹。” 听到内丹,杨峥心意微动,感知着丹田角落的那颗火牛内丹,心说,刚才温青检查过丹田,肯定已发现内丹的存在,过后还得找他解释一番才行。 “对普通人类而言,心镜破碎,无法培育道树,就无法晋入第四境。同时,他们又不像灵兽那样,没有内丹,即使选择修炼肉身这条修途,由于缺乏根基,也同样无法破境。” 换言之,道树和内丹,至少要有一种,充当根基,才能突破修行。人类的身体构造不可能孕育出内丹,因此,才有“心镜破碎就无法修行”这一说。 “但你不同。你跟杨玄交手时,他曾告诉你,随着霸体的二次觉醒,龙魂强化你的肉身,将会越来越接近于真龙。这是因为,你可以利用龙魂,凝结出近似真龙的内丹。” 杨峥闭着眼,眼睑猛然一颤,难道是……龙珠? “当你有了自己的内丹,修行所储存的真气有了根基,你才能像灵兽那样,踏上淬炼肉身的道路。从此以后,你的修炼方式就是,汲取真气,锻炼肉身。” 杨峥若有所思,“我以后得像灵兽一样,疯狂地吞噬血肉?” 服用灵丹妙药,当然是最便捷的途径。但是,丹药太过稀少,不可能一辈子都嗑药,还是吃灵兽的血肉更可行,毕竟兽类比丹药好找多了。 说这话时,他脑海里已浮出那天小腻生吃猛虎的画面,那般鲜血淋漓,令他有点瘆得慌。灵兽的修炼方式未免太残忍,他总不至于住进荒山丛林里,跟兽类为伍。 残魂嘿嘿一笑,话意不善,“你手里不是有那把剑么?” 他指的是龙血剑。这把魔剑杀人饮血,能将精血里蕴涵的真元过滤出来,传递到主人体内。在鸣磬林中,杨峥就已感受到它的威力,恍然醒悟过来,这把剑的功能,正是他以后要做的。 他眉头蹙起,暗暗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利用魔剑,变相地吃人?” 杀灵兽掠夺真气,哪有杀人来得更容易?人类武修精血中的真元,绝不逊于兽类,更重要的是,强大的兽类不好找,强大的武修却是遍地都是,无需花费力气寻找目标。 变相吃人,这还不是魔道? 残魂冷笑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赠剑那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他早就看透你的底细,知道以你的龙魂霸体,会走上噬血修炼的道路,才会派人送你魔剑,传给你魔意。” 杨峥琢磨着话意,思绪急转,“不错,杨玄也拥有龙魂霸体,又是他的徒弟,他很可能掌握了霸体的秘密,知道我更适合走上这条路。这么说,杨玄出现在我身边,也是他派来为我引路的?”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找杨玄请教二次觉醒,或许正中对方下怀。那位神秘人物的意图,就是想让他手持魔剑,杀人饮血,走上这条魔道。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么,此人的谋略远比鬼谷子更可怕! 残魂不置可否,说道:“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放弃凝结内丹,永远止步于三境;要么凝结内丹,如灵兽一样,专注于强化肉身,你自己选吧!” 这还有得选吗? 杨峥暗暗苦笑,问道:“接下来该怎样做,才能凝结成龙珠?时间紧迫,我必须以最快速度破境,挽回外界的局面,否则,我就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龙珠?”残魂嗫嚅几声,“这名字不错!” 它没回答杨峥的问题,取而代之的是实际行动。下一刻,杨峥只觉体内生出一股暖流,从识海疾速涌向丹田,没等它发问,便惊愕地感知到,丹田内多出一道虚影。 这道虚影并不大,由赤红色真气构成,宛如幽灵一般,呈现出中年男子的模样,正是那道残魂! 杨峥感到难以置信,“是你闯进了我的丹田?” 丹田内,熟悉的话音响起,证实了他的猜测,“考虑到你还……接下来,让我来帮你凝结内丹吧!说起来,这个步骤并不复杂,其实就是将你的本源真气汇聚起来。” 残魂缓缓说着,只见那道人形虚影探出双手,凝成龙爪状,抓向丹田某处。很快,那处凭空涌现出赤红色的本源真气,在残魂引导下,流向丹田中央。 杨峥敏锐地察觉到,构成残魂的真气颜色,竟跟本源真气一模一样,不由联想到某种可能性,悚然大惊。 “莫非……你就是龙魂?!” 龙魂霸体的根源,是一道龙魂,这道残魂出现在他体内,又跟本源真气相同,他早该想到,它就是迟迟未见的龙魂。 它刚才说过,利用龙魂,才可以凝出内丹,而现在,它正在做这件事,这就是铁证如山。 那道残魂小心翼翼,控制着滚滚真气,在那粒道种周围汇聚,漫不经心地道:“你这么说,也没有错,我的确是一道龙魂。” 杨峥得到答案,心情极度复杂,此时并没琢磨出这话意的古怪,感慨道:“我早该猜到的。在霸体觉醒那天,你才首次出现,既然觉醒了,你又怎么可能真的消失?” 他暗自庆幸,既然它真是龙魂,那么,就算它骗自己,应该也没有恶意,不是存心坑害主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他性命不保,它也会跟着遭殃。 片刻功夫,炽烈的真气凝结在一起,将那粒道种彻底吞噬,然后继续朝中间压缩,形成一个火红色圆球,约有拳头大小,悬浮在丹田内,占据了大半空间。 龙珠出世。 从今往后,原先一直隐匿不见的本源之力,有了固定的形态。这颗龙珠,就是杨峥的法力根基。 他只要拼命汲取真气,将之灌注到龙珠内,当积蓄到一定地步,足以引发质变时,龙珠发生升华,杨峥的修为境界就会跟着提升,这就是他破境的方式。 与此同时,他顿觉浑身精神一振,仿佛大梦初醒般,有种说不出的舒畅滋味。 他嘴角微挑,噙着笑意,知道在凝丹完成的瞬间,自己顺利破境了。 第137章 我想退出 咔、咔…… 清脆的骨骼声响从体内传出,这时候,杨峥的肌肉在迅速膨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真力灌注其内,使他感觉到空前强大的力量感。 在健壮的肌肉内部,涌现出无数道赤红光芒,有条不紊地流淌着,划过之处,留下纤细而繁复的线条。片刻后,这些线条竟燃起熊熊烈火,开始炙烤着肌理。 但诡异的是,他并未产生丝毫的疼痛感,仿佛置身事外,被灼伤的并非他自己的肉躯。 “既然我不再沉默,开龙脉这种小事,就不必再让外人代劳。你要记住,最好别跟杨玄打交道,他那位老师绝不是善类,当年曾独自屠龙,又力战诸圣……” 杨峥闻言,诧异地道:“你似乎知道那人是谁?” 龙魂的语气陡然冰冷,透着愤怒之意,训斥道:“你受到的教训还不够?以你现在的本事,连蝼蚁都不如,也配惦记武道巅峰处的秘闻?” 杨峥悻悻地沉默,不敢再尝试打听。 龙魂的脾气一直很差,从始至终,都没对他和颜悦色过。他暗中猜测,它出现在自己体内,是被别人强行灌入,至今还耿耿于怀,并不甘心臣服。 龙魂又说道:“虽然同是龙魂霸体,你跟杨玄的情况并不相同。你能掠夺灵兽的内丹,据为己用,不代表在他身上也行得通。再敢把我说的话泄露出去,哼,别怪我不客气!” 杨峥怕它再发怒,没有说话。 龙魂最后说道:“在你知命以前,我不会再出现了。好自为之!” 说罢,它冲出丹田,迅速返回识海内,消失不见,仿佛从没出现过。 这会功夫,随着火焰的灼烧,那些线条不断拓宽,在肌肉内部开辟出一条条宽敞通道,比人类的经脉还要粗壮数倍。火焰熄灭后,它们都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这就是龙脉。 从今往后,杨峥便拥有两套内力运行体系。也就是说,当他修炼时,同时运转龙脉和人体经脉,就相当于一条龙和一个人同修,将两份修炼成功集于一身。 不仅如此,龙脉开通后,他的肉身强度也大幅提升,远远胜过普通人。现在的他,体魄更接近于幼龙,算是真正步入了灵兽的修炼之路。 而在他的皮肤表面,虽然没有冒出火焰,却也同样泛着金色的光辉,令他整个人沐浴其中,好似背后藏着一轮太阳,看起来极其庄重威严。 “这……这是?” 看到这一幕,观众们眼眸微眯,适应着刺眼的金光,感到万分惊愕,不知为何会生出如此异象。根据他们的了解,无论破境成功与否,都不至于产生这么炫丽夺目的光环。 虚空中,荀子的笑声悠悠飘来,听着很愉悦,“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这是儒家经典《孟子》里的真言,按理说,不适合从立场相对的荀子口中念出。然而,他此刻当众吟诵,以此表达对杨峥坚韧不屈、破而后立的赞赏,足见是由衷的欣慰。 “看起来,王诩那粒道种,虽然给他造成巨大的危机,巧合之下,却也促成了更大的福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什么叫机缘?这就叫机缘!” 他隔空洞察,虽不知在杨峥体内究竟发生过什么,却也看得出,杨峥处于一种全新的玄妙状态中,显然已破境成功。 听到一家圣人的感叹,众人若有所思,琢磨着话里的深意,这时候,杨峥缓缓睁开眼,站起身来。 他转过头,看向芦棚内神情复杂的苏代,寒声道:“纵横家这笔账,我记下了。” 苏代不寒而栗,被他的冷冽眼神盯着,只觉如利刃刺骨,心底说不出的冰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可怕的目光! 杨峥很快移开视线,不再看苏代。 他并没因成功破境,而趾高气扬,放出什么必杀之的狠话来。这种深仇大恨,牢记在心即可,如果说太多,反而会让纵横家警醒,生出早绝后患的警觉,只会惹出更多祸端。 他默默攥紧拳头。从今往后,他跟鬼谷纵横誓不两立! 战台旁边,那名主考官干咳一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关于杨峥的归属,今天还是要定下结果才好。”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盯着战台地面,没有看向任何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也很为难。若按常理,各家流派都已表态,接下来,只需杨峥作出选择即可。但问题在于,事态的发展超出常理。 齐王的诏书里说得清楚,要让杨峥拜入道家,可根据眼前的形势,环渊还愿意再收这个没法修道的亲传弟子么?毕竟谁都知道,杨峥的路被鬼谷子给堵死了。 事已至此,各方都骑虎难下,没法做出皆大欢喜的裁决。 杨峥明白各方的心思,平静说道:“出现这样的状况,谁也没法预料。无论我选择哪一家,都失去意义,只会浪费彼此的精力。所以,我想退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冬试魁首放弃进入学宫,这样的结果,实在太惊世骇俗。如果放在冬试前,事先把结果告诉大家,绝对任何人都不相信。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风光和机遇,就落在杨峥手里,却被他放弃了。就算他跟纵横家赌气,誓不妥协,留在学宫也好啊,还能享受到优待,这辈子衣食无忧。 在最后关头弃权,这样太可惜了。 众目睽睽下,杨峥转身走向台下,步伐坚定,对这个舞台、对先前的风光,没有半分留恋。 一辈子太短,需争朝夕,既然看清自己的前路,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跟虚荣和面子相比,他始终选择理性。 “且慢!” 当他的脚即将离开最后一道台阶时,虚空中忽然响起话音,令他身躯凝滞,停在了那道台阶上。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何苦如此决绝。” 杨峥听出是荀子的嗓音,心头微暖。 刚才陷入破境的危机时,承蒙这位老人指点,他才得以化险为夷,迎来转机,此刻对方又出言挽留,这是莫大的恩情,他发自肺腑地感激。 偌大学宫,只有荀子师徒,让他感受到人性的温暖。 他什么也没说,仿效儒生们的礼节,微整衣襟后,深躬下身躯,一揖及地。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敬意。 第138章 史无前例 这一拜,是拜谢,也是拜别。 荀子隔空看到这一幕,唏嘘不已,黯然道:“我这一生,行事但凭心意,收徒弟更是如此。天赋资质固然重要,你真正打动我的,还是坚韧心性。 我很确定,将来还会遇见不少惊艳天才,就算资质比你差,也差不了太多,但是,能像你一样合我心意的,未必再有了。既然我更看重咱们的缘分,又何必太计较,你体内有哪家的道种?” 之前二杨对决时,温青曾试探过,如果杨峥战败,荀子将如何选择。当时,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更看重杨峥这个人,而不仅仅是在意龙魂霸体,在意赚功德气运。 眼看就要分别,他当众坦然说出来,真性情流露无遗。 听到这番话,观众们感慨万千。在这世道,人人追名逐利,利欲熏心,怀着强烈的目的性行事,往往早就忘记了,遵循自己内心的喜好去选择。 听荀子的话意,明知杨峥无法修儒,让他收获功德气运,他依然想收杨峥为徒,仅凭一份心意,建立起无关利益的师徒关系。 这一刻,他的招揽,已然跟诸子百家发生本质性的差异。 杨峥听懂了这位沧桑老人的心意,何尝不感动,却又没法私下告诉他,自己的心镜破碎,走上跟人类迥异的道路,甚至是魔道。 他微微沉吟后,答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跟“身是菩提树”那四句一样,这四句也是前世佛家的偈语,内涵却截然相反。他相信,作为当世强者,荀子纵然不知菩提为何物,应该也能听出他的苦衷。 不是他不想留,而是没必要再沾染此地的尘埃了。 果然,荀子沉默后,这次没再公然说话,而是以神念传音,问道:“你既然能破境,说明你已挣脱桎梏,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从你的肉身来看,大概是要以力撼道吧?” 以力撼道,靠气力硬撼道意,这是对磨炼肉身最精确的阐释。荀子目光如炬,果然猜出端倪。 杨峥道行尚浅,没法以神念隔空回复,便点了点头。 荀子见状,暗暗感慨道:“很多年前,曾有一个人,跟你一模一样,也拥有龙魂霸体,也是心镜破碎,没法再正常悟道,最终也走上了同样的道路……” 杨峥身躯一震,瞳孔收缩着,难以置信地看向虚空,脱口而出,“您说的是谁?” 他真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跟他经历完全相同的人。如果那位前辈真的存在,那么,他只要找到对方,岂非就能深入求教,提前预知自己未来将面临的挫折? 荀子透露的这个秘密,令他太过震惊,以至于失声惊呼出来。 众人见此情景,顿时明白,荀子正在跟他暗中交流。 荀子似乎有些犹豫,说道:“那个人……怎么说呢,最终误入歧途,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免重蹈覆辙。不过,他曾说过一句话,我很赞同。” 杨峥皱着眉头,听到“误入歧途”四个字,思绪急转,隐隐猜到了真相。所谓的歧途,应该是指魔道,或许,荀子说的那个人,就是藏在杨玄和缭背后的那个人。 “杨玄拥有龙魂霸体,他的老师也有,原来是一脉相承。既然我也有,莫非我跟他们真有什么渊源?” 他知道,自己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当年他说,心镜破碎,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个角度想想,世人只拥有一面心镜,而他的镜子裂成无数碎片,就等于拥有无数面镜子……” 杨峥愕然。 那人说得好有道理,他无言以对。 “基于这个想法,那人还做出更大胆的构想。他认为,既然有无数镜子,就可以尝试同时修炼无数流派的功法,只不过,每面镜子变小,再无法令道种植根,所以没法像常人一样,培养出成熟的道树。” 镜子的面数固然增多,与之相应的,是每面镜子的面积大幅减小,蕴涵的道心之力有限,不会出现史无前例的“多棵道树同时生长”的奇观。 “刚才看你破境,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当年那人,想起这个构想。虽然目前我还想不出,该如何利用它,不过,你若跟我回去,咱们详细参悟,未必不会发现新的奇迹!” 杨峥怦然心动,生出更多念头。 “看样子,熟悉那个神秘人的知情者,除了龙魂,也包括荀子。既然龙魂又陷入沉寂,我何不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即使探索失败,至少我能弄清,是谁躲在幕后,意欲拉拢我……” 另一边,荀子同样有自己的心思。 “这小家伙本是栋梁之才,心性纯良,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实属身不由己,被鬼谷子所迫。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走那人的老路,留在我身边,能防止他堕入魔道。” 以力撼道,本身并没有错,错的是不择手段,到处杀人噬血。 到了这份上,荀子还肯收杨峥为徒,着实用心良苦,考虑的已不再是赚取气运,而是为了他好。 趁着杨峥思考的片刻,荀子再次传音,对外界说道:“大王降诏,本意是表彰杨峥的功勋。如今,杨峥已不适合再入道家,但是,王命既出,隆恩不能取消,该赏的还得赏。” 环渊一直冷眼旁观,把刚才荀子的话听得真切,冷冷说道:“这是何意?” 他没立即反驳,因为荀子说中了他的心事。既然知道杨峥怀有纵横家的道种,没法真正加入道家,那么,他当然不愿再收杨峥为徒,该如何处置诏书,的确是一道难题。 所以,他想先听听荀子的说法。只要能消除他的烦恼,他不介意赞成荀子一次。 荀子说道:“只要是在明年换届前,我就还是祭酒,拥有任命权。我决定,对杨峥格外施恩,聘请他成为学宫的客卿,享受博士待遇,以此来发扬大王的本意,如何?” 听清荀子的提议后,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让新生当客卿,这绝对是史无前例的任命! 第139章 冬试落幕 如果拿现代的大学来类比,祭酒相当于大学校长,博士是负责给学生们上课的教授,至于客卿,则类似于名誉教授,从职责上说,不用亲自讲课,只是在学校里挂名,属于作客性质。 能够担当名誉教授的,基本都是社会名流,学校聘任他们,无非是借他们的名声撑场面而已,用不着真像普通教授那样忙碌。 因此,荀子想让杨峥当客卿,这份任命很有学问。 他深知,想修炼力道,强化肉身,耗费的资源远比正常悟道更多。这个客卿职务,能帮杨峥不小的忙。 于是,他巧妙利用那份进退两难的王命,拔高杨峥的地位,能堵住齐王和环渊的嘴,同时,他又考虑到杨峥的资历,没法真的像博士那样授课,所以安排了个虚职。 如此一来,既能让道家无话可说,又最大限度地照顾杨峥,让他留在学宫后,能以职务之便享用大量资源,而且不会被人看轻。 众人震惊过后,静下心来,仔细一琢磨这个安排,顿时觉得荀圣此招很妙,虽然史无前例,听起来惊世骇俗,但从实际效果来看,却完美照顾到当事各方的颜面。 既然如此,让杨峥当一回客卿,又有何妨? 没等杨峥开口表态,荀子迅以神念传音,解释道:“客卿只是虚职,能让你享受自由,不会被学宫的规矩束缚。但是,你如果挂职,就有权限使用大量丹药……” 他点到即止,没有说破,相信杨峥是聪明人,应该能听懂。 果然,杨峥听到“丹药”二字,眼眸骤亮,明白了他的用意。 作为八大修道圣地之一,稷下学宫背靠齐国朝廷,拥有数不清的珍稀资源,底蕴极其雄厚。他若能从这里得到充足丹药,用以强身,绝对比杀人噬血这种野蛮方式强多了! 这个客卿,看来当得。 这时候,环渊忽然开口,说道:“让一名新生当客卿,这太不合规矩了!学徒就是学徒,他何德何能,可以当同龄人的师长?” 这份荣耀太巨大,就好比刚升学的大一新生,别说毕业,都还没开始上课呢,就立即跟大四毕业生一样,破格留校当导师。如此殊荣,空前绝后,环渊当然不甘心赠给杨峥。 荀子闻言,冷笑一声,“何德何能?我问你,放眼学宫的这些客卿,谁能做到孤身抗衡春秋大阵?谁又能挖出农家逆党的老巢,让深藏多年的娄鹤现出原形?” 环渊哑然无语。 荀子继续说道:“大王在诏书上说得很清楚,杨峥功在社稷,理应厚赏。真人若不认可我的提议,要不,就让他成为你的亲传弟子?” 环渊冷哼一声,心说,大不了我浪费一个亲传弟子的名额,把杨峥丢在一旁不管就是,最多只是损些颜面,总好过被你牵着鼻子走。 他正打算答应,然而荀子抢先一步,又说道:“诸位都听见了,大王吩咐,要让真人精心栽培杨峥,以示隆恩。凭真人的道行,一年之内,不帮杨峥提升到五境,肯定算故意藏私,阳奉阴违吧?” 如今众所周知,杨峥拥有的是纵横家道种,却誓不修纵横家的法门,他的修途等于荒废,别说一年,十年之内都未必能到五境,这摆明了是个天坑。 但环渊若硬要收杨峥为徒,就得帮他提升修为才行,否则等于阳奉阴违,抗命不遵。即便齐王不想追究,当着学宫众人的面,荀子点破这层,对环渊也不利。 相比之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学宫的客卿也有不少,还不如破例成全杨峥,何苦自添麻烦呢? 环渊不傻,不想跳进这个坑,冷冷说道:“我只是表看法,这都不行吗?毕竟你现在还是祭酒,这点小事你说了算,就让他当客卿吧!不过,为避免假公济私之嫌,你不能再收他为徒!” 荀子呵呵一笑,没再理他,对杨峥问道:“小家伙,这是莫大的殊荣,绝不会亏待你。你意下如何?” 学生变老师,绝对是独一份,会名垂史册,远比区区魁风光多了。杨峥若再拒绝,就太不识抬举了。 杨峥主意已定,转身朝王宫方向行礼,“多谢大王隆恩!” 这意味着,铲除叛党、保护太子的功勋,就此抵消。 然后,他又朝学宫深处行礼,“多谢祭酒大人提携!” 这份赏赐,其实是荀子替他争取的,真正该感谢的,只有幕后那位老人。 至此,今年的冬试彻底落幕。 众人回味着今天的一幕幕,只觉变故丛生,跌宕起伏。 先是在第一轮,“但余钟磬音”,名不见经传的杨玄,率先走出迷雾,成为本届最大的黑马; 第二轮,“闻弦知雅意”,结果由于两名长老公然作弊,雅意没听出来,反而透着锋锐杀意,多亏杨峥技高一筹,在关键时刻,斗倒了考官; 第三轮决战,二杨争锋,令众人大开眼界,惊叹于两名霸体天才的妖孽资质。最后,杨峥力压群雄,没有辜负众望,夺得魁。 而在最重要的录取环节,巨大变数接连生。荀子和杨峥互相有意,本该顺利成为师徒,不料环渊开口阻挠,齐王降诏,令双方僵持不下。其后,更是有鬼谷子暗伏先手,强势入局。 三足鼎立的局面,被鬼谷子一番话打破,杨峥这才知道,自己体内早就种下纵横家的道种。他心生愤恨,对诸子百家嗤之以鼻,从而引破境契机,令录取环节被迫中断。 外界众人并不知道,在杨峥身上究竟生了什么。破境的结果就是,他化险为夷,成功晋入第四境。 变故并未到此为止。眼看陷入僵局,各方难以达成圆满结果,杨峥毅然决定退出学宫。然而,荀子开口劝阻,抛出匪夷所思的任命,让这一切尘埃落定。 学生变老师,这个惊人的结局,为这场注定会是千古佳话的冬试拉下帷幕。 仔细想来,今年最大的赢家,就是杨峥。 他利用这个舞台,淋漓尽致地展现出自己的天赋。用不了多久,整个大6都会知道这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知道生在稷下学宫的这段传奇。 对于杨峥自己而言,喜忧参半,并不认为自己是赢家。 鬼谷子的诡计,堵住了他正常修道的路,险些令他破境失败,毕生的修行就此废止。还好柳暗花明,龙魂再次开口,让他看清了那条宿命之路。 身负龙魂霸体,决定了他不会像普通人一样,随波逐流,沦为诸子百家的附庸。无论是好是坏,他的命运注定大开大合,精彩纷呈。 站在同样的十字路口时,当年那人曾说过一句狂言,“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属于杨峥的路,最终又将通往何处? 日薄西山,残阳如血。 他走下战台,走进茫茫人群里,默默攥紧了拳头。 第140章 郁闷的韩非 暮色里,杨峥和田甜拉着小手,散步走回家。 李斯很会审时度势,哪会当电灯泡,早就先行回去,安排下人们准备丰盛晚宴,庆祝今天冬试的硕果。 等杨峥进门后,他笑嘻嘻地迎上去,手里捧着两份请帖。 “主人,你今日大展雄风,荣升客卿,想结识你的权贵不少,其中这两份,我想你或许感兴趣。一个是孙府送来的,孙将军说连欠你两个大人情,请你务必赏脸,给他道谢的机会。” 上次在乱云山之围,技击营统领孙殿雄的独子孙晋也在其中,当时,这位孙将军的感激之情便溢于言表;而今天,杨峥怕消息走漏,让李斯去通知孙殿雄,又把这桩剿灭逆党的功劳送给他。 孙殿雄是体面人,趁着杨峥荣升,喜上加喜,想当面郑重道谢。 杨峥捏着这份请帖,犹豫片刻,吩咐道:“你替我回复,就说我今天劳累过度,实在不便相见,明天我会设宴回请。” 他的确想结交孙殿雄,但今天身心俱疲,难以消化诸多变故,也是真的。他打算在白天见孙殿雄,让对方带路,去翻翻从云顶赌坊查抄的物件,找一些当年齐桓公的资料。 关于霸体,他的了解还是太少,希望能通过农家的密档,有所收获。 李斯用力点头,递上第二张请帖,“按照历年的规矩,冬试结束当晚,会有一场隆重的春风宴,替晋入学宫的考生庆功。您是魁首,又担任客卿,他们哪敢不送来请帖。” 少年郎扬眉吐气,春风得意,聚在一起欢宴畅饮,再正常不过。那些考生请杨峥前去,何尝不是想巴结他。 杨峥看都没看,将这帖子丢在桌上,“我喜欢清静,这种浮躁喧闹的场合,不适合我。今晚哪里都不去,在家随便吃点就行了。” 李斯领命,准备去答复孙府的投帖之人,还没迈出门口,又被杨峥叫住,“对了,韩公子回来没?他的情况怎么样?” 冬试历来分为两种,最主要的一种,是白天那样同台竞争,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优胜劣汰;还有一种比较特殊,专为已经迈进第四境的考生设立,由各家单独面试。 白天,韩非接受的冬试就是后者。他已晋入四境,种下法家的道种,无法再改换门庭,所以,只需接受法家的考核即可。 李斯闻言,叹息一声,无奈地耸了耸肩,“公子回来后,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屋里。我刚才去看过,他屋里没点灯,说是不吃饭,想必结果不如意……” 杨峥皱眉,若有所思,“在府门口等我。” 说罢,他径直走向后院,来到韩非屋里,不由分说,拉着这位失意贵族出去喝酒解闷。 三人走在大街上,鬼使神差地,走到听风楼。 韩非来临淄城后,一直住在这家酒楼。当日,杨峥来找韩非,就是在这里,提笔狂写五十六画,名动都城。说起来,这俩人都跟听风楼很有缘。 于是,三人迈步而入,在二楼寻了个雅间坐下。 韩非愁眉苦脸,情绪消沉,不复有往日的神采,苦涩地道:“你非要拉我出来,是让我这个被淘汰的失意者,喝客卿大人的喜酒么?” 杨峥的遭遇,他已经听说了。一个是魁首加客卿,一个是失败者,俩人坐在一起,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忧。 听到他的牢骚,杨峥无奈摇头,替他斟满酒盏,劝慰道:“不就是区区一场考试么,师兄何必如此颓废?闷在屋里,只会越想越气,还不如出来痛快消遣!” 李斯垂手而立,侍候在雅间门口,想不通主人为何会让自己同行。难道是因为故地重游,那天他也在场的缘故? 他哪里知道,自己的一生都被杨峥看透了。 杨峥朝他招手,说道:“你也别干站着,坐下陪公子喝几杯,把他伺候好。” 李斯别的不会,就会溜须拍马,不禁喜上眉梢,迅速坐到韩非身旁,说些开解人心的俏皮话。 酒不醉人人自醉,刚过三巡,韩非便已面色赤红,醉眼迷离,嘴里不停嗫嚅着,“师弟,你别……看不起我,不是我本事不行,而是……” 杨峥苦笑无言,只得自饮一杯。 法家的情况,他先前听韩非提起过,知道势派在学宫独大,容不下韩非这位法派才俊,被淘汰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绝不会看不起韩非,正因为拿对方当兄弟,才拉出来陪饮浇愁。 韩非眼神恍惚,以为他不屑一顾,愤然道:“你确实很……厉害,这么快就四境了,如果我……不是整天忙着吵架……” 他一拍桌子,明显酒劲上头。 当初在即墨城外相遇时,杨峥落魄失意,仅有二境中品修为,韩非却已是四境中品。才过短短两个月,杨峥突飞猛进,已晋入四境,可谓锋芒正盛,而韩非,依然停在四境中品,反倒变得落魄失意。 两人的境遇,形成鲜明对比。不得不说,性格决定命运。 杨峥脸色骤变,情知韩非想偏了,试图解释自己的心意,韩非却猛然抬手打断,“师弟,什么也不必说。怜者不受嗟来之食,我明天就回韩国,奋发修……” 他卖力地起身,想要离开雅间,然而,才走出两步,忽然身躯一软,瘫倒在地上。 杨峥彻底无语。 他把韩非叫出来,原本是认为酒席上好说话,想委婉暗示,自己可以利用职务之便,从中牵线搭桥,让韩非在学宫里得到教诲,从而实现来求学的目标。 这些话借着酒劲说出来,应该不会伤韩非的自尊。 他很确信,只要韩非和李斯见到荀子,即使无法修习儒家法门,听圣人一席话,也必定豁然开朗,获益匪浅。 没想到,韩非太脆弱敏感,还没等他提出这个主意,就已产生反感和排斥,枉费他一片苦心。 既然如此,他就只好顺其自然,让韩李二人按照历史进程,慢慢投入荀子门下吧。 他起身走上前,想把韩非搀扶起来,却无比惊骇地发现,韩非脸色乌黑,口吐白沫,已不省人事! “这……” 他惊慌失措,正欲吩咐李斯将韩非背起来,赶快回去医治,不料刚转过头,便见李斯身躯一软,跟着瘫倒在桌案旁。 李斯也中毒了! 第141章 死斗 杨峥被吓出一身冷汗,意识到是饭菜里被人下毒。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人敢在这热闹的酒楼里下毒,凶手实在太猖狂。而且,他们临时出来喝酒,挑中听风楼,事先毫无预兆,对方都能见缝插针,也太会把握时机了! 他伸手试了试韩非的鼻部,发现气息微弱,说明没立即暴毙,还有的救,李斯也是如此。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情势迫在眉睫,他脸上汗水如注,神经紧绷到极点。 “必须尽快把他俩送回去,我一个人扛两个人,没有问题。但是,凶手既能暗中下毒,就不排除有公然出手行刺的可能。路上稍有延误,这俩人便性命不保!” 毫无疑问,对方是冲着他来的,在如今的临淄城,想让他死的人很多。然而,他这个正主,同样饮酒吃菜,却安然无恙。 “先前在九州岛,我没被魏无忌毒死,这次又没中招,应该是龙魂霸体免疫百兽之毒的缘故。既然这样,不如让这俩人喝点我的血,或许能缓解毒素!” 不得不说,在危急关头,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分析,这是杨峥最超乎常人的优点。 事不宜迟,他立即咬破手指,以内力催出一些鲜血,让韩非和李斯服下。正是这一举动,暂时缓解危机,救了两人的命。 做完这些,他将两人分别扛在肩头,火速冲出雅间,狂奔向楼下。 极度紧张下,他脸色微白,心脏砰砰狂跳,“但愿凶手不在附近……” 人命关天,他已经顾不上分析,凶手原本就是听风楼的人,还是外来者潜进后厨下毒。他只希望,以最快速度赶回去。 他刚跑到大堂,还没出门口,这时候,一名蒙面的黑衣人破门而入,手持森白的利刃,迎面刺向他的喉咙。 这突如其来的杀机,令酒楼的客人们失声惊呼。 杨峥深感惊骇,双肩都扛着人,根本没法出手招架,只能拼命往后倒退。眼看被逼到墙边,退无可退,他只得将李斯抛到远处,腾出一只手来,挥拳砸向那柄寒刃。 “快去报官!” 他厉声怒吼着,在这生死时刻,力使出虎啸拳,同时爆发出三昧真火,扑向那黑衣人,丝毫不敢保留。对方的境界高深,他完感知不出,不敢轻敌,也没有资格轻敌。 黑衣人见状,并不躲避猛烈的真火,眼神冷戾,“你就只有欺负同龄人的本事!” 话音未落,他陡然收刀,另一只手掌隔空抓来,遽然喷出磅礴寒气,幽寒凛冽,彷如雪山轰塌,瞬间将杨峥拳头裹挟的真火湮没。 三昧真火焚灭一切,近乎无敌,只有一个克星,那就是更强大的真水。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这黑衣刺客的寒冰真气,远比真水更强,他的功力更是雄厚。 仅仅一瞬间,杨峥的真火便消失无形。 “不好!” 杨峥意识到致命危机,急忙撤拳,同时将韩非也抛出去,飞快闪向一旁。刚离开原地,刺客的寒冰真气便扑噬而来,连同那堵墙一起,凝成偌大的冰山。 幸亏杨峥没有硬拼的想法,早早生出退意,否则,哪怕动作稍慢片刻,他这会儿就会被冻在冰山内,再动弹不得。 杨峥稳住身形,浑身都被汗水湿透,紧盯着黑衣刺客,嗓音有些变声,“你也只有以大欺小的本事!此处动静一响,哼,巡城的技击营很快就会赶来,你插翅难逃!” 他知道,此人道行太高,自己胜算不大,只能以死相拼,尽可能地拖延时间,等待救兵。但要命的是,他又不能拖延时间,必须送韩非和李斯解毒。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黑衣刺客步步紧逼,不给杨峥留有脱身的希望,冷笑道:“我敢公然杀你,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我不知道你为何没中毒,却很清楚,你想把我吓跑,急着送朋友就医!” 这名死士看透杨峥的心思,再次刺出利刃,锋芒呼啸破风,直取杨峥的喉部,“还是死心吧!你们谁都活不了!” 酒楼那些客人怕受到牵连,早被吓得逃之夭夭,连掌柜伙计也不见人影,只剩韩非和李斯,倒在远处地面,不省人事。 杨峥回头瞥一眼,情知自己不能再退,得保护好这俩人,于是硬着头皮冲上去,要正面抗衡刺客。 那刺客见状,利刃上杀气更盛,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势不可挡。无论杨峥采取何种手段应对,它都势要强行刺破,迎刃而解,直至穿透杨峥的喉咙。 千钧一发间,杨峥眯起眼,脸上浮出狠绝的意味。 他伸出左掌,模仿白天杨玄的动作,凝成龙爪状,与此同时,丹田内的龙珠急遽旋转,狂暴的龙气汹涌而出,沿着经脉和龙脉,迅速在手指间汇聚。 这些龙气金黄明净,充斥着霸道意志,彷如真正的龙爪一般,坚不可摧,凌厉破空,将那道利刃握住。 在杨峥探出龙爪的刹那间,空气中竟隐隐响起龙吟。 咔、咔…… 金色龙爪跟雪白利刃触碰,两股强横力量交锋,使得这两者都开始颤抖,溅出无数火花。 黑衣刺客看在眼里,目光抽搐着,难以置信地道:“区区四境,怎么会有如此强悍的内力!” 他处于六境中品,本以为倚仗修为优势,碾压杨峥绰绰有余。然而,杨峥哪是普通的四境,结内丹、开龙脉后,龙魂霸体进一步强化,如今的肉身强度,连五境强者都无法匹敌。 若是做不到这点,又谈何以力撼道! 杨峥咬牙切齿,左掌艰难支撑着,虎口已经撕裂,龙爪随时都可能崩溃。 虽说霸体二次觉醒后,他的实力暴涨,但对方毕竟是六境强者,足足超出两境,这股寒冰道意的侵蚀,更是不容小觑。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这样硬拼。 刺客以黑布蒙面,看不见面容,那双眼眸愈发冷冽,“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接下来这一掌,我会力以赴,送你去九泉之下,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说罢,他扬起另一只手掌,凝成森白而精纯的掌印,在极短的距离内,轰然砸向杨峥的面门。 “九幽玄冰掌!” 杨峥瞳孔骤缩,感受到掌印的恐怖寒意,情知这是对方的力一击,自己难以正面抗衡,却没有退缩,以掌作刀,使出斩炎刀法,用真火刀气劈向那道掌印。 “你以为,这样就能制住我?” 他放声狂笑着,无视近在眼前的杀机,眉宇间流露出桀骜气概。 在玄冰掌和烈焰刀即将碰撞的瞬间,他面容骤凝,猛然长大嘴巴,朝着前方的黑衣人,暴喝一声。 “死!” 第142章 姜凛音二杀杨峥 杨峥以左掌攥住刺客的利刃,以右掌硬扛刺客的玄冰掌,两人纠缠在一起,暂时都没法腾出手来。 然而,刺客忽略了一点——杨峥还练过音波功。 他的眼眸中,激射出璀璨金光,如真龙怒视,威严无比。 这刺客面容僵滞,只觉眼前的天地陡然开阔,滚滚声浪之中,夹杂着一股恢宏的意志,彷似来自远古洪荒,浩浩荡荡,朝自己碾压而来。 这一吼,蕴藏着真正的龙威,比在徐家村那声龙吟威力还大。那天只是龙魂霸体初次觉醒,而现在,他已完成二次觉醒,强势蜕变,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他,再施展云起诀时,可以随心所欲地动用龙威,冲击力就如幼龙吟啸,势不可挡。 “死!” 听到这个字的瞬间,刺客耳膜颤荡,连同神魂也剧烈波动,难以承受霸道的震慑力。由于两人短兵相接,距离极近,他根本无法闪躲,情急之下,只好放弃利刃,想用手抵挡。 可惜,为时已晚。 浩瀚的声浪狂澜,似一条金龙奔腾,以刚硬而凶猛的龙首,遽然撞到他的胸部,直接将其顶飞出去,狠狠摔在门口。 他仰面朝天,嘴里鲜血直喷,胸前骨骼被震断无数。 杨峥这道真龙怒吼,既猝不及防,又气贯长虹,在双手被缠住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挡得住,因此,他的神魂遭受猛烈冲击,重伤不起,快要晕厥过去。 但是,他并非被碾压挨打,在交锋的瞬间,那柄利刃固然被制住,左手轰出的玄冰掌印,却丝毫没受影响,从左侧攻向杨峥,砸在那记火焰掌刀上。 只听轰的一声,寒冰真气吞噬掉火焰,恐怖掌力将杨峥也击飞。 杨峥毕竟只有四境修为,没法真正抗衡对手,摔在后方的食桌上,将其撞得粉碎,又跌倒在地。 他喋血数口,艰难地爬起来,脸色惨白如纸。不得不说,双方的修为差距太大,以致他的整条右臂,直到肩部,都覆上厚厚的冰霜,遭到寒意侵蚀,再无法动弹。 这一击,竟是两败俱伤。 不过,杨峥的伤势相对更乐观,是在正面碰撞的情况下,败下阵来,抵消掉大部分掌力。而那名刺客,却是毫无防备,被击中正面胸膛,承受了所有杀伤力。 杨峥以这种搏命的方式,惊险地获得优势。 他见对方重伤呻吟,已经爬不起来,一时顾不上审讯和纠缠,还是救人要紧,迅速走向韩非和李斯。 他想将这两人扛起来,却苦恼地发现,自己的右臂彻底动不了,别说扛人,连伸直都非常困难。看样子,他只能忍痛做出抉择,背一个人前去解毒。 “没办法,我只能救正人君子了……” 他躬下腰,试图将韩非背起来,动作进行到一半,忽然僵滞,又重新直起腰,转身看向后方。 他感知得没错,在楼梯的尽头,又出现一名黑衣人。 危机并未解除,原来刺客不是单独行动! 杨峥咳嗽数声,看着来者的瘦小身形,话音有些虚弱,“姜凛音,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本来没必要露面?” 那黑衣人娇躯微颤,忍不住问道:“我裹得这么严实,又没开口说话,你居然还能猜出是我?” 她惊叹于杨峥冷静到可怕的头脑。 杨峥暗暗运功调息,尝试以真力化解右臂的寒气,“你只有三境圆满,如果不是身份特殊,根本没资格参与这场刺杀。你现在才露面,是因为他失手了,你被迫出来收拾残局。” 事已至此,他连自己的性命都快保不住,无心再惦记那俩人的状况。若在平时,以姜凛音的实力,不至于威胁到他,但此时,他身受重伤,半边身躯都被冰封,这小姑娘足以杀死他。 听到他的分析,姜凛音蛾眉蹙起,寒声道:“你的战斗力,明显比白天冬试时更强了,竟能重伤柳叔。可惜,有我在这里,你今夜难逃一死!” 为了能参加冬试,顺利混进学宫,早在一个月前,娄鹤便替她收购听风楼,当作明面上的身份。 这样做的初衷,无非是防止被人追查。当时他们都想不到,短短半天内,农家苦心经营多年的赌坊根基,会被杨峥粉碎。这座听风楼,变成姜凛音在城里的唯一落脚点。 她不得不暂时住在这里,蛰伏待机。 人算不如天算,杨峥不知道,这家酒楼已经易主,恰恰落在他的仇人手里。他刚走进酒楼,就被姜凛音的贴身护卫盯上,迅速禀报她,于是,饭菜内被投入蝎毒。 只要能毒死杨峥,替死去的农家兄弟报仇,区区一家酒楼,即使暴露舍弃,又有何妨? 刚才,眼见杨峥没中毒,准备离开酒楼,她急忙命护卫出手,本以为凭六境修为,能轻松杀死杨峥,全身而退,不料杨峥实力强悍,竟落得如此局面。 无奈之下,她只好亲自出面,手刃死敌。 杨峥见她没否认身份,强装镇定,说道:“即便我受点伤,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以为,靠冰属性的功法,就能打败我?这个刺客能跟我过招,纯粹是因为他的境界更高罢了。” 他清晰地记得,那日在乱云山,姜凛音隔空出手,凝出四道冰凤凰,显然也修炼冰属性功法。只要不存在内力压制,仅凭普通的冰属性,还无法熄灭三昧真火。 姜凛音嗤然一笑,迈步向前,“你知不知道,为何让我掌控春秋大阵?那是因为,这阵最强大的两个节气,分别是大暑和大寒,至冷至热,至阴至阳……” 说着,她伸出白皙双手,平放在前。 下一刻,令杨峥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姜凛音浑身真气流淌,在身躯左侧,冒着乳白色的寒气,宛如云雾一般,尤其是在左掌心,寒气急遽汇聚,竟凝成一根颀长锋利的冰矛,杀意凛冽; 在她身躯右侧,那些真气却截然不同,呈现出火红色,同样往外喷薄,俨然像被点燃一样,散发出腾腾热气。在她的右掌心,更是跳动着赤红的火焰,张牙舞爪。 左冰右火,左阴右阳,无法相容的两极,竟同时出现在她一个人身上,而且相安无事,毫不冲突。 看到这一幕,杨峥目光抽搐,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冰火同源?” 姜凛音手持冰矛烈焰,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在她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璀璨的金光,跟刚才杨峥吼出龙吟时的瞳光相比,也毫不逊色。 在她眉心间,竖垂着一道古老而神秘的纹络,既像是舞动的烈焰,又像是流淌的云彩。 如果凝眸细视,看清它的细微轮廓,就会惊愕地发现,那其实是一只凤凰。 第143章 凤凰涅槃 姜凛音以黑布蒙面,只露出清秀眉眼,因此,杨峥没能欣赏到她半冷半热的面容,否则定会叹为观止。 她眼神冷峻,讥讽道:“你以为,只有你拥有神异体质?论先天禀赋,炎帝的后裔绝不会输给任何人!” 说起来,杨峥还没见她真正出手过。那次在乱云山,她隔空施法,动用的是春秋大阵的力量,并非自己的道法。而在冬试时,她为了隐匿身份,连五成功力都没使出。 白天,杨峥已经领教过,黄帝血脉挟大地之势,厚重雄浑,那么,这炎帝血脉,又将是何等的强横? 他盯着她身畔的两仪之气,感慨道:“以前我还疑惑过,你是炎帝的后裔,为何会修行冰属性功法。想不到竟是这样,你融合双亲的血脉,应该发生过体质变异吧?” 毫无疑问,姜氏一族属于火属性体魄,而田甜曾说过,姜凛音很可能跟她一样,继承的是母亲的血脉,才拥有冰属性体质。 此刻,姜凛音身上呈现出冰火两重天,同时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这就意味着,她可以同时修炼截然不同的两类功法,肯定身怀多重绝技。 姜凛音漠然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死无疑!” 她身躯遽然前掠,挥动左手的冰矛,直刺杨峥面门。 杨峥看在眼里,苦笑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莫非你认为,你的道行比倒地那位更强?” 说话的同时,他动作快若闪电,探出唯一能活动的左掌,凝成龙爪,破开浓雾般的寒气,将那根冰矛牢牢攥住。 由于面对的是三境的姜凛音,这次他不再忌惮,暴喝一声,“给我破!” 金色龙爪猛然发力,刚猛霸道的龙气倾泻在冰矛上,直接将它震碎,余威继续向前碾压,逼得姜凛音不得不后退,避开这股可怕的冲击力。 他并没吹牛,在霸体二次觉醒后,他的肉身力量暴涨,空前强盛,在同龄人中,除了体质相同的杨玄之外,再无别的敌手。 即便姜凛音的体质妖孽,一介女流之辈,也不可能擅长霸道力量,敢跟他正面硬碰。连六境的黑衣刺客,都重伤倒地,凭她区区三境修为,他何惧之有? 杨峥得机得势,步步逼近姜凛音,调侃道:“冰火同源,只是虚张声势么?你可别让我失望!” 姜凛音疾速倒退着,嗔怒的同时,明眸里浮出惊惧之意,“你的手明明碰到冰矛,怎么会没有感染寒毒!” 她身躯左侧的森寒气息,并非普通的冰属性真气,而是她的体质本源之力,绝不像看起来这么平平无奇。它天生蕴藏着奇毒,只要触碰寒气,身就会速冻成冰雕,破碎而亡。 这种毒跟刺骨寒气一样,防不胜防,而且毒性极强,无药可救,只怪对手是杨峥,如果换成别人,只有被动闪躲的份儿,如果胆敢正面抗衡,无异于送死。 可惜没有如果。 杨峥身形微滞,瞥视着碎了一地的冰渣,并不感到意外,“我虽看不出你的体质本源,估计是只半冰半火的怪鸟而已,拼体质,你怎么可能胜得过我?” 他猜得到,刚才自己以龙爪去破冰矛,不是用皮肤直接接触,应该是精纯龙气隔绝寒毒,令它无法渗透进去,因此免遭毒手。 龙乃万兽之尊,就算遇到冰火凤凰,仅比体质血脉的话,绝不可能落在下风。 姜凛音闻言,不相信自己的体质寒毒会被绝对压制,冷冷说道:“是么,那你就站在原地不动,再接我一招!” 说罢,她左臂一扬,冰寒真气汹涌澎湃,彷如山间的云雾,一瞬间幻化成雪白的羽翼,从云雾里探出,倏然振翅,便见无数道羽针激射而出,密密麻麻,袭向杨峥。 “又是冰凤凰?” 杨峥嘴上调侃着,心里却丝毫不敢大意,情知只要皮肤被冰毒沾染上,恐怕会遭受致命威胁。姜凛音这招冰凰羽针,比在乱云山那天更恐怖。 他左掌再次挥出,没有凝成龙爪,而是将三昧真火汇聚在拳头上,使出虎啸拳,轰然砸出一道赤红的拳影。 虎啸声中,拳影呼呼生风,裹挟着凶猛燃烧的真火,正面迎向那些羽针,炽烈火焰瞬间将纤细羽针吞噬其中,凭着杨峥霸道的拳力,将它们顷刻融化,消失无影。 还是那句话,只要不被内力压制,三昧真火近乎无敌! 杨峥踏步向前,不给姜凛音喘息的机会,如法炮制,攥着火拳,直攻向她那弱小的身躯,“破不了三昧真火,你拿什么赢我?靠那对扁平的凶器么?” 激战之中,姜凛音没听出他的撩拨之意,凝重地道:“区区三昧真火,我就破给你看看!” 千钧一发间,她挥出右掌,同样裹挟着滔滔烈焰,拍向杨峥的火拳,竟是不愿再退,想跟他正面见个高下。 杨峥看在眼里,嘴角不禁扬起。三昧真火乃火中至尊,对世间一切火焰拥有压制力,这小姑娘异想天开,居然想以火对真火,这不是玩火么? 呼! 两团狂暴火焰甫一接触,便融为一体,互相扑噬。 杨峥的三昧真火,源于赤焰神牛,火焰呈赤红色,如蛮牛冲击,势头凶猛,仿佛要焚灭一切; 而姜凛音轰出的火焰,毕竟来自她的体质本源,也非凡物,透着亮丽的橙红色,甚至闪烁些许金光。更奇妙的是,它还充斥着一股蓬勃昂扬的生机,像疯狂生长的野草,越来越浓烈,生生不息。 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姜凛音开口,冷笑道:“我知道,你是田单的孙女婿,这三昧真火来自赤焰神牛。你以为,我释放出的就是凡火?看清楚了,这是凤凰真火!” 上古传说中,凤凰跟真龙一样,也是最尊贵的神兽之一。为了消除业障,它投身于烈火中,经受痛苦折磨后,得以重生,从而拥有更强大的躯体。 因而,凤凰释放出的真火,蕴涵着极其旺盛的生命力,生生不息,顽强不屈,仿佛永远不会被熄灭。 在前世地球上,佛门称之为涅槃。 第144章 龙凤相杀 佛教最早传入中国,是在西汉末年。因此,在先秦时期,人们不可能知道涅槃这个佛教用语,以此形容凤凰浴火重生。 杨峥作为一名穿越者,却是意识到涅槃真火的厉害,眼见三昧真火被渐渐蚕食,忍不住说道:“炎帝原来拥有凤凰血脉,怪不得,我闻到你体内散发出的香味,会口齿生津……” 他好像明白了,那股只有他自己能闻到的香味,其实来自姜凛音的血脉内。由于他的真龙体质也源于远古洪荒,跟凤凰亲近,而且处于食物链最顶端,占据支配地位,所以会嗅到熟悉的气息。 她拥有最正统的凤凰血脉,能压制住赤焰神牛,那么,涅槃真火能吞噬三昧真火,也就在情理之中。杨峥若要战胜他,已无法再施展真火,只能靠龙魂霸体碾压。 听他这么一说,她也听懂了,那股香味原来是这么回事,寒声说道:“咱们同为远古神兽的血脉,你对我没有绝对的压制力,又身受重伤,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说罢,她脚尖一点,身躯腾空而起,凤凰神体施展到极致,冰火两重真气凝结成一对羽翼,白红两色光芒耀眼,各自流淌着寒气和火焰,华丽到极点。 杨峥见状,情知接下来将是最凶险的时刻,不得不运转体内的龙珠,将本源龙气释放出来,凝结在身躯表面,宛如一层黄金鳞甲,气息威严而强盛。 他尝试抬起右臂,发现还是被寒气冻结,无法动弹,不得不将左臂横在胸前,当作横刀,汇聚起全部真力。 “什么狗屁凤凰,在我眼里,就是一只被烤熟的野鸡!” 以他的强大神念,能清晰感知到,技击营正在火速赶来,距离此地已不足十里,很快就会抵达。只要他拖住姜凛音,她今夜就插翅难逃。 相比之下,姜凛音的感知力要弱很多,还没察觉到这点,成功地被他激怒,咬牙怒斥道:“少废话,接招!” 她挥动双翼,高高扬起,朝杨峥猛烈扇动,下一刻,寒冰和烈焰同时狂涌而出,瞬间占据酒楼里并不宽敞的空间,满满当当地,碾压向杨峥的位置。 这股浩荡之势,是要把整个酒楼摧毁。 姜凛音凌空而立,鼻尖渗出晶莹汗珠,看着杨峥的身影被这恢宏攻击挡住,仿佛被吞噬进去一般,眼神狠绝而怨毒。 “火凤燎原,冰封千里,从我练成以来,连单独接下其中一招的对手,都没有一个。你同时承受两招,我要让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才能报血海深仇!” 她微微喘息着,平坦的胸脯起伏不定,显然,她这次出手,耗费了全部精力,志在必得。 杨峥心知不妙,感受到死亡的危机,正欲倒退闪开,却无奈地发现,韩李两人就在身后。在这种胜负难料的情况下,轻易舍弃他俩的性命,实在太不仗义了。 反正未必会输,他狠狠咬牙,决定以死相拼,扛下这一击。 “你应该庆幸,那名刺客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让你捡漏,否则,你连出这两招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他纵身跃起,以掌作刀,拼尽剩余的全部力气,轰出一记斩炎刀,如神龙摆尾,又似白虹贯日,以横扫千军之势,拦腰斩向前方那些冰火,冷冽的刀光骤亮,令楼里陷入一片森白。 轰! 空气、器物、墙体、地面,听风楼里的一切,统统被两者碰撞爆发出的气浪震碎,好像星辰炸裂,震撼天地,恐怖的威势直接将四人都震飞出去,摔在大街上。 紧接着,整座酒楼轰然倒塌,沦为废墟。 姜凛音倒在一处墙角,蒙面的黑布不见踪影,露出如月光般白皙的面容,在月色映照下,显得格外凄美。她的嘴角,鲜血汨汨下流,体内骨骼不知断裂多少。 然而,她并未昏迷,滔天的恨意令她保持清醒,明眸死死盯着街巷另一头,眼神之犀利,似两柄寒剑出鞘,杀意凛然。 她咬着银牙,从地上爬起,蹒跚地走向那头,每一步都很艰难,仿佛花光全部力气。 与此同时,在她体内,金黄色的火焰重新燃起,灼烧着重伤的肌肤和经脉,在真火蕴涵的能量刺激下,那些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行修复和愈合。 凤凰不死,涅槃重生,这正是她体质的最强悍之处。 只要不是被一击致命,身首异处,还一息尚存,她体内就会冒出源源不断的生机,体质的本源之力会充当神医角色,进行自我治疗。 她的恢复能力远胜常人,因此,如果跟敌人采取同归于尽的策略,不计后果地硬拼,笑到最后的肯定是她。 离杨峥越来越近,她的伤势就愈发减轻,脸色明显好转很多。令她失望的是,杨峥的意志力太强大,并没这一击击溃,同样咬牙硬撑着,爬了起来。 他身躯止不住地颤抖,嘴唇干裂,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模样狼狈,勉强笑起来时,表情更是狰狞。 “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咳咳,我也很失望,你作为旧王族最后的传人,竟然没学会炎帝诀,拿这种货色的武技当杀手锏……” 他眼眸里流露出不屑,狠狠吐出一口血痰,又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其实他是在逞强,除了拖延时间,还想套她的话。 这两招的威力毋庸置疑,连整座楼都摧毁了,还把他伤成这样,他绝无轻视之意。他故意这么说,是想弄清,这两招是不是出自炎帝诀,这个姜凛音,到底有没有炎帝诀。 如果有的话,援兵越来越近,只要把她擒下,他就可以想办法把功法给骗出来,或者拿她做人质,跟农家的残党做交易。 姜凛音闻言,轻蔑一笑,“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炎帝诀?你没失望,那招火凤燎原,就是我从功诀里参悟出来的。死在炎帝诀之下,这是你的荣幸!” 说着,她走到杨峥面前,抬起手掌,一团火苗蓬蓬跳出来。 感受到火焰的温度,杨峥心神惊骇,此时全身麻木,已经动弹不了,更别说再迎战,纯粹是靠意志强撑着,才没有晕厥过去。 他知道,死亡近在咫尺。 他深吸一口气,犹有不甘,反驳道:“你以为,就凭你这榆木脑袋,从功诀里悟出来的招式,就是真正的炎帝诀?连我这个外人都知道,千年以内,唯有齐桓公一人参透它的真谛!” 姜凛音面容骤僵,不自信地道:“刚才这招展现出的威力,难道还不够强?” 杨峥这句话,戳中了她的心事。除齐桓公以外,历代姜氏后人都无法破解炎帝诀,也就是说,没人知道,哪种解法才是正解。自从悟出火凤燎原后,她始终都处于自我怀疑中。 她心头暗忖,“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炎帝诀,难道真是我理解有误,并未成功解开那段功法?” 她此刻还没意识到,这短暂的犹豫,让她错过了杀死杨峥的最佳时机,成为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遗憾。当然,至于是不是毕生的遗憾,那要过很久很久,她才能得出结论。 机会稍纵即逝,这一停顿,让杨峥等来救星。 街巷不远处,书生张苍兴冲冲地走过来,准备进听风楼蹭顿饭。 第145章 韩李荀 张苍是燕国蓟都人,不远万里,赶来稷下求学,在这临淄城无亲无故。今天能顺利进入学宫,他很是愉悦,想出来庆祝一番,可惜没有朋友相伴,孤芳自赏,索然无味。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战台上,自己跟一身葱花味的青年洛阳搭讪过,对方曾提起,家里经营听风楼,生意红火热闹。于是,他便有了好去处,想来这里蹭饭,跟洛阳共同庆祝。 他哪知道,洛阳由姜凛音假扮,听风楼俨然变成贼窝子,此刻正在进行一朝苦战,而且步入最后关头。 他打听到听风楼的地址,兴匆匆走近前,却发现已沦为废墟,不由大吃一惊。当他调转视线,看清不远处杨峥的面容时,更是惊呼出来。 “杨兄,你这是怎么了!” 白天冬试时,张苍对两个人深有印象,一是姜凛音,一是杨峥,很不巧,这俩人都在这里,只不过,姜凛音恢复女子容貌,张苍认不出来而已。 两人闻言,同时转身看向张苍,表情都变得精彩。 杨峥对张苍也有很深的印象。白天,此人举止张扬洒脱,全然不受现场的严肃气氛影响,还在他替田甜选择流派时,出言调侃过,因此,他一眼就辨认出来。 “张兄,快救我!” 姜凛音不仅记得张苍,甚至猜到他出现在这里,多半是来找自己。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自己结下的因缘,坏了自己的好事! 不过,幸亏她没有以洛阳的面容现身,临时仓促出手,否则,她全盘的机会都将泡汤。 张苍的反应极敏捷,还没等杨峥开口,就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副死斗的场面,杨峥的状况凶险,于是二话不说,径直攻向前方的姜凛音。 他既然来齐国求学,就该站在学宫的立场上行事。而杨峥既是客卿,又跟他有一面之缘,他不能见死不救,更不可能帮陌生的姜凛音。 眼见张苍来势汹汹,实力不俗,姜凛音万分恼怒,懊悔不该结识此人,更懊悔刚才出现短暂的迟疑。 现在,她身受重伤,一时没法击退张苍,如果再被他缠住,难以脱身,那么,她不仅无法杀死杨峥,等到官兵赶来,她还会身陷囹圄,把性命搭进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猛然跺脚,闪开张苍的凌厉攻击,飘然掠向旁边的那条街巷,消失在黑影里。 张苍见状,正欲前去追杀,被杨峥颤声喝止,“张兄,救人要紧……” 杨峥惊险地死里逃生,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只觉头晕目眩,快要昏迷过去。 张苍连忙跑回来,想把他背在肩上,送回家医治,然而,杨峥紧紧攥住他的衣襟,迷迷糊糊地道:“我没事……韩……李……荀……” 他本来是想说,韩非和李斯身中剧毒,状况远比他自己更凶险,必须立即送到荀子那里,请圣人出手医治,或许还有救。可惜,他伤势太重,耗光所有力气,来不及交代整句话。 说完这六个字,他再也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瘫软晕厥过去。 张苍欲哭无泪,焦急地道:“大哥,你就算是留遗言,也好歹说句完整的话!什么韩立勋?我特么哪知道,谁是韩立勋!” 他试了试杨峥的脉搏,发现性命无碍,只是身体太过虚弱,以致昏倒,这才松了口气。他不知杨峥住在哪里,只能决定先背回学宫。 刚跑到巷口,田爽和田甜匆匆赶来。 傍晚,杨峥带着韩李出来喝酒,田甜待在家里百无聊赖,便让爷爷陪着自己,出来逛逛热闹繁华的都城。刚才在街上,她听路人议论,听风楼有人打起来了,便意识到不妙。 韩非以前就住在听风楼,杨峥也在此处扬名,这两人出来喝酒,很可能就是去了那里,不排除打架的 就是他们。 于是,田家老少迅速赶到这边,恰好碰上张苍。 田甜迎上去,见杨峥已昏迷不醒,小脸煞白,惊慌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苍认得她,说道:“我来到这里时,看见有个少女正想杀杨兄,就赶走刺客,把他救下来。” 他将杨峥从背部移下,转交给田爽,补充道:“对了,他在昏迷前,对我说了六个字,我没事,韩立勋,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田爽皱眉,替杨峥把脉后,松了口气,安慰田甜,“问题不大,没有致命伤。只要静养些时日,就能痊愈。” 那名黑衣刺客,只是暂时冰冻住杨峥的半边身躯。而姜凛音造成的伤害,在于令他雪上加霜,体力严重透支,遭受猛烈冲击,并没有伤及根本。 “韩立勋?” 田甜微微一怔,琢磨着张苍的话意,陡然打了个激灵,“他出门时,是跟韩非和李斯一起,怎么不见他们的踪影!” 她猜出了这句话的关键,迅速跑到轰塌的听风楼,在废墟边缘分别找到韩非和李斯。这两人口吐白沫,脸色乌黑如炭,中毒的症状再明显不过。 田甜见状,立即说道:“快,把他俩也背回去!” 田家祖孙加张苍,刚好是三个人背三个人。跑出巷子后,田爽反应过来,说道:“我明白了,韩李荀,最后那个荀,指的是荀圣。杨峥的意思是,这俩人中毒已深,得请圣人出马!” 三人本来是朝家里跑,想通这层后,立即改往学宫方向狂奔。 不得不说,多亏杨峥急中生智,在动身离开前,先让韩李二人服下自己的鲜血,暂时压制住毒素扩散。要不然,这会儿功夫,两人早已死透了,就算是圣人施救,也无能为力。 他们连夜闯进学宫,不顾护卫们的阻挠,毅然冲向后山。 夜已深,荀子正在盘膝打坐,听到外面喧哗,于是起身,将这三名急诊病号接进屋里。 温青和萧白也被惊扰到,陆续走进来,看着众人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毫无疑问,荀圣师徒的道行高深,神念感知也非常强大,能轻易洞察整个临淄城的动静。然而,这就跟夏天开空调一样,神念感知不可能24小时内都开启,只有在想用时才会释放出来。 开空调需要耗电,强者也是人,长时间使用神念,也会消耗精力。如非必要,没人会吃饱了撑的,持续进行毫无意义的感知。 这样就能理解,他们为何对听风楼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荀子眉头皱起,昏暗灯光下,老脸显得格外沧桑。他走到韩非身旁,捏着脉搏片刻,霜眉一挑,额头的皱纹更深几分。 “你们都出去吧!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 他知道,自己今夜有的忙了。 第146章 张苍的机缘 由于关系不睦,温青和萧白都搬到外面住,几乎不会同时来探望老师,敢来搅扰清静的客人少之又少,因此,这座后山平时凄凉冷清,荀圣俨然成了孤家寡人。 已经有很多年,没像今夜这么热闹了。 茅屋里,荀子忙着给杨韩李三名年轻人解毒疗伤。茅屋外,田家祖孙青白二人,再加上意外掺和进来的路人张苍,合计起来,竟有九人之多,这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众人惦记病者的安危,都无心睡眠,静静守候在外。倒是张苍,跟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情分,经过这么一折腾,身心疲劳,恹恹欲睡,只不过碍于颜面,没好意思独自离开。 他躺在那副属于荀子的竹椅上,眯着眼打盹。 枯等无聊,田甜看到这一幕,走过去柔声说道“张苍兄,今夜多亏你仗义出手,才让杨峥幸免于难。从今往后,你就是即墨田家的恩人,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杨峥先是迎战六境强者,后又匹敌姜凛音的凤凰神体,已是强弩之末。若非张苍及时出现,怕是凶多吉少。 张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真诚地道“田大小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白天我目睹杨兄的绝世风采,钦佩之至,能帮到他,我也很开心!” 话虽这么说,其实他有点心动。来齐国后,他人生地不熟,不知未来在学宫的际遇如何,确实需要靠山,帮他扫清障碍。然而他明白,此时开口,有居功自傲之嫌,不近人情。 在人际关系中,很多时候,太急切地表明心意,只会被人看轻,丧失原来的平等地位。 他的语气很谦和,被一旁的温青听到,路上浮出欣赏之意,走过来问道“以我的观察,你应该修行过儒家法门吧?” 见大先生问话,张苍受宠若惊,哪敢再坐着,急忙起身行礼,“先生所言极是。晚辈来自燕国蓟都,之前在秋鸣书院读书,今日冬试后,有幸被儒家录取。” 机缘来得突然,他真没想到,本打算去听风楼蹭饭,结果却见到了荀圣师徒。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小人物,不被重视,只想打个盹,等天亮后离开,此刻却被大先生询问。 说起来,他是儒家弟子,温青正是他的本门前辈。 温青面容温和,轻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叫张苍?路见不平,仗义相助,难得你有这份浩然正气,将道义……” 他这个人说话做事,向来温文尔雅,不温不火,旁边的萧白听得直皱眉,冷冷打断他。 “坦白说,我很欣赏杨峥,你救了他,作为儒家的前辈,我理应犒赏你。说吧,你想要点什么?” 萧白做事,坦荡直白,不像温青那么多繁文缛节,张苍立即听懂了,恭声答道“晚辈做事,但凭本心,不求回报,二先生有赏赐之意,我已感激不尽。” 萧白问道“你今天才进学宫,还没有分配授业老师。这样吧,你告诉我,荀孟二派,你更倾向于哪一方?明天我亲自出面,替你安排资历最深的博士传道!” 张苍眨了眨眼,心说,这可真是句废话。哪怕我以前志在孟派,今夜有缘见到荀圣他老人家,又当着你们师兄弟的面,怎么可能再站到对面?肯定是抱你们的大腿啊! 他凛然道“荀圣有名篇三十二,智慧哲理,震古烁今。其中前四篇,《劝学》《修真》《不苟》《荣辱》,流传于世间,晚辈朝夕苦读,烂熟于心。今夜得窥圣颜,死亦无憾!” 他这马屁拍得山响,萧白听得极为满意,哈哈一笑,温青也微微点头,欣赏意味愈浓。 不过,温青的心思远比萧白深沉,说道“你既是儒家弟子,明年还将代表儒家的颜面,关于授业一事,还是等老师忙完后,由他亲自定夺吧!” 说这话时,他不着痕迹地瞥萧白一眼。 萧白虽然直率,却也不傻,听懂师兄的深意,没再说话。 明年的祭酒之争,关系到老师和儒家在学宫中的地位,他们当然不甘心看到老师让位。原先,他们把希望寄于杨峥身上,但由于白天的缘故,这份希望破灭了。 他们只能从目前录取的儒生里,挑出满意的人选,精心栽培。而这个张苍,便是其中之一,他今夜及时救走杨峥,出现在荀圣师徒面前,这难道是天意? 青白二人都意识到,能否收纳张苍,就看老师的心意了。 张苍神色不变,暗暗腹诽道,得,敢情说了半天,什么东西都没赏给我!我还以为今晚能攀上高枝呢,鬼知道你们会不会告诉荀子,多半只是假惺惺的说辞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便陷入僵局,茅屋前又处于寂静之中。 不知不觉,天亮了。 众人精神恍惚之际,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荀子满脸汗水,看起来有些憔悴,招了招手,“都进来吧!” 大家急忙进屋,来到榻前看时,杨峥已经睁开眼,看见这些熟悉的面孔,脸上浮出苦涩笑容,“遭此大难,让诸位担心了。” 他话音平和,看样子在荀圣医治下,恢复得不错。 他又转头看向站在边缘的张苍,笑道“真没想到,我会跟张兄结下如此渊源。大恩不言谢,等我伤好后,再跟张兄把酒言欢!” 昨天在战台上,他还跟张苍开过玩笑,当时只是觉得此人有趣,随口说了几句。哪想到,冥冥之中,还藏着如此重要的天意。 张苍自嘲道“能跟杨兄这样的俊杰结识,我之前还真不敢想,就跟做梦一样……” 在杨峥旁边,韩非和李斯并排躺着,仍没醒过来,但面部的乌黑毒素已经消散,恢复正常脸色,显然剧毒得到消解,醒来也只是时间问题。 杨峥浑身被药布裹缠着,不便起身,只好仰面朝天地说道“荀圣前辈,感恩的言语,我就不再多说了。刚才我的提议,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众人闻言,同时一怔,在他们进屋前,杨峥对荀子说过什么? 。 第147章 生死患难 荀子坐在桌旁,端起冷茶一饮而尽,脸色有所缓和。温青心思细腻,没有在那里干站着,急忙取来一条湿毛巾,递给老师擦脸。 荀子揶揄道:“小子,你脑袋里在想什么?明明是我救了你,没跟你提条件就不错了,你怎么倒打一耙,反过来要求我帮你报恩?你又不是我徒弟,我为何要答应你?” 话虽这么说,他嗓音温和,听不出半分嘲讽之意。 若不是鬼谷子兵行诡道,提前将生米煮成熟饭,昨天冬试时,哪怕齐王亲自露面,荀子都不愿错过杨峥,不惜代价也要把他收到麾下。 但世事难料,两人终究有缘无分,没法成为真正的师徒。此刻,看着躺在榻上的杨峥,荀子感到很惋惜。他在听风楼遇见杨峥,本以为足够早,没想到还是太迟。 早知如此,那天他就该立即赶往乱云山,震退鬼谷子。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杨峥听到这话,也有些伤感,答道:“我当不成您的徒弟,这是命运使然,我也无可奈何。但眼前这几位,命中注定会成为您的弟子,即便没有我引荐,您迟早也会欣然收下。” 昨天在战台上,他听到张苍的名字,鉴于平平无奇,当时并没有在意。直到凌晨醒来,当他得知,是张苍救了自己,如今正在门外,跟温青萧白站在一起,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位也非等闲之辈。 历史上,张苍早年在荀子门下学习,与韩非和李斯是同门师兄弟。秦朝时,他担任过御史,后来随刘邦起义,建功立业,真正步入巅峰。跟韩李相比,他属于大器晚成。 对于这个不太出名的名人,很多现代人或许没听说过。但杨峥作为历史系高材生,术业有专攻,对张苍多少有些了解。今夜,张苍和韩李荀三人同聚,历史身份显露无疑。 反正张苍迟早都会被荀子相中,成为得意门徒,杨峥何不抢先一步,促成这桩好事,以表达对张苍的感谢? 至于韩非和李斯,那就更不必说了,这俩人跟荀子之间的因缘,远比张苍深得多。杨峥早有顺水推舟之意,今日难得大家聚齐,正是他牵线的良机。 一下子赚四份人情,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荀子将毛巾丢到桌上,呵呵一笑,“命中注定?难道是我看走眼了,居然没看出来,你还有识人算命的本事!你啊,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前程吧!” 杨峥闻言,心说,你爱信不信,我可是穿越者,对你们一生的命运早就了如指掌。我自己的前程?不劳你费心,用不了多久,我将会成大秦帝王,君临天下! 他情知,引荐一事不能操之过急,转而说道:“关于我自己的前程,确实有诸多疑惑,本打算改天请教您。没想到,昨夜遭此劫难,又惊扰到您……” 荀子不置可否,吩咐道:“三个小家伙的病,一时半会好不了,就留在我这里养伤,便于及时用药。你们都去忙吧,这个张……你留下来,负责伺候这三个病人。” 这是逐客的意思,他喜欢清静,似乎不习惯屋里出现这么多人。 田家祖孙行礼告退。由一家圣人亲自陪护杨峥,这是求之不得的机缘。身为未婚妻,田甜本想也留下来,但不敢违逆荀圣之意,只能乖乖回去。 荀子明察秋毫,在她离开前,郑重其事地道:“对了,田家的小丫头,没事时多送点好吃的来。我这后山平时不怎么开火,饿坏了病人,这样可不好……” 说这话时,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田甜忍俊不禁,欢快地点头。 荀子又看向青白二徒,叹息一声,“你俩难得同时来一趟,就在这里住几天吧!老夫同时照顾三个人,忙不过来,小白,你去药库里取药,小青,你跟张……” 他老是记不住张苍的名字。 张苍的脸早笑成了花,恭顺地走上前,说道:“晚辈张苍,听候前辈差遣!” 他机灵地很,像李斯一样擅长察言观色,却又像韩非一样不失道义和骨气,在这会儿功夫,哪还听不出,杨峥分明是在引荐自己,恳请荀圣收徒。 而荀子,嘴上没立即答应,却也没有拒绝,这就说明还有很大的回旋余地。现在,他又把自己留下来,俨然是想考察一番,再做决定。放着大好的表现机会,怎么能错过! “你们先把这俩中毒的挪到旁边茅屋里,密切观察状况,等小白把丹药取来后,给他们服下。” 荀子对张苍的态度比较满意,这次记住了名字,“张苍,你待会儿去外面买条蒜泥狗腿,老夫忙了整整一宿,可算给饿坏了!” 这三人领命而去。 很快,屋里就剩荀子和杨峥。 这时候,荀子终于强撑不住,身躯猛然一颤,咳出大滩鲜血,脸色异常惨白。 韩非和李斯的状况,远比众人预想中糟糕。姜凛音下的毒,毒性很强,即便杨峥及时发现,喂给他们鲜血,也只能勉强拖延片刻,把两人送到这里时,已是命悬一线。 为了把他俩从鬼门关拉回来,荀子耗费大量心血,体力严重透支,甚至折损一些修为,才力挽狂澜,保住两条性命。 刚才,他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想让这些后辈知道实情,担心他的状况。实际上,他此刻元气大伤,心力憔悴,跟血战过一场别无二致。 杨峥躺在床上,身体无法动弹,听到荀子的动静后,震惊地道:“前辈,您怎么了!” 他已经明白,荀子为了救活自己的朋友,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份恩情,不止是韩非和李斯欠下的,他也要还。 他欠荀子的情分越来越多了。 荀子用力呼吸着,胸膛随之剧烈起伏。他抬起衣袖,一把擦掉嘴角的血迹,明明很痛苦,却忽然笑起来。 “这下倒好,连我也受伤了……你说,这算不算是生死之交?” 今夜,为了救韩非和李斯,杨峥毅然留下跟姜凛音死战,没有选择独自逃跑;而张苍及时出现,赶走姜凛音,又救了他的命;现在,荀子为了解两人的毒,以圣人之尊,不惜负伤。 今夜以前,他们之间或许没有太深的交情,甚至没有交情。但今夜,他们共同化解这场危机,欠对方一条命,如果这都不算是生死之交,还有什么算? 姜凛音的刺杀,让师徒五人真正走到了一起。 杨峥仰着头,眼眶有些湿润,“前辈,求您别说了,赶快运功调息吧!您对我的恩情,我永生不忘!” 荀子深吸一口气,望着床上的杨峥,目光变得深邃,“实话实说,我肯耗心血救他们,完全是冲你的面子。你想让我收他们为徒,我也可以答应,但是,你得接受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答应我,永远别成魔!” 第148章 魔 荀子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但他的格局确实很大。 他对杨峥的欣赏和怜惜,是货真价实的,之所以当众挽留,让杨峥进入学宫,就是怕他心灰意冷,在执念支配下,就此误入歧途,毁掉大好青春。 以力撼道,只练不修心,这种跟禽兽一样的修行方式,最终容易演变成怎样的结果,他再清楚不过。他不希望,杨峥重蹈当年那人的覆辙,也堕入魔道。 人都是自私的,这点没错,但人与人之间也有美好的感情,并非所有人都唯利是图,不择手段,那只是极少数。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行动,让这孩子感受到温暖,守住美好的心灵。 所以,他义无反顾,拼力救活杨峥的朋友。 他说出的这个条件,甚至不能称之为条件,而是饱含着他对杨峥的殷切期望。 杨峥大可以敷衍糊弄,没必要为了让别人拜师,影响自己毕生的前程。但是,他怎会看不出,从昨天到现在,荀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如果荀子真想养猪,当知晓道种的秘密后,大可以作壁上观,不再理会。他后续所做的,无关自身,而是关系到杨峥,以及未来可能死在杨峥手里的无数条性命。 如此宅心仁厚,古道热肠,杨峥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欺骗他。 杨峥沉默片刻后,没有立即回答,问道:“什么是魔?” 由于道种的缘故,他的修行之路被堵死,别无选择,只能以力撼道,走上跟那神秘人相同的道路。因此,他不会轻易许诺,想跟荀子把话说透彻。 荀子又拿起毛巾,擦着满脸的冷汗,答道:“魔是扰乱,是破坏,是障碍,是绝对的恶,是残暴不仁、迷失本心。最简单的解释是,魔会主动侵害别人。” 杨峥躺在那里,琢磨着话意,陷入沉思。 荀子闭目运功,一边调整经脉,一边说道:“很多人以为,跟正道相对的,就是魔,这种观念是错误的。即使是正道之中,也不乏道貌岸然的奸诈之徒,他们披着伪善的外衣,心里却存有魔念。” 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不能一概而论,轻易给别人贴上善恶的标签。就像神机妙算的鬼谷子,世称谋圣,备受百家尊崇,风光无限,本身跟魔道毫不沾边。 但他在杨峥身上采取的手段,是能明确分辨出善恶的。如此卑鄙勾当,刚魔道无异,因此,并不能简单地得出结论,鬼谷子就是正道,抑或是魔。 “评判一个人是否入魔,关键不在于他的身份和门派,而在于他有没有行绝对的恶,出于一己魔意,伤害到别人。而你要走的路,本身没有对错,却离魔道极近!”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严厉起来。 杨峥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以力撼道,只专注于强化肉身,这就意味着,我需要无穷无尽的真气,利用各种方式去汲取。灵兽会吃人,你是怕我像它们一样,放纵,恣意妄为。” 快速获取真气的办法,共有三种。首先是修炼高深内功,但这需要日积月累,常年辛苦吞纳,并不能速成;其次是直接餐血,也就涉及到魔道的噬血功夫。 最后一种,是服用大量丹药。这个办法看似高效快速,也不用血腥杀伐,实际施行起来,却最困难。 丹药是修行界最昂贵的资源,即使是王侯世家,也不敢说自己家里不缺丹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旦耗尽丹药,就免不了去抢,去偷,同样会沦入魔道。 因此,杨峥要走的这条路,稍不留神,就会被利欲熏心,变成杀人越货、残暴噬血的魔头。 荀子点头,说道:“以力撼道,这条路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你别无选择,只能走这条路,我很理解,并不反对。我要你保证的是,永远别尝试魔道的邪功,一旦沾染,便无法回头!” 只要错杀一个好人,就会被贴上魔头的标签,到时候,反正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一旦生出这样的念头,找到自我放纵的借口,就会迅速丧失控制。 血海无边,再怎么回头,都看不到岸。 杨峥皱起眉头,问道:“只杀那些奸恶之徒,让罪有应得的人伏诛,这也算是魔吗?” 这件事的麻烦之处在于,他能成功破境,正是因为悟魔。而他的纳戒里,已经藏着一把龙血魔剑,又结识了疑似入魔的杨玄和缭,还在鸣磬林里吸噬过一个人的精血。 荀子这番教诲,说得迟了一步。 杨峥已经触碰到魔道,尝到一丝甜头。即便以后想收手,躲在幕后的那个神秘人,会坐视不管吗? 事到如今,他只能保证,自己坚守住本心,绝不滥杀无辜。 荀子脾气变得糟糕,训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以为,善恶正邪就是一句话的事?即便一个人恶贯满盈,如果杀死他,会令无数人受牵连遭殃,你还该不该杀他?” 杨峥哑然。 “是善是恶,依赖你自己的主观判断。只要你存有这份心理,想以个人看法,左右他人生死,那么,你迟早会误杀好人,迟早会入魔,陷入万劫不复!” 杨峥无言以对。 荀子意识到情绪失控,咳嗽数声后,黯然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你走的这条路最容易入魔。即便你杀死一个该死的人,也得把尸体放在那里,忍住诱惑,不去吸他的血……” 欲壑难填,只要开了个头,以后就容易一发不可收拾。 杨峥沉声道:“也就是说,要想不入魔道,我只能彻底杜绝类似于魔功的修行手段,只靠服用丹药、以内功吞纳外界真气?” 荀子嗯了一声,抬头问道:“你能做到吗?” 杨峥微微沉吟后,说道:“在回答您之前,我想先请教几个问题。您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在跟您探讨修行理论,并不代表自己想践行这种思路。” 他真怕荀子突然来一句,你竟然这么想,该不会已经入魔了吧? 好在荀子的思想开明,热衷于平等讨论,点头道:“说吧。” 杨峥问道:“如果我去战场杀人,又该怎么算?” 荀子顿时怔住。 杨峥只用一句话,就戳破了这个世道。 第149章 若得天下,便不是魔 如果生在太平盛世,世道清明,像儒家这样弘扬仁义道德、仿效圣贤,或许能行得通。即使不求善报,最起码也不致招来恶果,沦为被武力践踏的牺牲品。 可惜,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是群雄并起、豺狼遍地的战国乱世! 为了争夺疆土和霸权,到处都在打仗,每天都会流血死人,在这样残酷的大争之世,还想做个本分不争的正人君子,这现实么?即使你想躲,祸乱事端还是会落在你头上。 战争,是整个时代的罪孽集合体,不像荀子所说的善恶难辨,它最现实,基本都是谋财害命。只要一日战火不停,世道不变,战场上那些侵略城池的军士,就都是嗜血的魔头。 如果杨峥踏上战场,奋勇杀敌,无需明辨是非,反正死在剑匣的都是敌人,吸噬的都是敌人的鲜血。这种行为,又该如何评判? 这还需要去讨论什么正道魔道吗? 杨峥就是杨峥,只用一句话,就将荀子从崇高的道德准则里,拉回到残酷现实,哑口无言。 这不是太平盛世,列国群雄、虎狼之师,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 群魔乱舞,人人都在放纵欲望,杨峥根本不必纠结所谓的正和魔,只要投身军伍,替一国攻城略地,为万世开太平,那么,他不仅不会成为魔头,还是结束乱世、救民于水火的千秋伟人。 如此一来,还矛盾么? 见荀子陷入沉默,杨峥躺在榻上,静静地想着,生逢乱世,做一名儒家的文雅书生,是行不通的。 让我不杀人? 拜托,我可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啊! 等我登基以后,即便我不想杀人,每天也会有无数人想着刺杀我。光是那些敌人的血,就足够让我修为暴涨,根本用不着主动找人杀,你却劝我放弃这么便利的手段? 荀子思索良久,感慨道:“孟轲说过一句话,春秋无义战,我是认同的。如今的天下,各国互相讨伐,更不需要什么出师的名义,本质上都是强抢豪夺。你若想上战场,那确实没有善恶是非之分。” 在强大的军队武力面前,道义是多么不堪一击。荀子纵然是圣人,拥有滔天修为,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时代。连至圣孔子,都唏嘘礼乐崩坏,束手无策。 如果真有一个人,能横扫列国,迅速统一天下,令社会恢复安定,那么,即便他采取铁血手段,杀伐果断,谁又能简单地评判他的是非功过,指责他是杀人狂屠? 杨峥的思想,已经登上了这个时代的最高点。 若我一统天下,千秋万代,谁还说我是魔! 荀子闭目冥想着,心意一动,“但是,如果你立志征战疆场,就要考虑清楚,该辅佐哪位明君,由谁来结束乱世。否则,你就会助纣为虐,成为暴君手中的屠刀,这比入魔更可怕。” 这话等于是在问杨峥,你想为哪国征战杀伐? 杨峥没有说话,装作没听懂弦外之音。 荀子直言道:“据我所知,你是韩国人,即将入赘即墨田家。你想留在即墨军中,效忠于齐王室,还是返回家乡,保家卫国?” 说这话时,他恍然醒悟,以为杨峥考虑这些的动机,是要跟其身份结合起来。田单的孙女婿,日后当然会投身沙场,浴血杀敌。 他并不知道,杨峥的野心,远比他想象中大的多得多。 杨峥踌躇片刻后,答道:“这关系到我想请教您的第二个问题。如果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是一国储君,以后有机会继承王位,那么,我的道心破碎,没法悟道,还能不能修帝王之道?” 自从昨天知道真相后,这个疑虑就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可惜,龙魂帮他开脉后,就匆匆消失了,他来不及咨询它,只好请教最信任的荀子。 这种顶级秘闻,关系到帝王命数、一国气运,普通人不可能知情。也就只有这些巅峰强者,才能接近真相。 荀子脸色剧变,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杨峥只是随口说说,难以置信地道:“你为何要打听这个?难道你真是……” 如果杨峥真是某国的公子,将来有希望继承王位,荀子先前的问题就成了废话。堂堂一国之君,当然是捍卫王权,率领麾下众将士作战,怎么可能再替齐国卖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警告杨峥别入魔,原来还有更重大的意义。试想,如果一国君王嗜杀成性,是噬血狂魔,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整个国家都会在其淫威下遭殃。 杨峥不置可否,其实他心里也没底,目前没证据确定自己的身份。他之所以问这个,是怕自己回赵国后,身边没有能指点他的老师,因此想提前弄清答案。 “我就怕您误会,特意说了好几个如果。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朋友,尊为王族公子,但修行状况跟我相似,我这是替他问的……” 荀子活了这么多年,哪能这么容易被骗过去,睁开眼盯着他,追问道:“你指的是哪个国家的哪位公子?别跟我说是韩非,他的道基稳固,可不像你这么惨!” 杨峥一愣,苦笑道:“是秦国的公子政。您知道,当今秦王刚继位不久,他以前在赵国当人质多年,生下嬴政,如今还在赵国流浪,我曾有幸跟他结识过……” 荀子半信半疑,没有继续追问。 很简单,秦庄襄王嬴异人去年才继位,当时的信息不像现在这么发达,还有全球娱乐八卦,其他诸侯国的百姓不可能知道,嬴异人的私生子叫啥,现在在哪儿等等。 荀子又不是穿越者,当然不知道还有嬴政这号人物,只能根据秦庄襄王的经历,认为杨峥说的不像有假,便不再深究下去。 他哪能想到,杨峥就是在说自己。 “修行界有个说法,你应该听过,叫做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对每位修行者而言,虽然修行法门不同,但都渴望一样极为重要的东西,叫气运。” 这句话,杨峥曾听李斯解释过。当时,正是因为听到这个命字,他才隐隐猜出自己的身世。今日的话题,又回到这个字上。 他所有的遭遇,皆是时也命也。 第150章 众生道和帝王道 “极少数惊世天才,生来背负大气运,就像你这样,一入武道便碰见诸多机缘,但对绝大数人而言,他们生来平凡,只能靠后天努力提升气运。77dus” 说到这里,荀子微微一顿,将几句话临时咽了回去。他原本是想说,生来大气运的天才,往往并非凭空冒出,也是因果累积造就。譬如杨峥,他还没出生时,就已跟无数大气运者牵连在一起。 “气运虚无缥缈,能提升它的办法极少,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变强,强者更容易有好运。说到特殊方法,就是刚才所说的那五类:命、运、风水、积阴德,以及读书。” 杨峥已经了解这五类方式具体所指,不禁问道:“这跟我想请教的事情有关么?我更想知道,帝王之道受不受道树的影响。” 荀子莞尔一笑,说道:“当然有关。这五类方式,将天下的修行法门都囊括其中,如果你深入思考,就会发现,除了一命,后面四类其实都是大同小异。” “什么意思?” “所谓提升气运,就是汇聚气运,将更多人的气运和因果跟自己捆绑在一起,荣辱与共,那么,你的气运就相当于增加。后面四类,都是由圣人悟道,开辟法门,然后广收门徒,将道法传扬出去。” 那夜李斯曾说过,二运主要包括道家和纵横家,三风水是指阴阳家,四积阴德是指兵家和巫家,五读书包括儒家和法家。 显然,修炼这些法门的人,其道行和学问都离不开师长指点。于是,便有了诸子百家。 “说得再透彻一点,这四类道法的传播,都建立在师徒关系之上,代代往后传承。咱们不妨给它们起个名字,叫众生道。” “众生道……”杨峥喃喃低语着。 众生道,顾名思义,这是芸芸众生依赖的修行手段,有教无类,无需通过先天身世的筛选。只要晋入四境后,将道种种进丹田内,就能修行这四类法门之一。 “众生道的根基,是师徒传承,也就是道种和道树。有了道种,才有继承道意的根基,才能长出茁壮的道树。对芸芸众生来说,道种是必不可少的。但那一命最特殊,却不相同。” 杨峥眼眸骤亮,隐隐得出结论:帝王之道并不依赖道种。 “修命者,必须是天命所归,一生下来就是王侯的公子。这不是某个圣人规定的,而是契合天道,凡人无法颠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杨峥没说话。 “无论是众生道,还是帝王道,都需要利用不同的方式,让别人对自己产生敬畏和臣服,才能将气运牢固地捆绑起来。弟子对老师存在倚仗,想要学习神通,就不得不尊师重道……” 杨峥豁然开朗,甚至学会了抢答,“而王权至上,一念之间,便可定夺无数人的生死,因此,俗世民众都发自肺腑地敬畏君王,举国气运便凝聚起来。” 众生道和帝王道的区别,原来在于凝聚气运的根基。前者靠的是师门权威,后者则是靠帝王权威。唯有先让别人信服,才能把诸多气运加于一人之身。 荀子点头,眼里流露出赞赏之情,“你的悟性果然极佳。不错,帝王道不依靠师徒传承,即便道种荒废,道心破碎,也不受影响。当然,前提是那个公子政,能顺利继承王位!” 杨峥回想起那夜,田甜曾说过,帝王道跟传国玉玺有关。君王只有踏进知命境后,才能开始修命。在此之前,他们跟常人无异,更别提是还没继位的储君或诸公子。 当时他只是记在心里,看作基本法则,并未细想这其中的缘由。现在他明白了,哪怕是王侯之子,在继位掌权以前,都不会拥有对臣民们的绝对威慑力,气运就无法汇聚起来。 唯有先登基,再入知命,最后才能修命。 至于道种,这根本就不是事儿。 得到合情合理的解答后,杨峥表面淡定,其实心里乐开了花。这样就太好了,只要他回到赵国,确定自己就是嬴政,再被吕不韦派人接回去,接下来就会顺利继位,开启修命之途。 帝王道,集万民气运于一身,有了这个世间最霸气的法门,他哪还用再杀人饮血,像原始禽兽一样,依赖血腥而单一的修炼方式。 荀子感慨道:“说实话,我刚才很希望你承认,你就是那位公子。这样的话,你就能多一条出路,努力争取储君之位就行,不用再跟我探讨太深刻的正魔之争。” 以力撼道,太容易走火入魔,即使杨峥想出从军的策略,战场之上,杀机重重,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出生入死,在刀口上过日子? 杨峥闻言,没有承认说的就是自己。毕竟,现在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仅仅是一腔推理而已。 万一回到邯郸城后,他发现自己想多了,压根就不是什么秦始皇,那岂非跟荀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温声说道:“我替政公子谢谢您,日后见到他,我会劝他全力争夺太子之位。至于我自己,实不相瞒,我不认为齐国就是我的理想归宿。过段时间,我打算离开学宫……” 出于对荀子的信任,这是他首次说出自己的打算。 荀子并不感到意外,说道:“无论你想投军杀敌,还是想进原始荒林,猎杀强大灵兽,都注定不会安分地待在这里。这也是我让你当客卿的原因,跟学徒不同,客卿是自由的。” 客卿,头一个字是客,就相当于某位高僧云游化缘,在某座寺庙寄居一段时间。双方不存在严格的约束关系,而是各取所需,客卿保持自由,随时都可以离开。 “另外,我刚才也说过,你若执意从军,一定要辅佐明君,才能闯出名堂,早点结束这个乱世。至于齐国,呵呵……” 齐王田建是怎样的人,荀子再清楚不过。他之所以留在这里,完全是出于众生道的法则约束。唯有留在儒生众多的稷下学宫,他才能汲取更多气运。 若非如此,他早就拂袖而去,何须小心翼翼,忍受齐王猜忌。 杨峥闻言,怦然心动,问道:“如果以后,有位君王想隆重邀请您,前去开坛讲学,不用再像学宫这样,遭受排挤,您愿意去吗?” 荀子自嘲一笑,“儒家推崇仁义,生逢乱世,我并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受欢迎。试问,天下有哪位君王,愿意让我天天在他耳旁,拿仁义礼法约束他的野心?” 就如道家备受齐王青睐一样,他被齐王猜忌,也是有原因的。在乱世之中,安身立命最为艰难。 杨峥试探道:“咱们可以在政公子身上赌一把!” 第151章 真相不白(上) 在历史上,秦始皇杀伐暴戾,酷爱严刑峻法,对儒家思想不屑一顾,甚至采取焚书坑儒的举动,遭到后世非议。毫无疑问,嬴政本人不可能待见荀子。 但杨峥作为穿越者,附身到祖龙身上,即便他真的成为秦始皇,也没必要严格遵循历史,还是要按自己的风格行事。更何况,他若想改变秦二世而亡的命运,就得避免秦始皇所犯的错误。 有朝一日,如能把荀子请进咸阳城,那当然会对秦朝昌盛产生不小的帮助。至于眼前,对杨峥来说,争取得到荀子支持,更是至关重要。 毕竟,他目前还没确立地位,甚至都还无法回秦国。在邯郸那座雄城,又有魏无忌这头雄狮在等着他。他急需倚仗荀子的圣人之威,化解前路上的艰险。 因此,他想说服荀子,在“嬴政”身上下注。 荀子神色平静,对这个提议并不感兴趣,“世事难料,别奢望能预见到未来。据你所说,公子政目前身陷囹圄,朝不保夕。即使他能回秦国,孤立无援,继位的希望也微乎其微。现在就幻想太多,没有意义……” 他哪知道,杨峥是穿越者,早已看透历史的走向。 杨峥闻言,没有反驳,心道:“我就算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更不会信。嬴政流浪异乡不假,但你说他孤立无援,怕是不知道吕不韦有多阴险!” 后世盛传,吕不韦是嬴政的亲生父亲,并非空穴来风。秦庄襄王继位后,吕不韦便急着派人回邯郸,把赵姬母子接回去,出于这层隐秘关系,他是绝对支持嬴政的。 当然,由于某些不可知的缘故,当代的事情发展出现偏差。如果杨峥真是嬴政,现在却还没被接回国,不符合历史事实,想必其中应该还有一些隐情。 既然荀子对此事不关心,杨峥便没必要徒费口舌。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相信,等到自己的身世公开后,无需他再提,荀子也会回想起今天的对话,重新考虑。 他沉默片刻,说道:“接下来,是我想请教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我最想知道的。龙魂霸体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在霸体觉醒的那天,龙魂曾告诉他,它是被人为放进他体内的,也就是说,这种霸体是后天造就。于是,问题就来了,是谁有这么大手笔,能屠龙夺魂,成就他的大机缘? 昨天冬试时,鬼谷子通过法器开口,说杨峥身上藏着秘密,显然已看破龙魂霸体。更关键的是,他还对荀子和环渊说,杨峥牵扯到旧事,这份因果太重,容易惹出滔天大祸。 荀子和环渊没有反驳,看样子也知情,承认他并非危言耸听。这就更令杨峥意识到,龙魂霸体大有渊源,而且,杨玄同样拥有龙魂霸体,此事或许也跟那个神秘人有关。 如不把它弄清,他迟早会栽在这上头。 直接问身旁的荀子,是弄清真相的最有效方式。 荀子闻言,目光渐渐深邃,表情也变得沧桑起来,“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慧,肯定能察觉出端倪,找我询问以前的事,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杨峥沉声道:“这关系到我的命运,我必须知情,才能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恳求您能成全!” 若非重伤在床,他此刻必会一揖及地,对荀子行大礼。 荀子感慨道:“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好事,反而会成为负担,让你陷入挣扎的境地,左右为难。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是无辜的,还不知情,所以才会让你活到现在!” 杨峥悚然大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如果我从一开始就知情,圣贤们就会出手杀了我?这是什么冤什么仇! 他深吸一口气,凝重地道:“无论真相如何,我都愿意承担后果。即便坦然赴死,也总好过始终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随时会触碰到天大的凶险!”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他有知人之智,却独独无法自知。 荀子悠悠地道:“那好吧,关于你的秘密,其实并不复杂。所谓的龙魂霸体,就是在你婴儿之时,以龙魂强行提升体魄。你是被选择的幸运儿,这件事本身也没有错……”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但问题就出在,造就霸体的那个人,是世间最可怕的魔头。也就是说,你是那魔头遗留下来的火种,虽然你是无辜的,但你跟他之间,必然有极深的因果。” 如果杨峥知情,藏匿还来不及,绝不敢公然跑到稷下学宫,让圣人们察觉出他的霸体气息。反过来说,他既然来了,还这么追问荀子,就说明他没被那魔头浸染,还一无所知。 所以荀子一直说,杨峥是无辜的。 至于杨玄,情况或许不同。又或许,他也还被蒙在鼓里,只是沦为棋子而已。 听到“魔”这个字,杨峥只觉脊背发寒,汗毛都竖立起来。 这一瞬间,他迅速想通很多事。 难怪刚才荀子苦口婆心,劝导他千万别沾染魔道。原来,他的体质本身就是魔头的杰作,跟魔道渊源极深。荀子这不是防患于未然,更像是在净化一个还没苏醒的魔胎! 难怪有个神秘人,无缘无故,让缭主动赠上一把魔剑,留下几句暗藏魔意的话,又让杨玄朝自己示好,透露关于龙魂霸体的秘密。原来,他骨子里就适合修魔! 千丝万缕的记忆,在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 他不断推理着,渐渐生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莫非……让我拥有龙魂霸体的那个魔头,就是缭和杨玄的神秘老师?!” 先育霸体,后引魔道,这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如果说,自己是那个人暗伏的棋子,从一开始就被当成魔种培养,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他瞳孔豁然放大,颤声问道:“您告诉我,那个魔头是谁!” 荀子嘴角肌肉抽搐着,踌躇良久后,从唇齿间用力地吐出两个字,“杨朱。” ………………………… 关于焚书坑儒,史学界有很多争议,其中不少人认为,坑杀的都是方士,跟儒生无关。但毋庸置疑的是,焚烧的《诗经》《尚书》等,是儒家经典。 也就是说,这事的确针对儒家,读者朋友不要因为听说过争议观点,就矫枉过正,急着指责作者不懂乱写。 关于矫枉过正的案例,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下,我认为这甚至比本章内容还精彩,绝对值得花两分钱,所以就放在正文里。 看nba的朋友知道,在库里之前,雷阿伦是历史上最顶级的三分射手,一提到三分,球迷就想起他。然而,在他职业生涯早期,他并不严重依赖三分,得分手段相对均衡。 有少数看球晚的球迷翻查资料,发现雷阿伦的身体素质其实不错,早期经常扣篮,于是,为了彰显博学和资历,他们在球迷圈里传出一句著名的谣言,“小球迷不懂,雷阿伦当年是扣将。” 这就叫矫枉过正。实际上雷阿伦只是能扣而已,从来都不算扣将,由于后来三分太强,不被多数人了解,所以少数人想装学问,造了这个谣。 说完这个例子,诸位应该就明白了。知道“秦皇坑杀很多术士”的人,希望别拿这个指责我,说焚书坑儒根本和儒家没关系。 这种观点我也知道,不劳烦您教我。 第152章 真相不白(中) 纵观中国历史,杨朱可以说是一个极奇葩的存在。 他生于战国初期,是道家杨朱学派的创始人。在后世众生尤其是不精通战国历史的人眼里,他的名字很陌生,似乎是个小人物。然而,知道他的人都知道,他的思想独树一帜,堪称是一代宗师。 他在当时的影响力有多大?孟子曾如此评价:“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意思是说,杨朱的学说风靡华夏,跟墨家并驾齐驱,是当时最受欢迎的学派。其影响力可见一斑。 说杨朱当时家喻户晓,引领风骚,一点都不夸张。 然而,到了中国近现代,如果不通读历史,人们甚至都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在不少历史教科书中,此人仿佛从没存在过。 墨子之名流传千古,能跟他齐名的人,却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这就是杨朱的奇葩遭遇。 这是因为,杨朱的理念太过特立独行,宣扬“贵己”“一毛不拔”,被很多人认为他自私纵欲,倾覆道义,连孟子和庄子这两位大师,也一致对他猛烈抨击。 试想一下,同时被儒道两家的大师贬低,而这两家又在后世占据主流,历代学者若想立足,哪敢再秉承杨朱的学说?杨朱尊崇老子,思想发源于道家,却因为被庄子排斥,彻底被后世道家除名了。 于是,自从汉武帝独崇儒术后,杨朱便从史书上销声匿迹。 但无论如何,杨朱在战国初期的崇高地位,是永远不会被抹灭的。在那个时代,他自成一派,睥睨诸子百家,这份风流,天下无出其右。 …… 话说回到现在。 杨峥虽是穿越者,但如果他不是历史系的高材生,或许未必知道杨朱此人。正因为熟悉杨朱的主张和地位,当听到这个名字时,他整个人像弓弦一样,瞬间紧绷起来。 得亏身躯无法动弹,否则,他必定勃然跃起,方能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那个魔头……” 他情绪激动,本来是想说,那个魔头竟然是传说中的杨朱,话到嘴边,却又猛然记起,自己在荀子眼里是不知情者,如果表现出对杨朱了解的样子,怕是会引起极大麻烦。 他迅速把话咽了回去。 果然,荀子听出他话里的异样情绪,眉头一皱,试探道:“有什么问题吗?” 见荀子起疑,杨峥急中生智,改口说道:“那个魔头,居然也姓杨,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说,我真的跟他有极深的因果?” 杨朱姓杨,杨峥姓杨,连杨玄也姓杨。 跟龙魂霸体有关的三个人,姓氏竟然相同,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巧合。 当然,杨峥心里清楚,自己姓杨真的是巧合,谁让他穿越前就叫这个名字呢? 荀子早就想到这层,说道:“昨天下午,杨玄显露出龙气时,我便吓了一跳。后来听到他的名字,我更是意识到非同寻常,环渊应该也有同感。” 难怪在那一刻,荀子和百里之外的鬼谷子,都发出同样的惊呼,“他竟然也姓杨?”(第111章) 原来令他们震惊的,不是杨峥和杨玄同姓,而是杨朱和杨玄同姓。 杨朱,才是令他们感到忌惮的恐怖威胁。 杨峥思绪凌乱,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我猜错了,我并非秦始皇嬴政,而是魔头杨朱的儿子?不会祖龙的真姓也是杨吧!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非成为诸子百家的仇敌,人人皆欲除之而后快!” 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自己来稷下学宫,在荀子这些人眼里,等于送死。如果他真的知情,绝不敢招摇过市,送上门来。 荀子眉关紧锁,“还有个很重要的细节。我昨天特意查过你和杨玄的登记资料,发现你俩今年都是十六岁。很不巧的是,杨朱就死在十六年前……” 杨峥噤若寒蝉。 他现在随便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荀子欣赏他是一回事,忌惮魔枭之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确定他的身世,荀子势必会大义灭亲,果断将他杀死。 “天下只有杨朱一人,懂得创造龙魂霸体,也就是说,他在临死前创造了你俩。但诡异的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当时跟他一同陨落,在那场大战前,他哪有龙魂创造你俩的霸体?” 他沉声说着,与其说是告诉杨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不止是他,连鬼谷子邹衍以及盖聂等参战的圣人,也都想不通。杨朱明明已经死了,这俩龙魂霸体,怎么可能还会出世? 杨峥听得冷汗直冒,诸圣没想通的问题,他却轻松想通了。不是因为他聪明,而是他知道一件事。 “杨玄的老师,曾派缭给我传话,言谈间充斥着对诸子百家的鄙夷。当时我便怀疑,他的道行足以跻身圣人之列,现在看来,他熟悉霸体,能指点杨玄修行,或许,他就是死而复生的杨朱!” 如果杨朱还活着,那么,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丝丝入扣。 十六年前那场大战,诸圣以为杀死了杨朱和真龙,不料,杨朱侥幸逃生,利用龙魂创造出祖龙和杨玄的霸体,当做复仇的工具。 至于眼前的情形,就很好解释了。祖龙,也就是杨峥,被信陵君带到海外荒岛,这是杨朱始料未及的变数。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齐国,而且来到都城临淄,无知地想进学宫。 杨朱得到龙魂霸体出世的消息,便派缭和杨玄火速赶来,接近杨峥,想赶在杨峥被诸子百家收纳步入正道前,将他引入魔道,好继续施展计划。 而杨朱又是道家的人,他能弄到两部真经,传授给杨玄,更是合情合理。 恰在这时,荀子忽然起身走到榻旁,注视着杨峥的面容,目光幽深,试图捕捉到杨峥细微的情绪变化。 “你的《冲虚真经》,是谁传给你的?”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世间有资格修炼这部内功的人,少之又少,魔头杨朱自然是其中之一。 如果杨峥真是跟杨朱学来的,那就意味着,他先前的懵懂是装出来的,而杨朱也没死,俩人早就沆瀣一气,在杨朱授意下,杨峥潜进学宫,意欲不轨。 关于此事,杨峥又没法撒谎,只能如实回答。毕竟,荀子只要找当事人验证,很容易就能戳穿谎言。 在荀子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杨峥平静答道:“田实。” 荀子哑然无语。 第153章 真相不白(下) 一方面,杨峥没有说谎,他的《冲虚真经》确实出自田实之手,只不过是由祖冲帮忙弄到的;另一方面,田实在海外的九州岛居住十年,如今已死在那里,此事死无对证。 因此,荀子问了也是白问。 他苦笑道:“你真聪明,给我一个无法验证的答案。田实以前是学宫的资深长老,我跟他很熟,知道他的确修炼过此功。可惜,他失踪十年,谁也找不到他……” 杨峥眨了眨眼,说道:“我并没骗您,其实前几年,我曾跟他当过邻居,可以说,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很宠爱,所以才将这部真经传授给我!” 这话倒没说谎,祖龙的记忆里,保存着大量关于田实的信息。他充满自信,不会在荀子面前露出破绽。 “哦?”荀子眉尖一挑,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你在何处见过他?你究竟是什么身份,能有资格接近那个怪老头?” 杨峥脱口而出,“我家在韩国经营药铺,十年前,父亲接到一笔重金生意,带我出海寻找某味珍稀药材,结果遇到风暴,漂泊到某座孤岛上。而田老爷子,就在那里隐居。” 同样的说辞,他曾对韩非和徐福母子说过,今天恰好也用得上。 荀子闻言,皱眉说道:“海外?这么说有些道理,难怪道家派人到处寻找田实,都一无所获,原来他竟去海外当了隐士……等等,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谎?” 杨峥坦然道:“很简单。我跟他同处多年,对他的习惯和风格再熟悉不过。您既然也跟他很熟,不妨出题考考我,我若是撒谎,自然会露出破绽!” 荀子见他成竹在胸,已经开始信了,但还是问道:“那老家伙有句口头禅,你知不知道?” 杨峥哈哈一笑,模仿着记忆里田实的口气,“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荀子也笑逐颜开,仿佛真的看见田实本人,“我再问你,他平时有什么爱好?” 杨峥答道:“抽旱烟、喝烈酒……梳洗那头快掉光的白发?” 荀子舒了口气,会心地道:“如果没跟他长时间相处,你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小细节的。看来你没骗我,我很满意。” 杨峥嗯了一声,心里想着,那个杨玄,同时修炼两部真经,肯定是杨朱教的,一旦被道家追问起来,他又该如何作答?两部真经,可没法推到田实头上。 荀子解释道:“那个魔头杨朱,早年是道家的顶尖强者,其实力达到巅峰时,甚至开创过杨朱派,声势比道家的轩辕派、逍遥派还浩大!” 杨峥说道:“我和杨玄,都修炼道家内功,又都有龙魂霸体,身上汇聚着很明显的杨朱的影子。所以您怀疑,教我功法的人是他,他其实没死,对吧?” 荀子点头。 杨峥问道:“您刚才说,杨朱死于十六年前,他是怎么死的?” 荀子眯起眼,回想起当年的情景,感慨道:“不得不承认,杨朱是旷世奇才,其道行高深,天下人难以望其项背。由于他入魔,蛊惑世俗众生,诸家圣人便设局,联手将其诛杀!” 杨峥心脏砰砰狂跳,“诸圣联手诛杀?也就是说,杨朱曾经是天下第一?” 荀子表情凝重,“他一骑绝尘,是无可撼动的天下第一。不仅如此,他的智谋韬略,也不在鬼谷子之下,同样是第一。此人太过妖孽,在能力方面,没有任何短板……” 难怪,为了对付一个杨朱,需要所有圣人共同出手,以众敌一。纵使如此,现在看来,杨朱似乎还没死,当年能瞒过诸圣逃生,这是何等通天的道行! 荀子胸襟宽广,不愿刻意贬低和抹黑强敌,“正因为他太强,被众生景仰,所以,他入魔后提出的诸多歪理和邪念,不仅被遭到世人排斥,反而大肆盛行,一时压过百家,独领风骚!” 一个人,开创一个流派,风头能压过诸子百家,绝对称得上是盖世枭雄。相比之下,鬼谷子和荀子等人的圣人光环,则黯淡太多,无法与之争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还是被视如妖魔的异类。 所以,那场诸圣之战的爆发,势在必行。 杨峥听懂了,当时杨朱锋芒毕露,又特立独行,跟诸子百家不相容,才引起杀身之祸,于是追问道:“杨朱做出何等行径,被确认是入魔,令诸圣奋起诛之?” 他的措辞比较委婉,心里真正想的是,杨朱到底有没有入魔?会不会是诸圣嫉妒他,为了瓦解众生对他的推崇,重新赢回供奉和气运,才决定痛下杀手? 杨峥隐隐感到,此事或许会有隐情。 之所以生出这种预感,大概是因为先入为主,杨朱抢先一步,让缭找到杨峥,表达对诸子百家的不屑,并且由于冬试的变故,博得了杨峥的认同。 从这点来说,杨朱已经抢占到先手。 荀子答道:“杨朱领悟和鼓吹的大道,细说起来很复杂,其实质只有一个:他认为人都是自私的,圣人和众生别无二致,每个人都应该以自己为贵,不该追随圣人宣扬的仁德道义,被诸子百家当成猪养!” 杨峥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养猪?这不正是那个神秘人传达给自己的看法吗? 看样子,对方真是杨朱! “养猪、杨朱,谐音刚好相同……” 他喃喃自语着,心里的震撼之情难以平息。 杨朱的观点非常激烈,跟诸子百家针锋相对。他认为,诸圣太虚伪,表面上粉饰自己大公无私的崇高形象,之所以广开门徒,是想教化世人,实际则只是养猪,赚取功德气运罢了。 所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杨朱的理念被视作邪魔,固然有他蔑视道义的原因,但在根本上,还是他想动摇诸圣传道的根基,将这些人拉下高坛,让众生停止对他们的盲目追捧。 而众生愿意追随他,是因为他没有高高在上,坦承自己也跟众生一样,功利自私,并不虚伪。 他鼓励众生遵从自己的心意,不必隐瞒和牺牲私欲,去成全所谓的道义。 高不可攀的诸圣,跟坦诚真实的杨朱,哪个更受欢迎? 毫无疑问,显然是后者,因为他更尊重人性。 另一边,对诸子百家来说,猪跑了,还如何吃猪肉? 众生道没了众生,那还算是道吗? 杨朱这招釜底抽薪,彻底触碰了诸子百家的逆鳞。 他之所以会输,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实力弱,也并非敌人太强,而是敌人太多。 古往今来,犯众怒的人死得最惨。 荀子说道:“‘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这是亘古不变的天道。仁义忠孝,不是哪家圣人编造出来的,它在天地间浩然长存。而那个魔头,竟为了一己私利,妄图颠覆正义!” 第154章 神仙打架 应该是由于受伤的缘故,说出这番话时,荀子的脸色很难看,甚至略显狰狞。 他回想着当年杨朱的笑容,又补充一句,“我看他就是畜生道练多了!哼,如果人人都只顾自己,那跟禽兽何异!” 听完最后这句话,杨峥感慨万千,想起很多事情。 前世的教科书上曾说,人类和动物的根本区别是,人能使用工具。其实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因为动物也能使用工具,譬如,海獭会用石头敲碎贝壳,黑猩猩会用石头砸坚果,甚至能制造复杂工具捕食蚂蚁。 这还是在前世地球,对于眼前的战国大陆,灵兽们拥有更高的灵智,已经能吞纳天地灵气,跟人类的差距进一步拉近。要想辨别两者的根本区别,绝不会是制造和使用工具。 荀子的话,恰恰点出了关键所在。 在修真世界,人类的优势在于拥有高度的思想性,具体体现在人能感悟道法,驾驭天地为己用。除此之外,还有更隐蔽不易总结的特征,那就是人类具备多数人的修正能力。 所谓的修正能力,意思是说,在尊重单个人思想的前提下,经过人们之间的交流,最终可以形成多数人的意志和利益。人类的制度和法律等,都是这种能力的表现形式。 举个简单的例子,当我们看到某孕妇挺着大肚子,站在公交车上摇摆,在内心会生出怜悯之情,或许很多人不愿让座,最终选择无视,但这种情绪本身,是多数人都会产生的。 于是,在人类群体中,会逐渐形成老弱妇孺优先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如果遵从这条规矩,人类个体当然要牺牲自我利益,把座位让出来,但它还是自觉形成了,而且被多数人接受认可。 这就是多数人的修正能力。 它能让人自觉放弃欲望和利益,在没有强制约束下,仍想去帮助弱者,遵从不成文的规矩。少数服从多数,个体服从集体,如此一来,便形成了道德。 道德不是具体哪个人规定,必须给谁让座,而是人类出于本能,通过修正能力达成的社会规则。 而在动物群体中,绝大多数行为都是由暴力决定的,它们无法大规模地达成共识,自觉地同情和可怜弱者。因此,动物虽有它们自己的语言,也不会去谈什么仁义道德,只追求个体的利益。 由此而论,即便没有圣人去弘扬,没有智者去概括归纳,人类群体还是会利用修正能力,诞生出等等美德,只不过它们可能换个名字而已。 所以,荀子义愤填膺,骂杨朱跟畜生无异。 两世为人的杨峥,很理解荀子的想法,并且敬佩其崇高品德。不过,他这时候想得更实际,敏锐地记起,荀子先前曾说过,有个人跟他一样,心境破碎后改修力道,最终堕入魔道。 所谓的“畜生道”,岂非就是强化肉身,以力撼道?现在看来,那个人应该就是杨朱。修炼“畜生道”,当然不用像众生道一样,磨炼道心,只要像禽兽畜生一样修行即可。 久而久之,杨朱便变得像禽兽一样,颠覆人类的道德礼仪,只承认利益和私心。说到底,他忽略了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 杨峥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现在彻底明白,为何您担心我会入魔了。我想,杨朱创造出的魔功,应该也是损人利己,劝人纵欲贪功,对吧?” 荀子点头答道:“我只告诉你其中三种,你自己来判断。一种是最常见的,杀人噬血,粗暴地掠夺精元;第二种是放纵情欲,男女合欢之功;至于第三种……” 他起身望向窗外,继续说道:“是夺舍功法,简单地说,是在寿命枯竭之前,将神魂转嫁到婴儿肉体内,以这种方式重生,可以多活一世!” 杨峥闻言,脑海里迅速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容,自己脸色骤变,“那个鬼……” 荀子明白他想说什么,嗓音凝重,“是啊,鬼谷子也练过这门魔功,要不然,以他的深厚道行,怎么会只有娃娃的年纪?他当年受杨朱蛊惑,险些万劫不复,几年前舍不得死去,便以此续命。” 用一次,就意味着杀死一名幼童,对神通广大的鬼谷子来说,这不算是难事。荀子等少数人虽知情,却也犯不着因小失大,为了一条性命,跟一家圣人翻脸。 否则,诸家爆发冲突,只会牺牲更多人。孰轻孰重,他们掂量得清,只好佯装不知,无视了鬼谷子的续命行径。 荀子又补充道:“把龙魂嫁接到婴儿体内,改善婴儿体质,就是杨朱基于此功形成的想法,算是难得地做一件好事。不过,这也是当年他能那么强的原因之一。” 杨峥清晰记得,荀子先前说那人也有龙魂霸体,很显然,杨朱必定先造福自己,拿龙魂提升实力。 至于龙血剑是如何炼成的,他现在已经想出很确切的答案。 然而,他现在关心的重点,并不在这门魔功上,还是荀子刚才说的那番话,“您说,鬼谷子曾受杨朱蛊惑过,这是怎么回事?在当年那场大战中,鬼谷子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 荀子背对着他,微微蹙眉,“很简单,杨朱出自道家,在没开派入魔前,还是鬼谷子的师弟。鬼谷子当时不知情,轻信杨朱的煽动,误练过此功。”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补充道:“鬼谷子是这么说的。” 杨峥半信半疑,并不相信鬼谷子的人品,“误练?以鬼谷子的心机和见识,怎么可能轻易被杨朱欺骗?难道他以前没听说过那部功法?” 若非听荀子道出,他还真无从知晓,鬼谷子和杨朱这两位绝世枭雄,原来同出老子门下,曾是一对亲密的师兄弟。 既然如此,当年那场诸圣之战,应该就是他俩的斗智斗勇,可谓神仙打架。而如今,杨朱死灰复燃,让缭和杨玄入世,恐怕也是冲着鬼谷子来的。 荀子说道:“那部魔功,是杨朱独创的,好像是叫嫁衣神功。” 嫁衣神功? 杨峥听清这个词,表情变得极度精彩。幸亏荀子此时没坐在榻旁,不然肯定会被他吓倒。 我滴天!这世上竟然也有嫁衣神功! 第155章 更恐怖的真相 嫁衣神功是古龙大师经典小说里的内功,至于这种内功的特殊之处是什么,为何以嫁衣为名,对杨峥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明属于前世地球的名字,却出现在这座大陆。 这是什么鬼? 他相信,这绝不是巧合。因为他忽然回想起,昨天冬试时,杨玄曾凝出金龙爪,而且告诉他,那部武技叫龙爪手。 龙爪手是金庸大师名作中的少林寺绝技,跟嫁衣神功一样,也是来自地球。一次是巧合,两次也是巧合么?况且,杨玄的龙爪手肯定是杨朱教的,嫁衣神功同样出自杨朱的手笔。 直觉告诉杨峥,这里面藏着惊人的真相,“难道……杨朱跟我一样,也是穿越者?!” 只有穿越者,才会知晓龙爪手和嫁衣神功,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杨朱也带着地球的记忆穿越而来,在创出功法后,索性恶搞一把,拿前世的神功来命名。 当然,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某个穿越者将功法传给杨朱,杨朱并不知其中奥妙。但无论如何,除了杨峥之外,这座大陆上还有第二名穿越者,是极有可能的! 一念及此,杨峥额头上顿时渗出冷汗,生出不安的预感。 他可不会天真地以为,一旦两名来自地球的穿越者相见,会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哇哇的温馨画面,恰恰相反,双方肯定会反目成仇,势不两立。 毕竟,他们都知道未来的走向,有机会主宰整个世界,卧榻之侧,怎么会容忍另一个预知者的存在? “全知全能的神,有一个就足够了。不管那个穿越者是不是杨朱,可以确定的是,一旦他知道我也是穿越者,必会痛下杀手。不过,好在敌明我暗,我没做暴露穿越身份的蠢事……” 得亏战国大陆的生产力水平很高,杨峥没法像历史小说里那样,把古代四大发明搬出来,大兴造纸印刷等等。要不然,如此招摇过市,被别的穿越者盯上,那就是杀身之祸。 “按荀子的说法,杨朱文韬武略,都曾是天下第一,又能预见未来,如此完美无瑕的枭雄,怎么轻易就死了呢?他不会不知道,是秦始皇统……” 想到这层,他打了个寒颤,脸色霎时苍白。 荀子这时走过来,看见他的异样神色,问道:“你怎么了?” 杨峥颤声道:“应该是受伤的缘故,忽然感觉浑身发冷。” 荀子哦了一声,没有怀疑,伸手给他加上一条被褥。 杨峥克制着表情,细思极恐,心底的震撼之意越发强烈,“我靠,他该不会正因为我是嬴政,才拿我做实验,想利用龙魂霸体控制我吧?” 现代人穿越到战国末期,最先想到的绝对是,秦始皇将一统天下。以杨朱的才智,当然更会想到,那么,他真可能会想出操控嬴政的主意,让傀儡替自己打江山,比亲力亲为轻松多了。 而杨峥,之前已经猜到自己就是嬴政…… 他浑身冰凉,不敢再继续想下去。这一刻,他忽然希望自己不是嬴政,这样还能好好活下去,否则,只会坠入另一个穿越者酝酿已久的陷阱。 对方穿越的时间更早,而且又是穿越到杨朱身上,道行通天,面对诸圣围攻,都能死里逃生。 初来乍到的他,拿什么跟人家斗? 他彻底想通,杨朱为何会派缭和杨玄前来,冒着暴露的危险接近自己。闹了半天,那老魔头早就知道,自己是未来的秦始皇! 杨峥呆呆地望着屋顶,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愿我是在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耶稣上帝、如来佛祖,你们一定要保佑我,那个杨朱千万别是穿越者啊!!!” 这时候,荀子说道:“当年的事,就是这么简单。眼见杨朱入魔,猖狂无边,鬼谷子便联络诸家圣人,借着杨朱前去屠龙的时机,巧妙设伏,将其击毙。” 杨峥回过神来,问道:“也就是说,鬼谷子是你们结盟的带头者?” 荀子点头,“没错。他这个人虽然喜怒无常,性格乖张,但不可否认,作为谋圣,他的心机谋略当世无双,是最有资格跟杨朱博弈的人选。而且,他想替师门除害的意愿很强烈。” 鬼谷子对杨朱,这俩师兄弟交锋,便是十六年前诸圣之战的核心。 现在看来,杨朱没死,重新跟鬼谷子展开较量。而两人这次争夺的焦点,居然落在了杨峥身上。 鬼谷子垂涎于杨峥的天赋,想赚取天大气运,强行种下纵横家的道种。但他并不知道,这也是师弟杨朱志在必得的棋子,杨朱提前暗中出手,向杨峥灌输魔意。 杨峥的最终选择,将决定师兄弟二人的胜负。 如果他选择投靠纵横家,进入诸子百家的阵营,杨朱的全盘计划就泡汤了。反过来,如果杨峥彻底堕入魔道,不愿回头,那么,杨朱虽躲在暗处,却抓住了整个时代的脉搏。 关于这一点,诸子百家都还无法看清。但杨峥却想通了,自己是嬴政,是天命之子,杨朱跟鬼谷子斗的,不止是当年的深仇,还有未来的天下! 荀子说道:“若非你拥有龙魂霸体,跟杨朱的渊源极深,我绝不会把这些秘闻告诉你。你要保证,将今天听到的所有话都拦在肚子里,不得外传,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杨峥凝重点头,“您放心,我清楚其中的利害。” 他虽信任荀子,却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不仅因为荀子无法理解,穿越者是什么情况,嬴政又将如何,更关键的原因是,他不想明确选择立场。 鬼谷子和杨朱斗,那是他们的事。 杨峥关心的,是自身的利益。 “杨朱虽然是魔头,还可能埋藏着针对我的阴谋,但他目前试图拉拢我,我便趁机谋利,甚至借他的手对付鬼谷子。而鬼谷子,虽然欺凌于我,想逼我就范,但借他摆脱杨朱的阴谋,也是可行之策。” 俗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才不管什么正道魔道,谁想害他,他就借别人的手加以报复,免遭伤害,这样做总不会出错。 这手太极拳,他打定了。 甭管鬼谷子和杨朱有何等神机妙算,都放马过来吧! 第156章 圣人的考验 荀子语重心长,“现在,你弄清了当年的旧事,我希望你能更深刻地意识到,魔道遗祸无穷,即便你想出战场厮杀的主意,也不要尝试入魔。这一步踏出,就可能步杨朱的后尘……” 就算杨峥修炼魔功,日后拥有通天修为,仍免不了跟杨朱一样,遭到诸圣围杀,无力回天。 杨峥不傻,不会傻不拉几地跟圣人硬刚,答道:“前辈的教诲,我会牢记在心,不敢忘怀。” 牢记归牢记,至于具体怎么做,呵呵,当然仍取决于他自己的心意。 荀子淡淡一笑,“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额,”杨峥略微沉吟,答道:“本来还想等伤好后,抽空请您指教关于霸体的修炼。现在看来,您跟魔头杨朱势不两立,应该不熟悉其中的秘密。” 荀子点头,“不错,霸体该如何修炼,我的确不知道。数千年来,拥有霸体的幸运者,也就只有那寥寥数人而已。除非是当事者,谁又能说得清呢?” 杨峥对这份回答并不意外,“那暂时没有疑问了。不过,关于收徒的事,您看……” 之前荀子说过,只要杨峥答应不入魔,他就可以收韩李张三人为徒,现在,杨峥等着他的说法。 荀子不置可否,起身走出门外。 …… …… 在张苍的精心陪护下,三日后,韩非和李斯醒来,体内的毒素已基本排出,但还是很虚弱。当听说是被荀圣救醒时,韩非感到惊喜,李斯更是激动地噙着泪光。 有生之年,李斯最大的梦想就是拜荀圣为师,而现在,他居然躺在荀圣的住处,更由荀圣亲手医治,如此恩重的待遇,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现在居然实现了,如何不激动。 他愈发确信,追随杨峥,会是他人生中最明智的决策。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前去跪谢荀圣的大恩,这时候,木门吱呀一声推开,荀子负手走进来,杨峥紧随其后。 杨峥的伤势极重,一开始浑身都动弹不得,若是换作普通人,没有大半年时间,根本下不了床。而他,仅用了短短三天,伤势就已恢复大半,能下床自由行动。 这惊人的愈合能力,令见多识广的荀子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他猜得出,这应该就是龙魂霸体的强势之处,凭近似真龙的肉身,恢复能力强大,也在情理之中。 杨峥同样被吓了一跳。他很清楚,在霸体二次觉醒前,自己只是力量和神魂比普通人强横,绝没有这么变态的自愈能力。看来。龙魂和杨玄没说谎,二次觉醒后,他离龙体越来越近了。 他不禁感慨,拥有远古神兽的体质和血脉后,便跟俗世众生有天壤之别,这还得感谢杨朱。当然,他有些羡慕姜凛音,如果能像她一样,当场迅速治愈,那就更好了。 闲话少叙。 荀子走到榻前,张苍麻利地搬过木椅,让他老人家坐下。 他微微点头,对张苍的表现越来越满意,然后看着韩非和李斯勉强起身、跪在榻上,没有阻止。 他耗费极大精力,才将这俩人救活,该当受这一拜。 他淡淡说道:“我跟你们非亲非故,如果不是杨峥把你们送来,你们又因他而中毒,我肯定不会出手救你们。我是圣人,不是大夫,懒得操这些闲心。” 这话不假,他看在杨峥的面子上,才舍得付出那么重的代价。 韩李二人连忙叩首谢恩。 荀子继续说道:“你们中的毒,名叫天净沙,要破解并不容易,耗费我不少心血,不是你们能赔得起的。你们这两条命,我不能白救,所以……” 听到这话,韩非和李斯都抬起头,以为荀子想索要报酬。 不料,荀子说道:“我打算把你俩收进门下,当个记名弟子,留在后山侍候我,做些苦力活儿,就当是报恩。” 韩李二人怔住,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些失神。 杨峥见状,笑道:“还愣着干什么?拜进圣人门下,这是可遇不可求的良机,你们还不赶紧磕头拜师!” 两人这才反应过来,捣蒜般磕头,尤其是李斯,激动地热泪直流。 张苍站在旁边,默默看着,不知为何,心里感到有点酸。 这时,荀子悠悠说道:“别急着拜师,这只是我的打算而已,并不代表绝对会收你们。圣人门徒,哪是这么好当的?你俩能看到希望,还要感谢杨峥的苦苦哀求。” 李斯没有直起腰,转向荀子身旁的杨峥,又恭敬地磕头,“多谢主人费心,还惦记着小鼠。我一定会努力修行,不敢辜负您的提携!” 冬试之前,杨峥将荀子的绝学《解蔽篇》赏给他,他当时就觉得像做梦一样,太不真实。没想到,竟然真有拜荀子为师的这一天,杨峥对他的器重,令他倍感惶恐。 从破观弟子,到圣人门徒,他的身份转变不啻天渊,可以说是平步青云。他自己也不明白,杨峥为何如此厚待他。这一切皆拜杨峥所赐,如果都不算知遇之恩,那怎样才算是? 韩非倒是没对杨峥行跪拜礼,拱手说道:“师弟的盛情,韩某铭记在心。客套的话就不说了,日久见人心,我一定会报答你!” (ps:别问我为啥他会知道日久见人心这句诗,我也不清楚。) 说着,他又转身看向荀子,“前辈,您能垂青收我为徒,我当然求之不得,受宠若惊。只是,我体内的道种……” 他丹田内种的是法家道种,此生只能参悟法家之道,拜儒家圣人为师,这如何行得通?总不至于有名无实,跟着荀子什么都不学吧?那拜师还有什么意义? 荀子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夫肯收你为徒,自然把这层考虑在内,用不着你操这份心。现在,你们别高兴得太早,哼,先通过我对你们的考验再说吧!” 屋内的年轻人们闻言,俱是一怔。 还要接受考验? 杨峥凛然道:“前辈,他俩死里逃生,才刚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就立即接受考验,是不是太为难他俩了?” 荀子事先没跟他说过,还有考验这回事。不过,拜圣人为师,的确非同小可,接受考验也很正常,不可能什么都不考查,就卖给他这么大的面子。 荀子瞥了他一眼,不温不火地道:“我既然这么安排,当然不会故意为难他们。你不必担心,这次的考验很简单,不需要他们耗费力气,可以躺在床上进行。” 杨峥哑然。 我勒个去,这是什么鬼考验,居然可以在床上进行…… 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荀子转身看向张苍,“你救杨峥一命,他还欠你一个人情,反正多你一个不多,索性你也跟着接受考验吧,若能通过,我就收你为徒,权当替杨峥还人情了。” 收张苍为徒,也是杨峥的请求之一。 张苍喜出望外,没想到自己也有份儿,心里那股酸意顷刻消散,兴冲冲地准备脱鞋,“前辈,我是不是也得上床?” 荀子狠狠瞪他一眼,恼火地道:“你是猪脑子吗?他俩身体虚弱,只能躺在床上接受考验,你又没病没灾,跑到床上干什么?” 张苍见状,悻悻地低下头。他还以为,这考验跟床有关。 荀子转过头,对杨峥说道:“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第157章 对所有人的考验 杨峥苦涩地道:“我的处境您很清楚,这有意义吗?” 张苍本来就是儒家弟子,李斯还没迈进四境,两人完全可以拜荀子为师。至于韩非,虽然是法家弟子,好歹还能悟道,指不定触类旁通,有所启发。 而杨峥,连道心都粉碎,这辈子注定与道无缘,即使参与这场考验,也纯粹是瞎折腾而已。 荀子闻言,叹息一声,挥动袍袖,释放出精纯的乳白色真气,在床榻前方上空凝集,结成一道竖垂的屏幕。 屏幕上显现出一座澄净的湖泊,岸边相隔不远处,有两名中年男子席地而坐,手中捏着鱼杆,都在静静垂钓。 这两人分着青白两色长袍,正是温青和萧白。 杨峥目光微凝,“这是什么意思?” 众所周知,青白二人水火不容,平时极少见面,一见面就会吵架,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享受垂钓的乐趣,这副景象实在太诡异。 莫非只是幻象? 荀子捋着胡须,注视着两名爱徒的身影,说道:“你们看见的,是此刻正在发生的情景。这座湖就在后山不远处,刚才我吩咐他俩,去湖里钓几条鱼来。” 难怪青白二人肯坐在一起,原来是遵照老师的命令。 韩非疑惑地道:“凭两位先生的道行,要想抓几条鱼,还不是易如反掌,手到擒来。用得着枯坐在那里,等鱼上钩么?” 荀子呵呵一笑,“湖里养着一种灵鱼,叫火鳞鲤,它浑身都是宝,血和肉是上乘补品,鳞和骨可以用来炼器。我跟他们说,不得用武力硬抓,以免鳞片脱落到湖底。” 张苍闻言,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弱弱地问道:“前辈,您是不是想拿灵鱼招待我们?” 杨峥眉头微蹙,情知此事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荀子又说道:“这俩师兄弟,一见面就争嘴斗气,我早就习惯了。我怕他们耽误事,顺便加了一条规则,谁先钓出三条火鳞鲤,我就给谁一份奖励。” 青白二人针锋相对,即使荀子没开口,以他俩的关系,也肯定会不甘示弱,要在钓鱼上胜过对方。这下倒好,荀子抛出奖励,无异于煽风点火,俩人较劲是板上钉钉的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将难以预料。 李斯若有所思,说道:“听起来,这更像是对两位先生的考验,不知需要我们做什么?” 荀子答道:“什么都不用做,你们只需要坐在这里,静静看着他们。等钓完鱼后,每个人都得发表感想,谁的感想符合我的心意,我就收谁为徒。”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杨峥更是无语,忽然想起小时候,老师带学生们看电影,然后布置作业写观后感,这不是一模一样么!如果只是看别人钓鱼,这能有个锤子的感想! 他忽然意识到,怪不得荀子成心挑拨青白二人,让他们斗起来,原来是暗藏深意,想让大家从两人身上得到启发。 于是,屋里这老少五人,坐在一起,静静注视着青白二人。他俩纹丝不动,画面彷如静止,五人也跟着沉默,像入定一般。 时间一长,大家都感到疲倦,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大半天功夫已经过去,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青白二人脸上,他们眯起眼眸,眉眼间流露出强烈的焦急情绪。 荀子交代得清楚,他们务必把鱼钓到,何时完成任务,何时回来。两人都尊师重道,对荀子极为爱戴,唯命是从。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惹老师生气,他们一直坐在这里,也不敢回去。 然而,现实很残酷。到现在为止,他们钓出不少鱼,可惜,没有一条是他们要找的火鳞鲤,全都是杂鱼。老师布置的任务,远比他们想象中更艰巨。 再过一时半刻,夜色就要降临,看来,他们得进行夜钓了。 茅屋里,杨峥把画面上的情景看得真切,苦笑道:“前辈,您能不能告诉我,湖里究竟有多少条火鳞鲤?” 偌大湖泊,栖居着众多其它鱼类,钓出火鳞鲤本就困难,如果它的数量稀少,那更是难上加难。这跟钓鱼技巧无关,纯粹是概率问题。 荀子神态淡定,伸出一只手。 也就是说,湖里总共只有五条火鳞鲤。 杨峥愕然。 数以千万计的鱼群里,只有五条火鳞鲤,荀子居然命令温青和萧白钓出三条,他们是多倒霉,摊上了这么变态的老师! 就算是为了给韩李等人设置考验,也用不着这么猥琐,故意刁难两位先生吧! 韩非也于心不忍,开口说道:“两位先生枯坐一天,风吹日晒,很是辛苦。为了考验我们,让他俩接受这么艰难的任务,晚辈实在过意不去。” 荀子无动于衷,端起茶盏,悠闲自得地抿一口,说道:“陷入困境时,最能看清一个人的本心。对他们来说,这也是磨炼,能让道心坚韧,并不是坏事。” 见他这么说,韩非不好再说什么,偷偷伸了个懒腰,继续盯着画面。 很快,夕阳坠落西山,天色渐渐黑暗下来。 素来刚烈急躁的萧白,耐着性子坐了一天,此时终于按捺不住,将头顶的斗笠丢掉,豁然站起身来。 不远处,温青转头,微微一笑,“师弟不必气馁,老师如此安排,未尝不是在磨炼咱们的心性。怎么,你要弃权认输?” 君子不争,这位温文儒雅的大先生,平时温和谦让,从不跟人争强斗胜。但对待师弟萧白,他的态度则决然不同,这两人之间的矛盾,并非出于利益,而是纯粹的理念之争。 事涉大道,关乎道心,他绝不可能让步。 萧白冷哼一声,凝望着夜色下深沉如墨的湖水,反驳道:“什么磨炼心性,你总是改不了思虑太重的毛病。老师让咱们钓火鳞鲤,无非是想拿它帮年轻人恢复元气而已!” 说着,他把手伸进袖里,摸索出一只纳戒,然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玉瓶。 温青看得真切,勃然而起,惊怒地瞪着萧白,厉喝道:“老二,你别做蠢事!” 第158章 青白之争 不难猜出,这小玉瓶里装的是毒药,萧白想把湖里的鱼都毒死,等火鳞鲤漂浮到水面,再把它们捞上来。 荀子只是交代,不得以武力硬抓,不得损坏鱼鳞,除此之外,没做更多详细的规定。萧白想出下毒的主意,虽然很阴损,但的确不违背老师的嘱咐。 温青仍无法接受,以凌厉之势冲上去,一把夺走小玉瓶。极少嗔怒的他,对萧白怒目而视,显然认为他的手段太卑鄙下作。 “你刚刚还说,老师让咱们钓鱼,是为了拿它帮年轻人滋补,怎么一转眼功夫,就要下毒手,毒死这满湖鱼虾!你这样做,彻底违背老师的心意!” 萧白冷笑一声,强行把玉瓶夺回去,说道“在你眼里,我有这么蠢?这瓶里装的是百年春,能毒死鱼虾不假,但毒性很容易化解,我把火鳞鲤捞出来,再救活它们便是!” 温青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把死人救活很难,把死鱼救活却简单。不愧是儒家二先生,萧白的主意巧妙地钻了空子,既能迅速捕到火鳞鲤,又不违背荀子的命令,令温青无话可说。 然而,温青眉关紧锁,认为这手段歹毒,非君子所为,萧白作为荀圣高徒,更不可为之。 眼见萧白即将投毒,他寒声说道“就算你能把火鳞鲤的毒素消除干净,它们毕竟是给病人吃的补品,如果让杨峥知道,鱼是被毒死的,他会如何看待你?” 萧白眼神漠然,嘴角肌肉抽搐着,没有回答。 温青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老师常说,咱们应该待人以诚,你拿着这样得来的鱼给他们,可有半分诚心?结果固然是好的,但我们也得讲究过程!” 把死而复活的鱼送回去,别人自然看不出端倪,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如果换个例子,将装过尿液的杯子消毒后,再用来装水给别人喝,对方知情后,会不会觉得恶心,认为你在欺辱他? 萧白不以为然,“我以前就告诉你,没有结果的过程,根本就毫无意义!为人处世,固然要保持诚心,但方法更重要!你倒是有诚心,你给未来的师弟们钓到半条鱼了?” 温青脸色铁青,被气得不轻,攥着拳头说道“我宁愿向他们坦承,自己钓不到鱼,也不会欺骗他们,采取这种阴毒龌龊的手段,拿被毒过的鱼给他们吃!” 萧白哈哈笑起来,刺耳笑声在湖畔回荡,“你愿不愿意,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你想在这里钓鱼,那你就继续吧,我要带着火鳞鲤回去见老师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如离弦之箭,掠向湖心。 温青大惊失色,知道萧白要使强横手段,急忙去追,可惜刚踏进湖面,湖底顿时冲出巨大水幕,悬浮在他四周,将他团团围困起来,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萧白的话音从水幕后传来,透着戏谑的意味,“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师兄,你修的是土属性,虽然克制我的水属性,但须臾之间,难分胜负,已经足够我投毒了……” 温青是忠厚仁者无疑,而萧白,对他那套不屑一顾,只想凭智慧解决问题。十年来,类似的争论已发生过千百次,从没分出胜负,即便是荀子,也束手无策。 当水幕落下后,萧白负手站在对面,微笑看向师兄。 “承让,这一局我赢了。” 下一刻,湖水翻滚,涌出恶臭冲天的气息,只见无数死鱼浮出来,银白肚皮漂在水面,这副画面看起来很残忍,令人作呕。 萧白的计谋得逞,一眼就瞥见浑身血红色的火鳞鲤,掠过去将它们捞起,装进鱼篓里。至于温青,即便坚守诚心,愿意枯坐在湖畔钓鱼,也已经不可能了。 温青脸色雪白,不止是被臭气熏的,更多的是对萧白的愤怒。 他隐忍师弟无数次,以往,还只是理念之争,不涉及旁人,他愿意搁置矛盾,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但今天,关系到老师的命令,更关系到重病的年轻人,已不止是两人之间的胜负。 萧白欺人太甚,他忍无可忍,继续多年的怒气,彻底爆发出来。 他攥着拳头,一言不发,冲向萧白身后,猛然轰出一拳。 向来斯文的大先生,竟然主动大打出手! 轰地一声,萧白被击飞,重重摔倒在岸边。当他爬起来时,嘴角渗出血迹,显然受伤了,但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仅没有愤怒,反而充斥着畅快的笑意。 “君子动口不动手,哈哈,一向奉行礼仪的师兄,居然也学会偷袭了!这可不是你坚守的道啊!” 他迎面而去,挥起拳头,朝温青砸去。 这对水火不容的师兄弟,吵架无数次,却还是首次打起来! 茅屋里,众人看到这一幕,神情剧变。这只是场考验而已,没想到,竟会爆发出如此严重的师门冲突,以此为导火索,大先生和二先生彻底决裂了! “我去制止他们!” 张苍反应极快,迅速走向门外,准备前去劝架。 如果因为一场招徒考验,引起儒家的内乱,那么,他和韩非李斯就是罪人,愧对荀圣师徒。 “回来!” 荀子猛拍桌面,显然也很恼火,狠狠瞪着张苍,怒斥道“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如果需要劝架,我自然会开口,轮不到你们掺和进去!” 张苍如遭雷击,僵在那里,丝毫不敢动弹。 杨峥见状,表情很复杂。他猜得出,荀子深谙两名爱徒的性情,应该早就料到,他俩会在湖畔吵一架。可惜,这次的矛盾空前激化,远超出预期。 荀子板着脸,目睹青白二人激战,沉声道“俗话说,堵不如疏,他俩的争执积蓄已久,迟早都会爆发,有这一战,我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恰好会发生在今天。” 他早就想解决青白二人的矛盾,原本寄希望于把杨峥收进门,居中调停,应该有助于化解。但世事难料,杨峥终究还是没法加入其中,当二人都疼爱的小师弟。 今天这一架,他不想拦,也不该拦。 尽情打吧,发泄吧,刚好给所有人上一课。 。 第159章 礼法之争 荀子将视线收回,不再理会青白二人的激战,看向屋内的四名年轻人,“热闹不能白看,现在,轮到你们发表感想了。只要能让我满意,说什么都行,一句可以,一百句也可以。” 韩非李斯和张苍闻言,心神骤凝,都陷入紧张的思索中。这场考验关系到他们毕生的前途,没有足够的把握,谁都不敢贸然开口发言。 荀子见状,说道:“韩非,你的名气我略有耳闻,不知道你的悟性,配不配得上这份名气。你先说说看吧!” 韩非抬起头,盯着那副画面,沉声道:“我不会因为害怕得罪其中一位先生,便选择和稀泥,违背自己的心意。坦白说,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二先生蛮横霸道,有失儒家的风范!” 此言一出,旁边的李斯神色微变,异样情绪稍闪即逝。 跟韩非爱憎分明的性格相反,他圆滑世故,喜怒不形于色,即便他也这么想,也绝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承担得罪萧白的风险。在他看来,韩非口无遮拦,此举太愚蠢了。 韩非继续说道:“我虽非儒家门徒,却也知道,儒家的核心是仁和礼。像二先生这样,为了捕捉三条鱼,不惜把整湖鱼毒死,有何仁德可言?” 他直抒胸臆,只顾看着画面上萧白的身影,不理会荀子的反应。 “他既然猜到,前辈派他去钓鱼,是为了食用,仍然不择手段,偷奸耍滑,以为能蒙骗自己的老师,让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食用,这难道就是儒家应有的礼仪?” 儒家的礼,其中很重要的一方面就是,要做到尊师重道,坚守忠信孝悌。欺瞒老师,愚弄后辈,这就是无礼。 “而且,大先生已经明确表示反对,说明利害,就算二先生不以为然,也该从长计议。毕竟,这座湖是两人共同垂钓的地方,并非他自己的财产。他怎么能霸道投毒,连大先生的路也给堵死?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只贪图利益,不择手段,这与市井小人何异?先把鱼毒死,再把鱼救活,这是在践踏生命!相比之下,大先生虽没钓到鱼,但他诚心做事,没欺骗师友,更难能可贵!” 说完这番话,他才朝荀子颔首,示意自己说完了。 荀子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考验才刚开始,他不做评价,目光落在李斯身上。 李斯最爱察言观色,一直暗中留意荀子的反应,见荀子无动于衷,甚至有微微皱眉的细微表情,似乎对韩非的感想产生反感。 既然如此,他便以为,韩非的观点是错误的,自己必须站到对立面上,才能博得荀子的认同。 于是,他凛然说道:“韩兄的看法,我不敢苟同。不就是钓区区三条鱼么,何至于小题大做,上升到儒家仁礼的高度?如果真的怜惜鱼的性命,那干嘛要钓鱼?我们还该不该吃鱼?” 韩非面容僵滞,欲言又止。 这是轮流发言环节,不是自由辩论,他很尊重李斯,没有打断。 李斯又说道:“二先生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误。他们的任务就是钓鱼,把活鱼取回来,完成自己老师的吩咐,这难道不是对师友最大的尊重? 做事固然要有诚心,但方法更重要。一件事能否做成,只取决于做事的策略,而不在于做事者的初衷。毕竟,你没法靠诚心打动湖里的鱼,让它主动上钩。” 他始终面带微笑,保持风度。 “当然,大先生宅心仁厚,时时牢记老师的教诲,不忘初心,他的做法也没错。那满湖的鱼无辜遭殃,死了怪可惜的,他急切想教导师弟,这份心意可以理解。” 他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最后还不忘称赞温青几句。 荀子听完,捋着胡须,脸上浮出笑容,“有点意思。看来,你跟韩非的观点恰好相反,若不是还有张苍要发言,我很想让你俩进行一场辩论。” 他心里暗叹,如果把这两人收进门,怕是会成为新一代的温青和萧白。纵横家玩弄权术,故意在弟子间制造敌对矛盾,可儒家讲究的是和睦仁爱,不兴勾心斗角这一套啊! 李斯见荀子笑了,以为自己说中他的心思,心底狂喜不已。 荀子侧首看着张苍,调侃道:“你最后发言,处境更尴尬。温青和韩非,萧白和李斯,你无论站在哪一方,都会得罪两个人。我倒想听听,你该如何处理……” 张苍愁眉苦脸,嗟叹一声,朝杨峥说道:“杨兄,你能先谈谈看法么,让我再斟酌斟酌。” 杨峥笑道:“明显不能。” 这小子在想什么呢,如果放在里,我可是穿越者主角,怎么可能被你当挡箭牌使? 张苍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对错之分。说白了,跟治理国家是一样的,那满湖的鱼,就像是黎民百姓,任我们宰割。” 听到这个比喻,众人全都感到惊异。 没想到,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青年书生,一开口就将眼界拔高到如此地步,意味深长,完全颠覆大家对他的印象。 “以礼治为主,就如同以温和仁爱的方式钓鱼,只将目标从湖边带回来,不会伤害到整个鱼群。也就是说,掌权者不失本心,对众生怀有怜悯之心。” 众人琢磨着话意,陷入沉思。 张苍表情平静,侃侃而谈,哪还有以往的嬉皮笑脸。 “至于以法治为主,严刑峻法,采用重典,则如以毒药喂鱼,先诛后治。李兄说得对,不能指望鱼儿主动上钩,更不能指望民众都自觉遵从礼制,恪守本分,不奸不盗。 所以,一旦百姓作奸犯科,盗贼成群,无论涉及多少人,会杀害多少条性命,都统统铲除,绝不姑息。在这般铁血手段下,鱼群如何敢抗拒,只有乖乖浮在水面的份儿……” 鱼肉百姓,鱼肉百姓,就是这么来的。 张苍不想得罪萧白和李斯,有句话没说出口。乱世当用重典,这本身没错,但不分青红皂白,一下子将整湖鱼都毒死,跟屠夫无异,这手段太残酷,是无可辩驳的罪责。 若以这种理念治国,注定会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张苍悠悠感慨道:“在我看来,这其实是一场礼法之争。两位先生争的并非只是一池鱼,而是他们的道心他们所坚守的道。” 温青和萧白两人,性格作风泾渭分明,为世俗所熟知。他俩之间并不存在利益冲突,其实所有的矛盾起源,都来自于十年前的一堂课。 在那堂课上,荀子讲述治国之道,讲到礼治和法治时,这两名弟子爆发激烈争论,面红耳赤,吵了整整一天一夜,谁都没说服谁。从那天起,根本性的分歧就此形成。 事实上,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 这堂课,仅在师徒三人间进行,并没传到外界,不被世人知晓。 而今天,张苍的话无意中翻开了旧账。在青白二人激斗之际,重提礼法之争,这个话题可真应景。 荀子的表情异常复杂,额头的皱纹褶起,“礼法之争……你年纪轻轻,难得能想到这种层面。为了达成目的,该怎样对待满池鱼,才算是正确答案?” 第160章 李斯被拒 大道至理,蕴于天地万物间。 每个人都嚷着悟道,其实它就藏在人们身边,并不需要闭关苦思,只要用心去感知世界,像张苍这样举一反三,便能见微知著,捕捉到道的影子。 即便是面对一池鱼,也能悟出治国大道。 荀子设下这场考验,就是想考验这几名年轻人的慧根,看他们能否从青白二人身上,看出属于他这一派的神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能看得出来,自然就能进入荀子门下。 很明显,张苍做到了,令荀子感到欣慰。 荀子说道:“见解因人而异,在乱世尚未结束、无人能统一天下之前,无人能证明自己就是对的。韩非和李斯,你俩看问题不够透彻,都太片面,免不了步温青和萧白的后尘。” 韩非和李斯跪地叩首,聆听圣人教诲。 “仁政礼治,本是儒家的主张,意外的是,韩非出身法家,居然秉持这份仁义之心。至于李斯,杨峥说你志在儒家,又传给你《解蔽篇》,刚才的感想却分明侧重于法。” 两人战战兢兢,从话里听出很不利的意味。 荀子看出他们的惶恐,说道:“对别的流派而言,你们生出如此感悟,有些离经叛道、不务正业的迹象。但在老夫眼里,这并不算坏事,甚至更有利于随我修道。” 两人抬起头,俱是一怔。 荀子说道:“我所开创的道统,兼容包纳,博采众长。礼法并施,相辅相成,这是我心里的答案。我之所以考虑收韩非为徒,正是因为,我融合了法家和道家等思想……” 作为儒家第三位圣人,荀子与时俱进,并非规规矩矩地继承孔孟之道,而是结合自身驳杂的学问,将儒法道三家贯通为一体,提出“制天命而用之”,才有了如今的荀派。 礼法并施,是荀子的重要主张之一。身为儒圣,他不否定法度的作用,因此,韩非虽是法家弟子,照样能拜到他门下修行,并未颠覆法家的道基。 如果所有人都泥古不化,原封不动地效仿前人,那么,又怎么可能涌现出一代代的新宗师、新圣人? 那些改良和提升后的差异,只会使韩非更强大,直至像荀子那样,开辟出前所未有的、专属于自己的道路来。 听到这番话,韩非茅塞顿开,忽然想起当初杨峥的建议。 杨峥说,可以尝试将法术势三者合一,当时他还觉得太荒谬,但现在听荀子讲述儒法道融合,或许,杨峥说的是对的! 他凛然问道:“前辈,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仍以原先的根基为主,再吸纳新的东西,将它们完美融合起来,那么,就不算是离经叛道,只会更为精进?” 荀子点头,“理论上说,是这样的。你的道种来自法家,这就决定了,你未来的道,绝不能彻底推翻法家,只能以此为基础,吸纳新想法。” 同样是礼法并施,也要分清主次,以谁为主,以谁为辅。韩非的感悟无疑偏向于儒家的礼,但根基决定了,他只能坚持以法为主,李斯的情况则恰好相反。 “不过,完美融合?”荀子呵呵一笑,“哪有嘴上说得这么轻巧,你如果真能做到,就有资格脱离我门下,成为一位大宗师了!” 韩非眼眸骤亮,“大宗师!” 张苍何其机警,听出荀子话里的另一层含义,焦急地提醒道:“韩兄,你怎么还没听明白!前辈已经同意把你收到门下,你还不赶紧磕头拜师!” 韩非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磕头。 荀子转过头,脸色微沉,“你们三个人里,我最失望的,就是李斯。你心机有余,而心性不足,明明支持萧白的做法,最后却要夸赞温青,还以为自己滴水不漏!” 李斯脸色霎时苍白,将额头紧贴在地上。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拜荀子为师,明明已触碰到机会,而且自以为表现得完美,却没想到,正是由于最后那句谄媚之语,画蛇添足,反而毁掉了自己的梦想。 荀子斥责道:“涉及大道,容不得半点含糊。如果你像萧白那样,坦荡直白,坚信自己的想法没错,那也没有错。可笑的是,你居然因为害怕被温青知道,在我面前说言不由衷的话!” 李斯诚惶诚恐,眼泪快流出来。 另一侧,杨峥闭着眼,对此置若罔闻,不知在想些什么。 荀子说道:“我一视同仁,从不对任何人怀有偏见。我明确告诉你,我不收你为徒,并非因为你的身份地位输给韩非,只是因为你没通过考验。” 他胸襟宽广,能容得下诸多性格的人,即使跟自己趣味不合,也不会拒之千里。但是,唯独有一桩,他最痛恨虚伪世故的小人,见不得那些谄媚逢迎的姿态。 李斯刚才的嘴脸,令他厌恶。 他沉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看在杨峥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你以后的表现如何。如果你不思悔改,依然是这样,我不仅不会收你,还让杨峥将你逐走。” 他目光如炬,看得透李斯的心性。 李斯心乱如麻,拼命磕头。 他不可能知道,若非杨峥这位穿越者入局,导致他提前见到荀子,接受这场本来不会发生的考验,那么,在正常轨迹下,他拜荀子为师的难度会降低很多,不致遭到严厉斥责。 杨峥本想帮他走捷径,可惜事与愿违,反而让他和荀子之间的距离更远,甚至可能扼杀这段师徒关系。 冥冥之中有天意,历史已经在改变了。 荀子不再理他,转而看向张苍,欣慰地道:“你的感悟最让我满意。能从一场钓鱼中,看出礼法之争的影子,说明你很有慧根。跪下磕头吧!” 张苍不傻,恭谨地叩首,“弟子张苍,拜谢师恩。” 他跟李斯一样,也很精明,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不乏真性情,率真自如。他敢于在冬试上谈笑风生,敢于仗义出手救杨峥,敢于直言点评青白二人。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骨气,当田甜让他尽管提要求时,不肯恃恩而骄,情愿选择沉默。这份心性,是李斯所不具备的。 于是,韩非和张苍成功拜师,李斯却被淘汰,遭受沉重打击。 荀子把视线移向身侧。 韩非发表意见后,杨峥就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后来更是闭上眼眸,仿佛睡着一般。刚才李斯被拒,他也毫无反应,此刻在荀子注视下,他仍然没有察觉。 张苍见状,忍不住干咳一声,想提醒杨峥,可惜杨峥依然没动静。 荀子慈祥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眼角噙着一抹笑意。 “看样子,你没让我失望,是四个人里收获最大的。如果听得见,要不也聊聊你的感悟?” 说这话时,他心里其实有些震惊,想不通杨峥明明道心破碎,为何却在参悟道意,处于这种玄妙难言的状态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脱离道心都能悟道? 他没看走眼,杨峥的确是在凝神冥想,而非睡着,对刚才的情景产生极大触动。这份触动,比张苍感悟的礼法之争更深刻。 他悟到了荀派法门的根基,没睁开眼,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王霸。” 第161章 王霸之争 “王八?” 突兀听到这个词,张苍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哭笑不得,“杨兄,老师让钓的是鲤鱼,不是王八……” “哦?”荀子听懂了,惊喜地道:“你居然悟到了王霸?” 在历史上,稷下学宫贤才济济,上演过很多场著名的辩论,尤其是在荀子和孟子两派之间,理念争执最为激烈,包括王霸之争、礼法之争、义利之争、天人之争以及人性善恶之争等等。 其中,意义最深远重大的一场,便是王霸之争。 在这座战国大陆上,王霸之争更是荀孟两道的根本区别。 所谓王道,是依靠道德礼教,以仁义教化天下,也就是以德服人;所谓霸道,是仗恃武力的强大,假借仁义的名号,以势压人,征服群雄。 一言蔽之,“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 孟子坚定主张王道,将仁义道德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认为只要君王和圣贤能广播仁义,感化天下苍生,那么,大陆自然一统。冷酷杀伐,盛气凌人,这是他所不齿的。 因此,他的门徒弟子养浩然气,悟正义王道,其道法浩荡浑厚,威武不屈,颇具正大光明的意味,但缺乏杀伐锐意,重在服人,而非杀人。 能否真正践行仁义先不论,孟派往往以卫道士的姿态自居。 荀子的理念则更复杂。他同样崇尚王道,但面对武力为尊的现实,他清醒意识到,游说各国,劝他们自愿推行王道,这不切实际。 秀才遇见兵,只靠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乱世之中,只有先把对方打服,让他不得不坐下来,认真听你讲道理,你的道理才有可能被他听进去,虚心接纳。 连阐述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服人? 荀子的主张是王霸并行,跟礼法兼施一样,并不排斥相轻,而是充分吸取两者的优势互补,既有王道柔和浑厚的一面,又有霸道刚猛凌厉的一面。 跟孟派相比,荀派的风格更强势逼人,不排斥勇武搏斗。 为了区别于孟派的浩然气,荀派领悟生出的道意,被称作霸王气。 也就是说,此刻,杨峥在悟霸王气,悟荀派法门的根源。 杨峥闭目凝思着,感慨道:“还是先从钓鱼本身说起。刚才二先生有句话,我很赞同,做事的方法很重要,指望火鳞鲤主动上钩,这不切实际,再像大先生那样耗下去,只会徒劳无功。” 李斯闻言,绝望的眼神里泛起一丝亮光。 “听主人的意思,难道他也支持二先生萧白?如果这样,就等于是变相支持我。以他在荀子心目中的地位,如果肯替我说情,或许荀子会网开一面……” 只听杨峥继续说道:“如何达成目的,让火鳞鲤主动上钩,才是问题的关键。大先生一视同仁,文取就只能枯等;二先生急于求成,武攻便滥杀无辜,两人的做法都乏善可陈。” 李斯瞳孔收缩,心脏怦然一跳。 这是什么意思?以杨峥的智慧,肯定不会像韩非那样,不通人情世故,轻易站队得罪人。但听他的口气,竟是要选择最坏的立场,一下子得罪两个人! 李斯是谁都想讨好,而杨峥,却是谁都不买账。 荀子眼眸微眯,见杨峥对青白二人都不赞同,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你认为,该怎么做才对?” 杨峥闭目答道:“两位先生都太固执,坚守自己的理念,不肯退让妥协。其实,办法有很多种,只要他俩有的放矢,将火鳞鲤和其它鱼区别对待,就能避免各自的弊端。” 荀子趣意愈浓,“说具体点。” “前辈下的命令,是不得用武力硬抓,不得损伤鱼鳞。两位先生也猜得出,鱼是给病人吃的,那么,不如稍稍变通,把武力用在别的地方,比如神念感知、入水潜游等等,先确定那五条鱼的位置。” 张苍怔怔地听着,不知道杨峥说这番话,跟王八到底有什么关联。这说的全都是鲤鱼啊! “以两位先生的道行,做到这点轻而易举,到时,他们再坐到目标位置上,以火鳞鲤最喜爱的诱饵垂钓,会轻松太多。这办法复杂吗?不复杂,他们想不到吗?想得到,只是都不愿妥协罢了。” 温青尊师重道,最老实听话,荀子让他钓鱼,他就规规矩矩钓鱼,不敢采取任何变通方法。而萧白,倒是敢变通,但粗暴霸道,丧失怜悯之心,连温青的路也给堵死了。 如果温青懂得变通,萧白懂得敬畏,就会形成杨峥所说的方法。 这种方法,就是王霸并行。 荀子面带微笑,俨然忘记了青白还在激战的烦恼,说道:“这办法确实更巧妙,既没违背我的吩咐,温青也不用苦等,萧白更不用下毒手。但是,这跟王霸有什么关系?” 张苍疑惑地盯着杨峥,心说,对啊,你还是没提王八! 杨峥答道:“大先生奉行仁义,怜惜生命,反对祸害池鱼,这便是王道。二先生手段强势,为达目的,不惜以暴力摧毁所有生灵,这便是霸道。王霸之道的本质区别,不在于目标,而是方法。” 王道也好,霸道也罢,本质上都想征服天下,得万民尊奉为主。只不过,前者是想劝人服,后者是想逼人服,仅此而已。 “王道和霸道各自的优劣,已经很明显,无需我再赘述。在我们看来,两者就跟两位先生一样,都太偏激固执,不愿扬长避短,去承认对方的优点。 而我提出的办法,是将王霸融为一体,优势互补。这两者看似针锋相对,难以调和,实际上,只需调整使用它们的对象,也就是我前面所说,有的放矢,区别对待,就能和谐共处。” 此言极有深意,杨峥不仅说出王霸并行的理念,甚至连如何并行的方法,也一起说了出来。最后“和谐共处”四字,分明另有所指。 不知从何时起,荀子神色变得凝重,听完这番话后,沉默半晌,说出了四个字。 “请你教我。” 请你教教我,如何有的放矢,如何区别对待,如何调教好这两个水火难容的徒弟。 作为圣人,他开创霸王气,对于具体的修行法门,自然最清楚不过,用不着请教杨峥。但是,对于处理青白二人的关系,他着实技穷,束手无策。 听起来,杨峥似乎有办法。 韩非等人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荀圣在请教杨峥?! 他们震惊地望着杨峥,说不出话来。 杨峥仍闭着眼,说道:“还是先说王霸之道。这跟钓鱼是一样的,关键就在于,不能一概而论,得把火鳞鲤和其它鱼分开,对目标使用霸道,对无辜者使用王道。” 温青的错误,在于对所有鱼都使用王道,等着目标自己上钩。萧白的错误,则在于对所有鱼都使用霸道,结果,目标确实毒死了,但满湖鱼也跟着一起死了。 “以德报德,感化臣属,称王;以暴制暴,横扫群敌,称霸!” 第162章 抓得住,留不住 这番感悟,如果从普通人嘴里说出来,大概不会产生多少影响。但考虑到杨峥很可能是未来的秦始皇,会坐在龙椅上治理天下,王霸之道的意义就极为深远。 嬴政的霸道足矣,杨峥作为穿越者,若能补足王道,实现真正的王霸并行,那将是天下之幸,更可能改写秦二世而亡的历史走向。 荀子深以为然,欣喜于杨峥的见解竟跟自己不谋而合,转头看向韩非和张苍,“听到了没,你俩既入我门下,霸王气是必修课程,要把杨峥的话牢记在心。” 两人愕然。 杨峥跟他们明明是同龄人,但听荀子的口气,杨峥这番感悟就是标准答案,竟能代替老师,给他们上首堂课。老师真会省事,也真的抬举杨峥! 不愧是客卿大人,这职位果然不是白给的。 杨峥对此置若罔闻,继续说道:“对待不同的人、不同的形势,采用不同的策略,这是王霸之道的精髓。若能拿捏好其中的火候,不偏不倚,霸王气也就练成了。” 说到“不偏不倚”四字时,他略微加重语音。 荀子何尝不知他的用意,唏嘘道:“不偏不倚,确实是这么回事,但问题在于,有多少人能做到?在外人眼里,温青和萧白被视作顶尖强者,但在我位老师眼里,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些道理,他早就对青白二人讲过多次,两人也记在心里。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让人通晓道理容易,让人贯彻施行却很困难。一个呆板近迂,一个蛮横不仁,都偏执到了极致。 所谓修道,其实就是放下自我。 荀子深深看杨峥一眼,“好在新收的两名弟子,应该会省心很多,不至于步那俩的后尘。可惜的是,咱们没有成为师徒的缘分,否则,以你对霸王气的感悟,未来绝对能超过我。” 韩李张三人听得头皮发麻。超过荀子?那岂不是说,杨峥如能修儒,很有希望成圣?这份褒奖太重了! 杨峥睁开眼眸,表情苦恼,“前辈,您知道我体内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荀子问道:“怎么了?” 杨峥将手按在丹田部位,说道:“从刚才我开始悟王霸之道后,丹田内就凭空生出些许真气,透着某种玄妙的意蕴,我想,应该就是霸王气。” 荀子感到动容,“什么?你体内出现了霸王气?” 跟孟派的浩然气相比,由于荀派同修王道和霸道,更为艰深,因此,难以迅速领悟。儒生们种下荀派的道种后,往往要苦修很久,才能摸到道意的边缘,生出霸王气。 从荀子创道开派以来,以最快速度掌握霸王气的人是萧白。他用了一年时间,才生出一丝霸王气息,至于众多普通儒生,至少需要三四年以上才行。 而杨峥开悟,只在一念之间。 悟道这种东西,果然比修炼武技更依靠天赋。 荀子震惊之余,想走过去亲自检查一番,却被杨峥拦住。 杨峥的丹田内除了霸王气,还有龙珠和火牛内丹,这些东西渊源太深,可不敢轻易让荀子看到。 “如果换成一名正常的儒生,现在就可以继续感悟,将生出的霸王气引入道种,当作灌溉的养料,促使种子萌芽生长。可是您知道,我没有道种……” 进入道心境后,修行的方式很简单,就像杨峥说的这样,无非是以道意滋润道种。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方式,杨峥却永远无法做到。他不仅没有道种,连心镜都破碎了。 荀子皱起霜眉,分析道:“现在,霸王气只能游荡在你的丹田内,无根可依。找不到归宿的话,它们很快就会自行消散。” 杨峥点头,目光闪烁不定,“我记得昨天您说过,心镜破碎,等于变相拥有更多面镜子。现在我想明白了,这种观点只能说明,我可以悟各家的道,却哪种都留不住……” 这句话其实是杨朱说的,昨天荀子提起时,就曾说过,或许能尝试修炼各家流派的功法,邀请杨峥留下来一起参悟。(第138章) 这会儿功夫,通过对霸王气的感悟,他已经做过实验,得出了结论:他能正常领悟各种大道,在丹田内生出对应的道意,但它们都是镜花水月,留存不住,更无法转化成修为。 如此一来,就算有更多的镜子,又有何意义? 杨峥苦笑道:“我体内的霸王气正在快速消散,刚才所有的感悟,都只是徒劳一场罢了。从今往后,我还是省省心,少想这些耗费脑力的事吧!” 荀子闻言,喟叹一声,“聪颖绝佳的头脑,不用来悟道,就这样荒废,实在太可惜了。” 韩李张三人点头,深以为然。 杨峥无言以对。 荀子收起感伤情绪,说道:“聊点实际的。我听你刚才的话意,似乎有办法调解温青和萧白的矛盾?该如何调解,请你教我。” 杨峥答道:“涉及到大道之争,根本矛盾是无法彻底消除的。不过,就跟王霸之争一样,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避免直接冲突,以别的方式实现和谐相处。” 荀子无奈地道:“道理我都懂,关键是具体该怎么做。他俩势同水火,说不到十句话,就能吵起来,你说我能怎么办?都怪他们悟性太好,无论在一起做什么,都能扯到悟道上!” 一念所起,便是悟道。一旦悟道,就会争吵。 青白二人简直是天生宿敌。 杨峥莞尔一笑,说道:“前辈放心吧,等他俩打累了,把这次的怨气发泄完,我再帮您居中调停。不过,您自己也得参与进来。” 荀子看他胸有成竹的神态,欣然道:“我是他们的老师,当然得参与。只要你能帮我收拾好这烂摊子,无论你跟我提什么条件,我都爽快应下,绝不推辞!” 他被此事折磨了整整十年,今天好不容易看到解决的希望,自然不能放过杨峥这只小狐狸。 他从袖里取出一枚纳戒,然后拿出一小摞册子,“对了,按照老规矩,入门之后,我得根据你们刚才的表现,给你们传授功法。” 说着,他把两本丢给韩非。 “你的道种毕竟是法家,我不能给你太偏向于儒家的东西。好在‘四积阴德五读书’,儒法两家都是靠读书悟道,比较相似,这《成相篇》和《法行篇》就给你了。” 杨峥看在眼里,心说,我早就弄到《成相篇》,看来,抽空要找韩非套出《法行篇》才行。 “至于张苍,你是正儿八经的儒家弟子,没有那么多束缚,就先从《仲尼篇》和《儒效篇》看起,巩固儒家的基础。在进入四境前,你不能好高骛远。” 发完四本册子后,荀子手里还剩好几本。 他转身看向杨峥,将它们全都递过去,淡淡说道:“闲着没事可以看看,就当打发时间了。” 杨峥刚接过去,张苍就立即走近前,替他数起来,“一二三四……五,杨兄,老师也太宠你了!” 第163章 穿越的大忌 张苍和韩非如今成为荀子的亲传弟子,也才得到两篇绝学,而杨峥作为一个外人,居然一下子得到足足五篇,不得不说,荀子对杨峥的赏识和宠溺无人能比。 更耐人寻味的是,放在最上面的一篇,便是。 众所周知,霸王气是儒家荀派的核心,但这并不意味着,只要是荀派弟子,就有资格阅读,参悟霸王气。核心篇章,自然只传给流派的核心弟子。 因此,张苍和韩非虽已入门,仍未得到,只有等他们的儒家根基稳固、道心通透后,再寻觅合适的时机,研读此篇。 反倒是杨峥,根本没入荀派,就直接得到此篇。这不止是出于荀子的私心,更重要的缘由在于,通过刚才的感悟,他已掌握霸王气的精髓,时机成熟,无需再等待。 他的道心,这辈子是没法通透了。 张苍翻看着杨峥手里的册子,毫不掩饰艳羡之情,赞叹道:“话说回来,以杨兄的绝顶悟性,参透五篇所用的时间,未必会比我们看两篇用的多……” 杨峥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在前辈门下,少些油腔滑调,多勤奋修行,张兄日后的前程,必定无可限量。” 张苍收敛笑意,用力地点头。他深知,自己之所以有天大机缘,能拜荀圣为师,全靠沾杨峥的光。他昨夜帮助杨峥,其实并没出多少力,这份人情,他得牢记在心。 床榻上,李斯默默看着这一幕,目光悲痛,低下脑袋。 今天这场考验,其他人都收获颇丰,只有他是输家。而他失败的原因,仅仅是多说了几句曲意逢迎的话而已。在别人衬托下,他如何不失意痛苦。 他攥紧拳头,暗暗激励自己,“李斯,有朝一日,你一定要让他们刮目相看,后悔看轻了你!” 这时候,杨峥将册子收进纳戒,对荀子说道:“前辈,这几天住在您这里,多有叨扰,我感激不尽。我身上的伤势大致无碍,今晚想搬回家住。” 说起来,他已经有三天没见到田甜了。 之前两人朝夕相伴,习以为常,他没深切体会到亲密程度。这次分开,他时常不自觉地挂念那丫头,才察觉到,自己在潜意识里已把她当成妻子,习惯了相濡以沫的生活。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日久生情才是常态。 听他这么说,韩非急忙说道:“老师,我的毒素逐渐散去,也没有大碍,哪敢继续劳烦您费心。我还是先回杨峥府上养伤吧,等痊愈后,我再来服侍您。” 让一家圣人伺候自己,韩非着实消受不起。他过惯了贵族生活,还是去杨峥家里,随意差遣奴役下人,会更自在。 连他都这么说,李斯拜师不成,身份低微,就更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一瞬间,三个病号都要离开。 荀子有些不舍,埋怨杨峥,“就这么不愿意陪我这个糟老头?也罢,反正你留在我这里,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年轻人还是出闯荡吧。对了,关于调解一事……” 杨峥答道:“我要打造一样器具。等准备好后,我再来找您。” 于是,他搀扶着韩非,张苍搀扶着李斯,走出学宫。 此时夜幕降临,四人走在黑暗中。 杨峥是毫无疑问的主心骨,开口说道:“拜师这件事,是我替你们争取的。我希望你们记住,成为圣人门徒,不止是一种荣耀,更是巨大的责任。” 从今往后,韩非和张苍行事,将代表着荀子。一旦行差踏错,就是在给荀子抹黑,丢师门的颜面。 “所以,你们别光顾着兴奋,要更加谨慎小心。人是我举荐的,如果你们惹出乱子来,我也会愧疚自责,到时候,不等荀圣话,我也绝对饶不了你们!” 杨峥不怀疑两人的心性,但把他们的缺陷看得透彻。韩非是性情中人,或者说,情商较低,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容易得罪人;而张苍,情商倒不低,但太健谈,跟谁都自来熟的习惯并非优点。 鉴于荀子在学宫的微妙地位,若有人企图从韩非和张苍身上打开突破口,意在攻击荀子,那将防不胜防。青白二人不好惹,韩非和张苍却是软柿子。 两人点头称是。杨峥既是举荐人,又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心性手段,令同辈人都折服,他们愿意聆听他的提醒,并不反感。 可惜,他们若能真的做到,不让杨峥失望,也就不会有一年后的那场祸事了。 杨峥看向沉默的李斯,又说道:“你也别太失望,更别认为荀圣在针对你。他用心良苦,之前对你的点评,正是你的缺陷所在,若不尽快改掉谄媚习气,我也不愿收留你。”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感到诧异,不明白为何是这样的结果。 “荀子怎么会违背历史,拒收李斯为徒,这不科学啊!难道真是蝴蝶效应,我改变了李斯的人生轨迹,从而也改变了他的前程,导致他无法拜师?” 想到这点,他不由想起杨朱,“那位比我更早穿越到这世界,如果他不停改变历史,那么,以后的历史走向很可能彻底混乱,跟我了解的全然不同……” 其实在今日之前,他就有相同感觉,似乎历史已经改变了。别的不提,今年是公元前249年,按理说,赵姬和嬴政早已被接回国,但是,他找人打听过,嬴政至今尚未回去。 这个偏差,很可能是老一辈穿越者杨朱造成的。如果自己真是嬴政,又有龙魂霸体,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是杨朱的手笔。 “事已至此,我只能祈祷,杨朱聪明一点,还没严重篡改历史。否则,一旦过早出手,引起连锁反应,未来的局势跟我们掌握的不一样,前世的记忆又有屁用?” 前世他看穿越小说,现很多穿越者都以为,在自己恣意妄为的情况下,历史还会跟自己熟知的那样展。 殊不知,如果你垂涎典韦的勇猛,迅把他收到麾下,他日后就救不了曹孟德的驾,老曹就会被杀死,也就不会出现三国鼎立。 没有三国,你再精通三国历史,又有屁用? 李斯拜师失败,则是另一个鲜明的案例。 不遵照历史上的现在,你熟悉的那个未来,永远都不会来。 在杨峥之前,杨朱早一步穿越到战国大6,但愿他没看太多穿越小说,没被带跑偏,还能明白这个道理。 听到杨峥的训诫,李斯轻嗯一声,没再说话。 杨峥暗忖,既然改变了李斯的命运,为了不耽误自己登基,走上横扫六合的路,还是得想办法把偏差修复过来,让荀子愿意收李斯为徒。如此一来,李斯还是那个李斯。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调解二位先生的事,我打算交给你来做。这是你拜师的最后机会,只要你能顺利做成,荀圣便离不开你,只能收你为徒!” 李斯闻言,眼眸骤亮,在夜色里闪烁着精湛光芒。 “真的?我该怎么做?” 他不敢相信,杨峥能想出办法,在化解青白矛盾的同时,还让堂堂圣人离不开他。 说话工夫,四人回到府邸。 杨峥带着李斯来到后花园,二话不说,砍倒一株大树,然后截取一段粗壮树木。 “来吧,这就是你今夜的差事。” :。: 第164章 知恩图报孙殿雄 将韩非和李斯安顿好后,张苍又返回学宫。杨峥不是没挽留他,邀他暂住在府上,却被他拒绝了。 在后山伺候病号的三天里,张苍充分意识到,荀子这位圣人的生活以前是多么朴素和凌乱。没人在身边伺候着,老头儿自己住在后山,连温饱都成问题。 荀子固然安贫乐道,不在意这些小节,但关键还是,他不喜欢跟外人同处,青白二人又水火不容,他贪图清静,不得不如此。 现在好了,多出张苍这位徒弟,可以陪在他身边,尽弟子应尽的孝道,伺候他的衣食起居。事实上,最近几天,他确实对张苍的伶俐表现很满意。 另一方面,对张苍而言,日常聆听圣人教诲,也大有裨益。 于是,韩非住杨府,张苍住后山,师兄弟的居所就这样定下来。 送走张苍后,夜色已深,但杨峥没有闲着。他跟田甜小叙一会后,两人一同出门,前去拜会孙殿雄。 冬试结束当晚,孙殿雄就派人送请帖,邀请杨峥过府赴宴。当时杨峥婉拒,本打算第二天再拜访,谁曾想,当天夜里他就遭了暗算,在学宫后山养伤,一直没给孙府答复。 既然已走出后山,孙府这趟是必须来的。 孙殿雄本来已经睡下,听说杨峥来访,急忙起身迎客,又叫人把独子孙晋喊起来,父子俩在会客厅招待他。 孙殿雄为人真诚,热情豪放,一见到杨峥,就立即让孙晋叩首,感谢救命之恩,令杨峥好生尴尬,迅速将孙晋搀扶起来。 深夜来访,杨峥也不兜弯子,奉茶寒暄过后,开门见山地道:“我听甜儿说,在我遇刺后不久,将军便率人赶往现场,在听风楼附近搜查线索,不知有何发现?” 养伤这几日,他无数次回忆那晚的情形,意识到事情的非同寻常。准确地说,是他们中毒这件事太蹊跷了。 毕竟,他拉着韩李二人出门,是临时决定的,选择去听风楼,更是在大街上临时想到的,姜凛音一伙事先绝不可能知情。 即便她派人盯着他们,尾随进入听风楼,也无法轻松下毒。当时,酒楼的生意正红火,后厨忙得不亦乐乎,一旦有刺客混进去,极容易被发现。仓促之下,刺客也难以确定,哪些菜是送给杨峥的。 只有询问孙殿雄,他才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孙殿雄沉声道:“我赶到时,听风楼已经沦为废墟,有不少人被困在里面,好在没人死亡。我亲自审讯过所有人,没发现可疑目标。” 杨峥皱起眉头,“我遇到的刺客共有两个,姜凛音是在我眼皮底下逃走的,还有一个六境高手,被我打伤倒地。在我昏迷之前,他应该还没逃走……” 那人伤势极重,要消失并不容易。 孙殿雄说道:“废墟里确实没有他的踪影,他是何时逃走的,咱们不得而知。另外,我让听风楼的掌柜清点伙计们,所有人都在场,也就是说,投毒者并非通过掉包伙计混进去的。” 杨峥沉思片刻,问道:“有没有可能,酒楼跟刺客是一伙的,也就是说,酒楼幕后有农家逆党的影子?” 孙殿雄摇头,“我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便连夜传讯酒楼东家,他的底细很清白,跟逆党根本不沾边,应该可以排除嫌疑。” 这就不得不说,娄鹤在城内蛰伏多年,做事谨慎细腻,早把姜凛音明面上的身份伪造好,天衣无缝,以孙殿雄的眼力,也没能看出破绽。 既然如此,杨峥追查的思路就断了。 他陷入沉默。 “对了,”孙殿雄忽然想起一处细节,说道:“酒楼现在的东家,是一个年轻人,你或许认识他。他叫洛阳,也是这届进入学宫的新生,由于父亲病逝,不得不接手生意。” 杨峥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既然这条线索断了,咱们只能再想别的办法。好在娄鹤的家底已经落在咱们手里,我想,如果翻查赌坊的物件,或许能找到新的突破口。” 其实,这才是他今夜登门的最终意图。 他想趁着夜深人静,悄悄翻查农家留存下来的资料,兴许能了解到跟齐桓公有关的资料,甚至解开霸体修炼的秘密。 孙殿雄闻言,眯眼盯着杨峥,脸上浮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小兄弟,你想亲自去检查那些赃物?” 不愧是老江湖,他猜出了杨峥的用意。 杨峥跟他对视,温声道:“恕我直言,我对自己的侦查和判断能力很自信,兴许会有新发现。孙将军,莫非还需要什么条件,才能接触那些东西?” 孙殿雄嘿嘿一笑,“如果换成别人,当然需要条件,但既然是你想看,就不必这么麻烦。毕竟,云顶赌坊是被你检举,才浮出水面,你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同伙?” 技击营是都城最精锐的卫队,名震天下,作为大统领,孙殿雄的权力很大,又亲自率军剿除农家叛党,所有赃物自然由技击营接手,用以继续侦破叛党。 只要他点头同意,杨峥就能顺利去察看。 他俯身靠近杨峥,低声说道:“孙某知恩图报,言出必践。我说过,你救犬子一命,就是孙家的恩人,我无以为报,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这说的是乱云山一事。 杨峥微笑道:“那就有劳将军带我前去。” 孙殿雄见他深夜上门,早有心理准备,二话不说,带他和田甜来到技击营的驻地,走进一间宽敞的密室。 密室里满满当当,堆放着大量物品,全是从赌坊查抄到的。 孙殿雄转身走向门外,“我就不打扰两位了,会在外面守着,保证没人来打扰你们。” 这话的意思是,请杨峥不必有顾虑,放心地翻查。 走到门口时,他以神念传音,又提醒道:“能结交公子这样的人物,是我的荣幸。你可以慢慢找,如果时间来不及,把物件带回去参详,也不是不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杨峥如何听不懂,真诚说道:“多谢将军。” 第165章 神火大道 孙殿雄主动配合,这再好不过。等他离开后,杨峥和田甜立即行动,走到盛放着农家旧档的书架前。 农家跟旧王族姜氏的渊源极深,又拥立姜凛音作乱,必定保存着很多关于姜氏的绝密资料。其中有一些资料,甚至可能涉及上古的炎黄之战,连当今朝廷都未必知情。 杨峥一边动手,一边提醒道:“甜儿,咱们先粗略过一遍。需要挑出的有三类,跟齐桓公有关的、跟火有关的、跟炎帝有关的。我想找的信息,应该就藏在其中。” 姜凛音屡次刺杀他,虽然肯定不会死心放弃,但在他眼里,还真没把她当回事。齐国这是非之地,他不想久留,过段时间就会离开,因此不想把精力浪费在姜凛音身上。 他今夜来翻这些赃物,只是为了解决修行难题。 昏黄灯火下,两人忙碌地搜查着,都没空聊天,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响。偌大书架,装着不下两百本典籍,要想逐字逐句地阅读,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两个时辰过后,两人粗略地翻查完一遍,将目标范围缩小到三十本,然后,他俩并肩坐在地上,再进行细致地浏览。 杨峥目光落在书页上,说道:“甜儿,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我也拥有一种霸体。冬试那天,你告诉我关于春秋五霸的事,我很好奇,如何才能突破那层桎梏,释放出全部潜能。” 田甜微微一笑,“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论火属性功法,旧王族姜氏无疑是最强的,你继承了赤焰的三昧真火,参照当年齐桓公的修炼历程,最合适不过。” 她抬起头,瞥一眼身后的书架,失望地道:“可惜,这里没有姜氏最著名的炎帝诀。否则,一旦你练成这部功法,就算是称霸天下,也指日可待……” 炎帝诀和火属性霸体,是齐桓公称霸春秋的两大杀手锏。 杨峥说道:“既然是炎帝秘法,怎么可能像普通档案一样,交给赌坊保管?刺杀那晚,我试探过姜凛音,现在可以确定,炎帝诀就在她手上。” 只要擒住姜凛音,何愁弄不到炎帝诀。 “炎帝诀的事,不必太着急,眼下我只想弄清霸体的玄……咦,世上居然还有这种玩意?” 杨峥话意陡转,凝视着刚拿到手的册子,脸上泛起趣意。 田甜闻言,侧过头看泛黄的封面,上面写着四个字,神火大道。 “这是什么书?” 杨峥浏览着这册子的总纲,诧异地道:“这是一部很古怪的功法。之所以说它古怪,是因为大凡修炼功法,无外乎内功和外功,提升内力和武技,而这本……” 田甜凑上前,只见最前端赫然写着两句话,“欲炼此道,必先毁道。诸道皆毁,此道即成。” 光看开头这两句,就知道必定是种邪门功法。 杨峥解释道:“从总纲来看,这个所谓的神火大道,是火属性功法。它的用途很诡异,是在跟敌人交战时,释放出一种无根之火,将对方的道意焚灭。” 田甜哦了一声,随口道:“以火焚意,化解对方的神通,这有什么好诡异的?” 杨峥凝眉说道:“这种火不算强大,缺乏侵略性,但修炼起来很费劲。关键之处在于,它将道意焚灭时,会烧出一团红色气体,叫做炎烬。” 进入四境后,武修战斗时,道意成为最主要的攻守力量。道意蕴于真气之中,并非凭空冒出,也需要通过载体,因此,将道意焚毁,同时也会把真气焚毁,产生少量烟尘。 “神火大道的妙处,就在这炎烬上。修炼者吸入炎烬后,再运行此功,就能将它转化为一股气流,用来强健体魄,可以使力量暴增。经过长年累月的积蓄,甚至能延年益寿!” 田甜美眸瞪大,再也不认为它是寻常功法,惊愕地道:“提升力量、延年益寿?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等于,它能拿敌人的道意来给自己炼丹?” “炼丹?”杨峥哈哈一笑,“你这比喻非常巧妙!没错,神火大道的效果跟炼丹一样,比炼丹更便捷省事。毕竟,它不需要准备材料,直接烧别人的道意就行!” 丹药昂贵,需要耗费大量珍稀药材,来之不易。杨峥要修炼肉身力道,这正是很棘手的难题,如能练成神火大道,就不用再头疼丹药的事情,也不必大肆杀人。 田甜心思急转,问道:“既然有这么奇妙的功法,农家应该让核心战力都修炼才对,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神火大道秘不示人,被尘封在农家的密档里,确实是怪事。 杨峥继续往后翻,看了良久,恍然道:“难怪它无人问津,原来不止是修炼过程艰难,还极容易走火入魔。这书上说,一旦稍有差错,修炼者就会玩火自焚,反而将自己的道树焚毁!” 还没烧敌人的道意,先把自己的给烧了,使毕生的心血付之东流,再无法悟道,这走火入魔的代价实在太惨重。而且,这功法艰深玄奥,练错的概率太大。 如此一来,谁还敢铤而走险,练这部奇葩功法? 田甜感慨道:“‘欲炼此道,必先毁道。诸道皆毁,此道即成’。开篇那两句话,果然不是吓唬人,而是必须要冒毁道的风险。拿道行换强健体魄、延年益寿,谁会舍得?” 在修炼之前,没人敢确定,神火大道的效果如何,到底能提升多少力量和寿命,但牺牲道行是实实在在的。没了道意,一个人的修为就大打折扣,哪敢再挑衅敌人,去烧对方的道意? 所以说,神火大道听起来很强势,实际就是鸡肋。它被遗弃在故纸堆里,也在情理之中。 杨峥摩挲着粗糙的书页,嘴角微扬,笑道:“今夜这趟没白来。神火大道,我收下了!” 白天在荀子住处,他成功悟出霸王气,却没法留存,迅速消散掉,着实可惜。当时他还倍感唏嘘,反正都留不住,自己没必要再费神悟道了。 现在看来,如果自己修炼神火大道,以后悟出道意时,就可以迅速将它们焚毁,把炎烬留在丹田内。如此一来,悟道就不是白忙活,而是赚取大量炎烬。 走火入魔?呵呵,他压根就没有道树,还走哪门子的火? 这部神火大道,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田甜一怔,“你要练它?虽然你没有道树,不用担心走火入魔,但是,在临战时仓促吸收炎烬,很容易被敌人阻挠。你把精力浪费在这种邪门功法上,太不划算了。” 杨峥领悟霸王气的事情,发生在短短几个时辰前,杨峥回家后,就匆匆带她出门,还没有仔细讲这一茬。因此,她并不知道杨峥的真实算盘。 杨峥也不急于解释,将册子揣起来,又拿起一本。 “时间有限,咱们还是继续找吧!” 第166章 焚天印 ,无弹窗,更新快,免费! 神火大道只是意外收获,杨峥最想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三十本册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当晨光从窗格内照进,天色大亮时,已只剩最后三本,两人还没检查。 杨峥拿起一本,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道:“难道是我想多了,齐桓公并没留下文字,启迪他的后辈们?如果在这里找不到线索,就只能去抓姜凛音了。” 田甜没有说话。 杨峥翻了几页,发现这本依然没有重要线索,随手丢到一旁,站起身来,“走吧,幸亏发现了神火大道,要不然,这一夜算是白折腾……” 田甜仍坐在地上,双眸紧盯书页,仿佛没听见。 杨峥见状,神色微异,俯身看向她正在看的那页,只见上面写道:“……三大玄关中,明窍乃初关,孤本以为,贯通的窍数越多,越是幸事,后来方知,窍数对应劫数,实则是祸福相依……” 揣摩这话的语气,出自某位君王。 杨峥怦然一动,问道:“这是什么书?” 田甜回过神来,把册子递给他,“看这上面的内容,应该是齐桓公暮年的起居记录。前面大部分我已经看完,都是些鸡毛蒜皮,没什么价值。” 听到“齐桓公”三个字,杨峥目光骤凝,接着这处往后看,轻声念出来,“虽说如此,如能主宰无上力量,称雄天下,谁会不想承担这些劫数? 霸体百万无一,自孤之后,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现世。然姜氏乃炎帝后裔,血统尊贵,未必不会再生霸体天骄。为福荫后代,免入歧途,孤理应留下些感悟,启迪后来者。” 这些话是齐桓公在卧榻之际的口述,由服侍起居的内官代笔记录下来。因此,这本册子被姜齐的后人忽略。 不过,话又说回来,齐桓公的启蒙只针对霸体天才,指点如何度过三大玄关,即便别人看到此处,也毫无意义,只会丢到一旁。 杨峥狂喜,“哈哈,我果然没猜错!齐桓公既能霸体大成,问鼎中原,怎会不惦记着让后辈也崛起,让齐国的基业千秋永固!这样一来,就便宜我了!” 他继续往下读。 “后辈儿孙,切记,孤遗留的心得仅对霸体者有益,凡人的体质构造跟霸体不同,无法经历三大玄关。如若自不量力,贸然尝试修炼,无异于自寻死路! 为防止被凡人误练,或是落入奸佞之手,孤将这篇心得储存在焚天印内,世代流传。唯有姜氏出现霸体,方可毁印取信,切记,切记!” 这段记录到此为止,翻到下页时,又变成普通的起居记录,并没再提关于霸体的秘密。 杨峥一口气翻完整本后,再无别的收获,便催动真力,从掌心燃起一蓬火苗,将这本册子焚毁。此事干系重大,只要他知情就够了。 他有些沮丧,本来以为,能在这堆赃物里直接找出答案,没想到,齐桓公行事很谨慎,将心得感悟藏的很隐秘,他没法立即得到,还要耗费不少心思。 他侧头看向田甜,还没开口,田甜心有灵犀,答道:“焚天印……这个名字,我以前好像听说过,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它是在谁手上……” 杨峥见状,说道:“不急,等回家以后,你可以慢慢想。” 所有典籍都已搜完,两人离开这个房间,找到外面的孙殿雄。 孙殿雄凑上前,神秘兮兮地道:“如何?” 杨峥真诚一;杨峥真诚一笑,“我特意问过,令郎孙晋比我大一岁,算是我的兄长。京都居,大不易,来日方长,我愿跟他互相扶持。但凡我这里有点好处,绝不会忘记兄弟!” 他的措辞谦和,意思是说,放心吧,就算孙晋再没本事,没法光宗耀祖,以后有我罩着他,也没人敢欺负到你们孙家头上。 孙殿雄听懂了,深知杨峥乃人中龙凤,并不是在吹牛,凛然道:“英雄出少年,我说过,能跟你这位俊杰结交,是我的荣幸。我家晋儿,日后就多仰仗你了。” 即便杨峥的道种出了问题,修为难以再提升,他的心性和谋略都远超常人,这点有目共睹。更何况,孙殿雄最看重他身后的即墨田家。 尊为兵圣的后裔,却只能统领技击营,当个巡城守将,说难听点,孙殿雄就是王族的看门狗而已,怎么可能甘心。 但没办法,兵家派系中,司马家跟王族有亲缘关系,备受齐王宠信,大权在握。伴君如伴虎,孙殿雄整日提心吊胆,小心谨慎,生怕引起齐王猜忌,遭遇灭顶之灾。 孙家需要援手,互相照应,而杨峥,就是最佳选择。 他入赘即墨城,以后迎娶田单的宝贝孙女,很可能会接过军权。有精锐的即墨军在外呼应,鼎力支持孙家,即便齐王想对孙家下手,也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如此一来,等孙殿雄卸甲后,无论孙晋前程如何,有没有能力捍卫孙家的地位,杨峥和即墨城都能成为孙家的退路。 因此,对于杨峥的请求,孙殿雄绝不会拒绝。 杨峥早就想通这些关节,不再说什么,带着田甜回府。 刚进家门,李斯兴冲冲地跑过来禀报,“主人,您让我制造的器具,我已经造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显然,他领到任务后,同样一夜没睡,以最快速度赶制。他的效率之所以这么高,不是因为出于忠心,而是急切想执行杨峥所教的方法,再次接近荀圣。 杨峥看破不说破,问道:“一共16张,你没落下吧?” 李斯语气坚定,“您放心!” 杨峥点头,“拿上它,咱们去学宫。” 他正想打听打听,焚天印在谁手里,既然李斯准备好了,那就索性去问荀子吧。一家圣人道行通天,查找一方印章的下落,应该不成问题。 于是,两人重新踏进学宫的大门。 说起来,从冬试到现在,杨峥还是第一次在学宫内漫步,从容欣赏这座修道圣地的风景。 清晨时分,学徒们从普通宿舍里走出,有的忙着吃早饭,有的赶往藏经阁洗髓池等地,开始一天的修炼生活。各条道路上,年轻人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当从杨峥身边经过时,无论是刚来的新人,还是入学多年的老生,都纷纷朝他躬身行礼,“见过客卿大人!” 时至今日,整个稷下学宫,乃至都城,还有谁不知杨峥的大名。他不止天赋妖孽,雄踞冬试魁首,更是连谋圣鬼谷子都敢硬刚,拒绝纵横家的招揽,这份血性,绝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至于被荀圣赏识,破格聘任为客卿,更是所有学徒想都不敢想的殊荣。杨峥一进学宫,就摇身变成同龄青年的前辈,至今令人难以置信。 行礼归行礼,等杨峥走远后,青年们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恭谨神色都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鄙夷和嫉妒。 “神气什么啊?就是个废物而已!” 第167章 玩个游戏 “没错,即便进了四境,又能怎样?敢废弃道种不用,他不止是废物,还是个蠢货!” “真搞不懂,他何德何能,怎么会博得荀圣的垂青!” “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吃够苦头!” …… 几名学徒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都对杨峥荒废道种的遭遇幸灾乐祸,同时又对他担任客卿一事,充满羡慕嫉妒恨。 他们当面恭敬,是忌惮杨峥的身份,背后恨不得猛踹他一脚,将他踩在脚下,这样才能找回心理平衡。 杨峥走在路上,凭借强大的神念,将众人的议论和辱骂听得真切,却没产生多少情绪。如果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情绪就变得暴躁,被对方成功干扰到,那只能证明,他自己的心态弱爆了。 他跟李斯来到后山。 茅屋前,张苍蹲在火堆旁,正拿着一大串鱼,在火上翻烤,浓郁的鱼肉香气在院里弥漫,令人垂涎不已。 他拜进师门的第一天,荀子就要尝到甜头。换作以前,老头懒得收拾,几乎不吃早饭,最多熬点稀粥填填肚子。但现在,伙食大幅改善,从稀粥直接升级为烤鱼了。 见杨峥走进院,张苍急忙起身,做了个禁声手势,偷偷指向一侧。 侧屋门口,温青和萧白跪在蒲团上,面朝紧闭的屋门,背对着他们,纹丝不动。 杨峥走上前,低声问张苍,“这是在罚跪?” 张苍点头,目光盯着青白二人,像做贼一般,怕被他俩听到,以神念暗中传音,“昨天你们走后,老师把两位师兄叫回来,大发雷霆,命他们跪在那里思过,未经他允许,不准起来。” 杨峥猜到准是这回事,心说,幸亏自己雷厉风行,才隔一夜就回来了。要不然,以荀子的想法,怕是要罚他俩一直跪下去,直到自己来解局为止。 他干咳一声,似乎是想让青白二人听见,朗然道:“前辈是在堂屋里?起床了没?” 张苍答道:“早就起了,刚才还出来催我,怎么烤得这么慢!” 杨峥哭笑不得,罚两位先生长跪不说,还让他们饿着肚子,闻这股烤鱼味,荀子的馊主意真不少。 他走到堂屋门口,禀报道:“杨峥前来拜见。” “进来!” 他推开门,一眼便看见荀子坐在桌旁,捧着一条烤好的肥鱼猛啃,嘴上手上全是油脂。桌面是被吐出的鱼刺和鱼骨,堆成小山,也不知这是吃了多少条。 荀子指了指对面,示意杨峥坐下,然后继续吃鱼。 过了一会儿,等吃完后,他打了个饱嗝,愉悦地道:“我以为,你昨晚急匆匆回去,是惦记未过门的小媳妇儿,三五天之内出不了门。算你还有良心,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峥讪讪一笑,腹诽道,您好歹是圣人,就不能讲究点威严?不是说儒家最看重礼节仪态么? 荀子擦着嘴,瞥一眼李斯捧着的木盒,喜悦之意愈浓,“看起来,你们是来替我排忧解难的。” 杨峥点了点头,说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件事,想请教前辈。” “说吧。只要能帮我解决难题,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荀子以为,杨峥是在谈条件。 杨峥闻言,急忙解释道:“前辈误会了,我只是随意打听个消息,跟两位先生的事无关。” 调和青白二人的矛盾,对荀子来说是大事。让圣人欠下大人情,杨峥当然舍得不用它换取小消息,还想日后专门请荀子帮忙做大事呢。 “我只想知道,焚天印在谁手里?” “焚天印?”荀子先是一怔,有些茫然,片刻后才记起来,答道:“这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件,你不说,我都快忘记它了,怎么突然对它感兴趣?” 齐桓公死于四百多年前,他留下的印章当然算老古董。 杨峥听他这么说,知道这事有门儿,答道:“没什么,我夜里翻查典籍,需要找到这块焚天印,才能解决我的难题。您知不知道它的下落?” 荀子皱眉说道:“我知道它的下落,问题是,你很难把它弄到手。此印是齐桓公的成名法器,厉害得很,后来姜齐覆灭,它就被当今王族据有。” 杨峥目光微颤,“您的意思是,它在王宫里?” 一旦焚天印落到齐王手里,那是天大的麻烦,要想得到它,就只能进宫行窃。此举成功的希望极渺茫,他宁愿放弃寻找。 荀子摇头,“大概是十年前,孟尝君有次立下大功,大王为了表示奖赏,当场赐给他数件强大法器,其中就有这块焚天印。我那时恰好也在场,不然,我也不可能知道它的下落。” “也就是说,它在孟尝君家里。” 听到这个答案,杨峥不仅不感到高兴,反而心情更沉重。 战国有四大公子,名满天下,孟尝君便在其列。他位高权重,在齐国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齐王都对他敬畏三分。 更麻烦的是,孟尝君道行高深,实力排在天下第十三,在临淄城内,除了荀圣和动用国运时的齐王,没人是他的对手。另外,他喜好养士,门下强者如云,谁敢去闯他的府邸? 相比之下,反倒是闯王宫的难度稍小一些。 荀子淡淡地道:“还是死心吧。孟尝君有权有势,道行又不低,连我也不想招惹他,就凭你,怎么可能弄到焚天印?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田文不会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 孟尝君富可敌国,的确没什么好缺的。即便有,也不是杨峥能拿得出来的。 杨峥面沉如水,沉默良久后,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而且,他跟田济、田泽兄弟的账,还没有算完呢! 荀子盯着李斯手里的木盒,期待地道:“不说这个了。我很好奇,你打算如何收服我那两名徒弟?” 杨峥也不想再聊焚天印,答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两位先生对峙已久,绝不可能轻易消除矛盾,我也做不到。所以,我想请他俩继续斗下去。” 他微微一顿,解释道:“只不过,我想请他俩换种方式,斗得更文明一些,也更有趣一些。听说他俩老死不相往来,这次,我想让他们变得更亲密,最好能朝夕相处。” 荀子神色微变,“你不是在开玩笑?除非我有事叫他们,平时他们绝不会见面,就算偶然碰到,也跟陌生人一样,熟视无睹,话都不会说一句……” 杨峥早有耳闻,将木盒拿过来,“所以,我想让他们玩个游戏。或者说,让他们尽弟子的孝道,陪您玩个游戏。” 他一挥衣袖,将桌上的鱼骨移除,然后打开盒子。 稀里哗啦,从盒里掉出一大堆木块,方正小巧,瞬间堆满桌面。 “这个游戏叫麻将。” 第168章 三人行,必缺一牌友 麻将具体起源于哪个朝代,杨峥不知道,但他很确定,在先秦时肯定还没诞生出这个未来将风靡华夏、令无数风流儿女竞折腰的游戏。 打麻将上瘾,这是在前世极为常见的现象,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们,每天吃完饭就聚在一起,从早玩到晚,甚至废寝忘食,夜以继日,也毫不厌倦。 杨峥想起自己的爷爷,就是非常狂热的牌友,一天不搓几把,就浑身难受。有时候人手凑不齐,爷爷甚至会拉他凑数,从小在耳濡目染下,他打得一手牌。 而最近,当看到荀子师徒关系不睦,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前世的邻居老王夫妇。 老王两口子的牌瘾十足,别看平时天天吵架,不得安宁,但爷爷一去找他们,立马就能凑成局,两人笑嘻嘻地坐下来打牌,跟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得不说,这就是麻将的魅力。 因此,杨峥想把这种魅力引用到荀子师徒身上,让他们也变成亲密难舍的牌友,让这座冷清的后山热闹起来。 他一边熟练地洗牌码牌,一边说道:“麻将简单易学,也很有趣。我确信,等您和两位先生学会后,都能乐在其中。” 荀子怔怔地看着他的动作,不敢置信,“凭这些小木块,就能让他俩捐弃前嫌,重归于好?” 杨峥笑道:“重归于好的难度太大,我没想那么多,只是给他俩提供一种更文雅的方式,换到牌桌上较劲争斗而已。即便再不济,他俩天天陪着您,又不用斗嘴,也胜过老死不相往来吧?” 荀子点头,“这倒是。能让他俩对坐一整天,还没发生激烈辩论,这就算是天大的成功。把他们的矛盾转移到麻……将上,这主意听起来不错,不妨说说规则。” 他有点动心了。 杨峥说道:“麻将这种游戏,必须有四个人才能玩,缺一位都不行。它是我亲手发明的,我只把规则教给您和两位先生,再让李斯作陪,如此一来,只要他俩喜欢上它,就离不开彼此。” 试想一下,除了杨峥之外,天下只有四个人会打麻将。如果杨峥不入局,这四位谁也离不开谁,否则就会出现缺牌友的窘迫。 “所以,请前辈务必牢记、并且警告两位先生,不准将游戏规则教给任何人。为了凑齐四个人,过足牌瘾,两位先生只能同时在场,您一发话,他们就会顺水推舟。” 说到这里,他漫不经心地瞥李斯一眼。 李斯看在眼里,偷偷点头,流露出感激的目光。凑成这桌牌局的主要意图,是将青白二人绑到一起,缓解他们的激烈矛盾,但同时,何尝不是在成全他? 一旦此计奏效,荀子师徒三人跟他朝夕相伴,又如何离得开他这位牌友?将他收入门下,便是迟早的事。 杨峥教他打麻将,把最后一个席位送给他,可谓用心良苦。 荀子微微思忖,想通杨峥的话意,说道:“我明白,如果把玩法教给第五人,那么,小青和小白肯定就会拉那人入伙,把对方踢出局,咱们的心思也就白费了。” 只有四个人会打牌,这是执行计划的关键。 杨峥点头,“是的,所以您不必告诉他俩,这游戏是我教的,就说是李斯的杰作,我会装作一无所知。” 荀子捻起一张“六万”,在手心里把玩着,仍有疑虑,“这小玩意儿,真有你说的那么大瘾?” 杨峥呵呵一笑,没有解释,暗自腹诽道:“别瞧不起小小的麻将。在我老家,像你这么大岁数的,恨不得把命都压在牌桌上,为之倾家荡产的人不计其数,你这算什么!” 荀子见他神色笃定,似乎很有信心,便不再质疑,负手走到门口。 “你俩进来!” 他看向还在罚跪的两位弟子,冷冷说出这句,径直坐回来。 青白二人走进屋,垂手立在他面前,虽然跪了整整一夜,脸上却毫无愠色,态度依然恭谨。他俩性格迥异,水火难容,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尊师重道。 对于授业恩师,两人毕恭毕敬,从不怠慢,打心底里敬重荀子。这些年来,即便他俩之间的关系再僵,只要老师传讯召见,他们都会火速赶回来,像现在这样,垂首听命。 若不然,他们也配不上先生的称呼,更不配被荀子看中。 荀子板着脸,沉声道:“李斯这小家伙,见我在后山枯燥无聊,发明了一个游戏,算是颇有孝心。哼,连一个外人,都懂得替我排忧解闷,两位先生有没有兴趣,陪我这个糟老头玩玩?” 这话的分量很重,对青白二人充满讽刺。 二人闻言,腰板躬得更低,虔诚答道:“弟子不孝,任凭老师差遣,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杨峥情知已成功大半,起身说道:“晚辈只是替李斯带路,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就此告退。” 说罢,他朝荀子眨了眨眼,离开屋子。 李斯斗胆走上前,坐在荀子下家,说道:“这游戏只能由四个人玩,请两位先生也落座吧!” 昨天夜里,杨峥在教他制作麻将牌时,已经将详细规则一并教给他。他聪明伶俐,一听就懂,制作完成后,独自演练了整整一夜,已烂熟于心。 纵使如此,他此时仍极度紧张,汗流浃背。 陪儒家的三位大前辈打牌,其压力可想而知,此事成功与否,将直接决定他的毕生命运。牌局如酒局饭局,只要把领导伺候满意了,就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昨夜,杨峥交代得很清楚,让他这个下人加入牌局,可不是为了享受其中乐趣,而是要充当和事老的角色,在牌局中察言观色,既不能忘记调解青白二人关系的使命,又得把荀子哄开心。 谁都能胡牌,唯独他不行,只有不停点炮的份儿。 这项任务很艰巨,考验他掌控局势的能力。不过,话又说回来,杨峥知人善用,正因为知道这是李斯的特长所在,才让他担当重任。 他若能成功,他的人生也就成功了。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紧张的情绪,温声说道:“接下来,我先介绍一种简单的玩法,叫血流成河。” 第169章 半路收礼 离开茅屋后,杨峥朝学宫外走去。 其实他挺想留下,跟荀子师徒搓几把牌,过一过瘾。从小到大,他不知帮爷爷救过多少次场,也对麻将产生浓厚的兴趣。 自从穿越后,他一直挺怀念前世的那些时光,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他的三观很正,绝没有引导荀子等人沉迷麻将的意思,小玩怡情,他只是靠这种方式缅怀过去而已。 “血流成河……但愿他们能杀个痛快……” 他百无聊赖,只好选择回家,把夜里的觉补上。 刚走出后山,有名秃头男子走过来,看他的年纪和穿戴,应该是在学宫内任职。 此人挡住他的去路,微笑着拱手,说道:“你就是杨峥小兄弟吧?我正准备去你府上,听说你今日来学宫了,便在此等候。” 杨峥抱拳回礼,“正是在下。不知如何称呼?” 秃头男子答道:“我叫陈政华,是学宫新上任的总管,呵呵,你可以叫我老陈。我来找你,主要是为了道谢。” 杨峥感到诧异,“我跟陈总管素昧平生,你为何要谢我?” 陈总管眼眸微眯,笑容很和善,“在学宫里,总管执掌后勤处物资的分配,对各家流派来说,这是个大肥差,原本还轮不到我。但是,托你的福,我成功继任了。” 杨峥若有所思。 陈总管提醒道:“我的前任是娄鹤。” 杨峥恍然。 难怪这个姓陈的要谢他,原来是沾了娄鹤倒台的光。若非他扳倒娄鹤,以对方的深厚根基,肯定还要霸占肥差多年,绝不会拱手让给陈政华。 这么说,确实该谢。 陈总管低声说道:“空口言谢,太没诚意,相信贤弟也不会稀罕。所以,我给你准备一份薄礼,略表心意。” 说罢,他从袖里取出一个方盒,递给杨峥。 杨峥没有伸手去接,假意推辞道:“哎呀,总管太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能当上总管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这个姓陈的应该不会贸然破费,美其名曰道谢。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礼不是白收的,十有,他是有事相求。 陈总管暗暗惊讶,这少年居然禁得住诱惑,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心性过人,当得起圣人垂青。 他真诚说道:“如何使不得?贤弟别误会,说起来,今天正在发学宫政教人员的本月津贴,你既已成为客卿,理应有你这一份,我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后勤总管,管的就是发津贴酬劳,由他送过来,的确是名正言顺。不过,杨峥虽没打开盒子,却也猜到,里面装的绝不是普通的津贴,藏着些名堂。 果然,陈总管压低嗓音,说道:“祭酒大人亲自任命的客卿,哪能跟其他人一样享受同等待遇?我自作主张,把所有丹药提升了一个品阶……” 他又把盒子递过去。 丹分九品,品阶越高,丹药的品质和药力越强。到了五品,丹药的数量就已稀少,普通家族难以得到它们,视若珍宝。至于八品,往往是一国君王才能享用,称之为神丹也不过分。 换言之,丹药达到五品以上,每提升一个品阶,药效都会有大幅提升。陈总管动用权力,给杨峥私加一阶,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这个职务果然是肥差。 杨峥没再推辞,毕竟是学宫每月都发的津贴,在明面上他受之无愧,是应得的。而且他很好奇,陈总管主动来献殷勤,送出的究竟是几品灵丹。 小心翼翼地打开后,盒里的六枚丹药映入他眼帘,散发着丹药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 陈总管自然清楚,凭杨峥的年纪和阅历,不足以掂量出这份礼物的分量。既然是送礼,哪有不让对方明白自己心意的道理? 他主动解释道:“你是学宫客卿,按照规矩,每个月能领到五枚丹药,算作修行津贴。考虑到你初来乍到,修行方面或有难题,我特意多赠你一枚,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 这就是在卖自己的人情了。 “贤弟在冬试时的遭遇,我已听说了,所以自作主张,没再给你巩固道基类的丹药,这其中四枚,是用来滋补肉身的灵药,另外两枚可以紧急止血疗伤。” 杨峥急忙道谢,“总管太抬举我了。老实说,我只是歪打正着,无意中帮了你一回,这么重的赠礼,我着实受之有愧,惶恐难安。”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陈总管随意说道:“贤弟不必客气,你是荀圣面前的大红人,我巴结还来不及呢!我可是听说了,昨天你向荀圣引荐几名青年,他老人家竟爽快地答应收徒了,呵呵,你的面子真大啊!” 杨峥闻言,暗暗吃惊,消息竟传得这么快,才过了短短一夜,外界就有人知道荀子收徒的事,甚至还知道是他开口引荐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把张苍调到荀子门下,必然要向学宫备案,陈总管大权在握,能听说这件事,也在情理之中。这充分说明,此人是学宫内的实权人物,不可得罪。 对于这件事,绝大多数人还不知情。 他似笑非笑,试探道:“总管大人,你卖我这么大的人情,该不会是想通过我,有求于荀圣他老人家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陈总管收敛笑意,正色道:“贤弟聪慧,一下就猜对了。那就不兜弯子了,我的确有求于荀圣。你不知道,我膝下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嫁给了儒家的颜墨……”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他没再说下去。 杨峥立即听懂了,想起冬试时那位专注的儒雅君子,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请我开口,让你女婿也当上圣人门徒吧?” 难怪他刚才提到荀圣收徒的事,原来是盯上了这茬。 陈总管点头,“不错。小婿颜墨这次名列三甲,虽然比不上贤弟,却也是有目共睹。况且,他是先贤颜子的后人,乃儒家名门,想必荀圣前辈不会看低他。” 众所周知,颜回是至圣孔子的得意门徒,位居七十二贤之首。颜氏一脉在儒家的地位超然,这些年来,一直夹在孟荀两派中间,凭借深厚的底蕴,不偏不倚,保持中立。 如今,颜墨罕见地入学宫,代表颜家卷进两派的斗争中,外界都纷纷猜测,颜家此举意欲何为。此刻杨峥才明白,颜墨瞅准的是荀圣,想成为圣人门徒。 不看僧面看佛面,荀子如若知晓此事,即便不看好颜墨,也得顾忌颜家的面子。毕竟,这涉及到儒家内部势力的博弈,一旦拒绝收徒,就等于把颜家推到孟家的阵营里。 当然,站在颜墨的立场上,他肯定是想成功拜师,陈总管更想促成这桩,攀上一家圣人的高枝。 他听到昨天的事后,就敏锐地意识到,让杨峥来当引荐人,牵线搭桥,颜墨成功的概率将会暴增。这小家伙的面子,实在大得惊人。 于是,他亲自跑来后山入口,等着给杨峥送礼。 见杨峥沉默,陈总管补充道:“今年的冬试,关系到明年的祭酒之争,荀圣不会不关心。颜墨已进入儒家,明年势必代表荀圣出战,若能得到他老人家垂青指点,这会是互利共赢之举。” 第170章 准备跑路 虽说荀子道德高尚,不会热衷于追名逐利,但有胜于无,若能成功连任祭酒,有利于把自身流派发扬光大,何乐而不为?反正是靠教授徒弟去抢,正大光明,他没必要直接放弃。 冬试前,他把希望寄于杨峥一人之身,双方互相有意,可惜鬼谷子暗中作祟,令杨峥拜入他门下的事化为泡影。他不得不转移目标,将希望转移到其他新生身上。 昨夜张苍成功拜师,或许也藏着荀子对这方面的考虑,毕竟,他是通过冬试新招的儒家弟子,明年肯定要代表儒家竞争。但是,从资质和排名来看,除非荀子倾囊相授,他获胜的希望很渺茫。 现在,颜墨主动站出来,想成为荀子的门徒,状况便大不相同。进入学宫前,此人就是都城著名的天才,在冬试上仅逊于二杨,不出意外的话,他明年也会是祭酒之争的前三强。 荀子如果肯收他,再加以栽培,凭他的资质禀赋,修为绝对精进,有资格跟杨玄抗衡,不是张苍之流能比的。 反过来说,荀子如果拒绝收徒,令颜墨感到羞辱,对荀派彻底失望,那么,他就会转而投入孟派的阵营。等到明年竞争时,他大可以出工不出力,不帮荀子争夺祭酒。 因此,这次收徒也是荀子的机会,有机会改变祭酒之争的格局。 杨峥深知其中利害,答道:“就算我再有面子,也不敢越俎代庖,擅自替荀圣作主。荀圣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全凭个人好恶行事,我再怎么竭力引荐,他不欣赏颜墨,那也是白搭。” 这说的是事实。昨天,他同时引荐了韩非、李斯和张苍三人,荀子虽然成全他的面子,依然设置考验,最终将李斯挡在门外。这就是荀子的作风,面子归面子,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杨峥把丑话说在前头,是怕收下礼物后,万一荀子拒绝收徒,这样很可能会使陈总管恼怒,认为自己收礼不办事,从而反目成仇。杨峥事先挑明,以后陈总管就不能怪他。 陈总管摇头说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也知道昨天荀圣设置考验,拒绝了一个人。但我相信,只要你肯竭力推荐,以小婿的才华,应该足以打动荀圣前辈。” 他有求于人,不便直说,怕杨峥偷奸耍滑,并不尽心帮他。 杨峥闻言,沉吟片刻,忽然捏起一枚丹药,问道:“老陈,这些丹药是几品啊?” 他把话题突兀地转到这方面,绝非一时兴起,随口问问。陈总管何其精明,迅速领会他的意思,答道:“丹分九品,这六枚都是七品,已经是学宫里品阶最高的同类丹药了。” 八品神丹,那是君王私用,在一国之内,都未必能有几颗,齐王怎么舍得把它交给学宫,由外人享用。至于九品仙丹,更是举世罕见,没人知道它的下落。 因此,七品灵丹的分量极重,若非在这修道圣地,即便是外界的顶级权贵,譬如即墨田家,也弄不到多少颗,如果再限定灵丹的用途,那就像大海捞针,更难寻找。 为了能帮女婿铺路,陈总管利用职务之便,这次是下了血本。 杨峥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四周,怕被路人看见这一幕,忽然又想起,这里通向后山的圣人居所,几乎没人会来这里,才放下心。 陈总管见他犹豫不决,分明是想坐地起价,索性一咬牙,低声说道:“这真是我能找到的最极品灵丹了,如果你还不满意,我最多再加两枚,否则,我情愿亲自去求见荀圣。” 陈总管能取代娄鹤,坐到这位置上,背后的势力绝对炙手可热。要不是荀圣高高在上,不近俗世烟火,女婿颜墨恰恰又是儒修,他也犯不着低声下气,来求杨峥帮忙。 杨峥答道:“我可以帮你促成此事,不过,我要额外追加一个要求。” 陈总管眼眸微亮,笑道:“只要你能做成,什么都好商量。” 杨峥将盒子盖上,揣进袖里,说道:“这个要求对总管来说,并不是难事。我只是想提前领取未来一年的津贴,一下子拿到手,免得总管每月都得跑一趟。” 他心说,要放在前世,这就是找财务预支工资了。 陈总管眸光微颤,警惕地问道:“你同时领那么多干什么?灵丹的药效极强,光是一枚,就足以令你消化大半个月。修炼不同于吃饭,丹药吃多了,就会爆体而亡!” 他敏锐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 杨峥微微一笑,“放心,一口气吃不成胖子,我明白这个道理。没办法,我不能吃独食,得哄着我家甜儿,还要照顾一帮兄弟,区区六枚哪够?”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他已经在准备跑路了。 由于修行法门的缘故,在这稷下学宫,他学不到多少东西,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无异于当闲差吃闲饭、养老混日子。所以,他得改变原先的计划,考虑提前回赵国。 在跑路之前,当然得充分利用客卿的身份,先大赚一笔。 陈总管脸色变幻不定,不会轻易相信他的鬼话,说道:“你知道,客卿这个职位很清闲,能自由出入学宫,有资格担任的都是名人,他们往往不在乎这头衔,随时都会弃职离开。” 客卿的津贴,历来是每月一发,如果某人本月不在学宫内,就等于没有为学宫效力,这个月的津贴就扣住不发。换句话说,对他们采用到岗计酬的方式。 客卿请求预支薪酬,这明显是有辞职不干的嫌疑。 杨峥笑容亲切,“但是,你也知道,我跟那些客卿不一样,虽然处于这位置,实际上,我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怎么会舍弃这显赫的职位?杀鸡取卵,哪比得上细水长流!” 陈总管略一思考,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没错,杨峥只是年轻后辈,又没有强大修为,能每月领到津贴,纯属白赚,放着这种不劳而获的美事,谁舍得主动放弃? 为了迟早都属于自己的丹药,放弃铁饭碗,傻子才会干! 想通这层后,他仍有些不放心,“跟你帮我的事相比,这点请求的确不算什么。但是,一下子抽走这么多珍稀丹药,一旦学宫查起来,我也不好交代。不如,你给我留个字据吧!” 杨峥欣然应允,从纳戒里取出纸笔,躬身开始书写字据。 “我说老陈,你就放心吧,跑得了和……不对,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我可是即墨城的女婿,怎么可能会赖账?大不了到时候,你拿着字据去即墨讨债!” 第171章 送上门来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快。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仅仅把即墨田家当作一块敲门砖,暂时充当靠山,开辟出在齐国的晋身之路。他是个理性实际的人,对田家的初衷,说白了就是利用。 但田甜成为了变数。 这小姑娘活泼开朗,又不失理智和主见,并非他想象中的傻白甜。通过跟她相处,他在心里逐渐接受了落落大方的大小姐,不忍心再把她视作利益交换的工具,冷酷抛弃。 他跟外人打交道的过程中,他一直被当成田家少主对待,潜移默化,无形中生出“家”这个概念。 现在,让他离开齐国,他最挂念不下的就是即墨城。 同样是在最初的计划里,他本打算,以即墨田家的权势为突破口,打进齐国的政治中央,在都城大展拳脚,逐渐掌握大权。 另外,稷下学宫聚集诸子百家,是修道的圣地之一。他本以为,只要成功进入学宫,选择其中一家修行,就能兑现自己的天赋,突飞猛进,迅速崛起为新贵强者。 然而,变化接连发生。 通过对帝王道和知命境的了解,他敏锐地猜到,自己可能是秦始皇嬴政,那么,他就不得不放弃在齐国扎根的计划,决定在学宫修炼一年后,回赵国邯郸解开身世之谜。 可惜,鬼谷子的阴谋,又毁掉他的计划。稀里糊涂中,他的丹田内被强行播下纵横家的道种,为了摆脱鬼谷子的操控,只能放弃改弦易辙,转入纯粹的力道修行。 造化弄人,时至今日,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离初衷渐行渐远。因此,再留在齐国,已经没有太大必要,只需再花些时日,把琐事处理完,他就可以选择跑路。 他相信,反正没捅出天大的篓子,客卿也享有自由,最多预支一些丹药而已,不至于彻底激怒齐王,给即墨城招致灭顶之灾。 等他回到邯郸、确定自己将成一方诸侯后,到时再赶回齐国,想办法调走即墨军,投靠自己麾下,也完全来得及。 陈总管拿到字据,吹着上面未干的墨汁,心说,只要有了它,我就不用再担心你耍诈,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多只是替学宫提前发放一年津贴而已。 杨峥笑呵呵地道:“老陈,我照你所说立好字据,我的要求,你是不是也该照办了?” 陈总管凝重点头,“整整一年的津贴,五六十枚顶级丹药,这是笔巨大的财富,我不会含糊,改天亲自送到你府上。希望你也能尽快行动,别耽误了颜墨的修行。” “好说好说。” 杨峥嘴上应承着,心里则打定主意,反正这事是陈总管主动提出来的,在没拿到丹药前,自己没必要急着开口。 至于收徒之事嘛,他当然会随口跟荀子提一句,最终能不能成,他可就不费那闲心了。到时就算姓陈的暴怒,也已找不到他的踪影,总不能真把字据公布出来,让人注意到这笔以权谋私的交易。 交易谈妥后,陈总管不再逗留,迅速离开。 杨峥却没急着走出学宫,经陈总管这么一提醒,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来临淄城这么久,不能白折腾一趟,应该借着客卿的身份,在学宫里多捞点好处。 于是,他半路拦住一名新生,问清方向后,朝藏经阁走去。 “嘿嘿,这里号称修道圣地,储备着不少珍稀的修炼资源,除了丹药之外,功法武技应该也不少。我再借阅几本,技多不压身,到邯郸后更能游刃有余。” 截至目前为止,他修炼的内功共有三种:道家的《冲虚真经》,荀子的七篇绝学,以及还没来得及看的神火大道;武技有四种,分别是斩炎刀、云起诀、虎啸拳和清风剑诀。 鉴于他以后专修力道,武技的重要性无限加大,因此,他更需要补充更强悍的武技。现在看来,半路抢到的虎啸拳和清风剑诀,品阶太低,已不适合深入修炼。 是时候再提升一下了。 他走在去藏经阁的路上,还没看见那座阁楼的影子,就被迎面走来的一大群人挡住前路。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年,正是他的手下败将,司马健。 这位司马穰苴的后人,在家族内部备受宠溺,虽然目前还没晋入四境,但簇拥着他的那些随从,几乎都是四境修为,可谓气势汹汹。 只有两人例外。 一个是吴金荣,他是兵家吴起的后人,身份同样煊赫,实力也很强劲。这次冬试,他毫无悬念地选择加入兵家,等于投靠到司马家麾下,成为司马健的同伴。 另一个是洛阳,也就是姜凛音假扮的青年。她之所以加入兵家,就是想利用杨峥和司马家之间的过节,煽动司马家的人欺压他,从而报农家的血仇。 所以不难理解,今日这场交锋,就是她煽风点火挑起来的。 司马健负手站在杨峥面前,傲然蔑视着他,讽刺道:“客卿大人,你真不走运。我听说,前几天你被人揍成重伤,卧床不起,怎么才刚下地,就被我撞上了……” 这哪是凑巧,杨峥刚踏进学宫时,就有人去跟司马健通风报信。他在后山的功夫,足以让司马健召集齐打手,赶来阻拦他。 杨峥皱眉,懒得跟他废话,扫视众人一眼,当看到吴金荣时,心脏不禁怦然一动。 在冬试决战中,他对这位吴起后人印象极深。因为吴金荣跟杨玄对决时,先使出吴家的绝学六十四路杀破狼,后来更是动用魏武卒名震天下的不破金身,震撼全场。 “吴起的杀破狼刀法,刚猛剽悍,乃当世一绝,恰好能助我发挥出霸道龙气。至于不破金身,防御力天下第一,跟龙魂霸体很配,也能弥补我速度稍弱的缺陷。” 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他以强悍力量著称,走的是霸道路数,不太擅长闪转腾挪,吴金荣的这两部功法,跟他是绝配,他如何不心动。 在冬试时,他就已打定主意,要想办法得到它们。今天,他见吴金荣跟司马健狼狈为奸,要跟自己为敌,那就更不用客气了,直接下手硬抢便是。 “杀破狼和不破金身,都是魏国吴家的显著标识,等我练成,以后冒充魏武卒,也不是不可以……等等,为什么要拖到以后?我何不在这临淄城里,就嫁祸吴金荣一回?!” 第172章 联合打压 电光火石间,一条计策迅速在杨峥脑海里成型。 他不着痕迹地扫过吴金荣,又看了一眼洛阳,视线落回司马健身上。 司马健见他沉默,寒声道“杨峥,别以为你当上客卿,我们就会怕你!学宫汇聚诸子百家,是鼓励竞争和切磋的交流平台,在这里,只有强弱之分,可不管你是什么职务!” 杨峥讥讽道“强弱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难道不是笑话?短短几日前,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被当众打晕,又有什么脸面,敢跑来跟我耀武扬威?” 他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真敢一拥而上,在学宫内公然群攻客卿。 司马健脸色顿时难看,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死到临头,你还敢嘴硬!实话告诉你,学宫为了激发大家的奋进之心,在建立之初就定下一条规则同境之人可以互相挑战,只能认输,不能拒绝。” 同境之间,实力差距不算太大,不存在恃强凌弱的情形。如果实力不济,自认不如,可以主动认输,但这样会损失颜面,在胜者面前抬不起头来。 学宫正是采用这种手段,激励所有人奋发修行。如果打不过,那就刻苦修炼变强,超越对手,争取下次扳回一场,挽回自己的颜面。如此一来,每个人心里都有危机感,便不会消极度日。 学宫人才济济,除非是那些巅峰强者,否则,在同境内往往会有千人之多,竞争压力巨大。从理论上说,一个人拥有数千个潜在对手,因此,这种挑战又被称作千人之战。 从进入学宫的那一刻起,这场千人之战就开始了。 司马健趾高气扬,“在冬试时,你仗着修为比我高,侥幸夺魁,有什么了不起?既然你现在是四境下品,那么,按照规矩,你就得接受四境的挑战,即便你是客卿,也不能例外!” 这话说得没错,杨峥能在冬试中力挫群雄,那是因为他的对手都处于三境,他在境界上不会吃多少亏。但如今,他已破境,要面对的不再是同届考生,而是庞大的学宫门徒群体。 以四境下品,对抗四境中品、上品,甚至圆满,还没开战,他就已落在下风。众多修为更高的师兄们,可不像初出茅庐的新生一样,他们的学龄至少在一年以上。 在学宫修习一年,这意味着什么?别的不说,光是千人之战,他们就经历过很多场,可以说是战斗经验丰富,不会再像刚进学宫时那样柔弱稚嫩。 杨峥处于四境最底层,他要面对的敌人太多,也太强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司马健带来的帮手,清一色都是四境修为,原来,这小子是要拿千人之战的规矩,公然欺压他,让他无力承担,只有低头认输的份儿。 司马健咄咄逼人,继续挑衅道“杨峥,算你小子走运,进入学宫后,就一直躲在后山,让我们没法挑战。今天既然已经露面,你没法再逃避,那就迎接狂风暴雨吧!” 他本来是想骂,杨峥当缩头乌龟,但后山是荀子的居所,涉及到圣人威严,他不敢大放厥词,只能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将杨峥堵在半路上,派人发起挑战。 话音刚落,他身后走出一名大汉,冷冷盯着杨峥,振声道“兵家,贺政宗,挑战杨峥!” 他故意催动内力,将这道话音扩散出去,在附近空间内震荡。 今天这番千人之战,摆明了是要让杨峥颜面扫地,当众无地自容,自然要广而告之,吸引更多人前来围观,看杨峥出丑。 紧接着,又有一人出列,如法炮制。 “兵家,裴潜,挑战杨峥!” “兵家,姚劲波,挑战杨峥!” “兵家,雷动天,挑战杨峥!” …… 司马健带来的所有四境青年,轮流发起挑战。 透着浓浓杀气的话音,迅速传遍学宫四方,令众人意识到,有好戏看了。兵家的杰出后辈们一起上阵,挑战那位最年轻的客卿,这能不是好戏么! 各处人们纷纷停下手中忙碌的事情,循着声音跑来,便见一大群人摆开阵势,气势汹汹地对着杨峥,这阵仗令人胆寒。 司马健负手傲立,瞥一眼越来越多的围观群众,心里愈发得意。他兴师动众,赶来围堵杨峥,就是为了雪洗当日之辱,如果杨峥轻易认输,转身离开,这多扫兴。 现在,把师生们都吸引过来,亲眼目睹,这就不一样了。 杨峥身为学宫客卿,如果连接受学徒们挑战的勇气都没有,直接认输,如此怯懦,如何配得上客卿之位,这不止是丢杨峥的脸,还令举荐他的荀圣也跟着抹黑。 司马健此举,就是要把他架到火上烤,让他骑虎难下,只能接受挑战,然后被轮流践踏。 等众人发起挑战后,司马健冷笑道“客卿大人,他们都是普通学徒,想领教你的高招,看你到底有何神通,能凌驾于我们之上,占据这个位置。我想,以你的身份,不会拒绝学生的请教,对吧?” 围观众人听到这话,心说,司马健好贱,这是要拿杨峥的身份,堵住他的退路。至圣曾说过,德不配位,必有灾殃,现在,杨峥果然面临巨大的灾殃了! 杨峥皱着眉头,正欲答话,便在这时,人群后方忽然传来一道笑声,刺耳而阴戾。 “这种大场面,怎么能少了我田渊?” 众人闻言,急忙给来者让出道路。 杨峥望去,只见一大群人走过来,簇拥着一名衣衫华贵的青年,来到他面前。 这人脸色白皙妖异,眼眸闪烁着诡谲的精芒,打量着杨峥,故作惋惜,“你就是打伤我弟弟的杨峥?唉,连这种货色都输,他真是把家里的脸都丢尽了!” 杨峥独立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正眼瞧他。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敢惹我,你会比你弟弟的下场更惨! 这青年看在眼里,不阴不阳地道“像这种目中无人的天才,我见得多了。既然你不识趣,那我也就不废话了,索性抢抢司马老弟的风头,替我那蠢弟弟出口气吧!” 他前踏一步,脸色阴沉下来,如同可怕的毒蛇。 “道家,田渊,挑战杨峥!” 。 第173章 纵横家的心思 这下倒好,不止是兵家的人出面打压杨峥,连道家的人也赶来挑战,趁火打劫。abcxs 杨峥一个人对阵两群人,撇开实力先不谈,双方在场面上的差距太悬殊了,有种羔羊掉进狼群的既视感。 “道家,姓田……” 杨峥听到此人的名号,心头微凛,“他说,我打伤了他亲弟弟,十有**,这个田渊也是孟尝君的儿子。看来,我是要跟他家那一窝为敌了。” 田渊身后,一名青年走出,笑着说道:“虽然公子亲自出手,姓杨的必败无疑,但在下也想出出风头。毕竟,学生能欺负客卿,这绝对会在学宫历史上留名,哈哈!” 此言一出,众人附和大笑起来。 确实,杨峥担任学宫客卿,是前无古人的事,估计也后无来者。换个角度看,这也是客卿和学生之间实力差距最近的一次,谁能打败客卿,当然会是一种荣耀。 当然,这实际上是杨峥的耻辱,也令荀子蒙羞。 那人眼神桀骜,振声道:“道家,胡不易,挑战杨峥!” 田渊和胡不易带头,道家那群人也都落井下石,纷纷站出来挑战杨峥。这副阵仗,大有今天要把杨峥活活累死的架势。 对于这一情形,杨峥并不意外。他跟道家已经结下梁子,又跟荀子亲近,被荀子器重,不遭道家打压排挤才怪。既然仇人们都聚齐了,他不介意一起收拾掉,再风风光光地离开齐国。 等道家这拨人搦战后,他干咳一声,将视线转向围观人群,问道:“反正我的对手众多,也不差再多几个。还有没有人跟我过不去?索性一起上吧!” 众人闻言,心头一震。杨峥也真有气概,面对这么多人的挑衅,不仅毫无惧色,竟然还说出这种话,难道他以为,稷下学宫的百家门徒都是摆设么? 便在这时,人群里又走出一名青年,盯着杨峥说道:“我虽然很想挑战你,但不愿趁人之危,赚你的便宜。我听说,四天前你遇袭,身负重伤,现在肯定还没痊愈。” 杨峥一怔,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话。 这人说得没错,他虽离开后山,能自由活动,实际上伤势并未康复,仍需要疗养些时日。兵家和道家的人欺凌到他头上,他不得不应战,没打算拿伤势当作逃避的借口。 倒是这陌生青年,主动替他开脱,又说很想挑战他,究竟是何来历? 没等他开口,司马健已然不悦,冰冷地道:“何骏,少婆婆妈妈,这里没你们纵横家什么事!你想挑战杨峥,就立即下战书,如果不敢,就赶紧滚!” 纵横家最擅长搅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见何骏话意不对,司马健不敢再让他说下去,想赶他离开,以免坏了自己的好事。 杨峥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何骏瞥视着司马健,没被他的淫威吓倒,反驳道:“杨峥是谋圣老祖看中的人,又有纵横家的道种,怎么没有我们的事?你派人挑战他,我不反对,但趁他伤势未愈就动手,未免胜之不武!” 听风楼那场刺杀,早已传遍全城,围观众人都听说过此事,因此,当何骏挑明后,他们都表示赞同。杨峥身居客卿,理应受到学徒们的尊重,趁他有伤时挑战,这也太无礼了。 杨峥眨了眨眼,迅速猜到何骏的复杂心理。 冬试时他当众发誓,誓不入纵横家,对纵横家来说,当然对他抱有敌意,想击败他,粉碎他的骄傲。但另一方面,他们不能违背祖师鬼谷子的心意,眼睁睁看着杨峥被人废掉。 让杨峥意识到世道的残酷,被逼进入纵横家修道,这才是何骏最想看到的结果。 因此,何骏立即站出来替他说话,不是解围,又像是在解围。 司马健对这一变故始料未及,骑虎难下,正不知如何回复,这时,田渊眼眸微眯,冷笑出声。 “纵横家可真有意思,杨峥明明看不上你们,何必非要拿热脸贴冷屁股,替他说好话?何骏,你就不嫌丢人么?” 他的话不阴不阳,听起来极为刺耳。 何骏脸色微变,不愧是纵横家的人,口齿伶俐,迅速答道:“公子误会了,我并没有阻拦你们挑战他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不想让他有战败推脱的借口而已。” 田渊听出,何骏没有想得罪他的意思,脸色缓和,“那你说,该怎么办?” 何骏沉声道:“很简单。反正他是客卿,以后会常来学宫,不妨给他一个月时间,让他先养好伤。到时候,不等诸位仁兄出手,我第一个站出来挑战他,教教他该如何做人!” 怕司马健有顾虑,他又补充道:“当然,他如果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回学宫,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比被咱们碾压更讽刺多了!” 司马健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那就依……” 他本想说,那就依你的建议,再给杨峥一个月的时间,不料这时,杨峥忽然轻笑起来。 “你们在这里商量半天,有意思么?” 何骏和司马健同时怔住。 他俩一个擅自替杨峥开脱,一个不依不饶,商量得不亦乐乎,却从没考虑过,作为当事人的杨峥会如何决定。 杨峥一直冷眼旁观,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们,此时再也忍不住,说道:“我身上有伤不假,但也轮不到别人自作多情,来帮我争取时间。纵横家的人情,我这辈子都不会欠。” 他知道,何骏安的也不是好心,不想让外人误以为,自己承纵横家的人情。不就是打一架么,早打晚打,差别都不大,他宁可带伤作战,也不想跟纵横家有瓜葛。 何骏面容僵滞,比司马健还难看。 他自以为,刚才这番表现滴水不漏,能让杨峥见识到纵横家的手段,对他存有感激。可惜,他这点小伎俩,根本入不了杨峥的法眼,这份人情想卖都卖不出去。 “不必换日子,想打就今天打吧!” 杨峥扫视着众人,没有丝毫情绪波澜。 众人闻言,表情复杂,心说,这小子真是胆大啊! 这时候,半空中忽然响起一道话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不准今天打。一群学徒恣意妄为,挑战负伤的客卿,此事传扬出去,学宫的颜面还往哪儿搁?” 第174章 十日之约 当事人都同意了,依然有人多管闲事,出来阻挠这次大挑战。 杨峥对这道话音并不熟悉,没能立即听出那人的身份,但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曾相识。 田渊也没辨别出来,不由感到嗔怒,仰头说道:“阁下是哪位,有什么资格干扰我们学徒之间的对决?千人战的规则,你难道不懂么?” 虽然学宫强者如云,都不好惹,但他是孟尝君的儿子,也绝非善茬,不会善罢甘休。 那人闻言,隔空训斥道:“小蛮,连你陈三叔的面子都不给?素来后勤处见我!” 小蛮,这是田渊的乳名。 田渊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原来是后勤处陈总管,脸色微变,没再出言争辩。 陈家在齐国的地位极为煊赫,跟别的豪门贵族不同,他们跟王族算是一家,称得上王亲国戚。 公元前7o7年,陈国生内乱,陈桓公被杀,太子陈完被贬为大夫,投奔齐国避难。齐桓公给陈完加官进爵,还赐给他很多田地,于是有人称他为田完。 这个田完,就是王族田氏的祖宗。他的九世孙田和废君自立,不仅有违君臣之礼,还背弃了当年齐桓公收留祖宗的恩情,跟农夫和蛇的故事如出一辙,被世人所不齿。 千百年来,一直有“田陈是一家”的说法,便基于此。在当代,陈家在王族眼里是真正的亲族,这就很好理解,为何陈政华能得到齐王信任,当上总管一职。 论辈分,田渊真得叫他三叔,就算是孟尝君亲临,也会跟他客客气气,像一家人一样私下商量解决。 这时候,杨峥也反应过来,难怪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原来刚才在耳边听过。 “姓陈的为了让女婿拜师,不惜亲自出面找我。一回头,这群兔崽子就跳出来挑战我,他应该是担心我的安危,怕我栽在战台上,坏了他的好事……” 陈总管此举,当然是从自身利益出。 这下不止田渊没了脾气,司马健等人听出是总管话,也不敢直言顶撞,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田渊苦涩地道:“三叔,我就不去打扰您了。这事该怎么办,我听您吩咐就是,没必要伤了和气。” 陈总管冷哼一声,隔空说道:“我刚才说得清楚,在学宫里,你们和杨峥是师徒关系,哪有以下犯上的道理?听我的话,都散了吧,别再生出这种荒唐念头!” 他不得不替杨峥消灾,卖这个人情,否则,耽误的是自己女婿的前途。 田渊叹息一声,很不甘心,瞥杨峥一眼,幽冷地道:“算你这废物走运!看在三叔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以后胆敢惹到我头上,我保证让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说罢,他一招手,示意随从们撤退。 便在这时,杨峥忽然开口,“等等。” 田渊定住身形,头也不回,听他想说什么。 杨峥淡淡说道:“你饶我一命,我却没打算饶你。” 田渊一僵,侧过头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什么?你没打算饶我?” 其余人也是茫然,不知道杨峥在想些什么。 杨峥抬头看一眼天空,说道:“陈总管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学宫既然定下千人之战的规矩,所有人都得遵守,我也不能例外。不就是接受四境的挑战么?我答应了。” 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你以为你是谁? 他是要面子的人,这些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挑衅他,他怎么能畏畏缩缩,靠什么陈总管来平息事端?如此一来,岂非会被所有学徒鄙视,认为他是不敢应战的软柿子。 田渊哑然一笑,打量着杨峥,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你答应了?我三叔好心帮你,你却非要找死,难道是活腻歪了?” 杨峥扫视众人一眼,平静说道:“总管大人开口,我不便直接违逆。不如这样吧,把决战的时间改为十日之后。到时,我在风云台上等着你们!” 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径直离开。 对他来说,现在的伤势并不严重,拖延十天,没有多少意义,只是不胜其烦,懒得再跟这群人废话。有在这里磨嘴皮子的功夫,他还不如进藏经阁,静静看会儿书。 其他人怔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哑然无语。 他们本以为,凭杨峥的状况,绝不敢以一敌众,遭到碾压。陈总管开口,他正好借坡下驴,该趁机拒绝应战才对。谁想到,田渊都收回挑战了,他居然还不愿意。 这人在想什么?他不会真以为,一个无法悟道的废物,能横扫所有同境天才吧?这简直是自取其辱! 一念及此,大家心里都涌出趣意。 十天之后,学宫有大热闹看了! …… …… 已经成为学宫焦点的杨峥,心情并没产生多少波澜,径直来到藏经阁里。此阁历史悠久,是在学宫成立之初所建,诸子百家奉齐王之命,捐选了大量修行典籍。 不愧是当代图书馆,一楼大堂环境清静,负责登记的管事是名中年男子,见杨峥进门以后,主动迎上来,跟他打招呼。 事到如今,谁都知道,杨峥是荀圣他老人家的关系户,只不过,是前途荒废的关系户,连正常人都不如。 管事笑眯眯地道:“杨兄弟,你想借阅哪类的典籍?我可以帮你找找?” 他表面客气礼貌,实则心存蔑意,问这句话是在无形中讽刺杨峥。以你的状况,无论借阅哪类典籍,结果都一样,还是没法修道的废物! 杨峥抬头,仰视着上方深邃不见顶的楼层,问道:“以我的客卿身份,最多能看多少层?” 管事呵呵一笑,笑容值得玩味,“不瞒你说,你是第一位来藏经阁借阅的客卿。” 学宫建立这座藏经阁,目的是帮助学徒们修行,里面不可能藏着绝顶武学。而有资格当客卿的,哪个不是外面的大人物,又怎会看得上这小小的藏经阁? 只有杨峥这个实力弱小的特例,才需要来这里借阅。 管事说出这话,是事实,也是在变相讽刺杨峥。 杨峥眉头一皱,说道:“你只需告诉我,我能看多少层。” 管事笑意愈浓,正准备说很少的数字,继续羞辱他,不料这时,一道人影从门口走进来。 “只要你想,看哪层都行。”

第175章 神玄绝妙 杨峥回头望去,来的正是陈总管。 藏经阁管事急忙上前行礼。就职务而论,除了传道授课以外,常规性的事务都归陈总管,这藏经阁也不例外。 陈总管没有理会,走向杨峥,表情有些复杂,“走吧,我带你到处逛逛。” 两人走上二楼。 陈总管自然不是来当导游的,此处僻静,他直抒胸臆,“先后接受那么多人挑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已经替你推掉了,你为何还意气用事,非要跟他们对决?” 他对杨峥的举动感到不悦。 杨峥走在书架间,淡淡说道:“其实没什么隐情,我只是不想当缩头乌龟而已。如果靠你摆平,被大家视作怯不敢战,这对荀圣的名誉也受损。毕竟,我是他任命的。” 陈总管皱眉,“你的状况,现在学宫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不明白,你没法修道,如何能赢他们?我可以帮你推掉,却没法让他们都故意防水。” “用不着放水,这件事就不劳总管费心。” 陈总管的眉头皱得更深,“坦白说,我只是担心,这场决斗会破坏咱们之间的交易。既然定在十天之后,那么,你必须在十天内替颜墨引荐,否则我不放心。” 杨峥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摇了摇头,“必须等时机成熟后,我再开口,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你要对我有信心,我都敢拿命赌,你有什么好怕的?” 陈总管表情苦涩,对他束手无策。 杨峥扫视着架子上满满的书籍,若有所思,“你如果实在坐不住,那就帮我个忙,让我在决斗中的胜算更大一些吧……” 陈总管无奈地道:“你以为,我为何来这里?我知道,你目前最需要的是功法,怕那些管事们刁难你,亲自来给你扫清障碍。” 杨峥呵呵一笑,负手前行,“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累。” 陈总管问道:“直说吧,你想找什么样的功法?” 在来的路上,杨峥已考虑过这个问题,说道:“这里面最强大的轻功是什么?” 速度始终是他的软肋。《冲虚真经》里的御风篇,虽然意境玄妙,颇为不俗,但这部真经以内功为主,轻功的威力并不算很强大,因此,他想找部专门的轻功练练。 陈总管想了一会儿,答道:“我平时对藏经阁不太在意,不过我想,兵家的阴风诀应该在里面。” “阴风诀?” 陈总管解释道:“兵家有六字真诀,风林火山阴雷。风字诀的奥义,在于疾如风,追求极致的速度;至于阴字诀,则是难知如阴,身法变幻鬼魅,隐藏起来难以被发现。” 杨峥前世读过《孙子兵法》,知道这六字的意思,疑惑地道:“听起来,这阴风诀的威力很强,兵家怎么舍得把它交给藏经阁,分享给其他人?” 陈总管仰起头,望向上方幽深难测的阁顶。 “你知道,世间顶级的功法共分四个品阶,分别是神、玄、绝、妙。真正压家底的玄经,没人会舍得交出来。至于绝经,倒不是不愿意交换。” 神经是天下最强大的功法,不然也不配用“神”字相称。有资格达到这一品阶的,少之又少,几乎快要绝世。譬如,姜氏的炎帝诀,就跻身神经之列。 可以说,神经都是足以称霸天下的神功。 至于那些威震大陆的豪门望族,就像即墨田家,靠斩炎刀和火牛阵复国,这部斩炎刀便是玄经,已被杨峥收入囊中。而诸子百家的绝密道法,也都在玄经之列。 再往下的绝经,虽然同样稀有,被称作绝学,但已不算是镇派之宝。杨峥先前学过的《冲虚真经》,以及荀子传授的那几篇,就都属于绝经。倒不是说它们不珍贵,而是跟神玄两阶相比,要逊色一些。 陈总管提到的阴风诀,就是绝经。 至于妙经,无须再提。 神玄绝妙四层,指的都是顶级功法,对世间绝大多数功法而言,根本都不入流,连妙字的门槛都摸不到。 杨峥眨了眨眼,问道:“你的意思是,阴风诀是被兵家交换进来的?” 陈总管不置可否,“知道娄鹤的位置为何抢手,以至于我要向你道谢么?因为朝廷拨给学宫的资源,都得经过我的手,分配给各家。一些珍稀的资源,不能白给他们,他们得拿东西来换。” 杨峥听懂了。肯定是学宫拿某些资源,将阴风诀换进藏经阁。 “知道我为何亲自露面么?因为藏经阁里最值钱的功法,都被锁在顶层。别说是你,就连楼下那个管事,都没资格进去,想去里面阅览,得通过学宫特批才行。” 杨峥回想起刚才,管事说他是第一位来借阅的客卿,暗含讥讽之意,现在看来,那人连顶层有什么都不知道。 陈总管收回视线,看着他说道:“你想要阴风诀,不是不可以,咱们得先谈条件。我刚才劝你立即引荐颜墨,你不答应,现在,你可以重新考虑了。” 不愧是学宫的管家,果然无利不起早,原来在这里等着杨峥进坑。 杨峥略微沉吟后,点头应允,“我明天就去找荀圣。” 为了弄到上乘轻功,索性拉下脸皮求一次荀子吧。 陈总管微微一笑,“你要是早点答应,我就省下这部功法了。走吧,我知道你的时间紧迫,用十天吃透一部绝经,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两人很快来到顶楼。 陈总管取出钥匙,开启数层机关后,进入一间密室,在里面果然找到了兵家的阴风诀。 由于太久没人进入,册子上面已经蒙着厚厚的灰尘。 杨峥小心翼翼地将灰尘掸掉,揣进怀里。 陈总管迈步走向室外,嘱咐道:“记住,你只是借阅,五天之后务必把它送回来。” 杨峥嗯了一声,并没跟着他离开。 陈总管回过头,见他正伸出手,翻阅旁边那些书籍。 “你可别贪心不足。让你破例进来拿一本,我已经给足了面子,休想再耍花样!” 他跟杨峥之前谈定的条件,无非是预知津贴,他本以为,这样就算成交。谁想到,杨峥转眼就捅出千人战的娄子,令他提心吊胆,意识到这事并不是稳了。 为了催促杨峥立即执行交易,他不得不再次动用权力,让杨峥再吃点甜头。但看杨峥现在的举动,显然意犹未尽,还想再赚点便宜。 第176章 立竿见影 杨峥的目光仍停在那部册子上,舍不得移开,“我之前只是答应你,愿意努力引荐,却从没承诺过,颜墨一定能拜师成功。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陈总管面容骤僵,负在身后的拳头不觉攥起来。但作为老江湖,他的忍耐力过人,知道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没将怒意发泄出来。毕竟,拜荀圣为师,这是天大的难题,只有杨峥能解。 “你的意思是,我再给你这本册子,你就一定能让他成功?” 在这一刻,他已下定决心,等事成之后,一定要想办法除掉杨峥,消除后患的同时,好好出这口恶气。 杨峥头也不回,答道:“总管仔细想想,其实从头到尾,你付出的筹码全都是学宫的财产,对你个人而言,没有任何损失。既然如此,你何妨好人做到底,把它也送给我?” 以权谋私,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他料定,在颜墨拜师之前,只要不触及陈总管的个人利益,都是可以商量的。 他伸出手,将册子拿起来。 这并不是一本功法武技,而是兵家的阵道著作,名为《六韬绝阵》。在先秦时期,阵道被广泛应用于战争中,在这座大陆上,阵道同样成为武修的个人手段,以之展开厮杀。 杨峥热切垂涎《六韬绝阵》,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 一是他在即墨城跟田单学过阵道知识,有一定的基础,适合往这方面发展。田单作为阵道强者,只擅长火属性阵道,但杨峥以后将放弃火牛内丹,得学习各类阵道才行; 二是他走以力撼道的路线,如果学会别的技能,当作辅助手段,能更轻松地匹敌别人领悟的道法。显然,阵道是极好的补充。 因此,一看到《六韬绝阵》,他怦然心动,迫切想得到它。 陈总管嗓音沙哑,“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我给你第二本,你还会惦记着第三本,得寸进尺。你要明白,咱们是平等交易,而非我受制于你。” 杨峥莞尔一笑,转头看着他,说道:“放心吧,这是最后一个条件,我说到做到。总管大人的底蕴,我是知道的,还没蠢到激怒陈家的份上。” 陈总管见状,只好一挥袖,“拿走吧!如果你拒不履行承诺,胆敢戏弄我,我发誓,会让你和即墨田家血债血偿!” 杨峥等的就是这话,迅速将阵法揣进袖里,笑嘻嘻地跟着陈总管,离开这间密室。 陈总管心情极差,走出藏经阁后,不想再看见杨峥,怕他又狮子大开口,径自离去。 杨峥没有回家,半路多出这桩事,只能重回后山,先把陈总管的麻烦处理掉,免得接下来闭关修行期间,再被打扰。 他虽然承诺,一定帮颜墨拜师成功,其实心里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所以应允,并不是他财迷心窍,利令智昏,而是他清楚,陈总管非等闲之辈,不能轻易拒绝。 更重要的是,他见过颜墨一面,此人斯文儒雅,跟大先生温青有些神似,给他留下不错的印象。再加上颜家地位特殊,又涉及祭酒之争,他认为,荀子应该会被打动。 如果对象换成寻常世家子弟,没有过人气度,就算给杨峥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下注豪赌,赌那位老人家的心情和态度。 “他收徒,解决祭酒之争的烦恼,还能跟颜家亲近,我得利,从陈总管手里大赚一笔,这是多赢的买卖,应该问题不大。” 他心里这样想着,再次来到那间茅屋。 茅屋里,四人围坐麻将桌,正玩得不亦乐乎。 荀子一生清贫,没有多少金钱积蓄,李斯更是如此。所以,他们没拿黄白之物当牌资,而是取出一袋米,用米粒计数。 每输掉一粒米,就代表要给另外三人做家务事,比如烧一餐饭,或者洗一次衣裳等等。 这个主意倒不是杨峥出的,而是李斯的发明。他明白,这桌牌局的意义在于,把青白二人绑在一起,因此,让他们给对方洗衣做饭,既能朝夕相处,两人又愿赌服输,谁都没脾气。 于是,四人一上手,就杀得不亦乐乎,血流成河,沉浸在这新奇游戏的乐趣中。 血流成河这种玩法,来自四川麻将,虽然简单易学,但玩起来很残暴,容易打出高番数,赢得快,输得也快,输的人往往连裤衩都剩不下。没玩几局,那对师兄弟就杀红了眼。 两人平时针锋相对,别说是聊天,甚至都不愿正眼瞧对方,让他们服侍对方,洗衣做饭,这如何能忍受得了?儒家有个理念,君子远庖厨,在两人看来,这无异于奇耻大辱。 当一个人输掉后,就迫切想把赌注赢回来,让对方反过来服侍自己。双方你来我往,胜负来来回回,没有人是常胜将军,这桌麻将便彻底停不下来了。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李斯心智卓绝,将牌面算得极精准。他充分掌控局势,在保证不让荀子吃亏的同时,自己又不抢戏,让青白二人尽情发挥。 杨峥的目的,已初见成效。 当他来到这里时,荀子和李斯手里的米粒,基本没有太大盈亏,倒是青白二人,斗得很惨烈,目前正处于一边倒的形势。 温青面前堆积了大量米粒,而他的下家萧白,却是寥寥无几,手里的米粒快要输光。这就意味着,如果此时停战,萧白就得伺候大师兄好几个月。 性情刚烈的萧白,如何能接受这一结果,一局结束,便飞快地洗牌,争取尽快开牌,把赌注都赢回来。 这时候,荀子见杨峥出现,一边手上抓牌,一边笑呵呵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的心情极度舒适,真没想到,麻将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连定力过人的他,都觉得上瘾,有点停不下来。更欣慰的是,青白二人之间的对话,比他俩认识后加起来的都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两名爱徒能坐到现在,还没开始激烈辩论,争什么是非黑白。杨峥说得对,让他们换个方式斗,愿赌服输,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朝杨峥眨了眨眼,示意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杨峥看到青白二人的赌资后,干咳一声,说道:“不好意思,我有事找荀圣前辈,能不能先停一下。” 没等荀子开口,萧白厉声答道:“不行!有事改天再说!” 一旦牌局到此结束,他就得给大师兄当牛做马了,肯定不愿意收手。 温青见状,微微一笑,面色红润,显然对眼前的结果很开心。斗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出分晓,虽然是在别的方面,跟大道无关。 “师弟莫生气,胜败乃兵家常事。既然杨峥找老师有正事,那就让他们谈吧!你若不服气,咱们下午再战!”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输的想赢回来,赢的还想赢。温青心思细腻,更擅于耐心算牌,正想借此机会教训师弟,只靠粗暴蛮力是行不通的,他自信不会输给萧白。 上午的牌还没打完,两人就开始约下午的牌局了。 萧白气急,正准备辩驳,荀子一拍桌子,阻止他们打嘴仗,“那就先这样,小白,你去给大家烧饭,如果不会,就让张苍教你。杨峥,你随我出去走走。” 第177章 夜袭吴金荣 说完这话,荀子也不理会萧白的反应,径直走向院里。 杨峥跟在身后。 荀子坐到竹椅上,一边望着远处正在劈开的张苍,一边称赞道:“杨峥,你这主意真是绝了,麻将也颇为有趣。愿赌服输,小白再怎么不服气,也只能耐着性子,在牌局上找回颜面。” 杨峥淡淡一笑,对这结果不意外,“您喜欢就好。” “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杨峥斟酌半天,始终没能想出委婉而不失诚意的说辞,索性坦白道:“晚辈在回家的路上,被陈政华拦住,他给我送了些贿赂,让我替他的女婿颜墨引荐,想拜您为师。” 他没敢提起,自己还变本加厉,主动索要过贿赂。 荀子抬起头看着他,“你既然跑来告诉我,说明你心动了,把贿赂收下了。” 杨峥点头。 荀子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拒绝收徒,你该如何面对陈家?如果我知道实情,不仅不会给陈家面子,甚至连你也不待见了?” 杨峥无言以对。 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 对于第一个质问,他的想法是,反正自己快要跑路了,不怕陈家报复,更何况,陈政华以权谋私,这行径见不得光,未必敢公开,否则会因小失大。 对于第二个问题,他确实担心惹荀子生气,毕竟,荀子对他推心置腹,帮过不少忙,都是莫大的恩情。 “在冬试上,我见过颜墨,他看起来性情温良,是难得的修儒天才,身后又有颜家……” 荀子抬手打断,知道他想说什么,否决道:“我收徒不看利益,只顺心意,不管他有多么深厚的背景,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提。你啊,缺点就是把利益看得太重。” 杨峥默然。 荀子说得没错,他在处理很多事时,都会冷静权衡利弊得失,所以行事不够率性潇洒。但他并不认为,这是缺点,因为他没有荀子的圣人道行,一味迁就自我的心意,等于作死。 譬如,当初在即墨城,田单返回府里后,提前宣布他和田甜的婚事。当时他若追求什么面子和自尊,执意不从,那么,他很可能就出不了田府,会被田单幽禁一生。 太多时候,利益才是最实在的。 这也是杨峥和荀子的区别。 荀子沉默半晌,说道:“你的面子,我还是要给,不过,打麻将欠下的人情就一笔勾销了。你改天通知颜墨来见我吧,我先对他考验一番,再做决定。” 他的原则性很强,之前杨峥引荐韩非和李斯,便是先进行考验,结果李斯被淘汰了。这次,他仍没直接答应杨峥,而是通过考验来评判颜墨。 杨峥情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立即躬身作揖,以示谢意。 荀子起身,准备返回屋内。 杨峥忍不住问道:“前辈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您就不好奇,我得到的贿赂是什么?” 荀子侧身看向他,云淡风轻,“我的心眼没那么小,只要你别做离经叛道的事,我还不至于失望。你有你的难处,要走的路远比常人艰难,往往需要妥协,这我能理解。” 杨峥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眼眸有些湿润。 他现在愈发信服杨朱昔日的评价了,荀子这个人的胸襟确实博大,容得下万物,值得他敬重和学习。 荀子忽有所思,提醒道:“你的伤还没痊愈,快点回去休养吧。十天后还有场恶战,到时候别松懈大意,但也不必束手束脚,没人敢对你使阴招。” 原来,他已感知到刚才学宫内的那场约战。这就意味着,孙总管出面替杨峥推脱,也在他的洞察之中,甚至连两人先后进藏经阁,都未必瞒得过他的眼睛。 杨峥愈发感动,行礼告退。 他原本想着,这次离开齐国后,下次应该就不会再来临淄城了,最多只是回即墨城。但现在,他愈发觉得,以后该把荀子接去秦国供奉,才不辜负老人家对自己的慈爱。 这份慈爱,就像爷爷对孙儿的宠溺一样,他得尽心报答才行。 一条路,来回走了两趟,他再次走出后山,这次依然没回家,而是找到一处僻静草地,坐下来闭目养神,像是睡着一般。 他的神念悄然释放,朝学宫各处扩散而去,细致地搜索着。 他在找吴金荣。 先前司马健率众拦路时,他看到吴金荣,便瞬间想出一条妙计,能解决另一个难题。接下来,他要设法制服对方,将杀破狼刀法和不破金身弄到手。 很快,在一座演武广场上,他发现了吴金荣的踪影。这小子正在观摩别人切磋,周围人多眼杂,并不适合杨峥动手。 于是,他杨峥耐心地坐在那里,等候天黑散学,在吴金荣回家的路上,再突施冷箭。 时光渐渐流逝,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夜幕降临。 学徒们结束了一天的修习,大多数普通人陆续回到学宫提供的宿舍,而少数豪阔富有的青年,就像田甜一样,则走出学宫,返回他们在城中购置的房产。 吴金荣毕竟是吴起的后代,又傍上司马家这棵大树,显然属于后者。 在杨峥的神念监视下,他独自走进夜色里,穿过层层街巷,朝家的方向移近。 杨峥尾随其后,扯一块黑布蒙面。他虽然修为高于吴金荣,完全能隐匿气息,却主动露出破绽,让吴金荣隐隐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踪他。 果然,吴金荣很快发现端倪,故意拐进旁边的僻静巷子里。在他看来,跟踪者既然藏不住气息,说明实力不会高于他,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尾随。 此举正中杨峥下怀,他佯装不知,跟着走进巷子,眼前没有看见吴金荣的踪影。 下一刻,吴金荣从他背后的阴影里冲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猝然攻向他的脖颈。 “你想找死,我便成全你!” 拳风呼啸,眼看就要击中杨峥,杨峥早有预料,迅速转过身,也不闪躲,迎着吴金荣的拳头,同样轰出一拳。 砰! 吴金荣像炮弹一样,被这朴实无华的一拳击飞,摔到墙角。 他爬起来,目光抽搐着,难以置信地道:“你是谁,肉身力量怎么这么强!” :。: 第178章 远远强过 他看得出,杨峥根本没有任何武技,甚至都没调动大量真气,只是凭借肉身的强悍爆发力,就将他硬生生地震飞出去。 如此蛮横的力道,令他隐隐生出一种荒诞的错觉,仿佛眼前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山林猛兽。 他紧盯着杨峥,暗暗揉捏发麻的手掌,这时候开始懊悔,自己不该太轻敌,留下来试探对方的底细。 杨峥以黑布蒙面,嗓音低沉,“我想请你去个地方作客,如果不想死,就乖乖跟我走!” 此处毕竟是城区,虽然夜里行人稀少,如果当场杀死吴金荣,难以处理尸体,很快会被人发现。到时候,死讯传出,他就没没法再冒充吴金荣了,只能先挟持他离开。 月光下,吴金荣目光冷冽,“就凭一身蛮力,也敢打绑架我的主意?既然你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他手掌一挥,指间纳戒里飞出那把著名的破甲刀,裹挟着月光般寒白的罡气,杀伐之意凛然,呼啸着劈向杨峥。 “杀破狼……” 杨峥眼眸微眯,瞬间认出这是吴起的绝学。看来,吴金荣意识到他的强悍,不敢托大,一上来就祭出杀手锏。 眼见长刀劈来,他不闪不躲,手掌同样一挥,血红虚影闪过,按捺已久的龙血剑终于重见天日,如同贪婪嗜血的毒蛇一般,嗖地一下,迎着刀锋冲去。 下一刻,剑气如蛇,灵动地缠绕在雪白刀身上,将其紧紧勒住,凝滞在半空。破甲刀极具灵性,意识到可怕的危机,剧烈鸣颤不止,企图摆脱纠缠,然而徒劳无功。 咔、咔…… 龙血剑勒进刀身,将其硬生生绞断,化为几截铁片,坠落到地上。至于刀灵,则被剑灵吸噬,沦为养料。肉眼可见的,它的血色光芒愈发红艳,在夜色显得很阴森。 “这……” 吴金荣目瞪口呆,惊骇得忘了心疼。他无法想象,自己祖宗的破甲刀,杀人浴血无数,乃当世最顶级的名刀,此刻竟被一把剑轻松绞断,变成废铜烂铁,这般不堪。 那把血色长剑,太恐怖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意识到死亡逼近,所有的信心烟消云散。他最强大的保命绝技,就是杀破狼刀法,但现在,刀都没了,他还如何匹敌那把血剑? 他步步倒退,企图趁机溜走,然而,一股野蛮暴戾的气势从杨峥身上迸发出来,牢牢锁定着他的身形,压迫力令他心惊肉跳,浑身冰凉,生出身不由己的绝望感。 “我明白了,你是杨峥,之所以暗杀我,是想报白天的仇。” 在冬试上,杨峥曾当众使用这把龙血剑,将田泽的名刀毁掉,吴金荣也亲眼目睹,因此,看清龙血剑的模样后,他便猜出杨峥的身份。 杨峥冷笑一声,摘下面罩,“你在偷偷凝聚不破金身,想以此硬撑着,逃出这片街巷,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倒要看看,魏武卒的看家本领,能不能撑过我一招!” 冬试那天,杨玄曾跟吴金荣交战过一次。当时,吴金荣使出不破金身后,杨玄一开始并没硬拼,而是将其拖得精疲力尽,再施展出龙爪手,一击破开不破金身。 杨玄能一招制胜,杨峥凭什么不能? 说罢,他探出手掌,精纯的龙气从掌心澎湃而出,迸射出灿烂金光,在夜色里极为璀璨,将这条街巷映亮。他模仿杨玄的招数,结成鹰爪状,在龙气加持下,仿如真正的龙爪,透着可怕的威严。 在金光映衬下,吴金荣脸上惨无血色,忍不住惊呼道:“你……你怎么也会使杨玄的招数!” 同样是龙爪,同样是龙威,跟冬试那一幕如出一辙,对吴金荣来说,俨然是噩梦重演。 杨峥怕被人撞见,不愿在此浪费时间,疾速向前,轰出真龙爪印,挟着滚滚龙威,正面碾压向吴金荣。 吴金荣此刻的状况,要比跟杨玄对战时好得多。因为,杨峥没像杨玄那样,先消耗他的体力,同样是不破金身,这次更精湛强硬,更难以攻破。 然而,杨峥也不是杨玄,他已迈进四境,光是对比境界修为,就强过杨玄。更何况,由于某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缘故,他的龙魂霸体也远远强过杨玄。 是远远强过。 在他的龙爪面前,不破金身更是不堪一击,被潮水般的金光吞噬其中,猛然撞击在墙上,随墙体一起轰塌。 当金光散去后,吴金荣倒在土砾堆上,彻底昏死过去。 杨峥见状,淡淡一笑,“连杨玄都不是我的对手,你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走过去,将吴金荣扛到肩上,悄然离开此地。 在神念感知下,他一路避开行人,确认没被人跟踪后,返回自己家里。 当吴金荣被冷水泼醒时,已被五花大绑,关进阴暗冰冷的地窖。 杨峥坐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他缓缓睁开眼,说道:“我的耐心有限,只给你一天时间。如果没把杀破狼和不破金身写出来,你会生不如死。” 趁他昏迷之际,杨峥搜过身,他并没随身携带这两部功法。 想想也是,人家已经练成功法,为何还要把秘籍册子带在身上呢? 吴金荣肝胆俱裂,惊恐地嘶吼着,“杨峥,你很清楚绑架我的代价!我是魏国吴起的后人,还是司马家的座上宾,你惹不起!等他们知情后,一定会……” 他说的无非是些恫吓之语,想震慑住杨峥,杨峥又怎会在意,冷冷打断,“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你已经服下毒药,想不想活命,你看着办吧!” 说着,他虚指一弹,将吴金荣身上的绳子切断。 听到“毒药”二字,吴金荣最后的幻想破灭,瘫软在地上,为了活命,不得不乖乖就范。 “我写……” 在他身旁,早已备好纸笔。他求生欲极强,笔走龙蛇,争分夺秒地默写着两部功法的口诀。整整四个时辰过后,他终于写完,等着杨峥有空来取。 他以为,杨峥绑架自己,只是垂涎这两部绝学,还意识不到,一口天大的黑锅即将扣到他头上。 第179章 你们一起上吧 十天后。 一大清早,学宫弟子们便像迎接考试一般,处在一种躁动的气氛中。经过这些日子发酵,现在人尽皆知,新任客卿杨峥接受了千人之战,要在今天,独自面对司马健和田渊两大帮人的挑战。 鉴于杨峥的名望和特殊身份,以及两大姓在学宫内的势力,这场大战备受瞩目。一些人翘首期盼,甚至掰指头数着日子,迫不及待想围观这一热闹。 天刚亮,就有几名活跃分子起床,兴奋地跑到学宫大门口,等候当事者现身。他们关心的倒不是田渊或者司马健,而是想看看,杨峥敢不敢单刀赴会,兑现自己的承诺。 直到日上三竿,杨峥在田甜陪同下,慢悠悠地走进学宫。 一看到他的身影,那几人知道今天的热闹看定了,立即飞也似的跑回去,广而告之,通知自己的好友们。 杨峥今天穿了件洁白的裘袍,看着英姿飒爽,也不怕待会动起手时,鲜血四溅,将白衣浸染得肮脏,不堪入目。 学宫鼓励竞争,在演武场上设有专门的千人战台,凡是在这上面发生的决斗,就算公开公正,并不扰乱学宫的安定秩序。而这座战台,杨峥曾登上过一次。 没错,就是冬试决战时那地方。 当杨峥来进演武场时,不禁咋舌,好家伙,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将战台围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久候这场大热闹,不止是四境学徒关心,连那些五六境的顶尖老生们,也想看看,杨峥到底有何水准,能让荀圣破例提拔,一跃成为他们的师长。 看清杨峥的面容后,众人齐齐躬身行礼,不敢违背学宫的礼数。 “见过客卿大人!” 上千人同时行礼的景象,极为壮观。 两世为人的杨峥,还是初次成为这种大场面的中心,不过,他一向心理素质过人,并没感到紧张, 倒是陪在身边的田甜,忍不住轻推他一下,低声道“我猜,是那两拨人故意呼唤这么多观众过来,想看你的笑话。你可不能输啊,否则就会青史留名了。” 杨峥面带微笑,“这是自然。如果我输了,便没脸再留在学宫,这就是他们的真实意图。” 战台一侧的芦棚内,司马健和田渊已等候多时,见杨峥终于露面,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狠戾意味。 他们志在必得,唯一的顾虑就是怕杨峥不敢来,现在,既然杨峥来了,在他们眼里,杨峥惨遭碾压是板上钉钉的事,结局早已注定。 在此之前,他俩已商量好,由兵家一方的人先打头阵,万一没能挫败杨峥,田渊手下的人再出手。 司马健走出芦棚,负手凝视着远处的杨峥,大声道“战台之上,只有强弱胜负,没有师徒尊卑。杨峥,今天你若技不如人,便不配当学宫的客卿,还是识趣一些,主动辞职,免得令荀圣前辈为难!” 一上来,他就当着无数学徒的面,把排挤意图挑明,这是在造势,煽动学徒们对杨峥的不服情绪,如此一来,即便荀子想保杨峥,也保不住了。 只要杨峥卸去职务,不再长期留在学宫,以后,司马家和田家就能寻找机会,暗中除掉他。 杨峥瞥他一眼,踏上台阶,边走边说道“我能当上客卿,不是因为大王糊涂,荀圣徇私情,而是我的天赋够得上这份儿。你们看不出来,指手画脚,是因为你们有眼无珠,达不到圣人的眼界。” 说完这话时,他已走到战台中央。 半个月前,就是在这个地方,他一鸣惊世,首次让天下人知晓他的存在。今天,他再次站在这里,是要让眼前这些愚蠢的人们明白,别拿自己的鼠目寸光,来衡量绝世天才。 “我本来无需跟你们证明什么,但是,既然学宫规矩如此,我也不能违背,索性打一场就是了。不过,我好歹是客卿,你们主动挑衅我,已经损害我的尊严,不能到头来,你们什么都没损失。” 司马健神情微异,问道“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少绕弯子。” 众目睽睽之下,杨峥淡淡说道“敢挑衅我,就得做好丧命的心理准备。凡是想上台的人,必须先签生死状。也就是说,要么我被你们杀死,要么,我把你们的性命留在这里!”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杨峥独自一人,面对近百人的挑战,不仅毫无惧意,甚至主动提出,要跟对方进行生死战,不死不休! 那可都是四境强者啊,而且多数比他的境界还高,难道他疯了么! 司马健和田渊都表情凝固,被杨峥的疯狂提议惊到,一时语塞。 不料这时,杨峥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道“考虑到你们人数众多,如果一个一个来,采取车轮战术,对我太不公平。不如这样,你们一起上吧!” 听到这话,人群更是炸开了锅。 “我没听错吧?杨峥居然想打群架?” “什么叫打群架?他只有一个人,明明是想被群殴!” “我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么,一百号人,光吐口唾沫,都能把他给淹死!” …… 上千名观众心情震撼,同时议论起来,声音极为嘈杂喧闹。 他们无法理解,杨峥以前看起来很精明,为何这次一反常态,接连提出这种找死的主意,主动让对手发挥出人多势众的优势。 真像有名观众说的那样,一百号四境强者同时出手,攻击力汇聚在一起,能轻易摧毁一座城门,更别提杀死小小的杨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马健不敢相信,杨峥会说出这种蠢话,确认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先签生死状,然后全体上台,跟你一个人打?” 杨峥反问道“你应该不耳聋吧?” 司马健一怔,仰头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当然不耳聋,问题在于你脑残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你提出请求,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不能反悔!” 说着,他转头看向那帮随从,眼神桀骜。 “兄弟们一起上,谁能割下他一块肉,我重重有赏!” 。 第180章 浑水摸鱼 说完这话,荀子也不理会萧白的反应,径直走向院里。 杨峥跟在身后。 荀子坐到竹椅上,一边望着远处正在劈开的张苍,一边称赞道:“杨峥,你这主意真是绝了,麻将也颇为有趣。愿赌服输,小白再怎么不服气,也只能耐着性子,在牌局上找回颜面。” 杨峥淡淡一笑,对这结果不意外,“您喜欢就好。” “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杨峥斟酌半天,始终没能想出委婉而不失诚意的说辞,索性坦白道:“晚辈在回家的路上,被陈政华拦住,他给我送了些贿赂,让我替他的女婿颜墨引荐,想拜您为师。” 他没敢提起,自己还变本加厉,主动索要过贿赂。 荀子抬起头看着他,“你既然跑来告诉我,说明你心动了,把贿赂收下了。” 杨峥点头。 荀子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拒绝收徒,你该如何面对陈家?如果我知道实情,不仅不会给陈家面子,甚至连你也不待见了?”更新最快电脑端: 第181章 暗度陈仓 浓雾里沉寂无声,杨峥没回应胡不易的挑衅。 挑衅归挑衅,胡不易看得出来,为了这场决斗,杨峥事先做足了准备,刚才甫一交手,弟兄们就死伤无数,他也被吓出一身冷汗,却连杨峥的影子都没看到。 接下来,杨峥未必技穷,或许仍然留有杀手锏,因此,胡不易紧盯着前方,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在等浓雾散去。 观众们凝视着浓雾边缘的他,也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经过这番混战,大家都明白了一件事:杨峥选择以一敌众,并非一时冲动脑热,而是早有预谋。浑水摸鱼这一招,成功干掉十余人,他的计策已经成功了。 不得不承认,这少年胆大心细,敢兵行险招,想出这种以少胜多的妙计,是绝大多数同龄人都做不到的。看来,荀圣的眼光没错,杨峥身上确实有超出同辈的闪光点。 不过,光靠这一点闪光,还远远不够。胡不易想出对策,破解了他的妙计,他又该怎么办呢? 不知不觉间,半柱香功夫过去了。 浓雾依然未散,胡不易身边的人开始焦急,低声道:“老胡,这么耗下去不是办法,咱们要不要派几个人进去,把那小子逼出来?” 胡不易狠狠瞪他一眼,训斥道:“你懂个屁!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这次是生死战,谁舍得豁出性命,去试探杨峥的手段?你要是憋不住,就自己进去吧!” 那人悻悻地闭嘴,不敢再抱怨。 确实,经过刚才那通混战,大家都心惊肉跳,不敢再迈进雾里。派人进去查探,这话嘴上说得轻巧,真让自己去时,绝对都胆小如鼠,个个推辞得比谁都快。 没办法,只能这么耗下去。 很快,剩下的半柱香也烧完了。 浓雾终于散去,恢复战台的本来面目。只见杨峥侧躺在战台中央,以手托腮,正在闭目养神,龙血剑也陪躺在旁边。 一人一剑,云淡风轻。 看到这一幕,胡不易气不打一处来。这一炷香时间里,他们提心吊胆,在警觉和煎熬中度过。反观杨峥,倒是悠闲自得,像睡了一觉的样子,相比之下,他们就太狼狈了。 观众们看得真切,都忍俊不禁。 很明显,胡不易这群人被耍了,杨峥并没把他们当回事。 胡不易暴喝一声,如雷霆炸裂,“姓杨的,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不管怎么说,你故布的疑阵已经被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有什么花样!” 他神情狠戾,扫视着战台边缘的众人,厉声道:“大家一起上,将他乱刃分尸,过后找两位少爷领赏!” 听到领赏,众人精神一振,争先恐后地冲向战台中央。 他们争功心切,没有留意到,胡不易命令他们动手,自己却停在原地,没有跟着一起冲过去。 他是个奸猾多疑的人,吃一堑长一智,经过刚才的交手,已经领教到杨峥的厉害。现在,他见杨峥悠闲地躺在那里,隐隐预感到,这里面或许藏着阴谋,不能轻举妄动。 因此,他佯装暴怒,命令众人冲上去,自己却明哲保身,决定先摸清状况,再动手也不迟。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众人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杨峥仍躺在那里,大难临头,尚不自知。直到对方近在眼前,他才悠悠睁开眼,盘膝而坐,依然没有站起来。 他扫视战台一眼,嘴角轻挑,笑容里充斥着阴险的意味。 “都进来了啊……那就尝尝这一阵的滋味吧!” 他抬起手,朝前方一抓,并非对准敌人,而是朝向地面。 下一刻,异变陡生。 以他为中心,周围的地面同时泛起紫光,明亮璀璨,令人看不真切。光华疾速流转着,愈发强盛,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胡不易站在圈外,看见这一幕,大惊失色,失声咆哮道:“快,快撤出来!”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为时已晚。 杨峥猛地挥掌。 战台忽然颤栗起来,宛如一面被擂动的巨鼓,发出雷鸣般的响声,震耳欲聋。紧接着,又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只见那些紫光似火蛇一般,同时激射向上,袭击众人。 嘶、嘶…… 电光闪耀,群蛇乱舞。 暗紫色光柱蕴涵着恐怖的能量,那是兵家的九曜紫雷,其威力达到极致时,足以媲美兵家修士渡劫时的天刑,令人心悸。它们扭动着身躯,迅速侵入众人体内,不见踪影。 “可惜,我只有十天时间,对《六韬绝阵》的参悟还不够,只能勉强刻出九曜紫雷阵的阵纹。如果给我半年时间,我能让他们顷刻间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 杨峥心里惋惜着,站起身来。 在他起身的过程中,周围那些敌人恰好相反,陆续倒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全都不省人事。 紫雷阵的威力毋庸置疑,敢越雷池半步者,统统会遭到紫雷袭身。鉴于所有人跟杨峥一样,都是四境修为,他们没法靠修为扛过此阵,因此,身心都被雷电击溃,无一幸免。 有些道行稍弱的,甚至当场被电死。 杨峥这一招才是杀手锏,顷刻间,坑死了除胡不易之外的所有人。 先前的浓雾,真的只是烟雾弹,小打小闹而已。连胡不易都能想到,可以退到战台边缘,他又怎会想不到? 他这样做的意图,正是想把对方都逼出浓雾。 这样一来,他才能趁机在雾里洒下阵符,排布这座九曜紫雷阵。 事前,他进行过精密的推衍。 首先,他得确定,布紫雷阵需要多长时间,这样才能带够云雾阵符,不致令浓雾提前散去,他的意图暴露出来; 其次,他意识到,敌人可能会利用神念感知,窥测他的举动,所以,他特意找田爽借了一件法宝,也就是身上这件崭新的白袍,只要双方的境界差距不大,他的举动就不会被对手识破; 最后,就是他提前准备好的紫雷阵符,被洒在地面后,不排除有被敌人当场察觉的可能性。因此,他特意采用透明的软纸画阵纹,又嚣张地侧卧在地上,目的就是吸引胡不易的注意力。 他最擅长的事,就是推衍计算,要做到这些并不困难。只要把漏洞都补上,天衣无缝,敌人焉有不中招之理? 先以浓雾掩人耳目,进行浑水摸鱼,真实意图却是埋伏紫雷阵,大杀四方,这招就叫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凭胡不易那点伎俩,就想跟他斗,还是太嫩了。 杨峥轻挥衣袖,动作潇洒,嘴里说出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去给每人补一剑,免得他们还没死透。” 第182章 卑鄙的田渊 龙血剑早已饥渴难耐,听到主人吩咐,蹭的一下激射出去,逐个斩下那些昏迷者的脑袋。 杨峥这么做,明面上是为了补剑,实际是给龙血剑吸噬精血的机会。等它飞回手中时,就能馈赠给他大量真元,成为参加这场生死战的丰硕收获。 胡不易僵滞在战台边缘,看到飞剑斩杀同伴的情景,不寒而栗。他怎么也没想到,杨峥暗伏的后手竟然如此可怕,瞬息之间,以紫雷击溃所有人。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挑战阵营,此刻已遍地横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台下有不少是兵家的人,回忆着先前的画面,很快回过味来。 一名青年说道:“如果我没看错,刚才那座阵道,应该就是咱们兵家的九曜紫雷阵吧?即墨田家主修火属性,杨峥怎么会掌握雷阵!” 又一人附和道:“不止如此,这九曜紫雷阵,好像还是司马家的先祖首创出来的。杨峥拿它来对付司马家的人,这是在赤裸裸地挑衅啊!” 听到这两人的对话,周围观众们愈感震撼,为杨峥的表现所折服。 “谁说不能悟道,就是任人欺凌的废物?杨峥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妖孽的阵道天赋,弹指间便诛杀百人,若连这样的天才都是废物,咱们又算什么?” 现在,他们终于明白了,杨峥选择以一敌众,让所有人一起上,并非以卵击石,让对手发挥出人多的优势,恰恰相反,他是想发挥阵道大规模杀伤的优势,将对手们聚而歼之。 只有这一种方式,能轻而易举地秒杀所有人。 可笑大家鼠目寸光,之前还都嘲笑杨峥,认为他是自取灭亡。 人群后方,有位白发老者负手而立,捋着长须,感慨道:“临危不乱,运筹有度,又精通阵法,从容杀敌,此子专为乱世而生,日后必是战场上的枭雄!” 听到他的赞叹,几名青年转过身,不禁一惊,“黄老前辈,您怎么也来了!” 他们认得,这老者是荀圣亲自聘请的高人,在学宫担任首席客卿。不止是他们,学宫上下都只知此人姓黄,尊称他为黄老,并不知他的真实姓名。 首席客卿亲临,看年轻客卿打群架,这是给足了面子。 黄老朝他们点头,自嘲一笑,“老夫原本以为,荀圣这次看走眼了,还想来看个笑话,过后嘲讽他一顿。哪想到,英雄出少年,荀圣没看错人,倒是我眼光狭隘了……” 说罢,他抬头瞥了一眼后山方向,转身离开。 那几名青年闻言,心情复杂。连首席客卿都悄然露面,承认杨峥配得上客卿席位,这下谁还有资格不服? 战台上,杨峥捏着拳头,缓缓逼近胡不易,“看现在的形势,我怎么觉得,你才像是干涸湖底的王八,等着被抓?” 胡不易的同伙全死了,只剩他这一个光杆司令,刚才嘲笑杨峥的话,被杨峥奉还回来。 他心惊胆战,慌忙移向战台内部的同时,狡辩道:“你卑鄙无耻,战台之上追求公平对决,你使用阵符,并不属于你自身的实力,应该判你作弊才对!” 杨峥冷哼一声,“这些阵符全是我亲手刻画的,如果超出我的造诣,我怎么可能驾驭得了它?既然是生死战,自然倾尽全力争胜,谁规定不准用阵道?” 胡不易理屈词穷,哑口无言。 杨峥抬手,那柄龙血剑立即飞回,闪烁着红艳的剑芒,被胡不易看在眼里,心惊胆寒,如坠深渊。 杨峥连一百人都能杀死,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这如何顶得住啊! 杨峥按剑向前,正欲将最后的敌人杀死,便在这时,台下忽然响起田甜惊慌的呼喊声,“小心身后!” 其实无需她高声示警,杨峥已经感知到,有人闯上战台,企图从背后偷袭他。他身形倏然一闪,以凌厉之势避开偷袭,飘落在战台后方。 他转回身看去,只见田渊手持一柄寒剑,正眯眼盯着他,眼神如毒蛇般阴戾可怖。 “几日不见,你的身手有点长进,但在我面前,你还差得远呢!” 不等杨峥开口,台下有些热血青年气愤不过,仗义地出口斥责田渊,“亏你还是孟尝君的公子,竟敢当众卑鄙偷袭,真给王族田氏丢脸!” 田渊头也不回,脸色阴沉,答道:“你们是不是忘了,十天前,我也曾开口挑战杨峥,因此,这一战本来就有我的份儿,只不过,我晚上来片刻而已!” 观众们气得无话可说。 田渊没说错,那天他率众赶到,的确开口挑战过杨峥。他本以为,凭这一百多号人,足以将杨峥碎尸万段,用不着亲自动手,刚才便袖手旁观。 然而,结果令他气急败坏。他坐在台下,亲眼目睹全军覆没,常年追随自己的心腹们同时被杀,他如何不愤怒。再不出手,就连最信任的胡不易都保不住了。 所以,他要亲自出手,替死去的心腹报仇,更要让所有人看清,激怒田家的下场将是怎样! 战台后方,杨峥淡淡一笑,并未感到愤怒,“若非你主动跳出来,我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罪魁祸首。生死战的规矩,我看对你就免了,把你杀死,孟尝君前辈会很心疼。” 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今天只是教训田渊,不会将这小子杀死。至于原因,绝不是因为他忌惮孟尝君的威势,而是另有打算。 听到这话,田渊怒不可遏。他听出来了,杨峥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认为要杀死他轻而易举,跟对付那群下属没有区别。 “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打败我的蠢弟弟田泽、杀死这群饭桶,就有资格跟我叫板?蠢货,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杨峥不屑于他对骂,转头看向芦棚内的司马健,眼神淡漠,“真可惜,这是属于四境之间的对决,你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不过,我可以破例,让你上来跟这俩人联手,怎么样?” 很明显,他觉得逐个收拾这三人,太麻烦了,索性让他们一起上。 他连百人围攻都不惧,又岂会忌惮三个饭桶! 第183章 当众诈伤 众人的视线都调转到司马健身上。 司马健异常尴尬,本以为这场决斗跟他没关系,然而,杨峥主动挑衅他,令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早在冬试时,他便败在杨峥手下,被当场打晕,险些荒废整场考试,进不了学宫,多亏后面没人敢惹他,才侥幸过关。若是单打独斗,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跟杨峥为敌。 眼前,虽然杨峥说得清楚,是让他跟田渊、胡不易联手出战,但经过刚才的决战,没人再怀疑杨峥的手段。杨峥有恃无恐,主动让他们三人一起上,十有八九,还暗藏着杀手锏。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健哪敢上台,挑战杨峥的底牌。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示弱,只好争辩道:“你不过是早几天晋入四境而已,何需如此狂妄?你若真有胆量,就等我破境以后,再挑战我不迟!” 杨峥看出他怂了,付之一笑,不再理会,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田渊身上,“司马健不肯帮你俩,你俩得全力以赴,陪我多玩一会儿,别让我失望!” 他性情沉稳,其实绝非嚣张狂妄之人,此刻之所以屡屡挑衅,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想激起田渊的怒火,再顺水推舟,演一场精心计划好的戏。 田渊早已怒不可遏,脸上蒙着一层寒霜,“少废话,接招!” 他脚尖一点,身躯微颤,整个人宛如无骨的柳絮,柔软至极,以鬼魅而夸张的弧线飘向杨峥。他同样身穿白衣,在空中一闪,眨眼间便来到杨峥身边,利剑直刺喉部。 好快! 杨峥事先调查过田渊的底细,知道此人跟田泽不同,以凌厉轻功著称。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他亲眼所见,还是对田渊展现出的身法感到惊讶。 “不错,这就是狂骨分身诀么?” 嘴上这么说着,他不敢怠慢,以最快速度往后倒退,试图避开田渊的纠缠。 田渊步步逼近,剑锋离杨峥也越来越近,“哼,你既然听说过狂骨诀的名头,就应该明白,你不可能躲得开,难逃我这一剑!”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他事先也调查过杨峥,尤其是在冬试三轮中的表现,知道杨峥最大的优势是力量,速度并不算快,而速度,恰恰是他的强项。 杨峥闻言,猛地定住身形,“那我就不躲了。” 他挥起龙血剑,剑出如龙,径直朝田渊的剑奔去。田渊骤凛,急忙撤剑,身躯诡异地飘到一旁,躲开了这一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把剑邪气很重,上次把我弟弟的爱刀给毁了,我又怎么可能中招?” 他说这话时,在另一侧,沉默的胡不易也已动手,跟他成掎角之势,袭击杨峥的背后。 两名四境上品,合攻一名四境下品,杨峥最大的危机降临了。 嗖嗖两声,两剑齐出,田渊和胡不易的配合很默契,分别攻取杨峥的上下盘,令他难以同时招架。偏偏这两人的速度都很快,快到杨峥不足以摆脱,只能硬接。 电光火石间,杨峥忽然转身,将背部留给田渊,改为正面迎战胡不易,试图先挫败相对更弱的胡不易。 田渊见状,泛起阴森的笑容,“蠢货,你敢托大,那就成为我的剑下亡魂吧!” 他遽然出剑,银白色剑气凝聚成长线,在空中疾速旋转着,钻向杨峥的心脏部位。在旋转的过程中,长线前端的锋芒愈发尖锐,蕴藏着恐怖的刺杀之力。 杨峥背对着它,仿佛一无所知,左掌右剑,同时轰向胡不易,砰地一下,炽烈的三昧真火窜出,熊熊火焰疯狂蔓延,瞬间将半边战台吞噬其中。 胡不易相距极近,面对这滔天的火势,自然无法幸免。 霸体掠夺的无解真火,一直是杨峥最依赖的杀手锏。 “啊啊……” 胡不易一边调动内力,强行镇压烧身的火焰,一边痛苦嚎叫着,撕心裂肺。 千钧一发之际,杨峥迅速抬手,将藏在袖中的某物塞进嘴里。 下一刻,田渊的剑气到了。 当它刺进杨峥的衣衫内,正欲继续深入,洞穿他的心脏时,忽然停滞下来,似乎是被某件硬物抵住,没法再前进,剑气开始急遽消散。 田渊一怔,正想问杨峥,是不是贴身穿着什么坚硬铠甲,能抵御剑气。话还没说出口,他忽然发现,杨峥猛地颤抖,朝前一踉跄,喷出一大口鲜血。 “怎么会……这么强!” 杨峥半跪在地,痛苦地咆哮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背后的衣衫,被刺出一个洞,能隐约看见,内部有鲜血流出,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 “好可怕的剑意!” 杨峥转身看向田渊,继续惊呼着。 他的内心却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事先调好的番茄汁,糖有点加多了,另外,这演技会不会不走心,看起来很浮夸? 田渊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真的得手了,纵声大笑,“就算你穿着护心甲,那又怎样?蠢货,我早就说过,你没资格跟我叫板,今日注定沦为我的剑下亡魂!” 他哪里知道,刚才剑气之所以停顿,是因为杨峥暗运真气,在背部凝出不破金身,挫败它的锐意。等到剑气锋芒殆尽,不会再造成严重杀伤后,他再消除不破金身,让它刺破表面肌肤。 田渊并不知道,杨峥已练成魏武卒的不破金身,于是产生错觉,以为是护心甲暂时抵住剑气,但最终仍被破开,导致杨峥身受重伤,口吐鲜血。 那哪是鲜血,只是杨峥临时塞进嘴里的番茄汁而已。 杨峥苦心孤诣,营造出重伤的假象,不止是为了迷惑田渊,更重要的意图在于,他要让外界都看到,自己受伤不轻,回去后肯定会闭门疗伤,卧床不起。 如此一来,今夜无论再发生什么,别人都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杨峥“挣扎”着站起身,擦掉嘴角的“鲜血”,悲愤地道:“我以一敌二,尚且能重伤胡不易,你不过是背后偷袭得手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单打独斗,你现在已经被烧死了!” 第184章 欲擒故纵 观众们不明就里,以为杨峥真的负伤,正面临死亡危机,不禁有些唏嘘。 “唉,他还是太志得意满了,其实凭刚才的表现,他已经令咱们大开眼界,何必非要逞强,再同时挑战田渊和胡不易?” “是啊,以我的观察,如果让杨峥公平对决,分别挑战那两人,他是不会输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田渊一剑刺伤要害部位。说到底,他低估了田渊的实力。” “可惜这般天才,终究功亏一篑。不过,幸亏田渊是临时上场,没跟杨峥签订生死状,他立即认输,还来得及!” …… 台下几名青年的感慨,被田渊听得真切,转身俯视着他们,讥笑道:“认输?这蠢货没资格认输!我没签生死状不假,但胡不易签了,他不是还在台上,没有认输么?” 战台另一侧,胡不易被真火烧得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应该已经昏迷过去。昏迷的人还怎么认输? 田渊明知如此,仍信口雌黄地狡辩着,“胡不易没认输,战斗就还没结束,杨峥也得留在这里。与其下台被杀,还不如死在我的剑下,更有骨气。” 说罢,他桀桀地笑着,按剑逼近杨峥。 杨峥情知,苦肉计适可而止,不能演得太过火,于是攥着拳头,愤怒咆哮道:“田渊,你白日做梦,我跟你拼了!” 他义愤填膺,踉踉跄跄地冲向田渊,似乎真的不顾一切,要跟田渊同归于尽。 田渊前冲的步伐也加快,如同一匹脱缰的骏马,在战台上留下一串白色虚影,他的嘴里冷冷吐出一道话音。 “永别了,杨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的长剑如毒蛇吐信,以无比凌厉之势,刺向杨峥的心脏部位,不过这次正对的是前胸。 杨峥身躯停滞下来,在众人眼里,他是重伤跑不动了,只能束手待毙。实际上,他是在暗中运气,故技重施,用不破金身护住要害。 这次,他不再留手了。 剑锋刺中他的胸膛,跟先前一样,又被不破金身抵住。他瞅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右手猛然探出,凝成黄金龙爪,以龙气保护手掌,牢牢抓住田渊的剑,使其无法收回。 与此同时,他挥出左手的剑,快若闪电,直取田渊的脖颈。 双手的动作都太凌厉,一气呵成,根本不是垂危之人应有的敏捷状态。电光火石间,不止是毫无防备的田渊,连围观众人也始料不及,没能看清他的动作。 下一刻,人群看到惊骇的一幕。 攻势明明更凶猛的田渊,被杨峥用剑制住,红艳的龙血剑架在他的脖颈处,离喉咙只差分毫。 大家顿时傻了眼。 田渊竟然输了,输给身负重伤的杨峥! 这结果太出人意料,让所有人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做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在双方冲刺的刹那间,杨峥意志决绝,因为只想拼命,并没有防御的打算,所以出手毫无顾忌,反而更准更快,惊险地制住了田渊。 他们哪里知道,杨峥压根就没伤。 杨峥佯装痛苦,咳嗽数声,将田渊的剑拽过来,丢到台下,寒声说道:“骄兵必败,你以为,自己肯定能杀死我?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你并不比我强,只是趁人之危罢了!” 田渊浑身僵硬,脸上惨无血色,能清晰感受到脖颈间的冷冽杀意,生怕自己稍一动作,会被利剑割破喉咙。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哀求道:“杨兄,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一命!是我瞎了狗眼,不知您的厉害手段,我已经知道错了,只要您肯放我回去,我一定……”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保命要紧,哪还顾得上什么颜面。 台下众人听到他的话,都嗤之以鼻,对他的懦夫丑态感到不屑。亏他还是孟尝君的儿子,竟连半点骨气都没有,刚才还趾高气扬,转眼就低声下气,真是把田家的脸都丢尽了! 至此,杨峥的目标已完美达成,又用力咳嗽几声,生怕观众们看不出,他的伤势很重。 他“艰难”喘息着,说道:“田渊,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放你一马,以后再敢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我照样能取你项上人头!” 他猛然轰出一掌,将田渊击飞到台下。 田渊落地,意味着他已经输了。 借着这股力道,杨峥顺势往后一倒,跌坐在战台上。 “甜儿……快把我背回去……” 说罢,他仰面倒下,仿佛真的昏迷一样。 田甜同样不知真相,慌忙冲上台,将杨峥背在肩上,往演武场外跑去。她的眼睛里,始终只有杨峥一个人,何曾在意这万千观众? 跟胜负相比,她只希望杨峥能平安无事。 战台下方,田渊从地上爬起,头发凌乱,嘴角鲜血直流,模样狼狈至极。有人想过去搀扶他,他却恼羞成怒,不肯被人可怜,狠狠将那人推开。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他无地自容,再也不愿在这里停留片刻,灰溜溜地离开演武场。 他咬牙切齿,在心底愤恨地道:“杨峥,用不了多久,我会将你碎尸万段,洗清今日之辱!” 他并不知道,自己很快还会再见到杨峥。 …… …… 杨峥刚被背回家,就轻盈地跳下来,把田甜吓了一跳。 “你没受伤?” 杨峥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哪有半分像是重伤昏迷的病人。 他点了点头,揉着她的小脑袋,宠溺地道:“让你担心了,我怕你不会演戏,可能会露出破绽,所以事先没告诉你。你刚才的焦急表现,令为夫很感动!” 田甜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很生气,挥起小拳头捶向他胸口。 他敏捷地躲开,言归正传,解释道:“这招叫欲擒故纵。我其实很想杀死田渊,但孟尝君不好惹,所以,我先当众把田渊放走,今夜再去把他抓回来。如此一来,就没人能猜到,凶手是我。” 在演武场,杨峥当众拿剑架在田渊脖子上,按正常思路,他若想杀死对方,简直轻而易举,而且名正言顺,根本用不着放过田渊,这纯属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因此,他的嫌疑最容易被洗清。 田甜听懂他的意思,眨了眨眼,若有所思,“你为什么要抓他?只是因为他兴师动众,带人挑衅你?” 相处这些日子,她越来越了解杨峥的性情。他做事沉着冷静,谋定而动,绝不会意气用事,将自己置于险境。 她敏锐地意识到,他这么做另有深意。 杨峥想了想,决定不再瞒她,“我问过荀圣,那块焚天印居然在孟尝君手上。人家是武道宗师,我怎么可能打得过?没办法,那就只好绑架他的宝贝儿子们,拿印章来换咯……” 第185章 我带你走 杨峥想出的办法,原来是绑票勒索。 田甜明显一惊,坐到椅子上,表情非常凝重,“一旦失手暴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杨峥经过深思熟虑,早把所有关节推衍透彻,“如果被孟尝君发现,于情于理,我都得锒铛入狱,即使荀圣出面,也护不住我。毕竟,这里是田氏的天下。” 光凭一个孟尝君田文,就足以拖住荀子,再加上能借用国运的齐王田建,这二田联手,能确保都城牢牢掌控在王族手中,绝非一个小小的杨峥,就能撼动根基。 至于田单的即墨军,远水救不了近火,无济于事。 田甜蛾眉蹙起,面容泛起忧虑之色,“既然你知道后果,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去触怒孟尝君这头猛虎?你有没有想过,可以文取,想办法跟他做笔交易?” 杨峥明白她的提议,摇头说道:“我虽然没见过孟尝君,但很清楚,像他那样的大人物,不会把我放在眼里。而且,我接连打败了他的三个宝贝儿子,他不找我算账,就不错了。” 田甜一怔,“三个儿子?” 今天在战台上,杨峥刚打败田渊;之前冬试时,他还曾将田泽打晕。这两件事,她记得很清楚,但忽略了数月前的田济,也就是在徐家村羞辱杨峥那位。 杨峥眼神玩味,“你忘了?还有个登门求娶你的田济,他盼着跟咱家联姻,却被爷爷拒绝。现在,抱得美人归的是我,我再去见孟尝君,还是以即墨城女婿的身份,怎么看都像是示威。” 或许孟尝君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不待见他,换焚天印这事就泡汤了。更关键的是,杨峥的意图暴露出来,以后就没法再强取了,只要一涉及焚天印,孟尝君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他干的。 因此,文取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田甜苦涩一笑,原来这里面还牵扯到她,“这么说的话,确实没法跟孟尝君坐下来谈判。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妥,关于霸体的秘密,又不是只有齐桓公一人知晓,没必要非得弄到焚天印。” 春秋五霸,五种霸体,意味着杨峥有五个选项。既然齐桓公这条路困难重重,近乎被堵死,他可以理智地放弃,改从另外四位霸主身上寻找突破口。 杨峥坐下来,眼眸微眯,望着门外的天色,“我跟田文一家的仇怨,越积越深,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不想骗你,处理完这件事后,我打算离开齐国几个月。” 他从虎口里拔牙,就算没有回邯郸的既定计划,也得跑出去避避风头。拿到焚天印再跑路,正是最佳选择。 田甜脸色剧变,这时候才意识到,杨峥野心勃勃,志在四方,并不甘心留在齐国、留在即墨城当上门女婿,仰人鼻息。以前那些悄悄话,看来都是骗她的。 “你要去哪里?” “几个月?” “还回不回来?” 她心情瞬间跌入谷底,抛出这一大堆问题,等着杨峥答复。说这些话时,她眼眶通红,幽怨地看着杨峥,泪水快要滑落下来。 她无助地认为,自己只是他的玩物,失去利用价值后,即将被抛弃。 “是啊,他这个人最冷静理智,精于算计利用别人,之所以肯入赘到家里,不就是看中即墨城的权势么?如今,他在临淄城前途不顺,再没有渴望得到的利益,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 她回想着杨峥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委屈,眼泪再也止不住。 杨峥见状,知道她肯定想歪了,迅速伸手替她擦眼泪,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话。 “我带你走,给你自由。” 这一句话,足以表明他的心意。 田甜正梨花带雨,听到这话,先是一怔,旋即省悟他的话意,顿时破涕为笑,“你说的是真的?” 杨峥替她擦着眼泪,心疼地道:“这还用问吗?这么如花似玉的娘子,我恨不得天天搂在怀里,怎么舍得把你丢下?真以为我是冷酷无情、唯利是图的渣男啊?” 关心则乱,其实田甜应该想到,如果杨峥真想始乱终弃,丢下她不管,大可不必把这事告诉她,过后默默离开便是。 她轻哼一声,明眸里闪烁着甜蜜的笑意,“你难道不是?” 杨峥撤手,翻脸说道:“哦,那你留在这里吧,我不带你了。” 田甜隔着茶桌,狠狠掐他一把,问道:“你想去哪里?” “赵国都城,邯郸。” 她哦了一声,没有多大反应。她其实并不在意去哪儿,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就算浪迹天涯也无妨。更何况这些年,她最渴望的就是自由,渴望不被规矩约束,在外面闯荡。 跟着杨峥,这是最幸福的选择。 杨峥面容微沉,转回刚才的话茬,“说正经的,对付孟尝君这事,还需要你出面帮忙,不过不危险,帮我全身而退就行。” 田甜点头,认真地道:“我担心的是,孟尝君的儿子有不少,你只绑架一个田渊,未必会让他感到痛。或者说,田渊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还比不上那块焚天印。” 杨峥早想到这层,答道:“确实如此。儿子越多,亲情越淡,即便孟尝君宠溺田渊,也不会把他看得太重。所以,只绑田渊是不够的,我准备多绑几个。” 田甜美眸微颤,“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出手的次数越多,你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另外,在孟尝君的儿子里,田渊太年轻,相对容易对付,那几个年长的公子,你可斗不过!” 杨峥眨了眨眼,伸出四根手指,“田渊、田泽、田济,这三个人我打得过,不过,为了减少嫌疑,我就放田泽一马。除此之外,我打听过,还有田渭和田洲,也都是软柿子。” 胆敢绑架孟尝君的儿子,而且还是同时绑架四个,此事若是让外人听见,一定会以为杨峥疯了。 田甜眉峰蹙起,忧心忡忡,“就算你能打得过他们,不会失手,但这四人里,有一半跟你发生过节。孟尝君门下强者济济,不乏谋士,或许他们仍猜得出来,这是你干的。” 杨峥呵呵一笑,“所以,在演武场上,我才演那出戏,让众人都目睹我受伤,无法大规模作案。并且,我会冒充别人作案,将线索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谁?” “吴金荣。” 第186章 声东击西 抓吴金荣这事,杨峥是瞒着田甜干的,因此她不明所以,“你要冒充吴金荣?你又不会易容之术,怎么个冒充法?” 杨峥答道:“易容有什么用?你见过哪个歹徒行凶时,会把自己的脸露出来?就算真是吴金荣干的,他肯定也会蒙面行动,所以,我只要模仿他的身手,就算成功。” 田甜也是兵家的人,对吴金荣有所了解,蹙眉问道:“他是吴起的后人,修炼魏武卒路数,你怎么模仿?另外,我记得他才三境圆满,你已经快到四境中品了,修为是做不了假的。” 杨峥笑了笑,不打算解释,“到时候你就看好戏吧!” 他抓走吴金荣,是在十天以前,也就是说,在这期间,跟吴金荣亲近的人都没见过他。他被人绑架了,这是一种可能性,但绝非常规情形,更合理的可能是,他已经闭关修炼,忙着破境晋升。 因此,十天以后,当他再次出现时,已拥有四境修为,这是合理的,并没有破绽。杨峥之所以选择在十天前抓他,而非临时抓他,便是基于这层考虑。 见杨峥卖关子,田甜不再追问这点,转而说道:“就算你有办法冒充吴金荣,但那四位少爷的行踪,你如何能确定?他们地位煊赫,身边从不缺护卫,你想抓他们,难度太大了。” 杨峥从容说道:“这也好办。我跟田济有旧仇,你是知道的,来都城后,我一直没停止打探他的消息。所以今夜,我先从他开始下手,只要抓住他,就能摸清他那几个弟弟的日常习惯。” 为了夺回巨阙剑,他始终在心里算计着,该如何对付田济。他早已查清,田济这个人放荡好色,尤其钟情烟柳巷的姑娘们,几乎每天都去那里坐坐。 若想擒住田济,在半路下手是最好时机。没人会带着大队人马逛窑子,这种事当然要轻装上阵,更何况,田济想继承家业,又畏惧父亲孟尝君的威严,只能低调行事。 至于另外三名公子,田济这个当哥哥的肯定熟悉。从他嘴里逼问出的消息,绝对比道听途说靠谱多了。 杨峥这招顺藤摸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齐四兄弟。 田甜仍不放心,“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杨峥略微思忖后,答道:“你派婢女去清雅轩开一间客房,注意行踪隐秘,别被人盯上,而且,提醒记得她带上斗笠和面纱,别被店家记住容貌。” “清雅轩?”田甜一怔,“那地方我知道,不是离烟柳巷很远么?为何要在那里开房?” 她大概猜到,杨峥擒住田济后,不能带回府里,要把他送到清雅轩安顿。一般情况下,为了防止被人撞见,应该尽量缩短两地之间的距离,尽快达到目的地才对。 而杨峥选择的清雅轩,却跟烟柳巷相距甚远。一个是在东城,一个是在南城,往返途中难保不会出意外,这么安排太不明智。 杨峥闻言,呵呵一笑,“这个地方,可是挑得很有讲究!” …… …… 入夜后。 杨峥出门,在临淄城内兜兜转转,几经乔装,走了大半圈,确认没被人盯梢后,从纳戒里取出黑衣和斗篷换上,来到车沟巷。 这条巷子是从孟尝君府到烟柳巷的必经之地,行人稀少,夜里相对僻静,是最适合杨峥下手的地方。 他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蛰伏很久,终于等到寻欢归来的田济。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田济并非一个人,还有一名衣衫华贵的青年同行,两人都是醉醺醺的,走路歪歪扭扭。 “三境中品……” 杨峥感知到那青年的境界后,没有临时放弃计划,将黑布蒙在脸上,嘿嘿一笑,“这样也好,又要考验我的演技了!” 田济的修为是四境中品,虽然喝醉酒,但再加上一个三境的同伴,一旦陷入激战,杨峥难以迅速获胜,等田济的援兵赶到,局势将会更加危急。 因此,他必须想办法速战速决。 等那两人走近后,杨峥手持一柄长刀,猛然冲出去,并未立即杀向田济,而是直奔那名三境青年,低声喝道:“畜生,你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 那人大惊,慌忙往后倒退,没想到会半路遇刺,颤声求救道:“田兄快救我!” 他称呼田济为兄,果然跟杨峥判断的一样,也是哪家权贵的少爷,而非普通的随从仆人。 他能成为田济的狐朋狗友,德行又好到哪里去?他以前也没少做欺男霸女的勾当,树立很多仇敌,因此,当听到杨峥那句话后,不止是他,连田济也以为,杨峥刺杀的正主是他。 田济阴冷一笑,从袖里取出锋利匕首,刺向杨峥背后,同时说道:“顾灿,你小子欠我一条命!” 他见杨峥只有四境下品,修为比他弱不说,又是以二敌一,占尽优势,心里不免有些轻敌。他哪能猜到,这里面有诈,杨峥声东击西,目标根本不是顾灿,而是他自己。 当的一声响起,很是清脆,田济的匕首刺进杨峥衣裳内,将其划破。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出现鲜血四溅的情景,而是从里面散发出青色的光辉。 月光映照下,杨峥的后背裸露在外,宛如青铜浇筑,分外明亮。 “这……” 田济非常惊骇,意识到自己轻敌了,试图撤回匕首,然而,杨峥等的就是这一刻,哪能给他机会,撇下目前的顾灿,手中刀锋调转,转而砍向他。 刀身之上,充斥着幽绿色的光华,如同无数饿狼的眸光汇聚一般,甚是罕见。这一刀,出自六十四路杀破狼,正是杨峥从吴金荣那里学到的必杀技。 一刀就足够了。 田济急忙用匕首隔挡,但杨峥这一刀太强横,竟直接将匕首削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田济的脖颈。 刀光闪过,田济绝望地闭眼,以为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然而,刀锋倏然停滞,架在他脖子上,并没取他性命。 杨峥疾速上前,将田济的穴道封住,扛在肩上,然后转头看向吓傻了的顾灿,冷冷说道:“告诉孟尝君,准备五千万刀币赎人!” 顾灿愣在那里,双腿瘫软,目送杨峥扛着田济离开,惊恐之余竟有些欣喜。 幸好不是我。 第187章 一雪前耻 清雅轩,听名字就知道,不是招待普通客人的那种客栈,而是专为达官显贵开设的高档次雅舍,由于消费水平极高,这里的客人肯定不会络绎不绝,像闹市一样人多眼杂。 这里的环境,用两个字足以形容,清雅。 杨峥看中的就是清雅这一点,不会被人撞破。他背着被点住穴道的田济,来到清雅轩,迅速走进田甜派人提前开好的房间。 大堂的店伙计见他低着头,又背着个人,有些好奇,曾主动上前搭讪。好在杨峥早有准备,将田济的头发弄散,谎称自家少爷喝多了,轻松应付过去。 走进房间后,他将田济绑在椅子上,威胁道:“等我解开你的穴道后,你敢大喊大叫的话,后果会怎样,你应该想得出来。我只谋财,你若企图挣脱,那我就只好害命了。” 田济不是傻子,先前杨峥留下话,让孟尝君准备五千万赎人,当时他便猜到,杨峥并没有杀他的想法。因此,他飞快地朝杨峥眨眼,示意自己绝不会做傻事。 杨峥抬手,只解开田济的哑穴。 田济长吐一口浊气,憋了这么久,总算能说话了。他盯着眼前这副熟悉的面容,惊惧交加。 “杨兄,咱们当初的确发生一点小误会,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你。前些天我还跟在考虑,该挑个合适的机会找你赔罪,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他强挤出笑容,比哭还难看。 杨峥搬过一把椅子,坐到他对面,说道:“当初你想废掉我修为,这可不是小误会。亏你敢主动提起这茬,没错,我之所以绑架你,就是为了出这口恶气。” 他脸上挂着温和亲切的笑容,忽然抬手,重新将田济的哑穴封住。 “先别好奇,我这么做,是为了让你减轻痛苦。” 说罢,他又轰出拳头,砸向田济的丹田。 “这一拳,是讨回旧债。你不是想毁我丹田、废我修为么?辱人者,人必辱之,今天我就让你付出代价!” 那天在徐家村的情景,他至今历历在目。若非他拥有龙魂霸体,在关键时刻觉醒,百分之百会变成废人,这辈子无法再修行。如此深仇大恨,他铭记在心,怎么可能轻易饶过田济。 这一拳突兀且猛烈,田济感受到丹田处的剧痛,眼前一黑,立即垂下脑袋,昏死过去。 他的修为就这样废了。 这就是侮辱杨峥的下场。当初他趾高气扬,把杨峥视作任由蹂躏的蝼蚁,绝不可能想到,没过一年时间,杨峥就会迅速变强,来临淄城找他报仇。 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付区区一个纨绔少爷,杨峥又哪需要十年。 他端起桌上的冷茶,将田济泼醒,淡漠地道:“我做事一向公平,刚才这拳是回敬你当初那一拳,我希望,给你解开哑穴后,最好别说让我愤怒的话,又欠下新的债。” 他重新封住哑穴,就是怕田济剧痛之下,大声嚎叫,会被外界听到。 田济脸色惨白,嘴角鲜血直流,滋味比被杀死还难受。 再次被解开穴道后,他喘着气,虚弱地道:“是我咎由自取,一拳还一拳,确实很公平,这样就两清了。杨兄接下来还想怎样,才能彻底满意,不妨直说……” 他虽然对杨峥恨之入骨,但如今,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哪敢放狠话讨打,只想迎合杨峥的要求,尽快摆脱这场灾难。 杨峥问道:“我的剑呢?” 田济动弹不得,有气无力,“那重剑威力非同凡响,我很喜欢,但它老是不听我的话,我便把它装进右手的纳戒里,没怎么用。现在,物归原主,咱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杨峥闻言,取走他的纳戒,果然从里面找出久违的巨阙剑。 时隔数月,巨阙剑重见天日,而且是回到原主人手里。它在屋内亢奋地游走着,发出嗡嗡的鸣响声,极其欢快。 杨峥静静看着它,满眼欣慰。他主修力量,最适合使用重剑,巨阙才是天作之合。 田济哀求道:“杨兄,可以放我走了吧?” 杨峥转过头,微笑答道:“我绑架你时说的话,你应该听到了,我是想勒索你家,大赚一笔。你有求我的精力,还是用来祈祷吧,祈祷田文舍不得你这个儿子,肯拿钱赎人。” 他的最终目标,自然是焚天印。但是,做买卖哪能一上来就透底,肯定要先抻着孟尝君,让对方惊疑不定,猜不到自己的真实意图。 越是谈大买卖,越要沉得住气。 而杨峥最大的优点,就是心性定力。 田济目光颤抖,显然十分恐惧,“不不,五千万实在太多了。杨兄不怎么跟钱打交道,似乎还不清楚这金额的分量,别说是绑架我,你就算把我父亲宠爱的田渊绑来,他也会断然拒绝!” 五千万刀币,是不折不扣的天价。当初农家娄鹤上门,找杨峥谈赌坊的大买卖,也仅仅是三四百万刀币。杨峥狮子大开口,即便对方是富可敌国的孟尝君,也不会掏出大半家底,来换宝贝儿子。 因此,田济深知,父亲会拒绝这个条件,宁肯让杨峥撕票。 杨峥呵呵一笑,“不用你提醒,我知道你不值这个价。不过,你猜对了,我的确想把田渊也抓来,看看两个儿子的分量,够不够让田文心疼。” 田济愕然无语。 “你是他的兄长,相处这么多年,肯定很了解他的生活习惯。说吧,在这个时辰,一般能去哪个地方找到他?” 杨峥一边说着,一边往田济嘴里塞药丸。 “这毒药是自制的,只有我自己知道解药的配方。所以,别想着坑我,让我去危险重重的地方送死。一旦我被擒,超过三个时辰没回来,你也甭想活命了。” 田济心脏猛然抽搐,暗骂道,“难道这小子是属蛔虫的?我还没说出口,竟然就被他猜出意图!” 一粒毒药丸下肚,他只能如实交代,“他的癖好跟我不同,最喜欢蛐蛐。如果我没猜错,他这会儿还在孟秋家里,跟那帮少爷们斗蛐蛐,要到半夜才回去。” 哪个富家子弟没有夜生活,会像穷屌丝一样,宅在家里发呆无聊?从古至今,夜里往往是有钱人最活跃的时候。 杨峥站起身,将巨阙剑收回纳戒,然后第三次封住田济的哑穴,将其塞进床底。 “你先睡会儿,期待跟你弟弟相聚吧。” 第188章 老迈的孟尝君 在先秦时期,公子是对各诸侯王之子的专称,并不像后来那样,用以形容富家青年。而如今,战国四公子并驾齐驱,但都不再年少。 四公子之中,最年长的是孟尝君田文,他的巅峰期要明显比另外三位早,现在已是垂暮之年,昏昏老矣。论家族辈分,当今齐王还得尊称他为叔祖父。 时光荏苒,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位翩翩公子,早已华发鬓白,老迈昏聩。孟尝君辞去相国后,最近几年,除了王族祭典等重大场合,几乎不出门,一直待在府里收拾花草,颐养天年。 上了年纪的人,不像年轻人一样精力充沛,经不起折腾,每到傍晚便意识昏沉,早些睡下,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谈。 今晚,孟尝君跟往常一样,刚睡着不久,便被下人们唤醒。 他情绪烦躁,披着衣裳来到书房,最信任的谋士冯谖已等在那里。这位曾弹铗而歌的著名门客,如今也面容沧桑,然而,他眼眸里的锋锐光芒,丝毫不减当年。 见孟尝君不悦,冯谖禀道:“主人,一个时辰前,田济少爷被人抓走了。” 孟尝君侧身,霜眉一挑,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你说什么?” 在这齐都临淄,居然有人敢抓我的儿子,这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冯谖走近前,重复道:“一个时辰前,田济少爷被人半路抓走。凶手应该是名少年,他留下话说,要咱们拿五千万刀币换人。” 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孟尝君表情微凝,若有所思。正如田济预料的那样,老父亲脸上看不出半点悲伤情绪,依然很淡定。 “五千万?不愧是敢勒索老夫的人,他如果只贪图小钱,不敢狮子大开口,我还真看不起他。” 他呵呵一笑,负手走到书桌后,示意冯谖也坐下。 冯谖沉声道:“无非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对方精心筹划,做足了准备,要跟咱们叫板;要么,对方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穷疯了,才想出这条铤而走险的路子。” 孟尝君眼眸微眯,眸光透着冷意,“你怎么知道,凶手是个少年?” 冯谖答道:“少爷被绑架时,跟顾家的小子顾灿同行,他被放回来传话,跟我说,听声音应该是年轻人。” 说罢,他走到门口,一招手,顾灿迅速走进来,朝孟尝君行礼。 孟尝君打量着他,说道:“把详细情形说一遍。” 顾灿恭敬答道:“晚上我跟田济少爷回来时,途径车沟巷,忽然有人从阴影里冲出来……” 孟尝君突然打断,“遇袭的地点在车沟巷?” 顾灿点头。 孟尝君眉头一皱,“这个小畜生!我警告过他无数次,少去那些风月场所鬼混,他就是不听。从烟柳巷到府里的路上,车沟巷是最佳伏击地点,看来对方挺有头脑。你继续说。” “那刺客并没直奔田济少爷,而是先杀向我,嘴里还放出狠话。当时我俩都误以为,对手的目标是我,为寻仇而来。田济少爷从那人背后发难,想要助我,却低估了对手的狡猾,反被暗算……” 冯谖忍不住说道:“佯装攻击顾灿,迷惑这两人,实则蛰伏待机,准备偷袭少爷,这真是条妙计。若说这是那少年自己的想法,身后没有高人指点,我是不信的。” 此计名为声东击西,出自《三十六计》,起源于南北朝时期,因此,战国当时的人并不知这个词,也不知华夏五千年文化的智慧绝伦。 孟尝君嗯了一声,问道:“是如何被暗算的,说具体点。” 顾灿一边回忆着,描述道:“当时,那人摆出搏命架势,只顾攻击我,把后背留给田济,放弃防御。田济刺中他的后背,以为得手,却不料他后背如铜墙铁壁,刀枪不入,散发出青铜色光芒!” “青铜色?” “没错,当匕首刺中后背时,还发出当的一声,很是清脆,就跟击中真正的青铜一样。” 孟尝君不知想到些什么,神色微异。 顾灿继续说道:“田济对这样的变故始料不及,他为了刺杀,已经距离那人极近。现在回想起来,那人显然早有预料,迅速回身斩出一刀,将那把匕首削断,并制服了田济。” 冯谖刚才已听过一次,提醒道:“把那一刀的模样说详细点,是怎样的一刀,能立即挫败少爷。” 顾灿恍然,“那一刀的杀意非常可怕,刀身上流淌着一种幽绿色的气息,看起来很诡异,也不知是什么招数……” 孟尝君瞳孔骤凝,爆发出精湛的寒芒,如利剑出鞘,锐意逼人,“你确定刀气是幽绿色?” 他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顾灿慌忙点头。 孟尝君见状,转而深深看冯谖一眼,这位老搭档会意,沉声道:“我的看法跟主人一致。后背刀枪不入,散发铜光,应该是某种防御硬功,还没法确定是哪种。” 他挥手示意顾灿退下。 “至于那幽绿色刀气,却是非常罕见,在我的记忆里,只有一种,叫六十四路杀破狼,是兵家吴起的成名绝技。按照这点,再推敲前者,答案就很明显了。” 孟尝君摩挲着指节,从嘴里冷冷吐出四个字。 “不破金身!” 只凭一部功法,还不足以断定凶手的身份,但如果是杀破狼加不破金身,这两者的辨识度和渊源都太明确,那么,就能立即猜出真相。 除了魏国吴家的人,没人能同时做到这两点。 凭这两位老江湖的智慧,果然成功捕捉到杨峥留下的破绽。 冯谖说道:“您醒之前,我特地派人查过,最近几个月,魏国吴家的确有一名少年,留在咱们临淄城内,叫吴金荣,就在稷下学宫求学。您说,会不会是他干的?” 孟尝君不置可否,“是吴家的人,未必就是凶手。首先要确定,他会不会那两部功法。” 冯谖肯定地道:“会。在学宫冬试现场,那小子曾当众施展过,被无数人看到,确凿无误。我觉得,有可能是他跟田济发生冲突,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小聪明,反过来报复他。” 孟尝君说道:“别过早下结论。你亲自带人,去把那小子抓回来。” 跟推论相比,他更想靠证据说话。 冯谖摇头,苦恼地道:“我之所以叫醒您,请您作主,正是因为没抓到人。据吴金荣的同伴说,最近几日,一直没见他的踪影,不知是去哪里了。” 抓不到人,他们的线索就断了。 孟尝君冷哼一声,心说,区区一个小屁孩,还想跟我斗?五千万刀币,就算我敢给,你都没命拿! 便在这时,管家匆忙跑进来,顾不上礼节,惊呼道:“大事不好,田渊少爷也被绑架了!” 第189章 减灶计 “什么?” 孟尝君还没开口,冯谖的反应很激烈,足智多谋的他,本以为杨峥会坐等收钱,没料到还有更惊人的变故在后面。 他紧紧盯着管家,催促道:“把情况说具体点!” 管家将一封书信递给孟尝君,禀报道:“田渊少爷去孟府作客,也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人绑架。不同之处在于,这次对方在路上随便截了个乞丐,将信送进府里。” 孟尝君没说话,拆开信阅读。 冯谖则问道:“那乞丐呢?他有没有记住对方的面容,或者是某些特征?” 管家摇头,黯然道:“我问过了,那人带着斗笠,他并没看到相貌,但能从声音中听出,是个年轻人。” 冯谖眉峰紧蹙,对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很恼火,让他退下。 很快,孟尝君看完信,引烛火将其焚毁,“是同一个人干的。那小子在信中说,济儿告诉他,我这个当爹的很抠门,不会舍得花五千万赎人……” 冯谖闻言,表情变得精彩,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怕白忙活一场,赚不到赎金,就听从济儿的建议,将我更喜爱的渊儿也绑走。不止如此,他还愿意减少两千万赎金,威胁我说,再不赎人就真的撕票!” 说这话时,孟尝君脸色阴沉,被气得不轻。他难以置信,都是同父所出的手足兄弟,田济为了保命,竟主动提议把弟弟田渊也拉下水,逼他不得不赎人。 由于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他无法察觉出,这是杨峥故布的烟雾弹,其实使用了著名的减灶计。 此计的首创者不是别人,正是昔日的齐国军师孙膑。 孙膑率军伐魏时,故意减少军中做饭的柴灶数量,营造出撤兵的假象。果然,魏将庞涓通过灶数判断,齐军人数减少,不足为虑,以致轻进中伏,全军覆没。 今日,杨峥仿效先贤,主动减少赎金,就是为了蒙蔽孟尝君的判断,使其误以为,他真的只想勒索赎金,而且年轻气盛,缺乏耐心。如此一来,他就能顺利开展后续行动。 冯谖思忖片刻,分析道:“看样子,对方的动机并不复杂,真的只是谋财,而且,他怕咱们拒绝,开始沉不住气了。这是好事,只要拿不到钱,他不会甘心撕票。” 孟尝君点头。 冯谖问道:“他有没有说交易时间和地点?” 孟尝君抬头,深深看他一眼,“明晚此时,他让咱们把赎金送到长风客栈,在那里换人。” 冯谖心领神会,眼神狠戾,“我现在就去安排伏兵,只要他敢露面,我会让他插翅难逃!” 孟尝君仍不放心,提醒道:“一定要注意隐蔽,不能让他有所察觉,提前逃走。” 不知为何,他心里有股隐隐的不安,总觉得自己忘记做什么。 …… …… 第二晚。 两个儿子被绑架,生死未卜,孟尝君彻底睡不着了,一反常态,枯坐在书房里,等候冯谖的消息。 由于此事损害他在齐国朝野的威严,一旦传扬出去,丧失颜面不说,更容易引得胆大之徒效仿,因此,他命令封锁消息,只盼望冯谖能摆平事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年纪大了,不愿再费心劳神,面对这种棘手局势。 他的心愿很单纯,可惜,他的对手杨峥岂是单纯之人,能被他轻易算计到? 一个时辰后,冯谖回来了。 他脸色铁青,没敢再落座,跪到孟尝君面前请罪,“是老奴办事不力,没能抓住那小子。” 孟尝君脸色大变,豁然起身,“什么?你让他拿钱逃走了?” 冯谖摇头,不甘地道:“他太狡猾,从一开始就猜到,咱们会暗中设伏,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打算今晚交易。咱们判断错了,他故意想耍咱们,其实很有耐心。” 孟尝君听懂了,眼角的肌肉抽搐着,问道:“也就是说,你们白忙活一趟,让他躲在暗处看热闹,提前摸清你们的布置,对吧?” 有了这次试探,杨峥下次再交易时,就对他们的安排了如指掌。 冯谖答道:“没关系,下次我会换成别的布防。咱们的人虽然白折腾,好在赎金没丢,并没有什么损失。那小子性情顽劣,权且让他嚣张这一回!” 他认为,杨峥也没讨到实际的便宜,今夜只能算一场闹剧。 便在这时,管家慌张地跑进屋,神情异常难堪,像吃了苍蝇屎一样,“老……老爷,田渭和田洲两位少爷,也被绑架了!” “你说什么?” 孟尝君和冯谖闻言,如遭雷击,僵在那里。 昨晚被绑架的俩少爷还没赎回来,马上又有两人被绑架了! 孟尝君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再也按捺不住,奋力将整张书桌掀翻,桌上的物件摔落一地。 “全是一群饭桶!被一个小屁孩耍得团团转,我养你们有何用!” 他暴躁如雷,怒火彻底爆发了。 事到如今,他还如何不明白,原来杨峥闹今晚这出,并非只是为了戏耍他们,而是以交换人质的幌子,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出手,又抓走两名人质。 直到真相大白,他才总算意识到,为何隐隐觉得忘记做什么。现在他想到了,他应该立即通知所有儿子,全都留在府里,不准再出门,成为被绑架的目标。 可惜为时已晚。 他原本不愿惊动太多人,只想悄悄了结,没想到,不仅没能摆平,反而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让形势变得更严峻。 杨峥的减灶计,成功麻痹了他,让他错误地以为,杨峥不过是个轻狂浮躁的小家伙,急着想拿到那笔天价赎金,不敢再有别的念头。 哪知道,杨峥的胃口大得可怕,不仅不满足于这笔赎金,竟然还变本加厉,又绑走两人。这是急于脱手的人应有的表现吗?这么狡猾的对手,真的只是一名少年吗? 寒夜里,孟尝君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彻底清醒过来。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碰上劲敌了。 他神情冷峻,对管家问道:“这次他留下什么话没?” 管家一脸冷汗,心都悬到嗓子眼上,颤声道:“他说,他对咱们今晚设伏的表现很失望,所以决定,依旧保持最初的金额,另外,再加两件宝物!” 现在,无论杨峥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孟尝君都不再惊讶。 “什么宝物?” “还天珠和焚天印。” 冯谖愕然,“这是府里的秘宝,从不对外示人,他怎么会知道?” 孟尝君冷笑一声,“你忘了,我那废物儿子为了保命,连自己的弟弟都舍得出卖,招供两件宝物又算什么?” 他以为,杨峥知道焚天印的名字,是从田济嘴里听到的。 这正中了杨峥的下怀。他做梦都想不到,杨峥煞费苦心地折腾半天,真正意图到现在才展露出来。 第190章 没事走两步 冯谖问道:“新的交易信息呢?” “后天晌午,醉花楼。” 这次杨峥没再挑选夜晚,借夜色行事,而是在白天交易。 孟尝君眯着眼,杀意绽放,“他还是太天真了。想从我手上夺取主动权?他挟持着四个人,难以出城,肯定藏在城内某处。冯谖,你立即派人在城里搜查!” 冯谖附和道:“对,他们一行五人,目标很大,只要我盘查城内所有酒楼客栈,应该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这二人的思路是对的,可惜他们不知道,杨峥早想到这点,将田济和田渊藏在清雅轩,而田渭和田洲,则被送到另一间客栈安顿好。从这方面,他们不可能找出破绽。 孟尝君嘱咐道:“动作一定要隐蔽迅速,不能被他察觉。另外,别太声张,不能让外界知道真相。” 他的四个儿子被绑架,一旦此事传出去,他的威望将大打折扣。世人会认为,孟尝君老矣,不复当年之勇,如今随便一个年轻人,都敢欺负到他头上。 豪门重威仪,这样的舆论会对他很不利。 这时,管家怯怯地道:“那人还有一番狂言,让老爷别再耍花样,挑战他的忍耐力。否则,否则……” 他不敢再说下去。 “否则怎样?” 孟尝君瞋目而视,厉声逼问他。 “否则,他就将此事公之于众,再将四位少爷的尸骨运到闹市,让天下人都知道,孟尝君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冷酷贪财,舍不得掏赎金,竟狠心抛弃亲生骨肉不救!” 孟尝君闻言,急火攻心,身躯剧烈颤抖,险些当场晕厥。 冯谖大惊,慌忙搀住他,劝说道:“老爷别激动,他并非真想杀人,这是在诛您的心哪!” 杀人还要诛心,杨峥留下的这番话,戳中了孟尝君的命门。 战国四公子的名气太大,孟尝君享受着这份荣耀,光鲜亮丽,何尝不是巨大的压力,被舆论所绑架。 他一生如履薄冰,谨小慎微,唯恐因为犯下过错,令自己仗义疏财、仁义贤明的光辉人设崩塌,跌落神坛。 名望这东西,一旦拿起来,就无法再放下。所谓放下,往往被称为身败名裂。孟尝君可以忍痛,承担损失四子的代价,却唯独不能接受,自己的名誉遭到攻讦,蒙上奇耻大辱。 如果杨峥真像说的这样,把事情抖露出去,告诉世人,他因为吝啬而冷酷无情,拒绝赎人,那么,他晚节不保,这辈子的名声就毁了。 这样的后果,他断然承担不起。 因此,他只能乖乖就范,按杨峥的吩咐去做。他不能让一世英名,毁在杨峥手里。 在冯谖搀扶下,他坐回椅子上,瞬间苍老许多,不甘地道:“算了,别去搜查了,准备后天赎人吧……”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他真的怕了,不敢再去撩杨峥的神经。 冯谖无可奈何,知道主人别无选择,黯然询问道:“那么,后天的埋伏还……” 经过今夜这番折腾,他们无法判断,后天是否又是杨峥的捉弄和试探。如果再去设伏,激怒杨峥,后果将不堪设想。 孟尝君幽幽地道:“不必设伏。后天晌午,我亲自去一趟!” 这位深居不出的大宗师,竟要亲自去会会杨峥,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敢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杨峥的危机来了。 …… …… 两日后。 晌午时分,孟尝君踏出府门,坐进轿子里,前往南城的醉花楼。 之所以选择坐轿,是因为醉花楼位于闹市中心,如果他公开露面,被周围路人看见,势必会引起注意。而他此行的目标是赎人,很不光彩,要尽可能地低调。 他闭目清心,青色大氅披在身上,显得精神矍铄。 到达醉花楼后,他没有选择上楼,仍坐在轿里。具体谈判的过程,他懒得过问,交给冯谖去办,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擒住杨峥。 有一位大宗师亲自坐镇,明谋即可,哪还需要什么埋伏。 他不进楼,就不会上当。无论杨峥耍什么花招,终归要离开酒楼,他守在楼下,只要杨峥冲出来,纵有绝妙计策,也回天乏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冯谖领着随从,扛着好几个麻袋。 不到片刻,他就走出来,将一张纸条递进轿里,表情异常难堪。 孟尝君凝眸去看,只见上面写道:“计划临时有变,抱歉,请改往临风阁交易。” 此地是在南城,而临风阁是在西城,也就是说,孟尝君得遵照杨峥的吩咐,中途赶十几里路,前去回合。如此差遣一位大宗师,这架子大得简直离谱。 孟尝君将纸条搓成粉末,冷冷地道:“去临风阁。” 他隐约猜得出,杨峥为何临时改地方。此举很狡猾,并不是在戏耍他们,而是让他们提前布置的伏兵变成摆设,主动现出原形,跟着前往西城。 可惜,杨峥未必知道,今天是孟尝君亲临,可抵十万雄兵。 花了大半个时辰,一行人赶到临风阁。冯谖进楼,再次迅速出来,手里又捏着一张纸条。 “原来是孟尝君大驾光临,我受宠若惊。听闻前辈很少出来走动,今日难得露面,不妨前往垂云楼相见,那里风景更佳。您年纪大了,没事多走两步,对身体有好处。” 垂云楼是在北城,从西往北走,又有起码十几里路。 杨峥继续放鸽子,摆明了是成心遛遛孟尝君,让他在临淄城好好逛一回。 不愿意?那就请您老回府吧。 孟尝君看完纸条,脸色铁青,真没想到,杨峥在知道他亲临的情况下,竟还敢如此戏耍他,没把大宗师的威严当回事。 他低声嘶吼道:“去北城!” 轿夫们被吓得不轻,快步如飞,往北城跑去。到达北城时,不止他们气喘吁吁,连骑马随行的冯谖,也感觉有些疲惫。 这种疲惫,更多的是来自内心,他们已经被杨峥折磨苦了。 垂云楼前,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 冯谖上楼。 冯谖迅速出来。 冯谖手里拿着一张纸条。 不过这次,冯谖表情凝重,不再像先前那样恼怒。 纸条上写着,“没想到,前辈这么想见我,竟然真的屈尊来北城。我很感动,请您把赎金留在客房,再前往清雅轩,我会在那里恭候,告诉您四位少爷的下落。” 清雅轩是在东城。 从南往西,从西往北,从北往东,这是要让孟尝君游遍全城! 第191章 调虎离山 这个新的变故,令孟尝君思绪飞转,顾不上再愤怒。 他看着冯谖,分析道:“按纸条上的内容理解,他想把人质和赎金分在两地,分散咱们的注意力,又声称在清雅轩等着咱们,但事实未必如此。” 冯谖点头,“您说得没错,对那小子来说,最重要的是赎金,而非人质。所以,他极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实际上就藏在这里,等着拿钱。” 孟尝君抬起头,望向垂云楼上,目光冷厉,“既然如此,咱们也分头行动,我在这里守着赎金,你带人去清雅轩打探虚实!” 他亲自坐镇,想擒拿杨峥,更重要的是,五千万刀币加两件法宝,这筹码太贵重,他怕又着了杨峥的道,不放心交给冯谖看管。 冯谖会意,上马准备离开。 “等等!” 孟尝君走出轿子,仍犹疑不决,“如果咱们多疑了,这次他没使诈,真藏在那里,见我没露面,被咱们激怒了,该怎么办?” 他畏首畏尾,怕杨峥跟前天一样,又是在试探他们。如果这样的话,赎金没送出去,人也没救回来,等于白折腾一趟。 这趟遭罪的可不只是下属们,还包括他本人。如果再无功而返,他岂非白白被当成猴耍? 冯谖明白,对手太阴险,不排除真有这种可能,苦恼地道:“那该怎么办?” 孟尝君沉吟良久,仍没想出对策,挥了挥手,“罢了,主动权在他手里,咱们别无选择,只能再相信他一回。你去吧!” 他这一生纵横捭阖,战胜无数豪杰,却还是首次这样沮丧和狼狈。 没办法,谁让杨峥抓人又诛心,捏准了他的命门呢。 冯谖领命而去。 孟尝君走进留字条的那间房,静坐在桌旁,以神念洞察整座垂云楼,始终没察觉到异样,便放弃搜寻,等待冯谖的消息。 在煎熬的等待中,时间过得格外慢。一个时辰过去了,终于,冯谖再次返回这里,手上攥着一张纸。 看到这张纸,孟尝君心里咯噔一响,有股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冯谖坐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真让您言中了。那小子躲在暗处,观察着咱们的动静,见您没露面,他也不肯现身。” 孟尝君接过信纸,上面写道:“田文,你是聪明人,难道我就是傻子?我这么做,就是想考验你的诚意,看你是否诚心想赎人!” 杨峥言辞犀利,直呼孟尝君其名,似乎真对他的表现感到愤怒。 “你倒好,置四个儿子的性命于不顾,决绝地留在财宝旁边,把它看得最重。一旦此事传出去,有垂云楼的人作证,你就是个笑话!” 刚才孟尝君走进楼里,被不少人看见,他们惊讶之余,并不知情。等杨峥把这则消息捅出去,人们就能想通,他为何罕见地出门了。 杨峥说得没错,他做出的决策充分证明,自己就是个贪财冷酷的伪君子,放着儿子不去救,非留在这里当守财奴。 他又被杨峥算计了。 “我早该想到,他没这么容易上钩!” 孟尝君惊怒交加,恨得咬牙切齿,而且很懊悔,早知如此,他之前就该前往清雅轩,把冯谖留在这里,这样至少不会沦为丑事。 现在倒好,他既没抓到人,也没换到人,白忙活半天,白白被杨峥羞辱一番。 杨峥的留言并未结束,最后还有一段。 “田文,我没耐心了,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在清雅轩见不到你,我没什么损失,而你,就等着处理四具尸体,以及满城传言吧!” 这是杨峥的最后通牒。他说得很清楚,即便交易失败,他也没有任何损失,无非是杀四个人而已,但孟尝君的代价异常惨重。 他若不想同时丧失四子,而且被揭穿冷酷丑恶的真面目,就只有一个选择——去清雅轩。 读完留言后,他豁然起身,不再犹豫,“冯谖,我把这里交给你。在我回来之前,不要擅作主张,否则,你就自裁吧!” 他破门而出的同时,下达了死命令。 冯谖心脏猛地抽搐,望着他离开的身影,神情复杂,“主人,在你眼里,原来也是金钱最重么……” 孟尝君以仗义疏财、结交豪杰著称,跟他交往多年,他一直对主人敬重有加,没想到,主人在情急之下,竟说出如此令他心寒的话。 原来,仗义疏财只是收买人心的幌子罢了,主人把金钱看得这么重,比第一心腹的性命都重。 他坐回椅子上,对着那几麻袋刀币出神。至于焚天印和还天珠,则被装进两个木盒,摆在他面前的桌上,确保被他严密监视,不会被杨峥偷走。 “那少年究竟藏在何处?他让我们把赎金留在这里,却又在清雅轩留下书信,确切知晓主人之前没去赴约,难道他会分身法术,能同时监视两地不成?” 他对此困惑不解,并不知道,杨峥料事如神,早就算到孟尝君舍不得财宝,会先留在此地,所以提前在清雅轩留下备好的书信,其实并非现写的。 此时此刻,杨峥就在垂云楼,确切地说,是在冯谖上方楼层的上方,蒙头大睡。 前天夜里,他声东击西,成功绑架田渭和田洲后,便将两人带到这家垂云楼,藏到身下的床底。他谋定后动,早就想好,把这里当做最终的决战之地。 垂云楼这个地方,位置也很特殊。 刚才孟尝君用神念探察,没有看出破绽,是因为杨峥事先请二爷爷田爽帮忙,刻画好屏蔽气息的阵符,排布在床底,确保两位少爷的踪迹不会暴露。 现在,孟尝君这头猛虎被调走,他的计划一切顺利,可以进行最关键的步骤了。 他起床穿鞋,带上精心准备的银色面具,然后将田渭拽出来,解开哑穴,“你要想活命,就尽情地嚎个痛快吧!” 说罢,他狠狠掐田渭一把。 田渭知道今天是赎人的日子,拼命嚎叫起来,“父亲,冯叔,我在这里,快来救我!” 第192章 冯谖很为难 冯谖的道行非常高,立刻在楼下听出,这是田渭少爷的声音,豁然站起身,爆发出强大的杀意。 “原来他们在这里!” 这一瞬间,他便反应过来,主人又中计了。杨峥执意引走孟尝君,其实就是想抢夺赎金,这次不再是戏耍他们,而是要动真格的了。 在他身后,随行的几名强者如临大敌,慌忙问道:“先生,这真是田渭少爷,应该就在楼上。咱们该怎么办?” 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救回四名人质,此刻,既然已确认少爷们的下落,毫无疑问,他们该冲到楼上才对。 然而,冯谖站在门口,神情变幻,并没急着动身。 刚才孟尝君临走前,交代得很清楚,不能轻举妄动,旁人或许没深想这话的意思,他却琢磨出别样的意味。对主人来说,少爷们未必是最重要的。 既然主人在意这些财宝,他还敢丢下它们,去救相比之下不算重要的少爷吗?孰轻孰重,不是能轻易掂量清的。 有一点不容忽视,这几麻袋刀币的重量很沉,携带起来不方便,在不没弄清楼上形势的情况下,他不能轻率决断,把财宝带过去冒险,否则很容易中杨峥的招。 “现在形势很明朗了。那小子藏在这里,目的就是拿走赎金,咱们怎么能主动送过去?主人刚才被支走,已经着了他的道,这次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能擅做主张!” 孟尝君下的是死命令,他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有名强者闻言,忧虑地道:“如果咱们坐视不管,那小子被惹急了,杀掉少爷,那可怎么办?毕竟,他手上攥着四位少爷的命,随便杀死一位,等主人知情后,罪责就够咱们受的。” 明知田渭在楼上,他们还按兵不动,这不是身为臣属应有的抉择。孟尝君临走前的命令,口气非常强硬,却又没明说,该死保赎金,还是保护少爷。 万一冯谖判断出错,他最看重的是少爷呢? 冯谖明白,这种情形极有可能发生,眉头皱得愈深。 便在这时候,楼上忽然飘来一道爽朗的笑声,令他们身躯猛颤,“你们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怎么都听见我的声音了,反而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楼下不敢露面?” 按常理说,双方见面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笔买卖就算完成。但是,冯谖明明带着赎金,为赎人而来,却不敢上楼,因为他深深领教到杨峥的手段,心里已经怕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答道:“你不用激我。我家主人不在,没有他的命令,我不会擅自作主。你不是想见他老人家么,那何妨多等一会儿,等他回来再谈?” 五六名顶尖强者,被一个少年吓得不敢露面,这副情景说出去,谁敢相信? 杨峥隔空答道:“又什么好等的?我请孟尝君去清雅轩,是因为田渊和田济两位少爷在那里。他俩今天身体状况不太好,所以,孟尝君暂时回不来。” 回不来? 冯谖神情剧变,霎时猜出杨峥的谋划。 两位少爷哪是身体状况不好,很可能被杨峥下了毒,此刻性命危在旦夕,急需孟尝君出手施救。这是缓兵之计,孟尝君被拖住,他便有充足时间跟冯谖周旋。 冯谖仰着头,厉声喝道:“你把两位少爷怎么了?” 杨峥呵呵一笑,“没怎么,我只是给他们吃了点独门毒药而已。你放心,以孟尝君的道行,肯定能帮他们暂时压制毒素,至于解毒嘛,还得靠我的解药。” 表面上,他把田渊和田济送了回去,实际上,仍把这两条命攥在手里,并没放弃筹码。 “好了,我懒得跟你废话。你若诚心想救人,就把所有赎金送上来。如果不想救人,只想抓我,那就尽管等孟尝君吧!不过,我可不愿白等,先让你们出点血!” 话音刚落,就听到田渭又痛嚎起来,比刚才更刺耳。 “啊……我的胳膊!” 冯谖猜到什么,正欲说话,这时候,窗外闪过一道影子,当他走过去看时,只见楼外的地面上,赫然是一条血淋淋的臂膀。 杨峥动手了。 “田渭,我早听说过你的恶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多少人对你恨得牙痒痒,却忌惮孟尝君的威势,不敢把你怎么样。我替百姓卸你一条胳膊,不过分吧?” 这话明明是对田渭说的,却清晰传到冯谖耳朵里,显然是赤裸裸的威胁。如果冯谖再敢拖延时间,他不介意把田渭肢解,让外界都知道,孟尝君的人见死不救,无动于衷。 冯谖气急,“你敢……” 杨峥最不喜欢听人放狠话,手起刀落,砍下田渭的另一条臂膀,抛向窗外。 跟田渭的哭嚎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他那讽刺的话音。 “纸条里说得很清楚,我的耐心不多,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次机会。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先把田渭大卸八块,丢到大街上。至于另外三位少爷,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玩!” 冯谖刚听完这话,窗外又有黑影呼啸而过,然后砰地坠地。 他彻底慌了,要是让杨峥继续这么做,满城上下都知道,孟尝君的心腹握着酬金,却不上去赎人,最糟糕的舆论就将出现。而且,一旦杨峥选择离开,鱼入大海,他们该不该追? “慢着!有话好好说,我上去跟你谈!” 事急从权,冯谖当机立断,决定拖住杨峥。 他转身看向那几名随从,凝重地道:“你们都留在这里,死守赎金。无论楼上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只要赎金还在,那小子就没法得逞,大不了鱼死网破!” 说罢,他出门走向楼上。 他不知道,在自己迈出门槛的那一刻,结局便已注定。 他推门而入,只见杨峥带着银色面具,坐在窗边,翘起二郎腿,正悠闲地看着他。 旁边地板上,田渭失血过多,已痛得昏死过去。而田洲少爷,则被堵住嘴部,惊恐地看向冯谖,拼命摇头,不知想表达些什么。 杨峥伸手,示意冯谖请坐,温和说道:“我就猜到,你们又要分头行动。田文去了东城,你走进这个房间,最强的两位被支开,让我算算,楼下还剩几人?” 第193章 三座阵,三间房 冯谖的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听见这话,又重新挺直腰板。他明白话里的深意,却没流露出惊慌情绪。 “在进门以前,我还对你抱有忌惮。你在这间房里做了些手脚,能瞒过外界神念的搜查,我原以为,这里杀机重重,会藏着不少高手,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他一直以为,杨峥不是单打独斗,身边还有强者护卫,能对他构成致命威胁。但推开门后,映入他眼帘的只有杨峥一人,他意外之余,略微有些失望。 虚惊一场,原来不过如此。 杨峥答道:“对付你们,我一个人就够了,用不着帮手。” 冯谖摩挲着微白的指节,漠然道:“你知道么,你的优点很多,缺点虽然只有一个,却足够致命,那就是你太胆大狂妄了。所以,你今天会死于你的狂妄。” 杨峥不以为然,“未必。” 冯谖扫视屋里一圈,说道:“不管你如何布局,都改变不了一点,你已经落在我手里。即使你的人去楼下,趁机抢走所有财宝,我还是可以拿你的命换回来。” 他非常确定,这屋内没有杨峥的护卫。以他的高深道行,只要一出手,杨峥甚至连跳窗逃走的希望都没有,会被擒拿在地。 杨峥仍坐在那里,不为所动,“时至今日,恐怕你们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对吧?” 冯谖点头,“没错,吴金荣,看来你也意识到,自己在捉拿田济时露出破绽。魏武卒的不破金身,加上吴起的六十四路杀破狼,在这临淄城里,没有第二人能做到。” 杨峥心说你真聪明,嘴上答道:“你既然猜到这些,就应该明白,我们兵家有一种很强大的手段,叫做阵道,虽无一兵一卒,却胜似千军万马!” 冯谖闻言,脸色霎时苍白,意识到大事不妙,以最快速度冲向杨峥。然而,令他瞠目结舌的景象出现了。 当他的指间触碰到杨峥时,杨峥的身体忽然变透明,如梦幻泡影一般,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残留之际,他看着面前的冯谖,笑容充斥着嘲讽意味。 “我的确只有一个人,但是,在你上楼之前,我已经离开这个房间。你现在看见的,不过是我的虚影而已,你难道不清楚,兵不厌诈,阵道有鬼神莫测之机么?” 冯谖躬下身躯,凝神注视着地面,这才发现,在杨峥坐的椅子四周,铺着十余张稀薄而透明的符纸,若不走上前细看,肉眼难以察觉它们的存在。 此时,符纸上画的阵纹正在消散。 冯谖后知后觉,终于明白自己进门时,为何被堵住嘴的田洲拼命摇头,试图提醒他什么。田洲一直在屋里,早就知道,杨峥已经走了,眼前这个是假的。 他走到旁边,取下田洲嘴里的麻布。 田洲情绪异常激动,暴喝道:“快跑!这里有危险!” 昨天夜里,他亲眼目睹杨峥在房间里布置,深知其中暗藏的玄机。 杨峥一共设下三座阵道。 第一阵藏在墙角,是座传送阵。刚才,冯谖出门上楼的片刻,杨峥迅速感知到,通过传送阵离开房间,前往某处。所以,冯谖没在楼梯处碰见他。 冯谖进屋后,所有注意力都用来警戒四周,害怕遭到偷袭,没能大胆怀疑面前杨峥的真假。 第二阵已被冯谖发现,就是椅子周围的传神阵。利用它,杨峥能暂时储存住神魂,在外界跟冯谖对话,令冯谖误以为,他一直在自己的掌控中。殊不知,这只是个烟雾弹。 第三阵,也是最关键的一阵,覆盖整个房间,名为五雷轰天阵。顾名思义,此阵一旦启动,会爆发出五雷轰顶般的威力,将入阵的敌人摧毁,轰得连渣都不剩。 这三座阵道都出自同一部秘籍,叫做《六韬绝阵》,也就是杨峥从藏经阁带走的那本。《六韬绝阵》是兵家著作,记载无数精妙阵道,为百家所熟知。 杨峥故意拿它对付冯谖,就是想让对方看出,自己极擅长兵家神通,这点跟吴金荣的身份相吻合,进一步坐实了吴金荣的嫌疑。 当然,不能忽略的是,前些天杨峥以一敌百时,也曾展现出妖孽的阵道天赋,同样存在嫌疑。但是,如今谁都知道,杨峥身负重伤,肯定在家里休养,不是他干的。 他未雨绸缪,完全把嫌疑撇清了。 在履行十日之约前,他闭门不出,主要做一件事,那就是修炼不破金身,以及一招杀破狼刀法。至于耗费的大量阵符,都是二爷爷田爽帮忙刻画的。 由于空间有限,五雷轰天阵大打折扣,未必能杀死冯谖。但是,只要它能暂时拖住冯谖,弄出大动静,这就足够了。 此刻,田洲仓皇示警,企图让冯谖带自己逃离,可惜为时已晚。 楼下某间房里,杨峥本人坐在桌旁,带着面具,手上捏着一张阵符。他知道冯谖已落入圈套,时机成熟,便将它捏碎。 轰! 下一刻,五雷轰天阵启动,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止是楼上,连整座垂云楼都颤荡起来,彷如地震一般,摇摇欲坠。 一切进展顺利,接下来,杨峥该收网了。 孟尝君等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杨峥以不同人的名义,在这家酒楼总共开了三间房。 第一间,也就是藏着田渭和田洲那间,此刻已经爆炸; 第二间,是杨峥留下字条、引冯谖等人进入的那间,此刻正藏着他梦寐以求的焚天印,以及守护在侧的四五名强者; 第三间,是未曾暴露的一间,就在第二间的隔壁。 这第三间最关键,因为它相当于中间枢纽,藏着两座传送阵。一座是第一间的出口,杨峥通过它避开冯谖,另一座是第二间的入口,杨峥通过它,可以神兵天降,出现在第二间内,杀个措手不及。 趁着整栋楼摇晃之际,杨峥站起身,从床底取出事先准备好的麻袋,抱着它走进传送阵。 眨眼过后,他悄然出现在第二间房的角落,而房内的强者们,则慌乱地抬头仰望着屋顶,极度不安,并没意识到,有人能凭空来到他们身边。 “不好,冯先生肯定出事了!” “那小子不会自投罗网,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显然藏着很厉害的杀招。” “咱们该怎么办?如果不上去救冯先生,万一他出现闪失,孟尝君过后肯定重罚我们。更何况,那两位少爷也在里面!” 他们犹豫不决,大难临头尚不自知,还在惦记少爷们的安危。 这时候,杨峥诡谲一笑,解开了抱着的麻袋。 第194章 金蝉脱壳 屋内这几名强者,修为最低也在八境以上,绝不是杨峥能对付的,这是冯谖敢离开此间的底气所在。 杨峥自然不会硬抢,做以卵击石的傻事,这次智斗孟尝君的行动,重点始终都不是斗,而是智取。 他给这些人准备好一麻袋的大礼。 绳扣打开后,杨峥趁对方不备,将麻袋抛到空中。只见一道道细影从里面激射而出,伴随着嘶嘶响声,袭向那些人背后。 整整一麻袋,装的全是黑色灵蛇,名为八步癫。它浑身剧毒,毒性极其可怕,别说是被它咬伤,只要沾染到它的毒气,走出八步之外,就会暴毙而亡,连顶尖强者都闻风丧胆。 只靠放蛇咬人,就能搞定么?杨峥当然不会这么天真,在麻袋飞出去的那一刻,他手里攥着大把阵符,同时朝前方撒去。 砰、砰…… 符纸甫一飘出,便陡然喷出大量浓雾,浑浊迷蒙,在房间内氤氲着,遮挡住所有人的视线。 这是兵家的云雾阵符,上次百人之战时,杨峥就曾使用过这招。 这种阵符虽然玄妙,能派上不少用场,却不是什么独门秘法,比较常见,很多人都会刻此阵。仅凭这点,不足以怀疑到杨峥头上。 杨峥谨小慎微,连这么细小的瑕疵也不肯留下。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瓶,往空中一撒,只见暗黄色的毒气滚滚而出,疾速跟雾气混在一起,将它们都染成同样的黄色。 有毒雾作掩护,配合八步癫的攻击,毒上加毒。 对方毕竟是顶尖强者,都反应过来,不约而同地道:“当心中毒!” 这些人纷纷屏住呼吸,朝门口跑去。 他们的视线虽被遮挡,神念却非常强大,能捕捉到毒蛇袭来的轨迹,纷纷挥舞刀剑,将那些毒蛇斩杀在半空中。毒蛇被切成无数碎段后,又溅出乌黑的血气,弥漫向周围。 瞬息之间,屋内已经被双重毒气占领,浓度高得发指,变成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哪怕吸上一口气,就能当场毒发到底。 “别急着跑,先把财宝扛走!” “你傻啊,他只有一个人,怎么带得走!” “没错,你们盯住他,我来驱散毒气!” 不愧是孟尝君的心腹,他们竭力保持冷静,用神念锁定杨峥。他们能确定,来者只有杨峥一人,没法把如此沉重的钱币扛走,即使冲出屋子,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他们看来,只要盯住杨峥,就不会出问题。 可惜,忙乱之中,他们忽略了一点,杨峥刚才能凭空出现,现在就能凭空消失。房内角落藏着传送阵,他来去自如,这些人盯得住么? 至于那几麻袋刀币,呵呵,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目标,只是用来麻痹对手的幌子罢了。 他已提前服下解药,此时迅速冲过去,将装有两件宝物的木盒揣进袖里,然后跑进墙角的传送阵。 “他消失了?” 门口处,数人同时感知到,神情剧变。 他们不明白,区区一个四境,能悄然出现在房里,还可以理解为趁他们不备,但是,他为何能凭空从房里消失? 很快,其中一人神念外放,搜寻整座垂云楼,发现杨峥的踪迹,惊呼道:“他就在隔壁!” 狡兔三窟,此刻他们才明白,原来杨峥在楼里还有第三处落脚点。 他们火速冲进隔壁房间。 破门而入后,他们不禁惊呆了。 只见有个人仰面朝天,倒在墙角的传送阵旁,一动不动。 他们上前观察,见这人的衣饰跟刚才冲进屋里的杨峥一模一样,而且脸上也带着银色面具,应该就是放毒暗算他们的凶手。然而,他脖颈处却有一道红线,鲜血正在往外流。 他竟然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表情震撼,怔怔地对视着,都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冯谖灰头土脸,狼狈地冲进来,愤怒地咆哮道:“我不是让你们死守……” 他正想怒斥属下擅离职守,当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假杨峥后,顿时也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人上前答道:“我们也很困惑。刚才这小子通过传送阵,闯进咱们的屋里放毒暗算,又用传送阵回到这里。等我们追过来时,就是眼前这样子。” 若非看到阵符,恐怕到现在,他们还想不明白,杨峥为何能神出鬼没。不是因为传送阵太高妙,而是杨峥的心思缜密,花样百出,他们被耍得晕头转向。 冯谖受伤不轻,一边咳嗽着,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推理还原现场的情形。 “死者的伤口还在冒血,显然才刚断气不久。他的装扮跟我在房里看到的完全一样,又死在传送阵旁,应该就是绑匪吴金荣。” 他没猜错,死的这位正是吴金荣本人。十天前,杨峥绑走吴金荣,逼他写出功法后,并没直接把他杀死,而是带进垂云楼的这间房里,为今天这一幕做准备。 刚才,杨峥冲进隔壁房间前,先把吴金荣拖到传送阵旁,然后等夺宝回来,一剑将其杀死,再破窗而逃,营造出绑匪吴金荣被杀的假象。 如此一来,吴金荣的绑匪身份彻底坐实,各种证据确凿,此案就可以了结。 这一招,就叫作金蝉脱壳。 吴金荣什么也没干,却充当杨峥的蝉壳,背上了绑架孟尝君四子的黑锅。而真正的策划者杨峥,从头到尾都没露过脸,把嫌疑洗脱得一干二净。 当然,破绽还是有的,但也不能称其为破绽。 冯谖平复下咳嗽,皱着眉头,疑惑地道:“奇怪,他明明是绑架少爷的凶手,怎么会惨死在这里?” 他摘下死者的面具,发现死者表情异常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事情,死不瞑目。 “他被杀死,说明在此之前,这间屋里还有一个人。那人既然认识他,又知道屋里有传送阵,十有八九,会是他的同伙,跟他同来换取赎金。” 他冷静分析着,先前就怀疑,杨峥应该会带护卫,此刻看到这一幕,不自觉地又往这方面推敲。 身旁的强者听到这份推论,忍不住问道:“那人既然是同伙,为什么还要杀死他?” 冯谖抬起头,回想着在短短一炷香时间内发生的诸多变故,答道:“在楼上房间里,我道破了吴金荣的身份,他没有否认。现在看来,吴金荣只是执行者,主谋另有其人。” 他走到窗口,看着留在窗台上的脚印,说道:“那个主谋见吴金荣暴露,怕他过后供出自己,便杀人灭口。吴金荣已死,世间再没人知晓他的真面目,他就安全了。” 如果事实是这样,就能合理解释,为何吴金荣会死不瞑目,因为他被同伙背叛了。 但实际上,是因为他临死前才省悟,自己原来会背这么大一口锅。 几名强者恍然大悟。 冯谖说完这些,黯然道:“覆水难收,刚才如果我在场,就不会像你们这样,把注意力都放在死者身上,愣在这里发呆,而是去追那个主谋。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那几人噤若寒蝉,悻悻地低下头。 他们的目标是追杀“吴金荣”,当看到吴金荣倒地身亡,自然会措手不及。在没分析出真相前,他们不可能想到,原来这场骗局里还藏着一位高手,应该去追那人。 冯谖眼眸微眯,盯着吴金荣的尸体,眸光冷冽。 “最近这几天,咱们搜查吴金荣的底细,也不是没收获。他拜在兵家门下,一直跟某些人交往亲密,在这临淄城里,他没有别的亲友,还能跟谁合谋……” 最有嫌疑的,首当其冲是司马家。 一人听懂他的话意,试探道:“您的意思是,这事是司马……” 冯谖抬手打断,“别乱说话,这事由主人亲自决断,咱们只需做到保密。” 第195章 偷梁换柱 不管怎么说,在今天这场乱局中,孟尝君和手下被耍得团团转,围着临淄城逛了一圈,神气尽失,不可能是赢家。 这桩丑事,绝不能让外界知道,否则,孟尝君的一世英名尽毁。 至于杨峥,已经离开垂云楼,他算是赢家么? 尘埃尚未落定,胜负或未可知。 冯谖带数人返回隔壁房间。此时,房内毒气消散,毒蛇的黑血仍溅在地上,看起来很是恶心。 看见那几袋刀币仍在地上,冯谖松了口气,“好在这五千万没丢,四位少爷虽生死未卜,也总算回到咱们身边。不管怎么说,没让那个幕后主谋得逞就好。” 言外之意是,他们小输,杨峥也没赢。 一人看向桌面,发现那两个木盒不翼而飞,失声惊呼道:“先生,那两件法宝没了!肯定是吴金荣趁刚才毒雾弥漫,将它们掠走了!那个主谋坐收渔利,岂非……” 他猜到真相,迅速回隔壁搜查吴金荣的尸体,没能发现木盒。 他慌忙跑回来,恐惧之情溢于言表,“完了!那人杀死吴金荣后,果然顺手将宝物抢走,捡了个现成的!那可是重宝,主人回来后,咱们该如何交代?” 孟尝君临走前,下达的是死命令,一旦出现闪失,要他们以死谢罪。而现在,焚天印和还天珠丢失,就意味着他们没能完成任务。 听到这话,其他人都脸色苍白,以为死期将至,然而,冯谖云淡风轻,从容地坐下来,眉眼间流露出得意之情。 “放心吧,宝物没丢。” 众人一怔,看向空荡荡的桌子,“这……” 冯谖微笑说道:“木盒里那两件是假的。出门之前,我向主人献计,先用两件别的法宝冒充,看吴金荣能不能看出真伪。如果被他识破,主人再拿出实物也不迟。” 听说过焚天印的人,未必见过焚天印原物。它被收藏在孟尝君府里,外人无从得知,它究竟长什么样,因此,孟尝君以假乱真,先用假的蒙骗杨峥。 杨峥煞费苦心,才抢到焚天印,没想到,它居然是假的! “你们也不想想,这两件重宝为何没装进纳戒里?五千万刀币,重量太沉,纳戒的狭小空间装不下,放在外面还好理解,两件法宝总共就那么大,装进纳戒里岂非更安全?” 众人闻言,豁然开朗。 法宝的体积很小,便于携带,只要孟尝君将它装进纳戒,带在手上,就十分稳妥,任凭杨峥有千般妙计,又如何跟一代大宗师掰手腕,拿到纳戒? 孟尝君敢把它放在明面上,似乎粗心大意,原来并不怕被抢。 如此说来,杨峥也不是赢家。 冯谖抬头看着屋顶,说道:“楼上那座雷阵已经被我破掉,田洲少爷没有大碍,而田渭少爷,虽然肢体残废,总好过丧命。我现在担心的,还是主人那里。” 根据杨峥的说法,他给田济和田渊下毒,两人都已性命垂危,孟尝君只能立即折损道行,帮儿子压制毒素。除此之外,杨峥若还有别的布置,那就麻烦了。 …… ……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稍稍倒回。 杨峥走出传送阵,一剑杀死吴金荣后,立即跳窗而出,落到楼外的大街上,然后冲进前方那片街巷里。 他心情亢奋,攥紧袖口,确认那两件法宝已落入其中。此时的他,还不知道焚天印是假的,冯谖献偷梁换柱之计,让孟尝君留了一手。 他更没能察觉,在大街的尽头,孟尝君正火速赶来,已然发现他的行踪。 他按照既定路线,闪进某条巷内的某家酒楼。 如何全身而退,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因此,他早就物色好这家酒楼,让田甜帮忙开了一个雅间。 此时,田甜坐在雅间内,正有说有笑,替一名中年男子倒茶。 “请孙将军稍候,您也清楚,杨峥最近受过伤,行动有所不便,还得在家按时喝完汤药,才能前来陪您吃酒。” 她宴请的不是别人,正是技击营统领孙殿雄。 孙殿雄坐在上首,受宠若惊,笑呵呵地道:“劳烦田大小姐亲自倒茶,真是折煞我了。杨峥小兄弟的事,我已经听说,以一敌百,还能大胜,堪称绝世天才!” 田甜赔笑道:“我们来临淄城后,承蒙将军多次关照,感激不尽。上次半夜去拜访您,有失礼数,杨峥说,病好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宴请您。” 回忆起来,在冬试当天,孙殿雄就曾派人下帖,请杨峥过府宴饮,当时杨峥有些劳累,推辞说改天回请。没想到,当天夜里,他就遭姜凛音刺杀,住到荀子那里疗伤,把请客一事给耽误了。 再后来,杨峥找孙殿雄帮忙,翻查农家的旧档,得知关于焚天印的秘密,有了后来一系列的行动。 他在百人战中诈伤,是发生在五天前。五天之后,他伤势好转,邀孙殿雄私下一聚,表达对翻查档案之事的谢意,这是人之常情。 孙殿雄耿直豪爽,正色道:“你俩太客气了,还是把我当外人。我早就说过,杨峥救了我儿子的命,就是我们孙家的恩人,我若能帮到你们,都是应该的,还说什么谢不谢的!” 田甜报之一笑,心道,按照先前的约定,现在应该已经搞定了,怎么还不见杨峥赶来?难道是出了意外? 她正担心杨峥的安危,这时,杨峥推门而入,朝孙殿雄拱手赔罪,“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身体抱恙,路上走得慢,还请将军海涵。” 孙殿雄还礼,“我刚才还说,你们跟我太见外了。想请我喝酒,这还不简单,只需派人来叫一声就行,我一定登门拜访。不过话说回来,你小子挺会挑地方,这家馆子的酒真是一绝!” 杨峥笑着落座。 他当然会挑地方,这里离孙府很近,等于是在孙殿雄眼皮底下。他跟孟尝君谈判,万一发生意外,可以迅速向孙殿雄求助。田甜提前在此设宴,就是为了帮他留退路。 现在,他跟技击营统领坐在一起喝酒,就算孟尝君本人闯进来,也得掂量掂量,该不该撕破脸皮,大闹一场。 第196章 找上门来 把孙殿雄拉进局里,算是狐假虎威。即便杨峥身后有追兵,当对方看见他跟孙殿雄坐在一起,便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毕竟,作为技击营统领,孙殿雄的职责就是维护都城治安。哪只耗子这么胆大,敢拉着猫一起干偷盗的勾当?如此一来,杨峥的嫌疑就能彻底撇清。 这就是他的脱身妙计。 事实证明,这条妙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它,杨峥直接撒开腿逃窜,那么,他今天难逃一死。 他和孙殿雄刚落座,房门就被一脚踹开,碎成两半。孟尝君跨步而入,冷冷盯着杨峥,浑身杀气腾腾。 “吴金荣,你怎么不跑了?” 他跟杨峥素昧平生,并不相识,感知到杨峥走进这间房中,他尾随而来,误以为杨峥就是他猜到的那个凶手吴金荣。 “吴金荣?” 房内三人同时一怔。 杨峥和田甜装傻,知道其中缘由,孙殿雄却是真傻,起身行礼道:“末将拜见君侯。您突然前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杨峥表面茫然,实则异常惊讶。他想不通,自己给田济和田渊下的是剧毒,两人命悬一线,孟尝君难道不该陪在他们身边,急着帮儿子续命?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孟尝君冷哼一声,瞥孙殿雄一眼,视线又落回杨峥身上,“误会?我跟这小贼有深仇大恨,今天必杀他无疑。孙殿雄,你若识趣,就赶紧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他顾及颜面,怕孙殿雄多嘴,将今天的真相传播出去,没敢具体说是什么深仇大恨。 孙殿雄性情正直,跟杨峥的交情也不必说,没被盛气凌人的孟尝君吓倒,问道:“君侯,实不相瞒,这位杨峥小兄弟是我的挚友,您为何叫他吴金荣?” 这下轮到孟尝君怔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殿雄,“你说什么?他不是吴金荣?” 根据他先前的判断,凶手会使杀破狼和不破金身,肯定是吴金荣。孙殿雄的话让他产生恍惚,他明明紧追凶手而来,感知到对方走进房间,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吴金荣了? 难道凶手会隐身不成? 孙殿雄凛然答道:“末将向您保证,他的确不是您要找的吴金荣,您误会了。” 孟尝君眉关紧锁,打量着杨峥上下,愈发觉得他的身影很相似,不由想到某种可能性。莫非凶手压根就不是吴金荣,而是面前这个杨峥? 他寒声问道:“你就是打败渊儿那个杨峥?我听说,你在战台上受伤,不在家里静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起关于杨峥的传闻,他心底的猜疑陡生。据他所知,杨峥天赋卓绝,心思机敏,遇事镇定沉着,而且,也跟田渊、田泽等人有仇,似乎很符合作案者的动机和表现。 凶手不会无故消失,而这屋里只有三人,杨峥有很大嫌疑。 杨峥恭声道:“禀君侯,我跟孙将军一见如故,来都城后受他照顾颇多,今日在此略备薄酒,是想表达谢意,不料有幸目睹君侯尊颜。要不然,您也坐下来……” 孟尝君没耐心听完,盯着孙殿雄,“我问你,在我进门之前,上一个走进来的人是谁?” 孙殿雄不明就里,答道:“这屋里真没有吴金荣,上一个进来的,还是杨峥。” 杨峥闻言,暗暗叫苦。孟尝君已经起疑,孙殿雄再这么回答,只会雪上加霜,令孟尝君更怀疑他。 果然,孟尝君脸色骤沉,眯着眼说道:“那就没错了,我刚才在追杀一个蒙面人,精确感知到目标走进这间房。现在看来,我猜错了,那蒙面人不是吴金荣,而是你,杨峥!” 孙殿雄大惊,惊得说不出话来。 杨峥也佯装震惊,失声道:“君侯,您在说什么?您追杀我?” 孟尝君冷哼道:“小贼,事到如今,你还想装蒜?就算你摘下面具,换掉衣裳,但有一点无法改变,那就是你的修为!四境下品,跟凶手完全一致,你能耍得了赖么?” 没错,装扮可以随时换,但修为做不了假,瞒不过孟尝君的眼睛。 杨峥惶恐地道:“君侯,我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会指认我是凶手。天下的四境武修多如牛毛,这再正常不过,难道因为我是四境,就能证明我有罪?” 他心知肚明,有孙殿雄这个外人在,孟尝君不愿吐露真相。 孟尝君不急着跟他争辩,吩咐道:“孙殿雄,这里没你什么事,我命你离开。” 孙殿雄脸色微变,如何看不出,孟尝君要对杨峥不利,决然道:“君侯,杨峥是我的好友,我不会丢下他不管。恕我直言,光天化日,我俩聚会宴饮,并未违背法度,您为何非要兴师问罪?” 若不是他在这里,护着杨峥,这会儿工夫,孟尝君可能已经把杨峥擒下,动用武力逼供了。 但是,凭孙殿雄的身份,拦得住孟尝君么? 经过今天的折腾,孟尝君失去耐心,懒得再废话,一掌将他轰出门外,狠厉地道:“谁给你的胆量,敢这么跟我说话?再不识趣,就把命也留下!” 为了追查凶手,他就算得罪孙家,也在所不惜。 毕竟,他可是威名赫赫的孟尝君啊。 杨峥看到这一幕,眉峰蹙起,意外于孟尝君的杀意如此决绝,一言不合便出手,不把孙殿雄放在眼里。如此一来,这张底牌彻底废了,他只能靠别的方法脱困。 他走到孙殿雄身旁,将其扶起来,温声说道:“将军大义,我铭记在心。我不愿将您牵连进来,这样吧,劳烦您去学宫后山,把荀圣前辈请来,他会为我主持公道。” 在临淄城里,能镇住孟尝君的强者,只有荀子一人。 事已至此,他只能求助荀子。 孙殿雄爬起来,狠狠擦掉嘴角鲜血,“好,我这就去请荀圣,请他评评理,这齐国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可言!” 孟尝君负手而立,哈哈一笑,流露出桀骜气概,“请荀圣?他的道行确实比我高,这点不假,但是你以为,这样就能吓退老夫?即便是荀圣,就能纵容狂徒绑架人质,敲诈勒索?” 孙殿雄身躯僵滞,不明白孟尝君在说什么,却强烈预感到,此事背后恐怕不简单。 “杨峥,我给你一个机会,让孙殿雄去搬救兵。等荀圣赶来后,咱们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让你死得心服口服,免得荀圣不明真相,日后对我耿耿于怀。” 他面露冷笑,似乎胸有成竹,并不怕对质。 孙殿雄见状,转身朝楼下跑去。 便在这时,楼梯拐角处,一名老人握着酒葫芦,啃着狗腿,晃晃悠悠地走上来。 “小家伙,你可真能给我惹事啊。” 第197章 杨峥的最后一招 听到这熟悉的话音,杨峥紧悬的心终于落地。 他转过头,看见神态闲散的荀子,一揖及地,由衷地道:“晚辈欠您的情分,就用后半生来偿还吧!” 他早已想好,等回秦国继位后,就把荀子接到咸阳城,当老祖宗一样供着,再也不用留在稷下学宫,忍受昏聩的齐王室。 孟尝君神情愕然,对荀子的及时现身始料未及,愣了片刻后,同样行礼,“拜见荀圣前辈。” 他今年七十多岁,按正常人的年龄论,当然是前辈长者,但在能活百余岁的圣人面前,他仍是晚生后辈,哪有资格嚣张,也得乖乖行礼。 荀子走过来,打量着孟尝君,笑眯眯地道:“君侯不必多礼,听说你这几年一直在家颐养,怎么今天有雅兴出来走动?” 他是圣人不假,孟尝君也是一位大宗师,本身实力虽有不如,但是,一旦孟尝君跟齐王联手,跟他血拼到底,他恐怕无法全身而退,更别说保护杨峥。 见他主动问起这茬,孟尝君脸色难堪,情知不能再隐瞒,于是说道:“杨峥绑架了我的四个儿子,企图勒索巨额赎金,被我围堵在这里,我正欲替死去的两个儿子报仇,您恰好出现了。” 死去的两个儿子,是指田济和田渊。 孟尝君赶到清雅轩时,这两人已昏迷不醒,只剩最后一口气。即使他折损道行,竭力救治,最多也只能让他俩多活几天,解药被杨峥握在手里,迟早难逃一死。 更何况,他对田济泄露秘密的行为很愤恨,根本舍不得耗费修为,因此,当看见两人垂危后,他的应对不是救人,而是当机立断,选择返回垂云楼,诛杀杨峥以泄恨。 于是,杨峥失算了,孟尝君提前返回,发现他逃跑的踪迹,尾随至此,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半个时辰里,田济和田渊得不到医治,肯定早已断气。孟尝君明明放弃救治,不想尽慈父之仁,却声称要替儿子报仇,如此表里不一,怎能不令杨峥鄙视。 荀子若有所思,将啃剩的狗腿丢到一旁,问道:“有证据吗?” 凡事得讲证据,否则,双方各执一词,永远无法判断谁在说谎。 孟尝君淡淡一笑,似乎料到这样的局面,反问道:“如果我有证据,能证明杨峥是凶手,前辈还会袒护他吗?您跟他的关系,我略有耳闻,如果您非要插手,那便不必多说,咱们还是到王宫对质吧!” 他把齐王搬出来,这是赤裸裸地威慑。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荀子看着杨峥,感慨道:“很多人把利益看得太重,出于自身的立场,愿意为朋友做任何事。但我不同,我眼里只有是非黑白,徇不得私情,或许会被人视作冷酷吧……” 他的回答意味深长,杨峥听懂了,沉默不语。 孟尝君微笑答道:“前辈刚正不阿,大公无私,实乃我辈楷模。既然您这么说,我相信,只要我拿出证据,证明杨峥是凶手,您就会将他绳之以法,对吧?” 荀子不置可否,“话又说回来,如果你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没法指证杨峥,田文,那你就别怪我护犊子了!” 孟尝君轻哼一声,指着杨峥说道:“其实很简单,他从现场逃走时,脸上带着银色面具,还披着黑色斗篷,刚才急匆匆进来,来不及销毁,肯定把它们装在纳戒里。” 他是跟着杨峥赶来的,确认杨峥没把行头丢在半路上。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已经拿到赎人的财宝,也就是焚天印和还天珠。所以,只要搜他的身,检查有没有这几件物品,就能验证他是不是凶手。” 说这话时,其实他并不确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但事已至此,宁枉勿纵,他宁可冒着出错的风险,也不能放最大的嫌疑人离开,否则,事后将无从查证,只能白死两个儿子。 从他进屋后,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杨峥身上,就是防止杨峥趁他不备,将赃物藏到别处。现在,只要一搜身,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焚天印?还天珠?” 荀子闻言,深深看杨峥一眼,“孟尝君所说的宝物,到底在不在你身上?如果乖乖交出来,我还可以给你争取活命的机会,否则,休怪老夫无情!”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猜出,这事多半是杨峥干的。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清雅轩的位置很特殊,它离学宫后山很近。 在一个时辰前,当孟尝君靠近清雅轩时,荀子就感知到他的幽深气息,意识到事情不寻常。孟尝君多年不出门,一出门就跑到他眼皮底下,意图不明,他如何不警觉? 等孟尝君离开后,荀子迅速进清雅轩打探,恰好赶上两位公子死去。田渊跟杨峥的恩怨,整个学宫都知道,在那一刻,荀子便预感到,这事跟杨峥有关。 于是,他暗中跟踪孟尝君,来到这里。 他及时赶来救场,原来并非偶然。他不知道的是,杨峥将地点定在清雅轩,离学宫后山那么近,同样也不是偶然。 用荀子牵制孟尝君,这是杨峥藏得最深的一招。 垂云楼、清雅轩,这两家的位置大有玄机。 此刻,听到“焚天印”三个字,荀子便彻底明白了。曾几何时,杨峥专门找他打听过,焚天印是在谁手里,现在,焚天印成为赎人的条件,凶手的身份还用猜么? 他厉声质问杨峥,寥寥几句话,暗藏着两层意思。 第一层是试探杨峥,焚天印是否真在他身上,如果是真的,那就绝不能让孟尝君搜身,荀子得想办法阻止才行; 第二层则是给杨峥个台阶下,看他愿不愿意主动交出来,到时候,看在一家圣人的面子上,齐王和孟尝君未必真的要他偿命,死者已矣,生者未必没有条件可交涉。 无论哪一层,其实都是难题,会将杨峥置于险境。 杨峥表情微凝,正要开口回答,便在这时,冯谖等人匆匆赶来,显然是感知到了主人的位置。 冯谖走到孟尝君身畔,低声禀报道:“主人,那两件假的法宝,已经被真凶抢走了。” 孟尝君眨了眨眼,脸上笑意愈浓,“冯谖,大声说一遍。” 冯谖一怔,不明所以,大声重复道:“主人,那两件假的法宝,已经被真凶抢走了!” 杨峥面容平静,心里却是咯噔一响。 什么?我忙活了半天,那块焚天印竟然是假的?! mmp,原来这是个天坑啊! 孟尝君说道:“诸位都听到了吧?我果然没猜错,那两件假法宝就在凶手身上,也就是说,我只要搜杨峥的身,就能确定他是不是真凶!” 第198章 败中求胜 冯谖审时度势的能力很强,迅速猜测到,杨峥可能就是凶手,便补充道:“依在下之见,只搜他的身还是不够的,很有可能,他临时把赃物藏进了屋里,或者另外两人身上。” 言外之意是,屋里有三人,连孙殿雄和田甜也要搜身。 他的想法很正确,无论杨峥怎么遮遮掩掩,东西也绝不可能凭空从屋里消失,只要找到它们,就足以证明杨峥是凶手。 孙殿雄闻言,勃然色变,“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气势汹汹冲进来,我理解孟尝君追凶心切,可以容忍,但是,你们竟妄想搜我的身,难道我也有嫌疑?” 冯谖正想辩解,孙殿雄按剑而立,寒声道:“末将虽身份低微,却统领技击营,有守卫都城之责。你们连我都怀疑,居然想搜我的身,哼,我看你们不是在抓贼,而是借机羞辱我!” 孙殿雄的职位特殊,相当于公安局长,怀疑他从贼,听起来就很荒诞。如果他真让孟尝君搜身,此事传扬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如何能接受。 场间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孟尝君见状,淡漠一笑,“孙将军就免了,依我看,就算杨峥是凶手,将军也不知情,多半只是被利用,当成挡箭牌而已。狐假虎威或有可能,将军被拉入伙,应该不至于。” 他心思缜密,猜出杨峥宴请孙殿雄的动机。 孙殿雄这才把按剑的手放下。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杨峥终于开口了,“君侯,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如果咱俩的身份互换,现在正在宴请朋友的是你,我突然闯进来,声称擒贼,要搜你的身,请问你作何感想?” 没等孟尝君回答,冯谖抢先答道:“我家主人何等身份,你又是何等身份,怎么能相提并论?我家主人乃王族贵胄,他想搜查你,你必须遵命配合,反过来,你敢搜他的身?呵呵……” 杨峥不温不火地道:“这位先生的话意是,你们并不打算讲道理,所谓搜身,只是仗势欺人,凭借煊赫身份欺压我,对吧?” 冯谖顿时语塞。 他本想替主人化解质问,没想到反而更丧失情理。 杨峥继续说道:“我想,君侯肯定会跟我一样,内心感到羞辱。光天化日,凭什么你闯进来,想搜我的身,我就得配合?就算你是孟尝君,难道就可以横行霸道,肆意践踏别人?” 孟尝君神情冷峻,没有反驳。他早听说过杨峥的名头,今日一见,果然镇定自若,巧舌如簧,完全不像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 “更何况,你们出言不逊,想搜我的身就罢了,竟然还妄图碰我的未婚妻?今天,我若畏惧你的威势,让你搜田甜的身子,那我还算是男人么?我如何跟即墨城交代!” 杨峥声色俱厉,怒斥孟尝君,毫无惧意。 他当然不惧怕,荀子已经现身,孟尝君再怎么猖狂,也不敢在圣人面前动武。若非如此,他早就被擒下了。 孟尝君冷哼一声,没被他的说辞震退,讥讽道:“小子,你的表现太过激了,不仅没法唬住我,只会让我更怀疑,你可能就是把赃物藏在田家小姐的身上。” 他转身吩咐道:“叫酒楼的两名侍女过来,替田小姐更衣。” 交代完,他重新看向杨峥,“你越心虚,越能证明搜身的必要性。有荀圣在此,我哪敢仗势欺人,所以,你休想找任何借口,如果没搜到赃物,我亲自向你作揖赔罪!” 他的话中气十足,俨然志在必得,今天非搜身不可。 荀子皱起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妙。通过观察杨峥此刻的反应,他愈发确认,东西就在杨峥和田甜身上,但孟尝君说出赔罪的话,杨峥再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 “赔罪?” 杨峥哑然一笑,仍看不出慌乱之意,戏谑地道:“赔罪有什么用?你羞辱完我,再跟我说声抱歉,这样就算没事了?如果你认为这样合理,那么,请允许我也羞辱你一次,再郑重向你赔罪。” 如果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嘛?这事如果放在现代,擅自侵犯他人隐私权,这就是犯法。 孟尝君负着手,眼眸微眯,身上的杀气涌现出来。 杨峥眨了眨眼,说道:“我可以让你搜身,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孟尝君霜眉一挑,意外地道:“什么条件?” 他不相信,杨峥真敢让他搜身。 “既然你信誓旦旦,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那我也不能白背负罪名,被你羞辱。不如这样,若是搜遍整间屋子,没发现你说的东西,咱们就实在点,你送给我一件宝贝,当作赔偿。” “什么宝贝?” 杨峥故作思考,说道:“你府上有哪些宝贝,我还真不清楚。你刚才提到,凶手索要的是焚天印,以及什么珠子来着……那我也不挑了,就赌焚天印吧!” 孟尝君使诈,拿假的焚天印骗他,原物始终没露面。 事已至此,他只能败中求胜,通过这场赌注,正大光明地把原物赢回来。 他怕孟尝君不答应,解释道:“如果你找到那些赃物,我发誓,会乖乖随你回去,任你处置,绝不让荀圣为难。当然,你若觉得赌注太重,可能会输给我,那也很简单,放弃搜身便是。” 要么拿焚天印赌,要么放弃搜身,这两种选择摆在孟尝君面前。 这下孟尝君举棋不定,进退两难。 杨峥提出的要求,说白了,就是在孟尝君心里的把握。他如果非常确定,杨峥就是凶手,那么,就不必迟疑,爽快答应,如果没底气,又舍不得焚天印,就只能放弃。 现在犹豫不决,说明他看不透杨峥的底细。 杨峥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主意有希望,决定再来个激将法,“君侯,要搜身的是你,愿意事后跟我赔罪的也是你,真让你有所付出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他轻哼一声,刻意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果然,赔罪这种事最不靠谱,不过是几句话而已,想说就说,实际上没半点诚意。我给你们机会,让你们搜身,你们却不敢答应,那就别怪我不配合了。” 第199章 不翼而飞 杨峥瞥他们一眼,拉起田甜的小手,“走吧,咱俩回去下厨,向荀圣和孙将军道谢……” 话虽这么说,他欲擒故纵,其实很希望孟尝君拦下他,赌这一局。 “且慢!” 孟尝君果然不愿放走他,让最后的线索断掉,寒声道:“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你比传闻中还精明,在这种危急关头,竟然还能虚张声势,想出这种主意。” 有荀子在场,他不敢贸然动武,只能如杨峥所愿,拿焚天印赌这一局。这宝物虽然贵重,但跟四个儿子的性命、自己今天受到的愚弄相比,算不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都想知道确切答案。那个智计百出、步步算在他前头的人,究竟是不是杨峥? “你故意开出条件,无非是利用我舍不得焚天印的心理,想让我知难而退,主动放弃搜身。我岂能让你得逞?不就是一块焚天印么,我跟你赌!” 说罢,他手掌一挥,有方血红色的印章飞出,悬在半空中。 杨峥看清焚天印的模样,克制住心底的激动之情,说道:“我怎么确定,你不是故技重施,也拿假的忽悠我?”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他不再轻易相信了。 荀子在旁说道:“当年,大王将此宝赐给孟尝君,我也在场,因此可以替他作证,这的确是真正的焚天印。” 他暗自诧异,这小子气定神闲,都到这节骨眼上,还在惦记焚天印,毫不在意自己的安危。莫非自己和孟尝君都判断错了,那些东西真的不在屋内? 它们到底藏在哪里? 孟尝君目光冷戾,“凡是敢算计我的人,我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让他身陨道消,后悔跟我为敌,又何况是区区焚天印?小子,这印章的分量很重,你确定自己拿得起么?”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言外之意是,无论凶手是不是你,你敢当众打我的主意,我都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峥呵呵一笑,张开双臂,坦然道:“我还急着跟孙将军把酒言欢,想搜身就尽快吧!” 冯谖立即走上前,开始搜查杨峥身上,从头到脚,极为细致。 那两名侍女则带着田甜,朝不远处房间走去。 杨峥见状,凛然道:“孙将军,劳烦你去帮我守在门外,谁敢欺辱甜儿半分,即墨城的二十万精锐便不答应!” 这话的分量重到极点,孟尝君和荀子都听得目光一颤。 孙殿雄欣然前往。 片刻过后,结果水落石出。 别说是两件宝物,连孟尝君说的面具、斗篷等物,也都没有发现。 杨峥身上没有,田甜身上也没有,冯谖就差把整间房屋拆了,依然一无所获。 那些东西不翼而飞,仿佛本来就不存在。 孟尝君脸色难看至极。 他赌输了,杨峥并非虚张声势,而是真的有底气,之前言辞拒绝搜身,只是为了捍卫尊严,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出于心虚害怕。 杨峥笑容淡漠,“君侯若不甘心,要不再搜一遍?” “不必了!” “那好,按照刚才的约定,愿赌服输,您得把这件宝物送给我,当作赔罪,作揖之类的俗礼就免了。” 他败中求胜,最终还是赢得梦寐以求的焚天印。 刚才的突变实在惊险,如果不是孙殿雄仗义执言,替他拖延时间,等到荀子赶来,他现在恐怕已遭孟尝君的毒手。 这一局真是在玩火。 孟尝君面如寒霜,当着荀子和孙殿雄的面,不能食言,长袖一甩,将焚天印掷给杨峥。 “小子,这一局是你赢了。不过,你别得意太早,我孟尝君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敲诈的!在我眼里,你跟凶手已经没有区别了!” 说罢,猛然甩袖,怒冲冲地下楼。 凶手绑架他的儿子们,是想勒索财宝,并戏弄于他。而杨峥,此刻成功算计了他,成功拿到焚天印,让他在荀子面前丢脸,这何尝不是一种戏弄。 凶手拿的是假焚天印,而杨峥得到的却是真的。从这方面来看,杨峥比凶手还可恨。 当然,两者本来就是同一人。 目光孟尝君等人离开后,杨峥长吐一口气,在以命相托的两位好友面前,不再强装镇定。 他伸手拿过荀子的酒葫芦,海饮一口,用来压压惊。 荀子皱着眉头,表情复杂,“你跟我来。” 说罢,他负手走进隔壁房间,显然有话要跟杨峥说。 杨峥紧跟过去。 孙殿雄和田甜仍在外面等候。 闭上房门后,荀子盯着杨峥,再也压制不住怒火,厉声训斥道:“我警告过你,不要打焚天印的主意,招惹孟尝君这头恶虎,你怎么就是不听!要不是我出面,你现在已经死了!” 爱之深责之切,他真没想到,杨峥敢铤而走险,孤身智斗孟尝君。 杨峥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默默听着,不敢反驳。他知道,荀子是担心他的安危,绝没有半分恶意,自己这么做,让老人家也跟着提心吊胆,捏一把冷汗。 “绑架他的儿子?还是四个?亏你想得出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为了达成目的,你竟然不择手段,连绑票这种事都敢干!你以为我刚才在演戏?我这一生,从不徇私情!” 他对杨峥的表现很失望,如果把隔绝声音的屏障打开,怕是站在大街上,都能听见他的训斥。 杨峥不再沉默,抬头说道:“我了解您,所以事前没敢跟您打招呼。您说的没错,绑架这种事,确实上不了台面,我有点不择手段。不过,我认为,也得看对付的人是谁。” “哦?”荀子冷笑一声,“你还觉得自己有理?” 杨峥面色平静,“对待正人君子,当然要坦诚相待,不能拿阴险手段算计他们。然而,无论是孟尝君,还是他的四个儿子,显然都不属于君子,您在齐国多年,应该对他们有所了解。” 在市井坊间的百姓眼里,孟尝君仗义疏财,为人豪爽,是一代风流人物。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百姓,靠流言传说去评判大人物,无法接触到孟尝君,更无法了解很多传奇故事的真相。 荀子却很清楚,所谓礼贤下士、仗义疏财,不过是从政者的权术而已,目的在于收买人心,谋取威望和声势。心不狠、手不辣的人,永远玩不了政治,更别想纵横捭阖,主宰江山。 孟尝君田文,从来都不是真正的贤者。 至于他的儿子们,就更不必阐述,都是一群虎豹豺狼。 对付这群人,杨峥还谈什么仁义?更何况,他跟孟尝君一家本就仇怨积深,上次已经公开对峙,发生百人战的盛况,他就算杀死对方,也是以牙还牙,在情理之中。 所以说,绑架又如何?杨峥从没打算当个君子。 他可是未来的秦始皇啊! 第200章 一线之机 荀子板着脸,说道:“你既然清楚田文不是善类,为什么还招惹他?他看似胸襟宽广,实则狭隘至极,当年路过赵国时,就因为被嘲笑身材矮小,他便屠杀数百人,难道会饶过一个夺走他宝物的人?” 孟尝君只因一句嘲讽,屠戮百人,这事在史书上有记载。杨峥今日当着别人的面,跟他对峙,并从他手里拿走焚天印,这可比一句嘲讽严重多了。 以孟尝君的心胸,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里是齐国,是田氏的天下,田文又是当今齐王的祖父辈,可以说是王族元老。在齐国地盘上,连我都不愿招惹他,他若想报复你,你以为你能挡得住?” 他不是在吓唬杨峥,而是由衷担心这小子未来的安危。 杨峥沉默片刻,答道:“事已至此,我就不再瞒您了。我之所以敢挑战孟尝君,是因为我萌生去意,想跟他的儿子们做个了断,这是我临行前干的最后一件事。” 他素来行事沉稳,在动手以前,怎会不知这样做的后果。 荀子一怔,怒意顷刻消散,“你要走?” “嗯,您记不记得,我说自己有位好友,叫公子政?” “道心破碎的秦国公子?你不是说,他如今还在异国流浪么?” “前些天,他派人送来书信,邀我前去辅佐他,共创大业。我跟他交情很好,很欣赏他的才华和心性,所以想把自己托付给他,助他结束这个乱世!” 杨峥认真地说着,心里暗道,前辈,等下次重逢时,我会让你看到未来天下的希望,必不令你失望。 荀子闻言,老脸上的皱纹褶起,感慨道:“先前我还困惑,以你的沉稳性情,怎么会铤而走险,做出这种搏命的事。原来,你早已谋到出路,有了新的前程……” 忽然之间,便听到即将分别的消息,老人怎能不唏嘘。 从酒楼相识开始,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欣赏杨峥身上的那股气质,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免倾注希望,像呵护孙儿一样疼爱杨峥,屡屡替他着想。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聚散匆匆,这场筵席散得太快了。 杨峥看出他的伤感之情,温声说道:“前辈,其实我很舍不得离开,想陪在您身边,看大家搓搓麻将,其乐融融。但男儿志在四方,齐国的根基已经腐朽,您是知道的。” 荀子嗯了一声。 杨峥继续说道:“孟子曾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话颇有道理。齐国大厦将倾,不止是我,您也该考虑自己的归宿,没必要陪着昏聩的齐王室,走向覆灭的深渊。” 他表达得委婉,其实很想直说,前辈,你跟我一起走吧。类似的话,上次他在后山提过,但荀子表现得不关心,此刻旧话重提,未必会有效果。 果然,荀子黯然道:“我老了,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经不起折腾了。齐国再怎么昏暗,我毕竟在这里生活多年,算是半个故乡,所以,还是落叶归根吧……” 老人的心态,肯定跟年轻人不同。就像邹衍和徐福,徐福想的是在燕地闯荡,结交各路豪杰,而邹衍心境枯寂,对前路的景色已无迷恋,只想着让徐福继承衣钵,就能安详地逝去。 荀子也累了,不想再折腾了。 杨峥看着他的稀疏霜发,心有不忍,安慰道:“前辈,在一两年之内,我还会回齐国的。毕竟,甜儿的家还在这里,我承蒙您照顾,无论如何,都该来看看您。” 荀子呵呵一笑,“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说多了矫情。走之前打声招呼,毕竟相识一场,老夫还是得送送你。” 杨峥用力点头。 荀子不想多谈离别的事,转而问道:“田文尾随你前来,我跟在他后面,没发现你中途将衣服丢到别处,更别提那两件假法宝,你究竟把它们藏在哪里,怎么会不在屋里?” 杨峥直奔那个雅间,再没离开过,的确没有转移赃物的机会,难道他会变戏法,令物品凭空消失不成? 不止荀子想不通,孟尝君付出焚天印的代价,也没能得出答案。 杨峥苦笑道:“孟尝君刚闯进去时,的确非常凶险,他如果二话不说,直接动武搜身,我便在劫难逃。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我,让我发现一线希望,败中求胜。” 说罢,他走向门口,“孙将军请进。” 孙殿雄闻讯,来到屋里。 杨峥郑重作揖,“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 孙殿雄憨厚一笑,“什么晚不晚辈的,我习惯叫你小兄弟,这岂不是乱了辈分?以后还怎么一起喝酒?” 杨峥伸出手。 孙殿雄佯装不懂,随意地瞥荀子一眼。 杨峥看在眼里,说道:“放心吧,两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信得过。如果有一位缺席,我今日便在劫难逃。” 在此之前,其实他还没对孙殿雄推心置腹,达到绝对信任的地步。所谓患难见真情,刚才在危急之中,孙殿雄助他化解难题,才让他彻底打消顾虑。 孙殿雄再没顾虑,将纳戒还给杨峥。 荀子见状,脸上浮出浓厚的趣意,“有意思,我说怎么找不到东西,原来在孙将军身上。难怪冯谖提出搜你的身时,你情绪那么激动,我一直以为,是你性格刚烈的缘故。” 孙殿雄笑道:“小兄弟以命相托,我怎能辜负他的信任。再怎么说,我也是兵圣后裔,技击营大统领,孟尝君若敢硬逼我,事后也得付出代价,他不会不清楚。” 孙家是齐国望族,根基深厚,不可小觑,如果换成别人,再怎么激动,也无法令孟尝君忌惮,免不了被搜身的下场。 荀子问道:“你们是如何瞒过田文的眼睛,完成交接的?” 杨峥答道:“其实说穿了不值一提。孟尝君忽略了一个细节,当孙将军执意阻拦,被一掌击倒后,我走过去把他搀扶起来,就在那一瞬间,我趁机把纳戒塞进他手里。” 当时他神态淡定自若,嘴上一边说着话,转移孟尝君的注意力,一边偷塞戒指,因此天衣无缝,能被察觉到才怪。 正是那一线之机,不仅帮他化险为夷,还反败为胜,发现了赢回焚天印的希望。 第201章 开启焚天印 细节决定成败,今天这场博弈,杨峥赢就赢在无数细节上。 “当时我很担心,孟尝君会霸王硬上弓,连孙将军也不放过,多亏荀圣前辈及时赶来,才镇住他的嚣张气焰。其后,我故意提到保护甜儿,是想把他往错误的方向引,从而忽略最关键的孙将军。” 事实上,见杨峥坚决不同意搜查田甜,孟尝君愈发怀疑,这是欲盖弥彰,田甜身上应该有问题,才下定决心,拿焚天印豪赌一把。这何尝不是关键细节。 孙殿雄说道:“侍女带田小姐搜身时,杨峥让我跟去守护,我便立即明白,这是让我把纳戒趁机藏起来。因此,等我和田小姐返回时,我身上已没有纳戒,再无后顾之忧。” 这是另一处细节,杨峥不着痕迹地将纳戒送走,奠定了孟尝君的败局。 听完分析,荀子豁然开朗,忍不住赞叹道:“小子,你的心思太细腻,见缝插针,别说是孟尝君,连我也毫无察觉,原来你们在眼皮底下玩了这么一出!” 杨峥苦笑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只能放手一搏。我真没想到,孟尝君如此决绝,在清雅轩看到昏迷的两个儿子,第一反应竟不是救他们,而是回来找我算账。” 话虽如此,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孟尝君如他所料,真的留在清雅轩,没有后续这场危机,那么,他也就无法拿到真正的焚天印,到头来白忙碌一场。 荀子说道:“孟尝君离开后,我进清雅轩看过,他那两位儿子已经咽气了,我想,这是你的手笔吧?” 杨峥听出这话里的别样意味,解释道:“这两人死有余辜。前辈有所不知,那个田济,当初在即墨城差点废我修为,田渊就更不必说了,我杀死他们,对临淄城的百姓是一幸事。” 他别无选择,只能毒死那两人,因为田济知道他才是真正的凶手,一旦醒来,就会吐露实情。他给田济下的毒,可以确保田济无法苏醒,很快就会咽气。 除此之外,为了稳妥起见,他还让二爷爷田爽藏在清雅轩,万一见势不妙,可以暗中杀人灭口。 荀子眨了眨眼,问道:“既然你心细如尘,连微末之处都能算到,那么,选择我眼皮底下的清雅轩,应该也不是偶然,对吧?” 经他这么一说,孙殿雄也开窍了,“那请我喝酒,岂不也是……” 杨峥嘿嘿一笑,不置可否,“走吧,这里已被弄乱,扫了咱们的雅兴。不如去我家,我亲自下厨,咱们一醉方休!” …… …… 醉是不可能醉的。 杨峥酒量极佳,轻而易举,就将荀子和孙殿雄喝趴下了。由于刚得罪孟尝君,杨峥不放心让他们醉醺醺地回去,便把他们搀进客房,留宿一晚。 孙殿雄的酒量不行,但酒品很好,喝醉以后,倒头就睡,像安静的婴儿一般,挺省心。 倒是荀子,老脸喝得通红,说什么也不肯歇息,非缠着留下来,嗫嚅的醉语让杨峥有些怀疑,他是真醉,还是装醉。 “折腾一天,好不容易弄到手,把宝贝掏出来吧……” 他摇晃着脑袋,眼里看杨峥都是虚影,却还惦记着焚天印。 杨峥见状,无可奈何,只好将那方血红色印章拿出来,放到桌上,仔细端详着。 荀子眯起浊眸,伸手抚摸着焚天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虎口拔牙,垂涎这玩意儿?在临淄城里,比它强的法宝虽然不多,却绝对比它更容易弄到。” 他一点都不糊涂,知道其中必有玄机。 杨峥闭上房门,如实说道:“您知道,我有龙魂霸体,很想了解关于霸体的秘密。所以,我去翻查农家查封的旧档,从一本册子里得知,当年齐桓公将自己的修炼心得,藏在这块焚天印里。” 荀子若有所思,“难怪……你想了解霸体,只能从春秋五霸下手,齐桓公就是最近的目标。此事涉及到旧王族,若让王室知道真相,肯定会认为,你想传承姜齐的衣钵。” 杨峥点头,“是啊,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荀子搓了搓手,催促道:“那还在等什么?赶紧打开它!” 杨峥将焚天印拿在手里,反复端详着,“那篇心得肯定在印章内,但这表面没有任何开启它的机关,我若强行砸开它,会不会将两者一起毁掉?” “你是不是多虑了?” 杨峥小心翼翼,将它放回桌上,“我费尽心思才弄到手,它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线索,一旦毁了,很可能我就没法破解霸体了,必须慎之又慎。” 荀子闻言,不再说什么,拿过印章研究起来。 两人绞尽脑汁,过了很久,仍没发现开启它的诀窍。 “十之八九,真是你多疑了。” 这是荀子的结论。 杨峥仍不甘心,凝眉思索着,忽然心意一动,从书案上拿过一张纸,然后将焚天印轻轻按在纸面,印下一个朱红色的古字。 姜。 他俯下身,仔细端详着字迹。 荀子不明所以,“你这是在干……” 话还没说完,杨峥惊呼出声,眼里迸射出精芒,“我发现了!” 荀子被吓一跳。 杨峥将纸放在他面前,喜形于色,“你发现没,这个姜字的所有笔画,都是连在一起的,唯独这上下之间,有一点细微的缝隙。我猜,关键就在这缝隙里。” 荀子似懂非懂,“所以?” 杨峥找来一根银针,极为小心地刺向印章中间,也就是他所说的缝隙处。下一刻,奇迹出现了,只听啪的一声,应该是触动某个机关,导致印章下方那层平面脱落。 脱落的只有薄薄一层,印章内部果然是中空的。 里面装着一颗圆球。 杨峥惊喜之余,将印章外壳对准荀子,“好险!幸亏咱们没硬砸,这内壁藏着很多小机关,一旦被外力破坏,就会释放出银色液体,将这颗圆球融化掉。” 荀子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而是紧盯着那颗圆球。 “这叫混沌珠,跟鬼谷子的乾坤卷一样,也是保存影像的法器。如果我没猜错,里面就封存着齐桓公本人的遗言!” 终章 一切的真相 说完这话,荀子屈指一弹,将一抹真气注入混沌珠中。 下一刻,只见大量烟雾从混沌珠内部飘出,氤氲在桌子上方,凝结出一位高大老者的形象。此人头戴王冕,虽已华发鬓白,仍气度雍容,不失帝王风采。 正是春秋五霸之一,齐桓公。 他眼神沧桑,由于只是残存的影像,并无法跟杨峥进行实时交流。他凝视着前方,开始叙述自己对后人的赠言。 “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霸体之所以为霸体,是因为除了正常修炼法门,还另辟蹊径,开创出并行不悖的第二道法门。这道法门艰险重重,其中第一关,叫做开玄窍……” 杨峥闻言,急忙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开始按齐桓公的讲述尝试。 “人体有奇经八脉,贯通全身穴位,所谓开玄窍,就是打通新的穴位,连接出新的经脉。” 听到这话,杨峥心头一动,暗忖道:“这一关的内容,怎么听着跟开龙脉很相似?莫非是同一回事?” 齐桓公没给他留思考的时间,匆匆说道:“第一处,是在檀中穴右侧半寸,如果你拥有霸体,只需引本源真气猛击此处,自会发生反应,新建穴位。” “第二处,关元穴下侧一寸。” “第三处,合谷穴左侧两寸。” …… 杨峥按他的指点,陆续刺激这些部位,发现它们跟龙脉的位置有很多共同之处,但并不完全重叠。这就意味着,齐桓公传授的开玄窍跟开龙脉并不完全相同。 约莫过了半柱香工夫,他将新的穴位打通,共有四十八处。 只剩最后一处,神门穴右两寸。 当他引真气袭向此处时,忽然间,剧变陡生。 无数金光从他体内暴射而出,刺向房间四周,光芒极其强盛,辉煌灿烂,连坐在旁边的堂堂荀圣,都畏惧它的锋芒,不得不遮挡视线。 当金光散去后,荀子再去看时,不禁目瞪口呆。 房间里已不见杨峥的身影,在半空中悬浮的,赫然是一条身躯较小的金龙,正张牙舞爪,瞪大瞳眸盯着他。 这是真龙现世! 荀子瞠目结舌,如遭雷击一般,怔在那里,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真龙凝滞片刻,猛然撞破房顶,腾空冲出屋外,消失在漆黑天穹之中。 荀子跑出去,望着茫茫夜色,愕然道:“杨峥竟然是条龙!” …… …… 万里高空之上。 那条真龙慌乱游走着,恍如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看起来非常狼狈。 它张开大嘴,惊恐地咆哮一声,说的却是人言。 “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正是杨峥幻化而成。他做梦都想不到,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情,自己苦心钻研龙魂霸体的秘密,到最后,自己竟变成了龙。 他迫切想知道答案,但又不敢冲下云霄。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世间还有最后一条真龙健在,必会引来无尽的杀身之祸。到那时,他将跟全世界为敌。 正如他咆哮的那样,谁能知道背后的真相? 这时候,在杨峥心间,一道熟悉的话音幽幽响起,“都是天意啊!我帮你开龙脉,故意避开那些关键部位,防止你现出原形。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把封印解开了!” 杨峥愣住了,金黄的龙身凝滞在半空,迷茫地道:“残魂,你一定知道真相,快告诉我,我怎么会变成一条龙!” 残魂唏嘘道:“其实很简单,你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屁龙魂霸体,而是真正的神龙!你的父亲拥有十一境修为,进化成人形,他跟人类女子交合,生出的儿子自然也具有人身……” 杨峥早就听说过,灵兽有很小机会蜕成人形,只是不知道条件。原来,条件是灵兽必须达到十一境,也就是人类所说的成圣。鉴于兽类的修炼方式极其原始,要成圣谈何容易。 而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十六年前被屠杀的那条龙,居然已晋入圣境。难怪在那场战斗中,世间所有圣人都同时出手了,非如此,无法镇压一头圣境的真龙。 “十六年前,你出生后,被交给你母亲抚养,在人间接受熏陶。你父亲担心你会现形,招致滔天劫难,便在你体内设下隐蔽封印。只要封印不破,你就不会暴露。” 那道封印的位置,恰好就是杨峥刚才刺激的部位。它们被击破了,于是,杨峥便显出真龙的峥嵘面目。 “可惜,你父亲低估了人类的狡猾,尤其是低估了杨朱,当年被他盯住踪迹,不仅布陷阱害你父亲,甚至还找到你们母子,把你抱走了。所谓龙魂霸体,其实只是幌子而已!” 杨峥听到真相,惊骇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你到底是谁?” 残魂苦笑道:“傻孩子,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龙魂么?” 杨峥琢磨着话意,瞪大龙眸,难以置信地道:“你……你是我父亲!” 除了他父亲,还有谁能知道这桩惊世骇俗的秘闻? 残魂不置可否,长叹一声,“杨朱得到你,却没告诉任何人,只是跟诸家圣人说,他发现了我的踪迹,纠集众人发动围攻。他野心勃勃,想偷偷把你养大,独吞你的血肉!” 诸圣之战的发起者,就是杨朱,他假借诸圣之手,意在屠龙,然后坐享其成。然而,他百密一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准确地说,他低估了一个人。 “杨朱树敌太多,早已得罪百家,他以为诸圣愿相助,是因为深明大义,捐弃前嫌,联手抵抗异族。他不知道,这其实是场阴谋,鬼谷子事先跟诸圣串通好,要趁机诛杀杨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朱的注意力全放在借刀屠龙上,殊不知,他师弟鬼谷子才是真正的猎人,隐藏在他身后,发起致命一击。 最终,鬼谷子得逞,杨朱陨落。 “那一战非常惨烈,杨朱被他们当场杀死,不过,他终究是一世枭雄,还暗藏着不为人知的后手。他擅长某种移魂术,将一丝残魂偷偷移到路旁树上的蝙蝠体内,得以苟活下来。” 杨峥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还活着?” 残魂答道:“他不甘就此死去,苦心孤诣想要报仇,很快便想到,拿你当棋子,扶植你长成魔头,跟诸圣对抗。于是,他利用蝙蝠之躯,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了我的两道残魂。” “两道?” 杨峥心思敏捷,立即想明白了,“一道是在我体内,另一道放在杨玄体内。所谓的龙魂霸体,竟然是这么来的!” 鬼谷子等人苦思冥想,也想不通为何杨朱死后,会有两名龙魂霸体出世。他们哪能想到,杨朱不仅没死,还成了一只妖蝠,以蝠身盗龙魂,简直防不胜防。 “没错。他把我放在你体内,没扼杀我的意念,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成长。只要你变强,就不得不成为他的复仇工具,跟诸圣为敌,毕竟,你本来就不是人,注定跟他们离心离德。” 有朝一日,等杨峥跻身顶尖强者之列,杨朱只需略施小计,揭开他的真龙面貌,到那时,诸圣自会再次联手,发起屠龙之战,即便杨峥想跟人类为伍,继续和平共处,也已不可能。 杨朱的心机太可怕了。 “那魔头老奸巨猾,并没把你留在身边,亲自抚养你,而是又把你还给你母亲。不为别的,因为你母亲的身份很特殊,正是当今赵王妃,把你送回去,你就成了赵国公子。” 杨峥再次大惊,“什么?我是赵国公子?” 他先前的判断全错了,闹了半天,原来自己并不是嬴政,而是赵国公子。 残魂答道:“当年你母亲随赵王外出打猎,在深山里遇到我,我俩一见钟情,从那以后常常幽会,便有了你。但赵王不知情,一直以为你是他的骨肉。杨朱把你送回赵王宫,是想让你继承赵国基业!” 杨峥心潮激荡,无话可说。 “他的用心极深,认为你在人间有公开身份,诸圣便不会怀疑你。但他失算了,没能算到,你母亲的情意全用在我身上,心灰意冷,被赵王打入冷宫。她怕你遭人迫害,将你交给心腹祖冲抚养。” 于是,就有了赵国神秘少年,祖龙。 在九州岛上,祖冲之所以再三叮嘱,让祖龙务必尽快回赵国,就是指望他能搭救母亲,争夺赵国王位。当今赵王年迈,而膝下子嗣都不成器,如果他肯挺身而出,崭露锋芒,不是没有机会得宠。 祖冲哪里知道,自己这些年养着一条龙! 至此,一切真相都捋清了。 杨峥豁然开朗,感慨道:“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杨朱手里的棋子,被他当作报复诸圣的工具。但他棋差一招,发生意外,我没法顺利成为赵王,而是流落到海外。” 残魂答道:“没错。” 杨峥万念俱灰,默默无言。 他腾云驾雾,飞龙在天,神龙摆尾,看似逍遥自在,勘破因缘,实则无家可归,孤苦无依。 就像是一条狗。 现在,他知道了一切,便不能再蹈红尘,落入杨朱的算计。 他决定躲进山林,远离纷争,过淡泊宁静的生活。 他就这样孤独地飞着,不知飞了多久、飞到何处,终于停落林间,再次显现出人形。 他问道:“对了,那魔头既然挑中杨玄,当作另一枚棋子,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杨玄的真实身份也不简单吧?” 残魂答道:“他叫嬴政。”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