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摄政王:侯爷要翻身》 第一章 为民揍人 【西京。永安城。】 天子驾崩,三月内禁止一切娱乐,这可苦了一帮夜夜笙歌到天明的官家子弟,逛不了花楼,只能去茶楼里消磨时间。 “掌柜的,沏一壶上好的茶,瓜子茶点备齐了,再选个漂亮的……。” “小侯爷你疯了。”旁边有人慌忙提醒。 “哦,对不起,再选个漂亮得体的小二过来伺候。” 这时候,大堂的说书人开始今天的新篇章。 “……十六年前,天下第一高手冦善向永安候发了战帖,地点就选在城外的那座石象山上。” 没想到被后人津津乐道的两大高手,决战地点居然选的如此草率,看来高手也是性情中人。 “剑气惊鸿,流光闪动,拼斗之间飞沙走石,万物失色,山顶上那颗百年老槐树身上至今还残留着一道剑痕……” 说书人倒是没有乱讲,槐树上确实有一道裂痕,十六年过去了,痕迹刻骨难消,引得不少膜拜者前去瞻仰。 “最后谁赢了?” “当然是咱们的永安候了。冦善自诩武功天下第一,打败了无数高手,却败给了朝廷的世家子弟……性格孤傲的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奇耻大辱,一气之下剃度出家,再也不问红尘中事。”说书人语气一转,叹息了起来:“只可惜这位侯爷英年早逝……” 还有些吵闹的茶楼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站出来朗声道:“来,我们为早逝的永安候干一杯……呃不,是喝一杯茶。” 众人附和,豪迈的举起手中茶碗,为这位无缘一见的永安候干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刚把茶杯放下,就听见弱弱的呼救声。 “公子,我只是卖瓜子的……”小姑娘楚楚可怜的哀求着。 “卖瓜子的手还这么嫩?” “哭什么哭,能被咱们爷看上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旁边的随从大声呵斥着。 永安城坐落在天子脚下,一扫把轮过去,不是王公贵胄就是皇亲国戚,眼前这位调戏小姑娘的恶棍正是西京长公主的嫡子曹致远。他爹是鼎鼎有名的英武候曹策,天生的贵族,谁人敢惹? 大家心里不服,却不敢上前劝阻,只好假装没看见,纷纷把头转向说书先生,说书的也是满脸无奈。 这时,一道亮丽的弧线朝曹世子飞了过去。 “混账,谁泼的茶水?”专心调戏良家妇女的世子爷拍案而起,脸上还粘着两片翠绿的茶叶子。 小厮赶紧拿出手帕帮忙擦拭他狼狈不堪的脸,一边擦一边喝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赶紧站出来。” 掌柜的吓得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的跑过来赔不是:“世子,您别恼,今儿茶水钱……” “滚开。”他今天一定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碎尸万段。 搜索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靠窗的那张桌子上。 刚开春,天气依旧带着一丝寒意,那人穿着貂皮小披风,露出一截绣着竹节的袖口,双手抄在里头,尖尖的小下巴埋在一圈兽毛里,眯起的眼眸,微微下沉的嘴角,活像只小豹子蹲坐在那儿,模样虽然无害,却暗藏杀机。 曹致远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荣。 他爹正是说书人口中的永安候。 曹致远擦了一把脸,瞪着这个一出生就克死双亲的扫把星。 “刚才是你对不对?” 叶荣倒也不怯场,手往袖子里拢了拢:“正是!” 承认的这般豪爽,曹世子竟找不到话来回。好不容易憋出一句:“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拿茶水泼我。” “公然调戏良家妇女,又是国丧期间,告到公堂上说不定还要吃板子,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你反倒怪我?”叶荣满带委屈。 早年,世家子弟都在一块儿哄闹玩笑过,两人是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可惜他二人从小不对盘,懂事以后互相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今日叶荣主动挑衅,新仇旧恨涌上来,曹致远咬牙切齿:“今天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混账!” 话音刚落,曹致远抽出腰间的佩剑,怒冲冲的朝叶荣扑过去,茶楼里沸腾了,看热闹的茶客呼啦一下散开来,刀剑不长眼,万一被误伤划不来。 叶荣眼底浮起几分戾气,俨然是被那句‘有娘生没娘养’刺激到了,果断迎战。 只听见茶盏乒铃乓啷炸裂,掌柜的跟店小二缩在柜子下面,小二胆战心惊问:“掌柜的,咱们要不要去劝劝?” 掌柜的用力捶了一下小二的脑袋:“你傻啦?诸神之战岂是我等凡人能插手的。” 小二:“……” 形容的好逼真。 两人从茶楼打到街上,这时,远处行来一辆马车,沉稳,低调,赶车的年轻人铁骨铮铮,一看就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不慌不忙的勒紧缰绳,让马儿停在路中央,只等前面两人打够了再走。 曹致远在叶荣的剑下苟延残喘的好生费力,没一会儿便跟过街老鼠似的到处躲藏,看见车辕上坐着的副将,曹致远眼前一亮,高声喊起来:“表皇叔!” 曾靖回头低声道:“启禀摄政王,是长公主家的。” 曹致远跌跌爬爬的跑到马车跟前:“皇叔救我。” 倏地,一股凉风从头皮擦过,好像头顶的冠子被打掉了,他伸手试探,摸到的却是一片光秃秃的头皮,曹致远瞬间嘴巴张的老大…… 过剩的剑气没来得及收住,顺势打在马车上,眼看就要翻车了,车辕上的曾靖迅速下车,以拳化掌,朝车厢侧壁击了一下。 腾空的车轮安然落地,曾靖松了一口气,刚准备问责,却发现那个挥剑的小公子早已不知去向。 “属下该死,让摄政王受惊!”曾靖抱拳请罪。 “无碍。”车帘浮动,传出一道波澜不惊的低沉嗓音。 曹致远捂着被削掉一块的头皮,开始恶人先告状:“皇叔,刚才惊了您的是永安候府的叶荣。” 曾靖看也不看他,跳上马车,扬起马鞭:“驾……” 吱吱吱……车辙转动,载着当今摄政王缓缓离去。 …… 公主府里,长公主听完儿子的描述,气得脸都青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个灾星竟敢削去了你的头发!” 长公主素日都端着贵族应有的架子,像今天这样泼妇似的骂人,曹致远还是头一回见。 “没错,孩儿一见到他就倒霉。” 长公主阴阳怪气哼了一声:“他娘是个下贱胚子,能生出什么好货来。” 永安候叶横波年轻时不知夺走了多少少女芳心,就连当朝长公主也难逃那双深邃的眼眸,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放着金枝玉叶不要,偏偏娶了个江湖女子。 曹致远没听出长公主语气里的怨妒,他哭丧着脸道:“今日若不是皇叔在,恐怕您就见不着孩儿了。” 韩砚是曾祖皇帝第九子,先帝的亲兄弟,与长公主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依照辈分,确实要称一声表皇叔。 “摄政王当时没有问责?”长公主觉得奇怪。 “他跑的快没被逮住,不过我已经告诉表皇叔,就是叶荣干的。” 长公主又瞪了他一眼:“蠢东西,你告诉摄政王这个,他心里会怎么想你?背后告状的阴险之徒……” 曹致远脊背一凉,怪不得皇叔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母亲,那怎么办?皇叔会不会因这事讨厌我?” 长公主长吁道:“打断骨头连着筋,摄政王位高权重,也不至于跟你一个晚辈计较这些,让他知道也好,省的再旁敲侧击的告诉他了。这事儿你别声张,谁问都说是你自己的错,知道吗?” 曹致远不满:“凭什么?” “就凭他是永安候,而你却只是世子。” 永安候死的太早,叶荣年纪轻轻就继承了爵位,在一众世家子弟当中,属叶荣的位分最高,别人再怎么有理,都是以下犯上的重罪。 突然被长公主这么一解释,陡然茅塞顿开:“怪不得今天打我跟孙子似的。” 长公主不慌不忙道:“放心,娘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 入夜,酒足饭饱的小侯爷打道回府,他没敢从正门走,而是借着夜色从墙头翻回去。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呵呵,冦叔,这么晚还没睡啊?”叶荣刚落地,就被人堵在墙根处,被逮了个现行,以干笑化解尴尬的气氛。 虽说永安候府他最大,但掌管府里生杀大权的竟是一个管家。 管家年龄四十岁左右,面庞森冷,眼底无光,丝毫没有一个管家该有的慈祥。 叶荣挫败的耷拉下眼皮。 说出来大约没有人会相信,站在面前的人正是十六年前,在石象山被他亲爹打败的武林第一高手冦善。 叶荣当街暴揍曹家世子爷的事早就弄得满城皆知,冦善专门站在这堵墙后面等人自投罗网。 “去祖庙跪着。” “哦。” 到了祖庙,不需对方多言一句,叶荣主动拿出蒲团,噗通跪下,动作娴熟,一看就是老油条。 “冦叔。” 离去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仿佛等他的下一句。 “他们说你被我爹打败之后,出家去了,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啊?” “再多跪两个时辰。”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 次日一早,叶荣从宗祠里出来,遇见府邸的下人打招呼,大家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又是美好的一天。 但叶荣做梦也没想到,美好的,仅是这一天而已,灭顶之灾已经在来得路上。 …… 依照规矩,先帝驾崩,太子跟一众皇子需守丧三月,先帝走的仓促,膝下唯有一子,且年岁尚小,仅六岁。没有办法,只得从宗亲里头挑选男丁代替。 皇家子嗣单薄,曾祖皇帝膝下三个儿子,分别是先帝、摄政王以及楚怀王。楚怀王命不好,王妃殁了,留下一个女儿;而摄政王至今没有成亲,何来子嗣。 兄弟这辈没指望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从姐姐妹妹辈里找。 于是呼,长公主家的曹世子成了不二的人选。 到了眼跟前,长公主忽然进宫跟太后哭诉,世子不能为先帝守孝。 太后追问其缘由,长公主便把前几日在街上斗殴的事说了。 “世子被永安候一剑削去了头发,无颜面见先帝,还望太后娘娘另择他人。” 静安太后坐在垂帘后面,精致的妆容仿佛连丧夫之痛也能掩盖住。 她道:“小侯爷确实鲁莽了一些,但毕竟是叶家唯一的血脉,你我多担待一些吧。” 长公主叩首:“太后仁慈,是我家世子命薄,无缘为先帝爷尽孝。” 静安太后勾起唇角,长公主频频把先帝抬出来说事,就是想借了自己的手惩治一下叶荣。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当年,静安太后还是一个小小妃嫔,因性情怯弱,备受刁难。长公主路过湖畔旁,目睹其他嫔妃推她入水,竟权当看不见。 在后宫死个嫔妃就像死一只苍蝇那样简单,早就见怪不怪。只是长公主做梦也想不到,当年落水的妃子竟变成了今日的太后。 当真风水轮流转。 静安太后也不指望长公主能把自己认出来,她笑了笑道:“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先帝爷宽容,不会计较那么多。” 三番两次撺掇失败,长公主灰溜溜的打道回府。 长公主刚一离开,屏风后面便走出来一个人:“妇人的舌头真是厉害,三言两句就能置人于死地。” 在韩砚出现的那一刻,静安太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睛里全都是韩砚的影子。 “你准备怎么处置?”既然长公主已经开口,也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她丈夫英武候手里还握着西京两成的兵权,皇帝年幼,根基不稳,需要有兵权的人维护。 韩砚道:“赐给叶荣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打了世子,不罚也就罢了,还赐官职,放眼朝野还没遇见这样的先例。 ------题外话------ 哈喽,小妞们,沼液开文了哦。 第二章 我要满门抄斩了 圣旨拟好,只等国丧结束盖上玉玺发下去,可偏偏有个不长眼的太监不小心碰翻了装圣旨的檀木盒,圣旨上的内容摊开了一半,留了一半。 小太监识字不多,却认得‘满门’跟‘永安候’几个字。 这太监曾被叶荣照拂过,心怀感恩,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如今总算找着机会了,托了无数的关系才换得出宫的机会。 小太监弓着腰,把自己在宫里搜罗来得风言风语全都说了一通,总结起来就是叶荣犯了两大滔天之罪。 其一:曹世子原本要为先帝守丧,而他却在守丧前一天把曹世子的头发剃了一块,使他无颜面对先皇。 其二,打斗时,不该用力过猛,差点把摄政王的马车掀翻,往小了说是以下犯上,往大了说……谋害摄政王等同于谋害天子。 太监是宫内人,不能停留太久,传递完消息赶紧走了,临走还给叶荣叩了一个头。 …… 张灯时分,冦善听下人们说小侯爷没有用膳,而是孤身一人去了祠堂,料想到叶荣心里一定有事。 进入祠堂,叶荣果然在那儿。 灯火摇曳,单薄的背影被火光笼罩的有些不真实。 冦善有些痴迷的望着叶荣孤独的背影,心中一喜,名字就在嘴边,随时都可能叫出来,却在叶荣转身的那一瞬间,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冦叔?” “又捅了什么篓子了?”冦善本能的逃避着叶荣疑惑的目光。 叶荣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想不到这就活到头了。” 冦善却不紧不慢的分析起来:“若是那两条根本构不成如此大罪。怕就怕,这事儿跟你的身世有关。”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荣顿时觉得手脚冰凉:“这不可能,我一向小心……” “你以为天衣无缝,或许人家早就看透了呢?” 叶荣打了个机灵:“难道是有人出卖我?”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冦善望着宗祠里其中一个牌位,目光复杂。 十六年前,北翟趁着西京国库空虚发难。武将们谁都不敢随意请命去边关,那会子补给都困难,去了等于送死,唯有叶荣的父亲叶横波一人出列,请求曾祖皇帝允许他带兵出征。 虽然他们胜利了,但在叶家军营里待过的人才晓得,叶家军之所以能赢,全靠了刚出生的小世子叶荣。 当时,叶家军补给不足,守了三天三夜,人疲马乏,眼看就要城门失守,突闻侯爷夫人当夜产子,叶家香火后继有人。消息一传出,叶家军跟打了鸡血似的,立誓要让侯爷双喜临门。 实际上呢? 侯爷夫人生的根本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女娃,为了鼓舞士气这才谎报说生了一个儿子。 可惜天妒英才,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叶横波为了快点见到妻儿,冒雨疾行,导致伤口恶化,死在了回城的路上。 得知夫婿死讯,叶夫人日益憔悴,孩子没满月,便跟着赴了黄泉。 曾祖皇帝得知此事后,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一夜,次日圣旨便送到了侯爵府。 西京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册封。 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竟然与诸侯并列。 此事在当年还闹过一场不小的风波,宗亲联合朝中大臣一起反对,奈何曾祖皇帝心意已决。 叶荣的爵位是曾祖皇帝赐的,依原本的规矩应先册立世子,再册封爵位。而曾祖皇帝不顾众人阻拦,一意孤行的让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成了侯爵,若叶荣的身份公布于世,岂不当众打曾祖皇帝的脸?于是,这个谎言一瞒便是十六年。 “冦叔,趁着圣旨还没发下来,你想个法子把府里的人都赶出去。” “你呢?”冦善下意识问。 “叶家没有临阵脱逃的子孙,他们是精英,我也不是孬种!”说完,小侯爷伸了个懒腰:“困了,睡觉去了。” …… “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叶荣吗?”榆叔宝捧着手里的《灰雁迁徙图》眼睛瞪得跟铜铃那么大,这幅画可是邱大师的封笔之作,旁人想看一眼,还得花四十两纹银,如今这幅被他当成摇钱树的神作竟舍得送他? 榆叔宝的姑母是曾祖皇帝的妃嫔,现如今宫里的榆太妃,他的父亲是国舅爷,曾经也在沙场上杀过敌,立过功的,但因无心朝政,渐渐地隐退,现在虚担了个国舅爷的名号,在家提前颐养天年。 榆叔宝跟叶荣从小关系就好,一同玩耍的还有建业侯府世子蒋少典。 三人有福不一定同享,但有架绝对一起上,从前没少让建业侯跟国舅爷头疼。 “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赶紧的。”叶荣咬牙切齿。 姜少典跟榆叔宝互相对视一眼,嗖得一下没影子了,紧接着耳边就是一阵翻箱倒柜的搜罗声。 等叶荣再睁开眼睛,两人早已不见踪影,从书房的狼藉来看,两人不去抄家真是屈才。 书房里的宝贝是他多年来从各处搜刮来得,珍藏了许久,有的连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眼瞧就要死了,这些东西要充国库。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权当留给兄弟们的念想。 叶荣闭了闭眼,想想自己还有什么未了心愿。 想来想去那天还没揍够曹致远。 报仇这种事亲力亲为才有意义。 …… 自永安候辞世后,掌握兵马的侯爵只有英武候与建业候,但因长公主的缘故,英武候府邸要比其他侯爵府气派。 夜色笼罩中,门口两只石狮子遥遥相望,全都龇牙咧嘴。 倏地,一只脚踩着雄狮的脑袋就过去了,速度快的让人觉得似刮了一阵风。 今晚侯府宴客,请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摄政王韩砚。 长公主跟韩砚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弟。 从前没有什么交集,如今韩砚一飞冲天,成了西京的摄政王,幼帝年岁尚小,等他执政少说十年,这十年里西京上上下下的命运都掌握在韩砚一人手里。 对长公主的意图,韩砚心知肚明,时候差不多,韩砚起身:“长姐,时候不早,本王该告辞了。” 衣如雪,人如玉,却是无法靠近的疏离。曹致远为了讨好韩砚,刻意的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裳,可跟韩砚站一块儿,怎么看都像奔丧才回来。 长公主受惊一般:“怎不多坐坐,咱们姐弟……” “长姐,朝中事物繁忙,还望长姐体恤。”韩砚彬彬有礼的打断。 长公主连忙反应过来:“好好好,长姐不打扰你处理公务。致远,快送送你表皇叔。” 曹致远赶紧丢下筷子,殷勤道:“皇叔,我送你。” 府邸门口,曹致远弯腰作揖,不知是个什么东西滚到脚下,没等定睛看清楚,砰得一声,白雾腾空而起。 视线浑浊,呼吸间,曹致远腰间别的宝剑就被人抽走了,紧随其后的便是剑锋划破空气的呜呜呜声。 “刺客,快抓刺客……” 杂乱之中,兵器跟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那股烟是叶荣放的,本想来个浑水摸鱼,没想到曹致远竟然反应这么快,叶荣并不愿恋战,侧身躲过杀气腾腾的剑锋,挥出衣袖,将藏在衣袖里的迷香释放出来…… 糟糕! 香气吸入肺中,立竿见影,别说韩砚了,离得稍微有点远的小厮也都觉得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雾气被驱散后,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 摄政王呢? ------题外话------ 如果喜欢这本书,请多多留言呗。 第三章 绑错人了 月影西斜,万籁俱寂。 “侯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不知道扛了个什么东西,欢喜的很呢。”小侯爷的心腹,小泉绘声绘色的描述看见叶荣时的画面。 冦善只当这是叶荣‘临死’前的放纵,并没有多加怀疑。 小泉说的没错,叶荣回来的时候确实很欢喜,可当把‘曹致远’从布袋子里拽出来得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西京摄政王半截身子装在麻袋里——乌黑的长发因为颠簸全都披散到了眼前,精致的眉眼露一半,遮了一半,很奇怪,寻常男子披头散发恐怕跟疯子似的,他这样反而让人觉得天底下的男子都合该这样披散着头发才算得上美男子。 打住! 有个声音冒出来:绑架摄政王,疯了吧?赶紧把人送回去吧。 另一个声音赶紧制止:送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都要满门抄斩了,还在乎什么自投罗网,送回去说不定能保留个全尸。 你是那种在乎自己死后啥样的人? 天人交战之际,一旁耸拉的眼皮倏地张开,清冷的褐眸扫了一圈,目光落在被绑缚主的手腕上,旁边浅浅的呼吸声提醒他旁边还有人。 “出来!” 叶荣忍不住赞叹了一下韩砚过人的耳力,慢吞吞的从暗影中走了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脸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张很特别的脸,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上挑的眼尾,似狐狸一般,乌发高高束起,纯黑缎带裹了一圈,自然又飘逸的垂在肩膀上……若不是穿着一身夜行衣,韩砚可能会再多看两眼。 “摄政王醒了” “你认得本王?”韩砚眯着眼望着眼前人。 当然认得。 小皇帝登基那天,叶荣奉召入宫参拜,当时她的位置恰好是最末端,蒋少典站在她后头,蒋少典说,摄政王长得真他妈好看,叶荣一听,连忙偷偷瞄了下,立马点头符合:嗯,确实。 “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叶荣感到好奇。 韩砚直接明了道:“不问你的身份,说明还有活路。” 叶荣被逗乐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都已经落在我手里了,还当自己是摄政王?” 韩砚目光一寒,相当的不悦:“放肆……” 啪…… 警告声与清脆的耳光前后迭起,瞬间将那张充满骄傲的俊颜打偏。 沉寂过后,只见男人极为缓慢的转过头,他舔了舔发麻的嘴角,面无表情的望着叶荣:“你现在可以告诉本王,你是谁了。” “我是谁?我是你大爷!” 没有摄政王点头,满门抄斩的圣旨也发不下来。 想到这儿,她豁出去一般,俨然将摄政王当成了出气筒,拳头雨点般的砸在他身上…… 可是,她越打越不是滋味。 打架的乐趣在于一拳挥出去之后,对方会立刻给予应有的反应,可他这种连哼都不哼一声的怪胎,令叶揉着发酸的手腕:“你哑巴啦?不会叫吗?” 韩砚忍着浑身的疼痛,嘴唇抿的死紧。 看来武力对他来讲没什么大用处,得换一个法子了。 眼珠子转了半天,倒是真给她想到了一个妙招。 她笑眯眯的凑近一些:“听说你父皇以前很不待见你?” “你哥哥登上皇位,而你却被赶到雪域州,你心里一定不平衡吧?” 看来离间父子之情看来没什么用。 于是……叶荣决定把那些道听途说的花边消息统统问一遍。 “我还听说你跟当朝太后有一腿,真的假的?” 没想到男人的目光仅仅冷了几分而已。 “我觉得不是空穴来风。”叶荣凑近,这样方便观察:“亲眼看见心爱的女人变成哥哥的枕边人,到底是啥滋味啊?” “你也只有耍嘴皮子的功夫了。”这是韩砚说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无论叶荣说的再过分,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不理人的野兽有什么好玩的? 小侯爷只得败兴而归。 到了半夜,正在闭目养神的韩砚忽然被一盆冷水浇醒,韩砚知道对方的目的,就是想激怒他,然后看他发狂暴怒的样子, “哎呦,挺耐冻啊。” 叶荣先是惊诧,随后想起来韩砚的封地乃处于西京王朝极北之地——雪域州。那儿一年四季都被冰雪覆盖,气温极低,他在雪域州待了八年,不怕冷也很正常。 正想换个方式折腾他,目光忽然被定格了。 被水浸湿的白衣像是第二层皮肤紧紧贴在他身上,性感的肌理纹路,腰线流畅而立体,腹部凹凸有致,修长的双腿,以及双腿间的阳刚全都一览无余。 叶荣看愣住了。 当了十六年的‘男人’,却从未真正看过男人到底什么样子,刚刚不经意的一撇,直接将隐藏多年的好奇心给勾出来了。 情不自禁舔了舔唇,迫切的想知道,白衣下的体魄会是什么样子。 发现对方靠近,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退缩过的摄政王竟然……往后缩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 叶荣不搭腔,小手果断的朝腰带袭去。 韩砚顿觉崩溃。 达官显贵中,就有不少人有着特殊的癖好,韩砚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猛烈的撞击声把叶荣吓了一跳,韩砚犹如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试图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冰蚕丝柔韧性极强,越挣越紧,没一会儿两只手掌便开始刺麻麻的。 叶荣觉得好笑:“脱个衣服而已,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吗?” 韩砚眼角抽搐:“别过来……” 话音未落,大腿就感到一阵凉意,韩砚瞠目结舌的望着自己的下半身……看完了全部以后,叶荣失望的摇了摇头:“这么丑?怪不得怕人家看。” “你这个混账!”天杀的,他一定要把这人碎尸万段! 鹰眸死死的盯着叶荣,这张脸,这辈子恐怕也忘不掉了。 叶荣被骂的十分无辜,但她十分能理解韩砚激动背后的原因——自己身上若是长出这么丑的玩意儿,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为了避免对方更加尴尬,叶荣打了个哈气:“行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儿见。” 说完,留下摄政王一个人光着屁股拴在架子上,自己潇洒的离去。 ------题外话------ 辈分排列:曾祖皇帝是先帝的爹地,先帝跟韩砚是兄弟。西京的爵位是先封世子,等老子死了,或者立了大功才能封爵。 叶横波是女主的爹地,受命于曾祖皇帝麾下,跟姜少典以及榆叔宝的爹都是好兄弟。这篇文框架很大,希望亲们会喜欢。 第四章 摄政王失踪第一夜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廊下的宫灯笼罩了一层水汽,发出朦胧的光。 得知摄政王失踪后,静安太后还算冷静,提前告知朝中上下,摄政王身体抱恙停朝三日。 贴身侍女锦兰端着一碗燕窝,见太后愁绪的样子,不由得露出心疼的表情来:“太后,您稍微喝点东西吧。” “哀家哪有心思。” 锦兰犹豫了片刻,仿佛有话要说,静安太后叹气:“有什么话,一并说吧,哀家还有什么不能听的。” “长公主跟曹世子跪在前殿,恳请太后听他们一言。” 事已至此,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哀家没工夫听他们的狡辩之词,你出去告诉长公主,哀家还未起身。” “是!” 紧闭的宫门打开,昏昏欲睡的长公主急忙抬起头,却发现来的并不是太后,而是太后身边的女史。 “回去吧,太后已经歇了,长公主金枝玉叶,应该多保重保重身子才是。” 长公主身体一软,萎坐在地上,母后还在世的时候,那些犯了错的妃嫔经常在凤仪宫门口跪着……风水轮流转,如今她跟那些妃嫔一样,苦苦守着一扇门,祈求那点生机。 “恳请太后大发慈悲,见我一面,我有话想对太后说。” 曹致远哭丧着脸,像个鹌鹑似的缩在她后面,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谁那么大胆,竟敢绑架摄政王,难不成要勒索朝廷吗? 女史是太后的陪嫁,多年前太后落水,长公主视而不见的过往历历在目,因而对长公主并不存在好印象:“长公主有这会子功夫,倒不如回府想个办法找到摄政王。” 曹致远不禁暴起,一个小小的女史竟敢对他们趾高气昂,刚要发作,却听长公主急急道:“恳请太后一见,我虽然没有别的线索,却有一样至关重要的秘密要告知太后。” 听完锦兰的传话,太后沉思良久:“她有什么秘密?” 锦兰道:“太后不妨见一见,若是无用的,打发她走就是了。” 太后点点头:“让她进来。” 帷幔浮动,静安太后坐在帘子后面,半透明的薄纱印着一袭虚影。 长公主卑躬屈膝的跪在帷幔外面,盯着虚影道:“参见太后,太后千岁……” “有话直说吧,本宫乏的很。” 长公主叩首:“是。” 静安太后抬手示意,锦兰立刻会意,没一会儿便有人端着凳子过来请长公主坐下。 一切就绪,长公主酝酿片刻道:“新帝登基,摄政王辅政乃是天经地义,可如今摄政王不知所踪,妾身倍感愧疚……” 帘子后面的脸孔渐渐露出不耐烦:“哀家不是来听你忏悔的。” 这是一种警告,长公主连忙转入正题:“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摄政王真有什么闪失,太后可想好对策?” 久久听不到太后的回应,长公主继续说道:“其实,除了摄政王以外,朝中还有一人能稳住朝局。妾身斗胆,向太后举荐。” “谁?”静安太后冷冷问。 “永安候叶荣。” 金帘浮动,一只雪白的手从里头伸出来,太后露着半张脸,长公主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赶忙又低了下去。 “继续说。” 虽然很担心韩砚的安危,可是跟眼前的局面相比,静安太后还是选择后者。 她要为自己的儿子着想。 长公主悄然勾起唇角,看来赌对了,世上女子再怎么冷酷,也绝对不会对子女的前途视而不见。 “太后有所不知,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妾身曾偷偷在御书房听到一段话,父皇说:叶家子孙能人辈出,能打仗,也能治国,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们虽然有势,却从不用恋权,这样的人乃是委以重任的不二选。若有哪一日西京王朝遭逢大难,切记,一定把最大权限赐予叶家,方可安然无忧。” 静安太后面庞幽冷:“哀家倒是听说过不少有关于叶家的传闻,今非昔比,叶家小侯爷叶荣可比得了他父亲叶横波一厘一毫?” 长公主立刻否决:“自然比不了。但即使如此,以叶家的声势一样能威震住满朝文武。” 静安太后不可思议的望着她:“你确定?” “叶横波生前与我夫君以及建业候都是挚交好友,建业候手里有兵权,若是叶荣当朝掌权,他一定会加以辅佐,宗亲里的老祖宗是叶横波的启蒙恩师,他的话顶的上别人一万句,对叶荣也一向宠爱,太后,妾身只求西京王朝永世安康,即使是死,也无憾了。” 太后不由得想起那张还未发下去的圣旨。 心里记挂着韩砚的安危,可也不敢拿儿子的皇位开玩笑,一时间陷入两难。 须臾,静安太后虚抬了下手臂:“哀家有些乏了,你带着世子先回去。” 宫门打开,曹致远眼前一亮,急忙迎上去:“娘……” 长公主虚脱不已,她身骄肉贵,跪了大半宿不说,又与太后说了那么多,心力交瘁:“别说了,先回去。” 长公主离去没多久,太后便下了一条密旨。 “搜城?”接到密旨的金甲卫首领目瞪口呆。 除了百姓之外,城内还有不少达官显贵,以及宗亲各部,贸然搜查万一捅了篓子谁来承担? “没错,从现在开始,三日之内将永安城翻过来也要找到摄政王……” 虽然长公主说的有理,可是她仔细想了想,还是韩砚可靠一些。 小皇帝已经醒了,乖乖的窝在太后怀里喝燕窝粥,可怜这么小的孩子每日都要早起。 “消息不能走漏一点,若是哀家耳朵里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你们的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又舀了一勺燕窝喂给怀里的儿子,满脸的慈爱。 …… 春日里的阳光总是这么讨喜,一大早,负责洒扫的下人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顺便晒晒太阳。 此时,叶荣正在给死去的列祖列宗上香。 “祖先们,不孝子叶荣来请安了,都起床吃早饭吧。” 不晓得是不是单身的缘故,看着成双成对的牌位,竟有点羡慕嫉妒恨。 吧嗒,一尊牌位被风吹落在地上。 叶荣赶紧捡起来:“老爹,摔着没有?” 牌位自然不会回答。 叶荣痴痴地看了一会儿,重新将阿爹的牌位放在母亲身边。 刚走出去,小泉气喘吁吁的跑来:“小侯爷不好了,门口来了好多官兵。” ------题外话------ 亲们,你们的留言在哪里?我看不见…… 第五章 搜府 侯府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下人们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抄着扁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闯入者有恃无恐喝道:“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竟敢阻拦金甲侍卫的去路。” 买菜大婶捏着两把菜:“放肆的家伙,睁大你的狗眼看看,头顶上是什么!” 领头的侍卫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漆黑的匾额。 ——永安侯府。 寓意:永世安康。 侍卫首领收回视线,满脸不屑:“皇家感怀叶家列祖列祖为国精忠的份上,才赐了这块匾,你们非但不感恩圣上,反而妨碍咱们的公务,若是出了差错,谁能承担得起?” “无论如何,进府者必须持有拜帖,否则,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进来。” 永安侯府昌盛的时候,一品大员想要进府拜会,也得提前三天送拜帖。如今阿猫阿狗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想跨入侯府大门,怎么可能? 扁担、饭勺、锄头、菜刀统统一致对外,明知道这是徒劳无功的挣扎,可谁也不愿意让出这条路。 “让他们进来。” 众人一怔。 统领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人大约四十多岁,胡须垂在胸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纯黑长袍,显得身材尤为消瘦高挑。 因胡须遮挡,除了能看清楚那双眼睛之外,其余一概不知。 “看来永安侯府还是有明白人的。” “管家……”小泉低声提醒。 冦善用眼神示意小泉不必再说下去。 虽然大家一脸的不服气,可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在侯府撒野。 过了一会儿,散开的侍卫开始聚拢。 “统领大人,除了侯爷的卧房,其他地方我们都搜过了,并未有可疑之人。” “卧房为何不搜?”统领不解。 “呃……”有点难以启齿呢。 首领一把推开手下,径直得朝小侯爷的卧室走去,他倒要看看有什么不能搜的。 穿过院子,绕过一栋假山,被一簇簇繁华包裹的小房子便是叶荣就寝的地方。 侍卫统领眯了眯眼。 哐当……门扉洞开。 “啊……” 惊慌失措的柔美嗓音让擅闯者愣住了,赶紧低头。 “还请侯爷恕罪,我等是宫里的金甲兵,奉命前来搜索罪犯。” 余光中,一名半裸的男子侧躺在床上,皮肤泛着健康的古铜色,因背对着门,暂时看不清楚样貌,但是,从两人的姿势来瞧,躺在床上的一定是叶荣没错了,至于藏在他臂弯里的女人……侍卫统领没兴趣知道。 “混账,看不见我在干什么吗?”小侯爷发飙了。 撞见这种事,统领比谁都尴尬:“还请侯爷喜怒,末将这就告退。” 他是个多疑的人,退出门外后并未走远,而是贴着窗户位置偷听,于是听见了以下一番对话。 “刚才吓死奴家了,心口到现在都慌呢。”女子娇嗲又造作。 门外偷听之人无语望天,怪不得人家说永安侯府落寞了,就冲这品味…… “心肝儿别怕,本候帮你揉揉。”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 “小侯爷讨厌……天亮了。” “天亮怕什么,咱们再继续……” 侍卫统领默默回到前院,振臂一挥:“走。” 韩砚被点了穴道,还维持着侧躺的姿势,不过从刚才简短的对话中,他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眼前这人位列侯爵之尊,并且没有什么实权——若有实权,谁敢随意踹门? 再从年龄来分析,是永安候叶荣没错了。 但是……叶荣为什么要绑架自己呢?韩砚不禁纳闷。 此时的叶荣自然不会知道韩砚心里的小算盘,她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拉开房门出去了,临走时,留给韩砚一记警告的眼神。 …… 永安侯府虽然不比从前,但是仆人们各个忠心,伺候的也十分体贴,若非大难来临,她哪里舍得遣散他们。 “昨夜,我梦见我爹了,我爹说……侯府目前风水不太好,所以我寻思了一下,干脆咱们集体搬家吧。” “小侯爷,咱们搬哪里去啊?”小泉兴奋问道。 “嗯,宅子我买好了,就蕲州,离这儿虽然有点远,可听说风景挺好的,风水更是不在话下。” 众人大惊,蕲州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再往前都快到塞外了。 “小侯爷你呢?”有人问。 叶荣面不改色道:“府里还有些值钱的玩意儿,等我一一变卖之后,便去寻你们。” 大家满怀疑惑,感情以后都不回来了? 关键时刻,冦善走了上来,他冷着脸命令:“还愣着干嘛?收拾东西去。” 冦善的臭脾气谁都知道,惹急了连小侯爷都揍。 到了傍晚,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东西搬上马车,小泉跟叶荣叮嘱:“小侯爷,我们在蕲州等你啊,还有,婶娘在锅里炖了鸡汤。” 叶荣笑嘻嘻的跟他挥手:“去吧,值钱的玩意儿记得收好了。别叫山贼抢了。” “放心吧侯爷。” 马脖子上的铃铛晃晃悠悠,一群人就这么被忽悠上路了。 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回头发现冦善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顿时感动的要死,这个老家伙平时冷冰冰的,可危险来临,他竟徘徊着不肯离去。 “跟大伙儿一起走吧,路上也好做个伴。” 冦善不假思索道:“我不喜欢坐马车,离你斩首还有一些日子,我准备去西郊马营选一匹好马,脚程快的话,两天就能追上了。” “……”用不用这么现实? 府里人都走光了,叶荣像个幽灵似的晃悠来晃悠去,冦善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估摸去挑马了,肚子传来咕噜噜的声音,想起小泉临走时说有鸡汤,连忙跑到厨房舀了一碗。 坐在石阶上,晒着月光,喝着鸡汤,叶荣忽然觉得死亡也未必有那么可怕。 吱呀……门扉被人从外面推开,韩砚眯起眼看着来人。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喏,这碗鸡汤给你留得,喝一口。”她将碗朝他唇瓣凑了凑。 厚重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再也没有别的反应。 叶荣怒了:“你是欠揍型的吧?好好跟你说话,哑巴啦?”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得她窝火的要死。用力的把鸡汤往桌上一放,看来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韩砚这人不怕打,且耐力非凡,所以……她决定把韩砚扒光了打。 ------题外话------ 亲们,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撒。留个爪印好不啦。 第六章 临死前爽一把 小侯爷办事神速,没一会儿便将床上的人扒得光溜溜的。 刚准备动手,却又觉得哪儿不对劲。 是呀。 昨晚只脱了一条裤子,韩砚便摆出一副跟她拼命的架势,如今扒光了,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侯爷挠挠头,是脸皮变厚的缘故吗? 不管了,先揍一顿解气。 找了一根马鞭对着空气啪啪抽了两下,见男人还是面不改色。小侯爷心道:是条汉子。 叶荣没想过会有活路,因而下手十分狠辣,几鞭子下去,古铜色的皮肤上便立即浮起纵横交错的红印子,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一道道伤痕都变成了紫红色,有的还往外冒血珠。 打人确实是体力活,没一会儿叶荣又感到腹中空荡荡的,她丢掉鞭子,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了两口,还别说,童子鸡的味道真不错,肉质鲜嫩爽滑,不似老母鸡那般油腻。 等等,叶荣倏地看向床上的哑巴摄政王:“我知道了,童子功,你练过混元童子功!” 前些日子听说书的提到江湖第一高手冦善纵横天下的故事,一时兴起便找冦善聊起来了,冦善说,当时纯属巧合,因为那些高手们都成亲了。 叶荣没弄明白,问他,这跟成亲有什么关系。 冦善便提到了,若有此功护体,可抵御万千伤害,可一旦破身,童子功也随之消失。 成亲的高手们,自然不会是冦善的对手。 再看韩砚,一个荒唐的念头在脑海里诞生,破了他的童子功怎么样? 看见少年眼里绽放恶狼似的光彩,深感不妙,他想挣扎,想怒吼,脖子上的青筋根根醒目,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他压根儿不知道什么混元童子功,是哑穴没解开。 银白的月光从窗棂外射进来,仿佛一道来自苍穹的追光,神秘而诱惑的笼罩在那个人身上。 拔掉簪子,黑发如缎子般垂下,清俊的脸孔在月光的笼罩中竟透出几分妩媚。 她解开衣衫,露出了层叠的裹布,韩砚还在想那个东西是什么的时候,只见少年手脚熟练的开始绕,随着布料层层剥开,韩砚的瞳孔也随之放大。 月色中,那个少年……不,是少女。她踩着一地的银白,一如幻化成人形的妖孽,款款的朝着床的位置走过来,韩砚顿觉周围空气不够用,那股陌生的热浪席卷全身,小腹位置坠胀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前一刻韩砚还在脑中盘算如何凝聚那少的可怜的内力冲破穴道,如今却被勾的心猿意马,那点点气流全都涌上了小腹。 这感觉该死的磨人。 淡淡的少女香袭来,韩砚双眼紧闭,试图把那个画面从脑中移除,奈何他遇见的人叫叶荣,可是面对这个人,韩砚居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恶…… 心中默念静心咒,试图逃过这一劫。泛着水汽的双唇毫无预警的压了上来,叶荣巨他妈紧张,可又不能让韩砚瞧出来,否则这么多年青楼岂不是白逛了? 学着花楼里的姑娘,尽心尽力的去探索,去戏弄…… 直到她觉得差不多可以了,身体敏捷的翻上床,跨坐在韩砚结实的腰身上,滚烫的汗水沿着发际线滑进伤口中,他不觉得疼,反而更加刺激。 铅云推进,月影下之下,洗砚池的一株梅花突然绽放开来,与众不同的是,花瓣颜色居然是浅黑色。沐浴着月华,墨梅迎风招展,枝头轻轻摇晃,犹如一幅写意的水墨画。 …… 清早,叶荣披头散发的从卧房冲出来:“冦叔,冦叔……” 冦善正站在墨梅下发愣,怎么开花了? “大呼小叫的干什么?”思绪被打断,有点不悦。 “快点跟我去看看,出人命了。”叶荣不由分说的拉起冦善往自己卧房里冲。 昨晚还好好的,眼珠子转的滴溜溜,今儿跟死了一样,任由怎么喊都不睁开眼睛。 到了卧室,冦善指着床上伤痕累累的男子问:“这人是谁?” “别管是谁,快帮我看看死了没有。” 当初只是想教训一下曹致远,却阴差阳错的把摄政王弄回来了,也怪他自己,谁让他脾气那么倔,逼的自己发毛,搞成这幅样子,有大半原因是他咎由自取。 把脉的功夫,她大气也不敢喘,一直在想,万一韩砚死了怎么办? “我问你,你把他晾在这儿多久了?” “没多久……” “你封了人家几个大穴,至今还不给人解开,你是想把人逼死还是想怎么样?” 叶荣冷不丁吸了一口气。怪不得昨晚怎么折腾他硬是一声不吭,感情穴道没解开……懊恼的拍了下大腿,没解穴不知道知会一声吗? “你真够损的,不光封了穴道,还叫人说不出话来。”冦善随后又补了一句。 叶荣表情呆了呆。 冦善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年纪轻轻的何苦这样搞?” “冦叔,我……” 穴道解开没多久,韩砚就醒了,也许是接受不了被人侮辱的噩耗,从睁开眼睛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许是决定理亏,叶荣端了一碗粥到他床边上。 “张嘴。” 韩砚看了她一眼,又淡淡的收回去。 “绝食是吧?” 等待良久,韩砚开了尊口:“女扮男装欺瞒圣上,你胆子实在够大的。” 叶荣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这事儿要怪就怪你父皇,是他封我当永安候的,不是我要的。我那会儿才满月,知道个屁?” “你……”韩砚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叶荣又道:“你要是把这事儿捅出去,就是自个儿打你父皇的脸。” 韩砚:“……” “行了,这事儿翻篇了,吃点东西,饿死划不来。” 什么叫翻篇?越想越气,结果激动地吐出一口血来。 叶荣一惊:“怎么了?怎么吐血了?” 她的关切让韩砚感到万分厌恶,连看都懒得看。 “都这样了,若还不吃点东西,身体怕是受不了。” 她还有脸说这种话? “无耻!” 叶荣不乐意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是头一回,再说了,重犯临死前都有能吃顿断头饭,老娘死之前想爽一把有错吗?” 其实一点都不爽,腰酸背痛不说,还累的要死,以后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可千万不能干了。 叶荣顿了顿,以后?她还有以后吗? “本王……本王真是看错了你!”说完,又晕了过去。 叶荣挠了挠脑袋,什么意思? ------题外话------ 同志们啊,留个爪印撒 第七章 赶紧跑吧 国丧结束,那张被封存在檀木盒子里的圣旨自然要发出去的。 “奉天承运,皇帝;兹永安候爵叶荣,满门忠烈,德才兼备,谦虚恭和,乃是国之栋梁,治国应善用贤臣,远离奸佞,特赐叶荣巡防副统领一职,特赐御前行走。” 太监念完圣旨,见永安侯还跪在那儿:“永安候?永安候?” “啊?” 这模样让传旨的太监误以为叶荣是因为欣喜过度,连忙恭贺道:“旁人需参加科考才能入仕,您倒是好福气,一步登天了。” “公公确定没错?” “瞧您说的,奴才传了一辈子的旨意,上头写的什么能认错?待会儿您自个儿看看就晓得了。”见叶荣还是一脸迷茫,太监又道:“听说是摄政王跟太后钦点的你,侯爷别愣着了,赶紧谢恩吧。” 摄——政——王——钦——点? 脑中跳出韩砚晕死前说的那句:本王真是看错了你。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的妈呀。 待太监离开,叶荣拿起圣旨颠来倒去的翻了一遍,终于让她看出了端倪:“妈的,不识字你早讲啊,满门忠烈,居然看成了满门抄斩……” 一个时辰后,叶荣跟冦善在西郊马营碰上了。 “你上这儿来干什么?”冦善问。 “当然买马了。”并且是买一匹跑的贼快的千里马。 “难不成是想买匹马骑着去刑场?” “……”真是个不会聊天的家伙。 “脱逃的下场是什么你想过没有?”冦善问。 她当然知道,若是慷慨赴死,还能保全祖宗名号;若是逃跑,叶家所有封号都要被褫夺。 “我叶荣绝不是临阵脱逃的孬种。”叶荣先是回答的铿锵有力,随后语气一变:“请称呼我为知难而退的精英!” 选好马匹,叶荣将所剩无几的字画鼓动全都变卖,换了现银揣在身上,走的虽然匆忙,但是该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先是上了一封奏疏给朝廷,表示自己无才无德,恐怕要辜负太后与摄政王的厚爱。 然后又给太叔公写了一封信,告诉他老人家,自己准备去外面历练历练,请他不要担心。 想到太叔公,叶荣心里满是愧疚。之前说好了的,国丧结束,就陪他老人家一同去秋山小住一段日子。 现在计划泡汤了,不晓得会不会骂她没良心,只顾自己游山玩水? 不管了,先保命要紧,命都没了,怎么陪他玩? 信送去以后,叶荣一刻也不耽误,连夜出城。 …… 跟叶荣想的没差别。 太叔公一看到信上的内容,便开始骂了:“兔崽子肯定自己跑出去玩,嫌我累赘。” 太叔公是圣祖皇帝的亲胞弟——景阳王。 经历过四代帝王更迭,地位尤为崇高,可惜王妃走的早,一生没有子嗣陪伴,五十岁那年忽然萌生想收个义子的冲动,放眼朝野上下,能入得了他老人家火眼金睛的只有一个叶横波。 后来叶横波出事了,老人家自然将襁褓中的婴孩当成自己亲孙孙。 叶荣这封信送达不久,各部落宗亲族长聚集在外求见老祖宗。 进门后,先是虚假的问候,兜兜转转一大圈,终于说到正题上,原来是为了那道赐官的圣旨。 “老祖宗,您这回可得为咱们做主,依照规矩,皇亲国戚皆与平民一样,需得参加科考方可在朝为官,大家恪守本分,无一例外,韩砚才当了几天摄政王便自个儿破了这条律法,让一个没有功名的当上巡防副统领。” “当初颁布这条律法的时候,您还鼎力支持过的,祖宗,韩砚这么做,不是当众打您的脸吗?” “如今摄政王自称身体抱恙,躲着我们,老祖宗,您可不能坐视不管呀。” “老祖宗?”大家忽然安静下来。 一阵均匀的呼噜声让在场的人面红耳赤。 老祖宗居然睡着了。 “老……”有个性子急的想过去叫醒,刚走没两步,便叫人给拽住了:“你疯了。” 老祖宗可是有起床气的。 呼噜声越来越大,一时半会肯定不会醒,大伙儿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 这群人前脚走,老爷子后脚便睁开了眼。 管家跟随景阳王多年,眼力劲早就练的炉火纯青,他一边搀扶,一边道:“这群家伙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韩砚封了谁的官呀?” 管家端着茶:“还能是谁,叶小侯爷呗。” 听见叶荣的名字老爷子连皱纹都透着股得意洋洋的劲儿,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茶:“怪不得都急眼了。” 巡防营的官职不大,权利却不小,整个永安城都是巡防营管辖地区,关键是,当朝太后还特准御前行走。 御前行走一般都是金甲卫才有的殊荣,叶荣等同于身兼两职,又是巡防营,又是金甲卫。走着走着,万一混成个红人…… “他们是怕小侯爷当官呢。” “老东西,想的倒是通透。”管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嘿嘿,您老不也跟明镜儿似的?” 老人家自言自语:“兔崽子胆子也真大,敢违抗圣旨,哈哈。” 管家跟着笑道:“这性子还不是老祖宗您养的?小侯爷跑出去也好,省的跟这帮人缠斗,费心思。” “他们这帮人心里憋得什么鬼主意我清楚——哪里是介怀叶荣当官,他们是怕再有第二个叶横波,挡了他们的活路。” 在没有新律法之前,宗亲党羽的势力仅次于王权,甚至能凌驾于王权之上,只因他们的子嗣跟亲友全都在朝为官,那些肥差也都被他们霸占着,关系网错综复杂,皇帝有心惩治,却也拿他们没办法。 后来叶横波主张破除旧律法,开创新革——世袭子孙只能享受爵位待遇,若想入朝为官,得跟平民一样通过科考。 律法一出,宗亲便视叶横波为眼中钉,肉中刺,逮到机会就暗地里使绊子。 “老王爷,恕奴才多嘴,若叶小侯爷真是第二个叶横波……” 龙生龙凤生凤,骨子里流着叶横波的血,叶荣绝不会差到哪里。 “这小子比他爹精明多了,吃喝玩乐都来不及,怎会淌这摊子浑水。” 管家没有再说下去,他知道,再说下去老王爷必定要伤心。 叶横波当初就是为了这滩浑水才英年早逝的。 第八章 摄政王找到了 韩砚失踪以后,太后消瘦不少,美丽的大眼凹陷下去,整天无精打采的。 手里正捏着叶荣呈上来的奏疏,内容虽然很短,可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 叶荣不愿意当官。 “太后,太后……”锦兰欣喜若狂的从门外进来。 静安太后连忙将奏疏阖上,有些不悦:“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锦兰急忙道:“曾靖来了。” 静安太后表情一变:“快让他进来。” 曾靖是韩砚的心腹手下,他来求见,一定是带来了新消息。 果然不出所料——摄政王找到了。 “摄政王现在何处?为何不来亲自见哀家?” 曾靖冷静道:“王爷身心俱疲,现下正在王府中休息。王爷怕太后优思过度,特命小的来禀报。” “身心俱疲是什么意思?”太后皱眉:“莫不是受了伤?” “太后切莫担忧,王爷身体好的很,只是没怎么休息。” 曾靖从小就在韩砚身边,除非他愿意,否则旁人想打探一丁点消息都困难。 见他不肯说,静安太后也不勉强,转头吩咐锦兰去库房里挑选几根百年老参送过去。 “回头告诉你家王爷,犯事都没有身子要紧,朝中事不必烦忧。” “是,属下定会转达。” 曾靖出宫,快马返回摄政王府。 韩砚喜好安静,在府里伺候的下人全都属于少言寡语的。 隔着一道屏风,曾靖将太后的话原封不动的告知,语气一转:“永安侯府已经空了。” 想到找到韩砚的时候,他跟手下兄弟差点没吓死。 摄政王被人用渔网吊在树上,衣衫褴褛,抬回府邸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幸而都是皮外伤。 倏地,曾靖听见茶碗的碎裂声,当即一惊,跟随摄政王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他赶紧跪下:“王爷息怒。属下已经派出人马,十天之内定将叶荣的人头送到王爷面前。” “找到之后立即通知本王。” 曾靖大惑不解,听这话的意思……王爷想亲自动手? “是。属下遵命!” “本王乏了,下去吧。” “是。” 曾靖利落的起身离去。 其实韩砚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因为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一晚上,叶荣犹如吸魂的妖孽一般朝他走过来。 那种深刻的耻辱燃烧着他,大脑已经记住了那一晚,无论他多么想遗忘,却都徒劳无力。 韩砚发狠的捶打着床沿,一双深邃的眼眸狠狠地注视着房间的阴暗地带,仿佛有个人就站在那儿。 “你最好祈祷自己长命百岁。”男人咬牙切齿。 …… 僻静的羊肠小道上,几个打扮粗野的山贼已经在这儿埋伏很久了,国丧期,各行各业都不景气,就这么半年光景,寨子里的兄弟跑了一大片,为了留住剩余的兄弟,土匪头子决定亲自动手。 此时,远远地看见一老一少骑着马儿晃悠过来。 “老大,来肥羊了。” 当强盗最厉害的地方不是武功,而是眼力劲,有钱没钱一眼就看出来了。 就拿眼下来讲,虽说一老一少穿的都很朴素,可他们骑得两匹马却都是上等的千里马,能骑这么好的马,自然不会缺钱。 “等下把老的干掉,把那个小姑娘抓回去,、当我的压寨夫人。”强盗头子美滋滋的打起了叶荣的主意。 “老大,那个女的长得真俊,您太有眼光了。”小弟连忙附和。 “少废话,他们过来了。”山贼老大见情势有利,立刻从草丛里钻出来,冲身后的兄弟大喝:“给我冲啊——” 叶荣被吓了一跳,原先以为是韩砚的人,定睛一瞧这些人的打扮,心里顿时松懈下来,好整以暇的坐在马上。 冦善勒紧缰绳,淡定的从袖口摸了一块银锭扔过去:“各位英雄,我主仆二人路过此地,银子就当请大伙儿吃茶了。” 其中一名独眼龙弯腰捡起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两下,粗声喝道:“这么点,当我们是要饭的。” 放在平常百姓身上,遇见这么多山贼早就吓得尿裤子了,可他们两个倒是好胆量,面不改色心不跳,明显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尤其是那个女的,看见他们的时候,居然还笑眯眯的。 “各位好汉,我们赶时间。”冦善隐隐有了不耐烦。对付他们几个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老家伙,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多说无益,先干掉这个老家伙再说。 山贼早已经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抽出兵器朝冦善扑过去。 “你上还是我上?”叶荣询问。 冦善淡淡得撇她一眼,没吱声。 叶荣提了一口气:“行,我来。” 说完,飞身离开马背,一记漂亮的转身,双脚稳稳地踩在草地上。 冲到一半的山贼都吓愣住了,他们没眼花吧?这个小姑娘刚才不是坐在马背上的吗?怎么突然下来了。 叶荣还是那个表情,笑眯眯的,挺讨喜。 “你们一起上啊,还是一个一个来?” 这口气怎么一点儿不像个姑娘? 冲在最前头的那个不信邪,握了握刀:“小姑娘,识相的把钱拿出来,再乖乖的跟我们兄弟回去,不然的话……啊……” 说话的那人竟不知什么时候飞到了树杈上,半截身子摇摇欲坠的倒挂着:“救……救命啊……” 剩下的人眼睛都看直了:“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老三刚才还站在这儿,突然就……就飞到树上去了。” 山贼老大一看情况不对,连忙喊兄弟先跑,自个儿留下来拖延时间。 叶荣心想,这山贼倒是挺讲义气。 见兄弟都跑的差不多了,山贼老大哆嗦着腿肚子:“别过来,我这把刀可是沾过人命的。” 叶荣背着手,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去,山贼老大眼角抽搐,明显是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怪不得老人讲,最好不要欺负老实人,因为你不知道老实人发火之后会有多恐怖。 山贼老大硬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老子干脆跟你拼了。 眼一闭,牙一咬,作势要砍,冷不丁听见少女慢悠悠提醒:“哎,你刀掉了。” 他动作一顿,发觉自己被骗后,恼羞成怒:“你个小黄毛丫头,居然敢骗我!” “没骗你”叶荣说完,小手凌空一扫。 山贼感觉手腕一麻,哐当,原本握在手里的刀这下子真的掉了。 第九章 她爹是被人害死的 强盗头头想哭的心都有了。 当了一辈子强盗,做梦都没过有一天自己会被别人打劫。 “女英雄,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是咱们最值钱的东西了,只要看的上眼全都拿走好了。” 望着面前一堆破铜烂铁,叶荣心说,强盗日子也不好过。 “东西你们自己留着,我对这个没兴趣。”她环顾一周:“不过这儿风景不错,有山有水……”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韩砚再厉害,恐怕也想不到,她会选择定居在离永安城不远的郊县。 听她的意思像要在这儿常住,强盗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说,死球了,连窝都要被人端走。 “你们也别担心,我不白住。”说完,从袋子里掏出一锭金子递过去:“小小心意权当给兄弟们的租金了。” 之前拿了一个银锭,老巢就被占了,土匪们不由得在想,要是拿了这块金子,岂非命都要交给她? 土匪头目干笑:“这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承蒙姑娘不嫌弃,哪里还敢要您破费。” 叶荣没再说话,直接将金子摆在桌上,转身去旁的地方转悠了。 冦善也觉得这地界不错,很适合隐居,那帮乌合之众也好打发,只要给点钱就行。 到了傍晚,冦善去隔壁村子采买了不少吃食,忙活了一大桌子好菜,招呼着大伙儿一起过来吃。 土匪矜持了一阵子后,最终架不住酒肉的诱惑,统统围了过来。 “这顿饭就当大家先交个朋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嗯,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满满得一杯酒下去,临了还将酒杯倒扣,一滴不剩。 其他人面面相觑,我的乖乖,还是头回见姑娘家这么能喝酒的。 相互交杯换盏后,土匪惊觉,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宝贝。 讲起荤段子一套一套的,神奇的是竟一点儿不下流,而且仔细琢磨琢磨,还真他妈有意思。 酒过三巡,不消叶荣主动询问,土匪们便逐个自我介绍。 先是土匪头子。 “我姓陆名达,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指望我官运通达,没曾想,我居然当了土匪。”陆达自嘲的笑起来。 “我叫张贤,是寨子里的二当家。”说话的人长得挺斯文,身上也有股书生气,而且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一定常年跟草药打交道。 “其余的就不多介绍了,贱名怕污了您的耳朵。”陆达主动为叶荣添了一杯酒:“还没问姑娘芳名。” 叶荣笑道:“叫我蓉蓉就行。” 她本名叶荣,叫蓉蓉也不算欺骗。 又喝了几圈,大伙儿兴致高涨,陆达搂着二当家的肩膀:“蓉蓉,你可别小看咱们二当家,他以前可是吃过军饷的。” 叶荣不由多看了二当家一眼:“哦?敢问曾在哪儿高就?” “认得叶家军吗?” 叶荣心里咯噔一下,酒气顿时全散开了,冦善也放下了酒杯,目不转睛的盯着张贤。 很少被人这样注视,张贤有点紧张。 “张贤,说话啊。”陆达推搡了一下。 张贤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酒,等情绪平静下来后,他开始娓娓道来:“我本名不叫张贤,我叫张二蛋,这个名字是我的主帅帮我取的。”这是他此生最为得意的事,以前也跟其他兄弟们说过,可是他们都不相信叶横波会主动给他取名字,渐渐地也就不愿意再多提了。 叶荣瞪大眼:“你还认得叶横波?” “那是当然。不光认识,他还跟叶帅并肩作战过。”陆达神态自豪不已。怕叶荣不相信这是真的,推搡了一下二当家:“赶紧让大伙儿见识见识。”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一起哄闹,非要张贤拿出证据。 被大家这么一怂恿,张贤拔身而起,当着大伙儿的面脱了上衣,在他胸口的位置,有一个叶子形状的刺青。 叶荣可能不清楚,但冦善却晓得,这是叶横波的规矩,每个士兵入伍之后,都在胸口刺片叶子,若不幸战死沙场,但凡胸口有叶子的一律带回西京安葬。 “那时我才十五岁,家里穷的吃不起饭,便送我进了军营,说来也巧,刚去没几天就被分派到了叶家军里当药童。”张贤合拢衣衫道。 在军营里,药童主要负责配药,煎药这些琐事,旁的作用倒是不大。 “为何不继续呆在叶家军呢?”叶荣问。 张贤叹了一口气:“哎,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潜意识告诉她,张贤一定有旁的原因才导致落草为寇。 “张兄不妨直说,我就喜欢听这些。”叶荣主动为张贤倒了一杯酒。 叶荣的鼓舞,加上气氛被烘托到了一定份上,张贤忍不住把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讲出来:“这事儿得从咱们叶帅受伤开始说。” 十六年前,叶横波听说夫人生了儿子,那个高兴啊,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每每听到这个叶荣心里都不是滋味,因为她会产生一种错觉——阿爹是她害死的。 张贤没有注意到叶荣的变化,他继续道:“那会儿我负责给叶帅煎药,药熬了一半,师傅突然叫我拿点炭火,出去才发现篮子没拿,又撤了回去,谁想到……”张贤表情突然变得惊悚,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只要回想起这一段,都会吓得一身冷汗:“我看见师傅偷偷的在炉子里添了些东西……” 咔嚓……叶荣手里的杯子忽然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 她做梦都没想过,阿爹的死居然还有另外一个版本。不由得朝冦善看过去。 冦善喉头发紧,这不可能,他亲自检验过尸体,没有任何中毒现象。 “后来呢?”叶荣嗓音有些沙哑。 “过了一夜之后,叶帅突然发高烧,军医说是伤口恶化导致的高烧,没几天叶帅便与世长辞。回京之后,我师傅突然得了怪病,也跟着去世了。”张贤垂下头:“我怕此事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便连夜逃出军营。” 出逃的士兵一旦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张贤不敢去人多的地方,误打误撞的跑到山里当了山贼。 “听你的意思,好像叶帅的死跟你师傅有关?”叶荣旁敲侧击的追问道。 “师傅当时言行异常,以往添加药材都是吩咐我去的,而且我还见过叶帅的伤口,就是手臂这儿……”张贤指着自己的胳膊:“叶帅返京的时候,伤口早已结痂。” “你师傅为何要这么做?” 张贤想了想道:“他一心想进太医院,为此结交了不少朝中权贵,去边境的路上,我偷听到他跟一个神秘人说话,那人告诉他,只要事情办成了,立刻调他进太医院,我猜想,大概是为了这个。” “不可能,叶家军军规森严,外人怎会混进去?”冦善质问道。 “可我真真切切的听见了。而且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朝中做官。” 叶荣像被雷劈了一般。 “你认得他吗?” 张贤想了想:“如果见到,一定认得。” 第十章 血海深仇 叶荣浑身血液都在沸腾,恨不得马上飞奔回去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可理智告诉她,这很不现实,首先一点,她得罪了当朝最有权威的男人,现在回去,等同于自找死路。可即使能平安回去,难道带着一个土匪去乾坤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挨个辨认? 这怎么可能? 又喝了一会儿,叶荣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冦善紧随其后。 两人不约而同来到了寨子后方的小树林里。 “你信二当家说的吗?”冦善问。 为什么不信?若非真有此事,他何必吹这个牛皮? 冦善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答案。 “如果你父亲真的被人害了,你准备怎么报仇?” “当然是血债血偿。”少女毫不犹豫,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冦善摸了摸胡须,又继续说道:“若杀你父亲的并不是一个人呢?” 叶荣惊呆了。 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群人? 叶荣打了个冷颤,她并非害怕,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说出来可能不信,满朝的老臣子,外加宗亲,可能有一半都想要你父亲的命,难道你要把他们都一网打尽吗?” 叶荣咬牙:“有一个算一个,但凡手上沾了我父亲血的,我都要他们还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顺便也把你母亲的仇一并报了吧。” 叶荣愕然。 母亲……难道说,连母亲也是被人害死的吗? 叶荣倒退了一步,险些站不稳。 “害怕了吗?” 那股轻蔑让叶荣十分陌生,她始终有这样的怀疑,冦善与她似乎不像主仆,他更像某个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保镖,除了保护自己安全之外,其他事物绝不插手。 以前他从未提起过有关母亲的任何事,叶荣知道那些还都是从其他下人口中拼凑出来的。可冦善只用了一句话便把她知道的一切全都粉碎了。 她蠕动着嘴唇,艰难的开口问道:“害我母亲的是谁?” “长公主韩馨儿。” 轰……她瞬间感觉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长公主? 冦善睥睨着叶荣深受打击的小脸,继续说道:“当年她明知道你母亲快要临盆,竟偷偷告诉她,叶横波在边关受伤的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妒忌。” 那时候慈安太后还在世,长公主仗着太后的宠爱,性子跋扈到极点,满朝的官家子弟都看不上眼,唯独对叶横波情有独钟。 她央求太后下道旨意,招叶横波为驸马,太后对叶横波也比较满意,便应允了下来。 没想到叶横波在接到太后懿旨后,竟公然抗旨,说自己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长公主深受打击,跑到太后身边哭闹,太后心疼女儿,又不想棒打鸳鸯,便提出让公主做大,另外一名女子为妾。 叶横波当着太后的面驳回了,他说叶家从没有纳妾的先例,以前不纳妾,以后更不会纳妾。 那个时候叶横波战功赫赫,皇帝对他十分宠信,便与太后说了一通,这才将赐婚的事作废。 听完之后,叶荣心情复杂的很,因为冦善解开了她多年的疑惑。 怪不得每次碰见长公主,长公主对她的态度总是嫌恶不已,当时还在想,是不是曹致远告状?现在想来倒是冤枉了曹致远。 “回去吧。” 叶荣的平静让冦善觉得很不习惯,以自己对她的了解,一旦有了受了伤害,她总会第一时间反击回去,不论后果,不计代价…… “你没事吧?”冦善说完,自己都觉得别扭。 叶荣看了看他:“放心,我没那么傻,单枪匹马的杀回去。” 小小的人,忽然间成熟了,冦善眼底腾起一股惊讶。 她抬头看了看圆滚滚的月亮,温凉的说出一句话:“杀了他们容易,可我不想当过街老鼠,其实小刀割肉,点点蚕食,水滴石穿,方才叫人一次又一次的刻骨铭心,痛不欲生。” “这个法子也不失为好办法,你准备怎么做?” 叶荣顿了顿:“暂时还没想好。” 说完,转身朝木屋走过去。 …… “太后驾到……” 太监的声音远远传来,韩砚翻动奏折的手微微一顿。 静安太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而至,韩砚站起来行礼:“太后万安。” “摄政王不必多礼。” 礼毕,韩砚垂首:“这么晚了,太后还没有歇息吗?” 静安太后仔细打量着韩砚,好似真的瘦了一些,连忙示意锦兰将食盒端上来:“你的身子才刚好,不该再熬夜的。” 锦兰恭敬的将食盒打开,房间里顿时飘起银耳莲子汤的香气:“太后听闻摄政王连夜处理公事,担心摄政王腹中饥饿,便让小厨房熬了一碗败火的莲子羹……” 韩砚看了看莲子汤:“多谢太后美意。” “你们都下去吧,哀家想单独跟摄政王聊聊。”静安太后挥了挥手。 宫女太监叩拜之后,悄悄得退出门外。 待所有人都走了,静安太后连忙站起来:“曾靖说你身体疲累,在府中修养……你是不是受了伤?” 她虽贵为太后,可是却当的一点都不快活。她没有野心,也不想称霸朝野,她只想自己儿子平平安安,不要被人给害了,等他成年可以独当一面时,她便计划假死蒙骗众人,然后跟自己心爱的人浪迹天涯。 而此时,她心爱的男人却恭恭敬敬的对她说:“多谢太后关心,本王身体很好。” 他的疏离让太后的心瞬间落入了谷底。 沉默了半晌,太后愧疚的垂下头:“你心里还在怨我?” 韩砚没有搭话。 静安太后却湿了眼眶:“我知道,你怨我当日趁你酒醉,跟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还请太后慎言。”韩砚冷冽的警告道。 “韩砚,无论你信不信,那晚我并非处心积虑……” 男人倏地抬起头:“太后想说明什么呢?” 静安太后呆滞一会儿:“你觉得我在利用儿子要挟你吗?” 韩砚目光平静:“太后心里在想什么,我无权干涉。” “那晚上你我温存了一夜,你统统都忘记了是吗?” 很显然,韩砚对那晚的记忆并不清晰,全都是静安太后一人之词。 第十一章 来者何人 男人的目光轻轻的从她身上略过,轻薄如刀片,剐得骨头都凉了。 静安太后这才惊觉到,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当初跟她同命相连的落魄子弟,他现在是西凉的摄政王,手握西京生杀大权的狠角色。 “宫里是非多,且人多口杂,太后需谨言慎行才是,天色不早了,太后还是回去歇息的好。”韩砚冷冰冰的下了逐客令。 听他这么一说,哪里还敢继续留下,她微微欠了欠身:“哀家确实乏了。” 出了门,锦兰迎上去搀扶,却发现太后掌心冰凉,还伴随着冷汗:“太后,您身子不舒服吗?” 静安道:“回去再说。” 回到栖梧宫,静安太后屏退左右,锦兰惊讶住了:“太后,您这是怎么了?” 静安太后无助的摇着头,满头珠翠在她脑袋上晃来晃去,剐得脸颊又冰又凉。 这难道就是忝居高位的代价吗? “你家主子不是伤心,而是无法接受一个事实。”来人穿着一件极为普通的黑衣,脸上带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他慢悠悠的走到静安太后面前,朝她伸手。 锦兰赶忙退到一旁,脸上不光有恭敬,还有一丝丝惧怕。 不光怕他脸上的狰狞面具,更怕他背后的势力以及骇人的手段。 静安太后反握住那人的手,强撑着虚脱的身子站起来。 面具下传来一声低沉的笑,“是不是被我说中了?韩砚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重情义。” “他变了,哀家没想到他会变。” “所以说你们女人很难成大事,总以为靠那点情谊就能绑住男人,实在天真。” 他的话犹如牛毛细针刺入太后的心中,隐隐小痛,却移不走,抚不平。 静安太后擦拭了一下眼角,“尊使今日来可有什么事吗?” 这人一向都是有事才来,最近宫里太平的很,已经快有半年没见到他了。 “不能再让韩砚一人独大了,得找个人压制他,否则一旦他掌控全局,再想夺回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静安太后皱眉,“尊使觉得韩砚会背叛哀家?” “背叛与效忠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间,多一条退路总没错。” 可是,满朝之中,谁又能堪当这条‘退路’呢?静安太后求助般的看向那双黑洞般的眼睛。 突然,她想到一个人。 “长公主曾向我推举过永安侯府的叶荣。” 静安太后是个有心人,长公主离去的当晚,她就派人去查探过了。 身份背景很单一,亲戚也少的可怜,在朝上没有一丁点势力,这种人是个当傀儡的不二人选,可唯有一样让太后很反感——胆子太大。 “叶荣?”尊使摸着下巴,兴致盎然起来。 “尊使也认得?” 转念一想,尊使神通广大,知道叶荣这号人物并不稀奇。 “他父亲叶横波谁人不知?不过,我得先去探探底,看他是否能为我们所用。” …… 清晨的阳光充斥在四面八方,叶荣拉开被子,一边伸懒腰,一边竖着耳朵听。 不晓得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怎么听到小孩的读书声? “冦叔?”叶荣住二楼,眼尖的她正好看见冦善从眼皮子底下路过,急忙叫住他。 冦善抬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什么事?” “……有人在读书哎。你听……” 冦善起初还担心叶荣知道真相后会心情压抑,闷闷不乐什么的,看来是他多虑了。 叶荣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洗漱完毕后,急忙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座破屋子里,十几个小孩摇头晃脑的跟着二当家念着书本上的诗句,瞧着一颗颗滚圆滚圆的脑袋,叶荣满肚子都是问号。 “……这些孩子有的是被父母扔到山上不要的,有些是咱们自家兄弟的,反正……反正养着呗,孩子能吃多少口饭。”陆达憨憨的摸着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这个土匪还是个慈善家。 “养活这么多人你也不容易。” “以前还行,现在这条路上富人少,买卖不好做。” “干嘛非盯着一条路?” “这是道上的规矩,选了这地界就不能随意去换,否则就是占别人的山头,从别人碗里抢食了。” 叶荣哭笑不得,这群土匪还挺可爱的。 可惜她身上银两也不多了,就算全给他们也是杯水车薪。 “想不想干票大的?”叶荣问。 陆达见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什么意思?” “我知道有个地方,路过的人全是有钱的,就看你敢不敢。” “不会是在别的山头吧?” 叶荣摆手,“不可能有别的山头。” 每隔一段时间,宫里都要运送一批物资去孝陵卫,那儿驻扎着守灵的兵勇,负责押送的官差几乎都是宗亲党羽。 可别小看这差事,每趟下来,少说要往兜里装上万两银子。宗亲党为了独揽这条财路,当初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嘶,抢劫押送官?这不等于叫我们送死?”听完叶荣所描述的,大当家吓得脸都白了。 叶荣鄙夷,“就你这样还当土匪?那条道上的押送管全是酒囊饭袋,你怕什么?” 陆达抽了抽嘴角:“万一朝廷追究起来……” “朝廷事多的很,谁有功夫追究你?” 在叶荣再三的游说下,陆达蠢蠢欲动,当天就召集兄弟商讨此事。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一个字——干。 叶荣也很够意思,不光提供了地址,她还亲自陪他们一同去,冦善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叶荣已经随他们下山去了,到了晚上,一路欢歌笑语,叶荣走在最前面,大当家跟狗腿子似的跟在后面恭维,“蓉蓉啊,你可真是神仙下凡。” 谁能想到那群负责运送物资的官兵居然都是酒囊饭袋,还没等大家出手,就跟一盘散沙似的到处乱窜。有人为了保命,不消多说就把身上银子全掏出来仍在地上,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效仿。 一趟下来赚的钱比他们一年都多。 叶荣仰头轻叹,“这足够大伙儿生活了吧?” 人总是贪心不满足,尝过甜头的大当家又开始盘算下一次打劫。 叶荣摆手,“不能经常去,只能偶尔。” “为何?你不是说,那群官兵都是胆小鬼,不敢报告给朝廷吗?” “他们虽不敢,可万一有人走漏了风声呢?” 陆达觉得有道理,“反正也够咱们挥霍一阵子了。” 为了庆祝大获全胜,晚上又是一桌宴席,这回可比昨天热闹亲和不少,大当家俨然是把叶荣当成了自己人。 热热闹闹到了大半夜,叶荣带着一丝醉意上床。 复仇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接下来便是第二步。 宗亲党羽犹如树根,盘根交错,一网打尽不太容易,只能逐一削弱。 忽然,叶荣翻身跃起。 “什么人?” 第十二章 神秘人炸了 除了风声以外,耳边静悄悄的。 叶荣翻身下了床,语气笃定,“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必再躲藏?” “别来无恙。”那人从暗处走来。谁想到,迎接他的竟是一道凌厉的掌风。 对方惊讶,足尖一点,猛地闪躲开,而他刚刚站的位置早已被掌力击得木屑飞溅,“你……” 还未落音,一条板凳又朝他飞扑过来。 那人有点生气,这次没有闪躲,翻身劈开木凳,碎裂的木屑犹如尘埃一般徐徐降落,雾霭之中,叶荣敏捷的犹如一只小豹子,飞身来到面前,对方大惊,还未等站稳脚跟,一只手快速从眼前掠过,想摘他的面具? “住手!”他不想再继续了。 “你说住手就住手?” 叶荣哪里会听?招招直逼要害,最后连让对方抽空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的打斗声把土匪全都惊醒了。 对方武功不弱,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心想此地不宜久留,叶小侯爷简直就是个疯子。 叶荣看出对方似乎要跑,大喊一声,“抓住这个小偷。” 已经跃到半空中的黑衣人身形一凝,小偷? 谁料土匪一听见小偷两个字,原本惺忪的眼眸瞬间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他们最恨的就是小偷——辛辛苦苦抢来的东西,莫名其妙就没有了。 “敢跑到我的地盘偷东西,活腻了。”说完,陆达朝身旁的柱子用力砍了一刀。 一张埋伏在地面上的渔网嗖得一声弹起,黑衣人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哪来的渔网? 可惜反应有点慢,等意识到这是一个机关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渔网罩住了。 砰……重物落地,掀起一阵尘埃。 “给我打!” 土匪们一拥而上……接下来的画面,叶荣有点不忍直视。 “叶荣——”为围攻的那人凄惨的呼叫出一个名字。 “等一下。”叶荣一溜小跑过来,快速掀开对方脸上的面罩。 一张非常普通的脸,普通的让人连想记住的欲望都没有。 “你认识?”陆达问。 叶荣一把松开对方:“继续打,我不认识他。” “哎哎哎……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 “认识我的人多了去了,打,一点面子都不要给我。” “惑颜术。”站在不远处的冦善吐出三个字。 叶荣耳朵尖,连忙跑到他面前,“什么惑颜术?” “比易容还要高级的伪装,哪怕没有带人皮面具,旁人一样瞧不出他本来的面目。” “惑颜术怎么破?” 冦善摇头,“破不了,只有他心甘情愿露出样貌。” 叶荣一听这话,扯着嗓子朝土匪们大喊,“再用点劲!” “你放心,今儿我们一定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被罩住的可怜黑衣人大惊,失声喊道,“是太后派我来的。” 叶荣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你说什么?” 躺在地上的黑衣人气喘吁吁,“太后惜才,不忍心良将流落在外,所以叫我来请你回去。” 叶荣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望着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孔,“怎么证明?” 黑衣人指了指自己的领口,叶荣伸手摸了摸,忽然瞧见对方诡异的笑容,当即警觉,上当了。 可惜太迟了,她不晓得触动了对方身上的哪道机关,只听砰得一声,面前的身体四分五裂,好在叶荣闪躲的够快,没有被炸到,而其他土匪却没有她那么好命。 “啊——”痛苦的哀嚎声惊醒了叶荣。 “叶荣,我记住你了,别忘了,你有个把柄在我手里。”低沉的嗓音已经飘远,可是话中的威胁跟挑衅却没有减弱半分。 冦善僵硬在原地,金蝉脱壳。不光脸是假的,连身体都是假的,这人到底是谁? 陆达靠在叶荣怀里,喉结上下翻滚,“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说丧气话,兄弟们还都指着你活呢。” 陆达虚弱的笑了笑,“我这回算是栽了,不过……”他望着叶荣,“我不怪你。” 叶荣仰起头,阻止眼泪掉下来。 命都没了,还不怪她,世上怎么有这么呆的土匪? “对了,你是叶荣还是蓉蓉?” 她不忍再骗下去,坦然承认,“都是。” “大当家……”二当家带着剩余的兄弟过来,昨夜酒喝的有些多,要不是刚才的爆炸声太响,他们还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发现四周全是兄弟们的尸体,吓得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叶荣伸手阖上了大当家的眼睛,“先把大当家的埋了。” …… 埋葬了地上的所有尸体后,叶荣把剩下的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她望着那些人道:“愿意留下的就别动,想谋其他出路的,拿了银子便可以走了。” 眼下行事很明确,大当家没了,寨子群龙无首,眼前这个少女才来没几天,她的底细,她的为人以及她的品行,大家都一无所知,继续留下来会跟以前一样?不见得吧。 底下闹哄哄的,有人窃窃私语,有人交头接耳,有的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也有几个无动于衷的,这些叶荣都看在眼里。 “大当家死了,我们也没必要留在这儿。”有人站出来说。 “是啊,本来就因为大当家,我们才当土匪的,其实我早就不想做了。” “干脆散伙吧。拿钱走人。” 叶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便。” 桌上的银两足够他们花销一阵子,所以大家连包袱都没有拿,直接抬腿走人。 二当家张贤狠狠的啐了一口,“狼心狗肺的东西。” 走了那么多人,房间顿时变得空旷了起来,回想三个时辰之前,这里还闹哄哄的……二当家欲哭无泪的蹲在地上,“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叶荣走过去扶起他。 张贤红着一双眼,忽然想到大当家惨死的画面,蹭的站起来,“大当家到底被谁杀了?我要替他报仇,” 叶荣眼神冷酷的不像一个姑娘,“你有那个实力吗?” 张贤咬牙,“大不了跟他拼命。” 叶荣毫不犹豫的击碎了他的壮志,“你这条命根本不值钱,就算拼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倒不如慢慢强大自己,或许还有机会。” 她的话犹如一道警钟在耳边敲响。 张贤默默地擦去泪水,“对,只有强大起来才有机会。” 叶荣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当家。” 二当家痴痴地看着她。 然后听见她说,“记住我的名字——叶荣。” 十三章 训练自己的护卫 张贤呆巴巴的看着少女,突然有泪流的冲动。 是不是重名了? 叶荣勾了下唇角,仿佛有读心术般,“你在想,是不是重名了。” 他弱弱点头。 叶荣凑到他耳边:“没有。” 说完,转身走了。 张贤愣在原地…… 他想起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家里穷的连糠都吃不到,两个妹妹相继卖给了隔壁大户人家做丫鬟,剩下他跟三个哥哥,其中他身体最弱,干不了什么活,还要浪费家里的粮食,父母一合计,便把他卖进宫里当太监,换点大米养活三个哥哥。 正要净身的那一天,边关告急需扩充兵力,将原本要当太监的他莫名其妙被拉进军营。 白昼的余光迟迟没有离去,月亮却一反常态的悬挂在半空中,且越来越亮,瘦小羸弱的他穿着盔甲操练一天,整个人都要虚脱,这时候叶帅过来巡营,那个男人身穿银色盔甲,肩膀上飘着一条银色狐皮翻领披风,领扣是一片银色的叶子,他身材高大,肩膀魁梧,行走的时候,披风在背后翻滚的样子简直威武极了。 忽然,头顶压下一道身影,叶帅居然在他面前停下,强悍的大手突兀的拍了拍瘦弱的肩膀,“多大了。” “十一岁。” 男人拧了拧眉,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将军,对方满脸都是愧疚,“是末将的疏忽,请叶帅责罚。” 叶帅重新看向他,“看你的样子当个药童差不多了。” 这个神一样的男人竟然对他这么温和的说话,张贤紧张的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唯有不停的点头。 “叫什么名字。” “二蛋……张二蛋。” “哈哈哈哈……” 自己的名字竟然能逗笑将军,他不但没觉得害臊,反而觉得很光荣。 肩膀又被将军拍了一下:“本帅给你取个更好听的。嗯……叫张贤怎么样。” “还不快谢谢叶帅!”有人在后面推搡了一下。 张贤噗通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谢谢叶帅赐名,谢谢叶帅赐名。” 受到盔甲的连累,他半个脑袋都缩进盔甲里了,活像一只乌龟。 “当兵的决不能双膝跪地,懂吗?”威严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等叶帅走远了,张贤才敢把头抬起来,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张贤心里激动的要命,发誓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说不定就能够像其他将军一样站在叶帅身边了。 可是,当他亲眼见到师父下药在叶帅的药罐里时,他情愿缩在帐子外面流泪,也不敢冲进去提醒。 他是懦夫,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样的他也配站在叶帅身后? 这事儿过去了十六年,同样折磨了他十六年,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再重新来一遍,他会怎么选择? “喂。”叶荣转了一圈,发现张贤还愣在原地,不由得皱起眉,“傻了吧唧的干什么?” 张贤痴痴地看着她,双膝发软,想跪来着,可是想起叶帅曾经的教导,连忙缩回一条腿,改为单膝跪地,他煞有其事的对叶荣发誓:“从今以后,我对你绝对忠心不二,若是背叛,就让我不得好死,不,这太便宜了,我肠穿肚烂,被雷劈,然后滚落山崖尸骨无存。” 叶荣盯着他半晌,“说完了?” 张贤尴尬的点了点头。 “赶紧睡,明天有事要做。” 望着叶荣离去的背影,张贤突然想起来,将军生的不是儿子吗? …… 次日,大家心照不宣的在寨子的会议堂碰面,除了二当家,还剩下四个兄弟。 冦善逐一摸过他们的胫骨,失望的摇了摇头,都不是练武的料子。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需要有武功的人陪在身边,这四人以后可能就是她的护卫了。 “有,不过得费些功夫。” 冦善进山逛了一趟,带回来一箩筐的草药。张贤当过药童,他一下就看出这些草药全都是养骨健体的好东西。 “拿这个泡澡,让药汤充分进入你们每个人的身体里,这样对你们日后练武有不少帮助。” 四位兄弟下半身全都埋在桶里,只露出脑袋在外面。 “冦叔,咱们要泡多久啊?”有人问。 “普通人起码要泡四十年。” 大家顿时菊花一紧。 那他们出来的时候,岂不是变成老头子了?张贤不由脑补出一副诡异的画面——一群花甲老人举着砍刀下山抢劫。 “但是,若有内功神厚者从旁相助,大约只要四十九日。” 紧绷的菊花立刻放松下来,这还差不多。 叶荣大概晓得冦善的意思了,用内里催化桶里的药水,加快药效发挥。 “来吧,四十九日之后,你们便是脱胎换骨的人了。” 张贤急忙抓住叶荣的衣角,满怀期待,“是不是我骨骼惊奇,不用这么麻烦?” 叶荣上下打量他两眼,“你想多了,你骨骼发育不全,泡药都救不了你了。” 张贤大惊失色,这么说岂非这辈子都不能练武了? “不是,冦叔你再仔细帮我看看……” …… 与此同时,韩砚撒出去的网也在逐渐缩小范围。 “郊县?” 曾靖单膝跪地,他已经做好率兵围剿的准备了。 “先不要打草惊蛇。”韩砚出乎意料的制止他。 曾靖不解:“王爷,此时不抓,万一再跑了……” 烛光反射到眼底,冷彻入骨:“狡猾的狐狸不会那么容易被抓到的,猎人必须有耐心,等狐狸以为,猎人已经放弃追逐……那才是最好的时机。” 经过四十九天的漫长等待,结果很是令人欣喜。 那四个人进展的速度比叶荣想象的要快,冦善授予他们一套精妙剑阵,如果配合的好,对付十几个人绝对是小菜一碟。 叶荣跟叶横波一样,有个臭毛病,记性忒差,总是记不住那四个人的名字,索性全都换掉了。叶枫、叶雷、叶殿、叶羽。跟风雨雷电谐音,听起来也很又气势。 “二当家,我让你打听的事,打听到没有?” “打听到了,明日会有一只商队路过咱们这儿,是只大肥羊。” “从那儿来的?”叶荣问。 “雪域州。” 听见雪域州三个字,叶荣浑身都不舒服,因为韩砚曾经的封地就在那儿。 “雪域州盛产毛料,尤其是银狐的皮,一张可低千金。” “好。”她站起来,豪气冲天,“明日你们就拿这只商队练手,我的要求是,我们只劫财,其余一概不要,若是有人见过你们的脸……” “就地正法!”四人齐声。 叶荣摇了摇手指:“杀头的事不要做,若不幸被发现,想办法将那人带回来,剩下的就交给我。” ------题外话------ ps,喜欢的亲们留个言呗。 第十四章 我们又见面了 四人雄赳赳气昂昂出发了。 冦善身姿宛如松柏一般挺直,他静静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转头问身旁的少女,“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其实他早就看出了端倪,上回叶荣撺掇大当家打劫守灵队伍的补给并不是心血来潮,运送物资是肥差,宗亲自然不可能放给其他人,于是便将这项有利可图的差事派给了长公主的夫君。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叶荣射出的第一箭居然是朝着长公主而去的。 “慢慢来,不着急。” 她还没有确定自己是否安全,动作太大万一暴露了身份怎么办? 说到身份,叶荣不由得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冦叔,上回炸掉的那个神秘人,我总觉得他有点古怪。” “怎么讲?” “他其实完全可以脱身。”跟她打成平手的人,怎么轻而易举的被一张渔网束缚住呢? 冦善略点了下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 “为何要杀那么多人之后再逃走呢?”叶荣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是报复,也犯不着用那么决绝的方式吧? “听过玄机寺吗?” 叶荣一愣:“听过。” 难道说…… “我想,对方有可能是玄机寺的人。” 对于玄机寺,叶荣略有耳闻,只不过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玄机寺的前身其实是朝廷的醍醐司。 西京建国之初,祖皇帝怕朝臣会有不臣之心,便秘密创这个地方,专门负责监视朝中大小官员日常琐碎。 先祖皇帝制定规矩,掌管醍醐司的必须是皇家子弟,所以监管之人多半是王爷。 直到有一回,醍醐司的职权落在翊王手里,此人野心勃勃,妄图利用醍醐司谋朝篡位,虽然失败了,但是却让帝王对醍醐司产生畏惧之心,于是皇帝派出一支秘密军队,无限期的围剿醍醐司所有官员,甚至连他们的家属都无法幸免。 那段时间,整个西京都弥漫着诡异的血腥味。 经过一番清理之后,这个存在了上百年的机构最终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直到二十多年前,一个名叫玄机寺的帮派诞生。 他们跟醍醐司不同,醍醐司专门监视官员,而玄机寺却是搜罗官员们的家私丑闻,并用此要挟勒索钱财。 比如前段时间就有个官员不信邪,妄言自己两袖清风,根本没有把柄让人抓,第二天就被爆出喜欢穿女人的肚兜,当时整个永安城都沸腾了。 “玄机寺有个规矩,他们所知道的事,一定不能被其他人知晓。因为太多人知道的话,这个秘密也就不值钱了。” 叶荣犹如醍醐灌顶。 她记得神秘人喊她名字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以防泄露出去,干脆将听到名字的人全杀光。 叶荣咬牙,“别让我碰到,否则一定打死他!” …… 傍晚,叶荣跟张贤望眼欲穿的站在大门口。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四个人竟一个都没有回来。 张贤道:“不行去报官吧?” 叶荣照他脑袋拍了一巴掌:“报官?打劫别人,你还有脸报官?” 张贤捂着后脑勺,猛然想起自己是土匪的事实。 叶荣知道他着急,“不要担心,普通商队的护卫奈何不了他们的。” 除非遇到的不是普通商队,这句话,叶荣没有说出口。 又等了半个时辰,叶荣坐不住了。正考虑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眼尖的张贤忽然叫起来:“回来了,回来了。” 四条风尘仆仆的身影由远而近。 叶枫跑在队伍的最前面,“当家的,我们回来了。” 待他走近,叶荣问,“怎么这么久?” 叶枫气喘吁吁的解释,“遇见一点麻烦,耽误了时间。” 为了安全起见,商队多半会配备护镖师傅沿途保护,对于这一点,叶荣也能理解。 但是……接下来的事她有点不能理解了。 “二当家,你不是说那只运送的是皮毛吗?我们过去连根毛都没见着。”叶羽满腹抱怨。 张贤大骇:“怎么可能,我打探消息从来都是一等一的精确。” “说了你还不信,你见过商队穿铠甲的吗。” “铠甲?” 只有军队才穿铠甲。 叶荣暗抽了一口气,“你们动手了?” “动手了,有个人蛮厉害,我们差点回不来。”叶枫心有余悸的拍了拍心口。 “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哦,他们在后面,让我们先回来报平安。”叶羽憨笑。 “有没有被跟踪?” “放心吧大当家,没有尾巴跟上来。”叶羽满脸自信。 叶荣稍微松了一口气,也许他们遇到的是巡防营换岗,可是不对啊,据她所知,换岗也不走那条路。 就在这时,叶雷与叶殿回来了,两人没有空着手,而是挑着一个大袋子,估计分量不轻,竹竿都被压弯了。 叶荣好奇不已:“你抢回来个什么玩意儿?” 到了跟前,两人将竹竿同时放下,只听见闷闷的撞击声,仿佛是个活物。 “简直累死了,看着挺瘦的,没想到这么重。”叶雷一边擦汗一边抱怨。 张贤指着袋子,“这什么?” 叶羽道,“大当家不是说过,如果被别人看见了脸,一定要带回来由她处置。所以,我们把人给抓回来了。” 当时情况比较惊险,他们发现消息有误刚准备打道回府,谁想到对方竟提前发现了他们,一番紧张而刺激的打斗之后,叶枫跟叶羽相继暴露了身份,四人合计了一下,干脆把那个家伙绑上山,交给叶荣处置。 被装在袋子里的家伙个头不小,叶荣用脚踢了踢,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该不会是死了吧? 叶枫怕她误会,连忙道,“这厮厉害的很,幸亏叶羽想的周到,在袖子里藏了迷迭香……这厮吸了不少,估计晕过去了。” 叶荣抬了抬下颚,“打开袋子。” “是。” 随着袋子的层层剥落,大家的好奇心也随之被勾到了嗓子眼。 当袋子解开,露出本尊的模样后,只见叶荣嗖得一下弹到了三丈之外。 她颤抖着手指,“谁……谁让你们把他……把他弄来的……赶……紧……扔……扔出去。” 知道自己衰,可是也不能衰成这个样子。 才几天的功夫?我的妈呀,真想一头撞死才好。 就在大伙儿相互揣测对方的身份时,低垂在胸前的头颅不知何时抬了起来,伴随着意兴阑珊的低沉音调在耳边落下,“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第十五章 还有什么遗言 一听到这个声音,叶荣浑身血液都冲上了脑袋,恨不得此时有遁地之术,往泥巴地里一钻,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衣摆上的皱褶,轻声慢语问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张贤再怎么迟钝,也嗅出了空气里的攻击味道,他凑到叶荣耳边问道:“这是什么人?跟咱们熟吗?” 叶荣没声好气的回道:“都已经问我遗言了,你说熟不熟?” 他顿时警铃大作:“快保护好大当家!” 愣在一旁的四个人集体回神,快速的围成一个圈,胸口一致对外。 叶荣曾跟韩砚过过两招,对他的武功还是颇有了解的,当日若不是用了迷香,根本捉不了他。 如今旧事重演,叶羽居然凭借三脚猫功夫把韩砚捉了回来,不由得细思极恐,也许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谋划。 若猜得不错,四周早已经埋伏了弓箭手,一旦有什么异动,这些人必将万箭穿心。 “你们打不过他的。”叶荣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四个人,叶羽惊了一下:“当家的……” 韩砚嘴角微扬,看来她并不笨。 叶荣走了几步,停在离韩砚不远的地方,“能否借一步说话?” 韩砚没有回答,就这么冷冷的望着她。 叶荣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实在太便宜了。” “这位仁兄……” 咻—— 话还没说完,张贤脚下便多了一只箭矢,这是无声的警告——再有废话,这只箭或许就射到他身上了。 张贤乖乖的退回到刚才的位置站好,心想,我的乖乖,大当家究竟得罪的是什么人? 叶荣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韩砚单手负后,“小侯爷倒是生了一副好心肠,自己泥菩萨过江,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别废话,是千刀万剐,还是凌迟处死?” “本王说过,杀了你太便宜。” “你说个贵一点的死法吧。”原本还打算替母亲跟父亲报仇的,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命,都是命,怪不了任何人。 毫无温度的目光胶着在她身上,若不是脸上表情太过悚然,别人一定以为他们两人是久别重逢的爱侣,正驻足凝视对方。 被看的受不了了,她抓狂的吼道:“别光盯着我看,说句话。” 最讨厌的就是他不说话的样子,阴晴难测,不晓得憋着什么坏。 “来人。” 不消半刻,十几个体型消瘦的年轻人从树丛里钻出来,他们身上穿着商旅的服饰,其中有一个衣服被划破了,露出一片金色的铠甲。 叶荣顿时明白了。 商队其实就是一个陷阱。 “带走!” “谁敢带走我们大当家!” 叶枫大喝一声,做好了跟对方拼命的架势,只听一道寒风略过,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脖子旁边划过。 “叶枫——”叶雷惊呼。 那支箭并没有射中要害,而是从叶枫的脖子擦过去,他抬手一抹,掌心处全是血。 叶荣慌了,连忙制止他们的鲁莽行为:“都别动,我不会有事的,回头告诉冦叔一声,就说我出去了。” 这也许就是她最后的遗言了。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衣领,马上就要死了,总得死的像样一点,还有,一定不能胆怯,赴死的这条路上,她要走的很霸气。 可惜的是,叶荣终究没有走出霸气的步伐,因为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推搡着继续往前了。 寨子外停了一辆马车,顶盖豪华富丽,几匹马不耐烦的踩踏着,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曾靖亲自为韩砚掀车帘,坐上车后,里头传来一道冷酷的命令:“还不上来。” 叶荣受宠若惊,赶紧登上去。 马车内十分宽敞,韩砚独占一角,此时正闭目养神,叶荣暗自揣测,他就不怕她逃跑吗? “你敢动一点歪心思,我就让你府邸的下人全部去见阎王。” 叶荣犹如被人摁住了喉咙,急忙追问,“你把他们怎么了?” 韩砚没有搭话,继续养他的神。 “喂,说话,你把我的人抓到哪里去了?” 韩砚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听到。 “你讲话呀,又哑巴了。” 韩砚突然睁眼,目光凌锐,叶荣赶紧往后一躲,做出防御的姿势:“是你自己不讲话,赖不着我的。” 韩砚道:“闭上你的嘴!” 说完,又继续闭上眼睛。 跟韩砚挤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还不让她讲话,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消停了没一会儿,叶荣带着试探,很小声很小声的问:“这是准备带我去哪里?” “叫你闭嘴没听见吗。”韩砚不悦极了。 “我是要死的人,再不说话就没机会了。” “放心,本王会给你机会的。” …… 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终于停下,曾靖掀开皮帘:“王爷,到了。” 跟随韩砚下车,叶荣呆滞了片刻,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天,没想到自己又回来了。 眼前一片繁荣,不是永安城又会是哪儿? 韩砚走在前面,叶荣识趣的跟在他身后。 穿过熟悉的街巷,韩砚站在了一栋缀满红灯笼的楼阁门前。 某女抬头一瞧,哎?这不是褚芳阁吗? 叶荣对这地方简直太熟悉了,说句不要脸的,她在这儿还有相好的姑娘呢。 “进去。”韩砚吐出两个字。 叶荣跟吃了苍蝇屎似的,“啊?” 眼尖的龟公滴溜溜跑过来,殷勤万分:“这位客官,您是头一回来吧。” 韩砚性格冷傲孤僻,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踏足半步。 龟公看人是一等一的厉害,赶紧道:“您放心,咱们这儿的姑娘绝对不是胭脂俗粉。” 曾靖走上前,冷酷道:“少废话,你们老鸨子呢?” 龟公一愣,“老鸨子正在招呼客人。” “把她叫出来。” 曾靖没有穿盔甲,可是一言一行都透着一股军人的凌厉,龟公不敢有丝毫怠慢,撒开腿往里头跑。 叶荣尚不清楚韩砚此番作为到底为何,一听见他要叫老鸨子,顿时不淡定了,趁着龟公不在,压低嗓门:“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呀?” 韩砚凉凉的望了她一眼,:“你不是很喜欢说话吗?” 十六章 居然把她卖了 这跟带她上青楼有直接关系吗? 远处飘来熟悉的招呼声:“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老鸨子热情得像欢迎孩子回家的慈母。 叶荣从前总以男装示人,为了躲避韩砚的追捕,这才换了女装,可再怎么换那张脸还是她。被认出来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忽的一阵暖风拂过,老鸨子竟看都没看叶荣一眼,直接朝韩砚跟曾靖走过去。 哎哎哎……走偏了,叶荣在心中大喊。 老鸨子含情脉脉的冲韩砚一拜,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哎呦,开张这么久,没见过像您这么俊朗的客人,今儿可是让我长了见识,贵人,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龟公很时趣的退到一旁,招呼其他客人。 曾靖道:“要不要姑娘?” 老鸨一愣,赶忙答道:“要啊,客官您有货?” 曾靖指着不远处的叶荣:“那个你看行吗?” 老鸨子移动着目光,将叶荣看了个大概,随即又把头转了过来:“姑娘来路正吗?” 言下之意被拐卖的可不要。 曾靖道:“来路绝对正。不是骗来的,也不是拐来的。” 老鸨子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那请跟我来。” 在曾靖的推搡下,叶荣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上了老鸨子的步伐。 来到后院,嘈杂声稍微小了一点,老鸨子推开一扇门:“请进。” 叶荣被推了个趔趄,还未站稳,老鸨子击掌,立刻钻进来两个老麽麽,她们把叶荣从上到下彻底的打量一遍后,伸手就过来捞她的手。 “喂喂喂……你们干嘛?” 老麽麽不理她,顺着衣袖就往里头摸,而另外一个则绕到她身后,拿着一根皮尺开始测量。 “掌心粗糙有茧,其他地方还行。” “腰不够细,胸围不够突出。”另外一名老麽麽紧跟着道。 “脸模子勉强够格,咦?怎么没有耳洞?” 老子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耳洞?叶荣差点脱口而出。 粗略的检验过后,老鸨子基本满意。 等老麽麽们退下,叶荣这才醒悟过来,韩砚原来是要把她卖了。 老鸨子围着叶荣绕了个圈,像是掂量货品似的:“成色稍差了些,是雏儿吗?” 叶荣犹如被鸡蛋卡住喉咙,噎得半天说不上话。 以为女孩害羞,老鸨子改问韩砚:“她之前有过男人嘛?” 韩砚表情一凝,温凉的音调没有丝毫起伏:“问你话呢。” 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承认自己不是雏儿,对于一个姑娘来讲,简直比杀了她还要严酷。 但叶荣却只是楞了一下,随即答道:“不是又怎么样!” 脸上挂着不服气的表情,活像个做错事却不肯承认的孩子,任性的叫人哭笑不得。 韩砚没料到她会承认的如此爽快。 叶家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虽然现在落败不假,可姑娘家起码要自重一些,没想到叶荣如此的奔放。曾靖不由得在想,叶横波若还活着,看见女儿这般不知廉耻,不晓得会不会气死过去。 老鸨子脸色顷刻就变了:“不是雏儿的话可卖不了多好的价钱。” “老鸨子看着给吧。”曾靖道。 老鸨子一合计:“六两吧,再也不能高了。” “好!” 老鸨子喜笑颜开,连忙吩咐下人拿银子过来,曾靖接过银子望了身旁男人一眼,此时,韩砚目光复杂,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曾靖小声道:“主子,咱们走吧。” 韩砚没有动,仿佛是在等什么。 见他不走,曾靖也不敢擅自挪动,乖乖的站在韩砚身后等候吩咐。 老鸨子见状,生怕对方发觉亏了,把人再要回去:“买卖成交,咱就不能反悔。” 冷厉的目光在叶荣身上逗留了一会儿,默不作声的移开。 “走吧。” 回城的路上,男人一言不发。 叶荣给予他的羞辱这辈子都不可能轻易忘却,这段时间以来,除了处理朝中必须要的事,其余都被他用来思考如何抓到她,以及抓到以后的处罚。 如今目的达到,可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畅快。 怎么说呢?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缩回拳头时,棉花毫无损伤。 “曾靖!” 赶车的少年急忙拉住缰绳:“吁——”待马车停下,曾靖好奇的回头问道:“王爷怎么了?” “回去!” 曾靖一怔:“回哪儿?” “刚才那个地方!” 待韩砚一离开,老鸨子就召来几个模样清秀的丫鬟给叶荣沐浴更衣。 等待的过程中,老鸨子心里一直都在盘算,怎么从这个新来的面孔身上捞一大笔。 “已经拾掇妥当了,您看。” 帘子被两名侍女拉开,浅绿色纱裙,香肩半露,云鬓松散,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耳廓,从头到脚活脱的一个仙女下凡。 尤其是她的样貌,经过脂粉的点缀,简直比花魁还要明艳动人。 赚大发了。 老鸨子不敢相信六两银子居然能买到这么个极品,围着叶荣转了数圈,激动地就差流口水,“美,美极了。” 老鸨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下,待门关闭,叶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想到当女人这么累,光弄个头发就弄了将近两炷香,不晓得街上漂亮的小姐姐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她坐姿极其不雅,腿撑在板凳上,手搭着膝盖,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土匪坐在这儿。 “哎哎哎,怎么坐得,把腿放下来。”老鸨惊恐不已,这幅模样还不把客人全吓跑了。 叶荣依旧维持那个不成体统的坐姿。 “跟你商量个事儿。” 老鸨子忍住不悦:“别耍花样。” 叶荣轻轻一笑,勾魂又夺魄:“哪能,妈妈你花了六两银子买我,我肯定不叫您亏的,这样,我出六十两,再把我自己买回去,你看呢。” 一个客人都没接,就想着帮自己赎身?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别做梦了,既然卖身到了我这儿,就是我的人,若敢有其他的心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妈妈,妈妈……”龟公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刚刚那两位爷又来了。” 叶荣麻溜儿的从凳子上弹起来,韩砚来做什么?后悔了,要把她赎回去?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题外话------ 同志们啊,怎么都没有人留言给我?好桑心 十七章 第一位客人是韩砚 充满怪异脂粉味道的房间,叶荣默默地坐在红漆椅子上,表情很淡定,内心很蛋疼。 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青楼一员,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第一个嫖她的居然是韩砚本人。 他刚收了老鸨子六两银子,现今又花八十两过来嫖她?是不是有毛病? “姑娘,把这个喝了。” 叶荣低头看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汤,嘴角抽搐,“能不喝吗?” “那可由不得你。”老麽麽冷着脸。 这是规矩,接客之前,姑娘们都要饮下一碗避子汤,一是保护自己,二是不给客人添麻烦。 老鸨子为那八十两,连声催促,“磨蹭什么,没看见客人在等。” 叶荣暗自发誓:等时机到了,非打断老鸨子的腿不可。 一把夺过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临走时,老鸨子警告:“要是客人不满意,我就扒了你的皮。” 吱呀,门关上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纱帘内,韩砚如一株松柏,腰背挺得笔直,怎么都不像个嫖客。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荣撩开帘子,决定与他来个了断。 桌子边,英俊的侧颜被烛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韩砚转过脸,神情看似冰冷,目光却炙热:“嫖你。” 叶荣脚下一个趔趄,狠狠的栽在韩砚脚下。 韩砚属于人狠话不多类型,说了目的,接下来就是行动。 叶荣几乎是被韩砚提着扔上软塌的,“哎呦……” 没等叶荣撑起身体,韩砚就压了上来,动作凶悍,叶荣后背撞在墙壁上,痛得龇牙咧嘴,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叶荣怒了,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肩膀,韩砚踉跄了几步,阴鸷的瞪着床上不识好歹的女人。 “真是受够了。”她这就去跟太叔公说明缘由,请他老人家为自己做主,就算抄家入狱也好过在这儿被人蹂躏来蹂躏去。 韩砚听闻,不怒反笑:“你不顾手下死活了吗?” 叶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是不是男人?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 “本王不记得许诺你什么。” “你……” 韩砚一步一步的靠近,似乎在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快感,没错,他想要的就是她的愤怒与惧怕。 叶荣幡然醒悟。 “我看明白了,无论我怎样,你都不会放过我。” 韩砚略抬了下眉梢,仿佛在说,算你聪明。 叶荣捋起袖子,可女子的宽袖很麻烦,撩上去又掉下来,试了许多次,还是以失败告终,妈的,连袖子今天都跟她过不去。 撕拉,气急败坏的她直接将两只衣袖撕下,随手仍在地上。 “今天能出这扇门的只有一个人,要么是我,要么还是我!” 年少轻狂。 韩砚嗤笑,慢吞吞的整理下松散的衣襟,视线却不曾离开过叶荣半分:“若输了如何?” “放心,老子打架从来没输过!” 说完,她抄起身旁趁手的物件大力的朝男人砸过去。 韩砚冷眸微眯,不知为何,对于叶荣这种不怕死的行为,他不光没有觉得厌恶,反而有点欣赏。 男人原地旋转一圈,板凳擦着面颊飞到墙壁上,砰得一声巨响,碎裂成好几块。 在门外守候的曾靖满脸狐疑,怎么会有打斗的声音? 他刚要推门一探究竟,却被一道冷厉的声音制止了:“不准进来!” 曾靖无奈,只好乖乖的站回原地。 屋内,两个高手,你来我往数十招过去了,还未分出胜负。 强劲的掌风将屋里的装饰品打的七零八落,叶荣趁机一脚踩在墙壁上,借着这股力纵身跃上屋梁。 想跑? 韩砚眯起寒眸,手腕一翻,蛟龙般的龙骨鞭从袖口蹿出来,叶荣原本想借此机会逃跑,寒光快速闪过,脚踝被缠紧,低头一瞧,竟是一条拇指那么粗的龙骨鞭。 这种鞭子很奇特,表面带有龟壳铠甲,连接起来是剑,抖开了是鞭子。 韩砚用力一拉,叶荣犹如秋风中的落叶,刷得一下被拽了下来。幸亏反应够快,在快要接近地面时掌心撑地,一记漂亮的鲤鱼打滚,顺势将败像扭转。 “你没说可以用武器。”小脸满是鄙夷。 韩砚不以为然:“能赢才是本事,至于赢的方式,谁又会在乎?” 上位者,心要黑,剑也要黑;心够黑,才能审度真正的利益,剑够黑,才能决断必要的牺牲。 这只不听话的小豹子,总有一天,他要让她乖乖蹲在自己脚下任他差遣。 两个人个占据房间两个角落,望着对方的同时也在暗中较量,衡量……互不相容。 倏地,两人同时出招,这种默契令韩砚不由得兴奋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两道影子一会儿碰撞,一会儿又弹开,地上碎裂的杂物被震得到处乱飞,场面疯狂,充满了暴戾的美感…… 突然,两人同时分开,虎视眈眈的瞪着对方。 韩砚捂着胸口,扬唇:“不错,没让本王失望。” “继续。”叶荣的兴致也被勾上来了,她今天势必要把韩砚踩在脚下,尤其是那张脸,一定要多踩两脚。 韩砚刚要接招…… “哎呀——” 叶荣忽然朝前一扑,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匍匐在韩砚脚下。 韩砚急速后退,不可思议的俯视着女人。 叶荣痛得龇牙咧嘴,关键时刻居然踩到裙子…… 韩砚袖口一抖,蛇骨链灵活的蹿出去,直接将叶荣捆了个结实。 “哎哎哎……不算,这不算啊,我踩到裙子了。” 韩砚置若罔闻,倾身将叶荣打横抱起,犹如在战场上获得胜利的将军,连步伐都透着股得意劲儿…… 来到床边,手臂一扬,叶荣重重的落在刚才的地方。 费劲的翻了个身,继续一拱一拱的往前挪,活像一只大青虫。 韩砚站在床边静静地等她自投罗网,果不其然,好不容易挪到边缘位置,却一头撞进男人的大腿上。 叶荣仰头,韩砚低头…… 她突然听见‘吧嗒’一声,连忙搜索声音来源。 韩砚居然把腰带解开了,那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腰带被他随手丢在一旁,动作放肆而狂野……全然不像那个冷僻孤傲的摄政王。 叶荣目瞪口呆,完全是一副石化的表情。 韩砚微微倾身,犹如降临在人间的神祗,空有一副美好的皮囊,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你输了!叶荣!” 话音落下,微凉的唇便覆了上去。 不同于上一次,这回完全由韩砚主动,他动作称不上娴熟,却十分勾魂。 叶荣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被吻住了,腮帮子涨的鼓鼓的,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 “呼……”她艰难的别过头寻求新鲜空气。 “上回的伶俐劲儿呢?” 那晚她的表现简直可以跟游离花丛多年的老手相媲美。 叶荣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没看见我被绑着呢,还怎么伶俐?” 十八章 本王去上朝了 一轮红日在山涧露出小小的圆边,晨间乳白色的薄雾被风吹散。 床边上,韩砚正在扣最后一枚衣扣。 昨夜耗费太多力气,叶荣连他起床都不晓得,朦胧之间,感觉自己身体飘了起来,可没过一会儿,又急速下沉,一股莫名的暖意包裹着她,仿佛是热水…… “呃……”叶荣勉强睁开眼睛,又阖上上,忽然,整个眼眸都瞪大了。 怎么坐在浴桶里? “本王要去上朝了。”像是交代,又像是警告——别以为我去上朝就可以胡作非为。 “……我就不送你了。” 男人喉咙里发出一阵低笑,伸手捞过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嘴。 还未搞清楚状况,嘴巴里就被塞了一颗东西。 她想吐出来,却被韩砚一把捂住嘴,确定药丸被吞下去后,才满意的收回手。 “你给我吃了什么?”叶荣惊惧的大吼。 韩砚没有说话,转身朝外走。 曾靖守候了一夜,见到韩砚出来,默不作声的跟上去。 “王爷,要不要干掉她。” 韩砚脚步一顿,回头望了曾靖一眼,不消多说什么,立刻改口:“那就让她多活几天好了。” …… 龙吟殿内,百官恭敬的排着队伍行礼。 望着台阶下低眉顺眼的脸孔,韩砚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转头看见龙椅上的小皇帝打瞌睡,韩砚一愣,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他居然将小皇帝的脸与叶荣重叠在了一块儿。 早朝结束,曾靖旁敲侧击的询问摄政王要不要小憩一会儿,说完,曾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未免也太低估摄政王了吧。 “去把折子拿进来。” “是。” 近日来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倒是琐碎之事让人分外头疼。 就在韩砚翻阅奏折的同时,静安太后领着小皇帝站在书房门外,曾靖正要进去通报,却被静安一个手势制止住了。 静安太后蹲下,指着里面认真批阅奏折的男人,皇帝黑漆漆的眼瞳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静安太后道:“皇儿,你看你皇叔多认真。”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母后,我肯定好好跟皇叔学习,也做个认真的皇帝。” 韩砚耳力过人,两人的对话他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可是,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低着头翻阅。 静安看了一会儿,识趣的带着小皇帝走了。 来到御花园,锦兰从一侧走出来,恭敬道:“尊使来消息了。” 静安太后连忙招来乳娘,将小皇帝支走,然后跟随锦兰到了偏僻之地。 “尊使说什么了?” 锦兰见四下无人,小声道:“叶小侯爷与是个可用之才。” 静安太后稍微放了心,看来长公主并没有诓骗。 不过,叶荣实在大胆,居然敢抗旨不遵,私自潜逃。今日朝堂之上,听说已经有人弹劾此事,要韩砚下旨定罪。 “速速差人查探小侯爷行踪,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奴婢这就去办。”锦兰踌躇了一会儿,似乎又有话要说。 静安太后示意她继续。 “启禀太后,有人看见摄政王一早从青楼出来。” 轰……青天白日,静安却如遭雷击一般,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住了。 锦兰急忙跪下:“太后,奴婢也只是听说,并无确凿证据。况且……况且摄政王洁身自好,怎会去那种腌臜之地呢。” “你不懂。”太后有气无力的闭上眼睛。 如果说没有进宫当妃嫔,或许还会听一听锦兰的安慰,相信世上真的有不为美色所动的男子。 事实上,根本不存在坐怀不乱的君子,哪怕当朝天子,还不是今儿宿在这里,明日又去旁人那儿。 静安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韩砚终归是男人,有时候也需要纾解。 处理完公事,韩砚揉了揉眉心,显露不易察觉的疲累。 朝中没有大事,却总是琐碎不断。 桌上有一大半奏折是弹劾叶荣,说她目无王法,竟敢公然抗旨违逆朝廷此类。 “王爷。”曾靖站在案子前:“景阳王来了。” 景阳王正是宗亲眼里的老祖宗。 老祖宗早已不再理会朝政,突然造访,韩砚料定对方一定有事。 预想的果然没错。 “韩砚给老祖宗请安了。”中规中矩的模样,让人绝对不敢相信如此谦逊之人会是韩砚。 太叔公笑吟吟道:“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孩子。” 韩砚起身后,刚要询问缘由,老祖宗直接开口:“荣儿那小子可是惹麻烦了。” 宠溺的语气让韩砚微微一怔,于是将叶荣抗旨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他还没说完,老人家就炸了:“王八羔子,居然敢抗旨,眼里还有没有朝廷?有没有社稷?有没有皇家颜面?欠抽的玩意儿,别给我面子,逮住人往死里揍。” 连曾靖都听出老祖宗言下之意是要放叶荣一马,韩砚又怎么会听不出呢? 与他料想的有些差别,原以为叶荣在有半点势力,岂知竟有老祖宗这座又大又硬的靠山,怪不得什么都敢做。 “老祖宗先不要动怒,想必叶小侯爷是一时糊涂。”韩砚假模假样的为叶荣开脱。 “他一点儿不糊涂,他就是懒。” 这下韩砚还真的没法往下接。 送走老祖宗,韩砚在书房绕了一圈:“曾靖!” “在!” “什么时辰了?” “哦,刚过晌午。” 才晌午。 韩砚重新坐下来,曾靖仿佛看出了一丝端倪,他试探的问道:“王爷,今晚还去吗?” 韩砚倏地抬起头,曾靖连忙把嘴闭紧。 …… “哎呦——”叶荣被人像麻袋似的扔到地面上。 昨晚还好好的,今天睡醒之后浑身绵软,一定是那颗药的缘故! 小侯爷恨得咬牙切齿,现下终于品尝到韩砚当时的绝望。 “瞧你把这屋子造的!”老鸨子气不打一出来,好好的房子,居然被砸的稀巴烂。 叶荣无所谓道:“多少钱,我赔给你。” 老鸨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赔?你拿什么赔?晚上继续给我接客,接到你把东西全补齐了再说。” “啊?” “啊什么啊,赶紧去收拾。” 没有武功的叶荣等同于被拔了牙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但比起收拾屋子,更让她感到绝望的是——晚上还要接客。 ------题外话------ ps:来来来,路过的妞们,留下你们可爱的脚印。 十九章 小侯爷接客之道 夜晚降临,负责帮叶荣整理仪容仪表的老麽麽嘴碎,絮絮叨叨说什么女儿家应该举止优雅,别跟男孩子似的粗鲁,瞧,连个耳洞都没有,丢不丢人。 叶荣累的腰酸背痛,听她在这儿叨念,一时没忍住自己的暴脾气:“我一个大男人带什么耳坠!” 老麽麽当即惊得目瞪口呆。 化完妆,老麽麽留下一句:“今晚若是接不到客人,有你受得了。” 叶荣只当没听见,继续趴在窗户边发杵,这时候,几名打扮美艳的花娘从门前路过,原本毫无力气的她像闻到腥味的猫儿,顿时精神十足。 真漂亮啊~被美色吸引的小侯爷一时忘记自己的处境,居然盘算起要不要过去搭讪。 “愣着干嘛,化好妆了不赶紧招呼客人去?”老鸨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照着叶荣耳朵一阵乱吼。 这老妇女中气怎么这么足?一定是当归吃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 不就是招呼客人吗,这可难不倒她。以前经常在家里宴请朋友,酒桌上那一套练得比谁都熟练。 大厅内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高耸的屋顶上悬挂着玉带罗伞,灯烛辉煌,上下照应,真是烟花色海,好不热闹…… 美艳少女柔弱无骨的伸着手臂,招揽来往的客人。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八匹马啊……你输了你喝。” 输掉的客人一脸蓦然,居然一把没赢过,见鬼了。 赌气的喝完杯中酒,撸起袖子继续:“再来一把。” “哥俩好啊……三桃源啊……七个巧啊……啧,喝酒。” 从头到尾就没赢过,杯子刚端到嘴边,咚得一声,直接栽在桌子上不动了。 叶荣满脸嫌弃:“这么快就不行啦?那个谁?快把客人拖出去,再换一个上来!” 就这样,叶荣前半夜灌吐了四个客人,玩骰子气跑八个,到了后半夜,被药物压制的内力稍稍有些恢复了,她开始跟人掰腕子…… 褚芳阁自立招牌以来,从来没有遇见客人喊救命的。 老鸨子跟一众姑娘们都快看傻了。 “混的如鱼得水?”韩砚得知叶荣的近况后,有些出乎意料。 这几日韩砚没有再光顾,不过却派了得力的手下去监视叶荣的一举一动。 “叶荣夜夜笙歌到天亮,跟客人喝酒逗闷玩游戏。” “老鸨子没有为难她吗?” 曾靖回道:“起初倒是责罚了一番,但是后来熟客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人要跟她拜把子。” 叶荣性格爽朗,爱好广泛,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甚至于还能跟客人讨论古董字画,诗词歌赋,这样的活宝,怎么可能被埋没。 “药效还有多久散尽?”韩砚翻阅着手里的书籍,心思却没有半分放在上头。 “大约七天。”曾靖眼力劲见长,不等韩砚开口,主动掏出一枚精致的盒子:“王爷,属下已经帮您备好了。” 韩砚接过:“疯了几天,也该吃药了。” …… 这是韩砚第二次光顾褚芳阁,在他进来的时候,空气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喧闹声更加炽热。 “谁啊?怎么生的这般英俊。”阅人无数的花娘纷纷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 “呦,大爷,您今儿又来了?”老鸨热情满满的上前打招呼。 韩砚保持沉默,一切交于曾靖处理。 “上回我们卖给你的姑娘呢!” 老鸨子脸一僵,似有难言之隐。 曾靖脸色一变:“是不是跑了?” 老鸨子急忙摆手:“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 “人呢?” “呃……是这样的,今儿晌午长公主府派人来挑选歌姬,她恰好被选中,去了长公主府。” 曾靖连忙看向身旁的男人:“主子……” 韩砚暗叫不好,甩头就往外走,老鸨子连忙追赶上去:“客官别走,我还有其他的好姑娘,您看一眼,保准……” 老鸨子不敢再说下去了,男人眼角冷冽的寒光,那种视众生为蝼蚁的残酷藐视,让她望而却步,讪讪的退到一旁。 曾靖追了出来,急促问道:“王爷,我们现在去哪儿?” 韩砚阴沉着一张脸望着来往车水马龙,半晌,开口道:“回府。” 曾靖大吃一惊,这不等于纵虎归山吗? 以前不了解叶荣,可自从景阳王进宫为她‘求情’之后,才恍然发现叶荣后台殷实,势力不可小觑,日后必是心腹大患。 曾靖暗暗后悔,当初就应该杀了她,一了百了。 “记住,叶荣的身份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临上马车之前,韩砚特意嘱咐。 “她对您如此不敬,为何还要替她保密?”曾靖弄不明白,他隐约觉得,王爷对叶荣似乎有别样的情愫,亦敌亦友谈不上,但也称不上喜欢,真的很难形容。 抓了抓头,算了,王爷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好了。 回府后,韩砚全身浸泡在池子内,袅袅水汽飘荡在胸口,水下的躯壳线条精美,充满张力。 此刻,他双手搭在汉白玉池边,闭目沉思。 叶荣的逃脱他并不吃惊,说句老实话,他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遗憾的是,好不容易抓到一只狡猾的家伙,还没玩尽兴就被她跑了。 鞠起水扑在脸上,韩砚甩了甩头,野性十足。 不过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 长公主府 今夜宴客,请来的全都是宗亲部落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宴会厅铺了长长的桌子,珍馐美味无数,歌姬在中央曼妙舞蹈。 有了前车之鉴,曹致远没有再宴席上享受,而是亲自率领家丁巡逻,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忽然,一阵凉风拂过,曹致远打了个机灵,他揉了揉眼睛,喊来随从:“刚才过去的是谁?” 随从莫名:“好像没见过。” 曹致远拎起剑:“带几个人跟我过来。” 绕过临水长廊,曹致远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的院落,怎么突然不见了呢?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忽然眼尖的发现自己房门没关严实,露了一道小小的缝。 曹致远心头一惊,难道刺客在他的房间? “世子,我们多叫几个人来。”随从压低声音。 “好,你快去。” 没一会儿,府邸所有家丁都到齐了,曹致远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照着自己房门豪迈的踹了一脚。 门扉洞开,冲在最前面的曹世子与屋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叶荣?” ------题外话------ 欢迎加群:78091032,任意主角名字。 二十章 拜会太后 叶荣镇定的望着闯入者,理直气壮:“干嘛呢?” 曹致远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大晚上闯入他的卧室,还问他干嘛?不光如此,身上的衣服怎么看怎么眼熟。 “你怎么穿上我的衣服?”曹致远刚刚反应过来。 小侯爷匪气十足:“穿不就穿了。” 曹致远眼睛都要瞪突出来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你……” “干嘛这么小气。”叶荣打断他。 “我……”偷了他的衣服还说他小气? 旁边有人提醒:“世子爷,衣服的事先放一边……” 曹致远这才想起正经事,指着叶荣的鼻子质问:“你跑我们家干嘛?不说,我立刻带你去大堂。” “哎哎哎……”叶荣连忙制止住他:“你听我解释。” 多年来,每次跟叶荣交锋都是他吃亏,这是头一回听见叶荣主动跟他说解释这句话,曹致远顿时把耳朵竖得老高。 “别耍花样,快说。” “我要说,真的很喜欢你这身衣服,你信不信?” 曹致远跟家丁齐齐愣住。 气氛沉寂的有些古怪,尤其是曹致远的眼神,简直就像看怪物似的。 叶荣掩面无语,她算是完了,这种狗屎理由也能说出来,现在他肯定以为自己脑子有病吧。 谁知…… “哈哈哈哈……” 曹致远忽然仰天大笑,吓得叶荣菊花猛地缩紧。 “叶荣,你已经穷的穿不起衣服了吗?” 叶荣抽搐着嘴角讪笑,没搭话。 曹致远径直走来,叶荣心里警铃大作,武功至今才恢复了一成,若打斗起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谁知曹致远在一栋柜子面前停下,鼻孔里喷出一股不屑的气流:“本世子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一件。” 说完,豪迈的冲身后人道:“打开。” 手下都惊呆了,世子爷,您这是在干嘛呀。 “愣着干什么?打开!” 认命的打开柜门,曹世子昂首挺胸的走到柜子门口,指着里头满满的珍贵衣料:“你身上穿的,本世子早就想扔了,这才是本世子平日里穿的。” 这种优越自豪的感觉,其他人是无法体会到的。 他生于公主府,从小锦衣玉食,受万般宠爱,可偏偏有个人从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个人就是叶荣。 不知从何时开始,曹致远便想着法子跟她比。 叶荣会武功,自己就死乞白赖的要求母亲替自己找寻高手当师傅。 叶荣喜欢赌钱,自己半夜不睡觉在被窝里练骰子。 叶荣喝酒厉害,他偷偷把爹的酒藏在床底下,没事喝一口。 叶荣为人豪爽,他便一掷千金。 可这么多年来,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叶荣依旧不拿他当回事,这让曹致远十分痛苦。 内心的郁结无处发泄,只能寻找其他途径。 既然这些都比不了那么我就比其他的。 吃的、喝的、用的……统统都要比叶荣高档。 这不,老天终于开眼,让自己有机会在这混账面前露一把脸了。 “哇,曹致远,你居然有这么多好东西。”叶荣急忙凑近柜子,露出一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模样:“我的天,雪蚕丝的也有,双面刺绣……在哪里买的?” 难得被叶荣夸赞,曹致远洋洋得意:“全都是我娘准备的,普通地方根本买不到。” 抚摸衣料的手猛然握紧,这一幕恰好被曹致远看到,他想起叶荣的软肋,于是一语双关道:“也难怪,你从小没爹没娘,自然不会有人替你准备衣服。” 她为什么会没有娘准备新衣裳?被踩到逆鳞的叶荣幽幽的抬起眼帘。 曹致远下意识后退了几步,防止叶荣过来揍人。 谁想到…… “走了。”说完,用力甩上柜子门。 还有很多没来得及炫耀,怎么可以走呢?急忙追上去拦住:“不许走。” 叶荣咬牙,似乎在隐忍:“让开。” 曹致远早就摸透了叶荣的臭脾气,依照正常发展,待会儿肯定要发飙。 但就这么让叶荣走,曹致远又有点不甘心。 于是乎,他做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举动。 “算了,本世子看你可怜,柜子里的衣服全拿走,权当赏你的。” “世子爷……”在场人都惊呆了,这什么情况?叶荣擅闯公主府,世子爷不但没有责问,反而送一柜子的衣服? 目送叶荣离开后,曹世子心情大好。 “以后本世子有穿旧的衣服统统送到永安侯府。” 曹致远压根不在乎叶荣会不会真的穿,纯粹只想恶心她。让她看见衣服,就想到自己无父无母,是个可怜虫。 但叶荣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将包袱扔进了摄政王府的围墙里。 曾靖发现包袱,连忙跑去禀报。 他道:“属下看过了,都是极好的料子。” 韩砚屈指敲了敲桌面,饶有兴致:“谁送的?” “属下猜测,能做出此番举动的……”偷偷瞧了一眼,见韩砚没有过多的反应,这才大胆的说出那个名字:“只有叶荣。” 只是不晓得叶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砚没有搭腔,曾靖并未说错,他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王爷,要不要属下把人抓回来?”莫名其妙扔一兜子衣服过来,这不是挑衅他们吗。 韩砚摩挲着拇指的扳指:“你信不信,三天之内她必定会主动上门。” 曾靖皱眉,会吗? …… 叶荣在街上晃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投了拜帖进宫。 曙光中,寿安宫女史锦兰正在为太后挽发,翡翠珍珠的步摇伸到太后眼前。 “叶小侯爷的拜帖呈上来了。” 太后养尊处优的坐在镜子前,梳妆台上摆放着十几根精美朱钗,耳坠、手镯……她一一拨弄着,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这个吧。” 锦兰连忙替太后换了簪子。 打扮好了,太后才开始说正事:“不急着召见。”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叶荣先前抗旨出逃,若是不晾几个时辰,怕是更不把皇权放在眼里了。 叶荣深知这里头的门道,开始先给人一个下马威,让人晓得厉害,然后再慢慢放宽尺度,让对方感激皇家的随和。 所以女史传话说要她稍作等待的时候,叶荣欣然接受并且没有丝毫不满。 二十一章 拜见摄政王 这一等便是三个时辰胃里空荡荡的,望着桌上最后一块红豆蝴蝶酥,正犹豫着要不要吃掉。 终于,一名绿衣服的女史进来,朝叶荣恭敬的一拜:“小侯爷,太后请您过去。” “有劳了。” 抬脚跨出自己不想跨出的步伐,走向另外一片天地,是吉是凶不知道,但此时,她唯有往前走,没有身后事,回头无岸。 太后看上去挺年轻,说话也挺温和,隔着一道金帘,叶荣向这位年轻的太后解释自己为何抗旨逃离。 叶荣说,臣无才无德,不敢忝居高位,怕辜负皇恩。 太后说,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侯爷何必妄自菲薄? 叶荣说,既然太后不嫌弃,臣便不再推辞。 太后说,好,即可上任去吧。 叩拜过,叶荣便要出宫,谁知,在寿安宫门口遇见了熟人。 “荣哥哥!”清脆的呼唤声让叶荣浑身一怔。 少女肌肤如玉,眉目流盼,一颦一笑都透着股灵动活泼,看见叶荣,连跑带跳,吓得随行的丫鬟们连声劝阻:“郡主,郡主您慢点。” 韩年年哪里会听,一会儿便将丫鬟婆子甩在了身后,气喘吁吁的站到叶荣面前,表情稍有些忐忑。 “荣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几年不见,倒是越长越标志了,听她这么问,不由感到一丝好笑:“怎么会不记得呢?” 不光记得华阳郡主,还记得楚怀王拿棍子追着她打了两条街。 韩年年别扭的拽着衣摆:“我以为……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理你呢?” 华阳郡主愕然了一会儿,小脸突然变得绯红滚烫,丫鬟们见状,吓得脸都绿了,这个叶小侯爷可是勾栏瓦舍的常客,若是被王爷知道郡主与叶小侯爷纠缠不清,怕是又要大发雷霆。 “郡主,时候不早了,咱们快点去寿安宫吧。” 韩年年嘟嘴,露出些许不悦:“啰嗦什么,耽误不了多久的。” 叶荣一听华阳要去见太后,连忙道:“又不是不见了,以后多的是时间。” 华阳郡主一听,小脸更红了,满脸的期盼:“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当然能啦。” 华阳急忙道:“不准赖账,谁反悔谁就是小狗,你说的……” 叶荣刚要点头答应,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再敢靠近我女儿,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她猛然清醒。妈呀,怎么又犯了当年的错误? 当年,她带着打扮成小厮的韩年年偷偷出府找酒喝,刚喝到一半,就被楚怀王带兵包围了。 谁能相信,平日里养尊处优的王爷,手持擀面杖,愣是追了她两条街,幸亏她机智,跑到太叔公的府邸这才躲过这一劫。 想到楚怀王凶神恶煞的脸,叶荣下意识的叫起来:“汪汪……” 韩年年小脸一僵,汪汪? 叶荣讪笑:“我还有事,改日聊,改日啊。” 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下人松口气,连忙道:“郡主,咱们也快点儿走吧。” 韩年年心事重重的跟随仆人往寿安宫方向走。 从宫里出来,叶荣暂时把华阳郡主抛之脑后,去了一趟兵部,领了官服以及印鉴后,便直奔摄政王府。 那厮捏着她府里几十条性命,她得想法子把人弄出来。 “摄政王在宫里处理政务,侯爷暂且等候一会儿。”曾靖将叶荣领到偏厅,虽热心里对她有偏见,可是面子上却丝毫叫人看不来什么。 “没事没事,先去忙你的,我在这儿坐一会儿。” 曾靖心想,这人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刚转头就听叶荣在后面叫住了他:“唉唉唉,等一下。” “侯爷有什么吩咐?” 叶荣摸了摸肚子:“那个……有吃的吗?我有点饿了。” 曾靖一愣,下意识朝外面看了看。 午膳早就过了,晚膳还没开始,这时候饿了,她是猪吗? 叶荣不好意思道:“刚进宫面见太后,忘了吃早饭。” “侯爷稍等。” “谢谢啦,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拿瓶花雕。” 曾靖下意识抽了抽嘴角,心想叶荣也真够大胆的,当摄政王府是酒肆吗?还花雕呢…… 头一甩愤愤然离去。 三炷香时间不到,一桌子香喷喷的酒菜端上桌,但是,却没有叶荣想要的花雕。 曾靖冷着脸道:“摄政王滴酒不沾,府里便也没有酒可供侯爷享用。” 叶荣摆摆手:“没关系。我自己解决。” 刚想问叶荣怎么解决,只见她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酒壶来,害的曾靖差点想掀桌。 “要不要坐下一起吃?” “多谢,不必了。”说完,他抱拳:“不打扰侯爷了,属下告退。” “去吧,去吧,不用招呼我。” 曾靖深呼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剜了叶荣一眼,等王爷回府,看他怎么收拾你。 羊入虎口之前,还想着把自己肚子填饱,这只羊的心,还真是够大的。 韩砚听完曾靖的抱怨后,笑的有些怪异。 “王爷,叶小侯爷实在太放肆了,把王府当成什么了?”曾靖愤愤不平的发表感慨。 韩砚抬了抬下颚:“带路。” 到了偏厅,曾靖站在门外:“小侯爷,还不快接驾!” 里头静谧无声,仿佛没有人存在一般, 曾靖赶忙推门,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叫韩砚不悦的皱起眉头,曾靖大骇,该死的叶荣,居然喝了这么多酒。 “人呢?”韩砚转头问。 曾靖心跳漏了一拍,该不会吃完就跑了吧? “这……这个……”手足无措之时,忽然瞧见帘幕后露出半个靴子。 曾靖小心翼翼的挑开帷幔,只见叶荣蜷缩着身体躺在贵妃榻上睡得正是香甜。 曾靖默默地放下帘子:“王爷,她在里头。” 韩砚挥了挥手,示意曾靖出去。 吱呀……门关上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韩砚踱步走到贵妃榻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张酣睡的小脸。 她倒是想的很开,吃饱了就睡。 “起来。”韩砚冷冽的命令道。 叶荣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已经睡死过去了。 “叶荣,叶荣?”见叫不醒,韩砚索性动手推搡。 谁知,榻上的小人儿出其不意的抓住了韩砚伸来的大掌,来回摩挲:“美人儿,快来让爷抱一个。” 韩砚的脸瞬间绿了,狠狠地抽回手掌:“无药可救。” 二十二章 跟摄政王谈判 叶荣其实并非有意醉酒闹洋相,她只是想喝点酒缓解缓解压力,顺便借着酒胆跟韩砚谈判。 没想到喝着喝着人就歪倒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她险些从床上栽下来。 这……这是摄政王府吗?怎么弄得跟青楼一样? 不光景象 “这是哪里啊?” “褚芳阁。” 叶荣反应有些慢半拍,片刻之后,不敢置信的朝说话的方向看去。 只见韩砚坐在离她不远的八角桌边,悠哉悠哉的端着一杯茶品尝,叶荣呼吸一滞:“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你说呢?”韩砚慢悠悠地说。 看见男人居高临下打量自己的目光,叶荣连忙干笑起来:“我哪敢随意揣测摄政王心思,呃……天色不早了,明日您还要上朝,就此别过,别过了。” 说完,下床捞鞋子,谁知刚弯腰便觉得头晕目眩,叶荣一惊,这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她抬起头瞪向男人:“你又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韩砚没有回答,而是径直的朝她走过去,手一伸,全然不费半分力气便将叶荣从榻上揪了下来。 “哎哎哎哎……” 叶荣被男人拽着领子,从房间一直拖到大厅,褚芳阁不知何时被清空了,热闹的舞台中央孤零零的垂着几片薄纱,那是舞娘平日用来配合舞蹈用的道具。 手腕忽然一紧。 叶荣大骇:“你绑我干嘛?” 韩砚不搭腔,确认已经绑的够结实了,只听他击了两下掌心,数十名莺莺燕燕排着队的朝这边包抄。 我的乖乖,全是头牌。 转念一想,韩砚会那么好心?找这么多头牌花娘来陪她? 一名紫衣少女走到叶荣面前,楚楚可怜的说到:“侯爷,我脖子疼,你给瞧瞧吧。” 叶荣咂咂嘴,心说你脖子疼找我干嘛,我又不是郎中。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紫衣女子朝后颈一拍,那颗美丽的头颅就如同断掉的春笋,咔嚓一下从颈子上掉了下来。 “啊——”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的。 “醒了?”清冽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显得格外清晰。 韩砚坐在离她不远的八角桌边,手里拿着一本书,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未曾离开过书本。 叶荣往旁边看了看,发现一切正常,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刚刚是在做梦。 “抱歉……那个……那个太困,睡着了。” 韩砚把书本往桌上一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说说吧,找本王何事。” 叶荣拍了一下脑门,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连忙爬下床,来到韩砚面前,对他恭敬的一拜:“摄政王,属下曾经鲁莽,冲撞了您,还请摄政王高抬贵手,放了我的家人。” 说完,深深一拜。 韩砚打量着她:“小侯爷说的什么话,本王听不太懂。” 还装。 叶荣陪着笑脸讨好:“您就当我吃错药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他们行不行?还有寨子里的兄弟,他们也都可怜的很。” 第一次放低姿态,对方却还没什么反应,叶荣皱眉,说了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的三个字:“求你了。” 韩砚颇有些意外的挑眉:“小侯爷就这点诚意?” 诚意?她的诚意还不够吗?难道要自己跪下来求? 王八蛋,这么喜欢踩踏别人的自尊吗? “那么,摄政王想要什么样的诚意呢?”叶荣满脸的求知欲。 韩砚思索半晌道:“简单,只要你从今往后任由本王差遣,过去的事便既往不咎。” 任由他差遣?那不等于在自己脖子上栓了一条绳子?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儿她可不干。 叶荣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这个太强人所难了。” 韩砚知道,要想让她乖乖听话并没有那么容易,他淡淡说道:“既然如此,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叶荣一瞧苗头不对,连忙替自己打起圆场:“别别别,万事好商量,好商量。” 韩砚态度坚决:“曾靖,送客。”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忍不住想知道,这种将人逼入绝境的本事他是在哪里学的? 曾靖闻讯进来:“侯爷请!” 叶荣牙齿咬的嘎嘎响,什么玩意儿,按照她以前的脾气,早就甩头走了,哪里会留在这儿给人家看笑话。 可她现在有把柄捏在韩砚手里,只要跨出门一步,这个阴险的家伙不晓得会怎么报复。 一时间,叶小侯爷陷入两难之地。 “小侯爷,请……”见叶荣站在原地不动,曾靖冷着脸提醒。 “别催了。”叶荣吼了一句。 曾靖虎躯一震,瞬间按住剑柄。 目光狠狠地落在韩砚身上,一字一句问:“姓韩的,你逼良为娼,知道什么罪吗?” “绑架凌辱摄政王,知道什么罪吗?”韩砚慢条斯理的反驳。 叶荣顿时傻眼,无论怎么讲好像都是她的罪行大一点。 僵持中,小侯爷如斗败的公鸡,沮丧不已:“行,你狠……” 不就是栓根绳子在脖子上吗?有什么大不了的……等她大仇报完,就立刻撒丫子跑路,到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这回可要想好去哪里才安全。 韩砚仿佛已经猜透了她的想法,冷笑道:“无论你跑去哪里,只要本王想,就一定会找到你。” “你怎么这么变态?”叶荣感到十分诧异。 “放肆!”曾靖听不下去了,连太后都不敢用这种口气跟王爷说话,她算哪根葱? “这位兄弟,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一点,我耳朵好的很。” 曾靖长年与韩砚在一块儿待着,嘴皮子功夫没有叶荣利索,被她这么一呛,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整张脸都憋紫了。 韩砚冷漠的看了叶荣一眼,语气一凛:“本王不喜欢耍嘴皮子的人,以后若再听见你口无遮拦,小心自个儿的舌头。” 既然已经达成了交易,叶荣理所当然的要求韩砚释放那些人,他倒也不耍赖,立刻让曾靖去办,不出三日,那些人便会安全的送到侯府。 悬起的心脏终于落了地。 刚准备告辞,韩砚忽然开口问道:“你真是为了那些仆人才回来的吗?” 叶荣言不由衷道:“我想为国尽忠,成为朝廷的栋……” “说实话!”韩砚毫不客气的打断。 二十三章 传说中的部队 叶荣肩膀一缩,脸皱的跟烧麦一样:“这就是实话。” “本王耐心不多。”摄政王下了最后通牒。 叶荣连忙软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不过千万要帮我保密。” 韩砚没作声,等待她所谓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是为了尊严。”小侯爷一本正经。 尊严?别说韩砚了,就连曾靖都不太相信这番说辞,一个能在青楼玩的那样快活的人居然还在乎尊严? “继续。” “王爷您是见识过的,当初金甲卫搜府,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闯了进来,要是我爹还在,肯定打断他们的狗腿。”如果说之前都是演戏,那么这句话的含金量明显要比之前的要高出很多。 “叶家好不容易才有今时今日的辉煌,作为他们的子孙,怎么着也不能砸了祖宗招牌吧。” “所以,为了维护你们家的招牌,绑架本王?” “那是我糊涂了,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摄政王要抄我家。”叶荣忐忑不安道。 韩砚嗤笑:“好端端的,本王为何要抄你的家?” “有个太监错把‘满门忠烈’看成了‘满门抄斩’,我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这才犯了糊涂,况且一开始我要绑的人是曹致远,谁晓得……”叶荣讨好的讪笑:“错把您给带回来了,甚至还做出……” “叶荣!”韩砚冷声打断。 某人非常识时务的闭了嘴。 气氛有点古怪,曾靖左看看右看看,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省的这两人欲言又止。 谁知,韩砚背过身:“跪安吧。” “是是是,我这就告辞。” 确定叶荣不会突然再回来,曾靖道:“王爷,您真的信她这番说辞?” “一半真一半假。” 原来王爷心里都清楚。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她在身边?” “狼回头必有因,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曾靖表示不能理解。 忽然,门外传来管家的禀报声:“王爷,胡蒙回来了。” 曾靖眼前一亮,半年前,胡蒙被派出去办差,从此音讯全无无,若不是上个月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他差点以为胡蒙死在外头了。 这下好了,兄弟总算团聚了。 “胡蒙参见王爷。” 韩砚虚抬了手腕:“起来说话。” 胡蒙站起来后,对曾靖点了点头,打完招呼,立刻引入正题:“果真如王爷所料,太后与玄机寺有着密切来往。” 昔日的猜测被证实,韩砚并没有太吃惊。 静安太后未出阁前是五品督造家的庶女,出身低微,而且才智也并非出类拔萃,更别提手段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不出挑,不拔尖的人居然成为了太后。 若说运气好,那么,整个后宫就她一人诞下皇子,这未免运气也忒好了些吧,况且儿子还顺利的座上了皇帝的宝座。 “玄机寺已经渗入朝廷内外,甚至连富豪商贾也难逃玄机寺的控制,他们数量众多,且没有固定的居所,因而查探的并不顺利,不过属下得到一个重要消息,玄机寺的下一个目标是永安候叶荣。” 韩砚微微有些吃惊:“叶荣?” “王爷认识?” 韩砚收敛情绪:“你说你的。” 胡蒙稍稍酝酿片刻,表情变得严肃不已:“王爷可曾听说过幽冥卫?” 曾靖打断他:“阿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幽冥卫是西京的神话传说,随便在街上抓一个小孩都能说出一二,而且还有各种不同的版本。 “还请王爷稍作等待。”说完,胡蒙朝门外喊了一嗓子:“把人带上来。” 一听有陌生人要来,曾靖下意识的挡在韩砚面前,以防有意外发生。 只见四名体魄强悍的脚夫抬着一只担架进来,一名看不出年龄的老人躺在上头,许是长久没有见阳光,皮肤白的有些恐怖,而且曾靖敢断定,这个人一定很久没有洗澡了,不然头发怎么会结饼子?说不定还有虱子…… 韩砚不动声色的望向胡蒙:“这个人是谁?” 不等胡蒙开口,那名老人主动开口:“尊驾莫怪,时间太久,名字我早已经忘记了。” 他太久不曾跟人说过话,嗓子已经退化成了摆设,乍然开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更别说旁人了。 曾靖一阵恶寒,这辈子没听过如此难听的声音,如同铁器摩擦墙壁,尖锐的叫人汗毛直竖。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肯定很危险,于是慌忙提醒:“王爷小心。” “年轻人,我的骨头早就不中用了,不必害怕我会对你的主子不利。”说完,老人将软哒哒的手腕伸出来晃了晃。 韩砚用眼神示意曾靖不必如此戒备。 胡蒙道:“其实卑职这次能回来,完全是靠这位老前辈鼎力相助。” “哦?”韩砚有点意外。 胡蒙垂下头:“说来惭愧,属下在调查的途中被玄机寺察觉,无奈之下跳了悬崖。” “为何在密报中不提此事?”韩砚语气一沉,隐有责怪的味道。 胡蒙无奈:“我当时受很重的内伤。” 要不是他福大命大,被一根树枝勾住,如今早就成为悬崖下一堆枯骨了。 “幸亏老前辈救了我,帮我疗伤。”说完,感激的望了老人一眼。 韩砚看向担架上的老者,直截了当:“老人家看上去也并非寻常人。” 虽然衣衫褴褛,却丝毫没有卑微之态,想必是见过大场面的。 “除了知晓一些事以外,我与寻常老人并无区别。” “你都知道些什么?” 老者说:“你们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清楚。” “你是玄机寺的人?” 老者摇摇头:“我不是玄机寺的人,我是醍醐司的掌司使。” “胡说,醍醐司早已被清理干净。”曾靖忍不住反驳。 “若真的被清理干净,又怎会有玄机寺?”老者反问。 曾靖顿住,下意识的朝韩砚看过去,韩砚掀唇,眼底却闪烁着冷意:“看来老人家乃是漏网之鱼?” 已经活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怕的了,老者坦然的点点头:“没错。” “既然是醍醐司的人,为何又跟幽冥卫扯上关系?”其实韩砚最想知道的是,玄机寺为何会盯上叶荣。 老者嘶哑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二十四章 叶小侯爷上任第一天 冗长的记忆之门被开启,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叫在场的人都惊住了。 “幽冥卫其实是朝廷用来对付醍醐司的秘密武器,只是没有被人察觉出而已,为了彻底消灭醍醐司,皇帝下了一道暗喻,但凡发现醍醐司余党,立斩不赦,那段时间,醍醐司简直跟过街老鼠一样,到处躲藏,为了活命大家不得不隐姓埋名……” “幽冥卫究竟何人掌管?”韩砚冷声问。 “叶家人。” “所以你们为了报仇,杀了叶横波?” 老者道:“叶横波的死与我们无关,况且我们也没想过要杀他。” “你不是说叶横波是幽冥卫的首领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叶家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幽冥卫不是一个人,而是由无数人组装的一支队伍,就算把叶家全都杀光了,死的也只是一个首领。” 韩砚开始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唯一办法就是铲除整个幽冥卫?” 老者点了点头:“没错,铲除幽冥卫,醍醐司……不,应该是玄机寺才真正的安全。” “老人家,这个秘密既然已经隐瞒了大半辈子,为何突然说出来?”韩砚问。 老者望着他,眼光仿佛能穿透尘世的一切,那种深受伤害,无限疲惫的眼神,让韩砚有些吃惊。 “因一句翊王叛变,醍醐司便付出了血的代价,这么多年了,该结束了。” 韩砚冷眼观望。 站在权利巅峰的强者,眼里看到的全是自身的利益,醍醐司也好,幽冥卫也罢,都是只是王权的垫脚石,谁会在乎死了多少人? 不禁为这个老人的天真感到悲哀。 “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老者展露笑颜,突然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话:“因为你是他的儿子。” “你说什么?”他上前一步,捏住老者的手腕:“把刚刚的话说完。” 胡蒙生怕韩砚把自己的救命恩人就此捏死,赶忙打起圆场来:“王爷,王爷您冷静一点。” 曾靖也是头一回看见韩砚如此激动,愣了好半天才过神。 韩砚目光越发冷冽,力道也越握越紧,甚至听见骨骼的咔咔声,老者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胡蒙发觉不对劲,把手伸到老者的鼻尖试探:“王爷,他死了……” 韩砚如定格住一般,死死的盯着老人紧闭的双眼,他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好端端的,说死就死……”曾靖挪到老人的身后忽然被他颈后的银光吸引住了,连忙伸手翻开结饼的发团,一根银针赫然嵌在老人的脊椎部位。 “不好,有刺客……”曾靖拔剑冲出去。 “曾靖!”韩砚叫住他。 曾靖狠狠地收回跨出去的脚,不解的望着他。 胡蒙道:“那个人肯定已经走了。” 是他们太大意了,居然没发现有人在偷听。 “居然敢在摄政王府撒野。王爷……”曾靖愤愤不平。 韩砚道:“先不要管这些,把老前辈洗洗干净,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是!”胡蒙抱拳。 曾靖看出韩砚心情不是很好,避免被牵连,连忙举手:“我也去帮忙。” …… “侯爷,小侯爷……我们回来了。”冷寂的侯府突然间被原班人马塞满了,小泉扯着嗓子到处寻找叶荣的身影。 门外停着十几辆马车,麻婶跳下车辕,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大家:“快把东西收回去,小心点,别碰坏了。” “鸡还放回鸡窝里。小四子,你乱跑什么?不过来帮忙?” “哦哦哦。” 麻婶指着马车上好几个腌菜用的水缸:“全搬回厨房。” 又指着另外一辆马车:“这都是叶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小心着点,长明灯记得点。” 望着这些熟悉的脸孔,叶荣欣慰的舒了一口气,看来韩砚没有食言。 “侯爷,您先去忙您的,家里就交给我了。”麻婶笑眯眯的说到。忽然,像是发现哪里不对劲一样,围着叶荣绕了一大圈。 “怎么了?”叶荣被看的有点不自在。 “瞧脸都小了一圈。寇管家呢?” 麻婶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叶荣赶忙劝慰道:“我现在是巡防副统领,吃的太饱官服怕是要穿不上了。” 一听到叶荣要做官,麻婶连忙把手合十:“祖宗祖宗保佑。小侯爷总算有出息了。”没高兴一会儿,麻婶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急忙跳起来:“侯爷,这……这怎么能做官呢?” 刚才高兴过头了,居然忘记侯爷是女儿身。 叶荣不紧不慢道:“我的身份摄政王都知道了。” 府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心腹,所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麻婶心有余悸道:“摄政王没有问责?” 叶荣笑了笑:“摄政王现在正要重点培养我,怎会为这点芝麻大的事问责呢?行了,今儿是我第一天上任,不能迟到。” 麻婶回过神来,立刻符合:“对对对,第一天千万不能叫人嚼舌头,侯爷赶紧准备准备……” 巡防副统领说白了就是皇家安排在京城的眼线。 每天带着一队人马在街上晃悠,一旦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事,都要立刻呈报上去。 今儿是叶荣第一天上任,对业务还不太熟悉,于是她虚心请教老前辈——甄言。 甄言是叶荣的顶头上司,年纪大约四十多,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丝毫不懂得变通,叶荣平时最烦这类人,想到自己将在这个人手里干活,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子。 “哪怕掉了一片叶子也要记录下来。”甄言直言不讳。 叶荣迟疑道:“会有人看吗?” 甄言冷着脸道:“不管有没有人看,我们都要记,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些记录都是重要的证据。” “别激动,别激动,我就是随便问问。” 甄言丢给她一本厚厚的本子:“先拿着看。” 翻开记录,叶荣顿时头大了一圈。 ——xx年,xx月,xx日卯时,东柳街转弯口,庆虹包子店施了两只肉包给两名乞丐。 ——xx年,xx月,xx日子时,北街烟雨巷,陈大人家的狗生了一窝黑色小狗。 ——xx年,xx月,xx日,寅时,江南阁换了匾额。 ——xx年,xx月,xx日,申时,西五路街口,刘掌柜被门槛绊倒。 叶荣吧得一声阖上本子,扭头往外走。 二十五章 小侯爷巡逻 巡防营副统领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 她要找韩砚问问清楚。 门口站了七八个年轻人,他们是上面分派给叶荣的属下,看见叶荣旋风一般的冲出来,以为要干活了,赶紧立正站好。 谁知叶荣跟箭似的蹿出去了,大伙儿满头雾水。 “副统领,副统领……”有个长相挺老实的家伙追上叶荣。 叶荣很不爽的停住:“什么事?” “该轮到咱们去巡逻了,您这是……” “你们先替我巡。” “小侯爷,小侯爷……这可使不得。” 巡防营看似是个闲差事,可每日上岗时间都有严格规定,不能早一分,也不能晚一分,前头那个副统领因为闹肚子迟了半刻,就被上头革职查办了。 “有什么事我顶着。” 张巡史赶忙抱拳作揖:“不瞒侯爷,上回副统领正是因为迟了半刻被革职了……” 叶荣大喜,本来就不想干这狗屁差事,罢了她的官岂不是正好吗? 张巡使仿佛猜透了叶荣的想法,于是打起感情牌:“上司出了错,我们也得跟着受罚,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不要任性了好不好?” 叶荣有祖上福荫庇佑,即便革职了也影响不到什么,可他们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位置,若是被贬下去,这辈子都翻不身了。 不光张巡使,其他人也都围过来哀求。 叶荣被大家吵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行行行,今儿就算了。” 众人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张巡使赶忙让出一条通道:“侯爷请。” 出了府衙,叶荣浑然不在状态,想想待会鸡毛蒜皮的事都要记录下来,心里便开始窝火。张巡使在是个心思活络的人,他连忙道:“侯爷不必忧心,撰写文书的活儿自然有人干,侯爷只需要按时按点的出现就成。” 张巡使压根儿不指望叶荣能干什么活,这点叶荣自个儿心里也清楚。 其实,她并不是嫌巡防营职位太低,亦或者工作太苦…… 怎么说呢。 叶氏族人随随便便挑一个出来都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帅才,她不敢跟祖宗们相提并论,但也不至于混成这样,整日在街上溜达来溜达去,屁大点事都要记录下来,若是祖宗们在天有灵,还不把棺材板都要捶出一个洞来? “呦,这不是叶小侯爷吗?” “叶荣?不会吧?我看看……” “真是叶荣,我的妈呀。” “嘻嘻,叶荣,叶荣……这边……” 叶荣假装听不见,埋头往前冲。 “怎么不理人?切,不就是当个巡防营副统领吗?有什么可骄傲的……” “人家可是摄政王钦点的,不一样。” “没通过科考就当了官,啧啧啧,怪只怪我们没他会投胎!” 直到走远了,张巡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安抚:“小侯爷,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些人……” 叶荣翻了翻眼睛:“本候从来就没把他们当人。” 张巡使放心了:“侯爷英明。” 不知不觉走到了褚芳阁,张巡使停下了,拿起本子认真记录起来,叶荣连忙凑上去。 ——褚芳阁前几日的寻人告示撕掉了。 “什么寻人告示?”叶荣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哦,前几日走丢了一个花娘。”张巡使记录完毕,收起笔墨:“不是什么大事。” 叶荣:“哦。” 张巡使经常在这一代巡逻,对这条街上的店铺全都了如指掌。 “最近死的人挺多的。”张巡使指着前面的棺材铺。 叶荣满腹怨气:“死多少人都得记下来?” 张巡使赶忙道:“这倒不用,卑职只是随口说说。” 叶荣注意到,被抬走的都是黑色棺材。 一般死于刀兵之祸,自杀或者早丧之人才会用这种颜色的棺材。 看见张巡使来了,棺材铺老板主动上来打招呼。 “也不知道最近出了什么事,突然死了那么多人。”棺材铺老板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经过一番打听,原来都是喝花酒喝死的。 “成日里花天酒地,把身子都掏空了……以后还是少喝点花酒。”张巡使拿着本子一边写一边对自己嘀咕。 “什么花酒把人都喝死了?”叶荣问。 “喏,刚刚抬走的十几顶棺材,全都是去褚芳阁喝花酒喝死的。” 褚芳阁? 若是其他地方她也不会如此上心,可是褚芳阁不一样。 有点不妙! 见叶荣往回走,张巡使连忙追上去:“侯爷,侯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叶荣没工夫解释,模棱两可的回了一句:“去褚芳阁。” 大家顿时吓得脸都白了,这个时候上妓院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侯爷,侯爷您等等我们。” 叶荣站在褚芳阁门口,张巡使气喘吁吁的追过来:“侯爷,咱们换岗以后再去行不行?还有……褚芳阁现在还没开门呢。” 叶荣没回答,抬脚跨上台阶,张巡使沮丧的捂住半边脸,完了……哥几个的仕途怕是走到头了。 吱呀……朱红色的大门不费力气就推开了,穿堂风扑面而来,一股伴着脂粉味的腥气差点让张巡使吐出来。 叶荣盯着地上已经断了气的老鸨子,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偌大的褚芳阁竟然没有一个活口。 天子脚下发生这么大的命案,若想不惊动任何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换岗之后,叶荣将此事告知韩砚,韩砚并没有很吃惊。 他反过头来问叶荣:“你有什么看法?” 叶荣一脸的无辜:“又不是我干的,你看我干嘛?” 韩砚皱眉:“我是问你什么看法。” “哦哦哦,刚才没听清楚。”小侯爷随即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我猜应该是老鸨子的仇家干的。” 韩砚问:“为什么?” “我之前跟老鸨子接触过,那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很容易得罪人。” 韩砚盯着她:“除了这个呢?” “嗯。我再想想……”小侯爷托腮想了一会儿,只听她慢吞吞道:“还有一种可能——褚芳阁姑娘太漂亮了,搞的其他人都没生意可做,于是将褚芳阁全都灭口,这样就没有人抢他们的生意了。” 韩砚用手指抵着下颚:“叶荣。” “嗯?” “你可以滚了。” 二十六章 小侯爷的分析能力 装疯卖傻也要分时候,像叶荣这种便是自作聪明,以为别人瞧不出来。 “王爷喜怒,我马上就滚。”说完,叶荣蹲下来,手抱着头,将身体缩成一个球……在摄政王抽搐的目光中,卖力的翻着跟头往前滚动。 这绝对是一种挑衅。 “叶荣。” 翻滚中的某人立刻停下,不解的望过去。 “再滚回来。” “哦,马上!” 等她滚到刚才的位置时,韩砚怜悯的低头:“知道本王现在想干什么吗?” 叶荣仰着脑袋,优美的颈部曲线宛如天鹅一般,看的人赏心悦目。 “王爷现在一定很想快点把凶手缉拿归案。” “再给你一次机会。” 叶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您该不会想杀了我吧?” 韩砚笑了,眼底深邃无光:“这回倒是变聪明了。” 叶荣一吓,连忙表忠心:“王爷,我虽然愚笨,可是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您可千万不能因为冲动,而杀了对您这么忠心的耿耿的臣子啊!” 韩砚冷笑,“人心隔肚皮,父子反目早已不是旧闻,何况你我区区君臣,又何来忠心耿耿一说?” 叶荣吞了吞口水:“可我与别的臣子不一样。” 韩砚眉头一拧,预感她接下来要说的绝非好话。 “咱们可是坦诚相见过的,能一样吗?” 韩砚:“……” 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不得不怀疑她究竟是真缺心眼,还是假装出来的。 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了一会儿,渐渐收回:“晓得什么是谨言慎行吗?” 叶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个粗胚,从小没有父母教养,哪里懂得这些道理,日后还望王爷多多教诲。” 韩砚懒得再跟她废话,直截了当:“玄机寺有没有找过你。” 叶荣一愣,表情瞬间转为惊悚:“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爷,玄机寺确实找过我。” “他们跟你说什么了吗?” 叶荣努力回忆那晚发生的一切,摇了摇头:“我当时没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为何?” “因为我觉得,无论对方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听从,索性不要听了。” “提醒你一句。”韩砚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叶荣连忙缩起肩膀,洗耳恭听。 “本王平生最恨的就是耍嘴之人。” 叶荣立刻联想到自己身上,她顿感无辜:“王爷,我说的句句属实……” “行了。”韩砚抬手阻止她说废话:“若是玄机寺再来找你,记得听听他们说什么。” “万一他们让我杀了王爷呢?” 韩砚平静的朝她看去。 叶荣赶忙握拳:“放心,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动王爷一根毛。” 已经不止一次有这样的念头——把叶荣立刻拖出去斩了,或者随便安个什么罪名在她身上,让她这辈子都在牢里度过。 怎奈她总有办法为自己化险为夷。 譬如现在…… “王爷,我斗胆猜测,褚芳阁被灭口应该与玄机寺有关系。” 说了那么多,总算说了一句人话。 眼底的杀意渐渐收拢,韩砚不动声色道:“哦。” “不瞒王爷,卑职有个小把柄捏在玄机寺手里。” “什么把柄?” “卑职是女儿身的事。” “发现你是女儿身,跟褚芳阁灭口有什么关系?” “王爷平时不涉足这些自然不太明白,玄机寺向来喜欢搜集旁人的隐私,用来要挟勒索,但是他们有个习惯,他们所掌握的隐私,不能被很多人知道,如果知道的人太多,这个隐私就不值钱了。” 韩砚眯起眼:“这么说来,玄机寺是为了替你保守秘密才把整个褚芳阁灭口?” 叶荣斩钉截铁道:“有这个可能。” 韩砚接着她的话柄往下说:“若是如此,本王岂非也要遭此横祸?” “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王爷的主意,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望王爷答应。” “什么?” “如果玄机寺来勒索我,还请王爷鼎力相助,借我点钱。” “……” “王爷……”叶荣小声的喊了一声。 “滚出去……” 曾靖端着茶进来,发现韩砚脸色铁青,像是啐了一层绿漆似的,直觉告诉他一定跟叶荣脱不了关系。 “王爷,喝杯茶,消消气。” “叶荣走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人曾靖就来气。 “走了,还顺走了咱们一包草料。” 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曾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侯爵干出来的事。 他们府里的马匹全都是雪域州带来的,这种马儿跟普通的马不一样,喂食的草料要十分精细才行,叶小侯爷看上了这些马草,趁人不备拽了一包放在马背上。 看守马棚的兄弟发现了,小侯爷居然让自己的马儿驮着草料先跑,她自个儿翻墙飞出去了。 曾靖都找不到词儿形容了,为了一包马草至于吗? 韩砚不想在这种事上计较:“随她去。” 曾靖倒是急了:“王爷,您可不能这么惯着,今儿一包草料,明儿还不晓得要顺走什么呢。” 见韩砚薄唇紧抿,曾靖连忙住了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 星夜悬空,侯府第一次这么热闹。 ‘失联’的冦善带着张贤等人回来了。 看见曾经的蓉蓉突然变成了个男子,叶枫等人惊讶的好半天没回神。 “让我缓缓。”叶雷扶着墙壁,做深呼吸。 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后,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子居然就是他们的老大。 “老大……”叶羽欲哭无泪的望着叶荣:“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本来还是个挺漂亮的姑娘,转眼就变了模样。 目光不由得落在叶荣的胸口处,张贤眼尖的发现了,赶紧拿扇子敲了一下叶羽的脑袋:“看什么看,这就是我们的老大,叶小侯爷。” 其实冦善在路上已经解释过了。 刚开始的时候,几个人嘴巴上说,没事儿,不就是女扮男装吗,就算变成老太太了,也是咱们的老大。 谁晓得,嘴上说的挺顺溜,见到真人后居然都变成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吃过晚饭,麻婶安排众人到房间歇息,趁着夜深人静,叶荣跟冦善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后院。 “查清楚了吗?”叶荣问。 那晚冦善不在寨子里,其实是被叶荣派出去打探消息了。 ------题外话------ ps:因为后台在升级,所以更新的时间有点不稳定,不要紧,过完这个星期应该就好了。 二十七章 祭祖之路 “跟你想的一样,孝陵卫们敢怒不敢言。” 之前运送物资的队伍遭遇土匪抢劫,英武候曹策为了弥补损失,居然打起了守灵卫军饷的主意。 守陵卫身份特殊,无论任何原因都不能擅自离开,曹策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暗中操作。 叶荣轻轻一笑:“还是没有被逼到那个份上。” 守陵的侍卫大多数是世袭,一出生便没有选择的权利,爷爷是守陵人,那么子子孙孙都是守陵人。加上平日里散漫惯了,只要不影响吃喝,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即使有人冒险出来指控,怕是宗亲们也会用尽一切办法将这件事压下来。” 对于那帮人的所作所为,冦善了如指掌。 叶荣想了想:“马上四月了吧。” 冦善一愣:“对。” 叶荣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摄政王也该去祭拜祭拜祖先了。” …… 褚芳阁被灭口的案子不出十天便出了结果,凶手居然是一名厨子。 原来这名厨子一直在褚芳阁当差,为人忠厚老实,半年前跟褚芳阁的一名过气花娘勾搭上了,花娘利用自己凄惨的身世加上精湛无比的演技打动了厨子的心。 为了讨好美人儿,厨子将半辈子的血汗钱全给了花娘。 然而有一天,厨子突然听说花娘被人赎走了,他大吃一惊,经过一番打听晓得,原来自己的相好早就跟人好上了,只因为对方一时半会筹不到替她赎身的钱这才没有离开,厨子虽然老实,可不代表脑子笨,顿时联想起自己平时塞给花娘的那些钱财。 戏子无义,婊子无情,这句话说的真好,发现自己受骗后,厨子当天便买了一斤砒霜,发誓杀光世上所有婊子,那天他不光毒死了几十名花娘,就连客人都没能幸免。 韩砚看完最后一个字后,提笔写了一个漂亮的‘阅’字。 …… 转眼四月芳菲。 依照往年的规矩,无论再忙,皇帝都要放下政务前去孝陵卫祭拜祖先,且与皇族沾亲带故的都要一同随行。 每到这个时候,榆叔宝就特别的焦躁。 因为去了孝陵卫就意味着每天都要跟青菜萝卜皮为伍。恰恰他又是个无肉不欢的人。 “瞧你这幅吃相。”蒋少典手臂环胸,一脸嫌弃的看着狼吞虎咽的好友。 榆叔宝嘟囔着嘴巴反击:“给你吃十天的萝卜青菜皮,恐怕吃相还没我好看呢。” 蒋少典长声感叹道:“我们可没你那么有福分,跻进皇亲国戚的大军里头。” 榆叔宝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又出乎意料的垂下了头,一句没有坑。 “我吃饱了。” 蒋少典言语刻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平时榆叔宝也没计较过,怎么这会儿……叶荣嗅出了不对劲,连忙道:“叔宝,咱们还有菜没上呢。” 榆叔宝道:“你们吃吧,我回去收拾东西。” 蒋少典使劲的将榆叔宝拉回座位,主动为他添酒夹菜:“现在怎么跟女孩一样,动不动就甩脸子,别气别气,哥哥有口无心。” 别扭了一阵子,榆叔宝的脸色总算不那么难看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叶荣问。 榆叔宝黯然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可怜我才跟我在一块的。” 叶荣跟蒋少典都愣住了。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可怜? “你瞎说什么呢。” 榆叔宝双眼紧盯着桌面:“这不是瞎说,是我亲耳听见的。” “听谁说的?” “曹致远。” 看来那混球皮又痒了。 原来昨天曹致远去了一趟国舅府,通知祭祖时的相关事宜,恰好国舅不在,榆叔宝礼节性的接待了他。 喝了一盏茶,曹致远忽然指着厅堂的一块匾额道:“这是什么。” 榆叔宝自豪道:“这是曾祖皇帝亲笔题的军功匾,奖励我父亲在战场上奋勇杀敌。” “呵呵,奋勇杀敌?”曹致远语气阴阳怪气的:“可我听说的却是,你父亲失手被擒,害怕回来被责罚,央求叶帅分一点军功给他呢?” “你胡说——” “有没有胡说,你亲自问问便知道了。” 榆叔宝动怒了:“不许诋毁我父亲。” 曹致远不光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起来。 “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胆小懦弱的家伙,要不是叶家人施舍了一点好处,你们家早就被流放了。” “你怎么不揍他。”蒋少典咬牙切齿,换做是自己的话,早就打的他满地找牙了。 “我想揍他的,却被我母亲拦住了。”榆叔宝抬起头,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蒋少典跟叶荣喉头一紧。 “她说……” ——儿啊,你不是叶荣,闯出天大的祸事,都有人替他兜着……咱们跟他不一样。 “她说什么了?”蒋少典急的要死。 榆叔宝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说打架不好。” “……” 傍晚,叶荣不紧不慢的骑着她那匹日行千里的骏马往摄政王府方向走。 韩砚的要求是,每日必须到王府报道。 摄政王府灯火通明,门口赫然立着一截马桩,这是曾靖特意为叶荣准备的,从今天开始,她的马不准再进王府一步。 叶荣全然不在意,自顾自的拴好马匹,一蹦一跳的进了王府。 “给摄政王请安。”叶荣煞有其事的给位子上的男子作揖。 韩刚站起来,摄政王发话了:“祭祖你随本王一同去。” 叶荣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又不是皇亲国戚,去凑那个热闹作什么?” 男人一句话将她堵死:“你不是说对本王忠心耿耿吗。” 叶荣抓头。 摄政王撂下毛笔,端正的望着她道:“既然你想当一个忠心的奴才,便要做好跟主子同甘共苦的准备。” 什……什么? 三天之后,叶荣终于晓得韩砚说的‘同甘共苦’是什么意思。 她愤愤不平的撂下筷子,怪不得榆叔宝临走前吃那么肉……清汤寡水,连盐都不放,叫人怎么吃得下去。 “后面还有好长一段路,不吃就得饿肚子。”韩砚面无表情的提醒。 “我情愿饿死。” “那便饿着吧。” 叶荣一整天没动筷子,第二天,叶荣还是没动,第三天晚上,曹致远突然在帐外求见。 “表皇叔,侄儿发现叶荣带着弓箭偷偷溜出去了。” 二十八章 反杀 祭祀先祖是西京百年的传统,无论官家也好,寻常百姓家也罢,都要在这段时期内禁荤腥、禁酒色,否则便是对祖宗不敬。 所以,当得知叶荣也随同出发孝陵卫时,他刻意留心观察了好几日,他觉得,以叶荣的脾性绝对忍受不了淡而无味的餐食,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真叫他抓住了机会。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便听见贴身侍卫曾靖的声音:“摄政王自会去求证,世子爷请回吧。” 曹致远傻了。 这么大的事儿皇叔居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 夜色浓郁幽深,漫天星子散落在墨蓝色的帷幕上,站在高处,能清楚的看见远处聚集在一块儿的营帐,以及听见巡逻卫队整齐的脚步声。 榆叔宝重新回到刚才蹲着的地方,压低嗓音说道:“这可不是小事,你想清楚没有。” 叶荣施施然的拨着火堆:“就问你吃不吃。” 他吞咽了一口口水,有点底气不足:“我得考虑一下……” “你慢慢考虑,我不等你了。” 叶荣拿起树枝开始在火堆里拨弄,隔着一层土,榆叔宝似乎已经闻到了松鸡的香味,娇贵的肠胃已经三天没有被油水浸泡过,闻着这股味道,竟然刀绞般的难受。 “算了,死就死吧。” 好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不是。 就在榆叔宝准备开吃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将两人吓得连忙站起来。 为首的居然是长公主,火光照着她森冷的脸庞,看的人从心底开始发怵。 叶荣站起来对长公主拱手:“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没有理会,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燃烧的火堆里,她慢悠悠道:“烤的什么呀?” 榆叔宝自知逃脱不掉责罚,与其两个人一起挨罚,倒不如自己主动站出来承认,谁知刚往前跨了一步,衣袖就被人给拉住了。 叶荣笑嘻嘻的上前:“没什么,就是烤着玩。” 榆叔宝紧张的手心全是汗,叔叔伯伯们都在下面,这可怎么收场。 “烤火玩?”长公主拢了拢袖子,目光倏地一寒,颇有皇家威严:“看来侯爷是不准备自己招认了。” 叶荣一脸莫名:“招什么呀?我什么都没干。” 长公主仿佛就在等这句话,转头对曹致远道:“去把叔伯们都叫来。” 曹致远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也把太叔公一同请来吧。” 长公主欣然点头。 这么多年来,老家伙放着亲外孙不疼,偏生疼一个没有关系的外人,叫他过来看看也好。 在曹致远的鼓动下,一群人像是移动的蚂蚁,浩浩荡荡的往小山坡上走去,很快到了所谓的‘案发现场。’ “老祖宗来了。”有人叫起来。 队伍立刻裂开一道口子,老祖宗被人簇拥着走上来,眼皮毫无精神的耸拉着,估计也被青菜萝卜皮祸害的不轻。 火堆旁躺着一只弯弓,曹致远眼疾手快的捡起弓箭递到楚怀王手里:“您瞧,这就是他们狩猎的工具。” 楚怀王是华阳郡主的父亲,他最不待见的人就是叶荣了,曹致远深知这一点,所以才将箭矢递给他。 楚怀王面露阴霾:“来人啊,将这两个不忠不孝的人拖出去……” “等等……”叶荣急忙站出来阻止。 楚怀王恨声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这把弓确实是涉猎的好东西,难道仅凭一把弓就断定我的罪名了?” 楚怀王哼了哼:“你简直不可救药到家了。”他指着地上的那堆篝火:“里头什么东西要翻出来瞧吗?” 太叔公瞧着叶荣落了下风,挺起胸膛道:“唉,小孩子贪玩,半夜起来生个火堆又怎么了?” 众人都晓得老祖宗偏袒叶荣,嘴上不说,心里却恨得要死。 “太叔公,您想错了,叶荣哪里是生火堆玩,分明是在烤肉吃呢。”落井下石的大有人在,说完,赶忙缩回人群里。 少年的目光穿透人群,轻飘飘的落在说话的那个人身上,对方一愣,下意识的想闪躲,可随后一想,有什么好怕的?区区一个少年郎,能把自己怎么样? “肉呢?”老人家问。 “在火堆里。”曹致远指着快要熄灭的篝火,别以为他不晓得这种把戏,把猎来的食物用泥巴裹了,放在坑里头盖上一层薄薄的土,火一点,猎物慢慢就熟了。 为了证实自己想的没错,曹致远亲自拿起木棍开始挖。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曹致远,随着土坑越来越大,大家的表情从兴奋转为不解。 尤其是曹致远。 紧实的地面不像是被翻动过的,心头一惊,难不成是自己挖错了地方? 这时,叶荣不慌不忙的捡起另一根树枝,在燃烧殆尽的火堆里随意的拨了两下,只见两颗黑黢黢的东西 众目睽睽中,少年撕开黑色表皮,露出里面金黄色的肉馅,曹致远屁股一沉,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烤个地瓜居然惊动这么多人。”少年表情无辜的说道,然后将那团金黄色塞进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好甜啊。” 楚怀王不信邪,指着手里的弓箭:“你烤个地瓜,用得着弓箭吗?难道地瓜长树上?” 榆叔宝反应过来了,急忙解释道:“树林草木茂盛,我们拿弓箭是防身用的。” 这个解释一点破绽都没有。 楚怀王明白大势已去,用力的将弓箭朝他们扔过去:“我们走。” “等等!”叶荣丢掉手里的地瓜,表情肃杀。 曹致远好似有预感一般,慌不迭的跑到长公主身后寻求庇佑。 长公主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得瞪着叶荣:“你还想干什么?” 叶荣道:“祭祖乃是西京王朝历年来的传统,叶荣身为西京子民,怎敢随意冒犯?说我偷食荤腥之人到底有何居心?” 榆叔宝看的一愣一愣的,如果不是有那么人在场,真想给叶荣鼓个掌。 短暂的沉默之后,太叔公发话问:“到底是谁说荣儿偷吃荤腥了?” 长公主浑身血气都凝固在了一块儿,她慢吞吞的上前,试图为儿子开脱:“世子本意是想提醒一下小侯爷,不想……居然惊动了这么多人。” ------题外话------ 榆叔宝的父亲是国舅爷,国舅爷的姐姐是曾祖皇帝的妃嫔。大家不要搞混了。 二十九章 虚惊一场 “不想惊动了这么多人?”耸拉下来的眼皮忽然掀开,露出两束精光。 太叔公平日给人的感觉就像个糊涂蛋,加上多年不问朝政,人们天真的以为他已经是拔了牙的老虎,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可就在刚才……他的神色令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抽——老虎就是老虎,跟有没有牙没有关系。 长公主被吓得慌忙拉着儿子跪下来认错:“侄女教子无方,恳求皇叔高抬贵手……饶恕他这一回,” 曹致远脑袋几乎是懵的,浑浑噩噩的被拉着跪下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母亲在这么多人面前跪着,她可是公主啊。 为了替母亲挽回一点尊严,曹致远朝前跪了几步,长公主惊惧的喊道:“你干什么?” 曹致远满脸懊悔的冲老人家磕头:“老祖宗明鉴,孙儿一时糊涂了,要惩罚就惩罚孙儿一个人好了。” 老祖宗像是没听见一般,恨声斥责:“你与荣儿虽无血缘,可你们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倘若叶荣有什么不测,与你又有什么好处?” “老祖宗教训的是。”曹致远硬着头皮道。 长公主的脸几乎要贴到地面上去了。 楚怀王过去搀扶老人:“皇叔,别为这些孩子气坏了身子,外头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谁知,还没碰到老人家的手就被甩开了,楚怀王目瞪口呆。 记忆中,老祖宗也做过相同的动作。 哦,他想起来了。就是在那一天…… 乾坤殿上,英姿勃发的叶横波被人诬陷通敌卖国,宗亲一面倒,朝臣不敢随意妄言,老祖宗因势单力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横波领着一堆老弱病残的军队前去边境送死。 若是记得不错,当时出卖叶横波的便是长公主的丈夫——曹策。 叶荣如今的处境完全跟叶横波当年一模一样。 只不过比他爹强的地方在于,没有被人抓住任何把柄。 曹致远浑身一颤,听老祖宗的意思,好像真的要责罚自己,不由得朝自己母亲看过去。 长公主悲切的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儿子,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她爬向老祖宗:“皇叔,皇叔你就饶了他一回吧,回头我……我去好好教,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不好?” “你教子无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祖宗冷哼。 长公主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话都不敢讲。围成一圈的宗亲们见老祖宗真的动怒了,大约也晓得什么原因,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自保,所以没有一个敢吱声。 老祖宗朝叶荣看过去:“荣儿,你过来。” 叶荣恭敬的走过去:“老祖宗您吩咐。” 枯槁的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 她现在恨不得将这对母子千刀万剐,但理智告诉她……要忍。 光凭这一点点错漏根本达不到她想要目的。 要想真正的铲除,必须数罪并罚。 叶荣拱手,谦逊道:“全凭老祖宗处置。” 曹致远立刻意识到,还有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换了讨饶的对象:“叶荣,之前是我糊涂,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敢跟你作对了……求你让太叔公饶了我吧。” 长公主拉不脸来求,却用一双含着泪的眼望着叶荣,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太叔公缓缓道:“若是我放了他们,你可会心有不甘?” 叶荣斩钉截铁道:“不会!” “好。”太叔公扬起一抹赞赏的微笑,随即沉下脸道:“曹世子诬陷手足兄弟,罪无可恕,但念及他悔过及时,便饶了这一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头自己去领二十板子。” “谢太叔公饶恕,谢太叔公……” “你真正要谢的是你的发小,叶小侯爷。”说完,老祖宗蹒跚着往回走。 其他人见状,赶忙小心翼翼的跟上去。 众人如潮水一般的退走了,曹致远搀扶着长公主,临走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少年。 榆叔宝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这厮分明不知悔改。” 叶荣目不转睛的望着长公主与曹致远离去的背影,嘴角泛开一丝冷笑:“不知悔改才好。” 榆叔宝不懂:“什么意思?” 叶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去吃咱们大餐去。” 还吃? 榆叔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你把松鸡藏哪里了。” 叶荣指了指头顶,榆叔宝抬头一瞧,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我的妈呀,松鸡居然就挂在头顶上。 换做自己,绝对不会有叶荣这般淡定,不由得佩服起来。 挖坑、烧火……半个时辰不到,松鸡的香味就出来了,谨防再被人发现,榆叔宝提议,一个负责吃,一个负责放风。 “山鸡是我打的,我先吃。”榆叔宝振振有词道。 “弓箭是我的,没弓箭你打个屁的山鸡。”叶荣蛮狠不已。 “坑还是我挖的呢。”榆叔宝丝毫不肯退让。 叶荣顺手将枯树枝砸他身上:“柴火是我捡的。” “放屁,到处都是柴火,费你多少力气?” “那火呢,火是我点的吧?”叶荣极力为自己争取利益。 “火折子是我带来的……” 就在两人争辩到底谁先吃的时候,枯树枝的断裂声叫他们突然住了嘴。 榆叔宝今晚已经受了很大的惊吓,再也经不住第二次了,所以,还没等对方走到跟前,榆叔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干其他人的事。”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眼前忽然暗了下来,颀长、高大、孤傲的身影被月光拉长,严严实实的将跪在地上的榆叔宝笼罩住了。 “参见摄政王——”叶荣无比敏捷的屈膝跪地。 摄……摄政王?榆叔宝差点翻白眼晕过去……被宗亲发现顶多打一顿,可是被摄政王瞧见这么忤逆的事,那就不是打一顿能解决的了。 韩砚眼神寡淡,分不清究竟是喜还是怒:“你们在干什么?” “烤松鸡。” 榆叔宝抽搐两下嘴角,心里暗暗发誓,如果逃过这一劫,以后再干坏事,他绝对不跟叶荣一块儿,这厮人品太差。 ------题外话------ 哈哈哈,签约成功! 三十章 惊险又刺激 不等韩砚问罪,叶荣率先露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这几天清汤寡水……饿的我手都抬不了了,您瞧……”说完,举起软哒哒的爪子在男人眼前晃了晃。 榆叔宝呆若木鸡,不由得浮现起叶荣刚刚在树林里横穿纵跃的矫健身影…… “这就是你的理由?”韩砚似有温怒。 叶荣振振有词:“人是铁饭是钢,若不吃饱肚子,如何为摄政王效犬马之劳?” 叶荣再次用行动刷新了自己在榆叔宝心中的形象。 前不久,榆叔宝还在心里佩服叶荣不畏强权,灵活变通,沉着稳重,临危不乱……这才多大点功夫?居然成了一个溜须拍马的高手。 韩砚懒得跟她计较太多,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若不是之前闹得动静太大,也不会降尊纡贵的过来查看。 “把东西埋了。” 榆叔宝抬起头,摄政王居然饶了他们?不是在做梦吧? “王爷,王爷……不如这样,我就吃一只腿?” 男人目光一寒,不需要言语,这已经是最后的警告。 叶荣急忙改口:“鸡翅膀,一只翅膀。” “要翅膀,还是要命?” 榆叔宝恨不得大耳刮子抽过去,跟摄政王谈条件不是与虎谋皮吗? “摄政王息怒。”榆叔宝怕再说下去两人都完蛋,赶忙捂住叶荣的嘴:“您放心,别说翅膀了,哪怕鸡屁股也不让叶荣吃一口。” 韩砚忽然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榆叔宝还以为摄政王嫌自己呱噪,急忙闭了嘴。 “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刺目的剑光闪过,离他们不远的树干缓慢的从中间裂开…… 兴许是今晚被惊吓的次数太多,抗压能力增强不止一个档次,在树枝倾倒的过程中,叶荣跟榆叔宝竟不约而同的开始刨坑…… 热腾腾的松鸡被挖出来,两人纵身跳到安全区域,轰隆……大树倾倒,群鸟集体扑腾起翅膀飞起来,只见一名身材颀长的黑衣人从他们头顶跳脱到半空中……掩藏在黑布下的双眼熠熠发光,带着几分揶揄的从叶荣身上滑过。 韩砚毫不犹豫的跃上半空追赶黑衣人。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榆叔宝居然听见耳边有大力咀嚼的声,回头一瞧,他呆住了,这家伙刚才不是说要给摄政王效犬马之劳?怎么关键时刻反而蹲在这儿吃鸡? 叶荣吃的狼吞虎咽,见榆叔宝盯着自己,连忙撕下另外一条鸡腿:“给……” 榆叔宝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不吃饱哪来力气打架。”叶荣把鸡腿往他手里一塞,又去咬鸡翅膀。 咻咻咻……头顶的树枝仿佛雨点般的往下落,叶荣步伐矫健,纵身飞跃的躲闪,榆叔宝跟在后面纳闷,这就是所谓的饿的手都抬不起来的人吗? 此时,韩砚已经在半空中与黑衣人打了数十回合,打斗过程中,他不是没看见叶荣在下面的所作所为,顺手折了一片树叶捏在指端,朝着下面埋头大吃的某人弹过去。 咻……耳廓一动,叶荣听见了,顺利的躲过这片叶子,随即抬头,发现韩砚抵抗的有些吃力,连忙把剩下的半只鸡往榆叔宝怀里一塞,纵身蹿上半空。 有了叶荣的加入,局势又不一样。 三条黑影时而纠缠,时而分开,韩砚负责远攻,叶荣负责防守,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黑衣人仿佛晓得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 他们明明有能力杀死自己,却处处留有余地,很明显要抓活口。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故技重施…… 叶荣已经吃过一次亏,看见黑衣人把手伸入胸膛,心里暗叫不好,连忙拽下腰间的玉佩朝对方砸过去。 夜色中,那块晶莹而剔透的小东西直直的朝对方射过去,黑衣人大惊,连忙在半空中截住玉佩,反手一掷,韩砚连忙挥出一剑,只听铛的一声脆响,玉佩瞬间一分为二。 黑衣人得了机会,赶忙跃上高空,连续几个起跳,人就没影子了。 韩砚心有不甘的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差一点点就抓住他了。 返回的途中,叶荣意识到气氛不对劲,破天荒的一句话都没说。 路过榆叔宝身旁,摄政王目光微微一挑,吓得榆叔宝连忙将半只没吃完的鸡扔在地上。 韩砚收剑入鞘,头也不回的走了。 …… 回去后,谁也没提黑衣人的事,次日一早,大军拔营继续朝孝陵卫方向前行。 吃了半只鸡的叶荣一下子生龙活虎起来,只有榆叔宝哭丧个脸跟在后头,不知是在懊悔,还是反思。 这时,一名身着鹅黄色轻纱的小婢女骑着快马过来:“小侯爷,小侯爷……” 叶荣勒了勒缰绳,回头瞧了瞧,立刻认出小婢女是华阳郡主身边的。 “怎么了?”叶小侯爷扬起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祭祖路上幸苦,郡主带了些瓜果糕点,还请小侯爷跟榆公子笑纳。” 婢女将食盒递上去,一溜烟就跑了。 叶荣将信将疑的打开食盒,里头五颜六色的糕饼,铺了厚厚的一层,揭开下面,还有当季的时兴瓜果。 虽然不是肉,可也比吃青菜萝卜皮强。 “叔宝,喏,尝尝。”叶荣自己拿了一块糕饼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递给好兄弟。 “郡主心真好。”榆叔宝捏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有点舍不得吃。 …… 历时六天,大部队终于抵达孝陵卫。 守灵侍卫穿着银色的盔甲,披风是纯白色的,头顶插着一根白色羽毛,他们恭敬而肃穆的迎接这支来自京城的皇家亲眷。 傍晚,韩砚在帐子里跟宗亲们讨论祭祀的细节,叶荣跟个木桩似的站在门口,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叫嚷声。 “拖下去,快点……” 只见一名年轻的士兵被人反压在地上,嘴里不晓得塞了什么东西,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的:“……王……爷……” “放开他!”一道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少年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一看就不好惹。 负责压制的侍卫赶忙回话:“小侯爷,这是犯了错的士兵,我们正要将他就地正法。” 叶荣眯了眯眼睛,明知故问:“他犯了什么错?” 三十一章 长公主的陷害 押解侍卫道:“回侯爷的话,他在岗期间随意走动。” 跪在地上的少年嘴巴里塞着棉布,不停地冲叶荣摇头,似要否认。 叶荣道:“松绑。” “侯爷,请不要为难卑职。”侍卫双手抱拳。 许久听不到的回应,侍卫不安的抬起头,云蛟花纹的银袍,羽冠高耸,颀长高大的身材,盯着那张冷鸷俊美的面孔看了半晌,对方突然意识到什么,吓得双膝一软:“摄政王千岁。” 被绑的侍卫努力朝前跪爬几步,胡乱的呜呜叫喊。 其他人见状,不约而同的匍匐在地上,高声喊道:“摄政王千岁!” 周围忽然空旷下来,唯有叶荣跟韩砚并肩而立。 “怎么回事?”韩砚沉声问。 趴伏在地上的那几个侍卫瑟瑟发抖,谁都不敢先开口。 叶荣上前为那个可怜的家伙松了绑。 一得到自由,那人便匍匐的爬到韩砚脚下寻求庇护。 “请摄政王为小的做主!”少年声音沙哑,隐隐带着哭腔。 男儿有泪不轻弹,见他脸上的悲哀不像是装出来的,叶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的侍卫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军饷越来越少,小的什么也不求,但求一些抓药的钱。”说完,那侍卫可怜巴巴的仰起头:“我娘就快不行了,摄政王……” 突然间,叶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连忙将腰间的钱袋子递过去:“先不要说了,这些钱你拿着,快去抓点药。” 那个侍卫手足无措的盯着伸到面前的手,迟疑了一会儿,伸出手接过,上面还带着一丝余温。 “还愣着干什么,去啊。” “是!” 侍卫拿着钱飞快的跑了。 韩砚古怪的望了她一眼,忽然冷下嗓音:“传令下去,让孝陵卫所有官员帐外听命。” …… 曹致远捂着还未痊愈的屁股,跌跌撞撞的跑进长公主的帐篷里:“母亲,母亲不好了。” 长公主正在饮茶,见儿子这般沉不住气,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有人举报阿爹克扣孝陵卫军饷。现在摄政王正在命人查账呢。怎么办?如果被查出来,阿爹岂不是要遭殃。” 长公主连忙放下茶碗:“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亲眼见到有人端着账本去了摄政王那儿,而且所有守陵卫官员都在帐外听命。”曹致远越说越慌,如果被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曹家肯定完蛋。 长公主扶了扶发昏的脑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前就提醒过丈夫,千万不要打军饷的主意,可他偏偏不听。 事已至此,必须得找个替罪羊送出去。 忽然,长公主想到了一个人。 “快去把叶荣叫来,就说你想为上次的事向他赔罪。” “娘……”她是不是糊涂了。 长公主露出阴险的笑容:“你不是做梦都想让叶荣身败名裂,永远翻不了身吗?现在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长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瓷瓶:“瞧,这是什么?” 曹致远一脸莫名。 “这是可以让人情动的药水。待会你想办法哄叶荣喝下去……” “母亲,你怎么随身带这种药?” 长公主笑而不语,曹致远眼前一亮:“难不成您早有谋算?”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娘又怎么会错过呢?” 若不是曹致远挨了打,这瓶药恐怕早就下到叶荣饭菜里去了。 “可即使吃了这药,我们又上哪里去找个女的给他呢?” 他懂长公主的意思,在祭祖期淫乱,可不光是挨一顿板子那么简单。 这时,帐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姑母,侄女给您送茶点了。” 是华阳郡主。 长公主挑了挑眼眸,曹致远顿时明白了。 楚怀王一直都不待见叶荣,若是晓得女儿的清白毁在此人之手,那还不废了他。 “孩儿这就去。” 接到邀请的叶荣感到一丝好笑:“请我过去喝茶?” “上回……我有点对不起你,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你好好赔罪。”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还提做什么?” 曹致远急了:“别呀,我母亲已经摆好了茶点,我真的……真的是很有诚意的。” “替我谢谢你母亲。”韩砚在查账,长公主这时候邀请必然有诈,这点叶荣拎的很清楚。 曹致远顿时傻眼。 “我还有点事就不方便留你了。”叶荣下了逐客令。 曹致远咬着后槽牙。他暗恨自己没本事,若是武功高强一点的话,还能打晕带走,现在怎么是好。 回到长公主的营帐里,曹致远垂头丧气道:“他不肯来。” “这不怪你,叶荣太狡猾,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愿回回都败在叶荣手里,他恨恨道:“母亲放心,孩儿一定想办法让叶荣过来。” “用不着你,已经有人替你了。” 此时,叶荣正毫无防备的端起华阳郡主递过来的杯子。 “味道好不好?” 叶荣咂嘴:“味道有点怪,是不是受潮了?” 华阳郡主一愣,连忙替自己倒了一杯,喝完在嘴里回味:“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 抬头便瞧见叶荣满含揶揄的表情,华阳郡主反应过来,小脸一红:“荣哥哥,你又戏弄我!” “啧啧,小郡主生气啦?” 韩年年背过身子不理会。 叶荣莞尔,用手点了点她的后背,少女矜持了半晌,缓缓转身。 “荣哥哥你……哈哈哈……” 叶荣伸着舌头,翻着死鱼眼,这幅鬼样子把韩年年逗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直喊。 见佳人笑的如此灿烂,叶荣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负责放风的小婢女在外面急忙喊道:“郡主,王爷回帐子了。” 韩年年赶忙站起来:“我得走了。” 叶荣晓得这里头的原因,挥挥手:“没事你去吧。” 韩年年走后,叶荣坐回原处,端起杯子又喝了几口。 不对劲,怎么越喝越热呢? 这股热气从小腹处缓慢的上升,那个地方仿佛有一根羽毛在来回瘙动。 叶荣打了个机灵,不敢置信的望着桌上的茶水。 …… 关于被克扣的军饷已经有了眉目,官员们正在做最后的统计。 这时,只听有人在外面喊起来:“侯爷……您不能进去。” 三十二章 救我 “小侯爷……啊……” 韩砚倏地抬起头,如受到惊动的猎豹,褐眸中透着诧异。 打退了侍卫,叶荣踉跄着跑进来,油灯下,她洁白的额头布满了细细的汗珠,玉色的皮肤上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出……都出去!”少年努力克制体内的那团邪火,嗓音沙哑的喊起来。 众人不敢随意乱动,下意识的去看坐在重要位置上的冷色系男子。 奇怪的是,摄政王居然没有露出一点怒色,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擅闯者,眉头皱了皱:“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时间解释,三步并两步的朝韩砚走过去,谁知刚走到一半,便控制不住的单膝跪地。 “侯爷……”有人惊讶的叫出来。 “呃……”这药太霸道了,原本想用内力克制,谁知越是如此,那股热意越猖狂。 意识到不对劲,韩砚站起来,威严无比:“统统退下!” “是!” 等所有人都退出帐外,韩砚疾步走到下面,一把托起她,掌心的湿热令他有些莫名。 “怎么了?” 叶荣如同濒临死绝的鱼,充血的眼瞳直勾勾的盯着韩砚,胸口剧烈起伏,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韩砚无奈的捞起她的手腕,指端掐住脉门。半晌,他忽然放开:“你到底吃了什么?”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是一滩烂泥似的瘫在男人怀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手臂不由自主的攀爬到他胸口,然后一把揪住:“快点救我……” 怎么救?外面全是守护的侍卫,军帐隔音效果太差,稍微有点响动都会招人胡乱猜测。 “你真会给我找麻烦。”男人长臂一伸,将她整个提起来。 四周巡逻的侍卫见到帐篷里走出两条身影,想也没想的跪地:“参见摄政王,参见小侯爷。” “备马。” “是。” 叶荣稀里糊涂的被人抛上马背,突然背后贴上一个人:“驾……” 四蹄飞扬,耳畔风声紧凑,她勉强睁开了眼,混沌的视线中,一顶顶帐篷快速向后移动,远处的山脉如同游走的曲线,绵绵不断的起伏着…… 不知跑了多久,马儿停下了。 古老的藤蔓犹如蛇一般的纠缠在粗壮的树干上,抽了嫩芽的触手倒挂在湖面,圆月投在黑色的水面上,偶尔泛起一丝银色波纹。 “噗通……” 巨物落入湖水中,静谧瞬间被打破。 好冷……刺骨的湖水让她瞬间清醒起来,可身体却不受控住的继续往下沉,叶荣大惊…… “呜呜……” 咕噜咕噜……一排排气泡从她嘴里泄漏出去,隔着透明的湖水,那些气泡仿佛被施了魔咒,逐渐的凝聚在一块儿,然后拼凑出一张人脸。 而且这张脸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沉底的身体忽然被人大力的拉上来,炽热的气息瞬间又在身体某处聚拢。 “咳咳……热……”叶荣痛苦的扭动着身体,想重新回到水中。 奈何韩砚扣着她,情急之际,叶荣挥舞着双手,试图挣脱男人的钳制,竟然将韩砚头顶的玉冠打掉了,黑发兜头而落,顺滑的黑发贴着面颊,将那张英俊脱尘的面孔衬托的妖冶、野性。 韩砚忍无可忍的将她摁在池畔,上半身挤压着她仅存的空气:“你想死吗?” 身下的少年颤动着睫毛,缓慢的将眼前的景物聚合在一起,那一瞬间的迷茫,如同坠入人间的精灵,不知所措的打量着陌生的世界。 黑暗中,四目相对,彼此呼吸缠绕,仿佛一朵徐徐绽放的花朵,散发出诱人犯罪的香气。 韩砚突然唾弃起自己来。 他怎么会被诱惑?怎么会对这样的人生出怜悯之心? 伸手捏住她随意摆动的下颚,温凉的语调里参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怒意:“你倒是真懂得怎么勾引人。” 叶荣被捏的有些疼,左右摇晃试图摆脱,就在这时,薄唇用力压下,粗鲁的力道,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吻发泄什么。 “疼——”她低低的喊起来。 埋首在她身上的男人咬牙,似乎在忍耐,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十分刺人:“忍着!” 这一夜,整个池水都仿佛被他们两个搅热了,波光不断的晃动,荡出一层层动人的涟漪。 …… “滋滋……”烧热的水壶发出滚动声。 叶荣舔了舔干涩的唇,勉强张开眼睛。 “醒了?”一成不变的冷色系音调在耳畔响起。 “咳咳……”借着手臂的力量撑坐起来,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并不是自己的帐篷,叶荣怔了怔:“这是哪里?” “本王的军帐。” 叶荣呆了呆,豁然回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一切,昨晚……她跟他…… 表情呆了呆,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憋了半天,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韩砚没有理她,继续埋头看手里的公文。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楚怀王的暴怒声:“叶荣,你给本王出来!” 话音刚扩,楚怀王居然冲进来了。 楚怀王比韩砚大了二十多岁,养尊处优多年,身上的肉几乎是横着长,往那儿一站,谁都不敢相信两人是兄弟。 只见楚怀王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叶荣面前,揪着后领将她拖拽到地上:“该死的杂碎,你到底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叶荣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不解的问道:“我……我做什么了?” 见这幅无辜的表情,楚怀王嘴唇哆嗦,赤红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我今天定叫你知道厉害。” 说完,从背后掏出一根手臂粗的棍棒,毫不犹豫的朝叶荣身上挥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破风而来,楚怀王虎口一疼,棍棒应声而落。 他不敢置信的调转视线,朝那个坐在案子前的冷峻男人看过去:“你——” 韩砚不知何时从案子后面站起来了,高大的身躯绕过桌案,随着步伐的靠近,楚怀王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居然害怕这个弟弟。 叶荣趁着楚怀王发愣的空档,赶忙蹿到韩砚背后:“摄政王救我,救我……” ------题外话------ 亲们,你们的留言呢?留言呢?留言呢? 三十三章 摄政王的维护 “今儿谁都救不了你!”他指着缩在韩砚背后的那个脑袋。 “王兄,这话言重了。”韩砚虽是轻声慢语,却威慑力十足。 楚怀王惊住了,他做梦都没想到,依他的性子竟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去维护一个人。 惊讶过后,楚怀王愤愤不平道:“摄政王难道想护着叶荣不成?” 此时的他就跟一头发了疯的野狗,理智全无,一心只想为女儿泄愤。 “本王在想,或许有什么误会。”回头睨了一眼叶荣,叶荣反应过来,赶忙附和:“对对对,肯定是误会。” “人证物证俱在,你再狡辩也没有用。”要不是韩砚挡着,楚怀王真想拿刀砍人了。 “什么罪证?”叶荣皱眉。 “我问你,昨天你跟郡主是不是单独相处过!” 叶荣皱了下眉头:“只凭这个便定了我的罪,这未免太武断了,难道说,郡主昨天只与我一人见过面吗?” 寥寥数语便将楚怀王问的哑口无言。 叶荣接着说道:“若王爷认定凶手是我,那么我又出于何种目的呢?” 楚怀王虎目一瞪:“谁管你是什么目的,反正我女儿这辈子都不可能嫁给你。” 今早郡主醒来第一句话说的是:父王,不关叶荣的事。 她越是维护,楚怀王心里越不是滋味。 女儿对叶荣倾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乞巧节偷偷秀的荷包,除夕夜放的花灯,哪怕去寺庙参拜,都不忘记为叶荣点一盏长明灯。 这些他统统看在眼里。 但又能怎么样? 眼下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宗亲对叶荣不满已久,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依他来看,用不了三五年,叶荣的气数也该尽了。既然已经看到了结局,他怎么舍得让女儿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楚怀王捡起地上的棍棒,叶荣以为他还想揍自己,赶忙跳回韩砚背后,意外的是,楚怀王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他耸拉着肩膀,犹如斗败的公鸡,一步一步的朝外走去,外面的阳光很明媚,却照不进黑暗的沼泽,鬓边的白发提醒着他,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万一自己哪天走了,留下韩年年一个人…… 在帐篷门口,他停下了:“你给我记着,再敢靠近我女儿,就如此棍……” 男人忽然发力,将手里的棍子掰成两截,用力扔在地上。 楚怀王走了。 韩砚抽离视线,转身回到原来的地方,端起已经亮透的茶水,停在半空:“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本王说?” “我被人陷害,还连累了郡主。” 陷害她的人除了曹致远,实在想不到其他人。 冤有头债有主,原本她的目标是长公主一人,如今曹致远主动凑上来,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韩砚道:“除了这个呢?” 叶荣想了想,连忙抱拳,感激不尽道:“多谢王爷不计前嫌,救了我一命。” 手里的茶差点没洒出来。 见韩砚久久不语,叶荣小心翼翼的问:“王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你说的很好。”韩砚似笑非笑。 …… 次日,祭祖大典开始。 叶荣因为不是皇室成员,只能远远的看。黑压压的脑袋匍匐在地上,而那个站在人群最中央的男子,意气风发的穿着鎏金蛟袍,双脚迈过匍匐的人眼前,朝着祭祖台上走去。 一通复杂的程序之后,众人将祭品一一摆放,烧了纸钱,陪祖宗饮完一杯酒后,这场浩荡的祭祀终于结束。 返程的途中,韩砚一次面都没有露过,为此,叶荣感到十分好奇,三番五次的向曾靖打听,但是都不得而终,碰了几次壁,叶荣便没有再多问。 回到永安城,蒋少典早早将酒肉备好,为好友接风洗尘。 这一趟下来,两人都消瘦不少,他一边为两人添酒,一边劝道:“慢点,别噎死了。” 真是饿死鬼投胎。 幸亏包了雅间,这吃相要是被旁人看见了,还不得笑死。 “叶荣吃了半只鸡,我是一口荤的都没沾到。”榆叔宝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忽然,他指着下面:“咦?这不是摄政王家的侍卫吗?” 叶荣一眼就认出了曾靖,只见他神情凝重,逆着人群往前,然后在一家药铺停下了。 踌躇片刻后抬脚迈进去。 曾靖好端端的去药铺做什么? 没过一会儿,曾靖出来了,手里虽然没有拿什么东西,可他的盔甲明显鼓出一块。 他急匆匆的穿越人群,朝着摄政王府奔去。 趁着叶荣失神的空档,榆叔宝滔滔不绝的跟好友分享途中所遇到的事情。 当说到摄政王跟神秘人打斗,叶荣忽然放下筷子:“难不成受伤了?” “谁受伤了?” 叶荣冷静下来,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 “没事。” 酒足饭饱,蒋少典正考虑带兄弟们去哪里逍遥快活,他想询问一下叶荣的意见,刚一扭头就愣住了,夕阳透过窗棂笼罩在叶荣身上,光洁白皙的面庞,棱角精致,乌黑的瞳仁如朝露般晶莹透彻,蒋少典不禁感叹,若叶荣是个女的,那得多倾国倾城啊? “叶荣。”他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句。 思绪被打断,叶荣懒洋洋的回应:“嗯?” “你确定没有妹妹吗?” “干嘛?” “我随便问问。” 榆叔宝在旁捂着嘴笑:“若叶荣有妹妹,还轮得到你!” “去去去,跟你有什么关系,吃你的板鸭。” …… 长公主府 用完晚膳之后,韩馨儿屏退左右,只留下英武候一人。 “夫人,怎么了?” 韩馨儿冷着脸:“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自己做的什么事不清楚吗?” 曹策并不精于算计,相反,这么多年来,若不是长公主在旁协助,他不可能成为宗亲党的中流砥柱。 “难道是军饷的事……”曹策心脏一紧。 这不可能,那些守陵卫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没错,就是军饷。” 曹策意识到事情严重:“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长公主狠狠地拂开丈夫伸来的手:“你个没有用的东西。出事就问怎么办,你的脑子呢?” 当年如果不是叶横波抗旨拒婚,她绝对不会嫁给这么没用的男人。 三十四章 跟人做了一笔交易 接下来的几天,长公主府像是被人冷落的后宫妃子,从前门庭若市,如今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除了仆人偶尔出来采买之外,其他人几乎闭门不出。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曹策入狱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进了叶荣的耳朵里。 但她并没有显露的太过高兴。 因为在此之前,她从蒋少典那儿得到了另外一个版本。 曹策在大殿上拒不承认克扣军饷跟自己有关,但却承认自己有渎职之罪,为了弘扬西京法不容情这一说,他主动辞去官职,很自觉的走进督查办的大牢。 也就是说,入狱并非摄政王下旨,而是他自愿的。 这招以退为进的极为巧妙,就算坐实了克扣军饷的罪证,恐怕也要从轻发落。 …… 夜晚下的永安城十分璀璨,家家户户门口都悬着灯笼,那些优美的亭台阁楼远远看去像是用光编织起来的笼子,叶荣拎着酒壶,坐在自家屋顶上一边欣赏一边饮酒。 忽然,身后袭来一道冷风,稳稳地落在她背后。 少年没有回头,手悬空递了一个空杯子过去:“朋友,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知道我要来?”那人伸手接过杯子,却并没有要饮酒的意思。 “我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为了等你,已经在屋顶上喂了好几天蚊子了。” “呵呵……”神秘人兴味十足的笑起来,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散发出神秘的冷光。 “我知道你是玄机寺的人。”叶荣回头望着他,又道:“你们专门喜欢搜集别人的小秘密对吧。” 神秘人沉吟片刻:“你想说什么?” “我想从你们手里购买点秘密。” “谁的?” “英武候曹策。” 神秘人想了想:“你要买多少个?” 看来曹策有不少把柄。 “最见不得人的那个。” “他的秘密每一个都见不得人。” “最致命的呢?” “每一条都致命。” “多少钱?” 神秘人道:“一条五万两。” 少年跳起来:“这么贵?镶金边啦?” 神秘人抱着手臂,凉凉道:“嫌贵就当我没说过。” “我用东西抵押可以吗。” 对方屈起手指,放在面具上轻轻敲打着,饶有兴致问道:“什么东西?” “喏——”她指向身旁的一个屋顶。 面具下的脸皱成了一团:“什么?” “那是我的书房,坐北朝南,一年四季阳光充裕,冬暖夏凉,抵押给你了。” 神秘人抽了抽嘴角,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他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我要你的书房干什么?”神秘人忍无可忍道。 “那可不是普通的书房。”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叶荣不假思索道:“特别空旷。” 神秘人:“……” 里头昂贵的字画全都便宜蒋少典跟榆叔宝了,剩余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都相继变卖,除了几个书架子之外,别无他物。 “永安侯府居然穷成这个样子?”神秘人实在有点不敢相信。 叶荣讪笑道:“才当的官,还没捞到机会搜刮民脂民膏。望阁下不要嫌弃。” 曹策的存在对于玄机寺来讲并没有特别大的用处,倒不如送给叶荣当作见面礼。 神秘人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成交。” 为了体现出慎重,叶荣拿出地契以及纸笔,借着月光,细细的狼嚎在地基图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小圆圈。 “从现在开始,下面那个书房就是你的了。”说完,将签字画押的纸张递过去。 神秘人扫了一眼,折好放进怀里。 “明日这个时辰,你就会收到这个秘密。” 说完,朝屋顶扔了一颗白雾弹,旋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第二天神秘人便将曹策的秘密封在一只盒子里送来了。 叶荣迫不及待的打开。 看完之后,直呼这五万两花的值得。 曹策居然背着长公主包养了个小老婆,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玄机寺极为认真细致,不光提供了对方画像,还顺带告知了住址。 …… 昏暗的牢房里,英武候养尊处优的靠在一张软垫上,在他面前摆着一桌上好的酒菜,牢头在外头殷勤道:“侯爷,若是不够,小的再出去替您买。” 曹策丝毫没有一点阶下囚的狼狈相:“行了,下去吧。” “是。” 他拎起酒壶为自己注满了一杯,刚要喝,却发现外头有脚步声,他不由得竖起耳朵,很快,那人在他牢房门口停下。 “侯爷,吃饭呢?”叶荣笑眯眯的解开斗篷,露出一张谆谆无害的脸庞。 牢房是重地,一般人很难进来,曹策连忙喊起来:“来人,来人……” “侯爷不用喊了,那些人都被我支出去了。” 为了能进来她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来做什么?”曹策满脸的戒备。 叶荣跟他并没有交集,所以也绝对想不到,自己落到这不田地会是这个少年一手促成。 “侯爷放心,我此番而来并不是来看侯爷笑话的。”叶荣伸手摸了摸竖在眼前的铁栅栏,同样处在一片天地间,却是两种不同的命运。 “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有资格看我的笑话?”曹策吼叫道。 “自从侯爷入狱,长公主不辞幸苦的为你在外奔波,如此这般深情,真是慕煞旁人。”叶荣顿了顿,又道:“只是叶荣不明白,长公主为了侯爷殚精竭虑,为何侯爷还要在外面包养小老婆呢?” 男人喉头紧张的上下滑动,有恃无恐的面庞突然褪去血色,他颤抖着指向叶荣:“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叶荣料到他会否人,于是不紧不慢的把玄机寺提供给她的情报诉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曹策的脸如同弓弦,越绷越紧,连带着胡须也跟着颤动,样子好不滑稽。 “如果被长公主知道,你背着她偷偷跟人生了一个儿子,你说,她会怎么样呢?”叶荣的话犹如一把小刀,漫不经心的从曹策那颗并不坚强的心脏上划过。 黄豆般的汗珠从发丝里滚落下来,他抬眼,有些虚弱的望着叶荣:“你……胡说,我没有……没有做过。” “事已至此,侯爷何必嘴硬呢?不妨实告诉侯爷,其实长公主早就知道你在外头鬼混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而已。” “什么?”曹策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三十五章 玩弄于鼓掌 受了打击的曹策一屁股坐在软垫上,面如死灰。 “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侯爷请仔细想想,落到这个地步,是不是长公主从旁授意的呢?” 寥寥数语便把曹策吓得够呛,叶荣没有说错,就是她让自己主动承担失职之罪,她说这样一来,韩砚就算想治他的罪也无从下手,而她却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替自己打通关系。 如果叶荣说的都是真的,那么…… 曹策打了个寒颤:“她这么做有何好处?” “所有罪名都由您一个人顶了,总好过全家老小陪你一同受苦,再说,世子已经成年,若侯爷不幸获罪,曹致远也能顺利袭爵,英武候的门楣不会就此落寞,如此精妙绝伦的计策简直绝了。” 心突然被揪起来,曹策不愿意相信自己居然成了一枚垫脚的棋子。 “就算我不说,侯爷心里应该清楚才是,长公主当年嫁给你并非情愿,侯爷顾念夫妻情分,未必别人也这么想。” 寥寥数语却击中了曹策最脆弱的地方。 想当年,自己还是小旗营先锋队长,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蛋子。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娶到西京的掌上明珠韩馨儿,无数人羡慕他,嫉妒他,觉得他祖上冒青烟,才有这样的福分。 可只有少数人知道,为了娶到长公主,他做了多少牺牲。 新婚的晚上,他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在挑起喜帕的那一刻,他惊住了,因为从没有见过这般刻薄又冷酷的面庞。 “滚出去,你这个窝囊废。” 从参军开始,他就被人叫窝囊废,但都没有那晚上让他这么难受,仿佛一枚极其锋利的小针猝不及防的扎进心脏,疼得呼吸都困难。 他不懂,为什么长公主会有两个面孔,一个温柔贤淑,一个刻薄蛮狠。 过了很久,他才想明白,女人的温柔跟贤淑只会在她爱的人面前展露,那个人叫——叶横波。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叶横波,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甚至吐口痰都没有人家吐的帅气…… 叶横波死后,长公主的脾气越来越捉摸不定,她总能找出那些扎耳的词来羞辱他…… 虽然叶横波的死跟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可在长公主心里,如果不是他不出卖叶横波,叶横波就不会被派出去守城,自然而然也不会死。 这些他统统都知道,只是假装看不出。 随着长久的相处,他对长公主有了新的认识。 除了叶横波之外,她最爱的人大约只有儿子。 因为有了这个孩子,他跟长公主之间的关系才有了好转,但是,两人之间早已然不像夫妻,倒像是个合作伙伴。没有情分,只有利益。 曹策已经被现实压垮,身体无力的前倾,痛苦的哀嚎起来:“原来是这样……” 叶荣冷眼看着这一幕,老天是公平的,欠下的债务,总有一天要偿还。 但是,这远远不够。 曹策突然问道:“你跟我讲这些是为了什么?”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转眼间又消散无踪。 “侯爷曾是我父亲得力的手下,我不想看见侯爷到死都不知道真相,所以特来告诉你一声。” 他慌忙跑到栅栏跟前,如同祈求施舍的乞丐,眼巴巴的盯着叶荣:“叶荣,你既然晓得我是你父亲的手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没有了主心骨的人,更容易被蛊惑欺骗。其实,曹策只要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会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奈何这个人实在是个蠢货。 她露出为难:“我也不想侯爷死,奈何我人微言轻,就算想帮侯爷,恐怕也无能为力。” 曹策紧张不已:“你有,你有。” “我有什么?” 见叶荣心思动摇,曹策连忙道:“你可以去求老祖宗,他那么宠爱你,一定会答应的。” 这种话他也说的出来,呵呵,不禁为他的愚蠢感到悲哀。 “克扣军饷可不是小罪名。” 曹策倒抽了一口凉气突然想起自己是为什么进来了。 万般压力之下,他脱口而出:“克扣军饷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她周旋了这么久,终于让她抓住了机会。 “对了,侯爷可以戴罪立功啊,只要把参与此事的人全都招认出来,我在老祖宗那边也好为你求情。” 曹策已经乱了阵脚,听叶荣这么一说,立刻茅塞顿开。 之前没把其他人牵扯出来,是觉得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救自己,但听完叶荣的分析之后,他认定长公主已经放弃他了,既然如此,他何必再为他们保守秘密呢? 反正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曹策没有想太久,便答应了。 叶荣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纸笔从栅栏外递过去:“把所有人的名字写下来,不出三日,我必定救你出去。” 曹策接过纸笔,刷刷写下一大串名字,叶荣粗粗看了一眼,几乎都是宗亲。 写完之后,曹策并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将纸对折,撕下一半。 叶荣皱眉:“侯爷这是为何?” “我现在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若你真的能救我,等出去之后,我再把剩下的给你!” 呵呵,智商突然在线了。 叶荣慢吞吞的结果那半张纸:“亏得我东奔西走的为侯爷打听,侯爷却连这点信任都给不了。” “你不要拿话来激我。” “请侯爷等我的好消息。” 叶荣心情愉快的朝外走,没想到在拐角处撞见一袭明黄色的身影。 抬头一瞧,当即愣住了。 “摄……摄政王?” 韩砚的突然造访让人措手不及,叶荣连忙问道:“您怎么来了?” 韩砚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看的时间久了,叶荣感觉整个人都要被他看穿了一样。 “摄政王,我私探牢房,不是什么重罪吧?” 良久之后,韩砚从鼻孔中喷出一股气:“侯爷刚才的表演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刮目相看。” 这番话显然不是在夸她。 瞧出他似有温怒,连忙跪地:“王爷,我这完全都是为江山社稷。” “哦?” 她抬起头,无比的诚恳:“曹策吞没军饷罪无可恕,可仅凭他一人如何操作的了这么大的棋盘,为了求证,我这才冒着危险前来试探,王爷,这是名单。” 韩砚拿过那半张纸看了看,意味不明道:“难为你一个巡防副统领,整天为国家社稷操心。” 三十六章 他怎么受伤了 浓浓的讥讽仿佛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 “王爷简直慧眼,前不久有个算卦的说我就是天生的操心命。” 韩砚不想跟她浪费太多口舌,伸手捞过呈上来的半张纸:“怎么就只有半张。” “剩下的还在曹策手里。” 男人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少年。 “看来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小侯爷的身上了。侯爷想好怎么救他了?” “王爷明鉴,这等作奸犯科的人叶荣怎么可能会救。” 韩砚目光犀利如电:“若不救他,如何得到剩下的半张名单呢?” “不瞒王爷,叶荣根本没想过要剩下的半张。”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在不在名单里不要紧,要紧的是,王爷若看谁不顺眼,便可将他列入名单之内。” 沉默良久,韩砚从喉咙里溢出一丝笑意:“看来本王以前错看你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韩砚觉得叶荣就像一个小丑,偶尔耍些小聪明,并对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 而今,她轻易的否决了他之前的判断,这个家伙不光拥有女子的敏锐跟聪慧,还同时具备了男子的杀伐果断。 就在韩砚开始渐渐欣赏她的时候,叶荣只用了一句话便把那点小欣赏扼杀在了摇篮里。 “王爷并非看错我,只是以前公务繁忙都没有这么仔细的看过我。” 她这种自以为是圆滑以及破绽百出的恭维,让韩砚感到十分费解。 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偏偏油嘴滑舌的叫人讨厌。 “跟本王回府。” “是。” 回到摄政王府,天色已经擦黑。 踏入王府门槛的那一刻,叶荣感觉脖子后面有点凉意,回头一瞧竟是曾靖站在那儿。 他丝毫不掩饰的憎恨让叶荣纳闷至极,她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趁着韩砚去更衣的空档,叶荣溜达到门口:“曾侍卫,最近有没有空啊?” 曾靖手握刀柄,站的笔直:“没有。” “那就好,我最近也没什么空。”说完,眼睛朝上翻了翻,露出惆怅的样子。 曾靖:“……” “对了,你多大年纪,有没有婚配啊?” 曾靖把头朝一侧偏了偏,俨然是不想再继续搭理。 “如果没有婚配,我可以介绍女的给你认识。” “家母最近可好?身体康健吗?你有几个兄弟姐妹?他们都成家了吗?如果没有成家,我也可以介绍介绍的,永安城里的闺阁姑娘我都熟……” 曾靖必须极力控制才能忍住砍她的念头:“侯爷,王爷估计已经在等你了。” “你家王爷去更衣了,想来没这么快,我们再聊聊,我平时就喜欢跟你们这样的人聊天。” 曾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侯爷,属下有职务在身,不便与您聊天。” “没事没事,你不说话,听我说也行。” “属下不想听。” “那就说点你想听的。” “……” “好了好了,我不兜圈子了,其实本候有事求你。” 曾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无论什么事,属下都无能为力。” “我都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无能为力了?” 叶荣步步紧逼,曾靖显然有些招架不住了,为了结束对话,曾靖只得退一步:“还请侯爷不要为难属下。” “你们王府缺人手吗?要不要我介绍几个过来?” 怎么扯到人手上面去了? “王府不缺人。” “我是真心诚意的。王爷不是喜欢沉默寡言的人吗?我介绍的那些人全都符合。” “属下已经说了,府里不缺人。” “曾侍卫,那些人整天在街上乞讨,好可怜的。” “侯爷若觉得可怜,自己领到府里养着便是。” 叶荣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最受不了寂寞,我喜欢爱说话的奴才。” 曾靖无语望天,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叶荣过来,王爷都会郁闷好久。 “怎么样,考虑一下呗。。” 为了让她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曾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们王爷虽然要求下人少言寡语,并不代表他喜欢聋哑人,这些人就算到了府里,他们能做什么职务呢?” 叶荣想了想:“什么职务的话?我想想,嗯……做盆仙人掌怎么样?” 曾靖憋了半天,语重心长:“侯爷,我们王爷其实换衣服其实挺快的。” 叶荣知道再逗下去也没个结果,颔了颔首:“行,我去看看。” 曾靖连忙腾出一条通道,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走到议事厅,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心里疑惑起来。 刚准备回去继续找曾靖聊天,却看见一名侍卫端着一个托盘从远处走,上头摆放着各种瓷瓶。 是药。 绕过崎岖的石板路,侍卫立在一扇门外头:“摄政王,药已经拿来了。” “放在外面吧。” “是。”侍卫放下木盘,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没一会儿,门扉打开,从里头伸出一截手腕,拿起木盘后又快速的缩了回去。 叶荣足尖一蹬,轻松的跃上屋顶,在夜色的掩护下,她悄悄的揭开一片瓦,屋内的光芒透过四四方方的空隙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 没错,屋子里的人确实是韩砚,意想不到的是,他身上居然裹着一圈纱布。 叶荣下意识的吸了一口凉气。 若非亲眼所见,光从平日里的言行竟丝毫都看不出受过伤,她不由得在心里佩服起来,这等忍耐恐怕没有多少人能比拟。 “谁?”韩砚犹如嗅到威胁的猎豹,突兀的抬起头朝上看。 叶荣没留神,被他目光捕捉个正着。两个人一上一下,四目交接。 韩砚错愕一下,仅凭一双眼睛便认出了是叶荣。 “嗨……”叶荣尴尬的从镂空的瓦片里冲韩砚打招呼。 “下去!” “哦。” 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没等韩砚吩咐,叶荣便主动地推门进来了。 “谁让你来的?” 叶荣半个身体已经探进去了,听完这番话,连忙缩回门口:“王爷,我忘了敲门。” 说完,重新关好门,煞有其事的敲了两下。 “王爷,这次我能进来吗?” 韩砚似乎被她的‘愚蠢’弄得已经麻木了,他缓缓道:“进来吧。” “好嘞。” 推门而入的下一秒,叶荣以为自己眼花了,刚才他明明光着上半身,如今却衣衫整洁的站在眼前。 呃……没错,他穿衣服的速度确实很快。 三十七章 替他上药 韩砚拢了拢衣领:“为何不在偏厅等候?” “原本是在偏厅等的,不小心看见一个侍卫端着药盘子,我没忍住好奇……不过王爷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韩砚感到一丝好笑:“本王都没问你,你慌什么。” 叶荣慎重其事道:“我没慌啊。” 突然,略带粗糙的指腹在额头划了一下,然后伸到她眼前,意味不明的语调充满了感慨:“没慌怎么汗都出来了。” 叶荣讶异半晌,连忙抬手摸额头,果真湿答答的。 “呵呵,可能天太热了。”说完,上下挥舞着手掌心,假装不在意的替自己扇风。 “关门。” “啊?” “要说第二遍吗?” 叶荣连忙道:“不用,不用。” 吧嗒,门扉扣紧,叶荣提心吊胆的站在门口:“不知王爷想跟我说什么悄悄话?” 韩砚颦眉,谁要跟她说悄悄话? 自从受了伤以来,每天都是曾靖帮他换药,想到频繁出入卧室可能会遭人非议,于是,韩砚开始试着自己给自己换药,奈何能力有限,几次结果都不太如意。 “给本王上药。”韩砚说完,便开始自行宽衣解带。 看着他一点点的剥开衣衫,叶荣不禁在想,让她上药直接说一声不就得了,何必多此一举? 脱掉上衣,韩砚毫不掩饰的将纱布去除,露出后背层层叠叠的伤口。 “王爷,您后背的伤……” “做事的时候不要多言。” 又是这一句,她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将王爷伤成这个样子。” “看不出是棍子吗?” 涂药的手猛地顿住。 他背上的伤口绝不超过半个月,但半个月前他们不是在祭祖吗?难道是黑衣人伤了他?那也不对,黑衣人用的是剑,怎么可能打出棍子的形状。而且从伤口表面化脓程度来瞧,之前定是没有好好处理过,所以才出现炎症,导致伤口化脓了。 棍子打的,伤口又是在后背,很容易联想到‘家法’。 这个念头一出现,叶荣便傻眼了。 普天之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给韩砚用家法? 见叶荣挖着一坨药膏发愣,韩砚颦眉问:“杵着那儿干什么?” “呃,没什么,我在想先涂哪里合适。” 韩砚:“……” 撇去脑中纷乱臆想,她连忙把药膏在掌心焐热了,轻轻的涂抹在化脓稍微严重的地带,至于伤痕的边缘位置,随便用手划拉两下就成。 韩砚能感觉到她的手法跟曾靖不同,前者仿佛更有经验,不由得联想到,她是否也经常受伤。 “这药膏不顶用。明天我送一盒给你,保管一天结痂,三天脱落,一点疤痕都不会有。” “有这么神奇?” “当然了。”生怕他不相信,叶荣一把撸起袖子,指着手肘部位:“小时候从树上掉下来,肉都翻出来了,瞧,涂了那药之后连个疤都没有。这里……”她掀开衣领,指着靠近锁骨的位置:“这是跟冦善比武,他不小心划得,当时血流不止,麻婶都快吓晕过去了……瞧见一点儿疤痕没有?” 望着她一尘不染的肌肤,韩砚无声的摇了摇头。 “算了,事不宜迟,还是回去拿一下吧,王爷稍等。” 叶荣说完,一溜烟跑了,韩砚叫都叫不住。 男人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坐回椅子上,这时,曾靖正好换岗,他掐好了时间,正准备过来给韩砚上药,但他做梦都没想到叶荣捷足先登,已经替王爷换好了。 得知叶荣回去拿药,曾靖丝毫没有感激:“算她还有些良心。” 韩砚淡淡瞥了属下一眼,记忆中的曾靖是个喜欢把话烂在肚子里的人,无论别人是好还是坏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叶荣毕竟是侯爵,你总给她脸别人会怎么想?” “王爷,她究竟给您灌了什么迷汤,竟还护着她,要不是她,您也不会……” “够了。”他冷冽的打断曾靖接下来要说的话。 曾靖猛然意识到自己今天话有点多,而且又说的那么直白,慌忙单膝跪地:“王爷恕罪。” “出去……” “呃……是。” 曾靖第一次被赶出门,心里十分郁结,一路低着头,冷不丁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对方地盘很稳,曾靖差点没栽倒。 “没长眼睛啊?”曾靖一阵火大,抬头一瞧,登时惊讶了:“怎么又是你?” 叶荣脚程很快,来回只用了一刻钟,怀里揣着传说中绝不留疤痕的药膏,被曾靖撞了一下,胸口隔得生疼。她难得好脾气的不计较,换成曹致远,恐怕早就被她一脚踢到墙外面去了。 “是啊,又是我。” 曾靖刚发怒,可猛然想到摄政王之前的交代,硬生生的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王爷在房间等你。” 叶荣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她忽然回头叫住那个垂头丧气的侍卫:“曾侍卫,你们王爷到底被谁弄成那样的?” 她不提还好,一提曾靖就想发火,想打人。 “侯爷若想知道,不妨亲自问我们王爷去。” “我问的出来吗。” “既然问不出来,也别来问我。” 望着气冲冲的背影,叶荣摸了摸鼻子——搞的好像是她打的一样。 再次归来,韩砚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这药晚上擦更好。”叶荣把药放在桌上,乖顺的站在一旁解说用法。 韩砚道:“嗯。” “王爷要试试吗?” 刚说完,叶荣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刚才好不容易才把药给涂好,现在又叫人家拆下绷带重新上一遍。 “也好。” 说完,韩砚掌风一推,门扉倏地紧闭。 然后开始不紧不慢的脱衣服,一天之内看了韩砚三次**的躯体,叶荣竟有些上瘾了,看着八块排列整齐的腹部肌肉,竟然产生想摸一摸的冲动。 “你干什么?”韩砚瞪着小腹上那只手,眼底不光有错愕,还有一丝不明的火焰。 少年睁着一双看似没睡醒的水眸,无辜万分:“帮你上药呢?” “我的伤口在后背,不是在这儿。” “哎呀,涂错了。”她慌忙将沾在他腹部的药膏用手擦去。 带着薄茧的掌心摩擦在皮肤上,竟带出一丝灼热的火花,韩砚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正在慢慢苏醒。 三十八章 宗亲一窝端 在后背游弋的手掌并十分滑嫩,随着它的移动,掩埋在心底深处的一颗种子破土而出,迅速生成了无数黑暗的藤蔓,紧紧地缠住他的心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韩砚倏地返身,将还在替自己擦药的叶荣压上墙面。 突如其来的撞击让叶荣措手不及,幸好拿药的手足够稳,否则一坨价值千金的断续膏就这样报废了。 “我弄疼你了?” “没有。” “你……压着我……” “不许动。” 如此近的距离,叶荣能看见他每一根睫毛的长度,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眸,韩砚同时也在看着她,擂鼓般的心跳声环绕在两人耳畔。 “为什么会这样?”摄政王低沉的问。 叶荣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搞得一脸懵逼。 可没等她想明白,韩砚忽然压了上来。 那一瞬间,仿佛一团棉花,突然被攥成了一个小球。 潮湿的舌头钻进去,宛如探寻自己的领地一般恣意而放纵,起初叶荣是被动,慢慢的,她竟然迎合了起来。 这方面叶荣要比韩砚放的开。 因为打小被当成男孩养活,骨血里早已经没有了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害羞。也不认为跟韩砚缠绵是件不道德的事,甚至还有些喜欢这陌生而刺激的身体交缠。 身体忽然腾空,韩砚将她提到桌子边,手臂横扫,瓶瓶罐罐统统碎了一地,随后及不可耐的抱她上桌。 摄政王平时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沉稳、低调、可敬却不可亲的疏离冷漠,‘热情’两个字根本不适合用在他这样的人身。 灼热的身体就这么贴在了一起,细碎的轻呼声,痛苦与快慰交杂,室内春风无限。 不知过了多久,云雨停歇,外头的月光透过镂空的窗户花纹打在摄政王挺拔的腰背上,鲜红的血液顺着还未愈合的伤口往外涌,错综的痕迹看起来十分狰狞可怕,但是摄政王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满足。 叶荣累了,在这方面她的确不如男人,身体宛如被掏空一般,不知不觉居然陷入了一场睡梦中。 韩砚半坐半躺的靠在她身边,房间里充满了没有来得及散去的情欲味道,摄政王瞥了一眼身旁蜷缩着身体的小人儿。 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之前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其实他不是变成这样,而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在雪域州的时候,他曾亲手捕获过一只幼狼,体态跟狗一样,当时没有多想,便当成狗一样养着,每日喂一些烂熟的肉,久而久之,连韩砚自己都快忘记这只会喜欢吃熟肉的崽子是只狼了。 某一天,士兵在湖边清洗野兔,狼崽子嗅到血腥味后,忽然狂性大发,挣脱绳索冲那名士兵扑过去,它从士兵手里叼走兔子,一口一口的扯下兔肉咀嚼。 那个时候,韩砚明白了一个道理,狼再怎么养都是狼,改不了吃血腥肉的习惯。 顿悟仅仅一瞬间。 他何尝不是呢? 当尝过肉的滋味后,骨血里对肉的渴望便彻底爆发出来了。 就在韩砚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的时候,叶荣醒了。 “什么时辰?” “掌灯了。” 叶荣一吓,连忙爬起来穿衣服,完了,居然搞到这么晚。 “去哪?”他问。 叶荣道:“回府啊。” 韩砚微微一愣,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些傻。 …… 次日,叶荣跪在地上,双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圣旨。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 太监走后,跟叶荣一同巡逻的侍卫不约而同的围上来道喜。 运气这个东西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就拿他们来说,要想从巡防营走出去,快的起码要三五年,慢的的话,熬个二十多年都是常有的事。 而叶小侯爷却只用了半个月就升了官,而且不是一级,是连升五级,巡防副统领到主卫上将军,中间跨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叶荣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捏着圣旨愣在那儿,好半天都没回神。 昨天刚跟韩砚干过那事,今儿就升了官?什么意思?觉得挺满意,所以给她加官进爵鼓励以后再接再厉? …… 对这道旨意产生疑问的可不止她一个。 太后在栖梧宫听说此事后,立刻派人前去求证,当得知确确实实有这回事的时候,太后沉默了。 速度太快了,快的让人想不通为什么。 一没立功,二没资历,直接从巡防副统领跳到上将军的位置,以韩砚谨慎的性格,他难道不怕朝臣反对? 事实证明,太后想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乾坤殿上接二连三的上演降级、贬官、发配、赐死…… 从军机到三司六部,几乎所有在职官员都被挪了地方,更诡异的是,这样大的阵仗竟没有一个站出来抗议,换做其他时候,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宗亲。 这些人就像虱子一样散布在朝廷的各个角落,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聚集在一块儿同仇敌忾。 前几任君王都想过要将这些蛀虫拔除,奈何牵连太多,如同陈年污垢越积越厚,最后与皮肉连在一块儿,揭下来怕也会血流不止。 这种局势持续了数百年,终于在韩砚手里终结了。 史官握着笔,陡然不知道该如何书写这段旷世胜景。 转眼到了初夏,曹策从大牢里被放了出来。 在封闭的牢房里,宗亲党被瓦解的消息却一点儿不漏的传入他的耳朵里,不用想也晓得是谁授意的。 曹策悔恨的肠子都青了,他当时只是想自保而已,却没料到会给宗亲党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侯爷,别来无恙。”少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曹策眯嘘着眼,盯着来人。 “是你——”曹策咬牙切齿的叫出那个名字。 英姿勃发,一身靓丽的紫衣,腰间扣着繁华盘结玉扣,俊朗的面庞上洋溢着一抹浅笑。 不是叶荣又会是谁。 “啧啧啧,出大狱这么大的喜事居然没有人来迎接,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替侯爷备好了马车。” “你……你为何要害我。”曹策双眼充血,拳头在空气中颤栗着。 “这话好像应该是我问的,您为何要害我父亲?” 三十九章 我爹居然是幽冥卫 少年平静的目光落在身上,轻薄如刀,曹策顿时有种被凌迟的错觉。 他朝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盯着少年:“你……你胡说。” “我胡说?” 见叶荣朝他走来,曹策吓得面色发青,一边后退一边底气不足的质问:“你要干什么?我现在还是侯爵,你……” 叶荣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站定,单手负后,气定神闲:“不要紧张,我知道你现在还是侯爵,但是以后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难道出卖了那么多人,他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叶荣仿佛看穿了他的思想,轻轻笑道:“荣华富贵这种东西,要有命享受才算数。”话音刚落,叶荣忽然从背后抽出一卷圣旨,严厉而庄重:“英武候曹策接旨。” 黄绢缓缓展开,叶荣字正腔圆的朗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英武候曹策贪赃枉法,克扣军饷,草菅人命,法不容情,念其曾经公德,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流放北野,即刻启程。” 没有动手杀他,乃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曹策再如何作奸犯科也不能让本朝唯一的长公主成为寡妇。 至于在流放的途中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呢? 宣读完圣旨后,曹策像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浑浊的双眼木讷的盯着前方。 后悔吗? 有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曹策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回头。 身后阴森森的刑部牢门里头仿佛站着一个人,那人银甲红披风,手握一杆火焰枪……惨白的脸微微低垂着。 瞳孔剧烈收缩,曹策像见了鬼似的嚎叫起来:“后悔了,我后悔了,上将军……我后悔了。” 当年,曾祖皇帝碍于压力暂时撤了叶横波上将军的官职,他是上将军身边的侍卫,身家性命都系在叶横波身上,叶横波攀上青云梯,自己就跟着吃肉喝汤,同等道理,若是被贬被罚他也跟着遭殃。 就当大家都在想办法如何帮叶横波度过难关的时候,叶横波竟偷偷的把北翟太子带回府里喝茶。 叶横波跟北翟太子在战场上碰过面,互相都曾栽在对方手里过,这种势均力敌的友谊十分难得,可一旦被人发现,永安侯府上下都难逃一劫。 他害怕极了。 在某一个夜里,他将叶横波私会敌国太子的事泄漏给了宗亲党,他没想过会升官发财,只是单纯的想用这个消息换取平安,因为曾经是一条蚯蚓的他已经不愿再回到泥巴地里了。 没过几天,宗亲就在朝上以此时参了叶横波一本,说他通敌叛国。 曾祖皇帝大怒,即刻将叶横波招进乾坤殿问话。 上将军回来后,脸色十分惨败,事后才晓得,皇帝让他带兵去边关跟北翟开战,以此证明没有通敌叛国。 思绪戛然而止,曹策突然双膝跪地,额头用力的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上将军,我错了,我不该胆小怕事……我错了……” 他出卖了上将军,害他死在了回程的路上……长公主没有骂错,他就是个窝囊废,没用的东西。 叶荣就这么看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滴答……滴答……鲜血顺着曹策眉间滑落,此刻的他满目疮痍,眼泪混合着鲜血的脸慢慢转向叶荣。 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叶荣,你父亲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信吗?” “侯爷,时间不早了,你该上路了。” 事到如今还想着为自己脱罪,真是无药可救。 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首先宗亲党就不会放过他,曹策连忙爬到少年脚下:“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求你一定要答应我。” 叶荣本想拒绝,但是曹策接下来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凝固住了。 “我不会白白让你帮忙的。其实……其实你父亲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军,他手里掌握着一支神秘的队伍。” 叶荣皱眉不解:“什么队伍?” 曹策警惕万分的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可疑人员经过,他压低声线:“他手里的那只部队叫幽冥卫,是专门对付玄机寺的。” 叶荣心弦一紧,跟曾靖当初反应一样,幽冥卫的传说她小时候都听烂了,大概意思是说,有个非常爱国的将军,战死沙场之后灵魂依旧镇守着边疆故土,每当敌军来犯,幽冥将军都会率领一众幽冥鬼将上阵杀敌。 原本以为是哄人的游戏,却没想到世上竟存在真正的幽冥卫。 更让人震撼的是,首领居然会是她父亲。 “幽冥卫没有编制,没有官职,但他们却遍布西京各个角落,只要收到幽冥令的传唤,他们便会前来听命。” “啥令?” “幽冥令是号令幽冥卫至关重要的凭证,但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就这点东西,他还是听了五年墙角偷听来的,可想而知这只队伍有多神秘了。 “也就是说没有幽冥令,就无法控制幽冥卫?” 曹策摇头:“不,两者缺一不可。” “另外一个是什么?” 曹策望着眼前的少年,一字一句:“你。” 叶荣用手指了指自己胸膛:“我?” 跟她有什么关系? “幽冥卫首领是世袭,除了叶家人执掌幽冥令之外,其他人就算得到了幽冥令也没用。” “我没有令牌能否号令幽冥卫?” 曹策不假思索道:“不能。” 叶荣恨不得给他一脚,说来说去就是没用了,那还告诉她干什么。 “你可以在家找找,你父亲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再精贵的东西都能到处瞎扔。” 他就见过叶横波把曾祖皇帝御赐的金蟾镇纸用来垫了桌角。 见叶荣托腮思索,曹策小心翼翼道:“我把这么重要的机密都告诉你了,你能不能答应我……那件事?” 叶荣低头搓了搓手指,又抬头瞧了瞧天空,云起云涌,时疏时聚……如同人的一生。 前不久这个人还是朝中委以重任的英武候,现在却变成发配北野的犯人。 “你说吧。” 不是怜悯,只是纯粹的想听那个请求而已。至于帮不帮他办她会斟酌。 “是我的那个儿子……” “曹致远只要不来惹我,我不会动他。”叶荣打断他。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致远。” 曹致远有长公主护着,他一点儿都不担心。 叶荣猛然想起曹策似乎还有一个儿子。 “是我另外的那个儿子……”曹策望着少年线条冷硬的下颚:“如果长公主找他麻烦,还望叶小侯爷能保他一命。” 说完,曹策慎重其事的给叶荣磕了一个头。 ------题外话------ 同志们,你们是不是已经很久没有给我留言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四十章 我娘是玄机寺的人 曹策跟随押送官走了。 叶荣看了一会儿,转身钻回马车。 走了一会儿,外面的嘈杂声让叶荣分了神,但她懒得掀开车帘看,摇了摇车顶的铃铛。 “侯爷怎么了?”小泉从外头掀开帘子。 “外头怎么这么吵?” “不晓得是谁家比武招亲,正在搭建台子呢。” 叶荣哦了一声,不再好奇。 回去以后,刚踏进门槛便感到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叶荣赶忙询问麻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侯爷,这种事你怎么能干呢。”麻婶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个败家子。 叶荣一头雾水,心说我干什么了。 后院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叶枫跟叶雷分别站在不同的方向,手一直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仿佛只要谁一声令下,他们就拔剑砍人,而冦善则站在屋顶上,身后立着叶羽跟叶殿,三人全都揣着手,一脸复杂的看着下面的一切。 苦力正吭哧吭哧的往书房里搬东西,一个身着蓝袍子的家伙正跟苦力管事核对什么,见叶荣过来,蓝衣小哥上前拱手:“见过侯爷。” 这人生着凌厉又干净的单眼皮,长眉斜飞,眼睛黑白分明,打招呼的时候眉毛一扬嘴一弯,有着说不出的生动跟飞扬。 小侯爷环视了一周很不情愿的问:“你们……这是要住进来?” “侯爷,白纸黑字写的好好的,当初你可是把书房卖给我了。” 叶荣往后跳了一米多远:“你是玄机寺的人?” 蓝衣小哥笑容十分慈祥:“不像吗?” 作为一个神秘组织,他们的落脚点不应该在深山老林或者幽暗的地洞中吗?怎么…… 小哥忽然指着搬东西的苦力:“小心点,磕破一点不给钱啊。” 苦力连忙把重物朝上抬了抬,避免磕碰。 回头望了一眼叶荣:“我决定就住这儿了,侯爷不介意吧。” 叶荣呆若木鸡,都已经卖给人家了,她有什么资格介意呢? 可是,这也太离谱了。 就在叶荣想着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时,蓝衣小哥主动上前介绍自己。 他叫穆天钦,是玄机寺的主要负责人。至于主要负责什么,一句话说不太清楚。 这种不设防的介绍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叶荣不晓得要说他猖狂,还是缺心眼,因为经过这番介绍后,原本覆盖在玄机寺身上的那层神秘感顷刻荡然无存。 突然,一柄剑从空中劈下来。 穆天钦目光轻轻一抬,叶枫的剑就此停在半空中,仿佛那儿凭空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壁,叶枫大吃一惊,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穿透这道屏障。 幸好冦善在对方发力之前将叶枫拽回来,这才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战争。 “别拉我,我要给大当家报仇……”叶枫双眼绯红,握着剑柄的手不断发抖,恨不得扑上去咬穆天钦一口。 穆天钦无辜道:“谁是大当家?” 原谅他杀的人实在太多了,真的记不清他们说的是谁。 “他叫陆达。” 人真的很容易健忘,若不是叶枫提醒,她也几乎快忘了陆达是谁。 她跟陆达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罢了,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付出了生命后对她说,我不怪你。 叶荣缓缓抬起头,冷冷注视着穆天钦。 青年缓缓回头,带着一丝好笑的看着叶荣:“小侯爷准备在这里杀人灭口吗?” “叶雷,把门关了。” 负责抬柜子苦力被院子里复杂的气氛弄得有些尴尬:“那个……那个我要不要先出去。” 考虑到苦力挣钱不容易,叶荣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随手扔过去:“拿着钱先走。” “谢谢侯爷,谢谢……”苦力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揣上银子赶忙朝外跑。 叶雷飞快的跑出去关门,又飞快的回来,他怕自己回来晚了,参与不上这场恶战。 被包围的穆天钦却没有丝毫胆怯,他逐一的看了看围拢在身边虎视眈眈的人,唇边渐渐泛开笑意:“我才搬来,你们就这样待我?以后还要不要做邻居了?” 鬼在才想跟你做邻居。 所有人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这句话。 穆天钦不是没有看出来这些人的心底活动,但是,他又恰恰属于那种不介意别人怎么看他的人。 “唉,真是麻烦。”穆天钦摇摇头,仿佛带着一丝为难:“本来我不想说的,啧……” 他‘啧’的那一瞬,冦善表情突然龟裂开来,他已经猜到对方即将要说什么了。 “冦善,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汇报的吗?” 所有人都呆住了。 明明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是听在大家耳朵里却是那般的刺耳。 这里面最无法接受的是叶荣。 她做梦也没想到冦善居然会跟玄机寺有关系。而且从穆天钦的口吻可以听出来,冦善的职位远在他之下。 犹如青松一般挺立的男人动了动,在他身上覆盖着的那层冰霜瞬间碎裂,叶荣不敢相信这个傲娇的管家会给别人跪下。 “玄机寺掌司使冦善见过主上!”冦善单膝跪地,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头颅卑微的垂下。 从前的画面逐一从眼前掠过。 陆达被杀的那天晚上,冦善一眼就看出对方是玄机寺的人,而且还能说出对方运用了惑颜术。 原本以为他身处江湖,懂得这些很正常。 叶荣踉跄着退了几步,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漫漫褪去,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人……怎么会是玄机寺的掌司使呢? 叶枫等人的惊诧绝不亚于叶荣。 他们所学武功都是冦善所教,他不留余力的教导,很难不让人尊敬,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杀气滔天的叶枫困难的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起来吧。”穆天钦抬了抬下颚。 接到命令后,冦善利落的起身。 叶荣回过神,不可置信的望着突然变得低眉顺眼的冦叔:“你怎么会是玄机寺的人呢?” 到了这个地步恐怕也隐瞒不了什么了。 冦善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不光我是玄机寺的人,你母亲的也同样是。” 四十一章 卧底的爱情 秘密隐藏久了也是一种累赘。 他以为说出这个秘密以后会轻松,当看见叶荣苍白的脸颊因为错愕而变得更加苍白时,他后悔了。 “我母亲是玄机寺派到父亲身边的卧底吗?”少年突然忧伤起来。 希望他说不是。 不然,她的存在会非常可悲。 冦善挣扎了一下,缓缓吐出那个答案:“是。” 为了彻底根除隐患,玄机寺内部高层派出一名掌司使潜入侯府做探子,这是一个非常大胆的行为,稍有差池非但性命不保,甚至还会连累整个玄机寺。 他记得掌司使离开的时候自己一直跟随在她身后,女人走走停停,终于在山脚下与他说话:“好了,就送到这里吧。” 青涩的少年隐隐有些不舍:“掌司使,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吧。”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等你成为掌司使,我们应该能见到。” 再见面,她已嫁做人妇,眼睛里、声音里、甚至连呼吸里都带着令人羡慕的气息,他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掌司使,我们又见面了。” 组织给冦善下达的任务是监视永安侯府所有人,其中也包括她。 为了完成任务,冦善先是挑战江湖各个门派,打败了所有的掌门人,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后,他向永安侯府的叶横波下了战帖。 起初的几次叶横波并未理会,直到冦善将目标转向他的妻子时,叶横波才出面应战。 他们的赌约是,谁输了以后就要在对方家里为仆为奴。 冦善输了。 虽然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可冦善输的心服口服。 在之后的日子里,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让人恐惧。 因为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惬意的生活,没有追杀,没有任务……除了每天端茶递水之外,其余时间就是站在屋檐下晒太阳。 吃尽苦头的人突然被泡在蜜罐子里,他们第一反应不是感恩老天终于开眼,而是下意识觉得肯定是老天弄错了。 某一个晚上,家里来贼了,叶横波在郊外大营练兵,府邸只有他跟掌司使,麻婶等人全都不会武功。 贼人潜进书房,不晓得翻找什么东西,他跟掌司使贴在墙边偷听。 估计没有找到,便恼羞成怒的想放一把火烧了整个侯府。 他第一次听见掌司使用脏话骂人。 “龟孙子,活腻了他。” 他惊呆了,随即又听见她说:“我不方便暴露,你去教训他一下。” 他有些诧异,甚至有些小小的不甘心,没想太多便脱口而出:“我干嘛要保护叶横波家的房子。” “你初来乍到,做点好事更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 细想一番,觉得有道理。 “嗯,我这就去把贼人的头砍下来给叶横波。” “别……”掌司使急忙拉住他:“砍头太血腥了,而且血迹不容易打扫,吓唬吓唬就成。” 他不由得想,掌司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替人着想了。 不光掌司使改变了,在以后的生活里,他也在渐渐改变。 这种改变很奇特,像初生的孩童一样,带着一身好奇的摸索这个新鲜的世界,并且不知不觉地接受了这种改变。 他时常跟叶横波在院子里练剑,为什么是他……因为掌司使怀孕了。 “你武功不错,以后本候不在家,妻儿就交给你照看了。” 叶横波走后。 掌司使笑眯眯的说:“你看,他开始信任你了。” 其实他就算叶横波不吩咐,他也会这么做的。 谁叫……谁叫掌司使是他这辈子最想追随的人呢。 那一天,他看见叶横波独自一人站在梅树下,洗砚池里的水滋养着树根,开出的花瓣竟然是纯黑色的。 “你要出远门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叶横波说话。 叶横波淡淡嗯了一声。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呢。” 他有点生气:“就不能不去吗,夫人快要生了。” 一抹愧疚从叶横波脸上闪过:“我知道。” 叶横波走了,听说带了一帮子乌合之众去边关抗敌,回不回得来还是未知数。 那个时候,他没有功夫想其他,一心只想保护好掌司使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每天都有军报从关外传来,每一道都叫人提心吊胆。 在某个夜晚,长公主忽然造访,说侯爷在边关受了重伤,快要不行了。 他轰走了长公主,结结巴巴的安慰掌司使:“不可能,叶横波武功那么高。” 说话间,一股殷红从她裙子里流出来,掌司使满脸都是冷汗:“我要生了,冦善……” 叶荣出生的那个晚上,叶横波正与敌人酣战,仿佛受到了感应一般,不留神被敌人射中手臂,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第二天,掌司使把他叫到床边:“你替我去一趟边关。” “我答应过叶横波,要照顾好你。”这个时候他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 掌司使摇头:“我不需要照顾,你去一趟好不好?” 在掌司使的恳求下,他答应了。 马不停蹄的奔袭到目的地,却发现叶横波完好无损的坐在军帐里跟北翟太子喝茶。 北翟太子说:“听说你夫人怀孕了?” 叶横波说:“嗯。就要生了。” 他在旁边插嘴:“已经生了。” 叶横波跟北翟太子都挺激动,北翟太子说:“若你夫人生个儿子,本太子立刻退兵,就当送你的见面礼,日后让你儿子叫本太子一声干爹。” 叶横波忙不迭问他是男还是女。 他没有丝毫犹豫:“是男孩。” 次日,北翟退兵…… 叶横波站在城楼上,看着潮水般褪去的北翟士兵,眼神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叶横波说:“老天总算待我不薄,没有让我与他对决沙场。” 他问:“这是好事,为什么你还不高兴?” 叶横波说:“因为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回程的途中,他便提出先走一步,叶横波没有挽留。 策马从队伍中离去的时候,他心头忽然涌出一个怪异的念头,仿佛这一走……他跟叶横波似乎也不会再见面了。 刚踏入侯府大门,就被门口刺目的血液染红了眼睛。 他飞奔到后院,看见掌司使一手抱着婴孩,另一手用剑支撑着身体,婴孩在她怀里哭的嗓子都哑了,掌司使却像听不见一般。 她眼睛里残留着厮杀后的狰狞,凌乱的发丝被血液浸透紧贴在脸颊上。紧窄的腰封变成了暗红色,以她的武功,要经历多少场厮杀才能将这块腰封染红? “掌司使?” 没有回应。 他悄悄的走过去,从僵硬的女人怀里接过那个柔软的婴孩,挺拔的身体轰然倒地。 她像一尊蜡像,维持着临死前战斗的姿势躺在地上,眼睛却始终盯着前方,灰白的眼瞳,缓缓留下一滴浑浊的液体。 那一晚,他的嘶吼声伴随着婴孩的啼哭声在侯府上空幽幽回荡着…… “你现在站的位置,就是你母亲死前所站的地方。”冦善指着立于书房门前的叶荣缓缓道。 ------题外话------ 好了,明天我们就去找王爷去了。 四十二章 跟摄政王决裂 说了这么多,冦善只想表达一个意思。 掌司使很爱她,也很爱她的父亲。 叶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往外走。 穆天钦目光尾随她到了拐角,直到消失不见后才慢慢的转过脸。他望着剩余的几个人,扬唇道:“还要继续吗?” 叶枫等人不约而同的朝冦善看过去。 冦善无奈说出实话:“你们杀不了他的。” 叶雷不敢置信:“加上您也不行吗?” “小兄弟,做人不能这样。居然怂恿我的人杀我?”穆天钦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谁是你兄弟。”叶雷恨恨瞪了他一眼,显然并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地道。 叶枫等人也是一脸的赞同。 不管冦叔以前是做什么的,在他们心里,冦善永远都是大家的师傅。 “废话不多说,忙活了这么久,我累了。”说完,他转身朝书房走去。路过门口的时候,轻而易举的抄起那只看起来很重的柜子。 这一幕看的大家目瞪口呆。 叶雷的第一反应是,这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喂,这是侯府,你怎么……” 穆天钦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小侯爷已经把这块地卖给我了。” 众人:“对了,侯爷哪里去了?” 此时,叶荣正骑在摄政王腰上,双眼氤氲,小嘴微张,黑发混合汗水黏在后背上,妖冶的让人难以把控。 激烈中,叶荣一口咬在摄政王的肩膀上,这点疼痛对于摄政王来讲简直就是一剂致命的催情药。 “嗯……” 激烈的欢愉结束后,韩砚还未来得及回味,便听见有人说:“给我五万两。” 韩砚倏地张开眸子:“你说什么?” 叶荣已经穿好衣服了,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眸朝他伸手:“给我五万两。” 她怎么能好意思的。 一个时辰前像贼一样翻进了王府,躲过巡逻的侍卫,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然后不由分说的压了上来。 回过神来,韩砚脸色擦黑:“问本王要钱?” 叶荣混不在意:“对啊,五万两。” 摄政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想一脚把她从床上踹下去。 她拿自己当什么,又拿他当什么? 摄政王下床捞起明黄色的朝服往身上套,他明显气的不轻,叶荣上去帮忙,被他一把甩开。 穿戴好一切,摄政王拉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声:“曾靖!” 身穿铠甲的年轻人快步来到阶梯前,利落的跪地:“摄政王有何吩咐。” 韩砚没去看身后的叶荣,薄唇一张一合:“去库房取五万两。” “是!” 趁着曾靖去取钱的空档,韩砚侧头望了她一眼:“以后不准再来。” 叶荣再迟钝也晓得韩砚生气了。 可她不懂为什么韩砚会生气,不就是五万两吗。 “王爷……” “拿着钱滚。”说着,摄政王转身回房间,砰得一声关闭门扉。 叶荣摸了摸脑袋,心道,这人是不是有病。 曾靖拿着银票过来,见叶荣鬼头鬼脑的顺着门缝往里头看,顿时不乐意了:“看什么呢。” 叶荣连忙缩回身体,讪笑道:“没什么。钱呢?” 曾靖很不情愿的把钱递给叶荣,并且顺带送了她一记白眼。 回到侯府,叶荣立刻去了一趟书房,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穆天钦正好拿刷子粉刷墙壁。 “小侯爷?” 叶荣二话不说将银票甩在他面前:“书房我不卖了。” 穆天钦恍然大悟,原来她跑出去是为了筹钱。 “那怎么行,买定离手,概不退货。” 叶荣道:“房子是我的,我退什么货,我是退钱。” “我不要钱。我就要房子。”穆天钦坚定不移。 “这是我的家的房子!”叶荣忍不住拔高嗓音。 穆天钦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白纸黑字写好的,房子是你卖给我的,现在又要收回去,侯爷您不是仗势欺人吗。” “别跟我耍花样,是不是要加钱?好,我就再加你一千两。” 穆天钦:“加多少钱我都不卖。” 这人也实在可恶到了极点,叶荣忍不住磨牙:“别逼我。” 穆天钦满脸无辜:“侯爷这是在威胁我吗?”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度的,得知父亲是幽冥卫,母亲是玄机寺的掌司使,以及被韩砚赶出王府诸多情绪混合在一块儿,叶荣忽然暴怒起来:“老子就是威胁你。” 穆天钦收起玩世不恭的表象,带着一丝怜悯:“侯爷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所以跑回来找我撒气来了?” 她会在外面受什么委屈? 以她现在的地位,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曹致远看见她都要绕道走,要想让她觉得委屈还真的不容易。 “别废话,拿着五万两赶紧滚!” 穆天钦不怒反笑:“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能让我走就走,让我留就留。” 气氛一瞬间的压抑起来。 叶荣眯起眼:“那我今天就要试试看了。” 书房内剑光闪动,书房外的大树上栖息着四颗黑漆漆的脑袋。 “侯爷不愧是侯爷,没等我们动手就先干起来了。” “费什么话,下去帮忙。”叶雷率先跳下树杈。 之前埋伏在这儿本来是想等姓穆的睡着了然后偷袭,没想到叶荣反倒比他们干脆。 四人来到书房门口,叶雷刚迈进一条腿,就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滑过,来不及看清楚是谁,就看见穆天钦犹如一头在丛林见散步的猎豹,悠闲的踩着一地的碎片,朝着跌坐在地上的少年走过去。 叶荣头颅耸拉,一道细细的血线沿着嘴角滑下,穆天钦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抬起光滑的下颚,忽然,穆天钦像是发现了什么怪异的事一样,眯着眼细细的打量着隐藏在领口位置的皮肤。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血块,颜色瑰丽,色泽新鲜,穆天钦眸光一暗:“才从人家床上下来就找我打架,是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荣脑袋懵了懵,一把挥开他。 穆天钦并没有继续为难,而是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 在叶家四兄弟不知所措的目光中,叶荣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 吐掉血沫子,把嘴一抹:“你想住在这儿也行,但是伙食费自理,门前三丈之内的卫生你负责。” 穆天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问题。” “除了你之外,不准任何人再进入到这个院子。”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准招奴仆,要住就只能你一个人住。” 穆天钦撇撇嘴:“行。” 四十三章 比武招亲 叶荣被四小只搀回卧室,见她嘴角边上的血迹,叶羽慌不迭的端来茶水让她漱口。 吐掉血水,叶荣清了清喉咙:“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 四小只慌忙摇头。 叶荣狐疑的看过去:“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哪件事吗?” 就在大家努力搜索到底说的什么事的时候,叶雷已经反应过来了:“不管是什么事,我们都不会乱说的。” 孺子可教。 “侯爷放心,您的伤不会白受的,我们一定会……” 门外传来脚步声,叶荣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侯爷睡了吗?” 是穆天钦。 叶荣让四个人不要作声,自己跑去开门。 “什么事?” 穆天钦彬彬有礼道:“刚才真的不好意思,这是玄机寺最好的疗伤药,还请侯爷不要嫌弃。” 呵呵,打一巴掌给颗糖? “还是留着给你自己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了。 穆天钦笑了笑道:“远亲不如近邻,侯爷何必一上来就把关系弄得那么僵呢?” 躲在房间里的四个人忍不住腹诽:到底是谁把关系弄僵的。 叶荣不想跟他继续废话,这到底还是自己的家,她这个当主人的总该有点特权吧。 “穆公子,本候累了。你请回吧。” 穆天钦伸着头朝她背后看了看,叶荣瞬间冷下脸:“你看什么?” “侯爷息怒,我没有恶意。” “我不管你是不是有恶意,如果被我知道你随意窥探别人隐私,立刻滚出侯府。” 叶荣很少这么言辞厉色的说话,穆天钦能感觉到这是她的底线,他从容的笑了笑:“行,不窥探。” “没有事赶紧回去吧。” 说着,她就要关门,穆天钦却在这个时候叫住她:“侯爷,如果,我是说如果,你那四个手下在你房间里的话,你可以帮我这个交给他们吗?” 穆天钦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卷轴,叶荣不由得皱眉:“这是什么?” “我看那四位小哥都是用剑的,正好我有一本不错的剑谱,当作见面礼送他们吧。” 说完,恭敬的奉上。 穆天钦不再逗留,转身就回去了。 叶荣回到房间打开卷轴,四个人立刻围上来。 “姓穆的到底耍什么花招?” “扔了,肯定有诈。” “破破烂烂,还有粘贴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胶水还没干……太可恶了,居然用这种破烂货当礼物,明天我就去买鹤顶红毒死他。” “毒死太便宜了,要千刀万剐。” “做机关吧,我认识个机关高手,就在烟柳铺子附近。”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怎么弄死穆天钦,叶荣的一句话叫所有人都闭了嘴。 “这是洗盘剑。” “洗盘剑?洗盘子特别厉害吗?”叶羽一脸懵然。 叶荣忍住喷血的冲动,耐心解释道:“洗盘剑已经失传很久了老兄。” 叶枫不敢置信道:“既然都失传了,怎么会落到姓穆的小子手里?” 叶荣摸了摸这些拼凑的痕迹:“这应该是从各地搜集来的碎片。” 这本剑谱曾被各大武林世家争抢过,为了杜绝抢夺剑谱的事情发生,大家商议把剑谱撕裂,每个家族各留一份,这样既避免剑谱真的失传,又能保证江湖安定。 叶荣把卷轴递到叶枫手里:“留着。” 叶枫皱眉:“不好吧。” 叶羽小声提醒:“这不就等于要跟他讲和吗?” “他送礼物的时候也没说要讲和啊。”叶荣说。 四个人顿时被叶荣超乎常人的理解能力惊住了。 ——侯爷不愧是侯爷,在不讲理这方面简直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境界了。 …… 跟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叶荣去上朝,混了一个早上,下午回来补眠。 自宗亲党悉数被除后,一股清流扶摇直上,朝堂的气氛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蓬勃朝气。 “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刚下朝就看见榆叔宝跟蒋少典贱兮兮的迎上来。 “你不知道吧,楚怀王要比武招亲了。” 叶荣愣了半晌,忽然想起前两天在街上搭建比武擂台的事。 榆叔宝低着头,脸涨的通红,这幅模样就差告诉所有人,他喜欢郡主。 “叶荣,你可得帮帮叔宝。”蒋少典道。 叶荣心说,我怎么帮?人家是比武招亲,不是比武抢亲。 “很容易的,只要我们三个能把其余人都打败,最后自动输给叔宝就好了。” “你怎么就认定我们三个能打败所有人呢?”叶荣问。 榆叔宝道:“我都打听过了,参加比武的各个都是酒囊饭袋,没一个高手。” “这个你也能查到?”叶荣不由得对榆叔宝敬佩起来,看来这小子是真心喜欢郡主了。 “叶荣,我们已经帮你报过名了,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兄弟一次。”榆叔宝一把攥住叶荣的手。 “哪里的话,只要是兄弟的事,我一定竭尽全力,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帮你。” “对付那些歪瓜裂枣用得着拼命吗?”蒋少典道。 榆叔宝顿时喜笑颜开的拍手:“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请你们去最好的酒楼。” 与此同时,楚怀王府一片鸡飞狗跳。 “王爷,您别着急啊,叶荣虽然报了名,可不代表一定会赢。” 楚怀王已经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祭祖回来之后,楚怀王就盘算着赶紧把女儿嫁出去,省的再被叶荣祸害。 可郡主死活不同意。在无数次的软磨硬泡之下,郡主提出比武招亲这个法子。 楚怀王当时没想太多,便答应了下来,没想到比武招亲的告示发出去以后,楚怀王感觉上当了。 因为他居然在报名单上看见叶荣的名字。 “取消,一定要取消。”楚怀王暴怒,他绝对不能让叶荣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王爷,朝令夕改,岂非白白惹人笑话?”管家提醒道。 “你说怎么办?” 管家想了想:“不如这样,咱们去找一些高手过来,专门对付叶荣,王爷您看呢?” 楚怀王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可行了。 可是……去哪里找高手呢。 “小的听闻,摄政王府有个侍卫武功不俗,倒不如……” 管家指的是曾靖跟胡蒙二人。 楚怀王眼前一亮:“对啊,我可以去求韩砚。” 四十四章 原来摄政王护犊子 得知叶荣也在名单之上,华阳郡主高兴坏了。 “没看错吗?真的有荣哥哥的名字?” 婢女笑弯了眼睛:“永安城还有第二个叶荣吗?” 华阳郡主捂着疯狂跳动的心口,脸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伤。 “郡主,侯爷武功不弱,这点毋须担心。”小婢女看出了郡主的心思,连声安抚道。 韩年年不是担心叶荣赢不了,而是……她不明白阿爹为何不待见叶荣。 “我怕父王会从中作梗。”她说出了担心。 小婢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我的天呐,我听见管家说要找高手不高手的。” …… 这是楚怀王第一次主动登门拜访。 虽说两人的关系是兄长,可楚怀王大了韩砚足足二十多岁——韩砚出世的时候,楚怀王刚好成亲,已经在宫外建府了。 “王爷,请!” 进了内厅后,胡蒙连忙叫人奉茶。 楚怀王环视了一下四周,相比起自家的府邸,这座摄政王府可谓是简陋至极。 除了字画跟一些必要的摆设之外,竟没有一样可以拿出手的珍贵玩意儿。 这让楚怀王不由得想起曾经与先帝的一番对话。 那一日先帝跪在佛像面前,表情虔诚。 “你知道为何世人都敬畏佛吗?” “臣弟不知。”楚怀王老老实实道。 “世上任何事物都诱惑不了佛,自然令人敬畏。” “原来如此。” 皇帝起身,意味深长说:“人也一样,无欲则刚,没有欲望的人也是很可怕的。” ——没有欲望的人也是很可怕的。 这句话犹在耳边回荡,楚怀王暗吸了一口气,怪不得先帝会在临死前让韩砚当摄政王,想必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陷入沉思的楚怀王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摄政王。他连忙收回思绪,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在韩砚他进来的下一秒,装模作样的喝起来。 “王兄。”韩砚没有脱朝服,弯腰作揖的时候,两颗充耳明珠在脸颊两侧晃动着。 楚怀王连忙过去搀扶:“你我兄弟,何须如此。” 一番客套的嘘寒问暖后,楚怀王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 为引起摄政王的重视,下意识的把叶荣往死里贬。 “……叶荣什么德行我比谁都清楚,今儿是花柳巷,明儿是春满楼,永安城的花娘谁不认得永安候叶荣?我女儿冰清玉洁,怎能配这等不知检点的人。” “叶荣经常去花街柳巷?”摄政王关注的重点似乎与楚怀王有点偏差。 虽然都是道听途说,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如果没有人家怎么会说呢。 不过楚怀王倒真的冤枉了叶荣,她去勾栏瓦舍并非纯粹取乐,其实逛青楼只是掩藏身份的一种方式——正常男人谁不去? “不光是这里,她还经常光顾南风馆。” 去青楼跟去南风馆意义又不同了。 楚怀王说的口沫横飞,恨不得把这世上最不堪的词儿用在叶荣身上,可说着说着……他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过神后发现,摄政王表情有点怪异。 仿佛被触及到了逆鳞,英挺的眉眼越压越沉,一股让人疑惑又心凉的气息,像雪域州刮来的寒风,楚怀王几乎都感觉到有雪片砸在脸上。 这个时候楚怀王才想起一件事。 ——叶荣是摄政王一手提拔的。 打狗也要看一看主人是吧。 “其实……其实除了私生活比较淫乱之外,叶荣……叶荣还是有些用处的。”楚怀王声音不由得低下去。 摄政王唇线紧抿,透出不耐烦的情绪:“曾靖。” 听到呼唤的青年飞快的跑进来:“王爷。” “待会你跟楚怀王走一趟。” 曾靖低头道:“是。” 出了摄政王府,楚怀王这才敢把憋住的那口气叹出来。 看不出韩砚这小子有护犊子心态,幸好自己机灵,及时刹住了。 目的达到,楚怀王一改之前沉闷,乐颠颠的坐着马车回府。 …… 距离打擂台的日子还有一个晚上,为了体现自己慎重对待,叶荣特意跟朝廷告了三天的假。 榆叔宝跟蒋少典也没闲着,没日没夜的在家苦练,蒋少典甚至把他爹以前练功用的石墩子搬出来,天天搁家里锻炼徒手劈砖。 傍晚,叶荣跟穆天钦不期而遇。 对于这个家伙,叶荣一点好感都没有,不管穆天钦怎么示好,她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可有的人就是贱骨头,明晓得别人不爱搭理自己,非上杆子往上凑。 “小侯爷散步呢?”穆天钦摇晃着步伐,笑意款款。 叶荣无视他的存在,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不巧碰见麻婶收衣服,看见穆天钦后,笑的满脸都是褶子:“穆先生也在啊。” 短短几天而已,麻婶就把这位不速之客唤成穆先生,什么情况? 叶荣目瞪口呆的望着麻婶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瞧穆天钦,除了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十分欠扁之外,别无其他想法。 “你在我府上做了什么?”叶荣憋着气问道。 话音刚落,小泉牵着马匹经过:“侯爷。” 小侯爷十分欣慰,心腹到底是心腹,跟自己始终站一条线。 没想到小泉下一秒对穆天钦露出了比刚才还要灿烂的笑容:“穆先生。” 叶荣瞬间脸黑了,连忙把叶羽等人叫进来询问原因。 “这几天他不光打扫自己的院子,还把咱们前院、中院、后院以及废弃的花池都清理了。”叶羽道。 “……” 叶雷补充道:“听说麻婶的腌菜缸裂了,人家专门跑到市场上搬来一个新的,而且跟麻婶以前的一模一样。” “……” “小泉的房门有点晃,原本想请木匠来的,穆天钦二话没说亲自过去把门修了。” “……” “今天早上我瞧见他去了后宰巷。” “他去那儿干什么?”叶荣急忙问。 “拖瓦,他估计想补屋顶,柴房不是破了嘛。” 叶荣抽了抽下颚,穆天钦上辈子是粉刷匠吧? “更可怕的是,门口的那只大黄狗,前几天吃了死耗子一直吐啊吐,穆天钦不晓得喂了什么东西,狗现在活蹦乱跳,见到他直摇尾巴。” ------题外话------ 感谢蜡笔跟斯年的礼物。我一定会多多努力 四十三章 穆天钦简直就是个祸害 次日一早,叶荣被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吵醒。 她愤恨的掀开被子,鞋子也没穿,就披了一件衣服,冲到屋外怒吼:“干什么呢?” 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跑到中院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穆先生,接着。”小泉穿着粗布短打,徒手抛了一块瓦上去。 穆天钦在半空中一捞,瓦片被他稳稳地接住了。 初升的日光穿透茂密的树桠,罩在穆天钦泛着汗水的额头上,麻利的涂好黄泥,将青瓦镶嵌进镂空的地方,又用小锤子轻轻敲打,认真的样子叫人很难相信这个人居然是玄机寺的尊使。 当然了,其他人也没有闲着,几乎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叶雷跟叶羽在活泥巴,小四子站在一个木盆里双脚用力踩着蒲草,这是房屋加固用的。 其他人不晓得都干什么去了,但叶荣相信,他们忙活的事一定跟房子有关。 这时候麻婶把做好的早餐用篮子提过来,叶枫跟在她身后,手里端着几张矮凳。 “别忙了穆先生,快下来吃早饭。”麻婶热情的喊。 穆天钦站起来,小心的踩着瓦片准备跳下来,麻婶看见赶紧叫停:“别跳,太高了。这儿有梯子。” 叶荣看呆住了,这还是平日的麻婶吗?都没有见她对自己这般温柔。 穆天钦顺着梯子爬下来,手上沾了好些泥巴,看起来脏兮兮的,麻婶忙让人端来一盆清水,然后亲自将穆天钦的袖子卷起来方便让他洗手。 看到这里,叶荣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了。 气势汹汹的走过去,麻婶眼尖:“呦,小侯爷起来了。” 叶荣心道,那么大声我要再不起来,岂不是死人了。 她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都在这儿干什么呢?” 小泉跑上来回道:“回侯爷的话,穆先生发现咱们屋顶的瓦有些久了,再过两天就是梅雨天,再不修怕是会漏雨。” 看见叶荣赤脚,麻婶大惊道:“地上凉,您怎么不穿鞋子啊?” 就在她以为麻婶会像刚刚帮穆天钦挽袖子一样帮自己去房间拿鞋子……事实却是:“快回去穿鞋子,快快快,地上多脏,记得拿水把脚丫子洗干净。” 穆天钦默不作声的瞥了一眼,在叶荣看来,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自己权威的一种挑衅。 “你们跟我来。”叶荣临走时把四个人都叫走了。 好在他们几个跟穆天钦中间隔着一道血海深仇,暂时没有被穆天钦狗娘养的收买,小侯爷一叫唤,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跑过去。 回到自己的地盘,叶荣恨声道:“昨天你们谁说认识做机关的人?” 叶雷弱弱的举起手:“是我。” 叶荣递给他一道肯定的眼神:“好,下午你就去找那个机关高手过来。” “难道是对付姓穆的?”叶雷反应过来了。 “不然呢?我做机关是为了逮鸟吗?”这个问题问的也太傻了。 四人无言以对。 “可这样有点不太好吧。”叶羽犹犹豫道。 “我知道你们做强盗的都有一颗侠盗心肠,觉得暗算不够光明正大,但穆天钦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人,所以……我觉得再弄点鹤顶红过来比较妥当。” “侯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咱们这么做……有点不太好?” 叶荣以为自己听错了。 记得穆天钦第一次撩明身份时,他们几个恨不得把穆天钦剁成肉片,这才过了几天? 一再追问之下,叶雷才说出真相。 “……他替大当家找了个龙穴安葬,还把寨子里的孩子送去了有名的私塾……我觉得……我觉得够了。” “哈?” 叶枫跟着说道:“我本来是想杀了他的,可是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大当家不会再回来了,更何况大当家生前不就是想让那些孩子有个好前程吗?” 人死不能复生。他也是想了很久才想清楚的。倒不如为活着的人做点什么。 “你们都……都是这么想的?”叶荣觉得这帮人不该当强盗,应该去佛寺梯度出家。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慎重其事的对叶荣点了点头。 小侯爷一屁股瘫倒椅子上,双目无神。 “侯爷,你也别太难过,如果穆天钦敢对侯爷不利,我们几个拼了命也不会让他得逞的。” “对,对对。”叶雷连忙附和说。 叶荣翻了个白眼,说的倒好听,照这种情势发展下去,哪天穆天钦真拿刀砍她,他们说不定会劝自己:侯爷,您别动,让穆先生砍一刀算了,我们已经帮您准备了最好的疗伤药。 这个穆天钦……除了不能让死人复生以外,活人似乎都可能受他摆布。 这样比起来,摄政王跟穆天钦一比,简直逊毙了。 唉?她干嘛在这个时候想起韩砚? …… 擂台赛还没有开始,叶荣却第一个抵达目的地,搬了条凳子在那儿等。 没过多久,榆叔宝跟蒋少典相继到场,两人都穿着方便打斗的劲装,榆叔宝还特意在臂膀上绑了一条红绳子,那是西京特有的传统——必胜。 “等下你们先别上场,等我打够了,你们再上。”叶荣狠狠道。 她需要揍很多人才能把心头那团火灭了。 榆叔宝跟蒋少典对视一眼,蒋少典连忙道:“给兄弟留几个。不然这几天苦练的武功都白费了。” 这时候扎着红头巾的敲锣人走到中央,大声的宣布比赛规则。 “……二十人对战二十人,以防群殴,我们会将报名顺序打乱。” 擂台下面围了一圈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参赛者,里三层外三层,叶荣在里头看见了不少熟脸。 当然了,那些熟脸也发现了叶荣。 叶荣本来还想去打招呼的,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永安候叶荣。” “在。” 叶荣忙不迭的跳上擂台。对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继续叫其他人的名字。 “国公府小公爷张秦宇。” 台下骚动了一阵子,报名字的人以为自己声音小,加大嗓门又喊了一声:“国公府小公爷张秦宇?” “国公府小公爷张秦宇?” 连喊三声都没有应答,对方只好作罢,将张秦宇的名字划去:“太尉府邓彤。” 人群比刚才还要骚乱,只见一个穿着青衣劲装的人使劲往队伍外围钻,奈何人群太拥挤,被卡在了中间。 眼尖的报名官员一下子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太尉府邓公子,这儿,这儿呢。” 被挤压的快要变了形的邓公子忙不迭的挥手:“不行,我上不了了。” “为何?” “肚子疼……下……下次吧。”说完,奋力的推搡着身边的人群:“让让,让我出去。” 四十四章 打擂台1 下次? 难不成盼望郡主再支一次擂台,再成一次亲吗? 负责报名的人是王府管家,他毫不犹豫的划掉了这个不会说人话的家伙。 “下一位——左散骑常侍,周公子。” “周公子?” “周元在哪里?” 看热闹的人出声:“刚才还在呢,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管家抽搐了下嘴角,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怪异念头。 不会全跑了吧? 身旁忽然压下一道暗影,管家抬头就看见叶荣站在自己身侧:“侯爷你……” 叶荣二话不说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名册,目光在上面快速掠了一下。 “识相的赶紧回来,否则我挨家挨户找。”说完,把名单往呆滞的管家手里一塞,自动撤回刚才站的位置上等候自己的对手。 蒋少典其实十分理解那些逃跑人的心理。 说句托大的话,除了女人皇子之外,只要在永安城占了一席之地的管家子弟。都被他跟叶荣揍过。 …… 叶荣的恶名果然不是浪得虚名,那些逃跑回去的主子们都乖乖的回来了。 队伍不断的在壮大,管家惊愕的发现,不光参赛者来了,连同他们的家眷也一同过来了。放眼看去,队伍一圈一圈的壮大,原来看热闹的人全都被挤到了最外面,圈内几乎站着的都是熟人。 这时候一顶顶轿子落在了不远处,定睛一瞧下来的全是御医。 “让让让……” 队伍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御医们排着队伍进来,最前端的老人满怀期盼的冲御医们拱手作揖:“劳烦各位了,看见你们老夫这颗心才敢放下。” “国老别担心,咱们太医院最好的骨科大夫都来了。” 有几个女眷在台下直抹眼泪,估摸着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 管家轻咳了一下:“呃……都来了吧?” 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四十人。 但是他们站的位置叫管家有点看不懂。 三十九个人居然围了一个圈,单单把叶荣孤立在了中央。 趁着下面乱做一团,圈子里的红衣小哥道:“叶荣,我们好歹也是一同长大的,待会下手轻一些吧。” 叶荣懒散的掀了掀眼皮:“你们谁先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人厉声道:“倒不如这样,我们一起上。” 这个提议立刻赢得了大家的赞同。 三十九个揍一个人应该有些胜算吧。 但叶荣很快用行动告诉他们,就算群殴他们也不是对手。 擂台上哭爹喊娘叫成一片,台下人看的心惊肉跳。尤其是那些女眷,看自己的儿子孙子挨了揍,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宗儿,宗儿啊……快点爬下来。到祖母这儿来。” “儿……我儿怎的那么命苦。” 三炷香不到,擂台就被一群人占满了,有的扶着胳膊,有的捧着腿,更有捂着裤裆来回翻滚。 叶荣长身而立,表情有股说不出的悚然:“就你们还敢上擂台?” “叶荣……你……”叶荣走过去,正准备补一脚,却听那人又接着说:“你真厉害……” 第一场比赛毫无悬念的结束了。 但为叶荣欢呼的也只有两个人——榆叔宝跟蒋少典。 叶荣洋洋得意的从台上下来,刚踏下台阶,忽然被一阵熟悉的疼痛止住了脚步。 这种疼痛她无比熟悉,那是每个月都要来的葵水预兆。 “叶荣,叶荣,叶荣……”榆叔宝高兴的跟孩子一样围着她跳舞,手里拿着夸张的花簇。 蒋少典不知发了什么癫,忽然弯腰把叶荣抱了满怀,跟着用力朝天上抛。 叶荣大骇“唉唉唉……” 这是他们三个经常玩的把戏,把人摔到半空接住,但是最后一次却是把人扔在地上。 突然失去重力的她就像一尾鱼般的在半空上扭动着,眼看就要砸在地上,蒋少典跟榆叔宝同时伸出双手又把她接住,正欲抛第二下,榆叔宝发现臂弯里的人脸色有点不对劲,没来得及喊住手,亢奋的蒋少典猛地一用力,又把叶荣跟麻袋似的扔上去了。 叶荣顿时大脑一片晕眩,小腹位置传来的绞痛越来越明显,身体剧烈下坠,幸好快要接近地面时,榆叔宝眼疾手快的把她抱住了。 “搞什么呀。”蒋少典见有点不高兴了,以前他们扔自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榆叔宝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怀里的叶荣:“叶荣?” 叶荣表情痛苦,忽然头一伸,一团不明液体喷了蒋少典一身。 围观的人有人指指点点。榆叔宝喃喃道:“好端端怎么吐了?” 蒋少典莫名其妙被吐了一身污秽后,加上围观群众指指点点,顿时一团无名火涌上来:“看尼玛了个头啊,滚……都给我滚。” 建业侯府的世子发火那是相当可怕,围观人群立刻化作鸟兽朝四周散去。 蒋少典忍受着那团污秽:“怎么了?你说话啊?” 叶荣捂着嘴拼命的摇头,一把推开榆叔宝,哇的一下,又是一团酸水。 先前是袍子被吐脏了,现在连鞋子也不保,蒋少典彻底疯了,丢下一句:我回家洗澡去了。 然后像疯了似的朝家的方向飞奔。 回到侯府,榆叔宝把经过简单的说了一下,稍微懂得医术的冦善立刻给她诊脉。 “我是不是得了绝症?”叶荣捂着心口,嗫嗫问道。 冦善侧头瞄了她一眼:“你现在是不是手脚冰冷?” 叶荣点头。 “心晃意乱?” “对呀。” 冦善声音沉了沉:“伴随着头晕目眩?” “没错,没错。” 他放开手,凉凉道:“没吃早饭就跑去打擂台,该!” 听见冦善这么一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榆叔宝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吓死我,幸好你没事,不然我就成大罪人了。” 叶荣刚要开口感谢榆叔宝亲自背自己回来,不像蒋少典那个挨千刀的,居然撇下她跑回家洗澡了。 下一秒,榆叔宝说了一句直插她心窝子的话:“明天打擂台记得多吃点早饭。” “我都这样了,你还让我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兄弟情谊比海深? 榆叔宝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你看起来挺好的。” 叶荣咬牙:“就看不出我有点不舒服吗?” “哎呀,睡一觉就好了。” 叶荣:我睡你麻痹睡。 ------题外话------ 欢脱吗? 四十五章 擂台赛2 介于叶荣个人战斗力实在太强,那些妄想着能跟楚王府攀上点关系的不轨之徒也好,亦或者真心爱慕郡主却又没自信能打过叶荣的也罢,统统在第二场的擂台赛开始之前替自己找寻各种退赛。 管家总结了一下退赛的理由,大约分为以下几种: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占了五成,坦白交代自己有怪异的癖好的占了四成,还有一成更直白——参加擂台赛只是为了好玩,后来发现叶荣也参加了,恐有危险,为了保命他们决定不玩了。 楚怀王气炸了,直呼这帮狗娘养没有骨气。 管家急忙道:“王爷,还有四个人没有退赛啊。” 一个是曾靖,另外两个分别是国舅爷的独子榆叔宝;建业候世子蒋少典,最后一个不是王孙贵族,应该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吧。 “其实榆小公子跟蒋世子也不是不错的。” “哼,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全都是一丘之貉。” 言下之意就是连这两人也看不上眼。 管家静默了一会儿,犹豫道:“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谁?” “叫穆天钦。” “什么来头?” “不知道,好像是个木匠,嘶……也可能是瓦匠。” 楚怀王挣扎了一下,用力挥下衣袖:“管他是木匠还是瓦匠,只要能给郡主幸福,大不了……大不了倒贴!” 于是乎,在这个晚上,从来不信神佛的楚怀王暗暗在心里祈祷菩萨保佑一个叫穆天钦的人,千万不要被叶荣那个混球打败。 而此时,楚怀王口中的混球正在床上疼得直打滚。 这种痛每个月都会来一次,严重的时候甚至连床都下不来。 麻婶是府邸唯一的女性,她将熬好的红糖姜茶递过去:“喝点好受一些。” 叶荣乖乖的张嘴喝了几口,痛楚却毫无转圜。 她不是个娇气的人,平时头疼脑热连药都不喝一口,如今却苍白的像个透明人似的。 麻婶心里一阵绞痛,眼泪刷刷的往下掉:“都怪老奴粗苯,没有提醒您要注意的东西。” 女儿家有时候是不能贪凉的,叶荣却在非常时期跳入冰窟窿里救人,以至于风邪入体,落下了这磨人的病根。不光每个月都要承受一次非人的疼痛,甚至可能无法像正常女子那样拥有自己的子嗣。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叶荣稍稍有点好转,一早麻婶又偷偷给熬了一碗红糖水给她。叶荣把红糖水灌在茶壶里,托在掌心里假装是在品茶。 穆天钦的动作是快,才一天功夫就把侯府破损的地方全都修缮好了,不光如此,他还在东厢房与正屋之间的院子夹角,挖出一口七八步狭长的浅水池,立了一方太湖石,藤萝郁郁葱葱,十几只色彩斑斓的锦鲤在里头游动着。 叶荣不由得想,若不是侯府地契不在他手里,以穆天钦的性格,绝对会把侯府推平重建吧。 “侯爷是准备出门吗?” 穆天钦站在叶荣身后,他投下的阴影巨大,以至于完全把叶荣罩在里面,阳光下,他们紧密的如同一个人似的。 “本候出不出门什么时候轮得着你来过问了?”尽管她现在脸色依旧带着点病态的苍白,但是那股压迫极强的气势却一点不输穆天钦。 穆天钦走到叶荣面前,挺拔消瘦的身体完全包裹在紧身的黑色劲装之下,原本披散在脑后的长发也被刻意梳在了发冠里,长靴也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短靴。 看他这身打扮,叶荣饶有兴致的摸了摸光滑的下巴:“你要改行当打手吗?” 穆天钦没有回应,整了整自己的衣领,颇有些自恋:“是不是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少年脸一冷:“麻烦让让!” “侯爷是准备去打擂台吗?” 叶荣脚步一顿:“你知道?” 他这几天不都在忙着修房子,挖池塘吗? “仅凭一己之力就把永安城的富家子弟打的落花流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穆天钦不知是嘲笑还是觉得有趣。 叶荣不耐烦道:“有什么话直说。” 穆天钦道:“侯爷难道想把郡主娶到府上?” “你管我。” “我哪里敢管侯爷,只是奉劝一句,千万不要玩火,小心惹火烧身。” “你懂个屁。” 对于这个可能连朋友都没有的人,又怎么能指望他明白什么叫兄弟情谊呢? 时辰不多不少,在喝完了红糖水之后,叶荣溜溜达达的来到擂台赛地点。 相比起前一天叶荣一个打三十九个,今日的比试便就显得有些萧条,不过当听说摄政王的侍卫也来参赛时,百姓们的情绪顿时被调动了上来。 为了见证这一刻,永安城老老少少全都搬了条凳子围在擂台四周,戏园子里卖小吃的商贩也转移了目标,抬着瓜果点心在人群里穿梭,附近的茶馆生意好的爆,精明的茶楼老板把视野最广阔的地方按最低消费十两纹银叫卖。 各大赌坊也相继开了盘口,属叶荣的呼声最高。 曾靖站在台上,轻蔑的扫了一眼叶荣,她今天的气色似乎不太好,正想着如何在短时间内取胜时,叶荣率领着好兄弟相继登台。 “唉?曾侍卫,你怎么也来了?”叶荣觉得挺新鲜的。 榆叔宝一看到曾靖,心里顿时没了底,他拉了拉少年的衣袖:“怎么办?我们能不能打得过?” “别怕,有我呢。” 话音刚落,台阶上忽然又蹿出来一个身影。 那个人身穿黑衣黑裤,一张脸笑的格外引人注目,叶荣瞬间停滞了呼吸,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 她不是在做梦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榆叔宝拍了拍胸口,这时候,他也注意到有新人参与。 “唉?这家伙是谁?怎么没见过。”蒋少典小声问。 榆叔宝挥了挥手:“没事,有叶荣在,我们就是打酱油的。” 蒋少典却完全不这么想,他发现那个人跳上台的时候,就如同鸟儿落地一般,丝毫没有一点震动的迹象,若不是高手绝对做不到这般境地。 四十六章 兄弟齐心 随着一阵铜锣敲响,所有人的视线都凝固在了擂台上立着的五个人身上。 曾靖看起来冷静的像一尊雕像,光线折射进眼底时,霎那间锋芒毕露。 他今天的目标是叶荣,至于其他人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在铜锣声落下后的下一瞬,他立刻朝叶荣发出了攻击。 两人都算是近身格斗的高手,快速的黏在一起,又快速的弹开,空气被划破的呜呜声不绝于耳。 从天上打道地下,又从地上打到天上。 台下观众看的直呼过瘾,从而忘记台上其实还有三个人是闲着的。 榆叔宝仰着头,思索着要不要上去帮忙,余光中突然蹿出来一道黑影。 就在呼吸的功夫里,曾靖仿佛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莫名其妙被甩飞了出去。 “呜……”可怜的他擦着地面,滑行了好久才停下,幸好在最关键的时候抓住了擂台的边缘,才没有真正的摔下去。 这一幕把所有人都看愣住了,原本还在热络的聊着谁会赢得比赛的群众瞬间闭上了嘴巴,像是被摄取了魂魄一般,呆呆的望着台上剩余的四个人。 叶荣旋身落地,惊惧的望着突然出手的穆天钦,怒声质问:“你干什么?” 蒋少典、榆叔宝几乎全都长着嘴,吃惊的望着跌爬着起来的曾靖,三人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甩向站在不远处的那人。 穆天钦面露无辜:“小侯爷这是问的什么话,打擂台嘛,谁都可以上的。” 曾靖好不容易爬起来,刚站稳脚跟,突然哇得一下,喷出一滩子血出来。 叶荣暗抽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眼中闪过一丝懊恼跟悔恨,屈起手背随意擦了一把。 “什么都不用说了,是我技不如人!” 穆天钦道:“你看,他自己都这么说。” 叶荣盯着曾靖苍白的脸:“你受了内伤,需要尽快医治。” 可以肯定的是,穆天钦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曾靖可不是吐一口血那么简单。 曾靖走下台的时候,不着痕迹的朝茶楼的窗户口望了一眼。 韩砚看到了,对他微微颔首,示意他可以退下。 坐在韩砚对面的楚怀王满脸的不敢置信。 韩砚道:“此人武功深藏不露,并非寻常人。” “难道是江湖上某个门派的高手?啊哈,叶荣这次倒霉了。” 楚怀王仿佛很乐意看见叶荣被人打败。 韩砚没有说话,端起杯子低头继续喝茶,仿佛利用这个动作掩饰一些情绪,可目光却总是不经意间的飘向擂台的方向。 …… “你们三个,谁先来?” 穆天钦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这种感觉很不好,仿佛一只狼突然闯进羊圈…… “哈哈哈哈哈……逞英雄的事就让我先来吧。”蒋少典突然大笑,然后……他像只蛮横的犀牛朝那个强悍的、不可随意摧毁的‘敌人’扑过去。 叶荣突然间明白了蒋少典的用意,他想用巨大的冲击撞翻穆天钦,如果运气好,把他撞到靠近擂台边缘的位置,那时候……只需要有人在后面给一把力,这场比赛就结束了。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蒋少典几乎把毕生的力气都花在了这场赛跑上,他这般不要命的架势让榆叔宝眼眶突然灼热了起来。 “我跟你拼了。”榆叔宝大吼一声。 当一个男人说出‘我跟你拼了’的时候,不外乎两种原因。 为了女人,为了兄弟。 如今他既是为女人,又是为兄弟。 叶荣跟榆叔宝紧随其后,两人犹如破风的箭矢一般朝着穆天钦射过去。 “砰……” 那个冲在最前面的蒋少典被一股强悍的力量反弹到了半空。随之而来的是一记重击——穆天钦一手劈在对方的胸口上,那一瞬间,蒋少典仿佛听见来自于身体内部的碎裂声。 “少典——”叶荣跃上半空,稳稳地托住他,落地的那一霎那,因巨大的冲击力不受控制的退后了好几步。 榆叔宝吓傻了:“少典?少典你没事吧。” 蒋少典捂着胸口抽搐,叶荣半跪在地上,眼神焦急:“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好不好?” 穆天钦没有继续发难,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 “……叶……荣。”蒋少典竭尽全力的叫出好兄弟的名字,仿佛接下来就要说遗言。 “你说,我在听!” “你压着……我的蛋了。” 急忙撑开两人的距离,果然,她的膝盖压在了蒋少典双腿之间,她一脸抱歉:“不好意思……” 蒋少典吃力的坐起来,然后在怀里掏啊掏的。 几块碎裂的铜片被他从衣服里掏出来:“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把我爹的护心镜带上了。” 榆叔宝红着眼眶:“你吓死我了。” 以前蒋少典总是喜欢嘲笑他,关键时刻,这个刻薄毒舌的家伙竟愿意为了自己豁出命去,此生能有这样的兄弟,还有什么遗憾呢? 台下的群众不禁动容,频频拍掌叫好。 曹致远今天也来了,但不敢站在显眼的位置,见到蒋少典死里逃生,脸上一阵失落,仿佛蒋少典就此死去才痛快。 “兄弟情深的戏码演够了吗?”穆天钦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烦。 叶荣率先站起来:“那就让我来会会你了。” “请!” 两人同时栖身靠近对方,两张脸,一个清俊,一个隽狂,砰得一声巨响,内力混合着骤风吹向台下人群,靠得最近的差点没被掀翻过去,尘土被风卷起来,场下只能看见两团影子在翻滚。 “我看你还能抗多久!” 叶荣武功不俗,可惜内劲不够,就算硬抗也是强弩之末。 “那就看你能坚持多久了。”叶荣借着对方的力道,暂时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闲置在一旁多时的榆叔宝跟蒋少典分别朝对方看了一眼。 这种暗示只有他们两个才懂。 只见两人手里各拿了两块铜片,利用光滑的表面吸取太阳的光源。瞅准了机会,榆叔宝将那光滑的铜片快速移动。 一道刺目的光线,穷追不舍的穆天钦被刺得睁不开眼,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叶荣欺近他,屈起膝盖,重重的撞在他的腹部最柔软的位置。 “叶荣——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穆天钦疼得大吼。 他不受控制的倒退几步,忽然撞进一袭坚硬的胸膛,穆天钦大惊,这才发现台上似乎少了一个人。 没错,蒋少典就在他身后。 瞬间,蒋少典抱住对方的腰,双足弓起,用力朝前一蹬…… 砰……两具身体就这样重重的落在了擂台的外面。 “赢了……我们赢了~~~”榆叔宝一把抱住身旁的叶荣,高兴的欢呼着,跳跃着。 ------题外话------ 明天我就要pk了,希望大家给点力。 四十七章 我不要你让我 国舅府 榆叔宝回到家,发现门口拴着一辆马车,款式很华丽,他嘀咕了一句,难道是有客人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郡主身边的贴身婢女。 看见榆叔宝,婢女恭恭敬敬道:“榆公子,奴婢是奉了郡主的命令过来的。” 一听到是郡主,榆叔宝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热情的招呼着下人奉茶。 婢女道:“不用了,奴婢只是过来传一个口讯。” 他连忙问:“什么口讯。” 婢女靠过去,轻轻说道:“郡主说,若明日小公子自动输给侯爷,日后必定答谢公子成全之美。” 榆叔宝脸上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去,他干巴巴的望着婢女:“啊?” “还望公子成全。” 榆叔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仿佛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气泡碎裂的声音。 ——那是他的梦想被现实击碎的声音。 轰隆。 夏日多雷雨,叶荣站在廊下,穆天钦就站在她背后。 “原来你打擂台是为了榆叔宝。”穆天钦表情有些无奈。 “我的理由已经说了,轮到你了。” “侯爷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觉得我做每件事都带有目的?”穆天钦为她的警惕感到一丝好笑。 “少废话,快点说。” “嗯……”穆天钦摸了摸下巴,仿佛在回忆:“那天我去买瓦,路过一个棚子,看见很多人在排队,为了一探究竟……呜……” 叶荣施施然的收回拳头:“麻烦说谎之前先打个草稿。” 穆天钦揉了揉被打痛的肚子,哭丧着脸:“这都骗不了你,唉……” 叶荣抽了抽面容,狠狠地别过脸:“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好好好,我说行了吧。”穆天钦十分无奈,刨根问底的人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叶荣用最后一丝耐心等待着。 穆天钦酝酿了一阵子:“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有人要杀你。” 轰……闪电劈开云雾,照亮了远处的山峦。 “杀我?谁?” “一个你惹不起的人。” “我惹不起的人太多了,不晓得你指的是谁。” “当朝宰相,康嘉!” 叶荣被惊住了。 她的反应完全在穆天钦预料中,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晓得真相的感觉如何?” 叶荣顿觉头顶发麻,自己跟宰相没有一丁点关联,他为什么要杀自己? “当一个人想杀另一个人,光是‘看不顺眼’这个理由就够了。” “你不会蒙我的吧?” “蒙你?”穆天钦失笑:“对我有什么好处?” “康嘉既然要杀我,那么杀手呢?哪去了?” “杀手一看有我的名字,哪里还敢继续来。” 叶荣:“……” 这么说来,穆天钦上台打擂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天钦撇撇嘴,又开始不正经:“你若是出了事,我住哪?” “一条消息收五万两,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鬼才相信他说的。 “没办法,玄机寺人太多,作为一名好领袖,只能委屈自己寄人篱下,省下几个银子贴补他们。” “要想真的贴补,何须这样麻烦,我认识一个地方,来钱特别快。” “哦?”穆天钦似乎有很大的兴趣。 叶荣狡黠的一笑:“南风楚倌。” 穆天钦:“……” 暴雨下了一晚上,远处积云缓缓挪动,整个永安城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今天是最后一场比试,叶荣撑着伞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怎么输才不算丢面子。 走到擂台地点,发现围观的人居然比昨天还要多,人群中排场最大的就属蒋少典,他居然搬了一张八仙凳子,数十个家丁将他包围住,不让任何人靠近,手边还放了一个小桌子,上面摆放着时兴瓜果跟点心。 看见叶荣,蒋少典连忙站起来喊她:“这儿,这儿呢。” 叶荣四下望了望:“咦?怎么没看见叔宝?” 蒋少典没正经道:“估计紧张吧,马上就要当新郎了……嘿嘿,我包下了长春酒楼最大的雅间,等你们打完,我们就杀过去喝他的个天翻地覆。” “嗯,这顿饭少不了。” “唉,来了来了。” 榆叔宝顶着黑眼圈,下巴上还有一圈刚刚冒头的胡茬,这幅样子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蒋少典跟往常一样嘲讽他:“不至于吧,高兴的一夜没睡?” 叶荣也觉得稀奇:“叔宝,就算晓得结果,也不用这么随意吧?” 榆叔宝虚弱的抬起脸,复杂而悲哀的看着叶荣跟蒋少典。 蒋少典把两人拉到一旁小声说:“告诉你们,我已经下了重注,赌你赢,哈哈哈,这笔钱就给你出份子,看,哥们儿对你多好。” 赌叶荣赢一赔一,赌榆叔宝赢一赔三千。 榆叔宝低着头,模糊不清道:“嗯。”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打完我们赶紧撤,包厢我都定好了。” 在蒋少典不耐烦的催促下,叶荣跟榆叔宝相继登上擂台,这时,一顶小轿子由远而近的过来,榆叔宝呼吸一紧,那个扶轿的婢女不就是昨天到自己府邸传话的吗? 最后一场比试,在郡主百般哀求下,楚怀王只好同意她前来观战。 下骄后,婢女拿了团扇遮着郡主的脸,溜溜达达的从侧面走过,那儿放了一扇屏风,等郡主入座,管家拿起铜锤咚得一声敲击下去:“比赛开始。” 迎面吹来一阵潮湿的风,叶荣深深吸了一口:“叔宝,叔宝?” 榆叔宝像被人抽走了魂一样,听见声音之后,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 “啊?” “出手啊。” 虽然结果是一定要输的,可也不能一招不打就这么输给他吧。 叶荣是个要面子的人。 可榆叔宝却迟迟不动手。 叶荣喊了好几次,他才慢慢的有反应。 叶荣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榆叔宝说:“叶荣,我想跟你好好打一场。” “啊?”叶荣有点傻眼。什么情况? 蒋少典听见两人对话,他露出迷茫不解的表情,榆叔宝到底在搞什么? “你不要让我。” 榆叔宝背对着沉重的天空,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屹立在那里,如同孤注一掷的狼。 ------题外话------ 留言多的话,我今天有二更哦。 四十八章 兄弟相残 (二更) 叶荣慌了。 她不晓得自己好兄弟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改变了计划。 若是真枪真刀的干,榆叔宝哪里是自己的对手。 叶荣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确实挺喜欢郡主的,但是,那种喜欢跟正常男人的喜欢不一样,再说了,她娶郡主回来能干啥?当摆设吗? 榆叔宝不会晓得叶荣心中所想,叶荣当然也不可能晓得榆叔宝的困惑。 昨晚小婢女走后,曹致远不请自来。 曹致远说:你以为蒋少典跟叶荣那么拼命真的是为了兄弟情谊吗?呵呵,他们只是可怜你。可怜你无权无势,自己又没本事。 你仔细想想,蒋少典贵为世子,他爹手握兵权,你爹有什么?你爹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国舅,西京可从来不缺国舅爷。 叶荣虽无父无母,可人家背后有老祖宗照应着,她闯出天大的祸事来都有人兜着。 你有什么? 曹致远的话就跟针一样,刺得他头破血流,好几次榆叔宝都想跟叶荣一样把曹致远打出去,可拳头握紧了又放下了。 因为他想起母亲以前的告诫。 ——你跟叶荣不一样。 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富贵命,而有些人注定要卑躬屈膝,事事都要忍耐。 榆家本来就不是名门望族,仅仅是榆叔宝的姑母被选入宫当了妃嫔,榆家才有了现在的地位。 可比起其他人,那点儿地位根本微不足道。 久而久之以后,榆叔宝便自认为比人差一截。 叶荣敢当街削去曹致远的头发,而他却只能在曹致远的冷嘲热讽下暗暗生闷气,自己想办法消化内心的郁结。 蒋少典为了给兄弟出一口气,喊了一帮人在巷子口堵截,把对方打的落花流水后扬长而去。而他……连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想到这儿,榆叔宝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信念。 他不要再当那个总是被人庇护的软蛋,他今天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跟叶荣打一场,哪怕最后输掉了,他也无怨无悔,起码……他奋斗过了。 “来吧!”榆叔宝中气十足的向好友挑战。 忽然,一个苹果从背后砸来,榆叔宝朝始作俑者看去。 “吃错药了是吧?”蒋少典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台子下面,他仰着脸,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以前榆叔宝也没觉得这表情有什么不对,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一夜的反思跟衡量之下,榆叔宝鬼迷心窍了,要说好兄弟……其实蒋少典跟叶荣才是。 他顶多算个附属品。 榆叔宝捡起那个苹果,也不知道从哪里的勇气,用力朝蒋少典脸上扔过去。 蒋世子当场被砸得当场流了鼻血,家仆见状,慌忙过去搀扶:“世子……世子您没事吧?” 有几个不开眼的家仆作势想爬上擂台准备找榆叔宝算账,蒋少典一边捂鼻子,一边呵斥:“滚下来,上去做什么?” 蒋世子恨声仰望高高在上的榆叔宝:“王八蛋,下来我肯定要打死你。” 叶荣做梦也没想到榆叔宝会突然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可是,潜意识里却觉得,这里头一定有别的原因。 “叔宝,你到底怎么了?” 榆叔宝的眼睛被蒋少典脸上的血液染红了,要说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可是做已经做了,他能怎么办呢? 转头瞪着叶荣:“废话少说。” 这是他第一次举起拳头——却是对兄弟举起的。 场下被这一幕惊呆了,没想到所向披靡的小侯爷居然被人追的抱头鼠窜,且毫无还手的能力。 叶荣越是这般,榆叔宝越是不甘心,他叫骂起来:“还手啊!” “老子不玩了。”叶荣拿定主意,趁着榆叔宝不设防时,纵身一跃——她想直接跳下去。 可榆叔宝哪会让她如愿,刚跳到一半,身体忽然在半空中一顿,紧跟着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从半空活生生的扯了下来。 两人滚在了一起,榆叔宝压在叶荣身上,照着脸挥了一拳,少年的头颅瞬间被打偏了。 蒋少典心里咯噔一下,我的娘,这得多疼啊!榆叔宝居然真的下得去手。 叶荣脑子嗡嗡的,衣领被榆叔宝攥在手里,还没等恢复,左脸又被打偏。 “还手啊!打我啊!”榆叔宝冲着身下的人大吼。 为什么不还手?不是很厉害的吗?为什么会被自己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叶荣,你还是不是男人?还手,给我还手。” 叶荣越不反击,榆叔宝越愤怒,像失心疯了一样,对着叶荣拳打脚踢,每一下都用足了力道,在暴雨般的拳脚之下,叶荣蜷缩着身子,抱着头,任由榆叔宝殴打。 蒋少典看出了不对劲,连忙放下身段哀求榆叔宝:“叔宝,你疯了吗真想把他打死?” 榆叔宝现在已经疯了,叶荣不还手的样子不正是曾经的自己吗? 他不由得联想到以前——他被人摁在角落踢打,叶荣跟蒋少典恰好路过,两人三下五除二的将人打跑了。 “为什么不还手?”叶荣问。 缩在墙角独自舔伤的少年喏喏道:“我不敢……” “这有什么敢的,以后再有人揍你,你就使劲揍他娘的,有什么事我们替你担着。妈的,敢揍我的人。”叶荣气呼呼的挽起袖子。 那个时候,榆叔宝在心里偷偷庆幸,能认识他们真好。 可如今呢? 他把一直保护自己的好兄弟摁在地上差点打成了猪头。 看见自己拳头上沾染的血迹,理智瞬间回归。 榆叔宝踉跄着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蜷缩在地上的叶荣,她鼻子嘴巴全是血,都已经这样了,依旧没有还手。 “叶荣……” 他朝她伸手,伸到一半,又不自觉的缩了回来。 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他怎么能……怎么能对叶荣下这种毒手?他还是不是人了。 “荣哥哥……荣哥哥……” “郡主。你不能出去……”小婢女赶忙拉住她:“您不能……” 韩年年跟婢女在屏风后面拉扯,台下蒋少典摩拳擦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台下的观众也在喊,侯爷,起来啊,侯爷…… 四十九章 兄弟情 身上的击打总算消失了,叶荣渐渐恢复过来,她晃了晃脑袋,摇摇欲坠的站起来,看见榆叔宝跟木桩子似的戳在那儿。 他悲悯的望着自己,眼神挣扎。 叶荣听见了郡主的呼唤,那一刻,她仿佛明白了。 “叔宝,你不要……” 她刚要安慰几句,却见榆叔宝快步朝自己走来,叶荣目光一缩,以为榆叔宝又要打自己,连忙下意识的抱住头。 但榆叔宝没有。 他只是把叶荣拎了起来,让她站稳。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道歉之外,榆叔宝想不到其他的字眼来弥补自己的过错。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他仅仅是想证明一下,却没想到伤害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刚才他也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就算他今天真的娶到郡主,日后未必会幸福。 两人的身份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就在榆叔宝决定放弃时,曹致远突然冲上台,对着榆叔宝滔滔不绝的咒骂起来:“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了,婊子养的崽。” 天空阴霾,场下一片哗然。 榆叔宝浑身僵硬,肌肉绷得死紧,仿佛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叶荣目呲欲裂的瞪着曹致远:“你胡说八道什么!” 曹致远继续咒骂道:“整个永安城都知道,你娘在春风满都卖唱,是贱奴。你爹是叶横波身边的一条哈巴狗,现在你长大了,也继承了你爹的本事,成了叶荣身边的一条狗……” “你住嘴!”榆叔宝冲曹致远大吼。 他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一把掐住曹致远的脖子,将他摁在地上。 从小到大,曹致远没见过榆叔宝那样愤怒的表情。在逼近死亡的恐惧里,他摸到了藏在身上的匕首。 刚准备刺出去,却被一只脚给摁住了。 是叶荣。 “你可以滚了。”叶荣用力的将曹致远从地上拽起来,一脚踹向他的腹部,榆叔宝却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腿一蹬,追随着曹致远跳到台下。 那一刻,眼疾手快的管家敲响铜锣。 持续了三天的比武招亲正式结束。 叶荣还没回过神,就被一群人簇拥着:“恭喜侯爷,贺喜侯爷。抱得美人归咯……” 场下,榆叔宝死死的咬着曹致远的胳膊,通红的眼睛像是被烙铁灼烧过一样。 蒋少典费了好半天劲才把两人拉开,曹致远捂着脱了皮的胳膊,骂骂咧咧的跑开了。 “冷静,冷静……”蒋少典抱着好友的肩膀,一遍遍的安慰。 榆叔宝忽然放声大哭,在他绝望的哭泣中,叶荣却被人抬着往台下走。叶荣挣扎了许久才从人堆里钻出来。 “叔宝……” 榆叔宝什么话没有,眼泪刷刷往下掉。 以往这种情况,大家在一块儿吃顿饭喝顿酒也就好了,可是现在……哪怕请榆叔宝吃龙肉,恐怕也无法抚平这种伤痛吧。 蒋少典仿佛也明白了过来,为什么榆叔宝会变得这么暴躁。 “叔宝,哥哥以后给你介绍更漂亮的姑娘。”蒋少典有些底气不足。 榆叔宝从他怀里抬起头,虚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叶荣站在他身后,不敢随意靠近,生怕又触动了他哪根脆弱的神经。 “我没事了,没事了。” 男人擦干眼泪,冲他们笑了笑,仿佛一下子卸下了千金的重担,他一直都对他们有所隐瞒,如今被曹致远大张旗鼓的说出来,反而觉得这口气通畅了。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除了收拾残局的人,就只有他们三个了。 从前无话不谈的友人,突然间变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想起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蒋少典狠狠道:“别给我抓到,抓到一定要他好看。” 居然敢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对于曹致远,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曹致远这么做并非针对榆叔宝,他只是想借着榆叔宝打击叶荣。 “我想回家休息,休息,你们不要送我了,我自己走。”榆叔宝佝偻着脊背,往前一步一步的挪着。 叶荣跟蒋少典对视了一眼,蒋少典急忙追上去,第一次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我跟你顺路。” 榆叔宝摇摇头:“你少来了。” “真的顺路。” 榆叔宝停下,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漠:“我想一个人走走。” 叶荣看着榆叔宝萧条的身影,看着蒋少典无可奈何的样子,她突然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以前的欢笑跟荒唐,突然间一去不复返。 虽然榆叔宝嘴巴上说自己没事,可这明显是在自欺欺人。 她赢走了兄弟的女人,还让他在擂台上受了那么大的侮辱……相信明日整个永安城都会知道榆叔宝的娘亲曾经在花楼卖唱。 叶荣一拳打在泥沙地上,发泄内心的愤怒与无奈。 …… “恭喜啊,马上就要成为新郎官了。”穆天钦跟鬼魅一样出现在身后。 叶荣坐在屋顶上,手边放着一只酒壶,自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这里,麻婶喊了好几声她都假装没有听见,无奈之下,麻婶只要央求穆天钦。 “我心情不好,别来惹我。” “是为了你的好兄弟?唉,这种感觉确实很不好,抢了兄弟的女人,还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受那样的屈辱。” 叶荣双眼瞬间被怒火染红:“住嘴!” 谁都不能说榆叔宝,哪怕是玄机寺的尊使也不行。 穆天钦连忙道:“我是就事论事,你发什么火。” “你知道个屁。” “还别说,我真的知道。” “你知道什么?”叶荣狠狠瞪着他。 穆天钦悠闲的在她身旁坐下,拿过她刚刚喝的酒壶一仰脖子,喝了好大的一口。 “啧,闷酒的味道果然不好。” “别废话。” 他明知道自己想听什么。 “你跟蒋世子都拿榆叔宝当兄弟对待,只可惜你们用错了方式。”穆天钦一针见血道。 叶荣听的皱起眉头。 穆天钦又继续说道:“你不懂他的心思,比起一直被人保护,他最希望的还是能与你们同舟共济,可你们总是不给人家机会。” “我怎么没给他机会了?”叶荣觉得很不能理解。 “什么叫同舟共济?什么叫有难同当?你根本不懂。你一意孤行的把所有事都扛在自己身上,让别人全然没有发挥的余地,久而久之,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仰仗着你的鼻息存活,就算别人惧怕他,也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人家以为,‘打狗还要看主人’。” 五十章 解惑(二更) 听完穆天钦的分析后,叶荣陷入了一片沉思中,穆天钦很随意的支着腿,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品着酒,欣赏无边月色。 不知过了多久,叶荣终于想明白了,她道:“你说的挺对。” 这是有史以来,她第一次承认穆天钦是正确的,这种认可让穆天钦没由来的感到自豪。 “小侯爷是当局者迷,而我是旁观者清。”穆天钦盯着叶荣的侧脸,眼神幽深,而叶荣却不自知的兀自说道:“我就是搞不明白,叔宝为什么不说,如果他坦白的告诉我,至于弄成这样吗?”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不说,到最后成了一个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据我所知,西京有个永济学堂,学堂不收取任何费用,只对穷人开房。” 永济学堂是朝廷开设的一个慈善机构,目的是鼓励那些上不起学,却又肯念书的孩子,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只晓得朝廷每年都要拨款过去,民间商户富甲也经常组织义捐。 叶荣大惑不解。 穆天钦接着说:“小侯爷若是有空,可以亲自去永济学堂去看看,究竟有几个学生在念书。” “不要钱都不去?” “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进了永济学堂,就得承认自己是穷人,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跟小侯爷一样坦坦荡荡,觉得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世上没有任何人希望自己成为弱者,成为需要救助的一员,因一旦承认了,即便考入三甲,旁人也会指指点点,利用出身卑微作为攻击的手段,这些东西,都是人心常态。” “原来是这样。” “小侯爷,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 穆天钦今天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同时也教会了她人与人之间该如何相处的道理。 平等……真的很重要。 解惑了一个难题,但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一个难题。 “娶郡主……我怎么娶?”叶荣痛苦的抱着头呻吟起来。 穆天钦挑了挑眉,揶揄道:“侯爷艳福不浅,能被郡主看重,不知要慕煞多少同辈的心。” “你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穆天钦带着一丝好笑:“郡主长在深闺之中,为何单单就对侯爷如此情深意重呢?” 为何? 还不是自己逞英雄逞上瘾了。 那年隆冬,叶荣受邀去宫里用膳,吃到一半便以肚子疼为由跑了出来,然后看见几个漂亮的小姑娘在冰湖上玩耍,谁知道,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冰湖突然裂了,最美的那个姑娘来不及逃跑,一下子被卷入湖水里。 接着便是一场英雄救美的戏码。 她也真是鲁莽,自己身子不舒服,还跳进冰湖里头,回到府邸就开始发烧,人差点就不行了。麻婶去佛寺求了三个护身符才把她的命给换回来。 听完这些,穆天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我是郡主,肯定也会对侯爷情根深种的。” 若单单是救命之恩也罢了,偏偏叶荣生了一张雌雄莫辩的脸,不光吸引女人,甚至连男人有时候都把持不住。 “你还说?”叶荣几乎崩溃。 ------题外话------ 今天我pk,小可爱们,能不能留下你们的小脚印,看我多勤劳。 五十一章 接待使臣 在屋顶上吹了大半夜的风,想到明日还要上朝,叶荣打着哈气跳下屋顶。 第二天上朝,丞相康嘉上了一份战略奏本。 起初叶荣并不怎么在意这个丞相,可自从穆天钦提醒过以后,叶荣便格外留意了起来。 “北翟与我西京乃是百年来的宿敌,且祖宗说过,北翟人生性狡诈,手段残暴,使臣这番前来,必定是有所图谋。” 摄政王道“依丞相的意思呢?” “微臣所见,我们应该警惕应对。” 所谓的警惕应对就是跟看管犯人一样对待来使。 叶荣虽然很少在朝上说话,但并不代表她心里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把来使当成奸细一样看待,岂不是告知对方,我们不想跟你好好处朋友。 这种做法有点偏激,她并不苟同。 “上将军是有话要说?”摄政王虽然坐在高处,可他却看了叶荣一个早上,从她打瞌睡开始,一直到现在的跃跃欲试,统统没能逃得过男人那双慧眼。 被点到了名字,叶荣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道“末将确实有话。西京跟北翟已经休战十几年,这次派使臣前来未必是坏事,依末将所见,应该待为上宾。” 康嘉有些不满,作为一个晚辈,才在朝堂上站了几天功夫,就敢直言反驳上司。 “若是如此,岂非让北翟觉得我西京子民忌惮他们?” 叶荣慢悠悠道“若是以礼相待会让人以为是示弱的表现,那么……会客之时,是不是还要带个万儿八千的军队,不然如何体现自己强悍呢??” “你……”康嘉一时语塞。 叶荣又接着说“丞相若觉得我说的不对,尽可以反驳。” 满朝文武静若寒蝉,谁要在这个时候开口岂非自找死路? 作为三朝元老,康嘉对北翟的仇恨根深蒂固,想改变恐怕并非易事,至于叶荣,她讲的也并无错漏,以礼相待总好过兵戎相见。 但是,文武百官都不敢吱声,唯有一脸渴求的看向高位上的那个人。 这时,康嘉走出队列,视线轻轻的从叶荣身上滑过“既然上将军如此认为,那么接待使臣的任务不如就交给上将军来办。” 叶荣陡然感觉一脚踩空,讲了半天,原来是个陷阱。 若她来接待,那么使团发生任何意外都是她的责任,我草,这老头子看不出挺坏的。 “启禀摄政王,叶侯爷年少浅薄,哪里能办得好这么大的差事,还望摄政王另择他人。”说话之人是蒋少典的父亲蒋政,与叶家一样,都是靠着在战场上拼杀来的军功获得爵位,因而威望极高。 叶荣感激涕零,还是蒋伯伯疼她,晓得这差事吃力不讨好。 可康嘉并不准备轻易放过叶荣“既然年轻,更需要历练。” “叶荣是上将军,即使历练也该去战场上。”蒋政言辞咄咄,把丞相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王不能苟同。” 一道满怀怨念的声音插入,众人回头,楚怀王慢吞吞的站出队列“启禀摄政王,就像丞相说的,孩子年轻本该多经历一些事,否则如何能成大器呢?” “楚怀王你……”蒋政目呲欲裂的瞪着对方。 “建业候,你一次一次的阻挡,难不成是怕叶小侯爷有出息,抢了你的位置吗?”旁边人煽风点火。 蒋政是武将,在嘴皮子上占不到一点上风,文官恰恰就抓住了这一点,将无须有的罪名扣压在了他的脑袋上。 见事态有些严重,叶荣挺身而出“末将愿意。” 所有声音突然都停止了,而少年的声音犹如洪钟般,蒋政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叶荣晓得,如果再这么吵下去,只会把事情越闹越严重,倒不如主动出击,说不定还有转机。 韩砚沉声道“上将军考虑清楚了吗?” 叶荣信心满满道“末将考虑的很清楚,还要多谢丞相给末将这个历练的机会。” 说完,冲丞相恭敬的鞠了一躬。 散朝后,建业候追上叶荣“小子,小子……” 叶荣赶忙停住脚步,看见是蒋政,她下意识的要行大礼,却被他伸手拦住了“你脑子糊涂了吗?竟然主动答应?” 他还在为朝上的事耿耿于怀,其实只要再力争一下,并非没有胜算。 叶荣会心一笑“蒋伯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唉,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哪里斗得过那帮老狐狸,我看这样吧,去找老祖宗说说,叫他回了这份差事。” 见蒋政如此忌惮接待使臣,叶荣不禁好奇“使臣而已,又不是吃人的魔鬼,您怎么这么担心?” “你父亲当年……” 仿佛是老天刻意安排的一样。 当初叶横波也是被逼着接待了使臣,然后没多久便被人举报说勾结敌军,这些蒋政都亲眼见证过的,所以他今天才会在朝上拼力为叶荣推脱,防得就是这帮人故技重施。 建业候的欲言又止实在惹人怀疑,她盯着他的眼睛“您是怕有人要害我?” “世事难料,本候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还有楚怀王……”提到楚怀王,蒋政确确实实有些难过,作为岳父,再怎么也不能落井下石呀。把叶荣坑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可能中间隔了一层韩年年,叶荣倒没有想太多,反而觉得这很正常,若哪天楚怀王对自己笑眯眯的,恐怕还不习惯呢。 …… 小泉在门口翘首盼望,样子焦急不已,远远的瞧见叶荣骑着枣红马儿溜溜达达的回来,连忙跑上前“侯爷,大事不好了。” 叶荣问“什么大事不好?” “您自个儿过去瞧吧。”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 叶荣跳下马背,顺手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小泉,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过,并没发现什么不同,等转到了自己的院落,整个就不好了。 韩年年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纱裙,漂亮的脸蛋上沾满了汗水,而她脚下的一块土地已经被翻过了,看样子是要种植些什么东西,她身边围了几个五大三粗的麽麽,正在指点一些细节。 看见叶荣,韩年年高兴的挥舞着手里的铲子“荣哥哥。” 叶荣被她甜腻的嗓音喊的半边身子都酥了,情不自禁的走过去“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原以为韩年年会娇羞一下哎呀,荣哥哥,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还问的这般仔细。 可万万没想到,韩年年竟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 ——妻子住到丈夫家有什么问题吗? 五十二章 韩年年的真心 八月的黄昏,暑气尤盛,可叶荣却觉得冬天要来了。 韩年年将叶荣的沉默误认为是高兴过头了,拉着对方的手来到种植的地方“猜猜我种的什么?” 种子还没有发芽,她又怎么会知道? 韩年年笑眯眯道“是丁香。” 叶荣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一窍不通,但是看她一脸兴致勃勃,忍不住问“这有什么意义吗?” 韩年年牵起叶荣的手,小风吹拂着鬓间的发丝,韩年年丝毫不掩饰对她的爱慕,只听她轻轻道“我娘很喜欢种花,府里好多地方都被她种满了,我听我爹说,等以后嫁人,他就把我娘没种完的种子给我当嫁妆,种到夫君家的院子里去,好让我娘天天都能看见我。” 叶荣语塞,呆呆的看着她。 韩年年深吸了一口气“从你救我那天开始,我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非你不嫁了。况且你在那么多人的见证下,打赢了擂台赛,虽然没有花轿,但是……我已经认定你是我夫君了。” 叶荣感觉喉咙里像卡住了一根鱼刺,这样的女孩,如果自己真的是男人,恐怕要高兴的跳起来吧。 可是…… 看着少女信任的眼,她心里竟然腾升出一丝不忍,甚至有些唾弃自己。 其实叶荣真的挺喜欢韩年年的,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包括说话的声音,都十分对她的胃口。 儿时,她经常偷跑进王府看她,逗她,单纯的韩年年时常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偶尔生气,只要一个小礼物就能哄好。 “年年,我……” “荣哥哥,你是担心我父王吗?” 叶荣抓耳挠腮,不晓得该怎么解释。 韩年年信心满满“放心好了,我一定有办法让父王同意,这个你别担心。” “你有什么办法?”叶荣心口一凉,她破天荒的希望楚怀王能坚持一下自己的立场,千万不要松口。 “我准备生米煮成熟饭!” 噗……躲在屋顶上的穆天钦喷了一口茶水,叶荣听见声响,连忙抬头,却发现那儿空荡荡的。 “你……你不要胡来。” 女儿家的名节怎么能不要呢,为了她这么一个人,牺牲这么大不值得。 韩年年任性道“反正我不管,今天我就睡你这儿了,父王来抓我,我就说已经是你的人了。” “……”她冤枉。 “荣哥哥,你不必在意我父王的看法,是我嫁给你,又不是他嫁给你,他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的。”韩年年怕叶荣压力太大,于是耐心开解起来。 这时,小泉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神色惊慌“不好了,楚怀王……楚怀王带着家丁闯进来了。” 得知女儿偷偷溜出去了,楚怀王大怒,召集府邸最能打的家丁浩浩荡荡的杀过来。 路上管家好奇的问“王爷,您怎么晓得郡主去了哪里。” 楚怀王没声好气道“除了永安侯府,她还能去哪里。” “叶荣,出来,给老子出来。”楚怀王气势汹汹的冲进来,手里提着三寸宽的木棍。 叶荣一瞧,连忙跳上屋顶,楚怀王这几年疏于练习,别说屋顶了,就是一个坑也要考虑考虑。 “兔崽子,我女儿在哪里?” 叶荣“她……她躲到我房间里了,王爷,这绝非我本意,是她……” 话音刚落,只见韩年年发鬓凌乱的走出来,小脸儿像是刚进行过一场剧烈运动,浮着两团暧昧的红晕。 看见楚怀王,她仿佛要急于掩饰什么似的“爹,你怎么来了?” 吧嗒……楚怀王僵在原地,手里的棍子抓不住,一下子掉在地上。 蹲在屋顶上的叶荣差点没摔下来。 “叶荣——”楚怀王目呲欲裂的瞪着上方,眼球四周渐渐浮起一层蜘蛛网般的血丝。被他捧在手心里养了多年的女儿,居然就这样被毁了。 “王爷……”管家慌忙扶住楚怀王摇摇欲坠的身体“保重身子。” “父王……”韩年年也不忍心看见疼爱自己的父亲这样伤心,可她能怎么办呢? 父王为了不让她嫁给叶荣,竟认了一个女孩做干女儿,他准备对外宣称,擂台赛是为了给干女儿找夫婿才设的,等叶荣上门来提亲的时候,将那个女孩塞进花轿。 “你……你想气死本王是不是?”楚怀王声音颤抖,巨大的创痛导致他说完这句话后,气都喘不上来了。 “女儿给您丢脸了。”韩年年 一个女子,还未出嫁便跑到男人家里,光是这一条足以让楚怀王蒙羞一辈子。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她压根想不到其他法子了。 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嫁给别的男人,她整颗心都是揪起来的。 “阿爹,你就成全我跟叶荣吧。” 韩年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身后的婆子也都跪了,这些人跟其他仆人不同,她们是王妃的陪嫁,在王府里地位十分高。 管家惊惧起来“郡主,您可不能再逼王爷了。” 楚怀王心如刀绞一般,他不明白,世上那么多人,怎的偏偏看上了一个叶荣。 “你嫁给他,你要吃多少苦你知道吗?”楚怀王一面心疼,一边解释“他就是纨绔子弟,成天花街柳巷的逛着,今儿喜欢这个,明儿又去撩拨那个,你问问旁人,叶荣是不是青楼楚馆的常客?你去问问……” 韩年年咬着唇,倔强道“女儿不在乎这些!” “你昏了头了,万一哪天她带回来个小妾……你……” 叶荣在屋顶上暗暗为自己辩驳老子去花楼又不是真的。 韩年年倨傲道“我相信荣哥哥不会这么干。” “只要是男人,都会朝秦暮楚,永不知足,你莫要被花言巧语骗了。”楚怀王气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可爹你难道也是这样的吗?” 楚怀王瞬间被堵得没脾气了。 要说长情,没有人比他更长情,自王妃死后,楚怀王一直没有续弦,除了照顾女儿之外,府邸上上下下全都是老麽麽,没有一张新鲜面孔。 直到现在,楚怀王依旧深爱着自己的妻子。 不巧,韩年年恰恰继承了这一点,她认准了叶荣,这辈子都不会改。 五十三章 穆先生,借点钱 从小乖巧懂事的郡主,只要遇见叶荣,突然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楚怀王将这一切的罪过都转嫁到了叶荣的头上。 没错,就是叶荣,如果不是他,女儿根本不会是这样的。 管家见楚怀王眼底杀气翻涌,他一惊“王爷,王爷您要干什么?” “你给本王下来。”楚怀王手指向叶荣“下来!!” 韩年年发现楚怀王手背上青筋毕露,面庞肌肉抽搐。这情况跟她见过一次,那天荣哥哥被打的好惨,若不是老祖宗拦着,恐怕早就废掉了。 “阿爹——”韩年年赶忙拉住楚怀王的手臂,央求道“我们回去,我跟你回去!” 他一把甩开女儿的手,视线犹如钉子一样牢牢的扣着那个屋顶上的少年“你个没用的东西,让自己的女人替你求情,替你收拾烂摊子,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你若不下来,本王就拆了你的侯府。” 韩年年吓坏了,急忙朝管家投去求助的目光。 管家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谁叫叶荣频频踩了王爷的痛点呢,郡主是楚怀王的心头肉,整个西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稍微碰了一点,擦了一点,郡主无所谓,王爷却要难受好多天。 眼下只能听天由命,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荣没有退缩,看见韩年年对自己这么维护,心里还真有点感动。 而且楚怀王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她要再继续装缩头乌龟,也太不爷们了。 叶荣跳下屋顶,恭敬的朝楚怀王一拜“王爷,请听我一言。” 楚怀王二话不说,举起手里的棍子就砸,只听破风呼啸而过,叶荣眉眼一抬,楚怀王的棍子就顿在了半空。 “你个混账,居然敢还手!”年迈的男人瞪着那只紧握着棍子的手,眼皮只跳。 韩年年心脏猛地提到了半空中,一边是自己爱着的人,一边又是爱着自己的人……韩年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可否延迟几天,等使团走了,叶荣必定亲自上门领罚。” 韩年年一听,赶忙贴过去“是啊,荣哥哥还有差事要办,爹如果将人伤着了,万一摄政王怪罪……” 楚怀王多少对韩砚还是有所忌惮的,刚才被怒火冲昏了头,竟忘记叶荣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 加上使团之事,楚怀王思量了一番,决定先放叶荣一马。 “好,本王就在府邸等着你。” 说完,棍子一扔,扭身往外走,韩年年依依不舍,楚怀王走出一半,发现女儿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又再次窝火“还不走?” 韩年年咬咬牙,低着头跟了上去。 直到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了,穆天钦才现身。 “若是有这么个姑娘为我奋不顾身,死也甘愿了。” 这番话说的酸溜溜的,叶荣不免有些好笑“堂堂玄机寺尊使,不可能吧?” 穆天钦对此并不赞同“女人是否爱我,与我是不是玄机寺的尊使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玄机寺唉,一条消息五万两……啧啧啧,当你夫人发财了。” 穆天钦“……” “我就不一样了,说是侯爵之尊,其实口袋里空空……” 穆天钦道“侯爷是想问我借钱吗?” 叶荣表情亮了“嘿嘿。嘿嘿嘿……” 使团入京,虽说一切都是由朝廷包办,但总不能叫使团天天窝在行馆里吧,总得找点娱乐活动什么的,至于这笔钱恐怕就得她自己掏腰包了。 叶家的列祖列宗天生不具备理财头脑,除了这栋侯府之外,一点儿私产都没有。 穆天钦说“这也太荒唐了,你位列侯爵之尊,连一点存款都没有?” “祖上没留东西给我,我……我以前的字画跟宝贝全都送人了。” “讨回来。” “不行啊!”叶荣崩溃道“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好意思要回来。” “……”穆天钦问“你不是有俸禄吗?” “有是有,但俸禄发下来的越来越少,不知道怎么回事。” 以往每个月是一千两白银,可是从上个月开始就变成了四百,偌大的侯府人人都要张口吃饭,平时又要应酬之类的,麻婶足够会过日子了,可还是紧巴巴的,一个月根本剩不下多少。 穆天钦上下打量她,实在无法相信一个侯爷居然能穷成这样。 “爱莫能助。” “别——”叶荣一把抓住他。 穆天钦“我也要养一大堆人,实在没有闲钱接济侯爷你干什么,放开我……” 穆天钦用力的把叶荣从大腿上踢开,刚一转身叶荣又跟狗皮膏药似的扑过来,挣扎拉扯之下,穆天钦听见一声撕拉,那件看起来普通,却贵的要死的冰蚕雪绒长袍立刻裂了一道口子。 穆天钦当即怒道“我出来就带了两件衣服!!!!” 叶荣苦苦哀求“我赔给你就是了。” “你现在都要问人借钱了,拿什么赔给我!” “我可以去预支一下俸禄,那儿的人跟我挺熟。十两够吗?” “滚——” 叶荣挂在他大腿上死活不松手,麻婶端着菜篮子经过,被叶荣这番举动吓得愣在那儿。 “侯爷,您这是干什么呀?成何体统?” “麻婶,快拦住他,他要走了。” 穆天钦大骇,他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麻婶一听,这还得了,穆天钦虽说在这儿住了没多久,可他的作用大家却有目共睹,府上有需要修理的东西,只要告知一声,第二天就好了,为侯府节省了不少开销。 不光如此,他还自费的为侯府修理房屋,挖鱼池,而他本人也是个好相处的,最让麻婶看重的还是勤快,有事只要吩咐一声,人家立刻给你办好,哪怕只是去菜场买个菜,他都二话不说。 麻婶把菜篮子一丢,火速扑上来抱住穆天钦的另一条腿。 “穆先生,您可不能走啊,是不是书房住的不舒服?我那间让给你?” 穆天钦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麻婶,您先起来。我没说要走……” 麻婶却当他是在哄自己“小泉,小泉快点儿,把门关上!” 小泉滴溜溜的跑到外面,不光关门,还插了两道门棍。 拍了拍手,得意道“嘿,看你还怎么跑得出去。” 冦善路过,皱眉问“大白天锁门做什么?” “管家,穆先生要走,麻婶正拦着不让他走呢。” ------题外话------ 作者有话哈哈哈,1p过了哦,多谢各位的支持。 五十四章 纠结的穆天钦 “我借!” 鸦雀无声过后。 叶荣放开了他的大腿,其他人也在同一时间动了起来,麻婶松开另外一条大腿;叶枫把手里的鞋子还给了穆天钦;叶羽放开了穆天钦的头发;叶雷松开了咬住的衣服;叶殿也从穆天钦的脖子上下来了。 大家跟鸟兽一般散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穆天钦……穿着一身破烂的衣服站在院子里,微风吹拂着他凌乱的头发,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楚从他眼眸中流露出来。 “五万两,上回你给我的,我全都给你,就当我无条件资助了。”穆天钦将刚刚焐热的银票塞进对方手里,想了想道“以后……别问我借了,我也不容易其实。” 叶荣弹了一下银票“就知道你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穆天钦狠抽了一下嘴角。 幽冥卫如果晓得他们的领袖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晓得会不会集体解散。 入夜,一袭黑影悄悄的来到穆天钦的门外。 似乎料定里头的人没有睡,那人很随意的推开门扉。 穆天钦正坐在红木的案子前,笨拙的穿针引线,看见来人,他诧异了。 “麻婶?” “听说你就带了两身衣服出来,喏,趁着空闲给你做了一件,换给我瞧瞧合不合身”说完,揭开篮子上盖得蓝色棉布,就要从里头掏衣服。 穆天钦心底一颤,说不上敏捷还是本能,在麻婶的手伸向篮子的那一刻,一把明晃晃的剑也跟着出鞘了。 吧嗒……篮子落地,麻婶目瞪口呆的望着悬在鼻子中间的铁器“穆……” 篮子里没有暗器,没有匕首、没有任何可以伤人的东西。 穆天钦眼底闪过一丝懊恼。 接下来怎么办? 剑已经拔出来了,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收回去呢? 急中生智的他连忙把剑柄倒置,努力挤出跟平时差不多的笑容“麻婶,你快看,我这把剑怎么样?” 呆滞了片刻的妇人顿时恼怒起来“你个死孩子,差点吓死我。” 穆天钦“……” 大婶,是你先吓我的好不好。 “我可不懂什么刀啊剑的,你问我针线剪刀,我倒是能说出一二来。”麻婶一把推开剑柄,弯腰捡起篮子,从里头摸出一件湛蓝色的长衫,还有一套雪白色的内衬。 “快来试试。”麻婶招呼他过来,笑眯眯的抖开。 此时的震撼令他几乎拿不稳手里的剑,原来真的是衣服。 见穆天钦跟傻了似的,麻婶又催促了一遍“愣着干嘛,快过来。” 穆天钦赶忙将剑放在桌上,乖乖走过去接过那身衣服,麻婶指了指屏风“快换给我瞧瞧,若不合适我再改改。” 穆天钦吞了吞口水,含糊道“哦。” 转身去了屏风后面,他一边换衣服,一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她应该是拿着剑比划了几下,然后又塞回了剑鞘,然后又动手整理了一下案子上的书籍。 “好了没?”麻婶在外头催促。 穆天钦赶忙道“快好了。” 衣服的料子并不名贵,可穿在身上却格外的舒服,又软又滑,穆天钦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竟摸到了一些细细的花纹,这才惊觉,都是麻婶手工刺上去的流云纹,因灯光的缘故,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心中滑过一丝异样的暖流。 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麻婶正举着剑放回架子上“哎呦,太合适了。” 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看不出一丁点不合适,麻婶眼睛里绽放出一抹自豪,看来她没有算错尺寸。 “转一圈呢。” 穆天钦木讷的原地转了一下,麻婶越看越满意“嗯,不错不错。” “抬手,看看袖子紧不紧。” 穆天钦举起右手。 麻婶“左手也抬起来。” 穆天钦听话的将两只手举过头顶。 “裤子呢?裤子合适不合适?腰围大了还是小了?” 穆天钦赶忙说“不大也不小。” “蹲下跳两下,我瞧瞧。”麻婶似乎对他一点儿都不放心。 他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何意义,可还是照做了。 直到麻婶觉得满意了,他才轻轻虚了一口气站起来。 “行,以后就照这个尺寸了。”麻婶笑眯眯道。 穆天钦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麻婶,你干嘛不能白天给我?” 非得挑大晚上来,而且还在篮子里盖一块布,很容易让人想歪的。 “我这人就是性子急。今儿听小侯爷说你就带了两身衣服,这不就紧赶慢赶的替你做了一身。” “那块布……” “晚上露水重,万一把新衣服弄湿了怎么办。” 说完,妇人挥手作别。 门关上的那一刻,穆天钦长舒了一口气,刚才若不是刚才收的快,她恐怕早就成了剑下的亡魂了。 他情不自禁的抚摸了一下新衣服,如果是这样的话,以后谁做衣服给他呢? 以后? 他怎么突然想这么遥远的事了? 玄机寺正处于危难期,作为尊使,他应该早点完成任务才是,干嘛想这些有的没的? 没错,先找到幽冥令牌,再诱哄叶荣更改命令,让幽冥卫不再继续绞杀玄机寺,最后把叶荣干掉,从此以后,玄机寺就再也没有敌手了。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这项伟大的计划,麻婶就安排了一系列繁琐事务——双脚任命的踩着木盆里的床单,阳光是温暖的,风的味道也带着点香甜,有种平凡的温馨,穆天钦拎着袍子,呱唧呱唧的踩,来往的人都对他笑,穆天钦一边笑,一边暗暗发誓——居然叫我洗床单,事成之后立刻干掉老太婆。 “穆哥,还有一点儿,我放在这里了。”小泉抱着一大堆的衣服过来。 穆天钦赶忙道“放这儿,放这儿。” 这个小子就知道偷懒,也杀掉! 小泉没看清楚穆天钦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麻婶问你今儿想吃什么。” “随便。” “那怎么行,点个菜呗,小侯爷早上点了冬笋烧肉。” 这意思就是,叫他别点同样的菜呗。 “点个炖土鸡,穆哥。上回咱们回来晚了,没吃到。”叶枫不晓得从哪里蹦达出来了。 小泉眼前一亮“对啊,土鸡味道贼好。你看呢?” “土鸡,土鸡。”赶紧把这群人打发了,他还专心洗衣服。不对,他还要去找幽冥令。 小泉走了,叶枫却粘了上来“穆哥,衣服我帮你洗,你教我几套剑法呗。” 穆天钦睨了他一眼“冦善不是正在教你吗?” “冦善总教我们练基本功,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搭房子不打地基就想往上盖?” 叶枫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我这不是想快点吗?” 穆天钦想了想“嗯,有了。”他弹了个手指“我有一本内功心法,堪称武学速成宝典,后天给你。” 叶枫欢天喜地的离开了,穆天钦继续踩衣服,不对劲,他干嘛要送出去一套心法? 蠢货,就这样的资质,就算吃一箩筐的仙丹妙药也没用。 反正都要杀掉的,到时候把内功心法拿回来就好了。 连同那本剑谱也一并拿回来。 五十六章 欠债肉偿 北翟使团的来临让喜好看热闹的永安城又沸腾了一次。 自十九年前北翟与西京休战以来,这是第一次派使臣前来。 为了防止百姓过于激动,叶荣安排了一支队伍充当人墙,这样百姓跟使团都能相安无事。 至于安保这一块儿,叶荣采用的是暗中保护的方法,为求万无一失,她在各个角落都安插了武功高强之人。 叶家四小只分别隐藏在百姓之中,冦善则被安排在了迎接的队伍里,她甚至把穆天钦也抬出来了,这货本是宁死不从,后来在大家的软磨硬泡之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茶楼靠窗的雅间里,并且自费点了一壶好茶。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喊。 叶荣身着银色盔甲,腰板挺直的骑在马背上,样子好不威风,英俊的脸蛋让围观的小姐姐们暗暗窃喜,甚至还有人用花朵投掷,被一旁的侍卫呵斥了两声。叶荣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摆手示意手下不要对小姐姐们太凶,只要投的不是暗器跟砖头她都无所谓。 “小侯爷真是大丈夫,要是能嫁给他,岂不是幸福死了。” “少做梦了,小侯爷的未婚妻是郡主。” “郡主怎么了,难道娶妻之后不能纳妾?” 叶枫一脸的无奈,还没娶妻呢,这群人就盘算着给侯爷纳妾了……唉。 随着锣鼓声,一群穿着迥异的北翟使者缓缓进入城门,也许是草原上的草料更加肥美的缘故,北翟的马匹竟比西京的更加壮硕,北翟人好骑射,每个侍卫身后都背着一只弓箭,马背上则挂着雕刻着特殊图文的箭矢。 队伍的正中央是一辆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马车,车辕上坐着身体壮硕的汉子,留着络腮胡,粗壮的臂膀露在短打衣衫外头,油汪汪的皮肤叫人乍一看有点像街边卖肉的屠夫。 “放松点,我们是来迎驾的,不是来约架。”叶荣小声的提醒着身旁年轻的将领。 “上将军,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我不知道。” 叶荣“……” 说着,北翟的使臣已经到眼前了,一名带着白色毡帽的中年男子从马上跳下来,叶荣注意到,他的帽子十分别致,孔雀蓝的秀纹,还是金丝镶边的。 在他们来之前,叶荣恶补了一下北翟的风俗跟习惯。 北翟人视帽子为生命,在北翟,如果有人不小心打掉了对方的帽子,对方即使杀掉你也不会获罪。 因此,北翟有个风俗,在打招呼时,若对方脱下帽子,那便是行大礼,跟五体投地差不多。 “千户统领鲁尔丹特奉北翟可汗之命出使贵国,不知阁下姓甚名谁?” 对方肩膀宽阔,腰线紧窄,于腰间扣着一条牛皮做的腰封,上面缀满晶莹剔透的宝石,一看就是贵族气派。 脸孔如刀削一般刚毅,双眼炯炯有神,眼眸又大又圆,睫毛粗硬而浓密,俨然一副充满异域风情的帅小伙儿,加上身高的优势,往那儿一站,简直跟巨人差不多。 叶荣跳下马背,弯腰九十度“在下永安候叶荣,见过千户统领。” 在对方看来,叶荣简直就像没有完全发育成功的小弟弟。 原本轻蔑的眼神在听到叶荣的名字后,立刻闪过一丝诧异。 “你是永安侯府的叶荣?” 叶荣微微一愣“千户大人认得我?” “您的父亲是叶横波对吗?” 提到父亲的名字,叶荣一愣,但随后想起父亲跟北翟太子有过一阵子的交往,便顺着他的话答道“没错。” “那太好了,您的父亲现在何处?” “呃……” 木耳帖似乎看出对方为难,连忙改口道“等进宫之后再拜见也不迟。” 说完,双手奉上国书,转身走向马车。 一路上叶荣都在思索刚才千户将军的话,难道北翟并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 送使团入宫之后,叶荣并没有闲着,除了要部署保护使团的兵勇之外,还要安排晚上的宴会。 因顾及到北翟人的习俗,宴会的地点安排在皇宫的露天校场,数十张齐胸的矮桌排列成了两排,每张桌子容纳两人,底下铺着软软的草席跟垫子,校场中央位置留个舞姬跟奏乐。 见弄得差不多了,叶荣前去给摄政王复命。 “摄政王,席面已经安排妥当了。” 韩砚刚刚接待过使臣,一番迎来送往的问候结束,便打发他们去行馆稍作休息,如今,韩砚也是忙里偷闲的批阅当天的折子。 “嗯。” 俊俏的脸庞在烛火的渲染下散发出淡淡的红晕,只是他的双眸还是冷冷的,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冷。 叶荣撇撇嘴“若没有别的事,末将先出去了。” 男人抬起头,当目光定在叶荣身上时,叶荣能清晰的感应道眼眸中那如刀刃般的冷锋。 这是……催债的眼神吗? 起初她还纳闷儿,为什么俸禄越来越少,后来忍不住去问了户部的人,看在她死去老爹的份上,对方明里暗里的道出缘由摄政王叫我们扣得,我们也是奉命办事。 叶荣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曾‘借’了摄政王五万两的事。 被摄政王注视的感觉很不好,犹如两簇火苗,又烫又烈,带着种灼烧感,烧的她不安到了极点。 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错,叶荣忽然抱歉道“我尽快筹钱还给你。” 吧嗒……捏在男人指端的朱砂笔忽然掉落,韩砚仿佛深受了打击一般,英挺的眉锋紧紧地拢在一起。 “叶荣——” “啊?” “你可以出去了。” 叶荣连忙松了一口气,仿佛很高兴的样子,转身来到门口,忽然背后袭来一阵凉风,如果没猜错,那是一道凌厉的掌风,叶荣连忙侧身闪躲,但是,掌风却直接打在了门扉上。 砰得一声,两扇雕花木门紧闭。 站在外头伺候的太监被吓了一跳“摄政王……” “统统退下!”威严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太监不敢不从,拂尘一甩,领着四周的侍卫跟随侍人员陆陆续续退离。 此时,叶荣正置身于一团火热的怀抱中,且一脸的惊愕。 这是……要她肉偿的意思吗? 五十七章 情愫 “太后驾到。”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停在紧扣门扉的玉阶前,静安太后皱了下眉头:“大热天的,怎么还关着门?” 太监连忙俯首道:“回禀太后,摄政王与叶小侯爷正在里头商议国事。” 太后颔了颔首:“去扣门,就说哀家过来了。” 太监刚准备上前扣门,紧闭的门扉却自动打开。 “不知太后驾到,还望恕罪。”韩砚躬身请安。 静安太后随手挥退随从,兀自的走向书房,韩砚颦眉,跟在她身后。 偌大的书房,哪里有叶荣的影子,太后狐疑:“哀家听说叶小侯爷与摄政王商议事情,怎的不见侯爷?” “他回去了。”韩砚不动声色道。 叶荣生性散漫,不拘形式,静安太后没有意外,反而觉得很正常。 太后身段款款的走到书案旁,视线在那堆奏折上一扫而过:“摄政王如此勤勉,是我西京之福。” 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而已,韩砚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直接明了道:“太后有事吗?” 听他这番疏远的话语,静安太后抑制不住内心的酸痛,感情凌驾于理智的反问:“哀家没事就不能找王爷叙旧吗?” 此时叶荣正缩在大殿的横梁上,她记得自己曾拿这事儿刺激过韩砚,可实际上都是她道听途说,根本没有实质性根据。 如今一瞧,那传言也未必是假的。 太后不知道还有第三个人存在,但是韩砚知道。 他神色一冷:“太后慎言。” “韩砚,你就真的那么讨厌哀家?” “本王对太后只有敬重!何来讨厌!” “你胡说。” 太后身上穿着绣金凤凰,颜色几乎接近刺目,韩砚盯着那只凤凰看了许久,掀唇冷笑:“那就依太后的意思。” 求得了答案,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静安自嘲的笑起来:“也是啊,哀家在你心中就是个不折手段的坏女人。你厌弃哀家很正常。” 一时相对无言。 太后晓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摇了摇头:“算了,还是谈点正事吧。” “太后请讲。” “今儿楚怀王拜见了哀家,提及郡主的婚事……” 楚怀王今儿在栖梧宫里哭的凄惨无比,先是从王妃殁了开始,然后又讲到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把郡主抚养长大,期间心酸唯有当过父母的人才能理解。说来说去,还是想求太后懿旨,替叶荣赐婚——一旦侯府有了正主儿,依郡主的脾气肯定不甘心做小。 “哀家替叶荣看了几家,都挺不错的。”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副画册递过去。 韩砚只扫了一眼,吧嗒阖上。 敷衍的动作让太后愣住了。 “王爷这是何意?” 叶荣若真是个男子,随便点一个也罢了,可她是个女人,如何娶妻?无论是郡主还是其他的官家小姐,对叶荣来说都是累赘。 韩砚不假思索道:“若楚怀王不愿意嫁女,直接说就是了,何须做出这么多借口。” 太后起初还有些疑惑,听韩砚这么一说,似乎明白了一点。 ——韩家子孙普遍护短。 见韩砚态度强硬,太后福了福身:“既然如此,哀家便不叨扰王爷了。” “太后请。” 叶荣如释重负的从屋顶上跳下来。 刚落地,就听见韩砚清冷的嗓音:“你准备怎么收场?” 叶荣抓了抓脑袋:“暂时没想好。” 韩砚面露薄怒:“你吊儿郎当也该有数。” 如同游戏一般,最忌讳认真。 在韩砚斥责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为之一震,为什么要担心她?为什么要替她想身后事?为什么要为她忤逆太后? 原以为足够凉薄,却突然间记挂起另外一个人了。 叶荣也感应到了,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故作惊讶:“王爷是在担心我吗?” 韩砚想矢口否认,可是,话到了口边又像被噎住一样。 定定的望着她可憎又可恶的笑颜,韩砚忍无可忍的。 叶荣还未反应过来,头上便压了一道阴影,跟着唇被用力堵住。 头晕目眩的感觉席卷而来。对方根本不容她反抗,而她也几乎忘记反抗。骨节分明的五指捏着她的下巴,舌头在她唇瓣里肆意的翻搅,简直跟疯了一样。 叶荣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样吻过,已经不能叫吻了,而是纯粹的侵略,泄恨…… 一吻结束,韩砚跟叶荣双双喘着粗气望着对方。 两张迥异的脸庞互相倒映在对方眼底。脉脉流动的激情被情绪点燃,这一刻,两人同时朝对方的腰带伸手,默契十足。 “晚上还要接待使臣……” “嗯?”韩砚一把扫开案子上的书册,然后将叶荣放上去。 “快一点。” 其实她也有点想念这种滋味,只是碍于面子问题——上回韩砚叫她以后别去了,她就没再过去了。 “别上桌子……不结实。” “那哪里?”韩砚开始征求她的意见。 “上屋顶,大梁粗。” 韩砚表情有些揶揄,提起叶荣飞身上了大梁。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傍晚,摄政王跟小侯爷没羞没臊的在屋梁上酣战了半个时辰。结束后,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叶荣摸了一脑袋汗:“下回找个凉快一些的地方。” 韩砚没搭腔。 双双落地后,叶荣刚准备告退,却被韩砚叫住。 “平时钱够花吗?” 叶荣:“……” 韩砚叹口气,脸上线条也比平常柔和的许多,仿佛想通了一样:“以后银子不够花,就到本王府里支。” “真的吗?”叶荣眼睛又瞪圆了。 她平时要么假意的恭维,要么就是一副俯首帖耳的谄媚样子,像此时的娇憨模样倒是头一回见。 看见她满足,他自个儿心里也挺痛快。 “本王用得着骗你?” “王爷,您不会再像上回那样,再撵我走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听她说上回,韩砚顿时沉下脸:“你还意思提。” 那晚把曾靖都吓着了,韩砚从未生过那么大的气。 而罪魁祸首却乐的逍遥,今儿不是跟这个去喝酒,就是跟那个逛园子,逼得韩砚这才出手克扣了她的俸禄。 ------题外话------ 有点卡~~~~ 五十八章 拼爹 叶荣乐颠颠的离开御书房,而韩砚却被留在那儿整理散落的奏章跟书籍。 夜幕降临,接待使臣的宴厅已经布置好了,露天的台子加上繁星一般的灯火,乍一瞧倒是颇有些浪漫。 “叶荣,叶荣……”老祖宗远远的冲她招手。 叶荣正在巡视场地,确保万无一失,听见有人喊她,欣喜的迎上去“老祖宗?” “你个小没良心的,当了官就不理我了。” “哪有,这不是忙的没工夫嘛,等把使团送走,我一定亲自去您府上陪您。” “哼哼。”老人家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信你的鬼话,再过两天,怕是你不去找我,我都要亲自去找你了。” “欢迎。” “兔崽子。” 调笑两句,老祖宗乐颠颠的走开了,叶荣则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事。 西京贵族们陆陆续续入席,依照品级高低落座,没一会儿,场内两侧的桌子就已经坐满了。 “皇帝、摄政王驾到!” 叶荣不由得打起精神,昂首挺胸的恭迎二位圣驾。 小皇帝身高刚及摄政王腰部,王冕之下,一张脸稚嫩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圆鼓鼓的,又大又亮,说起来这还是叶荣第一次见到皇帝。 “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参加摄政王,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免礼。” “起来吧。” 摄政王跟小皇帝配合的相当默契,坐上王座后,使臣们也来了。 北翟人多数身材魁梧,往场上那么一戳,竟显得西京皇室无比瘦弱。 “鲁尔丹见过西京陛下,见过摄政王。”那引以为傲的帽子终于摘下了。 “使者不必多礼,请入座。” 叶荣击掌,漂亮的宫娥端着精美的盘子鱼贯而出。美酒佳肴铺了一桌子,看的十分有食欲。 推杯换盏几轮,摄政王便以皇帝年幼为借口,带着小皇帝先行离去,剩下的事交与叶荣。 “小侯爷好酒量。” 叶荣经常混迹在酒肆场所,没有一点酒量怎么可能,她谦虚的笑了笑“千户的酒量也不差。” 别人都是用小杯子一口一口喝,而这群北翟人竟然是拿碗,刚开始时,叶荣也觉得太夸张了,不过从言谈之中,她了解到北翟人就是这么一个习惯,大碗的喝酒,大口吃肉。习惯之后,叶荣也换了手里的酒杯改用大碗。 千户鲁尔丹在场上来回看了好几次,这里不光有西京的贵族,还有不少美姬。但是鲁尔丹对这一切统统没有兴趣,他在找人。 “千户大人在找什么?” 鲁尔丹诚然道“您父亲怎么没来呢?” 叶荣表情黯然了一下“不瞒您说,家父已经去世了。” 鲁尔丹脸上表情由惊愕转为悲痛“什么时候的事?” 见对方反应不像是装的,叶荣叹口气“十九年前。” 鲁尔丹瞪着双眼,仿佛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一样,灯火下,叶荣看见他眼角有泪花闪烁。 “千户大人与家父交情很深?” “是我家主人与你的父亲有交情,这次出使西京,主人特意吩咐我,如果见到叶侯爷,代他向侯爷问好。万万没想到……”鲁尔丹眼角微颤,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了,使团的另外一人小声劝慰“大……人,节哀。” 曹致远在一旁置喙“好好的宴会,提什么死人。” 长公主在桌子下面捣鼓了儿子一下,提醒他不要胡乱惹事。 鲁尔丹听见了,鹰眸在曹致远身上扫过,曹致远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区区一个千户,在西京的官职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将军。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眼神? “阁下那番话是何意?”鲁尔丹大声质问道。 四周饮酒作乐的众人也都停下了交谈,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曹致远站起来道“我们西京跟贵国不同,席间提及逝者,属于不吉利,本世子左不过提醒尊驾而已。” 鲁尔丹眯起眼,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你的父亲是不是姓曹?” 曹致远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认得父亲,转念一想,父亲曾上过战场,说不定还跟这位千户交过手呢。 “没错,家父正是鼎鼎有名的英武候曹策。” “哈哈哈哈。曹策,我记得他。”鲁尔丹笑的十分古怪。 “想必您是在战场上认得家父的吧?”曹致远骄傲说道。 鲁尔丹点了点头“没错,是在战场上,不过,却是在俘虏营。” 此话一出,曹策跟长公主脸色大变,为了维护夫君的颜面,长公主第一个跳出来反驳“胡说,侯爷何时被俘虏过。” “这位是……” 长公主一甩衣袖“本宫乃是西京长公主。” “原来是公主殿下。”鲁尔丹摸了摸浓密的胡须“您如此肯定,想必当时也在边关?” 长公主脸色一僵“本宫不曾去过。” “那么您是怎么知道曹策没有被俘虏过呢?” “若是被俘虏,军报上应该有记载。若本宫没有记错,当时与你们北翟交战的将军应该是叶横波吧。” 作为主将,每个月都要写一封奏表递交给皇帝。若曹策真被俘虏,叶横波为何不记下来? 鲁尔丹道“军报不军报的我不清楚,我只晓得第二天晚上,叶横波单枪匹马闯入俘虏营将人救走了。” 老爹简直帅呆了。叶荣忍不住在心里崇拜起来。 “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问问那个人就知道了。”说完,鲁尔丹指向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 曹致远顺着他指的方向,那儿坐着的居然是榆国舅。 被点到名字的榆国舅慢吞吞的站起来“呃……是有这么一回事。” 曹致远踉跄了一下。 榆国舅又说“当时叶帅讲,既然已经把人救出来了,不如算了……所以才没有上报给朝廷。” 因而奏表上才没有曹策被俘虏的劣迹。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她还准备过段时间求求老祖宗,看在曹策曾经为西京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稍微缩短一些流放的路程。 如今看来,曹策这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曹致远悔得肠子都青了,本来想借此机会羞辱叶荣,没想到……没想到反过来把父亲给坑了。 “本宫身体不适,恕不奉陪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人看笑话,不如早点离开。 五十九章 郡主失贞 长公主愤然离去没多久,老祖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估计也喝的差不多了。 “年纪大,喝不动了,荣儿,你好好陪陪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老祖宗走到跟前道。 叶荣恭敬的回道“老祖宗放心。” 楚怀王狠狠剜了她一眼,搀着老祖宗离席。 接下来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有人借故离开,整个席面最后就只剩下叶荣跟使团一行人。 不过,这并未影响大家的兴致,叶荣叫宫女上端了十几坛子酒过来,鲁尔丹倒是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旁边的高级官员有点退缩“大人,您不能再喝了。” “不要阻止,今天我要跟叶荣一战到天亮。” 旁边人急了“大人,真的不能再喝了。” “少废话。” 叶荣挥手让伺候的宫女跟太监全部退下,等人都走光了,她亲自给鲁尔丹斟满了一碗酒。 “千户大人,我敬您。”说完,自己先干为敬。 鲁尔丹欣悦不已“多少年没有这么痛快过了。来,干了。” 空碗倒扣,少数几滴掉在桌上,两人同时笑起来。 鲁尔丹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你跟你父亲……真像。” 他所谓的‘像’并不是指容貌,而是相同的性情,相同的脾气,甚至连喝酒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鲁尔丹欣慰不已,叶横波的儿子果然是好样的。 叶荣神色变了变,趁着四下无人,她忽然撩起衣袍,屈起双膝,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下跪。 “小侯爷,您这是干什么?”旁边人慌忙阻止。 叶荣双手伏在地上,对鲁尔丹恭恭敬敬的一拜“叶荣拜见干爹!” 强而有力的双手一把托住她,鲁尔丹激动不已“好小子,跟你爹一样都有一双鹰的眼睛。” 重新站好后,叶荣不好意思笑了笑“我哪里能跟爹比,我只不过是根据您的反应猜测的。” “什么反应?”鲁尔丹兴致盎然。 叶荣答道“您在听见别人诋毁我父亲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愤怒。让我认定,您一定不是真的鲁尔丹。” ‘鲁尔丹’愣了一下,忽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小侯爷,我们主人为了来西京,不知费了……” “说这些干什么?”‘鲁尔丹’不悦的呵斥。 被打断的壮汉一脸委屈,他只不过想提醒叶荣,‘鲁尔丹’关系到北翟以后的命运,千万不能让消息走漏出去。 叶荣心思聪慧,一点就通,怎会看不出他们的忧虑呢? 她道“放心,除了我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您的身份。” 鲁尔丹摸了摸叶荣的脑袋,表情慈爱“你父亲也曾说过这样话。” 十九年前,他做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 只身前往另一个国度,去会会那个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将军。 那也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如果不是自己太鲁莽,叶横波应该会活的很好吧? 可惜,时光不允许他回头。 没想到十九年后,身为北翟大汗的他又忍不住鲁莽了一回。 这次,他不要再有遗憾。 “小子,知道我这次过来是干什么的吗?” 叶荣摇摇头。 北翟大汗诚然道“我想跟西京皇帝签署一份休战百年的条约。” 跟西京一样,北翟的臣子们也很不看好西京,觉得西京人狡诈奸猾。 为了证明给他们看,北翟大汗冒着危险,化身鲁尔图来到西京。 使团之中,就有几个持反对意见的臣子。 叶荣一听,立刻露出喜色“若是真的,可谓是西京之福,北翟之福啊。” 北翟大汗回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 那些人统统都是一脸的尴尬,北翟大汗颇为得意“见识到了没有?”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人站出来道“您高瞻远瞩,我们心悦诚服。” 北翟大汗哈哈哈大笑,挥手示意对方坐下。 他看向叶荣“小子,你可愿意帮本汗这个忙?” “我一定竭尽全力!” 一行人喝到半夜,陪伴在侧的臣子好说歹说才把北翟大汗跟叶荣劝开“叶小侯爷,真的不能喝了,下次,下次你去北翟,我们好好陪您。” 叶荣其实也已经不行了,看什么都是重影“好……明天去你们北翟,你们可不许抵赖。” 北翟大汗被人架着回去,走到半路又撤了回来“明天,明天不去北翟,去你家。” 叶荣满口答应“好好好,去我家,我让麻婶整两个菜。” 在侍卫的搀扶下,叶荣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刚坐下,就听见一道浅浅的呻吟声。 叶荣虽然喝多了,可还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凭借着敏锐的耳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 韩年年衣衫不整的躺在马车里,裙子被撕裂了,白皙的双腿蜷缩在一块儿刺目的血迹烙在大腿根部,叶荣撩开帘子看见这一幕的时候,酒,瞬间醒了。 “年年?”她失声尖叫,试探了一下鼻息,嗯,还有口气。 “来人,来人……” 车夫跟侍卫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叶荣顾不得那么多,先用自己的衣服包裹住韩年年,不让她再次受辱,可这个时候,一小队人马将叶荣包围的水泄不通。 “王爷,我们找到郡主了。”曹致远大声喊起来。 “在哪儿?” 楚怀王猛然顿住脚步,沧桑的脸庞瞬间爬满了褶皱。 此时,叶荣刚巧探出去半截身子,怀里抱着毫无生气的韩年年。看到这一幕,楚怀王承受不住的栽在地上哆嗦…… 曹致远见状,大喝一声“还不快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叶荣没有一丝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摁倒,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的定格在被楚怀王抱在怀里的少女身上。 …… 若说之前还有些醉意,那么现在她完全醒了。 伴随着清醒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疼痛以及深深的懊悔。 哐当,外面传来铁门拉开的声音。 “摄政王!” “带路。”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叶荣却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样,慢吞吞的抬起头。 触及到她落魄的眼眸,韩砚心中一痛。 再看她身上,居然缠绕了一圈胳膊粗的锁链,那是千斤锁,专门对付武功高强的犯人。 叶荣这次犯下的是‘滔天大罪’——奸污郡主,甚至还想杀人灭口。 ------题外话------ 今天2次pk。请大家给点力啊。多多留言,一定要多多留言。一直到五月四号结束。 六十章 监牢(二更) “我的车夫呢?”叶荣问。 韩砚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有宫人看见他到处乱逛,不小心踩空,掉入荷花池溺死了。” 叶荣几乎呆住了。 小泉溺死了?因为乱跑? 在来的路上,小泉羞羞答答问能不能借套衣服给他,叶荣问什么事,小泉说,中秋节想去太湖寺逛逛,在叶荣再三追问下,才不好意思的说,他跟一个姑娘约好了,一同去太湖寺游玩。叶荣揶揄他,这是相亲了?小泉把马车赶得飞快,面红耳赤的不肯再搭理她。 如今他再也去不了太湖寺,再也不能跟心仪的姑娘一同幽会。 诡异的沉寂过后,叶荣忽然仰头爆发出一股怒吼“啊——” 巨大悲怆牵引着内力,牢房里瞬间飞沙走石,干草灰尘在空中疯狂乱舞。 “砰——”拴在身上的铁链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 黑发张牙舞爪的在她背后翻飞,韩砚知道,这间牢房根本困不住她。 “如果你越狱,这辈子都洗不清罪名了。” 叶荣咬着牙,因为太过用力,牙根酸的发疼,很快,她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 一双手,攥得发抖。 “记住,你是叶横波的儿子。” 叶荣突然抬起头,目光闪烁了几下,顿时冷静下来。 要想洗刷自己的罪名很简单,只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是女子就好了。 可这么做了,后果将会比现在还要严重百倍。 韩砚是提醒她不要冲动。 曾靖从外面走进来,小声提醒“王爷,该上朝了。” 今日早朝必定是一场恶战。 曾靖一边走一边问道“小侯爷没事吧?” 韩砚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 曾靖也有些不可思议。 原先他很看不惯叶荣,觉得她是凭借妖媚惑术勾引王爷,可刚才听见里头的谈话,想法突然改变了。 她自身都难保,见着王爷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于那个车夫。 换做旁的人,别说车夫死了,哪怕是管家死了,未必有多大的反应。 “卑职以前对侯爷有所误会,今日听她言谈,乃是重情重义之人,曾靖钦佩这种人。” 韩砚没有回答,大步凌然的朝着乾坤殿走去。 …… 王府 “郡主如何了?”见太医出来,楚怀王连忙迎上去。 才一夜的功夫,楚怀王鬓边突然增添了不少白发,太医道“回王爷的话,郡主身子娇弱,怕是要修养好一阵子了。” 屋子里的几个婆子听闻,纷纷抬起手拭泪。天杀的叶荣,怎么能对郡主下这样的狠手。 不但占了身子,还差点把郡主掐死。 太医犹豫了片刻,又道“郡主能捡回一条命,还要多亏体内的一道真气。” 沉浸在悲痛中的楚怀王突然愣了“什么真气?” 太医懂得一些武功,刚才为郡主把脉的时候,发现她体内有一股强悍的真气护着心脉。 “王爷难道不知道?” “郡主从不懂得武功,怎会有真气护体?” “这就怪了。”太医摸着胡须,百思不得其解。 ------题外话------ 作者有话第一天2p,请大家给点力啊。 六十一章 长公主的奸计 楚怀王嗅出了不对劲。 一把攥住太医“你说清楚,什么真气?” “人体的元气,先天之精为生命之气,俗称内力。” 见楚怀王表情木讷,仿佛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样子,太医道“莫不是王爷也不晓得是何人所为?” 此时他脑子一片混乱,好不容易拼凑了一个原委。 昨晚回府就听丫鬟说郡主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 他没有多想,喝了一盏茶便去歇息。 到半夜,值夜的丫鬟突然发现郡主不见了,被子里塞的全是枕头。他找到平日里跟郡主要好的丫鬟,仔细盘问后,猜出了一个大概。 ——郡主进宫了。 不用想也晓得郡主为何进宫。 深更半夜,他领了家丁去宫里找人,沿途撞见长公主家的马车,听了缘由之后,曹世子表示可以帮忙一同去找。 当时找到郡主的时候,身边除了叶荣之外,并无其他人,早上还是听管家说叶荣的车夫失足掉进池塘淹死了。 “难道是叶荣渡了真气给郡主?”楚怀王脱口而出。 御医摇头“老夫诊脉多年,这道真气虽然很强悍,可并非男子的纯阳之气,而是女子的阴气。” 楚怀王又一次被惊住了。 “真气分阴阳两极,女子修炼阴气,男子则属纯阳,若是男子渡了真气给郡主,不光救不了郡主,反而会有排斥现象。”御医摸了摸胡须“郡主算是吉人天相,再晚一点点性命不保。” 晌午刚过,守在门外的丫鬟听见异动,连忙跑到卧室,却看见郡主踩在凳子上,手里握着一条白绫。 丫鬟吓得魂飞魄散“郡主——” 楚怀王闻讯赶来,当场就跪了下来“年年,你不要丢下爹,爹就你这么一个宝贝疙瘩。爹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韩年年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哪有父母跪子女的?可是……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 “爹,你起来……起来!” “你下来,我就起来。” 楚怀王老泪纵横,身体如残风烛火,俯卧在地上哀求着。 管家跟着跪下“郡主,您有个三长两短,王爷怕也活不了了,下来吧,听话啊。” 婆子丫鬟纷纷跪了一地。 韩年年咬着唇,绝望的闭上眼“阿爹,我给你丢脸了。” “不丢脸,不丢脸,下来吧。好不好?” 韩年年揪住白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声“长公主驾到。” “瞧,你姑母来了。” 恰好这个时间,楚怀王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女儿“快……” 大家一拥而上,将韩年年抱下凳子。 长公主畅通无阻的来到花厅,见下人们一个个红着眼睛,大约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哥哥,我来跟年年说。” 待人退下后,长公主掀起纱帘,看见了被绑在床上的郡主,为了防止她再继续戕害自己,楚怀王无奈才用了这个法子。 “姑姑,我没有脸再活下去了。” “你是金枝玉叶,怎的没法活了?”长公主看似慈祥和蔼,内心却无比的阴暗。 韩年年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她一手促成。 只是没想到郡主居然没有死。 长公主这番来,并非安慰,而是想试探她的口风。 “我……我……”话没说几句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长公主连忙拿帕子给她拭泪,她假意道“你放心,这个仇姑姑跟你父王一定替你报。” 一提到这个,韩年年哭的更加伤心了,就算报了仇又能怎样?她失去的远远不止这些。 “呜呜呜,我没有贞洁,没了……姑姑,我是残花败柳了。” “胡说。” “怎么办?姑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呢?”韩年年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长公主阴险的眯起眼,她抬手抚摸着韩年年的脑袋“年年,你告诉姑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怀王没敢问,怕勾起女儿的伤痛,但是长公主却不在乎这些,她只想知道,韩年年究竟认不认得凶手。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昨晚已经成为她这辈子的梦魇,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恐怖,若是有办法让她忘记就好了。 长公主平静的舒了一口气,看来郡主并不晓得凶手是谁。 这就好办了。 长公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你告诉姑姑,是不是还放不下叶荣?” 郡主钦慕叶小侯爷是满城皆知的事,但王爷棒打鸳鸯也是满城皆知。 提到叶荣的名字,韩年年凝噎了一下,目光痴惘,头脑却无比的清醒。 放不下又有什么用? 她再也配不上荣哥哥了。 她绝望的闭上眼“姑姑,莫要再提他了。” 长公主急忙道“姑姑是在帮你,你只要告诉姑姑,你是否还想嫁给他?” 怎么会不想呢? 从叶荣把她从冰湖里捞出来的时候,那颗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她日盼夜盼,希望自己快快长大,然后嫁给他做老婆。 韩年年红着一双眼“我……我还怎么配得上?” “姑姑有一个计策,保准你能嫁给叶荣,你要不要听?” 年轻稚嫩的韩年年哪里斗得过长公主这只狐狸,三言两语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加上长公主抛下的诱惑力实在太大,韩年年承认自己动心了。 “什么法子?” 鱼儿上钩了。 长公主道“现在都在流传欺辱你的人是叶荣。” “什么?”韩年年吃惊的瞪大双眼。 “别激动,你听姑姑说完。”她酝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管是与不是,叶荣目前嫌疑最大,若真想嫁给他,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指认叶荣就是凶手。” 长公主这番话俨然颠覆了韩年年的三观,指认荣哥哥是凶手?那不等同于冤枉? “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傻丫头,你这时候不咬住他,将来查到凶手另有其人,你的荣哥哥还会要你吗?” 韩年年身体微微一僵,目光发直。 虽然长公主给的诱惑很大,但韩年年还是有所顾忌“荣哥哥会恨死我的。” “这有什么好恨的,等你嫁到了侯府,再解释也不迟啊。叶荣是个大度的人,姑姑瞧得出来,叶小侯爷对你也是有情的。” 为了哄骗韩年年上当,长公主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再说了,叶荣当夜醉酒的厉害,哪晓得自己干过什么呢?” ------题外话------ 多谢你们的留言跟钻石,还有花花。第二天pk。 六十二章 八方营救1(二更) 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冤枉自己心爱之人。 韩年年前思后想,始终觉得不妥,她婉言谢绝了长公主的‘好意’,倔强道“这点风骨我还是有的,荣哥哥若真是因为这个厌弃我,便也不是我的荣哥哥了。” 长公主惊讶住了。 没想到这个毫无一点心机的小丫头竟有这般坚定的意志。她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你可知叶荣现在何处?” 韩年年才醒来没多久,哪里会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当长公主一五一十的告知后,韩年年心都要碎了。 “我去找父王……” 长公主一把摁住她,语气严肃“你找他有什么用,昨夜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你衣衫不整的窝在叶荣怀里,人证物证俱在,那是抵赖不得的。” “不要说了。”韩年年哽咽,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荣哥哥的马车里,只晓得昨晚她被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从背后摁倒,那人身上的味道熏得她几乎要吐,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长公主却不肯作罢“你不肯指认叶荣,但你不能见死不救对不对?” 韩年年又一次动摇了。 “若是指认就是叶荣干的,我在太后面前也好替你说和,把这事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待叶荣相安无事以后,你再去解释,相信叶荣不光不会怪你,反而谢你还来不及呢。” 郡主犹犹豫豫,一下子失了主心骨“真的?” “姑姑还会骗你不成?” 韩年年咬住唇,似乎还在犹豫不决,长公主冷下脸“你若忍心看叶荣在牢里受罪,就当姑姑这番话没说。” 她作势站起来要走,岂料韩年年急忙叫住她“姑姑留步。” 长公主背对着她,脸上一片阴森森的,转过身的时候却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 “想通了?” 韩年年挣扎了片刻,小心翼翼问“荣哥哥真的会没事吗?” 长公主笑起来“当然会没事的。” 长公主走后没多久,郡主便央求把绳子松开,并且保证绝不再寻短见,楚怀王高兴坏了,连忙吩咐管家备一份大礼送去长公主府。 “爹,我有一个心愿。” “你讲。”哪怕韩年年现在要天上的龙星星,他也会想办法给她弄下来。 “我想去牢房瞧瞧叶荣。” 楚怀王刚想发怒,可转念一想,万一拒绝了,女儿再想不开怎么办? “那个畜生那样对你,你还没死心?” 韩年年虚弱的笑了笑,苦涩无比。 “让我去看看吧,也许看过以后,我就会死心呢?” 楚怀王思索良久,选择退一步“好吧,爹替你打点。” …… 事发突然,又关系到郡主的名声,太后将郡主受辱的事给摁住,除了长公主跟楚怀王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其中内情。 可是,纸终究包不住火。 叶荣在宫里犯忌的事不知怎么的还是传到了侯府。 “怎么办?侯爷到底犯了什么事?”麻婶只恨自己是个妇道人家,不能进宫去问个清楚。 冦善之前就派人过去打听了,结果什么也没打听出来,以他的经验,消息捂得越紧,说明越有问题。 想到这儿,冦善急忙转身去书房,穆天钦正在院子里敲敲打打,不知道又要做个什么东西。 “属下拜见尊使。” 穆天钦吹了吹手上的木屑“稀客。” 自撩明身份以后,两人虽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可交谈的却少之又少,冦善仿佛晓得穆天钦要做什么,他不阻止,但也没有帮助过穆天钦任何。 穆天钦仿佛晓得他的目的,睨了他一眼“五万两银子一个消息,这是规矩你懂得。” 冦善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字一句道“属下虽然拿不出这么多,但属下可以抵押。” 呵呵,竟学叶荣那一套。 穆天钦施施然道“你用什么抵押?” 冦善毅然决然的伸出两条手臂“我用这双手。” 穆天钦暗骂了一句疯子。 “本尊使要你的手有何用?” 冦善不假思索道“天下总有尊使不方便杀的人,属下可以代劳。” 穆天钦眯起眼,兴味十足“你怎么知道我有不方便杀的人?” 六十三章 根本救不了 “属下猜的。” 穆天钦敛起笑容“知道太多对你可没好处。” 冦善屈膝“当年我受老尊使之命前来侯府做内应,十多年来,冦善一直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要背叛玄机寺,望尊使看在我……” “行了行了。”穆天钦不耐烦的打断“叶荣被关起来了,罪名是侮辱郡主。” 说完,继续做他的手工。 冦善表情一凝,立刻矢口否认“这绝对不可能。” 小侯爷乃是女儿身,如何侮辱郡主? “这还看不出来,你们家侯爷被人冤枉了。”他意兴阑珊的说。 冦善握紧拳头,表情十分恐怖“又是冤枉!” “你挡了别人的路,别人自然要除掉你,道理简单的很。”穆天钦叹了一口气“这次谁也救不了她,趁着有时间替你们侯爷选副好棺材。” 冦善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尊使,幽冥令找到了吗?” 穆天钦脸上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整个侯府都翻遍了,连茅厕都没放过,却始终找不到那个玩意儿。穆天钦为这事儿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你知道幽冥令的下落?” “尊使误会了,属下只是要告知尊使,若您还想继续留在侯府找令牌,怕是得出手相救。” “为何?” “她若有闪失,永安侯府也将不保,到时候被朝廷收回去当库房也说不定。” 确实是这样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家能赏赐,也能收回。 穆天钦终于转过弯来了,觉得冦善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八月暑热,街上行人甚少,倒是路边的茶摊生意极好,冰冻的凉茶喝一碗,从头舒爽到脚。 北翟大汗咽下冰茶,摸了一下嘴巴“店家,跟你打听个事,永安侯府怎么走?” “什么府?”卖茶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 “永安侯府。”北翟大汗提高了些嗓音。 “耍猴?大热天哪有看的,要等天凉了才有。” 北翟大汗…… 身旁的侍从赶紧丢下银子,拽着自家大汗继续往前。 北翟大汗摸了下脑门上的汗,脸色十分难看“谁看耍猴,耳朵这么背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别着急,再问问看。” 说完,那侍从急忙拦下一名路人“公子,向您打听个事,永安侯府怎么走?” “前面,左转,看见永和炸糕再右转,然后一直走就到了。” 侍从千恩万谢,转过脸又对自家大汗重复了一遍。 “走。” 九转十八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十九年了,这地方竟是一点没变。” 北翟大汗微笑着扣门“有人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麻婶一脸好奇“尊驾找谁?” 麻婶没认出北翟大汗,但是对方却已经认出她来了,十九年前,麻婶还是个姑娘,脾气有点古怪,但十分热心肠。 “我找你们家侯爷。” 麻婶一听,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我家侯爷……不在家。” 北翟大汗瞧着她情绪似有不对,不解问道“去哪里了?” 麻婶很保守,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能什么都对外人讲,于是道“侯爷进宫去了,估计是接待使臣了吧。” 大汗觉得新鲜,自个儿不就是使臣吗?怎么没见着叶荣来接待呢? “麻婶,谁啊?”冦善从院子里出来,看见麻婶对着门外说话,顿时警惕起来。 麻婶回道“找侯爷的。” 冦善走过去,目光瞬间凝滞了一下。 这不是当年的北翟太子吗? “原来是远客。” 男人对他颔首“好久不见了。” 冦善忽然迅雷不及掩耳的将他推出门外,推搡过程中,冦善压低声线“去富春茶楼等。” 说完,砰得一声,将门紧扣。 侍从吓坏了,连忙查看自己主人有没有受伤,同时怒气冲冲的对着那扇门抱怨“这难道就是待客之道吗?” 客人还没进门就把人赶出来了。 大汗摆手“没事,他就是这个脾气。” 当年叶横波对他也是无可奈何。 “大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管家。” 侍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区区管家也敢这么嚣张。” “走,去茶楼喝茶去。” …… 狱卒小心翼翼在前面领路“郡主,小心点。” 韩年年有生以来第一次进牢房看人,还是自己最心爱之人。 叶荣老早就听见狱卒喊郡主,一骨碌从破凳子上爬起来。 “荣哥哥……” 韩年年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可一看见叶荣,眼泪决堤而落,恨不得砸开牢房大门放人出来。 郡主除了憔悴了一些之外,身体并无大碍,叶荣小声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 两人相看无言,韩年年低头,泣不成声“都是我害了你。” 叶荣是最受不得女孩子流泪的,尤其是韩年年的,隔着牢房的门,叶荣手足无措,想替她擦泪,却又无从下手。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有人说能救你。” 叶荣问“谁?” 韩年年把长公主那番话重复给她听,她留了个心眼,诬陷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怎么的也要跟当事人商量一下,韩年年并非不相信长公主,而是生在皇家,能够全心全意相信的人太少。 没想到叶荣一听就乐了。 “荣哥哥,你笑什么呀?” “傻妞。” 韩年年只是单纯,并不代表她笨,从叶荣不屑一顾的表情里,她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这个法子根本救不了你对不对?” “非但救不了我,还可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只要你指认我是当晚的凶手,就会有人立刻搬出太祖令来治我的罪。” 韩年年瞬间呆滞住了。 西京有两律,一个是约束平民,一个是用来约束朝臣与皇族。 官职越高,惩罚越重。 打个比方,三品大员与一品大员犯了同样的罪,三品大员流放,而一品大员有可能要砍头。 叶荣位列侯爵,又是上将军衔,相当罪加一等。 “姑母骗了我……”韩年年惊呼出声。 人心险恶,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时对自己和颜悦色的姑母会陷害自己的侄女。 “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出去?” 六十四章 荣哥哥居然是女儿身(二更) 出了这么大的事,韩年年能跑来看自己,叶荣已经感激涕零,哪里还能把希望压在她身上。 “郡主恩情,叶荣铭记在心。” 韩年年却会错了意,着急道“荣哥哥,年年绝对没有要以此央求什么,我只是纯粹的想救你出去。” “害我之人一心想要我的命,你如何能救得了?” “我去跟太后说,根本不管你的事,或者去求老祖宗,他最疼你的……若再救不了你,我就去衙门敲怨鼓,总之,总之肯定会有办法的。” 听她这番话,叶荣心如绞痛。 傻丫头竟还要去敲怨鼓,那岂不是让整个永安城的人知道她已经失贞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不要胡闹了好不好?” 韩年年摇头“我没有胡闹,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不求别的,只求叶荣平安,哪怕……哪怕以后跟他成为陌路。 “年年,你过来。”叶荣向她招手,示意走进一些。 韩年年一脸懵懂。 待走近了以后,叶荣伸手解开衣领的盘扣,韩年年惊呼“荣哥哥你干什么?” 叶荣对她竖起一根手指,韩年年瞬间闭上了嘴巴。 脱掉了外衣,露出里头的中衣,然后是内衬……直到皮肤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她看见韩年年因惊诧过度而瞪大的双眸。 “你都看见了吧。” 真相太震撼,韩年年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满眼都是那具而熟悉的身体。 干涸的眼眶挤不出一滴眼泪,韩年年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发呆。 叶荣吓了一跳“年年——” 韩年年慌乱的到处看,似乎想找什么东西。 脑海里跟煮沸的粥一样,烂乎乎的,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会的,不会的。”韩年年呓语起来。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荣哥哥,怎么会是女人? 一定搞错了,对,她眼花,最近哭的有点多,肯定是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女的表情一会儿无辜,一会儿悲切,整个人都陷入了一场癫狂中。 “年年,你不要吓我。”叶荣突然后悔告诉她真相,伸手想去捞她,发现自己手不够长。 这时候,楚怀王及时出现,看见女儿又笑又哭,吓得手足无措“女儿,你别吓唬我?” 进来的时候还是好的,可一炷香不到竟变成了这个样子,楚怀王悲从中来,猩红的双眼跟钉子似的瞪向‘罪魁祸首’“你到底把我女儿怎么样了?” “爹——”发痴的女孩突然恢复了清醒。 楚怀王顾不得跟叶荣较真,连忙把韩年年护在怀里“有爹在,莫怕,莫怕……” “爹,我们走吧。” “好。” 早就该走了,若不是女儿坚持要来看这混小子一眼,打死他都不会踏进一步。 父女两个相互搀扶着走上台阶,出了牢房大门,韩年年忽然止住了脚步。 楚怀王心一提。 “爹,还记得上回祭祖时,我误吃了东西的事吗?” “好端端的怎么提那晦气事。”当时不是有人拦着,他早就把叶荣大卸八块了。 “因为,那天是姑姑叫我把茶点端过去给叶荣食用的。” ------题外话------ 感谢大家的支持,这是第三天pk。希望小可爱们,能继续留下你们可爱的小脚印 六十五章 真想 韩年年向远处眺望,目光幽深而麻木。 她以前从未怀疑过长公主的动机,哪怕晓得茶点被下了药,她也天真的以为,是长公主为了撮合自己跟叶荣才那么干的。 可是,她忽略一点。 如果是想撮合,任何时候都可以,为何偏偏挑祭祖期? “怎么会是她?”楚怀王深受打击的哆嗦起来。 …… 回到王府后,楚怀王竟比郡主还要娇弱,上下马车需得有人扶着,这可把管家吓坏了。 “不是说去监牢吗,怎么……” 楚怀王摆手,示意他进去再说,管家从小就在楚怀王身边伺候了,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郡主由丫鬟们扶着回去休息,而楚怀王则跟管家去了商议事情的书房。 把事情经过稍微说了一番,至今都不敢相信,长公主居然会对女人做出这些事来,甚至于……楚怀王越往后想,越觉得心寒。 “王爷,说句不该奴才说的话……”老管家低着头“叶小侯爷并没有王爷想的那么坏。” 楚怀王皱眉“你什么意思?” “若奴才没有记错,有关于叶荣的一切,大概都是长公主传达给您的吧?” 一句话,醍醐灌顶。 楚怀王蠕动了两下嘴唇,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管家说的都是实话。 叶荣逛妓院,始乱终弃、滥情……统统都是从长公主口中得知,长公主还时常抱怨儿子经常被叶荣欺负。作为舅舅,哪有不帮亲外甥的道理? 久而久之,楚怀王对叶荣印象越来越差,误会也越来越深,楚怀王恰恰又是认死理的人,一旦先入为主之后,别人说再多都没用。 渐渐的也没有人愿意触霉头,非要夸叶荣好。 可事情发生到这个地步,管家觉得,王爷有必要醒醒了。 “你的意思是,韩馨儿是利用我对付叶荣?” 管家叹气“王爷,当年叶荣母亲生产之前,长公主跑到侯府假传消息,害的侯爵夫人早产……这事儿,你应该知道的。” 楚怀王悲痛交加“她对付别人使得那样手段,怎么舍得拿来对付我女儿?那可是她的亲侄女啊。” “王爷!郡主只是侄女,又不是她生的,您怎么那么糊涂。” 楚怀王头痛欲裂,一屁股跌在板凳上,从前长公主做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从未说过一个字,他想着,反正又不关自己的事,管那么多做什么?现在报应来了。 “找凶手,把真正的凶手找出来,本王要将他碎尸万段!”楚怀王一把将桌子掀翻。 …… 富春茶楼里,人来人往,冦善径自上了二楼的雅间。 “十几年没见,小兄弟还是老样子。”看谁都是一副欠了几万两银子似的。 冦善没有心情跟人联络旧情,只想赶紧把叶荣救出来。 “叶荣被抓了。” 北翟大汗吃了一惊,昨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进了监狱?没弄错吧? 冦善道“昨夜有人诬赖叶小侯爷玷污郡主。” 北翟大汗激动地差点掀桌“简直就是污蔑。” “既然大汗知道,能否请大汗替我们侯爷作证?” “当然可以。” “不是用您的使臣的身份。而是北翟大汗的身份。” “那怎么行。”侍从惊惧不已,北翟跟西京还没有签订友邦的条约,一旦承认了真正的身份,万一西京用此要挟北翟,岂不是全玩完? 北翟大汗不动声色的望着冦善“说说原因。” “大汗……” 男人抬手阻止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冦善冷酷道“因为只有这样,您的话才有分量。”他顿了顿“但也请你放心,结束之后,我会一直贴身保护,直到您安全返回北翟。” 北翟大汗慢悠悠的捏着茶壶盖子,轻轻的转动着…… 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候他的答复。 尤其是北翟的臣子们,他们几乎都提着心脏,生怕大汗说一句,行,没问题。 “行,没问题。” “佳汗大人?”有人跌倒,幸好被身边的人扶着。 北翟大汗一脸疑惑的朝属下看过去“怎么了?” “大……大汗,这不是闹着玩的。”瘫倒在地上的臣子几乎要哭了。 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让大汗出来,现在可怎么办? “各位,如果你们大汗少一根汗毛,我即可将想伤人头奉上。”冦善抱拳,掷地有声道。 “别说一颗人头,就算是百颗,千颗也敌不过我们大汗,大汗,三思啊,一定要三思啊。” “此事就这么着了,再说一个字,统统滚回去。” 这句话果然奏效,哀嚎声顷刻止住。 北翟大汗睨了一眼冦善“从现在开始,本汗的身家性命都在你身上了。” “冦善明白。” 北翟大汗点点头“行,就照你说的去做吧。” …… 哐当,牢房门再次被人打开,叶荣抬头。 来的人居然是曾靖。 “牢房里的饭菜不干净,王爷怕你吃不惯,特命我过来给你送点吃的。” 说完,曾靖将手里的红漆饭盒放在地上,抿了抿唇道“放心,王爷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嗯。” 曾靖想了想又说道“你的仆人,王爷已经派人厚葬了。” 叶荣点点头“多谢。” 曾靖道了一句告辞,转身出了牢房。 …… 从早上到中午,韩砚有些疲惫的捏着鼻梁。 讨论的主题全是围绕叶荣跟郡主。 三拨人。 一拨支持三司会审,凡事都要弄清楚。 另外一拨认为人证物证俱在,不需要审,直接削爵发配,还郡主一个清白。 最后一拨表示,为了郡主的名声,此事不宜张扬,最好能让侯爷跟郡主修成正果。 就在争论不休的时候,楚怀王突然闯殿。 “启禀摄政王,我有话要说。” 韩砚坐直“你说。” 楚怀王抿了抿唇,用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臣要求彻查,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放过一个坏人。” 此言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不顾那些七嘴八舌的呱噪声音,楚怀王盯着韩砚“臣只有一个要求,找到凶手后,臣要亲自动手杀了他。” 第六十六章 三司会审 “娘——”曹致远一路飞奔,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长公主不紧不慢道:“慌慌张张做什么?” “宫里传来消息了,说要彻查郡主被辱之事。” 长公主眉头微皱,轻轻一笑:“怎么可能。” 凶手就是叶荣没有什么可说的,削爵抄家那是板上钉钉的事,不悦的瞪了儿子一眼:“堂堂一个世子,别总是草木皆兵。” 就算有人提出要查,楚怀王能愿意吗?他那么疼爱郡主,舍得让女儿名声扫地。 “娘,您不知道,就是舅舅让人彻查的。” “他疯了不成?”长公主猛地站起来,满脸的惊讶。 曹致远围着木桌转悠来转悠去,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万一查到咱们身上,那岂不是自讨苦吃,怎么办?怎么办?” 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安慰自己也在安慰儿子:“他们怎么可能查到我们身上?” 玷污郡主的侍卫已经被他们处理掉了,哪怕是三只眼的马王爷转世,也不可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曹致远忽然想起什么:“娘,您不是说郡主已经同意指认叶荣是凶手了吗?为何迟迟没有动静呢?” 提到这个,长公主也十分疑惑,那个傻丫头被她唬得团团转,按理说太后应该晓得此事了。 为何突然要彻查,难道,她没有说? 为了求证,长公主立刻差人准备马车,她要去一趟王府。 可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守在门口的侍卫竟然把她拦在了外面。 理由是,郡主优思过度,不想见任何人。 “娘,郡主妹妹怎么了?”曹致远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不免疑惑。 长公主伏案苦思:“那个傻丫头到底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本宫都不愿意见了?” 曹致远暗抽了一口凉气:“该不会郡主想起了什么吧?” 长公主目光一凛:“你说什么?” “当时我一直都在旁边守着,就是中途郡主醒了……” “她看见你了?” “没有,我蒙着脸呢,倒是郡主用簪子刺了侍卫一下。” 长公主捂着心脏:“这算什么事,吓我一跳。” 入夜,曹致远在府邸用完膳,领着小厮出去逛,长公主叫都叫不住。 “公主,还是给世子娶个侧妃吧,总是往外跑不好。”管家婆子在她耳边嘀咕。 世子爷最近去花楼的频率越来越频繁,这不是什么好事。 长公主道:“现在娶侧妃,左不过是从四品官员家里挑选,若他继承了侯爵,又能在朝上混个一官半职,那就不同了。” 管家婆子立刻懂了。 长公主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四品官员的家眷,跑到府邸当侍妾都不够格。 “本宫也乏了,歇息去吧。” 曹致远在青楼里花天酒地,左手搂一个,右手搂一个。 “世子爷,奴家给您倒酒。” 今儿新来的货色,还没**,曹致远垂涎欲滴的望着对方勾人的容颜,恨不得立刻压倒。 “嘶……”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扫刮,虽然不怎么疼,却着实吓了一跳。 “世子爷恕罪,奴家身上的首饰刮着您了。”对方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一张脸楚楚可怜。 “没事没事,来,让世子爷香一个。” 对方顺从的偎依过去,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次日一早,长公主在府邸找遍了,也没看见曹致远,急忙招来管家询问,管家婆子一吓:“难道世子没回来?” 长公主板着脸:“还愣着干什么,去找啊。” 婆子还没到门口,被迎头进来的侍卫拦住了。 “启禀长公主,世子是重要人证,所以一早就被摄政王请进宫里了。”来的侍卫是曾靖,韩砚的意思是,把长公主也一起接过去。 长公主感觉受到侮辱似的:“你们请世子进宫,为何不提前通报一声?” “请公主体谅,为了郡主名声,摄政王的意思是不想太张扬。” 这么解释倒也合理:“本宫知道了。” “公主殿下,摄政王口谕,也请您进宫一趟。” 她脸上浮起一丝疑惑:“请本宫过去干什么?” 曾靖不卑不亢说:“公主一去便知。” 虽然有疑虑,但也没有往旁的地方想,毕竟那晚的事他们处理的很干净,除非侍卫重新活过来。 “带路吧。” 进宫后,长公主由曾靖引领到三司会审地点。 高悬在头顶上的匾额已经有些陈旧了,可是,匾额上的字迹却还是老样子。 ——清正殿。 这是太祖皇帝亲笔题的,专门用来御审的地方。 长公主记得,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在旁听审叶横波。事隔十九年,她又一次来到这里,却是听审叶横波的儿子。 这难道是巧合吗? 官员跟宗亲都已经到齐,左右两排座椅,朝臣一排,宗亲一排。长公主进殿后,看见旁边只有一个空位置,想来是为自己准备的。 楚怀王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严酷,长公主对他点头示好,他都视而不见。 三司,是西京主要的司法机构,由太尉、司空、司徒三法官。 三人分别都是被先皇倚重的老臣子,先皇在世的时候说过,这三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无论是谁都拿他们没办法。 长公主就领教过这三人的厉害,当时审理叶横波叛国案,为了营救叶横波,她试图收买这三人,却被他们当面驳斥,幸好他们嘴巴严,并没有把事情抖出来。 “人都到齐了吧?”太尉问。 “都到齐了。” “好。” 太尉一拍惊堂木:“带嫌犯。” 长公主幸灾乐祸的朝门口看过去,叶荣被两名侍卫押解着,在牢房里待了两天,叶荣神态随和,一点没有阶下囚的狼狈。 “永安候叶荣见过各位大人,各位宗亲族长。”叶荣抱拳,恭敬的对周围长辈行礼。 楚怀王虽然没有搭理,可他的眼神已经不像以前那般嫌恶了。 “侯爷无需多礼。” 叶荣挺直了腰板,乖顺的站在一侧,她的侯爵还没有被撤掉,所以不用下跪。 “叶小侯爷,事发那一晚,你在做什么?” 叶荣道:“本候在招待北翟来的贵宾。” 廷尉跟其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后,司徒大人冷声问道:“谁能证明?” “这个……” 六十七章 三司会审2 “北翟使臣可否为侯爷作证呢?”廷尉问。 殿内静若寒蝉,仿佛呼吸都在此刻停止住了。 这事儿关联到宗亲皇族颜面问题,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人晓得是一回事,被别人知道岂不是笑掉了大牙?而且对方身份还是北翟的使臣。 叶荣想着不妥,刚要说不能。 楚怀王盯着前方,幽幽说:“若能证明你的清白,对方什么身份又有何干系?” 此话一出,立刻惊到了一群人。 尤其是长公主,若非亲耳听见,打死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哥哥口中说出。 “这是咱们的家事,如何能让外人插手,即便北翟愿意作证,对方又是什么身份?保不准畏惧皇权,说假话诓骗呢。” 此人原先在礼部担任侍郎,那是个肥差,却因叶荣毁于一旦,如今除了依仗祖上留下的一点阴德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发展的机会了,眼下叶荣蒙难,他们落井下石还来不及,又怎会秉公处理。 “没错。”另外一个附和道,接着又道:“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 长公主拂了下衣袖,缓声道:“王兄,宫里那么大,不仅仅是北翟来的使臣,再问问其他人呢?若侯爷是清白的,总会有人作证不是吗?” 叶荣冷冷的瞥了一眼,长公主注意到了,她毫无畏惧的抬高下颚,带着浓浓的挑衅。 这时,宫殿外却传来太监高昂的传呼声:“摄政王驾到,北翟大汗驾到。” 韩砚疾步而来,身上朝服都没有换下,可见来的多匆忙,叶荣发现,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韩砚穿朝服的样子,上朝的时候,他总是坐在最高的位置,而她官职并不高,只是上将军,在队伍的倒数第五,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打瞌睡。 如今一瞧,果然丰神俊朗。 北翟大汗紧随其后,而在场之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悚,因为十九年前,因他的造访,差点导致西京政变。 宗亲们议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已经不算窃窃私语,而是公然喧哗,北翟大汗眉目深沉,身材魁梧,带着草原儿郎的不羁与洒脱,怎么说呢,人靠衣装马靠鞍,此时竟没有一个认出他是出使西京的使臣。 主位上的三位审查官见状,连忙起身恭迎。 一一拜过之后,三人同时伸手让韩砚坐上位,韩砚淡淡道:“今日是三司会审,本王与北翟大汗在旁听审便可。” 太监立刻端来两张座椅。 北翟大汗与韩砚齐齐落坐。 叶荣站在殿堂中央,双眼却始终盯着北翟大汗。 对方微微颔首,似在安慰她不要害怕。 为了她,竟在敌国暴露身份。 叶荣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声惊堂木将大家的思绪重新拉回刚才的位置上。 “小侯爷,本官再问一遍,可有人为你作证?” 北翟大汗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 叶荣抱拳道:“有。” “通传进来。” “不用了,陪小侯爷喝酒的正是本汗。”北翟大汗威严道。 话音刚落,宗亲党就有不同的声音冒出来:“怎么可能,小侯爷当晚分明就是与北翟的使臣……” 北翟大汗顺着声音看过去,对方一接触到那凶狠阴鸷的目光后吓得连忙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去了。 “难道,北翟大汗就是使臣?”长公主眯起双眸,似有怀疑。 “没错。” 长公主忽然扬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堂堂一国之君混在使臣当中,还真是别树一帜。” 她的话让人浮想翩翩,依照在座各位的玲珑心思,几乎都是奔着一个方向去想——肯定是来刺探敌情。 北翟大汗抬了抬下颚,露出不可一世的表情:“如果本汗没有会意错,长公主大概是想说,本汗乔装成使臣驾临西京,怕是有别的目的对吧?” 长公主不屑的转头,撇嘴道:“是与不是,只有大汗心中清楚。” 话题越扯越远,廷尉不得不再次拍响惊堂木:“敢问一句,叶小侯爷所说可是真的?大汗可愿意为其作证?” “当然,本汗与小侯爷把酒言欢,一直到很晚才结束。” “具体时辰呢?” 北翟大汗想了想:“大约是子时。” 廷尉点点头:“多谢大汗。” 有人想反驳,可一想到对方身份,到底尊卑有别,只好强忍不言,继续往下听。 司徒大人问:“北翟大汗说你们喝酒喝到子时,郡主出事在这之后,侯爷依旧有嫌疑。” 叶荣不假思索道:“若按照时间顺序定我的罪,我不服。” “小侯爷,除了北翟大汗之外,还有其他证人吗?”廷尉大人缓声问道。 叶荣想了想:“有,那晚扶本候回去的侍卫。” “传!” “传值夜守卫——” 一声声高昂的传唤声蔓延到远处,韩砚始终一言不发,眉眼清淡,不知在想什么。 没一会儿,三名穿着金色盔甲的侍卫带到了,叶荣当晚喝得一塌糊涂,已经记不清楚他们长什么样了,只是感觉好像就是这三个。 “启禀大人,我们三人当晚护送侯爷去宫门口,中途侯爷说要小解……赵陈二人与我一同在原地等候,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此话一出,叶荣就嗅到了不对劲。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小解,更加不可能让金吾卫等自己半个时辰。 她感到一阵心惊,金吾卫是皇家侍卫,是皇帝跟太后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三人绝对被人收买了。 司空大人发话了:“小侯爷去了哪里你们可知?” 三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不约而同道:“不知。” 半个时辰对于有武功的人来讲,能做的事实在太多了,加上叶荣被人逮住时,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这么一说,她的嫌疑不光没有洗脱,反而更大。 “小侯爷,你可有反驳的?”司空大人问。 叶荣想了想,忽然转向跪在殿中的三人:“当晚,本候穿的什么衣衫记得吗?” 没料到叶荣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位站出来道:“当时夜色晦暗,我们只想快点送侯爷回去,不曾留意过这些。” “本候那晚穿的是一件琉璃青的长衫,外头照着一层冰丝银纱,如此显眼,你们居然不记得?” 六十八章 三司会审3 “他们是金吾卫,又不是裁缝,没事盯着别人衣服瞧什么。”宗亲党里有个老者不屑的说道。 叶荣冷笑:“太祖规定,朝臣需得在宫门下钥之前离宫,若有宴请,进宫之前由金吾卫搜身盘查,其中记录在册的就有衣着服饰这一项。金吾卫在换班交接之前需得查验登记册,看还有多少官员滞留在宫内,他们既然是金吾卫为何不记得我穿了什么衣服?” 对方被叶荣逼问的哑口无言,情急之下大声反驳道:“我从未听过这些规矩,莫不是你胡编出来的。” 叶荣冷笑,仿佛猜到他会这么说似的。 “你没听过,不代表这规矩不存在。” 其实叶荣刚开始也不太清楚这些宫规之类的,直到自己成为主卫上将军之后才得知竟有这么一项规定。 当时好奇为什么要记录入宫之人的衣着。 金吾卫领道:“宫里人来人往,除了官员之外,还有各宫主子,若只靠脸来辨认身份,怕是有十个脑袋也记不全,而把对方穿的衣服记录下来的话,就不会出现认错之类的事了。” “金吾卫确实有这样的规定。”陪审席上有人开口。 “姜侯爷,您怎么会知道?” 姜峥冷哼:“你们怕是都忘了,我乃金吾卫出身。” 有人想起来了。 确实,姜峥以前是金吾卫,后来被叶横波看重,提拔到了先锋将军,在沙场上立了不少功劳,后来才被封为侯爵。 麻雀变凤凰的例子不在少数,可还能记住自己曾经是麻雀的却少之又少。 “你们三个究竟是没有看清楚,还是根本没有护送侯爷。”司空大人厉声问。 三人集体一抖,纷纷跪地。 “再不说,就脱去你们金吾卫铠甲,配北野!”见三人神色紧张,司空大人连声恐吓。 其中一名金吾卫颤抖说:“当晚侯爷去了半个时辰……我们三个怕侯爷出意外,便四处去寻,并未在原地等候……” 楚怀王想起那晚情景,叶荣抱着郡主,大喊:来人啊。 想必喊的应该是金吾卫没错了。 “你们找到侯爷没有?”楚怀王忽然问。 被司空大人吓过以后,三人已经六神无主,又被楚怀王问话,糟乱的脑子还没有恢复,想也没想道:“没有,我们找了好久,并未现侯爷踪迹……” 楚怀王冷笑:“是吗?可是那晚上为何你们一口咬定侯爷在马车上!” 叶荣不记得这三人,但楚怀王却记得,当晚他率领家丁闯入宫中,刚转到宣武门,就看见三个金吾卫急匆匆路过。 就是他们三个。 楚怀王拉住一个问:“有没有见着叶荣。” 他当时想,只要找到叶荣就一定能找到郡主。 “小侯爷刚上马车。” 若不是他们说叶荣在马车上,他也不会那么快的找到郡主,更加不会看见那锥心刺骨的一幕。 长公主心脏一提,呼吸急促。 这三名金吾卫是她花了重金收买下来的,平时只用来打探一些宫里的消息,但那天晚上叶荣跟北翟使臣出言侮辱,长公主恨意难消,恰巧出宫的时候遇上郡主,便临时生出了一条歹毒的计划。 原以为是天衣无缝的,没想到…… 金吾卫见状,立刻朝长公主投去求助的目光。 长公主清了清嗓音,冷然道:“即使这三名侍卫渎职,没有真的把小侯爷护送回去,可叶荣欺凌郡主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王兄,你不是亲眼所见吗?” 金吾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连忙应声:“没错,当时世子也在。” 司徒大人一听,连忙看向楚怀王:“王爷,可有此事?” 楚怀王没有否认:“没错。” 紧接着传唤曹世子。 没一会儿曹致远走进殿内,颓废的模样差点没吓着长公主。 “致远,你怎么了?”她关切问道。 曹致远好笑没睡醒一般,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我昨晚喝多了。” 长公主沉下脸,气得把头扭到一旁。 “世子,事的那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曹致远扶着晕的头,似乎在回忆,楚怀王盯着他猛瞧,忽然站了起来。 大家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见他大步流星的走到曹致远面前,五指张开,一把摁住曹致远的胳膊,粗鲁的撕开对方的袖子。 曹致远大惊:“舅舅,您干什么?” 楚怀王盯着曹致远手臂上的伤,目光直…… “你……你手臂上怎么会有这个的!”楚怀王目呲欲裂的问。 手臂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曹致远疼得冷汗直冒,低头瞧了一眼,当场惊住了。 毫无杂色的皮肤上突然多了一个伤口,从外形上来看,似乎是被尖锐的东西所刺。 这一看就是新伤,可能被拉扯过,结痂的位置渗出血迹,染红了衣服,若非如此,楚怀王根本注意不到。 曹致远顿觉头皮麻,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来的伤口,忽然他想起来了,是昨晚妓女身上的饰品不小心刮了一下。 “是被刮的舅舅。” 楚怀王绷着脸,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那狰狞的模样似要将曹致远生吞一般:“刮的?这分明是刺的。” 长公主心头一寒,连忙过去查看,当看见儿子手臂上的痕迹后,冷汗刷得冒出来,踉跄了两步,急忙道:“王兄,这……这有什么问题吗?” 楚怀王面容扭曲,强忍心头刺痛,一字一句道:“郡主说,当晚被歹徒袭击,情急之下拔出金簪,在歹徒胳膊上刺了一下。” 曹致远当场惊呆了,忙不迭否认:“不可能,我跟郡主是表亲,我……我怎么可能对表妹下那样的毒手。” 叶荣目光如炬,垂在衣袖下的拳头越握越紧。 宗亲党跟旁听的臣子也全都懵了,就连韩砚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说,为何那天本王去寻郡主,你恰好出现在宫里?”楚怀王五指恨不得掐进曹致远的肉里。 曹致远疼得嗷嗷嗷叫,双膝一软,几乎要跪下了:“舅舅……舅舅饶命啊……真的不关我的事。” “说!” “本宫的东西丢了,致远帮本宫去找。碰巧而已。”长公主急急道。 ------题外话------ 2p过了,谢谢大家的支持。 六十九章 倒戈1 “对,我帮我娘去找东西的。”见楚怀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曹致远吓得面色惨白:“舅……舅舅,您不会认为我是凶手吧?” 他跟韩年年可是表兄妹,有血缘关系的。 长公主颤抖着上前:“王兄,你是不是糊涂了,致远再怎么混账也不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呀。” 楚怀王彻底暴怒,大声吼道:“那你说,这东西怎么解释?” 曹致远被冤枉的几乎要哭出来了:“这是我昨天逛园子,花娘不小心弄得,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呀。” 太尉沉吟道:“既然如此,那不妨请花娘上殿,不然世子确实无法洗脱怀疑。” 曹致远信心满满:“好好好。春柳阁的姑娘,叫如梦。” 门口侍卫领了旨。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曹致远没受过这样大的惊吓,跟鸟儿般缩在母亲背后寻求保护,长公主小声安抚道:“没事的,清者自清,别怕,别怕。” 侍卫脚程快的很,三炷香时间不到就把所有花娘都带来了,她们身份卑贱,不敢入厅堂,只能站在外面回话。 “世子且去辨认一番。” 曹致远脱离长公主怀抱走到门槛处挨个看,来来回回找了好多回,竟没见着昨个晚上的花娘,他意识到不对劲。一把揪住老鸨:“昨天陪我的姑娘呢?她怎么没来?” 老鸨子兢兢战战问:“不知世子问的是哪位,我们阁楼里的姑娘全在这儿了。” “胡说,如梦呢?”老鸨子一脸迷惑,站在背后的花娘们也跟她一样,小声的讨论着谁是如梦。 “回世子爷的话,我们阁楼压根儿就没有如梦这个人呀。” 曹致远气急败坏:“怎么可能,昨个夜里她陪我喝酒,舞娘也都在,对了,你们的舞娘呢?” 一小队姑娘从队伍里脱离出来,曹致远大喜,没错,就是她们。 “启禀大爷,我们昨夜确实为世子爷歌舞助兴,但是……并不没有见着世子口中的如梦姑娘,当晚陪世子爷的是春儿。” 长公主火冒三丈,顾不得殿前礼仪,冲到门口,厉声道:“全都拖下去斩,贱婢,竟敢污蔑当今世子爷。” 一听要斩,花娘吓得纷纷跪地,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饶命啊,我们说的可都是实话呀……” 侍卫动也不动,如同木桩子戳在原地,长公主慌了,意识到这里是清明殿,此时正在三司会审,庄严肃穆的地方岂有自己说话的份。 曹致远彻底傻眼,他实在搞不懂,这群女人为何合伙攀蔑自己,思绪纷乱之中,曹致远恶狠狠地瞪向殿内长身而立的少年。 “是你——”曹致远指向半天没有吭气的叶荣:“一定是你对不对?这些人定是被你收买。” “荒谬!小侯爷一直在牢房里待着,哪有机会出去安排这些。”姜峥冷冷喝道。 曹致远慌忙跑到长公主面前寻求帮助:“娘,他们诬赖我,你要帮帮我,你去解释。” 矛头原本是对准叶荣的,先在突然转了风向,长公主不晓得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才过了几天,胜券在握的他们忽然落入下风。 若说全是叶荣一个人操作绝对不可能,定有高人在背后相助。 长公主在场上挨个看,仿佛在瞧到底哪个才是叶荣背后的高人。 建业候姜峥? 他算是里头最有嫌疑的一位了,作为叶横波的故友,明里暗里的帮了叶荣不少。可转念一想,消息封锁,直到今日也没有多少人晓得。姜峥又如何事先得了消息,安排了这么些…… 排除了姜峥,剩下只有北翟大汗。 长公主将目光移过去,心头慌。 北翟大汗好整以暇的坐在韩砚身旁,端着一盏茶慢条斯理的喝着,英挺面庞上嵌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仿佛胜券在握。 思虑半晌,长公主自认已经锁定了目标,拉扯儿子来到对方面前,露出一副苦情模样:“不知我儿什么地方招惹了大汗,您要这么惩罚我们母子。” “长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北翟大汗觉得莫名其妙,搞的好像自己找人污蔑她儿子一样——虽然他很想这么干。 “如果之前有得罪,大汗心有怨念,如今我们母子在这儿跟你赔不是,还请大汗高抬贵手,饶恕他一回。”说完,领着曹致远钱去认错。 曹致远看到了母亲的暗示,赶忙过去作揖认错。 太尉不悦的拍响惊堂木:“长公主殿下,这不是酒肆茶楼,岂容你这样随意言语。” 所有证据都对儿子不利,长公主惊慌失措,竟开始胡搅蛮缠起来:“世子与郡主乃是同胞表兄妹,世子再糊涂也不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你们放着真正有罪之人不审,偏要审我儿子,各位大人,我们孤儿寡母到底哪里招惹到了你们?要这样陷害。” 曹致远一听,慌忙符合:“我娘说的没错,不知叶荣灌了什么迷汤,你们要如此袒护。” 长公主忍不住挤出几滴眼泪,伏在曹致远肩头哭泣。 很显然,这招对三位油盐不进的老臣子来说,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冷眼瞧着长公主母子哭哭啼啼,司空大人勃然大怒:“来啊,讲世子锁起来!” 长公主惊骇不已:“谁敢?” 三位大人齐刷刷的朝韩砚看过去。 那个不动声色的男人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眼皮一掀,目光冷锐:“法律凌驾于王权,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长公主心衰不已,双眼胡乱的在场上搜索,试图找寻能为自己说句话的人,可宗亲们一个个都避开了她的求助,假装没有看见。 “放开我……娘,救命啊……” “长公主,若您再继续扰乱审问,本官只有请公主殿下去外面等待了。”司空大人出言警告。 说罢,示意侍卫上前锁住曹致远。 三名金吾卫见状,心里一凉。 长公主已经失势,照这样盘查下去,真相必定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他们三个性命不保不说,再落个抄家灭族…… “大人……”姓陈的金吾卫突然跪地:“我有话要说。” 第七十章 倒戈2 长公主一脸的惊惧,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这三个吃里爬外的,主子还没倒呢,自个儿就先乱了阵脚。 太尉一听,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姓陈的金吾卫酝酿半晌:“当晚确实没有送侯爷回去。” 堂上一片死寂,长公主先是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暴起:“狗奴才,你瞎说什么东西,信不信本宫立刻赐死你。” 曹致远吓得手软脚软,脸上肌肉连番抽搐。 事已至此,金吾卫豁出去了,其他两人同时跪下:“大人,我们之前就因受了长公主的好处,替她传达一些宫里的琐碎,但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这次事情来的突然,那晚正好是我三人值夜,长公主身边的婢女来传话,叫我们三人一同过去,谁知到了假山后面,却看见郡主躺在里面衣衫不整,世子爷蒙着脸。” “当时摄于长公主淫威,我等不敢有半分妄念。世子叫人把郡主抬去叶荣的马车。当时有个车夫一直在马车附近转悠,世子便命令我等将车夫处理掉。” 为了营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并没有往小泉身上绑石头。 “住口!你们是攀蔑!王兄,你千万不要相信这群狗奴才的话,他们根本就是见风使舵的卑贱胚子,哪有一句真话。” “肃静!”司空猛地敲击惊堂木。 两名侍卫摁着长公主不让她随意乱动,见状,长公主假装晕厥,想借此拖延时间,没想到太尉忽然叫了一声御医,长公主撒泼不成,一骨碌爬起来扑到离自己最近的宗亲面前哭诉:“你们都说句话呀,怎么都哑巴了。” 他们可都是以前最疼自己的。 宗亲们有心想拉一把,可……可立场不足,金吾卫都那么说了,他们说再多有用吗?那岂不是都成了掩盖凶手的帮凶了。 楚怀王忽然冲到曹致远面前扬手。 啪…… 曹致远差点没被巨大的力道打飞出去,幸好有侍卫按着…… “你六岁的时候,寒冬腊月里吵着要吃鳜鱼,太后将永安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一条,你便生气,摔东西,哭闹不休,连太医都惊动了——是我带人去临安,凿冰捞鱼……十三岁那年,你非要骑马放风筝,不慎从马背跌落,是我,背着你从御花园跑到御药房,当时陈太医跟褚太医还在,他们讲,若再迟一迟,怕是要留下残疾……十五岁……”楚怀王捶打着自己胸口,仿佛要把心掏出来:“舅舅平日待你不薄,你何必这么对我?啊?” 挨了这一下子后,曹致远整个人都懵了,甩了甩脑袋,颤抖着嘴唇道:“舅舅……” “不要喊我舅舅,我没有你这么混账的外甥。”楚怀王额头上青筋暴起,竭斯底里。 “肃静!”自从审问以来,不晓得要喊多少次,太尉有些不耐烦了。冤枉不冤枉也不是谁一个人说的算,要看证据。 叶荣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心里平静的毫无波澜。 她觉得,立刻杀死他们,简直太便宜他们了。 “太尉大人。叶荣有话要说。”一直不曾为自己辩解什么,突然开口立刻引起重视。 太尉脸色也变得和缓不已:“侯爷请讲。” 听审堂突然安静下来,统统等着叶荣接下来的话。 曹致远仰着脸,跪在地上,眼底似有期盼。 “叶荣……我们自小一同长大……” 叶荣眼尾轻轻一扫,犹如轻薄的刀刃,见血封喉。 曹致远一吓,再也不出任何声音。 “奸污郡主、诬陷旁人,收买金吾卫,数罪并罚,可是死罪?” 叶荣掷地有声问道。 “确实。”这么多罪名叠加在一起,若还活着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曹致远听见自己要被判死罪,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奸污郡主的人根本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叶荣大声质问。 “是左常侍卫统领!” “事已至此还想抵赖!” “我没有,是真的,他的尸体还埋在那儿。” “胡话连篇,你怎么知道?” “当时我就在旁边看着!”曹致远说完,虚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心脏突突狂跳…… 长公主瞪着眼睛,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在叶荣得逞的冷笑中,曹致远哐当跌坐在地,双目无神。 他究竟在干什么? “愚蠢的东西!”长公主气急败坏的骂起来。 之前都只是怀疑,如今自己说出来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曹致远吓得直哆嗦,连忙蜷缩住自己的身子:“我错了,我说错了……” “尸体在哪里?”太尉身体朝前倾,气势逼人。 侍卫见他不答话,伸手用力捏住他肩胛骨,顿时钻心的疼,曹致远哎呀痛呼,疼得龇牙咧嘴,抬头看见叶荣似在嘲笑,他愤然骂道:“叶荣,你这个挨千刀的混蛋……你算计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子爷,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长公主气得浑身抖,老天为何这般不公? 叶荣什么人?他是叶横波在外头随便找的粗野女子生下来的孽种,论门第,论相貌,论才情,她不知哪里输给那个下贱女子,可人家偏偏生了一个激灵活络的,反观自己……毕生的心血都倾注到了曹致远身上,到头来竟养出这么个怂样子,人家三言两语就骗他说了实话。 与长公主一样吃惊的还有北翟大汗。 不过,他的吃惊全归于叶荣的胜利。 从进殿开始,这小子就摆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别人问什么答什么,绝不替自己辩驳一句。 当时就想,怎的叶横波生的崽儿居然如此木讷?怪不得冦善非得要他暴露身份来作证,原来怕这小子功力不够,镇不住别人。 可就在刚刚,他仅凭几句话瞬间扭转结局,一举将敌人拍死,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若不是在别人的地盘,他恐怕要站起来鼓掌了。 “说,尸体在哪里!”太尉连问三遍,脸上表情一次比一次严酷锋锐。 曹致远抗不住压力,逐一坦白。 说完后,全身瘫软,跟烂泥没有区别。 三位大人密切的交头接耳,说了一通后,由太尉做代表。 正要宣布结果,长公主忽然大叫:“谁敢治他的罪?我有太后钦赐玉扳指!” 第七十一章 转机 玉扳指一拿出来,堂上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尤其是楚怀王。 别人或许不晓得,但他却清楚的很,这颗扳指非但不普通,甚至于皇帝见到了也要行大礼。 因为,这乃太祖皇帝的贴身之物。太祖死后,将扳指留给曾祖,一代一代相传,最后到了太后手里。 想必也是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把扳指留给长公主,想着关键时刻能救她一命。 作为母亲,她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长公主神色骄傲的举着扳指绕场一圈,最后走到楚怀王面前:“王兄,认得吗?” “你怎会有这个?”楚怀王惊呼。若记得不错,这颗扳指应该已经随太后一同下葬。 “当然是母后赐的,王兄,你还不跪下!” 楚怀王死死盯着温润剔透的扳指,双膝一软,不受控制的跪在地上,艰难道:“见扳指如见祖宗,不孝子韩滇叩见祖宗。” 众人哗啦起立,包括韩砚在内,全都跪了下来。 没有跪的也有,北翟大汗以及……叶荣。 “叶荣……叶荣……”姜峥面露紧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曹致远轻易摆脱侍卫的钳制,来到叶荣面前,趁他不备,用力在膝盖踢了一脚。 嘶……这一脚仿佛起不到作用。叶荣依旧站的笔直,宛如扎进泥土里的青松,无论再大的风雪,绝不轻易折腰。 “叶荣,你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什么吗?”曹致态度傲慢。 叶荣目光冰冷的望过去。 别人以为叶荣不肯跪下只因为不知这东西由来,实际上叶荣一直在忍,她必须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当场砸了那颗扳指。 区区一样死物,竟能左右是非黑白。 多可笑? 迎上叶荣坚毅不屈的目光,曹致远突然怒火中烧,有玉扳指撑腰,他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被庇护的优越感,大步上前,举手冲叶荣的脸挥下。 他想这么做已经很久了,可惜每回都被叶荣打的屁股尿流,出尽洋相。 掌风袭来,叶荣不闪不避。 忽然,曹致远的手停在了半空。 不敢置信的看过去,瞳仁一缩:“皇……叔!” 没有应答。 韩砚之前给人的感觉犹如一尊佛,无喜无悲,朝堂之上哪怕斗的再凶,他也只是作壁上观,如今,却在突然跃下莲花座……与其说是保护,倒不如说是宣告。 宣告天下人,这个人谁都碰不得。 这一幕远比长公主掏出玉扳指更加令人震撼,曹致远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这是什么情况?他想抽回手……可韩砚却似乎根本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娘……” “韩砚,你想造反吗?”长公主握住手里的扳指,送到他眼前。 这是一场权利与情感的交锋。 韩砚不动声色的望过去,缓缓开口:“这东西对我没有用。” 楚怀王讶异的瞪大眼眸,这可是祖宗的贴身之物,这家伙也太大胆了吧。 长公主绷着脸叫嚣,指着手里的扳指:“这乃……” “在我眼里,这只是太祖留下的一件旧物而已,公主把持着这件旧物能做什么?”韩砚要么不开口,一开口立刻雷到一片人。 惊悚之余,大家不禁细想,好像韩砚说的也没错,这的确是一件旧物而已。 ——不是可以决策国事的玉玺,也不是能号令三军的兵符。可为什么,见到这个扳指所有人都要下跪呢? 想不明白,但也不敢不跪。 叶荣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男子,真想好好夸一句,摄政王,你他妈真是帅呆了。 “我命令你,放开我儿。”长公主急了。 轻不可闻的冷笑在叶荣耳边响起,曹致远浑身抖如筛糠,因为他感觉到手腕上的压力越来越紧:“啊……疼……” 骨骼受到压迫,出迸裂的脆响,长公主忘记呼吸,瞪圆了眼睛,看着曹致远举着一双手哭爹喊娘的喊:“要断了……要断了……皇叔饶命啊……” “韩砚——”长公主目呲欲裂。 僵愣的叶荣猛然反应过来,并做了一个乎旁人相信的动作。 “冷静,冷静点……摄政王……给个面子……” 韩砚并未松手。 “有话好好说……” 这话从叶荣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就连曹致远都愣住了,随后在心里嘀咕,莫不是吃错药了? 其实……叶荣也不是真的想为曹致远求情。 当时她是这么打算的。 让曹致远抽一巴掌,然后当场还手。 ——当然,她会控制力道。用内功震碎他七经八脉,当时看不出任何伤口,御医也检验不出来,只等十几天过后,只要曹致远情绪上有波动,裂口就会随着血液涌动冲破创口,皆时,不需要任何人动手,他就死翘翘了。 可她千算万算,绝对算不到韩砚会突然出手。 而且一出手就毫不留情。 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从小到大,护她周全的人不在少数,可说句没良心的——他们都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老祖宗、建业候……包括榆国舅。 在叶荣说完那句:有话好好说。 他松手了。 曹致远狼狈的退到长公主身后,这回再也不敢随便说话。 长公主将玉扳指晃了晃:“见扳指如见太祖,现在我要带世子离开,尔等听见没有。” 三司大人跪在那儿,谁都不敢吭声。 长公主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牵着曹致远往外走。 母后啊母后,真的要感谢您的在天之灵。若不是你,今日我们母子就要阴阳相隔了。 回头一定好好祭拜。 前脚跨出门的那一刻,忽然听见背后的声音森冷无比。 “站住!”是韩砚。 旁人原打算起来的,长公主转身的那一刻,扳指从眼前滑过,大家连忙又在原地跪好。 韩砚盯着她手里的扳指,一字一句道:“若这扳指是一道免死令牌,那么也只可保一人而已。” 一语惊醒梦中人,三司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茅塞顿开。 是啊,玉扳指虽然代表了太祖皇帝,可也仅仅是一枚。 长公主表情一愣,好像没有听懂。 韩砚道:“这桩惨案,并非世子一人所为,长公主也参与了不是吗?” 叶荣不禁为要为韩砚鼓掌叫绝。 所有人把矛头转向曹致远,却忽略了长公主也是同谋。 太尉忽然出声:“没错,玉扳指只有一枚,若免死罪,也只可免一人。” 已经落下的心脏,忽然又被提上半空。 长公主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煎熬过,如同被人操控住的玩偶。 七十二章 威胁老祖宗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了希望又立刻失望。 长公主自认为有了玉扳指,就能高枕无忧,谁料韩砚竟说出那样的一番话,而且众位大人也都表示很合理。 各种情绪在脸上闪过,彷徨、害怕、心慌、悚然…… “你们是想造反吗?”底气不足,音调也不似之前掷地有声。 韩砚冲身后人抬手,示意他们站起来。 集体起身的那一瞬,犹如千军万马在她面前站起来,而她,却是立在悬崖边上。 曹致远捂着手,惊慌失措的缩在长公主身后“娘——” 生与死的决策就在长公主手里,她想保全儿子,自己就去死;如果想活着,那就让曹致远上断头台。 西京王朝唯一的公主,现在成了天下最可怜的人,她突然迷茫了。 这么多年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她得到了什么? 在太后的庇护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自以为聪明绝顶,以为可以像母后那样左右乾坤。 心爱的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找了一个江湖的粗野女子…… 儿子曹致远是她心头血,倾注毕生的精力在他身上,指望他能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这些个事情来来回回在她脑中回荡,长公主仰起脸,悲痛欲绝。 为什么老天要安排这么残忍的事情? “呜呜呜……”长公主掩面而泣。 曹致远跪在母亲脚下“娘,我不想死……” 听到这话的人都在心里嗤笑搞的好像别人都想死一样。 事已至此,如果不见点血,肯定过不去的。 长公主含恨盯着人群里清俊少年。 叶荣这个小杂种,生下来克死双亲,他的命运应该从此凄苦无依,事与愿违,叶荣活的甚至比父母同在身边的人还要幸福。 老祖宗、建业候、榆国舅、榆太妃、包括摄政王韩砚在内,对他都是宠爱有加,他看似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拥有。 再看曹致远。 长公主顿时悲从中来,他虽然有父有母,可比起叶荣,到底还是差一大截子。宗亲靠不住,这是她老早以前就看出来的,曹策在流放,压根帮衬不到任何。假如自己赴死去了,留下曹致远一个人,他的日子该有多苦? 以王兄狭隘的心胸,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其次是叶荣,这家伙是个心狠的主儿。 就算这两人不为难,他以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致远以前在永安城横行霸道,以往看在长公主府的面子上那些人不敢有不满,万一自己去了,下场可想而知。 曹致远一瞧情况不对,连忙跪在地上讨饶“各位宗亲伯伯叔叔,还有各位大人,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有一个理会他,曹致远连忙道“我真的不是有意,若非叶荣侮辱我父亲,我压根不敢做出那样的事来,真的……真的是鬼迷心窍了。” 可杀不可救。 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把罪责往别人身上推,北翟大汗端着茶水,幽幽的吹去上面的浮沫,如果是他儿子,恐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景阳王驾到……” 众人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老祖宗怎么会过来的?” “不知道啊,我没讲。” “应该不会有人说的。” “老祖宗来了,咱们怎么交代?” 宗亲窝成一团,交头接耳。 从叶荣下大狱开始,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不敢对外说一个字,他们并非怕老人家担心才这么干,而是怕老祖宗知道此事以后会袒护叶荣,不方便大家落井下石。 谁晓得结局反转过快,明明该叶荣死罪的,如今却换成了长公主跟世子。 “大家伙都在呢?”老祖宗体态雍容,被左右两名贴身侍卫搀扶着,慢吞吞的挪进来,路过长公主跟世子面前时,脚步停留了一会儿,皱眉“好端端的,怎的哭成这幅可怜样子?” 曹致远抽了抽肩膀,不知说什么才好。 倒是长公主反应过来了,噗通一声跪在老祖宗脚下,拽着老人家的衣袍“老祖宗救命,他们要杀了世子。” “嘶……”老人家抽了口气,枯槁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好端端的杀他作甚?” 问道原因,长公主说不出口,只能埋头啜泣,想用这可怜的样子打动老人家的心。 可惜,长公主的如意算盘打错了,老祖宗来这一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叶荣。 韩家,是个严重护短的家族。 听说叶荣下了大狱,老祖宗差点没跳起来,质问府里的管家,为何这么大的事自己不知道。 过来一瞧,嘿,事情并没有想的那么糟糕。 走到正堂,指了指太尉“你说给我听听呢。” 太尉作揖“事情是这样的……” 了解到了前因后果之后,老祖宗的脸瞬间变了。楚怀王呼吸急促,走到他面前“郡主命苦的很,还望祖宗为我做主。” 他今天是肯定要杀一个的,不是公主就是世子。 “韩馨儿,你护子心切,本王知道,但是,这事儿谁也救不了……”老祖宗目光锐利,洞穿一切。 以前她做的那些事,早就够死七八回了,奈何有太后在,处处维护着,这才免了死罪。原以为她会吸取教训,痛改前非,没想到又犯了老毛病。 长公主踉跄两步,颓然跪坐在地上。 日光渐渐泯灭,坠下的太阳预示着一天就要结束了。 曹致远不死心的跪趴到大殿中央“老祖宗,为何……为何不肯伸手救救我?我是您的亲孙子啊……” 跟叶荣比起来,曹致远跟景阳王有着血脉羁绊,而叶荣却只是干儿子留下的遗腹子。 论起来,自然是曹致远更亲一点。 “法不容情!”这话说了,就等于宣判死罪。 曹致远胸口剧烈起伏,愤愤不平“我知道自己比不得叶荣在您心中地位,您当初为了他大闹永州府衙,现在孙儿也落得一样的下场,您不能不管我呀……” 他也是迫不得已才把叶荣拖出来当挡箭牌的。 长公主眼前忽然一亮,爬起来指着叶荣道“若说法不容情,三年前叶荣打死了先皇的小舅子,这事儿不也不了了之。皇叔当日能救一个杀人凶手,为何不能救世子?” 这已经有了威胁的意思在里头。 众人恨不得把耳朵捂住,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到的。 七十三章 弃子保帅 长公主为了儿子抱不平因而口不择言,却不曾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威胁老祖宗,这已然属大不敬。 韩砚抬了抬下颚,曾靖立刻上前拉住长公主,试图把她拖下去。 这举动旁人岂会体会不到。 ——摄政王怕长公主说多了对小侯爷不利。 “放开本宫……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跟本宫做对……”长公主对曾靖又掐又咬,泼辣本性展露无遗。 “放开她!”厅堂中央,老祖宗厉喝。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完了,老祖宗生气了。慌忙跪地“祖宗您息怒!” 挣扎中,长公主优美的形象也被颠覆了,金钗掉了,眉钿也模糊了,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打湿,乌慥慥的一团呼在脸上,早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夕阳余晖落在金色的瓦片上,仿佛僵住了一样,有风吹进来,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老祖宗拂开试图上前搀扶自己的仆人,一步一步走上前,步伐稳健,举手投足强势而摄人。 这样的气势,哪里像是从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曹致远早就吓傻了,他从未见过……别说他,就连长公主也未曾见过这样的老祖宗。 他进,她退……最后,在台阶下踉跄着跌倒,老祖宗止步。 他冷冽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长公主“跟本王提从前?” 长公主犹如一脚踩空,下面就是万丈悬崖。 “怕是你忘了,永安侯爵夫人是怎么死的了。” 这件事在场的人几乎都知晓,可没有一个敢随意提起,因为那不光是叶荣的痛,也同样是老祖宗心间的痛。 “当日……你明知侯爵夫人身怀六甲,却故意跑过去假传消息,说叶横波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弄得侯爵夫人急火攻心当夜产子,幸而母子平安;得知叶横波率领大军回城,你竟买通江湖杀手潜入侯爵府,哪知道侯爵夫人武功高强,杀手奈何不了她,只好无功而返;见杀手没能成功,你便谎称有人要刺杀你,想叫宫里的金吾卫出宫保护,太后爱女心切,允了你的要求,而你……竟命令金吾卫闯入侯府大肆掠杀,侯爵夫人为保幼子,誓死抵抗,她死前,手还不肯放下,一直等到有人来了才瞑目。” 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指着长公主不知悔改的面庞“你的母亲娇纵惯养,导致你目中无人,嚣张跋扈,犯了错不知道承担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所有罪责推给了旁人,当年受此事拖累的人有多少你心里清楚。” 叶横波死后,长公主以为此事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被府里逃出来的一名小厮告发,叶家军知晓此事后,闹得差点哗变,为了稳住他们,皇帝责罚长公主跪在长安殿诵经千遍。可依旧没有什么用。 太后为了保护这个女儿,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她让长公主下嫁给叶横波身边的一名先锋,这样一来,长公主便算半个叶家人了,叶家军见此,只好作罢。 那个先锋就是现在的英武候曹策。 不见天日的阴谋手段突然被晒到了日光下,就如同蛆虫般令人恶心。 叶荣没想到,老祖宗诉说的,竟于冦善说的一模一样,垂在衣袖里的拳头颤抖起来,这个小动作被韩砚捕捉到了。 冷霜般的眼眸瞬间化为满腔柔情,他悄无声息的靠过去,拍了拍她后背。 只这一个小动作叫叶荣瞬间放松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看,牵强一笑。 没有娘亲跟阿爹,但是还有很多疼爱她的人不是吗? 比方,眼前这个。 “你们什么都不懂……”长公主突然发了疯一样,声嘶力竭、表情狰狞。 “你还想狡辩什么!当年若不是曹策保了你一命,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喘气吗?”说话之人竟是建业候姜峥。 想起那件事,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这件事他谁也没说,唯有当事的几个人知道,其实他、叶横波、曹策、榆国舅四哥人乃是手足弟兄。 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四人因性情相投,又加上在战场上结下的情谊,便偷偷结拜。 得知兄弟惨遭毒手,弟妹也被人害了,姜峥跟榆国舅痛心疾首,在朝堂上闹着要皇帝给说法,太后护短,将他二人贬官,送去叶家军做喂马的小厮。 他们不服,便将夫妇二人遇害的事说了出去,若不是叶家军哗变,朝廷压根儿不会主意此事。 后来,太后没有办法了,将长公主许配给了曹策。 大婚的前一日,曹策说,我们是好兄弟,如今公主是我的夫人,权当给兄弟一个面子,这事儿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他记得那晚,一向软弱的榆国舅走上前,语气温凉你大婚,我与姜峥祝你白头到老,子孙满堂……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们的兄弟。 榆国舅转身离去。 自此,他们与曹策再无联系。 长公主就这样逃过了一劫。 这些锥心画面,一直萦绕在姜峥的脑中,若早知曹策就是出卖叶横波的罪魁祸首,他说什么都不会退步。 想到这儿,姜峥愤慨道“曹策跟你真是绝配,一个懦夫,一个毒妇。” 长公主死死的盯着众人“……你们以为侯爵夫人是个普通女子吗?”她忽然冷笑“普通女子能在十招之内杀掉二十名杀手?” 泪水在花掉的妆面上流动,她从未如此狼狈过“叶横波多次以下犯上,宗亲对他不满已久,是我……跪求太后为他出面说话,这才让他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责罚,可那个女人又替他做了什么呢?除了替他生孩子,她帮过他一件事吗?” 在爱情面前,输掉的永远都是爱的最深的那一个。 “为了叶横波,我可以豁出命,她敢吗?” 至今她都在努力寻找杀死叶横波的凶手,可惜她势单力薄,找来找去都没有头绪,满腔怨愤无处发泄,只好发泄到不相干的人身上。 望向叶荣,如果叶荣跟叶横波长的十分相像,或许她还会手下留情,只可惜,越长越像她该死的娘亲。 只要一看见叶荣,就会不由得想起那个贱人。 长公主踉跄着站起来,神情有些恍惚,她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能倒下。 可她还是站稳了。 她回头,悲怆的看向呆滞在一旁的曹致远,朱唇轻启“儿啊,母亲对不起你,下辈子……母亲再来偿还好不好?” 曹致远开始没听明白,直到听见有人喊“拿下。” 随即而来的侍卫将曹致远狠狠的压下。 “娘——”惊惧万分的扑倒上,这可是他的亲娘啊。 她怎么……怎么能忍心看着自己儿子去死? 七十四章 北翟大汗的三件事 “娘……娘我不想死,娘。救救我……救救我啊……”曹致远被拉下去了,声音越来越远。 楚怀王原本想手刃凶手,曹致远到底是自己的亲外审,这把刀,着实砍不下去。 因牵扯到郡主的名声,曹致远被秘密处死,级放在红木盘子抬上来的时候,长公主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宗亲噤若寒蝉,缩起肩膀跟脑袋,纷纷把头转向旁处。 随后摄政王下旨,将长公主送入泗水建安寺,待修行,无诏,不可入京。 做伪证的三名金吾卫配北野,终身不得入京。 夕阳隐没在了山巅。廷尉拍了下惊堂木,宣布案情结束。 众人化作鸟兽,四下散去。 唯有叶荣屹立在原地没动。 秋意袭人。大雁迁徙,成双成对。 叶荣仰头,心里轻轻道:娘,你的仇,孩儿已经替你报了。 她笑了,却比哭还要难受。 出宫以后,叶荣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小泉的墓地。 韩砚替他选了一个好位置,依山傍水,这本是朝中大臣才有的殊荣。 叶荣添了一把黄纸,然后把准备好的新衣裳扔到火堆里。 她没有忘记小泉的心愿。 “这比我身上的还要好,你穿着上路。” 祭拜完小泉,叶荣打道回府。 麻婶听说她没事了,阿弥陀佛的拜,过了会儿,她问:“小泉那个小王八蛋怎么没跟侯爷一同回来?” 叶荣默了默:“小泉……去了。” “啊?” 叶荣抿抿嘴:“宫里人说失足掉入太液池……” 这一天麻婶没有做饭,所有人都饿着肚子。 叶荣来到后院,准备找穆天钦聊聊,却现那厮不知道去了哪里,床上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穆哥出去办事了,没说啥时候回来。”叶枫道。 叶荣哦了一声,把门关好。 走到院子里呆了一会儿,她让叶枫把其他人叫来。 没一会儿,四个人整整齐齐的排在面前。 “三名金吾卫,你们四个应该可以对付的了。” 小泉不能白死,那三个人虽说受了罚,在她看来配到北野远远不够,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四人没有任何废话,道了一声‘是’,便出了。 次日早上,他们风尘仆仆的回来,叶雷身上全是血,叶羽受了些轻伤,其他人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这是砍下的头颅。”叶殿将血淋淋的布袋子递上去。 叶荣扫了一眼,辨认过之后,让叶殿把人头埋在小泉的墓地旁边。 经历过一系列的变故后,叶荣在朝中的地位越稳固,朝臣对她恭敬,宗亲见到她绕道走,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楚怀王竟然主动上前打招呼,搞的叶荣颇有些受宠若惊。 琐碎事不谈,就论国事而言,当叶荣提出与北翟签订和平条约这事儿,楚怀王居然第一个跳出来举手赞成。 有了这位老牌王爷的支持,其他人都不好说什么,唯有丞相康嘉对此显得十分不满,奈何风向变了,叶荣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混迹在花楼酒肆的浪荡子,经历变故以后的她,更加成熟、稳重,别人看她的眼神也从轻蔑转为尊敬,哪怕大马路上遇见,也都会刻意停车下马,道一声小侯爷。 “此事,就交于永安候去办吧。”韩砚道。 摄政王当朝拟好文书,让叶荣拿去给北翟大汗过目。 下朝后,叶荣直奔行馆。 “动作真快。”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情理当中。 “北翟与西京交好,本就是利民利国的大好事,为什么要阻止呢?比起用战争争夺土地权,我情愿两国子民能够友好相处,这是双赢。” “小子,幸好你是叶横波的儿子,否则……”北翟大汗讳莫如深的望着她:“我一定会杀了你。” 叶荣轻轻一笑:“不见得。” “为何?” “因为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啊,你却选择跟他做了朋友。” 只有性情相投,才能成为挚交好友,而且从北翟大汗的言行中她还能看的出来,父亲在他心中十分重要。由此可见,他并非是个妒忌良才的暴君。 “呵呵呵。”北翟大汗笑的直拍大腿,旁人见了又惊又喜,还从未看见大汗如此开怀。 等对方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后,叶荣准备谈点正事了:“您准备哪天回国?我让冦善护送。” “我没说现在走。” “啊?” 一国之君现在都这么闲吗?反观韩砚……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北翟大汗招手让叶荣凑过来:“其实我来西京有三件事要办的。现在只办成了一件,还有两件呢。” 叶荣不懂他的意思:“还有两件?哪两件?” “第二件我马上就可以办,不过,第三件有点困难。” “先说第二件。” 北翟大汗招了招手,身后大臣连忙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油脂包,看样子有点陈旧。 “喏,这个给你。” 叶荣颇有些不好意思,大老远来一趟,还特意给自己带了个礼物。 不对啊,如果是礼物,这包装也忒寒颤了。连盒子都不用的吗? 叶荣将信将疑的打开纸包,里头竟是一只玉戒指。 “这个……”她拿起来,对着外面的日光查验成色。 “别看了,是你父亲的。”北翟大汗没声好气。 “啊?” 北翟大汗表示很无奈:“当年我不是退兵了吗,临走你父亲把这个交给我,原当他是送我的,谁知道那厮居然说,这只是交给我保管,待十五年后给他儿子。” 叶荣沉默半晌,突然暴起:“父亲叫你十五年后交给我?可你现在才来?” 现在她已经十九了。 北翟大汗心虚:“迟了几年嘛,再说,我身为大汗,出来一趟本就……不太容易,没有一个好理由怎么行。” 叶荣:“……” 所以,你花了四年时间想理由? “啊哈,最终我还是不负使命,将东西送到了。”北翟大汗表情骄傲,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手势——在北翟属于自我满足的意思。 叶荣抽搐了一下嘴角,心想,幸亏你只是迟了四年,要是迟个十几年,再碰上自个儿运气不好嗝儿屁了,这枚戒指恐怕就得当祭品放在坟头上。 叶荣举着戒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为何不差旁人送来?” “你父亲特别交代。”北翟大汗加重语气:“叫我亲自送。” 呵呵,父亲还真会挑人。 “大汗,快说第三件事吧,说不定小侯爷能帮忙呢。”旁人催促道。 七十五章 穆天钦的身份 北翟大汗忧伤的看向窗外,似在酝酿情绪。 叶荣看向他身后的那些人,对方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 跟所有君王一样,北翟大汗也拥有一个庞大的后宫团,但是,真正所爱的却只有一人。 “五年前,她死了……” “节哀。”死了老婆,这么悲伤的事,迟来一会儿也情有可原。 “她死后不久,我的儿子也失踪了。”北翟大汗表情比死了老婆还要伤痛:“我派出去好多人都找不到他……国不可一日无君,但是,也不能一日没有太子……那个兔崽子……” “大汗……”身边人连忙提醒他措辞。 叶荣听的云里雾里,不过大概意思搞懂了。 他最心爱的女人死了,连同儿子也一并失踪了,此番来就当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儿子,找到固然皆大欢喜,若是找不到……北翟可能就要换太子了。 “干爹,您别激动,喝口水冷静冷静。” “冷静不下来,只要想到他,我心口就疼。” 叶荣讪讪道:“可是,天大地大,总得有个地方吧。他去哪了?” 北翟大汗静静的看着她:“你看我现在坐在哪儿呢?” 叶荣:…… 懂了,她懂了。 北翟太子肯定跑到西京来了。 按照辈分,她跟北翟现任太子还是‘堂兄弟’呢。 “最近半年我得到了消息,他在西京。” 叶荣刚刚还对这个堂兄弟无限幻想,听完这番话后,心理顿时产生了扭曲。 瞧瞧这位大汗在接受了故友的交托之后都干了些啥。 前十年泡妞,后五年找儿子……他妈的,恐怕这次来西京,也是突然想起来,哦,我的朋友还交代我事情呢。 “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替我找找。” 叶荣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毕竟是阿爹的结拜兄弟,两人有过命的交情。 “我帮你找。”答应过后,又想起自己压根儿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人海茫茫,总不好满大街喊话:北翟太子,你爹找你来了。 “敢问一句,您儿子——我堂兄弟长什么样?” “哦,我带了他的画像。” 又是那个熟悉的招手动作。 长的跟杀猪似的侍卫走进内室,没一会儿端着个银盒子出来了。 盒子做的十分精致,表面绣着繁复的花纹,锁扣还是缠丝状的,足尖工匠用心。 叶荣不禁又想起刚才的油脂包。 算了,人家是亲儿子…… 咔嚓,盒子开了。北翟大汗从里头取出卷轴,递过去。 叶荣接过,扯开绳索,哗啦一下抽开。 然后她就惊呆了。 一身华丽的金边蟒袍,头束着紫玉冠子,如雕刻版俊美的五官,英气逼人,尤其是那一双狭长凤眼,瞳仁中带着北翟独有的暗褐色,薄唇上扬,看上去挺嚣张的,他躺在绿荫繁荣的大树上,粗壮的树干托着身体,手肘枕在脑后,惬意非凡。 叶荣咂舌,这位堂兄弟果然一表人才。 从画中人的年纪来看,当时应该十七八岁左右。 “嘶……这表情……有点眼熟呢。” 北翟大汗一听:“哦?” 叶荣抓了抓头:“跟我一个朋友挺像的。” 气韵这种东西很难讲,但给她的感觉就如同一个人,唯有脸不同而已。 “谁?” 叶荣觉得穆天钦的身份也没啥好隐瞒,说不定对方连名字都是假的呢? “哦,叫穆天钦!” 沉寂……诡异的沉寂。 叶荣一脸莫名:“干爹您怎么了?” 北翟使臣表情古怪,北翟大汗扶住额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干爹,您没事吧?” 过了好久,他才恢复常色,定定的望着叶荣:“你知道你干爹我姓什么吗?” 呃……叶荣尴尬了。 这还真不知道。北翟跟西京之前因战乱水火不容,而她以前不是逛妓院就是打架,哪里会注意敌国君王叫什么之类的国家大事? “干爹,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姓穆,全名,穆千止。” “唉?都姓穆啊。真巧。” 北翟大汗攥着拳头,一字一句:“我的儿子,你的堂兄弟,他叫穆——天——钦。” 叶荣:…… 永安侯府 “这……这干什么呀?”麻婶一脸惊恐的看着闯入者,带头的居然是小侯爷。 “穆天钦呢?” “穆先生说出去办事了。”麻婶挨个从他们脸上扫过,看见其中一位觉得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叶荣一跺脚:“该死。” 她又去找冦善,他是玄机寺的人,一定晓得穆天钦的下落。 冦善正在房间里些悼词,过两天是侯爵夫人的忌日,他准备在那天烧给她,顺便告诉叶荣为她报仇的事。 “冦叔,穆天钦去哪了?” 冦善伏在书桌边上,纹丝不动:“他去哪,怎会跟我报备。”他抬头,觉得很奇怪:“好端端的,找穆天钦做什么?” 叶荣跺脚:“他爹找来了。” 冦善显得十分吃惊,仿佛完全没想到穆天钦还有爹,原以为尊使是孤儿,跟他们一样,从小就养在玄机寺里。 麻婶领着穆千止去了书房,她热情的介绍:“喏,这就是穆先生的房间。” 穆千止驻足在门前看了好久。 以前在宫里,他的房间可比这个大好多倍,如今蜗居在这么小的地方,他图什么? “您先坐,我去沏茶。” 趁着麻婶沏茶的功夫,穆千止巡视了一下儿子的‘落脚点’,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书房,以前叶横波就经常在这儿办公。 如今书籍没了,书架也换成了屏风。 麻婶端着茶盘进来,笑容可掬的递给对方:“您是穆先生的什么人呢?” “我是他父亲。”穆千止没声好气。 麻绳一吓:“啊?” 这什么表情,搞的穆天钦像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 穆千止斜了一眼:“我们父子……长的有那么不像吗?” “呃……不是不是。”麻婶连忙摆手,心道:还真是一点都不像呢。 “穆天钦在这儿都干嘛了?”穆千止端起茶杯,慢慢的品尝。 说到这个,麻婶最有言权。 “您儿子可真是有本事,第一天来就把门给换了,然后又帮我们休整房子,挖了鱼池,建造假山……” 穆千止握着茶杯的手开始抖,失踪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光学会怎么干泥瓦匠了是吧。 堂堂的北翟太子干泥瓦匠……北翟大汗心绞痛又作了。 “大汗……大汗您没事吧?” “没事……让她继续说。” 麻婶惊惧不已:“这位先生,我没说错什么吧?” 明明都是夸赞,怎么搞的好像穆天钦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 “除了干泥瓦匠,他还干什么了?一五一十的说。”穆千止顾不得自己身在何处,竟拿出在玄武殿的气势。 麻婶吓坏了:“也就是这些了……若再有……再有的话,就是平时没事,帮我上街买买菜,洗洗衣服床单……” “噗……”北翟大汗当场喷了一口血出来。 叶荣进来,刚巧看见这一幕,连忙上前搀扶:“干爹,您没事吧?” 失措的看向旁边的随从:“他怎么了。” 随从也慌得不得了,但他们都能理解。 “侯爷,我们先带主子回去,若是有消息,您再通知我们,我们先走了。” 北翟大汗被扶着出门,叶荣送到门口:“慢走啊,有消息我一定通知您。” 待人走了,叶荣立刻问麻婶经过。 麻婶表示很委屈:“我也没说错嘛,他平时不就干这些事吗?” 世上哪有老爹嫌弃儿子勤快的,真是怪得很。 叶荣叹气:“算了,以后他再来,你千万不要再提什么洗被子、摘菜之类的,多说说他其他的好。” 麻婶皱眉:“除了这个,那就只剩下盖房子,修房子了,刚刚我说的时候,那人差点没把茶杯砸了。” 叶荣想了想。 也是哦,身为太子,离家出走那么些年,到头来啥事没干,跑到人家家里修房子……作为亲爹,确实有点接受不了。 “小侯爷?小侯爷?”麻婶见她表情有些不对,不由得推了推。 叶荣突然跳起来:“修房子?他为何要修房子?” 第七十六章 戒指到底是什么 麻婶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弄得很无语。 “小侯爷,您……您要干嘛?” “轰……”墙壁被她一拳捣出个窟窿出来。 麻婶顿时崩溃了:“你个败家东西,这才修……” 话还没说完,叶荣又连续捶出好几个窟窿出来,弹了弹手背上的粉尘,然后在窟窿里掏啊掏啊,竟掏出一堆稻草出来。 麻婶惊讶住了,墙壁本是石料做的,怎的变成稻草了? 叶荣扔掉稻草了,愤愤道:“王八蛋,把墙都掏空了,怪不得要跑。” “穆……穆先生没事掏咱们墙壁做什么?” ——幽冥令。 叶荣抬眼,心里万分肯定。 没错,就是幽冥令,曹策在发配之前跟她提到过的,一种可以号令幽冥卫的令牌。他还说,幽冥卫是专门对付玄机寺的。 该死,她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还以为穆天钦只是将侯府作为一个落脚点,方便联系部下。 “小侯爷,您这个戒指,好眼熟啊。”麻婶的注意力突然从被捣毁的墙壁转移到了她的手上。 叶荣定睛瞧了瞧,这是穆千止给她的,说是阿爹的遗物。 “麻婶你见过?”她把戒指伸到对方面前。 麻婶道:“嘶……这……这跟老侯爷的,好像一模一样。” 叶荣沉思了片刻,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里诞生。 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幽冥令呢? 一直以来都被‘令牌’两个字困惑住了,以为幽冥令是小方块,亦或者小牌子之类的物体,但反过来思考,任何物体都可以称为令牌,就好比号令三军的虎符,也并非符咒,而是铁质的老虎图腾。 抬起手望着那枚翡翠戒指,穆天钦会不会在找这个东西呢? 为了确认,叶荣决定去找北翟大汗问一问。 …… 穆千止穆千止还没从亲儿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喝了好几杯凉茶也没把那股火头降下去。 “兔崽子,旁的事不干,就晓得给人家修房子,挖鱼池,干脆别当太子了,直接去干泥瓦匠好了。” “大汗,太子万一有旁的心思呢。”对方安抚道。 穆千止斜了他一眼:“以你的高见,太子究竟存了什么心思呢?” 对方讪笑:“奴才哪里揣度得这些,只不过奴才稍微有些耳闻,皇后临终前,好似交代太子一些事情……” 穆千止突然阴森森道:“你是说,他娘临死前交代,替人家修房子?” “……”大汗为啥这么爱钻牛角尖呢? 外面突然有骚动,君臣停止说话。 没一会儿,身穿短打的汉子进来恭敬道:“大汗,是永安的小侯爷。” 穆千止为不可闻的叹口气,暂时将不争气的亲生儿子抛之脑后:“请进来。” 叶荣一进来就说:“干爹,我有些话想问一问你。” “想问什么呀?” “您还记得我爹把这个交托给你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吗?” 穆千止定睛一瞧,这不是今儿给她的戒指吗? “这玩意儿并非他亲自交给我,而是派了身边的一名药童。” 药童? ------题外话------ :今天有事,更新少了。抱歉 七十七章 给我幽冥令 “药童?多大年纪?”叶荣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我想想。”北翟大汗皱着眉头回忆:“好像十几岁,身材瘦瘦小小……你问这个干吗。” 十几岁的药童。 ——我以前是将军身边的一名药童。那天晚上,我看见师傅往叶帅的药罐里添了一些东西。 是张贤! …… 矗立在山涧的一座学堂内,十几个孩童围绕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书籍,摇头晃脑的念着:“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者,孰能无惑……” “张贤师傅……”小厮压低嗓门儿,生怕惊动正在念书的孩童。 张贤走到门口:“什么事儿?” “有人找您。” “什么人?” “一位长的俊俏的小哥。” 张贤立刻想到叶荣,可等他进了后客厅,却现对方并不是。 “阁下……找我?”张贤望着那个耐人寻味的背影开口问道。 清俊男子双手负后,缓缓转身:“你就是张贤?” 听到对方叫出自己名字,张贤不由得一愣。 目光由下而上的打量了一番,之前当过山贼,他那双眼睛已经磨练的如火纯情,对方有没有钱,张贤一眼就能瞧出来。 那身衣服瞧着挺好看,其实料子很普通。 身上没有任何贵重的挂饰,头上的秀玉簪子顶多三两银子。 切,穷光蛋。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出于礼貌,张贤弯腰作揖,态度恭敬。 “名字就免了吧,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事的。” “什么事?” “十九年前,叶横波给你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张贤浑身犹如过电一般颤栗起来,这件事他压根没同任何人说起过,包括叶荣在内。 因为叶帅将东西交给他的时候特别嘱咐过,千万不要与任何人提及,否则会有杀身之祸。 “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吧。”张贤讪笑着避开对方犀利的视线:“若没有旁的事,我先告辞了。” “让你走了吗?” 张贤眨眨眼,望着对方不怒而威的面容:“尊驾,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没权没势……”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梗住了。 ——透着凌然杀气的剑锋直逼喉咙。 张贤惊惧的倒退半步。 “听过一句话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穆天钦凤眸渐眯,语气温凉。 张贤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操。 事已至此,怕是这一劫躲不过去了。 张贤深吸了一口气:“你杀了我吧。” 穆天钦似乎感到很诧异:“你情愿死,也不愿意说实话?” 张贤昂挺胸:“对,要想撬开我的嘴,下辈子吧。” “有骨气。”嗖得一声,利剑入鞘转身就走。 张贤目瞪口呆。 原以为这就结束了。 谁知到了晚上,学生都走光了,张贤突然现自己的卧室里摆满了好酒好菜。 张贤一吓:“你……你怎么又来了?” 穆天钦伸手捞起地上的酒坛子,拆掉封口。 “过来坐下。” 张贤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坐了下来拎起筷子就吃。 穆天钦为他斟了一杯,张贤端起杯子一口饮尽。 “就不怕我在饭菜里下毒。” “你下你的,我吃我的,临死前能当个饱鬼,也不枉费我在世间走一遭。满上。” 穆天钦笑了笑:“先生说的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穆天钦便一直斟酒,夹菜,期间不问任何关于叶横波的话,反倒是张贤自个儿憋不住了:“我说,你下的什么毒啊,怎么到现在都没作?” 毒没作,酒劲反倒是上来了。 穆天钦望了望他:“我没下毒啊。” “没?没下?”张贤莫名的抓了抓脑袋,似乎很想不通。 穆天钦笑的十分无害:“我平生最喜欢结交英雄,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不要见怪,来,我们干一杯。” 张贤无端的紧张起来:“你别耍花样……就算请我吃再好的东西,我都不会出卖叶帅的。” 半个时辰以后,画风变了。 “……那个时候,我才十几岁,叶帅把我叫到旁边,给了我一枚戒指,叫我送给给北翟的太子,还让我给太子带一句话,说十五年之后送回来。” “那个戒指长什么样?” “圆圆的,没啥特征,就是颜色比较绿。” 穆天钦皱了皱眉头:“叶横波有没有跟你说,这戒指是干什么用的?” 张贤托着脑袋,一脸的茫然:“没有,来,我们再喝一杯。” 穆天钦摁住酒坛不让他动:“说完再给你喝。” 张贤别扭的像个孩子:“人家该说的都说了……” “是不是幽冥令?” 张贤咬着手指:“嗯……好像是的,叶帅讲,这东西可比虎符更厉害,叫我好好保管,千万不能弄丢了。” 穆天钦蹭得一下站起来,灯火下的脸孔异常森然。 找了那么久的东西,居然在……自己父亲的手里。 “唉?你去哪里啊?酒还没喝完呢……” “你自己慢慢喝吧。”拉开门的那一瞬,穆天钦忽然被人一脚踹回了屋里。 幸亏脚步扎的稳当,否则早就被踹飞出去了。 叶荣带着叶家四小只将门堵得死死的,隔着穆天钦的肩膀,张贤醉生梦死的趴在桌上冲她傻笑。 “嘿嘿,小侯爷……” 叶荣没工夫理会这只醉鬼,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穆天钦伸手。 “你是不是在找这个?”叶荣抬起手,露出手指上的玉戒指。 穆天钦目光一寒:“你怎么会有的?” 看来,他要找的确实是这枚戒指了。 “身为北翟太子,却还身兼旁的职,啧啧啧,能者多劳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把戒指给我。”穆天钦朝她伸手。 “给你,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她直言不讳。 “给我!”他上前一步,语气猛地下沉。 七十八章 你敢不敢相信我 穆天钦在侯府的时候谦逊有礼,乐于助人,连看门的大黄狗都对他另眼相待。 可就在刚才,他伸手朝叶荣要东西的时候。 那种狠绝竟如同潮汐涨上来时被掩盖的礁石,潮水褪去后,礁石露出了原有的狰狞面目。 寂静中,叶家四小只在身后窃窃私语。 “一会儿大家都别急着动手,要真打起来,小侯爷肯定吃亏。”叶枫小声问。 叶羽:“干脆拉架吧,我拉小侯爷,你们去拦着穆先生。” 叶殿:“一个人恐怕拉不动,侯爷这暴脾气起码得两个人。” 叶雷叶羽叶枫:“……” 叶殿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要不,三个人?” 话音刚落,穆天钦已经出手了,只见那柄寒气逼人的银光如蛟龙般的朝叶荣飞扑过去。 穆天钦攻势又快又狠,叶荣也是用剑的,双剑交锋,四周火光四溅。 因为跟叶荣交过手,她有多少斤两他清楚的很。 如今几百招过去了,却依旧没有分出胜负,这让他很困惑。 叶殿见情势不对,试图上前拉架,却听叶荣厉喝:“谁敢?” 话音落下,一击重拳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叶荣眉头一动,反手一剑刺出去。 两人双双后退,一个捂着肩膀,一个捂着腹部。 叶家四小只见状,赶紧趁两人休息的空档冲上去。 叶羽一把抱住穆天钦:“穆哥,穆哥咱们不跟女人一般见识,咱有话好好讲。” 叶雷叶殿叶枫三人同时围住叶荣,大家七手八脚的为她揉受伤的部位:“侯爷,您得冷静,毕竟同在一个屋檐下住过,咱不能叫人落下话柄,穆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话好好说。” 那边叶雷接着安抚:“有事咱回去说,若再不行,叫麻婶来评理,有委屈我们帮你撑着,别总是打啊杀得,大家都是文明人。” 两个人如同被锁住的猛兽一样,隔着许多人的肩膀,虎视眈眈的望着对方。 杀气染红了双眼,穆天钦他挥了挥手,示意叶羽让开。 叶荣也在同一时间从包围圈走了出来。 气氛凝重,一触即发。 围观的四个人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他们又跟刚才那样,一言不合又动手。 “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穆天钦道。 “还是那句话,就算给你,你也没有什么用。” “我知道。” 知道还抢? 穆天钦诡异的一笑:“叶荣,你敢不敢……相信我?” 叶荣顿住了。 凌锐的表情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要她相信什么? 叶家四小只突然很有觉悟的主动提出到旁边转转。 叶荣没吭声,算是默许了。 除了躺在桌子上醉的跟烂泥一样的张贤,房间里就只剩下穆天钦跟叶荣两人。 穆天钦捂着被刺伤的腹部,踉跄几步走到桌前,拿起没有喝完的烈酒清洗伤口,腥辣的滋味穿过皮肉,疼得直抽气。 叶荣受的是内伤,除了运功打散淤血,别无办法,她揉了揉疼痛的部位:“刚才你说什么?” 穆天钦擦拭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端起酒坛子扔给她。 叶荣下意识的接过,眉目一动,单手举过头顶,仰起脖子,任由丰润的液体从上而下倾泻。 霸气豪迈的气势简直不输给任何一位大侠。 “你拥有幽冥令,又是叶家的后人,二者占全,可否能撤销屠杀玄机寺的命令?” “原来你想得到幽冥令是为了这个。”叶荣轻轻一笑,抬手看了看那枚戒指:“好说。” 回答的如此干脆,反倒让穆天钦有些怀疑了。 他定定的望着她,不由问道:“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少年不假思索:“那能怎么办,我眼瞎,错信了你。” 穆天钦无声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 世间真是奇妙,有些东西你以为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得到,到头来,不费吹灰。 而有些东西,明明可以唾手可得,最后却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若早知道她这般干脆,刚才他根本不会出手。 “可是……我又不晓得幽冥卫在哪,我怎么撤销这个命令呢?” 穆天钦仰头,狠狠灌了一口。 他喝的十分猛烈,如同死刑犯的最后一顿,俊俏的脸颊被酒精熏染的微微红润,不过,他的双眼却无比的清冷幽暗。 他的目光停在叶荣背后的那扇门上面。 叶荣狐疑的往回看:“怎么了?” 穆天钦安静的看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从他眼底蔓延开来。 “幽冥卫?”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呓语:“他们已经来了。” 第七十九章 另类幽冥卫 永安侯府 难得有贵客来,麻婶忙不迭的拿出最好的茶跟糕点招待,因为叶荣不在,冦善作为侯爵府的唯一管家,自然要陪伴在左右。 “请摄政王稍后,我们家侯爷外出有事,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冦善微微欠身,表情恭顺。 韩砚点点头:“不急,本王也只是路过侯府,顺道来看一看。” 曾靖默默地在心里咂摸,明明是专门过来探望,却偏要说成顺道。 怪只怪小侯爷安然无恙后,一步都没有踏入过摄政王府,这不,主子着急了,亲自过来一探究竟。 忽然,曾靖嗅到一丝异样。 “王爷……” 韩砚放下茶杯,他的这个动作显然也已经察觉到了。 而且从脚步声判断,对方人数还不少。 冦善刚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可随后猛然醒悟过来。 眼眸一点一点的缩紧,那种缘于本能的恐惧占据了身体各处,呼吸竟然变得急促起来。 花厅的雕刻门扉大敞,一阵骤风袭过,空荡荡的院子里忽然站满了人。 作为护卫的曾靖第一时间拦在主子的前面,剑锋横握:“好大的胆子,永安侯府也敢擅闯!你们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叶荣也问了同样的话。 “你们是何人?” 仿佛凭空冒出来的一样,要不是穆天钦说幽冥卫来了,她几乎以为菜市场改迁到这儿了呢。 在她的预想中,幽冥卫最起码……服装应该整齐吧。 像眼前这群人的打扮,实在难以把他们跟幽冥卫扯上关系。 而且,叶荣还从人群里看到几个眼熟的。 “唉?你不是吉祥店老板?买豆腐的!”叶荣伸手指着队伍最前端的那个。 有一回麻婶要做麻婆豆腐,刚回来被门槛绊了一下,豆腐全跌碎了,正巧叶荣从外头遛马,瞧见麻婶为了一袋子豆腐哭天抹泪,便毛遂自荐的亲自给麻婶再买一份。 麻婶特别交代,要去东柳小街吉祥豆腐店买,他们家的正宗。当时记得,就是这位仁兄收钱的。 对方像没听见一样,单手按住腰间的剑柄,仿佛随时都能出鞘。 叶荣又扫了一圈,越看越惊悚,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 不光豆腐店老板在,还有买棺材的,摊煎饼的、卖肉的、扫大街的……这些人平时碰见,说不定互相还能打个招呼,可如今,一个个跟被抽了魂似的,硬邦邦的站在原地,任由小侯爷怎么叫都不答应。 穆天钦从她身后走出来:“他们是幽冥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跟任何人说话。” 叶荣一愣,连忙举起手中戒指:“认得吗?” 这回他们倒是有反应了,目光被那枚戒指吸引,叶荣把手从左晃到右,他们的脑袋也跟着来回摆动。 “认得回一句话。”叶荣十分讨厌这种沉默。 为首的豆腐店老板转了转眼珠,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开口说话,毕竟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发出任何声音的指令他们已经遵守了大半辈子。 “都是哑巴吗?”叶荣不耐烦的低吼。 棺材铺老板动了,但他并不是说话,而是拔出了武器。 锐利的剑锋直指叶荣背后的那个冷峻的男子,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活人,而是一块撂在砧板上的肉。 穆天钦倒退几步,杀意跟惊骇在脸上来回交叠,这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若今日没有杀死自己,明日又会卷土重来,跟幽冥卫打了那么多次交道,他太清楚了。 叶荣连忙回头:“你不是说,我是他们的首领吗?为什么他们都不听我的?” 穆天钦捂着受伤的腹部,一阵火大:“我怎么知道。” 刚刚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叶家四小只回来了。原以为叶荣跟穆天钦谈完以后就能回去了,没想到突然冒出这么多人。 “小侯爷,这……这怎么回事?”叶枫指着队伍里的一张熟脸。 对方的身份是富春茶楼的小二哥,热情的很,服务也很周到,每次过去喝茶都会亲自喂他们的马。 叶荣举得拳头都酸了,这群人却跟哑巴一样,问什么都是一副‘死了爹’的表情。 整齐划一的抽拔兵器声让叶荣头皮一麻。 这些人都怎么了?她明明就有阿爹的戒指,为何他们还是不肯听命? “我以叶家十六代玄孙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武器。”叶荣往前进了一步。 幽冥卫后退,却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叶荣皱眉,难道她喊错口号了? “天灵灵地灵灵……放下武器。” 幽冥卫:…… “天苍苍野茫茫……放下武器。” 幽冥卫、穆天钦、叶家四小只:…… “小侯爷,怎么办?”叶枫缩了缩肩膀,感觉这些人就像是幽灵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穆天钦举起手掌随意的在衣摆上擦了几下,这样方便等会儿拿剑的时候不会手滑。 叶荣猛然回头:“愣着干嘛?快跑。”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把命保住再说。 幽冥卫只不过不能说话,并不代表他们耳朵听不见,察觉到穆天钦有逃跑的意图之后,隐藏在后面的队伍迅速朝四面八方散开,没一会儿,整栋屋子就被他们呈扇形包裹住了。 屋顶上也有幽冥卫把守,正所谓天罗地网。 穆天钦刚迈了一步,就被两柄银剑逼退到原来的位置。 叶荣看呆住了。 如果说穆天钦的武功是上乘,那么这些幽冥卫每一个人都是上乘,怪不得玄机寺如此忌惮幽冥卫,被这么一只强悍的队伍追杀,估计连睡觉都要做噩梦。 叶枫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些人似乎只认准了穆天钦,对于其他人几乎视而不见。 叶雷大胆走向其中一名幽冥卫——富春茶楼的店小二。 “小二哥,认得我吗?每天早上都去你们茶楼吃点心,你还给我打折了。” 店小二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穆天钦气急败坏道:“他们根本不会理你,别费功夫了。” 叶枫咽了咽口水:“那怎么办?” “我现在都被搞糊涂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唉,卖烧饼的,你不说话也没关系,眨个眼会吧?”叶枫急得脑门全是汗。 这时,队伍裂开一道口子,原来是叶殿不信邪的往外走,原本以为对方不会让,谁知刚靠过去,严丝合缝的幽冥卫就让开了。 叶殿犹犹豫豫的迈出去,刚走出去一步,裂开的口子快速的合拢。 “唉唉唉……我还要进去呢。” 八十章 与幽冥卫对峙 幽冥卫用行动告诉他们,出去容易,进来难。 叶殿想用轻功跳进去,刚刚跃到半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下来了。 叶殿喊了一声哎呀,烟土灰尘散开。 他灰头土脸的从不大不小的坑里爬出来,不信邪的抹了一把脸,故技重施。 可回回都落在同一个地方,更邪门的是叶殿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哪个把他拉下来的。 气急败坏的他抽出宝剑,照着其中一名幽冥卫刺过去,铛……剑锋像触及到一块坚硬的岩石,任凭怎么用力都无法刺穿幽冥卫的皮肉。 叶殿惊惧的看着这诡异的一幕,手腕开始颤抖。 他们究竟是人,还是鬼? 被刺得幽冥卫缓缓转过头,面无表情的脸孔映入叶殿缩紧的瞳孔里,叶殿赶忙收回宝剑,幽冥卫把身体转过去,仿佛一点儿都不在乎对方的冒犯。 “侯爷,怎么办,我进不去了。”叶殿在外头急的团团转,就差抱头痛哭,央求他们放自己进去。 “你快回去报信,叫人来帮忙。”叶荣无奈之下,只好搬救兵。 叶殿转过弯来了,对呀,冦管家武功高强,他应该有办法吧。 “是!” 叶殿刚走,叶荣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糟糕,大事不好!” 居然忘记冦善也是玄机寺的人,幽冥卫能追到这里,那么也一样可以追杀到侯府不是吗? “怎么突然引来这么多幽冥卫?是不是你们玄机寺内部有奸细?” 穆天钦立刻反唇相讥:“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为了帮你脱险,我们能曝光吗?” 那一日冦善用双手当作抵押央求他救叶荣,于是,便有了曹致远逛青楼被人刺中手臂那一茬。 看似很小的一件事,可是要真正运作起来却是一件大工程,而且时间又那么短,自然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估计幽冥卫就是凭借才找到他们。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妈得当时就应该见死不救的。 叶荣突然语塞,没想到原因居然出在自己身上。 “你以前是怎么逃跑的?”叶荣懊恼不已。 穆天钦冷笑一声:“以前?以前都是有人为我挡刀,挡剑……” 叶荣眼皮一抽,这他妈不就是叫自己也替他挡刀,挡剑吗? 回头看了一眼幽冥卫手里的武器,还好,还好,都是挺普通的长剑,就算受伤,也都是一些皮外伤而已,能接受。 可就在穆天钦说完这番话之后,包围圈开始缩小,整齐沉重的步伐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姿态逼近。 而他们手里的武器也随着步伐的移动产生了变化,叶荣定睛一瞧,我的妈呀,这是凌血剑的款式啊。 剑身镂空,剑锋处有血槽,无论从哪个角度砍下来,伤口都会呈现十字形状,极难愈合,哪怕是愈合了,身上也会留下一个狰狞的窟窿。 退到门内,叶荣被门槛绊了一跤,幽冥卫突然集体抽了一口气,仿若最珍爱的宝贝被磕到了。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叶荣看到了一线生机。 蹭,她拔出腰间的佩剑,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开始拼命的时候,那把闪耀着锋利之气的剑柄居然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让开,不然我立刻自刎!” 让人意外的是,第一个被吓到的居然不是幽冥卫,而是站在她身后的穆天钦。 “叶荣,你干嘛,快点放下来。” 他的担心并非全是为了她这个人。 叶荣一死,幽冥卫再无领,即便得到幽冥令也无法劝服这些顽固的幽冥卫。玄机寺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活在被幽冥卫追杀的苦难中。 所以,在推翻之前的命令之前,叶荣绝对不可以有任何意外。 叶家剩下的三位从呆怔中反应过来,叶枫急急道:“老大,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偏要自刎。” 叶荣死死的盯着前方的幽冥卫,他们还在靠近,但是步伐却没有刚才那么紧促,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毕竟逼死上司这种事怎么看都有些大逆不道。 “嘶……”剑锋在脖子上陷进去一点,血液立刻顺着剑锋的弧度往下滴。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她从头到尾就只说了一句话,而且还是一句听起来不痛不痒的,可她动手的那一刻,干脆、利落,没有一点转圜。 “主上……”沉默的幽冥卫突然有人说话了。 穆天钦讶异不已,这是多年来,第一次听间幽冥卫说话。 叶荣忍着脖子上的疼痛,眯嘘着眼睛朝说话方向看过去:“站出来跟我说,黑压压的,谁看得见。” 队伍产生一丝松动,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猎户服装的人出来了,他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担忧:“主上,身体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伤害?” “不是你们逼的吗?” 她说话,没有人搭理,她拿着戒指叫他们住手,他们根本不听。 除了用这条命去博弈,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主上,我们也都是依照规矩办事,这……这……”谁想把上司逼的自刎呢? “这什么这,我现在只想你们留我朋友一条生路,这很困难吗?” 猎户道:“他是玄机寺的余孽。” “我说他是我的朋友。”说完,又把刀往脖子上陷了半寸,钻心的痛楚令她冷汗直冒。 哗啦,幽冥卫集体退后,只留下猎户一个人在原地。 “老大,您快放下刀吧,血都要流干了。”叶羽惊叫起来,原本淡蓝色的袍子居然被染成了暗红色,这得流多少血啊。 “你们真的想逼死我们老大吗?啊?”叶雷冲上来,用剑指着那名猎户,目呲欲裂。 “主上,请您放下剑,让我为您疗伤!”猎户终于妥协,半跪在地上恳求。 “你们的人,是否已经到了侯府?” 猎户没有隐瞒:“没错,冦善也是玄机寺的余孽,需要清除。” 那一刻,叶荣的心犹如悬在了半空中:“马上……立刻,让你们的人从侯府撤退。” “是。” 已经领教过叶荣的倔脾气,对方掏出一根银哨子,对着身后吹了一段曲调。 这是传音笛,音质特殊,声音可以传递好远。 吹完,猎户恭敬道:“主上,已经吩咐过了,您可以把剑放下来了吧。” 叶荣皱了皱眉头,用眼睛瞥了一眼,声音弱弱的:“我……我好像不小心……隔断了我的经脉……” “叶荣——”穆天钦暴怒的吼叫一声,在她倒下的那一刻,蹭得蹿到她身后,并快弓起脊背,用自己的后背承受住了她所有的重量。 第八十一章 救她 对于幽冥卫来说,这种经历再也不可能有第二次了。 ——玄机寺的人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追,还不敢追的太靠近。 叶枫原本想提前回去准备,但他现无论怎么拼命,都跑不过前面的幽冥。 这也够邪门的了。 穆天钦背着叶荣,如同鬼魅般的穿梭在黑夜中,身后拖着一条虚虚实实的尾巴。 叶荣趴在他后背,颠簸的声音全散了。 “……欠你……欠你的人情,我还……还了吧。” 穆天钦唇线紧抿,整张脸阴沉的不像话,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一次。 漆黑的不见五指的夜晚,他也如今夜这般,了疯的奔跑,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脖子流进衣襟里,被风一吹,冷硬冷硬的。 那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天钦,天钦放我下来。” 少年双目赤红,仿佛一头倔强的犀牛般往前冲,身后脚步声凌乱,他的步子更加凌乱。 可是不敢停下,因为一旦停下,就会成为那帮人的刀下亡魂。 “天钦,放娘下来。”女人在他后背挣扎,声音越来越凄凉。 “娘,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阿爹的营帐就在前面。” “不要去……不要去找他……” 少年眼眶热的几乎要滚下泪来,他转过一个弯,见后面的人跟的不是那么紧了,他把女人往上提了提,带着一丝余温的脑袋忽然歪在他的脖子上。 少年用力蹿上一颗茂密的大树上,将女人放下来,月光惨白,跟她的脸一样,毫无人气的惨白。 她的背后仿佛被人用刀剁碎了一般,衣衫跟血肉混合在一块儿,泥泞不堪。 他的娘亲,用身体为他挡住了所有灾难。 经过数年,场景似乎又重叠了。 身后跟着幽冥卫,他背着一个女人…… 或许失血过多的缘故,四肢冷,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运气不好的话,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叶荣张口咬住舌头,利用疼痛警醒自己不能睡。 很快,他们抵达了永安城,但这个时候,城门是不开的。 穆天钦足尖一点,飞身跃上城门口。 守城的将士一看,顿时厉喝:“什么人,竟敢闯城门?” “肯定是奸细,快放箭!”城上的将军铁面无私的命令道。 嗖嗖嗖苏,乱箭朝城下那个敏捷的身影扫射,忽然,箭雨停止了,因为主将被擒住了。 “再敢射,扭断你的脖子。”说完,对方用力松开,拔身跟了上去。 接下来,数十人从城方向越过,而负责守城的将士们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穆天钦躲过箭矢的追究,但身后幽冥卫却没那么容易摆脱,房顶的瓦片被他踩得咔嚓咔嚓作响,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回来,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加上背上还带着一个。 “你……你带我去蒋少典家干嘛?”叶荣无力的问。 穆天钦没有回答,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懒得回应。 建业侯府里,老侯爷正跟往常一样练习太极剑,太医说他最近肝火旺,需要静心养气。 这不,练了几个月,肝火灭没灭不知道,反倒是说话的度变慢了。 “少——典——去——端——杯——茶——来” “哦,好的爹。” 姜少典刚走没多久,院子里突然落下一个重物,姜峥收起剑,一脸警惕:“谁?” 一张狰狞的,挂满血污的脸从花丛深处走出,姜峥下意识握紧手中的武器,可当他看清楚穆天钦背后驮着的人时,手里的剑哐当一下落了地。 …… “你疯了,那可是我的陪嫁。”姜夫人忍无可忍的指着丈夫鼻子:“你去西京打听打听,惦记娘家陪嫁的男人都是些什么人。” 姜夫人出身高贵,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女儿出嫁那天,他把祖上留下的一根血人参塞进了陪嫁中。 那根血人参珍贵无比,乃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疗伤圣品。 “夫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 “滚。”姜夫人气急,扔了一只鞋子过去:“当年少典高烧,差点撒手人寰,也没见你要拿出来给儿子,现在为了一个外人……你……你……到底谁才是你儿子?” “叶横波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若不救……叶家就绝后了。” “他们家绝后,关我们什么事?”多年累积的怨念终于在这一刻爆出来,丈夫对叶荣的关爱俨然胜过自己的亲儿子,别的不谈,就光说前段时间长公主的事,这趟浑本就不该去沾的,他倒好,上杆子凑过去找罪受,把所有宗亲全都得罪了,为了弥补,她一家一家的跑去赔不是,这才刚安稳没几天,又来事了。 “夫人!”姜峥厉喝:“叶横波是我生死兄弟,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血人参固然珍贵,可它若不能救人性命,再珍贵又有何用?” 就在夫妻两个为血人参争吵不休的时候,姜少典已经在门外站了好久了。 母亲一直不太喜欢叶荣,其实有的时候,他也有点嫉妒,不过并不是曹致远那种嫉妒。 因为每次见到叶荣的时候,父亲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慈爱而宽容的笑容,他从来没有对自己露出过。 可以想象得到,今天叶荣如果死了,父亲该有多伤心。 “父亲,母亲……”姜少典推门而入,夫妻两个暂时停下争吵,姜夫人顺了顺气,连忙迎上去:“怎么了?” 姜少典偷偷望了姜峥一眼,犹豫道:“母亲,我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药材再怎么稀有,也只是药材,跟人命比不得。” 姜夫人愣住了,她没想到连儿子也这么说,难道,他们姜家真的欠叶家的吗? 丈夫丈夫护着,儿子儿子为他说话。 姜夫人绷着下颚,一口银牙差点绷断。 “你知道那东西是干什么的吗?”姜夫人痛心疾的看着心爱的儿子。 姜少典摇头。 “那是我准备留给你用的。” 就姜少典霹雳一样的性格,保不准遇见个高手,万一性命垂危时,它能救他一条小命。 ------题外话------ 明天v。 第八十二章 先斩后奏 世上没有哪个做娘的不为儿子着想,叶荣拥有的够多了……为什么还要夺走她留给儿子的东西? “告诉你姜峥,就算今天把我休了也别想拿走血参。”姜夫人说完,转身打开门,朝门外的丫鬟吩咐:“去库房把血参拿来。” 丫鬟是随姜夫人陪嫁过来的,听闻这话,不由得愣了愣:“夫人?” 姜夫人眉宇凌然:“对,拿出来。”回头看了立在屋里头的父子两个:“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本事能从我手里拿走。” “是,夫人。” 陪嫁的丫鬟只听姜夫人一个人的话,姜少典刚往前跨出一步,一只手便挡在了门口。 姜夫人冷冷道:“你要干什么?” 姜少典着急:“娘,您既然说那东西是留给我的,我便可以随意支配,我现在想拿出来救我朋友。” 姜夫人不屑的抬高下颚,不去看儿子苦苦哀求的脸:“建业侯府的世子爷,还怕缺朋友吗?” “但叶荣就只有一个!” “你给我闭嘴!”姜夫人安奈住抽他一耳光的冲动,:“成天就知道叶荣叶荣,你自己想想,如果哪天你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叶荣会拿出传家宝来救你?” “他会的。”姜少典一口咬定。 但问题是,叶荣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传家宝。 姜夫人不屑的喷出一股气:“事情没落在身上,可不要轻易的去定论。” 姜少典异常的坚定:“母亲,我可以跟你保证,叶荣豁出性命也会救我的。” 姜峥:“夫人……” “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她厉声喝止。这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叶荣是死是活,跟她有何干系? 正说着,门口的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夫人。” 见她两手空空,姜夫人皱眉:“东西呢。” “不见了,我在库房里翻遍也没找到。” 姜夫人脑中突然闪了一道亮光,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她转身看向屋内的丈夫:“姜峥!!” 搁在衣袖里的手因愤怒而微微抖,眼底的眸光血红,他居然敢…… 姜峥清楚妻子的脾气,所以只得先斩后奏。 男人惭愧的低下头:“夫人,对不起。” 蒋少典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阿爹在这儿求了半天只为了拖延时间。 “夫人,夫人你要干什么!”见对方怒气冲冲的跑了,姜峥赶忙追上去:“你不能去,叶荣受的伤不轻……” 姜夫人瞪着丈夫,怎么?他以为自己是让人家把吃下去的人参吐出来吗? “这日子没法过了,明天你就等着写和离书吧。”被怒火冲昏头脑,姜夫人甩开袖子往卧室方向走。 姜少典见状,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母亲,母亲,您不能走,您走了我怎么办。” 他原本想装出一副可怜相好让她心疼心疼,没想到姜夫人袖子一甩,讥讽道:“你有叶荣,还要我这个母亲做什么?” 姜少典噎住了,去瞅他爹。 “夫人,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滚开!” 刚刚出了后花园,就听外头有人喊:“小侯爷醒了。” 姜少典眼前一亮:“爹,叶荣醒了,阿娘的人参真管用。” “夫人,这血人参果然厉害,刚灌下去就有效果了。” 姜夫人铁青着脸:“阿朱,收拾东西,我们回娘家。” 姜峥连忙给儿子打眼色,示意他务必留住他娘,自己则趁乱往回走,他还是放心不下,必须要亲眼看看才安心。 姜少典一直追着母亲到后院:“娘,您不要这样,我爹这个人您又不是不知道……” 姜夫人刚才光顾着往前冲,没留意身后,转眼的功夫丈夫居然不见了。 “你爹呢?” 他道:“我爹怕您看见他生气。” 夫妻多年,他的脾性还不了解吗?姜夫人越想越觉得委屈,自个儿怀胎十月生下的崽儿居然不敌旁人生的。 “娘,我觉得您对叶荣是不是有误会,他平时待孩儿很好的……” “没出息的家伙。”手指戳着儿子的胸口:“素日来我对你倾尽心血,希望你能成才,你倒好,整天跟叶荣混在一块儿,混到现在可有什么前途?人家不用科考就入职当官了,再看看你,整日没个正经的,为兄弟两肋插刀也得挑对象,叶荣当官了,可有替你在摄政王面前美言几句?”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依靠着兄弟飞黄腾达:“娘,我跟叶荣的关系您不懂。就算叶荣这么干,我也不会允许,男儿志在四方,想要什么凭自己本事争取。叶荣没有通过科考虽然不符合规矩,但也是摄政王跟太后钦点的人,换句话说,如果不够优秀,即便职位再高怕也走不长远。” 姜夫人被他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转过弯子以后,立刻火冒三丈:“你还学会顶嘴了?” “娘,如果您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可走了。”说完,姜少典假意转身。 身旁的丫鬟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夫人,侯爷跟世子平时最要好了,您说这些话,不是伤了世子的心吗?人生难得一知己……” “什么狗屁知己。”姜夫人还在嘴硬。 丫鬟黯然道:“世子从小就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照拂着,就那么几个至交好友,若今日不出手相救,传出去以后别人会怎么看咱们世子?” 蒋少典咂摸出门道来了,赶忙符合道:“是啊,传出去了,别人都会看不起我的,娘你不知道,那帮家伙总想着看我家笑话,这倒好了,终于叫人抓住了把柄。” “世子爷说的没错。” “娘,难道你忍心看我被人笑话?” “奴婢相信,以世子爷的聪慧,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可若是身上背负着见死不救的污点,即便是有了大的成就,恐怕别人也不敢与世子爷深交。” “是啊,以后谁还敢跟我做朋友,就算愿意,也是酒肉朋友吧。” 越说越离谱。 姜夫人翻了个白眼,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讨债鬼呢。 “都给我住嘴吧。”不耐烦的打断。 丫鬟跟姜少典瞬间不吭声了。 待平复了心情,扫了她儿子一眼:“人参是我的嫁妆,等叶荣康复以后,亲自登门磕头谢我。” 说完,姜夫人甩头离去。 丫鬟跟在后面:“夫人,咱们哪些东西需要收拾?” “收拾什么?” “您不是要回娘家的吗?不收拾怎么回?” 姜夫人瞪了不知趣的丫鬟一眼:“连你也来取笑我?” 丫鬟伸了伸舌头:“哪敢,哪敢。” ------题外话------ 我搞错了,是明天v. 第83章 养伤中的小插曲 在笛音没有响起之前,永安侯府正在灭临一场性命攸关的战斗。 “幽冥卫。”韩砚眯起眼,盯着围拢在院子里的人群。 曾靖大吃一惊,没想到传说中的强悍队伍居然会是这群货。 最为震惊的是麻婶,因为这些人中有的她都认识。 “挑大粪的跑我们家来做什么?” 冦善默默地垂下头:“我跟你们走。” 麻婶一脸诧异,跟挑大粪的走?开啥玩笑。 叶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在府邸当差久了,也吸收了不少武将的风范,麻婶伸手挡住冦善:“我来解决。” 冦善张了张嘴,似乎要讲什么,却见妇人走下台阶:“我说老张头,上回赊欠你三贯钱,又不是不还了,至于大晚上追到家里来吗?” 老张头:…… 麻婶跟巡视似的,挨个看了个遍:“别以为把你儿子带来我就怕了,我们侯府家大业大,那点小钱我们根本不在乎。不对啊,我只欠老张头一个人的钱,你们全跑来干嘛?给他撑腰吗?” “麻婶!”冦善及时叫住她。 跟幽冥卫说话,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们绝不会随意开口。 麻婶觉察出不对劲,连忙退后:“管家,到底怎么回事?”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闭了闭眼睛:“麻婶,侯爷就靠你照顾了。” 麻婶惊惧了:“你说什么胡话呢,大家都在府邸干了半辈子了,怎么……” 刷的一下,幽冥卫亮出了武器,统一的姿势,统一的表情,给人无形中产生一种要灭亡的压力。 曾靖眯起眼:“好大的胆子,摄政王在此,也敢露刃?” 但这番话似乎对他们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曾靖连忙朝后看去。 韩砚道:“这些人只会听命于主将。” 正是如此,幽冥卫才能不被皇权所左右,不被权利所诱惑。但同时,这种人也十分可怕,一旦被盯住以后,除非死亡,不然休想摆脱。 “主将不是叶荣吗?”曾靖狐疑的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那些人犹如鬼魅般蹿跳过来,曾靖吓了一跳,连忙抽剑迎上去,可是,与他迎面相撞的那人却在半空中突然改了道,曾靖扑了一个空,返身一瞧。 我的妈呀,全部朝冦善涌过去了。 铛……一柄雕刻着龟壳形状的剑替冦善挡下了一击,但是对方强悍的力道还是让韩砚感到虎口一麻。 武功高强之人,只需过一招便晓得对方什么水平,就那一剑,便让韩砚知道再打下去便是以卵击石。 想不到幽冥卫会如此强悍。 “为什么不还手?等死吗?”韩砚冷然质问。 在此之前,冦善对生死已经不在乎了,所以,当幽冥卫冲上来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抗。可惜……刚才被一剑刺死也就罢了,偏偏又没死成。 人的本能就是求生,谁会巴巴得盼着自己死呢? 冦善闭了闭眼睛,似乎不愿意去想那些美好的东西,因为一旦想了,就会拼了命的想活。 今晚能活的了吗? 不知道。 第一剑,被韩砚挡去了,可是,韩砚毕竟是一个人,这里起码有十几个幽冥卫,千万不要小看他们,其中每一个人都武艺高强,有的甚至连他都没有把握能打赢。 对手那么强悍,怎么活? “冦善,去祠堂,祠堂里有老爷的牌位!”麻婶突然高喊。 冦善猛地睁开双眼,对啊,叶横波。 足尖猛地一点地,人便腾空飞跃过众人头顶,但幽冥卫也不是吃素的,纷纷跃上半空追逐上去。 韩砚看出来了,这帮人只认准冦善一个,至于其他人压根儿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 “跟上去!”韩砚对曾靖吩咐道。 于是,一群人在侯府起起伏伏,从这个屋檐跳到那个屋檐。 冦善在最前面,但凡他踩过的地方,都出现了一丝小小的裂痕,等身后的幽冥卫再踩一脚,屋顶哗啦一下整个塌陷。突然失去支撑力,跟的最紧的那几个突然消失在了冦善背后。 麻婶跟府邸的小厮见状,连忙抄起扁担跟铁锅:“快拦着他们。” 掉下来的幽冥卫很快从废墟中爬起来,刚刚站稳,就见一条扁担迎头砸下来。 “放手,放手……”麻婶哪里是这群人的对手,扁担轻易的被人抓在手里,她抽也抽不动,索性不要了,直接上手打。 耳光啪啪啪的抽,对方纹丝不动,连眼皮子都没眨几下,反倒是麻婶掌心都打红了。 “麻婶,冦管家被人扯下来了。”小厮在门口大喊。 麻婶痛心疾首:“还不去帮忙,愣在那干什么。” 侯府多灾多难,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柳暗花明?谨防这些人再过去增添压力,麻婶一只手抓一个,耍起泼皮:“你们有种就从我老婆子身上踩过去。” 幽冥卫当然不会。 他们的目标是玄机寺,其他人等绝不能伤害分毫,哪怕推搡一下都是犯忌。 曾靖越过破碎屋顶的时候,看见了下面的一幕,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反手扔掉武器,飞身而下。 前方幽冥卫正在极力的追逐,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瞧,竟是一名手无寸铁的男子。 曾靖双手紧紧抓住两位幽冥卫的脚踝,用身体的重量拖住他们。 “你们要走,也从我身上跨过去。”这招是跟麻婶学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效果,但起码能拖一阵是一阵。 幽冥卫试图挣脱,曾靖却先他们一步,扯下衣袍的带子,飞快的缠绕几下便将自己跟幽冥卫缠住了。 “来,砍死我,往这儿砍!”曾靖把脖子露出来。 幽冥卫:“……” 那方,受了伤的冦善跌爬着往祠堂方向冲,他手里的剑已经被打落,腰侧印出一滩深红色的血印,每走一步身后都拖出一条血线。 韩砚狭眸冷冷一瞥,疾步退后,手里的剑横扫,‘铛’得一声几乎将人耳膜震碎,长剑滑过的墙壁,裂开了一道口子,顷刻间向前倒塌。 掀起的烟尘暂时拖住了幽冥卫的脚步,说时迟那时快,趁着幽冥卫被困住的那一瞬,飞身追上冦善拎起对方的后腰腾空而起。 身后的风紧,韩砚甚至连回头瞧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在侯府最北边的院落,灯火透明,想必就是祠堂了,韩砚卯足劲将手里的人用力扔向敞开的大门。 冦善身上已经千疮百孔,踉跄着爬进门槛,回头一瞧,幽冥卫果然都不敢随意进来。 这是叶荣经常来的地方,里头供奉着叶家上下十几代人的灵位。 冦善呸得吐出一口血水,恶狠狠的盯着门外的幽冥卫。 “谁敢进来。我就烧了这块破木头。”他拿起叶横波的牌位,悬在一只蜡烛上面。 幽冥卫不敢妄动,眼巴巴的看着。 曾靖赶到时,看见幽冥卫把祠堂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王爷,要不要去搬救兵?”这群人简直太厉害了,一般的侍卫可能奈何不了他们,得动用虎符才行。 韩砚抬手阻止:“这些人都是老祖宗养的,不能轻易屠杀!” “可是……他们不认人啊。”想不通老祖宗怎么养这么一群怪胎。 就在双方对持,看谁能坚持的更久时,静谧中突然传来一段奇怪的笛音。 紧接着,幽冥卫跟逃散的蚂蚁一般,纷纷往后退,退到墙根处,纵身一跃,集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回来搬救兵的叶殿刚巧踏进门看见这一幕,顿时傻眼:“死球,侯府怎么也被幽冥卫攻击了。” 转身往回跑,不巧跟叶枫迎头撞上。 “你怎么跑回来了,侯爷呢?” “侯爷受伤了,在建业侯府疗伤。叫我回来瞧瞧冦管家,对了,他人呢?” 叶殿脑袋一团乱麻:“我也是刚回来。” 祠堂内,韩砚正在给冦善看伤势。 “都是一些皮外伤。”他顿了顿:“但也不可大意,曾靖,回府邸取些药来。” “是!”曾靖立刻动手回王府。 叶枫跟叶殿赶到,看见这一幕时,心里不由得揪起:“管家,您怎么样了?” 韩砚朝旁边让了让:“你们不是跟叶荣在一起的吗?” 叶枫连忙道:“我们侯爷也受伤了,正在建业侯府疗养呢。” 一听叶荣受伤了,冦善激动地想爬起来,却因自身原因重新跌回原处:“叶荣伤重不重?” 叶殿道:“不重不重,已经救回来了。” 韩砚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开始着急起来,刚准备动身去侯府探望,麻婶火急火燎的跑进来:“管家,快跑,那群人又来了!” 所有人:“……” 此时幽冥卫正抬着一顶轿子跨进侯府。 “左边……往左边走。”轿子里的人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幽冥卫集体向左,路过一地的碎砖乱瓦时,轿子里传出来一声惊呼:“谁干的?嘶……” 抬轿子的幽冥卫不由放慢速度,身着猎户装的男人急忙掀开帘子:“侯爷,莫要激动,您一激动伤口就会裂开的。” 叶荣一把掀开帘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乎倒塌的侯府:“你们是不是把我家拆了?是不是?” 主上质问,哪里有不回答的道理。 猎户立刻回头冲后面的人吼:“到底谁干的?” 没一会儿,十几个人从队伍里站出来。 “属下知错,主上请责罚。”集体跪下。 猎户凑过来,小声道:“主上,您准备怎么罚?” 叶荣郁闷至极,幽冥卫是拆迁队的吗?墙都被打穿了? “等老子伤好了再找你们算账。” “侯爷,侯府房屋尽数损坏,怕是不利于疗伤。” “可以去本王的府邸。” 一道冷声从旁传来。 叶荣从骄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王爷?” 韩砚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轿子前面,幽冥卫非常有眼力价的退散开来,在轿子的外围形成一道保护圈。 瞧见她脖子上的纱布,他语气一沉:“谁弄得?” 叶荣:“我自己不小心。” 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谁知手里的剑太锋利,不小心砍断了一根血管,幸好有那个超级补血的血参,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猎户怕耽误久了,对叶荣伤势不利,恭敬的上前道:“摄政王,郎中说侯爷伤口还未痊愈,不宜吹风。” 韩砚一听,立刻将叶荣塞进去并拉好布帘。 “抬着你们的主子跟本王走。”说完,收剑入鞘,转身朝大门外走去。 …… 十日后。 “无聊啊~~~”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抗议,但都没有什么效果。因为让她无聊的人就是这座府邸的主人——韩砚。 受伤的头几天至少还有来探望,到了后面,鬼影子也没有一个,还以为是自己人缘差,一打听才晓得,摄政王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来探望,甚至连侯府的人都被挡在了门外。 “王爷说了,您需要静养,太吵闹不好。” 叶荣抬头瞧了曾靖一眼:“你们王爷……原话是这样的吗?” 韩砚的原话是:叫他们都滚。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她就在房间里面听着呢。 曾靖讪笑:“王爷也是为了您好不是” 叶荣撇嘴:“你们王爷就是个闷葫芦,他不喜欢热闹,也觉得别人跟他一样。”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王爷喜欢的东西可多了。” “他喜欢什么?有一样是超过两个人玩的吗?” 曾靖被问的哑口无言,仔细一想好像真是,不管什么样的娱乐,韩砚都只是一个人,不像叶荣无论干什么都前呼后拥的。 曾靖稍稍幻想了一下韩砚被人前呼后拥的样子…… “下棋是两个人!” 韩砚朝他们走来,他并没有穿朝服,而是一袭银色的袍子,袖口是少见的双层云秀,隐约相连成蜿蜒的淡墨色螭吻龙纹,乌发高耸,两鬓垂在肩膀上,整个人华贵精致,风神超卓。 曾靖有些意外,这个时辰他一般都在宫里批折子,怎么突然回来了。 韩砚知道叶荣‘耐不住’寂寞,所以早早就把折子批好赶回来了,他抬了抬手,示意曾靖退下。 碧波湖畔,小侯爷四仰八叉的躺在上面,看见摄政王后,立刻把脸扭到一旁,仿佛不愿看见他。 韩砚无声的笑了笑:“生气了?” 忽然,身子一轻,叶荣被人腾空抱起。 “唉唉唉……你干嘛?” “不是说无聊吗?”韩砚目视前方,大步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半路上遇见府邸的侍卫,大家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看见也当没有看见。 踢开书房大门,后脚跟一抬,门扉快速闭合。 “守着,不要让人进来。”韩砚隔着一道门吩咐外头的人。 “是!” 叶荣一听不许人进来,心里顿时明白过来。 这意思太明显了。 他是嫌自己太无聊,所以……找她做点不无聊的事? 韩砚把她放在书房的软塌上,意味不明道:“你等一会儿,我马上过来。” 说完便转向屏风后面。 等韩砚端着棋盘出来的时候,叶荣正在解内袍的衣带。 书房里一片寂静,静的只能听见一下一下的心跳声,连窗外威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清晰。 那一瞬间,一个疑问直击摄政王的灵魂:她脱衣服干嘛? 与此同时,一个想法也激荡在叶荣的脑海:我该怎么解释脱衣服这件事? 最后,还是韩砚化解了这场尴尬。 “你的伤还没有好。不宜受凉。” 叶荣连忙借坡下驴的狂点头:“对对对,我这就把衣服穿好。” 待她整理好衣衫,韩砚将棋盘横在两人面前。 “要黑子,还是白子?” “黑棋先走,一般技术烂的人才会选择黑棋。”叶荣想也没想:“黑棋。” 韩砚:“……” 黑白两子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厮杀,叶荣是个散漫的人,下棋时坐姿极为不雅,开始还能端正,到后来索性用靠枕支着,半截身子歪在上头,此时,她捏着黑子犹豫不决。 想不到这家伙倒是有两把刷子,干不掉他啊。 “走这里。”吧嗒,黑棋落下。 韩砚想了想:“你顾前不顾后,怕是又要输了。” 叶荣伸头看了看:“我还没死呢。” 韩砚轻轻一笑:“是吗?”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白子轻轻放下,叶荣脸一僵:他妈的,怎么又输了。 整个下午一盘都没赢过,有没有搞错。 “不过,你也并非没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把我堵得这么死,哪还有什么绝处逢生!” “我给你留了一条生路,瞧……”手指点了点棋盘上的某个位置。 叶荣再次伸头,哎呦,还真的唉。刚准备把黑子落下,转念一想不对啊,照这样下去,她岂不是处处都要受制于他? 心一横,走了另外一步。 韩砚敲击着棋盘提醒:“走这里就必死无疑了。” “死我也甘心。” 最后结局让人大跌眼镜,叶荣起死回生,误打误撞的一步,居然把韩砚之前布局精妙的阵法给破了。 韩砚笑而不语,一边收拾棋盘一边问:“还来不来了?” 尝到甜头的某人立刻翘起了尾巴:“来啊,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很久很久以后,叶荣才晓得,韩砚自学成以来,没有输过任何一个人——唯有她。 不知道是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晚膳过后,连曾靖都瞧出来叶荣心情不错。 “什么事那么开心啊侯爷。” 叶荣洋洋得意的摇了摇手指:“天机不可泄露。” 总归要顾及一点韩砚的面子的,下棋输给她这事儿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曾靖摇摇头,听说两人在书房做了一下午,还不准任何人去打扰,切,不就是男女那点事儿吗,算什么天机。 入夜,幽冥卫悄然而至。 “主上!”猎户跪地,跟叶荣请安。 叶荣斜躺在藤椅上,意兴阑珊:“房子修好了?” “还没有。” “没有你跑来干嘛?” 猎户似有难言之隐,但又不知道如何说。 叶荣等的不耐烦:“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烦不烦?” 猎户道:“是这样的,那个……管家是玄机寺的人,您还没有更改之前的命令,他现在整日在祠堂待着……我们很为难。” 叶荣蹭的从藤椅上跳起来:“我不是说过撤销屠杀玄机寺了吗?” 猎户连忙安抚:“主上,您别激动,小心再把伤口弄裂开。” 叶荣捂着脖子,不悦的翻着白眼:“是不是要我写一张字条,盖上手印才算真正的更改命令?” “不是这样的,呃……我们幽冥卫一般都是按照笛音行事,若是想更改之前的命令,得用专门的密令笛音。” “什么?” 猎户从身上掏出一只银笛:“就是这个。” 叶荣看了半天:“你是叫我把更改的命令用笛子吹出来?” 猎户点点头:“没错。” “用嘴说的不行?” “不行。” “拿来。”愤然的朝对方伸手。 猎户诧异不已:“主上会吹?” “废话,吹箫嘛我在行!” 对方似乎并不相信,可听她说的这么肯定,连忙把笛子奉上。 还别说,小笛子挺有质感,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叶荣没有多想,直接对着吹起孔吹了几声。 对方登时脸色大变:“主上,主上……” “呃?” 猎户来不及解释,赶忙夺过笛子,呜呜呜吹了几段音符。吹完之后,猎户摸了一头的汗,似乎刚经历过一场生死。 叶荣惊悚不已:“我吹的不对吗?” “主上……每一个音符都是一个命令,您刚才吹的那段……太……太过分了。” 84章 送我的就不能要回去了 叶荣原只是想证明自己会吹笛子,没想到胡乱吹的一小段竟是叫幽冥卫集体裸奔的号令。 “他们不会真的脱光吧?”叶荣带着一丝侥幸。幽冥卫是人,又不是死物,正常的判断力没有吗? 猎户无可奈何道:“主上,我们从来都是听笛音办事,您吹什么,我们就办什么,别说脱光,哪怕您让我们在一炷香之内全部去死,幽冥卫绝不会拖沓到两柱香。” 这么狠? 猎户生怕再出什么意外,赶忙把银笛收走:“主上……这样吧,我给您一个曲谱,您没事的时候照着练习,若有不懂得地方可以问我。” 说完,从后背拿出跟水桶一般粗的卷轴。 叶荣看的目瞪口呆,她早就瞧见这东西了,开始以为是草席之类的,没想到居然是……曲谱。 “这里面包含了《幽冥卫常用短语》《命令大全》以及《秘音暗号》。” “等等……”她打断他。 “主上有何疑问?” “这些我都要会?” 猎户一脸的认真:“是啊。” “唉……” “主上为何叹息?” 望着他老实巴交的脸孔,叶荣由衷的感叹:“当年我父亲学了多久?” 猎户不假思索道:“他没学啊。” 叶荣瞬间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他说太难了,所以在任期间没有给我们下达任何命令,也没有要求我们做任何事。” 叶荣:“……” ——————分割线—————— 叶荣受伤的事并无多少人知晓,但是永安侯府房屋倒塌的事却闹的满城皆知。 不知从哪个好事者编撰出一套说辞,说叶横波在打东夷的时候,意外的得到了一个金矿洞。然后把这些金子全都冶炼成金砖搬运回西京修葺成房屋,若子孙哪日穷困潦倒,可将房屋拆卸。 被谣言蛊惑的群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侯府门口转悠,神奇的是竟真的有人找到了一些碎金子。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展到最后,每日都有人在侯府门前蹲着,只要有东西搬出来,甭管是啥都被抢夺一空。 麻婶对此表示很无奈,解释了好久,见旁人不肯听,也就不再管了。 至于冦善跟穆天钦,两人全都在侯府的祠堂里蹲着,哪里也不能去,因为幽冥卫在侯府帮忙盖房子,他们生怕前脚跨出去,后脚就被幽冥卫剁了。 “穆先生,管家,你们再忍忍,小侯爷派人传话过来,说已经在学曲谱了,相信一年半载肯定能学会,叫你们有点耐心,她一定会救你们的。”麻婶放下饭菜,语气怜悯。 冦善、穆天钦:“……” 等麻婶走后,穆天钦挪动到冦善身边:“唉。” 冦善连忙放下碗:“尊使有何吩咐。” “干脆我们冲出去吧,窝在这里实在太窝囊了。” 冦善干咳一声:“现在?恐怕不妥吧。” “你怕了?” “尊使,我们还是低调一点的好,小侯爷不是已经在努力学习了吗?” “万一学不好,岂非要在这儿待一辈子?” 冦善想了想:“再看吧。” 穆天钦上下扫了他两眼:“当初我娘是怎么选中你当掌司使的?” “你娘更看重品行跟德行。” 穆天钦嗤笑:“就你这贪生怕死的德行,幸亏我娘死的早,不然还不气死。” 冦善:“我这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白白送死很不划算。在说了,我相信叶荣一定在努力。” “你怎么知道?” “感觉!” 冦善并没有说错,叶荣确实在努力。 在摄政王府养伤的日子单调且无聊,可自从得到那一卷曲谱之后,她的生活立刻从无聊变成水生火热。 为了加快学习的度,韩砚特许幽冥卫前来指导。 “明天见?我没看错吧?”叶荣指着曲谱上的注释。 猎户道:“您没有看错。”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种命令?” “主上误会了,这不是什么命令,而是幽冥卫与幽冥卫之间的聊天暗语。” 叶荣第一感觉不是震惊,而是惊悚。 往后翻了翻,现不光有‘明天见’,还有‘吃了吗’‘没关系’‘你家住哪里’‘借点钱’诸如此类等等。 猎户解释道:“幽冥卫不能随意泄露身份,所以一般联络方式都以笛音为主,等侯爷学会这些曲调之后,就可以跟幽冥卫对话了。” “怎么?他们全都不会说话吗?” “这……这倒不是。” “为什么放着嘴巴不用,偏要搞个破笛子吹来吹去?” “幽冥卫分布很广,若是以口述方式传递,万一有人少传几个字,传到最后可能意思都变了。” “怎么会。” “主上,这种意外不是没有生过,明明是追杀令,演变到了最后成了奸杀令……”猎户叹口气:“目标还是男的……那段时间,所有幽冥卫都挺有压力。” 叶荣抽了抽嘴角:“为何不用纸写下来呢?” 对方还是摇头:“用纸写下来传递过程中被人现,后果不堪设想。” 叶荣咂嘴,说来说去还是要学。 “继续继续。” “主上。属下相信不出半月您就能学有所成。” 叶荣大惊:“你不是要一年半栽吗?” 猎户尴尬一笑:“之前不知侯爷究竟何等资质,所以才讲了一个相对保守的时间,这几日属下却现侯爷天资聪颖,以您的天分,半月足以。” 这话倒是挺受用。 “那还费什么话,赶紧教我啊。” …… 韩砚皱着眉头朝窗外看去,这声音…… 曾靖垂立在男人身侧,好像是抱怨:“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小侯爷竟迷上了音律,白天吹,晚上吹,搞的府里上下都没得休息。” 韩砚道:“算了,既然是喜欢便随她去吧。” 曾靖吃惊的现,王爷眼底竟然全是放纵跟宠溺。 幽冥卫的笛音不似普通笛子,它的传播范围很大,明明隔了好多个院子,可那声音却跟在耳边一样,就算把耳朵堵住也一样能听见。 被笛声饶了清静。韩砚没心情再看书,便站起来去外头晃悠,一不小心晃悠到了叶荣所住的院落。 笛音消失了。 韩砚皱了下眉头,正欲往回走,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仿佛有了感应一样,猛地回头,目光落在院子里的那颗茂密的橡树。 树桠的弧度正好可以托住她的身体,黑像水洗过的黑色缎子铺在上面,寥寥几缕渗透树枝。 明媚的容颜被一只手盖住,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 韩砚心里一动,悄然来到橡树下。 忽然,一抹银色从上方滑落,男人只稍伸了伸手,便将那只笛子接到了掌中。 那是一只很小巧精致的银笛,上面没有什么花纹,却有着她握过的温度,韩砚拔身飞上树杈。 月光从树叶缝隙中钻入,落在沉睡的人脸上。他低下头怔怔得凝望着她平静的俏丽容颜。 凉风掀起她的衣袂,叶荣下意识的翻动了下身体,却不知自己还在树枝上,身体一空,倏地往下落。 眼看就要摔下去,一条柔软的铁鞭突然从半空将她缠住,下一秒,她就被人抱在了怀里。 那张俊美的脸庞在眼底放大,叶荣一愣。 “王爷?” 韩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大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也只有在这样近的距离中才能闻见她身上传来的少女清香,几缕丝拂过脸颊,痒痒的。 她抓了抓脑袋,嬉笑起来:“睡忘记了。” 韩砚将笛子递过去:“喏。” 叶荣接过,银笛传热,上头还带着男人掌心中的温度,一传一递的功夫,内心的情愫犹如藤蔓一般滋长起来。 在大家的眼里,她是叶横波的儿子,是永安侯府的侯爷,是上将军叶荣。 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被人捧在掌心里养大的少年,从没有被人正儿八经的抱过。 “怎么了?”韩砚见她情绪不太对劲,连忙问道。 “王爷,你上回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韩砚皱眉:“你说的是哪一件?” “就是给我钱的那件。” 韩砚愣了愣,等咂摸出味道来了,不禁莞尔:“当然。若银子不够,直接去库房取。” 说着,韩砚从衣袖里摸出一枚小小的印章递给她。 “这是啥?” “本王的私章。只要你缺钱了,就可以拿这个去库房取,不用经过本王的同意。” 叶荣低着头把玩着那颗印章:“既然给了我,就不能再给别人了。” 人都是贪心的,她也一样。 好像跟韩砚久了,女儿心态越来越强烈,从前她哪里会在乎这些鸡毛蒜皮。 韩砚又笑:“你以为本王有几块这样的印章?” 叶荣眨了眨眼,也跟着笑了:“那也不能再要回去了。” 韩砚沉吟:“都已经送出去了,再要回来岂非小人行径?” “韩砚!” 听她直言不讳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男人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嗯?” “韩砚。” “嗯?” 每叫一声,心里都甜丝丝的。 不由得把脑袋偎依过去:“韩砚……” “嗯。”他静静地回应着。 第85章 扭曲的爱情 “韩砚……”不知喊了多少遍,她不觉得无聊,韩砚也不觉得疲倦。 “嗯。”回答过后,韩砚忽然又说道:“等小皇帝能够独当一面了,你随我回雪域州怎么样?” 叶荣头也不抬:“雪域州好玩吗?” 韩砚沉吟了片刻:“好玩。” 叶荣来了兴趣:“真的?都有什么好玩的。” “你抬头瞧瞧,天上的星星能看见几颗?” 叶荣拨开树叶仰头瞧了瞧:“挺多的呀。” 韩砚轻轻一笑:“我们雪域州比这儿多十倍。每当夜晚,天空几乎要被星光挤满了,连月亮都能被遮盖住。” “真的假的?” 这幅没见过市面的样子引得韩砚心情大悦:“不光夜晚美,白天也很美。朝霞磅礴、日出的时候,整个雪域州都是浅粉色的。冬季,将士们去打猎,野猪、羚羊、再不济就是野兔什么的。” “有酒楼吗?” 韩砚微微一愣:“酒楼?” “别告诉我没有酒喝啊。” 韩砚脑袋一热:“有。” “大吗?” “大。” “赌坊呢?” 韩砚闭了闭眼:“……也有。” “谁跟我说雪域州寸草不生,终年被白雪覆盖,连客栈都没有。” 韩砚:“……那是以前吧。” …… 次日,胡蒙跨上千里马,跟曾靖道别:“我这一去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王爷就交给你了。” 曾靖道:“究竟什么事这么着急?” 胡蒙摇头叹气:“哎,不提也罢。” 曾靖一把抓住马缰:“别啊,现在你们都神秘兮兮的,搞得我好惶恐,是不是出大事了?放心,我绝对不会乱说的。” 胡蒙从他手里夺回缰绳:“不是什么大事,王爷叫我回去建些客栈跟酒楼……” 曾靖抽搐了下嘴角,雪域州地处广阔,子民皆以牧马打猎为生,谁会住客栈?而且家家户户都有自己酿造的酒,谁愿意跑酒楼去喝?这明显是亏本的买卖。 “王爷的心思咱们还是别猜了,等建好以后不就知道用途了吗?”胡蒙弯腰拍了下曾靖的肩膀:“兄弟走了。” 曾靖挥手:“路上小心啊。” 回到府邸,曾靖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心里疑惑,又来了人了吗? 王府的观鱼池边,楚怀王一脸的愁容:“我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自那次事件以后,韩年年变的沉默寡言,终日坐在窗台上发呆,为了逗女儿开心,楚怀王解除了禁门令,让丫鬟带着郡主出去转转,可她却一步都没迈出去过。 可就在昨天,韩年年竟然出门了,大家原先都觉得这是好兆头,万万没想到,韩年年并不是出去逛,而是去了白云寺。 楚怀王眼泪汪汪:“叶荣,求求你,救救年年吧,以前是我不对,我混蛋,我糊涂……从今往后,你想找年年干什么事,我都不去管了,只求你……只求你让她回来。” 说完,楚怀王就要跪下来。 “使不得王爷。”叶荣一把扶助,不让他膝盖落地:“我去找她。” 楚怀王顿时喜笑颜开:“只要能让郡主回心转意,哪怕……哪怕要我去死,我都愿意。” “别说这些没用的,趁郡主没有梯度,赶紧过去吧。” 白云寺,顾名思义,整个山脉耸立在云端,寺庙位于山顶,香火很旺,但因为距离太高,并不支持车马通行,所以要来上香的话必须在山脚下开始爬。 对于诚心礼佛的人来说,别说徒步爬上去,就算是跪着爬上去也无所谓。 可是对于楚怀王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要想短时间内爬上去还真是困难。 叶荣没有办法,扣住对方的腰,足见一点,两人瞬间脱离地面,她穿着一身白衣,如飘逸的云彩穿梭在枯黄的树叶之中,但凡经过的地方,都像被洗劫了一样,黄叶追随在他们身后,犹如一只只调皮的蝴蝶。 楚怀王惊呆了。下意识的朝后看去,当真是极美的景色。 叶荣英姿飒爽,衣袖猛地一甩,挡住去路的树杈纷纷被掌风袭得朝两旁散开,如此震撼,如此唯美…… 身体忽然极速旋转,楚怀王跟叶荣稳稳地踩在长满了青苔的石板上,楚怀王摁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口。 怪不得女儿会对他痴心不已,若自己是女人,恐怕也会对这种洒脱的少年吸引住吧。 鼻尖袭来袅袅檀香味,寺庙的顶尖才一丛茂密的树叶里露出来,三五成群的信徒从山上的台阶上走下来,表情虔诚不已。 而其中一座佛堂内却是寂静无比。 身着袈裟的主持手持剃发刀片,慎重其事的望着跪坐在蒲团上的妙龄女子:“施主,你可想清楚了,三千发丝一旦落地,便是没有回头路了。” 韩年年大彻大悟道:“来吧,师傅。” 主持叹气:“入我佛门,便要摈除杂念,世俗里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施主,您能放下吗?” 韩年年苦笑:“我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呢。” “回头是岸。” “师傅,你不要再劝了,回头不是岸,是另一个无边的苦海。” 师太摇摇头,拿起剃刀走向她,刀还没贴到头皮上,就听见外头有人大喊:“刀下留人——” 紧接着,紧闭的门扉被人从外面踢开,师太吓了一跳,赶紧把刀扔了,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托佛。 韩年年一脸惊讶。 “荣哥哥?”下意识的喊出这三个字,可随后心头一颤,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现在不应该喊她荣哥哥了,应该喊她……容姐姐。 “师太,对不起,我能不能跟她单独说一会儿话。” 面对这两个尘世中的俊男少女,师太会心一笑:“请便!” 门扉紧闭,清灯古佛前,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荣上前一步:“怎么突然要出家?” 韩年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的眼睛,不去看她担忧自己的神色“父王叫你来的?” 叶荣想说是的,可转念一想,如果这么说了,岂非让她伤心? 赶忙摇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我一听你要出家,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五指掐进掌心,韩年年转头看向殿中摆放的佛像:“不要来劝我。我已经决定此生与佛长伴了。” 叶荣急了:“好端端的,当什么尼姑?” “你当真不知。”失贞的伤害对她打击很大,可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却是叶荣。 “我心仪了你那么久,你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到吗?” 叶荣动了动唇:“我……我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敢太靠近,生怕给她看见一丝希望,铸成大错。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韩年年突然声嘶力竭起来。 叶荣惭愧的低下头不吭声。 不告诉她真相说白了是怕韩年年将消息泄露出去。 “在明知道我倾慕于你的情况下,还舍身为我打擂台……得知你赢了最后的比赛,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每日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她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让叶荣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人。 “年年,如果我真的是男人,我肯定非你不娶的。”这绝对不是戏言,而是发自内心的。 “你闭嘴!”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把她忘了,现在又来撩拨,韩年年抬手想给她一耳光,可巴掌举起来的时候,心似乎又不忍了。 咬着唇收回手臂,强装出铁石心肠的样子:“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年年……” “滚!”韩年年捂着耳朵不愿再听到她的声音。 叶荣没动,韩年年见状,拿起师傅留下的剃发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可是,还未挨到皮肤,那刀就被人握住了。 叶荣赤手握住刀面,锋利的刀刃划破掌心,丝丝缕缕的鲜血滴在韩年年的脖子上,伪装的冷硬在这一刻顿时变得不堪一击。 “荣哥哥——”她急忙扔掉手里的刀,一把握住她受伤的掌心,心疼的几乎要窒息,急忙撕开裙摆替她包扎,一边缠一边抽泣。 “混蛋,你这个混蛋……” 韩年年痛恨这么软弱的自己,可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包扎好之后,韩年年已经泣不成声了。 ------题外话------ 相信你们也看到了,网络文学正在遭逢一场很大的风浪,希望大家能坚持坚持,等待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第86章 娶我 韩年年犹如被丢弃的小猫,趴在地上嘤嘤哭着,以前韩年年也哭过,不过都是被叶荣戏弄时着急哭出来的,恰好叶荣是个二皮脸,前一秒做的坏事,下一秒就能忘记,舔着脸求对方原谅。 其实韩年年压根儿没有生过他的气,她哭,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在叶荣心里的地位,每次得逞后,韩年年都会窃喜很久。 可是这一回,无论叶荣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眼泪好像永远都流不完一样。 “哎呦,你别哭,你一哭我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一样。” 谁知韩年年哭的更加伤心了:“遇到这种事,我难道还笑吗?” 叶荣一想也是哦。腿跪得有些酸,索性坐下来。 “你哭吧,我在旁边瞧着。”如果晕过去了,他正好可以把她带回去。 韩年年本来挺伤心的,觉得自己眼瞎了,居然喜欢一个女人,可听见叶荣一本正经说出这番话之后,莫名的想笑。 噗嗤……美人儿破涕为笑。 “瞧瞧,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叶荣像往常一样,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勾了勾对方的下颚。 韩年年怔了怔,脸颊迅速浮起一抹红晕,原以为得知她是女人以后就不会再痴心妄想,可是刚才那一下子,小心脏犹如被电击了一般,完全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从脑海里窜出来。 无论她是男还是女。 她想嫁给她。 韩年年猛地抬起头:“你听好了,要想我下山只有一个办法。” 叶荣一听,当即端正起态度,洗耳恭听。 “娶我。” 轰—— 夏季多暴雨,在外等待的楚怀王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赶忙把身体往屋檐下缩了缩。这雷劈的,太吓人了。 禅房里静谧无声,只有烛火滋滋的燃烧声音。 “你……嫁给我?”叶荣艰难的重复着。大脑一片空白,感觉整个人都是腾空飘起来的。 韩年年一字一句道:“我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全永安城的人都知道我已经不是清白之躯……” “不不不,年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住嘴!”韩年年呵斥。 叶荣缩了缩肩膀,嘴巴不敢说话,心里却嘀咕道:怪不得常听人说,女人是老虎。 “我已经十六了,就算嫁人,好的门户也不敢要我,即便敢要我,也都摄于父王的淫威,待父王百年之后,岂有我立足的地方?”韩年年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分析着两个人的未来:“荣哥哥今年十九,以前你没有官职,在朝上也不得脸,对于你的婚事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正常,可今时不同往日,以你现在的地位,被赐婚是迟早的事,到那个时候你若推三阻四,必定会惹人怀疑……” “年年……” “闭嘴!” 叶荣:“……” “而你娶了我那便不同了,若是太后再赐婚给你,我就去她寝殿闹,去她面前哭,我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就算被扣上一顶妒妇的帽子也没关系,若你有了心爱的人也没事儿,召回府邸……我情愿做小。”说着,韩年年低头捏着衣角,极为委屈:“以后帮你们带孩子……” 叶荣此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这么好的姑娘,苍天……你为什么不给她一个好姻缘?为什么? “年年……我不想误了你。” 韩年年猛地瞪圆了眼睛:“叶荣,你不要得寸进尺,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我……” 她还没说完,韩年年一巴掌挥过来,啪的一声,叶荣的脸被打偏。 “你娶不娶!”韩年年声嘶力竭。 “我不能耽误你。”叶荣摸着滚烫的一边脸。 啪……又是一耳光,叶荣被打懵了,这辈子没有被人这么打过,就算有,也不可能不还手。 “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娶不娶?” “我……” 啪啪啪……正手反手各三个,叶荣被抽懵逼了,当韩年年再次抬手的那一刻,小侯爷急中生智的大喊:“我娶!” 吱呀,门开了。 韩年年第一个跳出来,外面稀里哗啦的下着雨,楚怀王半截身子落在屋檐外头,瞧见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以为自己眼花。 多久没见着她笑了? “父王……”韩年年扑进楚怀王宽大的胸膛,手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脖子,脑袋磨蹭着。 楚怀王受宠若惊:“年年,你当真……” 韩年年从他怀里抬起头,仰着明媚的笑容:“我还是舍不得父王,算了。我不出家了。” 楚怀王几乎都要哭出来了,管家说的没错,这种时候还是叶荣的话管用。 “对了,小侯爷呢?”叶荣帮了这么大的忙,楚怀王对叶荣的称呼也改了,居然恭敬的喊一声小侯爷。 “荣哥哥在后面。” 正说着,一抹垂头丧气的身影跨过禅房门槛,楚怀王见她捂着脸,大惑不解:“小侯爷,你脸怎么了?” 叶荣生无可恋的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一如现在的心情:“没事儿,话讲多了。牙疼。” 楚怀王暂时放开女儿,无比关切的上去问候:“没大碍吧?我看你脸肿的厉害……”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楚怀王突然又看见她掌心缠着的衣服,上面还有血迹:“哎?你手怎么也受伤了?” 叶荣面无表情看了看:“刚才说话,没留神碰着了。小伤。” “父王。”韩年年忽然跻身进来,看了看叶荣,又瞧了瞧楚怀王:“荣哥哥说要娶我回去当侯爵夫人呢。” 换做以前,别说娶了,就算是多跟韩年年说几句话,楚怀王也不可能同意,可如今却跟转了性子一样,连考虑都没有考虑:“行,定个日子,我回头准备嫁妆!” 叶荣:“……” 第87章 赐婚 叶荣很晚才回来,踏进王府大门时,曾靖吓了一跳。 “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你们王爷呢?” “书房。”曾靖撇了她一眼:“等你好久了。” 叶荣一刻也不愿耽误,跑腿朝书房跑去。 推开门,便看见韩砚孤独的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本旧书,听见推门声音,他抬起头。 四目交接时,那幽褐色的眼眸让叶荣怔了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砚颦眉:“你的脸怎么了?” 第一个想到她被人给打了,可转念又一想,以她的性格恐怕不太可能。 叶荣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混不在意:“没事儿,被蚊子叮了。” 韩砚表情古怪:“叮人的蚊子……长手了?” “哎,不谈了,有件事……” “有件事……” 两个人同时出声,叶荣跟韩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她扑哧一笑:“你先说。” “今日太后宣本王进宫,提及了你的婚事。”韩砚神色复杂,桌案上摆放着一本画册,因为被握得太紧,封面出现一枚浅浅的拇指印子:“这是名册。” 叶荣将信将疑的接过,翻了几页,用力阖上:“全都是宗亲党跟丞相党羽的人。” 他面目沉凝:“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丞相党羽也好,宗亲党羽也罢,这些统统都是小问题,真正让人堪忧的是她目前的身份。 叶荣见韩砚愁眉不展的样子,她忽然笑起来:“其实,我心里倒有个人选。” “谁?” “韩年年。” 韩砚讶异了一下:“她?” “年年与我一同长大,而且也晓得我的身份,她一直对自己失贞的事耿耿于怀,怕人嘲笑,我想嘛……反正大家关系都不错,干脆娶回来算了,等以后她有更好的归宿,我再休妻,怎么样是不似乎两全其美?” 韩砚淡定的撇了她一眼:“你是刚才想的,还是早有预谋?” “当然是刚才想的,我一个女人,怎么会预谋这种事。”叶荣干笑两声,小心的打量着韩砚的表情,见他并未起疑,又继续说道:“反正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娶谁不是娶呢。” 韩砚收回疑虑,沉思片刻道:“恐怕你未必能娶到郡主。” “为什么?”叶荣心里咯噔一下。 “今儿一早,榆国舅也去了后宫,恳求太后给自己儿子赐婚。” 叶荣:“……太后……太后怎么说?” 韩砚道:“太后口头答应了。” …… 栖梧宫 “名册送过去了?”静安太后问。 “已经送过去了。”宫女抬头看了看她:“奴婢听说,郡主仿佛对侯爷一往情深呢。”郡主那般喜欢侯爷,可是太后却答应了国舅爷的请求,准备将郡主许配给榆公子。 静安太后语气冰凉:“叶荣圣宠优渥,郡主早就配不上他了,再说楚怀王与我们也不是一路人,如今榆国舅主动来求,哀家正好来个顺水人情,省的哀家为郡主以后的婚事操心。” 锦兰点点头:“前不久楚怀王还在为郡主日后的归宿发愁,如今有人愿意娶,怕是要乐坏了。” “他怎么想的,哀家可管不了,对了,尊使最近可有消息?” 近来一段时间,玄机寺的尊使仿佛消失了一般,有些重要的决定等着跟他商量,却迟迟不见他的人。 锦兰道:“奴婢已经派人去发暗号了,可惜没有回应。” 太后眉头微皱:“继续发。” 锦兰听命,刚准备退下,却听见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太后抬了抬头,示意锦兰出去看看。 过了一会儿,锦兰急色匆匆的跑进来:“是郡主来了。” “请进来。” “是。” 韩年年一进来便扑通跪在太后脚下:“太后,求您收回懿旨,我……我不要嫁给榆叔宝。” 静安太后仿佛已经晓得她会说什么,端起锦兰递过来的茶汤,抿了一小口道:“榆国舅亲自来请的旨意,哀家不好回他,已经口头答应了,怎地?难道要让哀家当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韩年年惊惧:“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后,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 “是叶荣对吧。” 韩年年抬起泪水斑斓的小脸,用力的点了点头:“是。” “若哀家说不呢?”静安太后端起了长者的架子,冷冷的望着跪着地上的女子,有那么一瞬间,她从韩年年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她也曾这样跪在昔日的太后面前,请求她收回成命,但是那个时候,太后却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由得你自己做主吗?” 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宫,从此她跟韩砚形同陌路。 如今她坐上太后的位置,突然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原来在利益面前,人可以变得很冷血。 “郡主,太后要歇息了,您还是回去吧。”锦兰过来扶她,却被韩年年一把甩开,韩年年执拗的跪在地上,一字一句:“若太后不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儿。” “韩年年,你别仗着有你父王在,哀家就不敢罚你。” “太后尽管罚便是了,若要我嫁给榆叔宝,我情愿死在这宫里。” “你威胁哀家?” 韩年年摇头:“还望太后成全我跟叶荣。叶荣也是真心对我的。” “真心?呵呵,得知你被赐婚,他不来,反倒是你先来求,这样的真心你也信?” 韩年年咬着唇,一字一句:“荣哥哥与榆公子乃是生死的兄弟,他不好处面,也不能出面,我能理解荣哥哥的为难。” 太后神色一怔。 身为女子的她怎会看不出韩年年的真心? 爱一个人爱到一定程度之后,什么事都会为对方着想,甚至豁出性命都可以。 可惜啊~~~ “这事儿,没得商量,你回去吧。” 韩年年绝望不已,她死命的摇头,双手紧扣着地面:“太后……求求你,我求求你……”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摄政王千岁……” 静安一愣,韩砚怎么来了? 第88章 解开心结 因为韩砚的缘故,韩年年不得不暂时退下,跟随锦兰从侧殿出去,走到武定门的时候,锦兰看见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想必是来接她的。 “郡主,奴才就送到这里了,郡主保重。” 锦兰转身回宫。 韩年年失魂落魄的往前走。 车夫殷勤的上前搀扶:“郡主。” 这声音……韩年年惊讶的看着身着蓝布衣服的少年,眼眸一亮,星火跳跃。 “荣哥哥。” “嘘……先上车。” 马车一路朝前,直到出了宫门叶荣才慢下速度。 韩年年从里面探出脑袋,一脸好奇的张望:“荣哥哥,你怎么会过来的?” 叶荣没吭声,专心致志的赶着马车,半柱香的功夫,他们抵达了终点。 竟是城外的一座破庙。 叶荣率先下车,韩年年则狐疑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去了就知道了。” 榆叔宝已经在等了,听见声音后,迫不及待的从庙里跑出来:“叶荣,年年。” 韩年年皱起眉头,不解的朝叶荣看过去,叶荣道:“我觉得咱们三儿应该好好谈谈。所以,我约了叔宝,还有姜少典,等下少典就来了。” 榆叔宝激动地直搓手,眼睛时不时的飘想韩年年,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羞涩的低着头。 哒哒哒……姜世子慢悠悠的骑着马儿过来,帅气的跳下马背:“什么事这么重要,非得跑这儿来说?” 叶荣见人到齐了,深吸了一口气:“等下你就知道了。” 姜少典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啥事啊?” 叶荣把手搭在腰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直到姜少典等的不耐烦,开始催促的时候,叶荣猛然抬起头:“我是女的。” 姜少典脸上还维持着不耐烦的神态,榆叔宝笑容僵硬,而韩年年则一脸的震惊,她并不是震惊这个答案,而是震惊……叶荣为什么要这么大张旗鼓的说出事实。 好半晌,姜少典跟拉磨的驴子一样围着叶荣绕了好半天:“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事,为了躲避赐婚,竟然连这样的理由都能想出来。” 姜侯爷下朝回来就说起太后要给叶荣赐婚的事,姜少典当时还说,那我一定要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闹洞房一定叫他永生难忘。 现在却跟自己说她是女人? 姜少典把玩着马鞭,流里流气道:“你怎么证明啊?” 叶荣翻了个白眼:“来,来来……”招手让姜少典过来,对方将信将疑的走过去,叶荣一把将对方的手摁向自己胸前。 姜少典期初并没有在意,五指甚至收缩了两下,但随着掌心的触感有些不对劲后,姜少典倏地变了脸。 榆叔宝凑过去,盯着姜少典:“怎么样?” 姜少典猛然抽回自己的手,并一脸惊惧:“你……” 榆叔宝心里咯噔一下:“少典,莫不是真的?” 叶荣不耐烦起来:“你们是不是要我脱光了才相信?” 姜少典急忙摆手:“不不不,我相信,我相信。” “天呐,叶荣,你居然……”榆叔宝颤抖着手指,他最先想到的还是那天打擂台的时候,叶荣没有还手,任由自己拳打脚踢,如果早知道她是女人,自己说什么也不能下那样重的手呀。 叶荣耸耸肩:“知道我告诉你们这些事干什么的吗?” 或许还没有从震撼中恢复过来,两人齐刷刷的摇头,叶荣走近一步,两人下意识后退,时刻跟她保持距离。 “过来点,躲什么?我是女人很可怕?”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迟疑的往前迈了一步:“叶荣,别误会,大家其实都是兄弟,只是一下没法接受,以后习惯就好了。” 叶荣翻了个白眼,主动忽略姜少典那副受惊过度的嘴脸,她道:“马上你们的好兄弟就要死了。趁着自己还有口气,跟你们多说几句话……” 榆叔宝道:“你胡说什么呢,怎么就要死了?” “太后要给我赐婚,新婚之夜可不就是我的死期?” 两人这才想起来这事儿的严重性,姜少典一拍脑袋,怪不得深更半夜的把大家叫来,原来是因为这事儿。眼神一飘,看向韩年年,姜少典挪到她身边:“老实说,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韩年年感觉到叶荣了用意了,假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是呀,本来我求了父王好久,让我嫁给荣哥哥,谁晓得……”她幽怨的看向榆叔宝:“却被叔宝哥哥弄得一团糟。” 榆叔宝万万没想到根源居然在自个儿身上,左右顾盼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我不知道啊。” 如果早晓得是这么一层意思,他说什么也不会求父亲去宫里找太后的,怎么办?怎么办? 叶荣搂着榆叔宝的脖子走到暗处,确保韩年年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这才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郡主。” 榆叔宝看看叶荣,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韩年年,用更低的声音说:“是。” “就冲你这句话,哥们今天就帮你这个忙。” “你别胡来,我不是……” “是男人就把心里想的大声说出来。”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马上都要死了好不好。” 就冲这句话,叶荣晓得多年的兄弟没有白当,拍了拍榆叔宝的后背:“我就知道你还是跟我要好的。” 擂台赛之后,榆叔宝一直郁郁寡欢,他敏感又脆弱,乐观又悲悯,这样的人,很容易被眼前的事物蒙蔽理智,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消他的郁结。 榆叔宝被弄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叶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你真心喜欢年年,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改变心意。” 望着叶荣认真的模样,榆叔宝心里一动,他蠕动着唇瓣道:“自是当然,我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子。” “好。”叶荣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我就放心了,记住自己说的话哈。” 榆叔宝愣了一下:“叶荣,你想干嘛?” 叶荣笑了笑:“我想娶年年,我保证,三年后一定休妻。” 榆叔宝伸长了脖子:“你说什么?” “你怕什么,我是女的……” “不是,你娶了年年……又休她。” 韩年年正在跟姜少典聊其他的,突然听见这句话,一把推开姜少典冲过来:“叶荣,你敢休我试试。” 姜少典无语的看了看天,明天就去请钦天监来瞧瞧,这红鸾星是不是跑错位置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乱的姻缘谱? 叶荣赶忙解释:“年年你听我解释。” 韩年年的泼辣劲又上来了,一巴掌甩过去,叶荣被打的原地转了个圈,才涂了药膏的地方又重新肿起来了。 榆叔宝连抽了几口凉气,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脸,并想象着这巴掌如果落在自己脸上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干嘛又打我?” “打的就是你,天天想着要休我,就算要休,也等娶了我再说。”韩年年用力的剁脚,顺便瞪了榆叔宝一眼:“看什么看?” 记忆中的韩年年温柔似水,这么突然变成了泼妇一样。 叶荣揉搓着脸,撇了一眼好兄弟:“见识到了吧。” “嗯。” “这样的她,你还喜欢吗?” 不顾韩年年瞪圆的眼眸,叶荣带着一丝挑衅的看向榆叔宝。 等待良久,那个少年慎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她无论怎么样,我都喜欢。” 就在刚才叶荣挨打的那一瞬,他居然在想哪种跌打药的效果好,最好是那种抹了以后立竿见影的,这样就不用害怕被人发现了。 韩年年道:“叔宝哥哥,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榆叔宝第一次如此大胆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以前觉得自己配不上郡主……与其说配不上,倒不如讲自己自卑不敢跟叶荣一争长短,可得知叶荣是女人后,那些埋藏在内心的自卑感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榆叔宝一字一句道:“年年,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做老婆。” 叶荣在心里默默地给好友鼓掌,这家伙终于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了。 韩年年撇嘴:“我才不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呢。” 榆叔宝洒脱的一笑:“拭目以待吧。” ------题外话------ ps:不好意思,这几天大家先凑合看。 第89章 解除玄机寺的追杀令 从破庙离开后的第三天,太后赐婚的懿旨发来了。 ——韩年年赐婚给叶荣。 虽然不知道韩砚究竟跟太后说了什么,但无论怎么说婚事的问题总算告一段落,接下来便是幽冥卫跟玄机寺的问题。 此刻正是花灯初上,秋风阵阵,不由涌起一阵寒意,猎户说,幽冥卫已经将近百年没有听到过新的命令了。 这一刻值得被载入史册。 能不能载入史册她不在乎,目前她最想干得就是能让蔲善摆脱幽冥卫的纠缠,从今往后侯府能安安生生的。 她将笛子凑到唇边,咿咿呀呀的吹了一个怪异的调子。 ——放弃追杀玄机寺,原地待命。 这个命令下达后不久,猎户举起银笛,同样的音调犹如长了翅膀一样,起起伏伏的飘向远方。 叶荣跳下屋顶:“这就完事了?” 猎户躬身道:“已经好了。”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西京地处广阔,万一有人听不到怎么办?” “不会听不到的。” 命令传送出去,但凡听到笛音的幽冥卫即可要把消息传送到另外一个站点,以此类推,跟点燃烽火台的道理一模一样。 “好了,你下去吧。”叶荣挥手让猎户退下。 猎户纵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 侯府 “什么声音?”穆天钦猛然抬起头。 蔲善也听到了,好像是笛声。 两人同时朝外面走,到了门口位置,头顶忽然落下一道黑影,穆天钦吓了一大跳,刚要往回缩,却发现对方直接从墙根处跑了。 “怎么回事?”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飘过去的应该是幽冥卫吧? 不光守在这儿的幽冥卫不见了,就连负责帮忙盖房子的幽冥卫也在同一时间全都撤退,整个侯府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穆天钦小心翼翼的迈出一只脚,然后又迈出一只,直到整个身体都暴露在祖庙门口,迎面吹来的一阵凉风让他宛若重生。 “哈哈哈哈……”终于解脱了,从此以后,玄机寺再也不会被人追杀。 不可一世的笑声让背后的人不寒而栗。 当他停止了笑声过后,转头看向蔲善,那种冷漠而透着蔑视的眼神让蔲善警铃大作。 “穆哥,穆哥……”叶枫从远处跑来。 穆天钦皱了下眉头,在他挨到跟前的瞬间,他又回到了大家印象中的那种油腔滑调,流里流气的样子。 “怎么了?” 叶枫兴高采烈道:“侯爷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客人,说是跟你很熟,叫你过去呢。” 不用想也晓得那个人是谁。 “知道了。” 理了理衣袍,穆天钦回头瞧了蔲善一眼:“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蔲善垂下头道:“没有。” “放心,我暂时不会动她。” 蔲善皱紧眉头,暂时? …… 花厅里,穆千止接过叶荣端上来的热茶,刚喝了一口停下了。 叶枫领着穆天钦进来:“侯爷,穆哥来了。” 叶荣挥挥手,叶枫乖乖退下。 “干爹,您儿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穆千止朝着穆天钦走过去,并没有说话,抬手就是一巴掌。 ——那一巴掌,直接把穆天钦的脸给打偏了。 叶荣倒抽了一口凉气,可能最近被韩年年打的有些多,她能感受到那种耳朵嗡嗡作响的滋味。 穆天钦转过头,嘴角扬着笑容:“果然是年纪大了,手劲也不如从前了。” 穆千止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这巴掌,我足足忍了五年。” “现在你终于达成心愿了?”穆天钦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啪……又是一巴掌,这下比刚刚的还要狠,穆天钦转过来的时候,嘴角跟鼻子里全都开始冒血。 耳膜嗡嗡作响,穆千止嘴巴张张合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叶荣看的愣住了,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说两句,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急忙缩回来,算了,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万一干爹连她一起打,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这个孽障,老子生了你没有一天安稳过。”穆千止晃了晃打的发麻的掌心。 穆天钦抚摸着发烫的脸颊:“现在心里舒服了吧。” “明日我要回北翟,你怎么打算。” 作为一名太子,本该乖乖呆在宫里学习处理朝政,而不是跟野兔子似的到处乱跑,其实早在很久之前,穆千止就已经告诫过了,可穆天钦从未听过,他心里一直有个执念,穆千止知道。 这个执念是关于他母亲的。 “我的事还没有做完,不能走。” “你有什么事,啊?比你的国家,你的子民还要重要?”穆千止忍不住抬高音调。 穆天钦低垂着头道:“我母亲的仇不能不报。” 叶荣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后背有股寒气升上来,杀他母亲的人该不会是幽冥卫吧。那他的仇人岂不是自己? ------题外话------ 我保证,明天一定多更 第90章 西京传统的迎亲 穆千止厉声道:“我刚跟西京签订了和平条约。” “你签你的合约,我报我的仇,有冲突吗?”穆天钦反问。 “你想毁掉得之不易的和平吗?”穆千止怒吼。 “和平?什么叫和平?他们在追杀我母亲的时候,可曾想过杀了北翟王妃会不会给自己的国家带来灾难?有没有?”穆天钦用更大的声音回敬过去。 叶荣在旁听得一愣一愣,恨不得马上扑过去保住穆天钦的大腿,高喊:英雄,冤有头债有主,我才接手幽冥卫,根本不关我的事。 穆千止深吸了一口气:“你要杀了所有幽冥卫?” 穆天钦望了望外面的星空,幽幽道:“他们顶多算是一把杀人的刀。” “下令追杀玄机寺是西京的玄祖皇帝,已经入土百年了,难不成你把人家从坟里挖出来鞭尸?”穆千止冷冷问道。 “我要西京皇帝亲自更改历史,承认他们祖先曾经犯下的过错。” 叶荣抽了抽嘴角。 让一个国家的皇帝承认错误?可能吗? 更何况,现在皇帝还只有六岁。他懂什么错不错的? 有那么一瞬间,叶荣觉得穆天钦疯了。 “所以父亲,在没有达成目标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你为了一己私欲,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要了吗?”穆千止问出这话的时候,已经隐隐有些胁迫的意思在里头。 穆天钦毫不犹豫道:“另择他人吧,反正你儿子也不少。” 穆千止颤抖的指着他:“把你脸上的东西撕下来再说一遍。” “有区别吗?” “撕下来!” 为了能让对方死心,穆天钦还是照做了,伸手摸向耳后根位置。 叶荣不由得瞪大眼睛,带着浓浓的好奇心,想看看自己这位‘堂兄弟’真容到底长什么样,虽然之前见过画像,但都是十几年前的。 人皮面具脱落。 一张亦正亦邪的面孔闯入视线中。 菱角分明的脸庞,黝黑深邃的眼睛,浓密的剑眉,尽管身上的衣服很廉价,可但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跟优雅却是挡也挡不住。 叶荣看呆了,我的妈呀,也太英俊了吧。 穆天钦跟韩砚都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可二人又有着本质的区别,韩砚衿贵如雪莲,而穆天钦仿佛地狱里开出的曼陀罗。 两种不同程度的美感,叫人一时间难以区分究竟谁更胜一筹。 穆千止得偿所愿,终于能在临走之前看一眼儿子的真容,他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好,好……” 连说了几个‘好’,袖子一甩,决然的转身往外走。 叶荣满头都是雾水,急忙跟上去:“干爹,干爹你怎么了?” 来到门外,浩浩荡荡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叶荣呼吸一紧,不是说明天才走的吗,为何…… “叶荣,西京是你的地盘,如果……我是说如果……”穆千止带着一丝渴求的看着她:“遇到了什么困难,请你务必伸出援手,帮帮他。” 穆天钦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不达到目的决不罢休,这点完全继承了他。穆千止苦笑,几个孩子中最像自己的是穆天钦,最得宠的是穆天钦,可是……最让人头疼的也是穆天钦。 叶荣点了点头:“放心吧干爹,我会照顾好他的。” “行了,时间不多,我要启程了。” “干爹慢走。” 之前蔲善答应过北翟大汗,只要他帮助叶荣翻案,就亲自护送他回去,蔲善也在第一时间准备好了,准备贴身保护。 可就在这时,穆天钦从里头走出来,其中有几位臣子认出了他,连忙将手放在胸口,身体欠了欠,穆天钦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你不用去了,沿途会有玄机寺的人暗中保护。” 到底是父子,虽然有诸多的不满,可也不想他出任何意外。 蔲善听闻,乖乖的退到一旁。 “走。”穆千止跨上马背,头也不回的朝前往前走。 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叶荣微微叹了一口气,这一别也不知道猴年马月再能相见。 …… 北翟使臣离开后第三天,叶荣便从王府迁回侯爵府,建造侯府的时候,幽冥卫出人出力还出钱,麻婶仔细算了一笔账,起码耗费了三千多两银子。 “想不到那个卖臭豆腐的这么有钱。” 叶荣无可奈何,跟她说了多少次了,那个人是幽冥卫,不是卖臭豆腐的。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从前,张贤继续在城外当先生,叶枫等人则留在侯府当护卫,至于穆天钦,这个臭不要脸的还是呆在侯府蹭吃蹭喝。 从某个方面来讲,叶荣跟穆天钦其实也蛮像的,身上都背负着亲人的血海深仇,但要真正比起来,穆天钦的仇恨似乎更复杂一点。 太后懿旨已经下了,侯府上下都开始准备迎新娘的事宜,相比起别家府邸办喜事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叶荣想不通,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大家都愁眉苦脸呢。 “没事,我这是高兴。”麻婶一边擦泪,一边布置绣球。 叶雷从屋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着没用完的红绸,叶荣站在远处看了看,他们是准备把侯府都包起来吗? “麻婶,别哭了,小侯爷大喜,您……您不是晦气吗?”张贤从城外赶回来吃喜酒,顺便看看能帮上什么忙。 麻婶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小侯爷又不是真的男儿身,她一个女的,娶个媳妇回来……呜呜呜……怎么弄啊。 叶荣是女人的事在侯府已经不是秘密了,大家心里都挺担心,可出了侯府的大门,却还要装出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每当听见人家说,你们家侯爷大喜啊,麻婶,恭喜恭喜咯。 麻婶应付的苦不堪言。 可若今日侯府是嫁闺女,她绝对笑的跟花朵一样灿烂。 哎…… 天不亮,叶荣就被人从被窝里抓起来,换上鲜红的新郎袍子,麻婶亲自过来替她更衣,这身迎亲喜服是父亲当时娶母亲时候穿过的,经过麻婶的修改穿在叶荣身上刚刚好。 “迎亲的时候,多撒银子少说话。” “嗯。” “咱们永安侯府可不能叫人家笑话,银两方面绝对不能小气。” “我懂。” 姜少典跟榆叔宝不一会儿也到了,两人齐齐都是猎装,姜少典背后背着一把弓箭,腰间的箭篓里插满了秃头的箭矢。 榆叔宝更夸张,刀枪剑戟,赴约构成……身上插的跟盆栽一样。 他们这么做,只因西京有这么一个变态的传统。 迎亲的时候,新娘家会设下一道道屏障阻止新郎来娶亲,因为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只有让新郎越过重重艰难,才能保证这桩婚事的圆满。 设下的障碍越多,新娘以后嫁过去的地位越崇高。 所以,在西京经常会看见这一幕,本来队伍浩浩荡荡的,可到了新娘府邸门口的时候,往往就剩下那么几号人。其余的全都在迎亲的途中全军覆没了。 叶荣这边,除了榆叔宝跟姜少典这两位死党以外,穆天钦跟蔲善也参与到了迎亲的队伍当中。拿穆天钦的话来讲,白吃白喝多不好意思,总要出点力气才是。 迎亲的路线是事先规划好的,一般都是新娘那边的人提供,叶荣拿着像作战图那么大的路线图出来时,榆叔宝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到底迎亲,还是打仗?” 叶荣拧紧眉头,楚怀王是疯了吗,居然把路线搞得这么复杂? 此时,楚怀王正洋洋得意的坐在府邸,喝着茶,吃着搞点。 身穿嫁衣的韩年年怒冲冲的进来:“阿爹,你至于吗,把金吾卫都叫来了。” 此时此刻,王府的会议厅里。 金吾卫巡防卫以及王府的守卫军,三大强悍阵容齐聚一堂。 “……路线是从中华门到宣武门,如果中华门被他们冲开,宣武门就危险了。”金吾卫道。 “嗯,我觉得重兵应该布在中华门,再安排三十名弓箭手……” “弓箭手?您疯了,巡防卫大人?” “抱歉,抱歉,忘记这是迎亲了,我们的弓箭全都换成彩色面粉。” “就算他们突破两道防线,还有永安城的最后一道,我手里有五十精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誓死挡住小侯爷。” 第91章 杀父仇人来贺喜 街道两旁簇拥了一大堆吃瓜群众,这也是传统之一,沿途撒些糖丸果脯,让其他人也占点喜气。 “小侯爷来了,快来瞧啊……”花楼里的姑娘竟然起了个大早,争先恐后的趴在二楼的木栏杆上。 “别挤,我都要掉下去了。” 花瓣喜钱红纸……洋洋洒洒的一路。 叶荣骑着白马,身穿大红色喜服,胸前扎了一朵抢眼的大红花,俊俏的模样在剔透的阳光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望着红衣白马男子,花楼里的姑娘一个个伤透了心。 “以后再想见到小侯爷就难了。” “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哭了。” 遇见客人无数,就只有小侯爷最体贴,最温柔,不像其他男人,动不动就想捞点便宜,烦都烦死了。 楚怀王是有意让叶荣走这一段路的,目的是为了让那些个曾经与叶荣相好过的姑娘瞧瞧,现在叶荣有主了,省的她们日后再动歪心思,勾引自家女婿。 “报——”传令兵飞快的冲入王府,利落的跪在地上。 “怎么了?” “小侯爷越过了第一道防线。” “怎么可能,金吾卫是吃屎的吗?” 传令兵满脸委屈:“送亲队伍里高手无数,金吾卫们被生擒了。” 管家连忙安抚面如土色的楚怀王:“王爷,我们还有巡防护卫呢。” 楚怀王犹如抓住了一线生机:“对对对,巡防护卫。” 半柱香不到,另外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王爷,宣武门失守了。” “什么!!!”楚怀王彻底崩溃了,他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怎么跟一盘散沙似的? 仔细询问之后,楚怀王捶胸顿足,后悔不跌,他上当了。 当年叶家军解散后,朝廷将他们分布到了各个军营里,金吾卫跟巡防卫就是其中两只部队。如今小侯爷大婚大家自然要‘面’。 目送叶荣远去的背影,一群身着铠甲的侍卫面朝着东方幽幽的看着。 “叶帅,小侯爷成家了,您看见了吗?” 微风袭来,地上的红纸被卷起来,仿佛枫叶一般绚丽。 又过去半柱香,第三波传令兵跑进来:“王爷,永安侯已经率领迎亲的队伍到王府门口了。” 楚怀王差点没从凳子上滑下去,幸亏管家眼疾手快的扶住了:“王爷,别搞事了,干脆直接让侯爷把新娘接走吧。” 管家最了解楚怀王的心思,他设了那么多屏障只是想让叶荣知道娶妻不易,日后要好好珍惜。 事已至此,楚怀王彻底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垂头丧气的站起来。 管家轻笑道:“以小的看,叶小侯爷并不是那种见异思迁之辈,王爷不必如此介意的。” 楚怀王哼了哼:“老东西就知道说好听的哄我。” 他哪里晓得做父亲的担忧,自己是一天比一天老了,保不准哪天撒手就走,韩年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如果不能亲眼看见她幸福美满,就算是死也死的不安生。 门外传来响亮的吹奏声音,楚怀王挺高胸膛:“走吧。” 敬茶拜别,韩年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王府,楚怀王依依不舍的冲花轿摇手。 “起轿。” 花轿被抬起的那一瞬间,管家偷偷撇了一眼楚怀王,只见他双眼含泪,嘴角煽动。无奈的叹口气:“王爷,郡主只是嫁人,您不至于的。” “你懂个屁,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一顶轿子就抬走了。呜呜呜……”抬起袖子擦泪,转身钻进王府。 管家连忙追上去:“王爷,等下我们要还要参加晚宴呢。” 又是一路的吹打,叶荣如同凯旋而归的将军,抬着自己的‘战利品’返回侯府。 入夜,永安侯府灯火通明,垂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将府邸照的犹如白昼。 宾客络绎不绝,有官员,有皇亲国戚,也有叶荣的私交好友。 二十多桌摆的满满当当。叶家四小只跟张贤负责接待这些贵宾。 前来贺喜的官员奉上贺礼,张贤礼貌的道谢:“同喜,同喜,里面请。” 轮到下一个的时候,张贤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请问尊驾是……” “家父乃是当朝的丞相。” 张贤赶紧作揖道歉:“小的眼拙,还望丞相不要介怀。” 康嘉冷哼,目不斜视的往里面走。 自从跟北翟签订了和平条约以后,叶荣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高,虽然没有结党,但有不少官员已经开始往那边靠了。放眼看去,西京的半壁江山都坐在这儿。大家相互斟酒对饮,其乐融融。 “二当家,发什么愣?厨房人手不够,叫咱们去帮忙呢。”叶殿推搡了一下。 张贤如同刚睡醒一样:“啊?” 叶殿没声好气起来:“厨房要人去帮忙。” 张贤连忙点头:“哦哦哦,这个你拿着,我这就去。” 望着他仓皇奔走的背影,叶殿无奈的叹口气,是不是在山里教书教傻了? 张贤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上菜的时候差点把菜汤弄到榆叔宝的身上,张贤连身道歉,榆叔宝摇摇手:“没事没事,小心点就好了。” 叶荣正在敬酒,一转脸看见张贤跟失了魂一样,东撞一下,西撞一下,她趁着大家不注意,悄然来到他身后,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嘿。” 张贤急忙转身,看见叶荣,表情不由得松弛下来。 “小侯爷,您怎么来了?”这个时候她不是应该在前厅吗。 “叶殿说你今天不正常,怎么回事?” “没有的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确实,这几天大家忙坏了,见他双眼通红,面庞憔悴,叶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下去休息,待会儿我让蔲善过来顶替你。” “不用不用,我还扛得住。” 为了证明自己能行,张贤连忙原地起跳几下:“侯爷你看,我多精神。” 叶荣笑了笑:“行了行了,如果还能撑得住,赶紧去后厨瞧瞧。我先去了。” 张贤没有去后厨,而是去了别处。 侯府重新建造后,房屋多了,麻婶怕耗子多,在墙根处撒了不少耗子药,张贤扒开草丛寻出几粒放在掌心,盯了片刻,猛地握住。 刚要转身,却撞到叶荣怀里。 张贤吃惊的望着她,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叶荣面无表情:“找耗子药想毒死谁?” 张贤紧张的吞了一口口水:“小侯爷,我……” “回答我的问题。” 张贤咬紧牙根:“我毒死我自己行了吧。” 这种话叶荣怎么可能相信。 “你骗三岁小孩呢。”一把握住张贤的手,将耗子药抖落:“不管你要杀谁,都是我永安侯府的责任,张贤,这里头的厉害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贤脑子一蒙,慌忙解释:“侯爷,我不是要陷害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 “哎!”张贤用力的叹口气,暗恨自己沉不住气,居然被叶荣当场抓住。 “你有事瞒着我。” “侯爷,今日是你大婚,我本不该说的,可是……可是我怕没机会等下次。”脸上表情沉痛:“今天在宾客中,我见到了杀叶帅的凶手。” 叶荣表情一拧:“谁?” “丞相,康嘉。” “你确定吗?”叶荣暗抽一口凉气。 张贤眼神笃定,伸手指了指脸颊位置:“他这里,有道疤。” 叶荣跟康嘉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却从未注意过对方脸上有什么,被张贤这么提醒过后,她刻意跑去酒宴上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一条浅浅的疤痕印在左边的脸颊上。 叶荣假意醉酒,让穆天钦跟蔲善暂时上去顶一阵子,自己则跑去后院找张贤。 “我说的没错吧?” 少年面沉如水,拳头捏的嘎嘎作响。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是。”张贤默默地垂首。 “还有,今日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小心消息泄露。” “我知道。” 第92章 翌日 返回的途中,张贤偷偷打量了一下叶荣:“小侯爷,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张贤像做错事的孩子:“我不该在这个时候说的。” 康嘉在贵宾席上坐着,待会儿叶荣还要亲自过去敬酒,这对于她来讲实在太困难了。张贤忍不住在想,真相这种东西究竟是知道的好,还是不知道的好。 叶荣脚步一顿,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明月:“放心,今日之我已非昨日。” 经过一年的修磨打造,她身上的棱角已经被打磨的非常平滑,这种改变不光体现在脸上还有心里。 没有什么比拥有一颗坚强的心还要重要,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敢保证康嘉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太好过。 …… 入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的落下,仅仅几个时辰整个永安城都被白雪覆盖住了。 一匹枣红色的快马从城外奔袭而来,马蹄溅起的飞雪看起来仿佛马儿腾云驾雾一般。 “报——八百里加急。” 马背上的青年举着红色的旗子,是西京专属的通行旗帜,持有这种花纹的旗帜无论在哪里都不得进行盘查。 乾坤殿内,文武百官交头接耳,早朝已经下了,却又突然把人叫回来,若非大事绝不会如此。 自从叶荣大婚之后,官运亨通的叫人嫉妒,三月不到便又升了兵部侍郎兼保驾大将军,当然了,这里头也少不了楚怀王的功劳,以前看叶荣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现在逢人夸女婿多英明神武,那架势就差在永安城里拉大旗,贴告示了。 “摄政王驾到!” 随着太监的宣告声,韩砚踏着沉稳的步伐抵达,官员纷纷回到自己位置上站好。 “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免了。”韩砚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礼毕后全部噤若寒蝉的等着摄政王发话。 “本王刚收到密函,边关告急。副将军王元山出城迎战,不幸牺牲。” 这句话宛如一滴水掉进油锅里,瞬间炸开了。 “不是跟北翟签订了和平条约了,怎的还会告急?” “就知道北翟佬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西京有十万铁骑把守,怎会突然告急?” 大家七嘴八舌,没有参与这场议论的只有三个人。 叶荣康嘉以及康嘉的儿子康钊。 叶荣关注的重点并不在边关告急这件事上,而是……为何是副将出城门迎战,依照规矩,看守边关,以守为主,攻为副,若没有特殊情况,绝不能开城门迎战。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肃静!”太监尖着嗓子提醒。 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弭下去,康嘉突然出列:“目前还是速速派遣一名副将过去援助,等平息了战事以后再说。” 韩砚恰恰也是这个意思,边关是国家最重要的一道防线,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就是考虑到底派谁去。 “摄政王,依微臣所见,当初是小侯爷提议与北翟签署条约,出这档子事,叶荣要负主要的责任。” 此言一出,楚怀王立刻跳出来阻止:“一码归一码,这事儿因北翟出尔反尔所致,与侯爷有什么干系?” 楚怀王到底还是有些分量的,被他这么一喝,那名官员灰溜溜的不敢吭声了。 第93章 去边关 “我去!” 朝堂上忽然而来的静默。 楚怀王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刚才推荐叶荣的赵大人,听见身后有人自动请求去边关,登时心花怒放,可一回头,整个脸都僵住了。 叶荣从队伍里站出来:“赵大人说的对,这事儿确实应该由臣来负责。” 顷刻间,无数双狠厉的眼眸朝赵大人扫去,这些眼神中,也包括了韩砚,由此可见,这人以后的仕途恐怕没指望了。 下朝后,叶荣刚准备上马车,一名身着绿意的小太监便跑来了,叶荣定睛一瞧,嘿,这不是当年误传圣旨到侯府的家伙吗,太监一脸苦巴巴的道歉:“侯爷,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奴才罪该万死。” 自己不识字害的侯爷担心受怕,当即跪在雪地里直磕头,叶荣揉了揉眉心,烦躁不已:“起来起来。” 太监连忙爬起来:“侯爷,摄政王请您去书房。” “知道了。” 跟车夫交代几句,便随着太监走了。 御书房内炭火吱吱的燃烧着,很多碳还没烧透,一瞧便知道是新端来的,韩砚常年居住在雪域州,自是不怕冷的,但考虑到叶荣要来便破天荒的叫太监生了炭火盆。 叶荣掀开门帘便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暖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都下去吧。” 等随侍的人都撤了后,韩砚一把将叶荣抓过来:“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他的声音很严厉,可是眉眼之处却透着一丝担忧。 叶荣抿了抿唇:“王爷觉得我瞒了什么?” 韩砚皱起眉头,叶荣这人做事从来不按常理,根本分不清楚她真正的意图,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的被她当刀使。 无奈的叹口气:“本王不想猜,你只管说出来。” “我有个朋友告诉我,边关失守的事,其实是一个局。”她顿了顿:“专门用来杀我的局。” 韩砚心里咯噔一下,却见叶荣面容安然而坦荡,甚至连一丝慌乱都不曾有,明知道有人布局杀她,竟上赶着去送死,韩砚太阳穴突突的跳。 “既知道,为何还要跳入圈套?” 叶荣语气一沉:“太祖曾说过,边关乃是我们西京最重要的防线之一,万万不可失守,因为这句话,朝廷每年花在边关边防的银子不计其数,也就这几年战事少国库才有些余粮。可王爷有没有想过,导致边关常年需要大量输出银子,是有人刻意而为呢?” “你怀疑有人故意制造战事欺瞒朝廷?” 有些事了解的越多,心里的防线便越脆弱,每年数以万计的兵勇因为保家卫国丢了性命,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蓄谋,那么这人简直可恶到了极点。 “现在也只是片面之词,得亲自求证才晓得。” 韩砚沉沉的呼了一口气,挺拔的胸膛在衣服下鼓起一道轮廓。 “为何这事儿本王不知道,而你的朋友却知道?” 叶荣一愣:“我的朋友你也认识。” 韩砚翻了个白眼:“那个玄机寺的尊使?” 其实之前他已经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譬如太后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就是依仗了玄机寺的帮助,不过太后的崛起跟叶荣说的这事儿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叶荣点点头:“对啊,就是他。” 孤男寡女的住在一所屋檐下,韩砚忽然感觉到一丝危机。 “他现在还在你府邸?” 一向精明的叶荣居然没觉察出这话里头的醋意:“是啊。反正我府邸空房多,住一间也无所谓,平时没事的时候还能帮我打理侯府,省的再去请招新人。” 韩砚问:“他晓得你身份吗?” 叶荣不假思索:“知道。” 不得不说,叶荣胆子够大,竟将这么一个身份复杂的人留在身边。 “这人确信可靠吗?” 叶荣笑了起来:“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韩砚一愣:“像什么?” “唯恐妻子红杏出墙,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吗,旁敲侧击半天……”瞧见他似有温怒,她急忙改口:“其实吧,穆天钦除了脸,也没有啥地方可看,王爷尽可以放心。” “除了脸,你还想看他哪里?”韩砚冷不丁回了一句。 叶荣:“……” 韩砚忽然转移了话题:“言归正传,那个人为什么要布局杀你?” “可能因为我挡住了他们的路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赌徒为了钱财可以卖儿卖女,民间尚且有这样的事生,更何况在朝的官员。 “你有什么需要本王做的?” 叶荣一听,顿时乐了:“嗯,确实有件事需要你去帮我。” 韩砚道:“只管说。” “假装不知道。” 韩砚:“……” 叶荣不慌不忙的解释:“你现在算是西京半个天子,你若是有什么异动肯定会打草惊蛇,我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布局杀我,万一对方临时改变主意,还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韩砚冷笑:“我看不是别人布局杀你,是你千方百计的引诱他人杀你才对。” 叶荣讪笑:“都一个意思嘛。” 韩砚看了看窗外,面色微沉:“若只是假装不知道,怕是也不能让人放松下警惕。” “你的意思是……” 韩砚转过头微微一笑:“你得先失势。” 叶荣抽了下嘴角:“失势?”转了一圈眼珠子,立刻领会了其中含义。 韩砚知道她懂,俯身在她耳畔低语几句,叶荣一边点头,一边笑。 守在门口的太监正靠在红木柱子上偷懒,冷不丁从书房里传来一声惊爆的打砸声,吓得手里浮尘都丢了。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还扔上东西了? 小太监正想进去看看,却被曾靖拦住。 “公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 “这位大人,可小的却听见里头……”如果没听错的话,应该是砸东西的声音,难不成侯爷惹怒了摄政王? 半晌,叶荣气呼呼的出来,曾靖刚把腰弯下打招呼,对方竟然直接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怎么回事?吵架了? 曾靖不由得朝门帘位置看过去。 …… “父亲,父亲……”康钊急匆匆的跑来。 丞相正在廊下饮茶,眼皮也没有抬:“什么事?” “我听人说叶荣被摄政王狠狠训斥了一番,叶荣脾气犟得很,居然跟摄政王杠上了。” 康嘉有些不可置信:“当真有此事?” 盛宠优渥的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宫里都传遍了,都说叶荣恃宠而骄——摄政王本是派了个亲随跟她一同去边关,谁知小侯爷执意想独自前去,两个人竟在御书房争执起来。” 这倒是有几分可信度。康嘉招手让儿子附耳过来:“去侯府打探一番,看看叶荣心情如何。” 康嘉不亏是老狐狸,料算到这可能是叶荣跟摄政王使的障眼法,因而才派人去试探。 傍晚,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我们塞了些银子给门房,想去求见侯爷,门房却把银子还给我们,说叶小侯爷心情不佳,谁也不见。” “看来是真的有争执了。”康嘉捏着棋子若有所思。 侯府张灯十分,小侯爷骂骂咧咧一天了,喉咙有些干,侯爵夫人特意炖了雪梨汤。叶荣喝了两碗,喉咙立刻感觉顺滑了不少。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可要小心,陌生人千万不要放进府邸,还有,别人跟你说什么都别信,比方说,我死在边关了……” 韩年年一把捂住她的嘴:“你胡说什么。也不嫌晦气。” 叶荣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妥当:“这样吧,我走之后你回王府住一段时间,等我回来以后去接你。” 韩年年本来不想走的,可架不住叶荣又吓又骗,最终只得点头同意,至于府邸的下人统共也没几个,而且都是侯府的老人,将府邸交给他们也放心。至于蔲善,本想留在韩年年身边保护,可蔲善执意要跟着一同去,叶荣拗不过只好带着,还有叶家的四小只,也一同带着上路。 94章出发 麻婶悄悄推开门,轻手轻脚的把托盘放在桌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转身的时候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怕出征之前哭泣不吉利,赶紧把眼泪咽回去。 这是叶横波生前的遗物,麻婶用了两晚上的时间修改尺寸,从它密集的针脚来看,便晓得修改战甲人的用心。 这身铠甲跟随叶横波南征北战,听麻婶说以前是银色的,后来不知怎的变得了暗红色,怎么都洗刷不干净。 叶荣轻轻抚摸着盔甲的纹路,想象着她的父亲穿上它时,是何等的英伟威武。 在西京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 西京是皇帝老儿的,战场却属于叶家人的。 叶家上下十几代全都是征战沙场的英雄,他们从生下来开始,骨血里就被烙下了‘战斗’两个字。饶是叶荣这种从小养在福窝里‘少爷’,听见号角声后也会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天蒙蒙亮,白雪覆盖住的屋檐出噗噗的声音,吱呀,叶荣拉开门,当身着盔甲的叶荣出现后,院子里突然寂静了下来。 叶荣颇有些讶异:“你们怎么都来了?” 姜少典、榆叔宝两人分别带着自家的亲信站成一行,叶家四小只跟蔲善站一排,而最边上的居然是韩年年跟楚怀王。 “叶荣,我们打听过了,只要我们去边关晃一圈,回来不用参加科考就能入职为官。”姜少典把弓箭往身上提了提,脸上挂着不正经的笑。还别说,叶荣穿上这身拉风的盔甲真他妈好看。 榆叔宝附和道:“在考场上获取功名太难了,不如去战场上奋勇杀敌来的痛快。叶荣,你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放心好了,我们哥儿两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叶荣手按在剑柄上:“国舅跟姜侯爷知道吗?” 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点头:“都说过了,他们也都赞成。” 这么一说,叶荣稍稍有些安心了,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岳丈’,今天楚怀王看叶荣的眼神都变了。 “我是奉旨跟随大军一同出。”楚怀王双手抱拳:“启禀上将军,摄政王命我为先锋将军,侍奉将军左右。” 叶荣赶忙过去扶起自己的‘岳父’:“这一拜我可受不起。” 楚怀王连忙推开她:“战场辈分不论年龄,辈分……上将军请自重。” 韩年年站在一旁,脸颊被冻得通红,头沾了泪水,已经结了一层细细的冰凌,陪嫁的丫鬟眼眶也红起来,可是她听麻婶说,出征前千万不能流泪,否则就是诅咒,连忙推了推韩年年:“侯爵夫人,您可不能哭。” 韩年年一边抹泪,一边挤出一抹生硬的笑:“谁说我哭了,我是高兴……噗……呜呜呜……” 照例将军上战场之前,都要递上一份和离书,若是丈夫不幸战死,女眷可以选择另嫁或者是继续守寡,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有人非议,而且在成婚时,朝廷还会一笔丰厚的嫁妆。 叶荣从怀里掏出和离书递给韩年年的时候,韩年年下意识的想撕掉,却被叶荣一把按住。 “撕掉就是违逆皇命。” 楚怀王见状,赶紧过去把和离书塞进女儿怀里:“放心了,有爹在还怕什么。” 韩年年跺脚,又气又怨,感觉叶荣此次出征就是为了休她,听见楚怀王的保证,韩年年稍微放宽心态,将和离书交给丫鬟保管好。 “叶荣,边关又冷又没得吃,我跟麻婶做了一晚上……你都带着。”说完,眼眶又红了,招手叫人端着数十个木盒子,打开全都是可口的糕点,有的是甜的,有的是咸的,也有加了肉的,总之什么口味都有。 看着这些玩意儿,叶荣感觉自己不是去打仗的,而是去冬游。 城外开始吹响出征的号角,叶荣大声道:“出!” 浩浩荡荡的人排列着整齐的队伍往外走,韩年年一直送他们走出去,还想继续往前送,却被麻婶拦住了,她对这个比较有经验:“出征前千万不能送太远,不然将军会在前线不安心的。” 韩年年一边忍着眼泪,一边点头:“我知道,我等她,我等。” 她答应过叶荣,会乖乖的在府邸照顾麻婶,照顾整个侯府的人。所以叶荣,你也要遵守你的诺言,你说你会回来…… 城门口,五万精锐蓄势待,叶荣抵达的时候,看见他们的服饰居然都佩戴了一片叶子,叶家军……消失的军队居然又回来了。 当初在宗亲的打压之下,叶家军全被打散到各个军队,如今韩砚将他们重新调回来,久违战场的他们,犹如一匹匹长久没有尝到血腥味的狼,处处透着身经百战的杀气跟凶光。 好一只虎狼之师。 叶荣看见他们的领口都镶嵌着一片叶子,寒光闪闪。 “叶家军参见上将军!”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整个永安城都震了震。 叶荣骑在马背上,身披红甲,暗红色的头盔包裹着头部,整张脸透着几分肃杀,让人不禁以为叶横波附体了。 “出!” 第95章 背叛者 金阳城又名落日城,每当日落时分,太阳悬挂在天空上宛如坠落在城池,场面十分壮阔,西京太祖建国以后,嫌落日城不吉利,恐有亡国之兆,便改名金阳城,金色的太阳缓缓升起,好过日落西山。 整个金阳城都处于戒备状态,不光如此,城外十里之内全都安排了伏兵跟弓箭手,只要叶荣的部队一踏入这里,必将死无葬身。 主帅罗硕站在城楼上翘首盼望,却始终看不到一丁点人迹,回头问手下:“不是说他们已经过了平雪峰了吗?” 那名手下笑了笑道:“将军稍安勿躁,雪地难行在所难免,上将军叶荣没有行军打过仗,哪里能这么快抵达,丞相在信中说过,叶荣这次带的是叶家军,一群老弱残兵而已。” 曾经叶家军的旗帜一拉起来,便能叫敌人闻风丧胆,如今十九年过去了,那群虎狼之师恐怕都老的掉牙了吧。 “哈哈哈,给他们一点时间吧,毕竟年纪大了,多少有些不方便。”罗硕轻蔑道。 “将军,还有个消息。” “讲。” “丞相在信里提到,楚怀王也来了。” 那名手下也晓得罗硕与楚怀王的关系,二人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好友,罗硕能有今天的地位,少不了楚怀王在旁边鼎力相助。 果不其然,听见楚怀王的名号,罗硕身体一顿:“他怎么来了?” “好像是摄政王的意思。”说话那人打量了一眼罗硕:“要不要偷偷跟楚怀王打个招呼?” 罗硕连忙抬手制止:“千万不能。” “那怎么办,楚怀王跟随大军一同过来,到时候进了埋伏圈,我们到底是打还是不打?” “打!”罗硕咬紧牙关:“死一个人总好过死咱们全家。” 一旦事情败落,千千万万的人头落地,其中就包括镇守边关的所有将领,所以,埋伏援军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罗硕望向远处,丝丝缕缕的白雾从他口鼻中冒出来。 楚怀王,对不起了,这都是老天爷安排的,你我都没有选择。 …… “叶荣,马也要刷?”姜少典提着一桶白色油桶跑过去问。 叶荣正跟楚怀王一起烤羊肉,准备今晚加个餐。看见姜少典,连忙招呼他过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姜少典尝了一口,啧啧称赞,突然想起自己先前的疑惑,连忙又问:“马要不要刷。” “刷,全都刷成白色。” “得嘞,我先把我自己的乌云盖雪刷一下,你的马自己刷啊。”姜少典拿着一把羊肉串跑了。 这时,叶雷从旁边钻出来:“小侯爷,你的马我替你刷。” 叶荣很是欣慰,果然没有白养他们。 叶雷走后,楚怀王终于忍不住了:“你把咱们所有东西全刷成白色……到底为何?” 叶荣吸着气,一边嚼着羊肉串,一边道:“这冰天雪地的,其他颜色太暴露了。跟四周景色弄得一模一样敌人发现不了。” 一听见敌人二字,楚怀王下意识的按住刀柄:“北翟人在附近?” 同在一块儿烤火的穆天钦发出一声轻笑,楚怀王不悦的瞪过去:“你笑什么?” 穆天钦施施然的拨弄着火堆:“有句话听过没有,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别动不动就把矛头指向北翟。” 楚怀王顿时被穆天钦不阴不阳的语气弄得火冒三丈:“你说清楚,什么家贼?” 叶荣连忙打圆场:“王爷,王爷息怒。这事儿确实有蹊跷,听我慢慢跟您说。” “什么蹊跷?” 叶荣叹口气:“罗硕王爷应该不陌生吧。” 楚怀王冷哼:“罗硕与本王乃是生死的弟兄,你说呢。” 罗硕出生在武将世家,依照规矩,这些世家子弟都会被送进宫里跟诸多皇子一同读书玩耍,罗硕与楚怀王幼年相识,自然而然成了好友。 成年之后,罗硕被派到边关,只有除夕宴会才能回京见一次面,但这并没有抹杀两人的友谊,一直以来,楚怀王跟罗硕都时常有书信来往,这次韩年年成亲,罗硕还差人从边关送了不少珍玩器具。 “罗硕可能已经叛变了。” “胡说八道!”楚怀王将火钳子用力扔出去:“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叶荣晓得会是这种情况,所以一路上并未对楚怀王透漏一星半点,就是怕楚怀王意气用事,坏了整个计划。 现如今再也瞒不住了,只好如实托出。 “这不是风言风语,王爷若不相信,今晚可以随我一同去勘察,到时候真相自然大白。” 入夜,他们早早用完晚膳,叶荣、带着楚怀王、蔲善两人秘密的往金阳城方向,前方就是金阳城必经之路绝壁,因为道路狭窄,只能容五六个人并肩而行,因此得名。 这是最好的埋伏地点,只需要数千人持弓箭守在上方,一旦有军队穿过,上面的人只需用弓箭跟石块便挡住。这是除了金阳城,西京的第二道防线,也是最后的一道。 当看见绝壁上偶尔亮起的星火时,爬在雪地里的楚怀王双手陷入冰雪,浑身瑟瑟发抖。 这几年边关平稳,守城之人也变得懈怠起来,绝壁上气候比下面还要寒冷,那些吃不了苦的家伙们居然生了篝火取暖。 回到营地后,楚怀王一头扎进帐篷里再也没出来过。 第97章 我们还是有人的 入夜,所有篝火全部熄灭,除了哨兵之外,其他人都钻进帐篷里取暖。 这还要多亏了穆天钦。 北翟的寒冬要比西京更冷,所以在做帐篷这方面,北翟拥有无法越的智慧。 来之前叶荣命人做了几百顶特殊的帐篷,跟普通的帐篷不同,它是双层的,里头夹带着挡风的羽毛,外头再刷一层桐油,这样一来即便没有炭火盆,帐篷依旧温暖如春。 此时,叶荣正在账内跟叶家军曾经的将帅门讨论攻城的计划。 牛皮帘忽然被掀起来,叶枫急色匆匆的跑进来:“侯爷,不好了,楚怀王不见了。” 叶荣先是一惊,忽听身旁有人暗暗叫了一声:坏事了。 从绝壁回来之后,楚怀王就把自己关在帐篷里不出来,叶枫送了好几次晚饭都不见里头有回应,心中起疑,冒着大不敬的罪名冲进去一探究竟,谁知里面空空如也。 “楚怀王一定去了金阳城。”叶荣笃定不已,可能还是对昔日的好友抱有希望,所以瞒着所有人跑过去。 冯玉辉无奈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楚怀王还是以前老样子,冲动易怒。”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叶荣站起来道:“咱们今晚可能就要出了。” 楚怀王这么一闹,罗硕必然晓得他们已经到了,如果不抢在他们前头出,接下来的处境只会更被动。 “一切都听侯爷安排。” 星夜,五万大军全部伪装完毕,铠甲上全都涂满了白色颜料,连马儿也未能幸免,皓白的月光下,这只军队仿佛隐身了一般,悄然的抵达绝壁附近。 但是他们并没有贸然进攻,叶荣让身手最好的穆天钦先去看看雪地上有没有马蹄印子。 穆天钦面露嫌恶:“总喊我去勘测地形,要不要脸?” 叶荣:“谁让你武功最好。” “武功好就得给你当牛做马?” “能者多劳听过没有。” “别吵了,再吵天就要亮了。”姜少典拧眉道。 天亮就意味着被现的几率会更大,山上那些人又不是瞎子,总有个别眼神好的。 榆叔宝提着弓箭过来:“如果不行,我去。” “去什么去,有你什么事。”穆天钦弹了弹衣袍:“你武功好的过我?” 蔲善在旁无语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自己身上穿着铠甲,真觉得自己还在侯府。 穆天钦去了,身轻如燕的他快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等了三炷香的时间,穆天钦顶着一身的风雪归来。 跟叶荣料想的一样,雪地里有马蹄印。 “楚怀王单枪匹马闯进绝壁,竟然没有人现,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叶雷小声道。 叶荣目不转睛的盯着绝壁上的篝火,菱唇溢出一丝冷意:“他们是想两面夹击。” “侯爷,绝壁上伏兵虽少,可若是攀爬上去,将士们的体力怕是跟不上。”冯玉辉有些惭愧。毕竟大家年纪都大了,这点是不能不服的。 叶荣抬头看了看山上的篝火,眼珠子一转:“你说边关可有叶家军的人?” 听闻此言,冯玉辉眼皮朝上:“容我想想。”过了一会儿,他招来自己的亲兵,对方五十岁左右,一溜小跑的过来:“将军,找我何事?” “咱们叶家军可有哪位还在边关值守?” 对方仔细想了想:“好像有几百个,但名字忘记了。” 叶横波死后,朝廷怕叶家军作乱,便将他们全都拆散分到其他各处,以此消散叶家军的势力,后来听说有不少个刺儿头不听管教,被罪臣曹策贬到边关看城门。 叶荣心里冒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她觉得这上头一定有叶家军的人。 穆天钦听完之后,狐疑的问道:“你怎么那么肯定那些篝火是叶家军故意放的?” 叶荣摇摇头:“我只是遵从常理去推测,换做我是伏兵,我一定尽量掩藏自己,你瞧山上那些篝火,只要天一黑就能看见,难道说,值守边关的将士们这点苦都吃不得了吗?” 蔲善仿佛知道叶荣想干嘛,他连忙劝说道:“可能是有的,可也不能太当真,万一就如你说的,他们因为吃不了苦,所以才点篝火取暖。” 闻言,叶荣更加自信了:“那更好解决,吃不了苦头的士兵就跟温室里的花朵一样,风轻轻一吹就焉巴了。” “侯爷如果想试探一下山上是否有叶家军,我倒是有个主意。”冯玉辉毛遂自荐的举起手。 “你说。” 冯玉辉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小银哨子,成色看上去十分老旧,冯玉辉道:“以前军中无聊,叶帅会教我们吹,但凡在叶家军待过的人都会几句。” “不会被现吧?”蔲善心有余悸问道。 冯玉辉摇头:“吹出来的声音就像鸟叫,一般不会被现的。” “那你吹。”叶荣命令道。 只见冯玉辉将哨子放在嘴边,五指飞快的在孔隙上翻动,一阵悦耳的声音流出来,所有人屏气凝神,不敢出半点杂音。 宛如鸟啼般的声音被风吹远,雪地里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相同的鸟叫,跟着又冒出另外一个,渐渐地仿佛进了鸟窝,叽叽喳喳的回应铺天盖地而来。 第98章 山上的伏兵 听见哨声,山上的比山下的还要激动。 十九年了,终于给他们等到了这一天,守在绝壁上的刘玉成将军大喝一声:“将准备的篝火点燃,快……” 太好了,都来了,苦守寒窑这么多年,终于把他们盼来了。 手举着火把的士兵依照要求排列着队伍站好,这些火把排列成一行字:亲人被扣。 原来为了让大家乖乖就范,罗硕竟将所有人的家眷全都扣押在金阳城,临走时下了一道死命令。只要金阳城被破,所有家眷无论男女老少统统斩。 顾及自己的亲眷,大伙儿不得不硬着头皮登上绝壁,可又不甘心被人当成利用的工具,便想出这个暗度陈仓的办法吸引叶荣的注意力。 “小侯爷,你快看。”冯玉辉指着山上忽然亮起来了的火把。 ——家人被扣。 绝壁上覆盖正厚厚的白雪,火光与白雪相互映射,这几个字看的十分耀眼清晰。 没过多久,火把的阵型又变了。 ——叶,上来。 叶,肯定指的是叶荣,这意思是想让叶荣一个人上去,不过考虑到叶荣的安全,冯玉辉自告奋勇的表示想陪同一起去,叶家四小只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穆天钦跟蔲善更别说了,全都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 叶荣心意已决:“我自己上去,你们在下面守着。” “侯爷,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是军中主将,你若有什么不测,军心必然溃散。”蔲善表情严肃,这不是永安城,让她随性妄为,山顶上若真的有伏兵,岂不遭殃了。 叶荣语气忽然一冷:“这是军令。” 蔲善没料到叶荣会拿军令压他,顿时气得脸都青了。 最后,叶荣胜利了。 临走时,她将统领三军的虎符交给冯玉辉,而后颇有些留遗言的味道:“我要是回不来,你就是主帅,记住了,不攻下金阳城,军法处置。” 冯玉辉撩起衣袍重重的跪在地上:“末将一定完成上将军交代下来的任务。” 在大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叶荣犹如一只鸟儿,飞身跃上山顶。 越往上温度越低,幸而叶荣内功底子厚,并未觉得有多寒冷,一路风驰电掣,竟然一柱香的时间便登上了峰顶。 “将军,将军有人上来了,是个年轻小伙子……”负责在悬崖壁上放哨的士兵看见叶荣后,立刻跑回去禀报。 赵玉成闻讯赶来,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 “你……你是……” 叶荣单手负后,孤傲而冷静:“叶横波是家父,你说我是谁?” 一听这话,赵玉成想也不想,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身后的士兵见状,连忙也跟着一起。 场面震撼不已。 “末将赵玉成叩见小侯爷。” “叩见侯爷……” 洪亮的声音从山顶飘下来,守在山下的士兵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大家欣慰不已,看来这回真的赌对了。 叶荣疾步上前扶住为的那位:“将军姓甚名谁?怎么称呼。” 赵玉成一边站起来,一边道:“末将赵玉成,从前是骁骑营右先锋。” 在场的各位全都是叶家军从前的旧部,叶荣放眼看去,他们的年纪跟下面的那群人差不多,也有年轻面孔,最多不过十四。 叶荣走向其中一个。 “你也是叶家军的人?” 那名小兵浑身一震,没想到叶荣会主意到自己,赶忙道:“我不是,但我父亲是。” 他声音又清又脆,说完骄傲的挺起胸膛,双目虎虎生威。 赵玉成解释:“在场的很多士兵都把妻儿带在身边,吃住在军营,若有人不幸战死,我们这帮兄弟便替他把孩子养大。” “你叫什么名字?”叶荣问。 “钱英雄。”他大声的回答。 叶荣被这个名字囧了一下,却听钱英雄补充道:“这是我爹取得。” “看来你爹是希望你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英雄。” 钱英雄表情暗淡了一下,小声道:“我爹确实是这么说的。” 后来叶荣才晓得,他爹就是前不久出城迎战而不幸牺牲的副将。 “想必将军应该听说金阳城被敌军攻陷,需要支援的事了吧。”赵玉成问道。 叶荣点头,然后道:“好像有个副将出城迎战被敌人杀害了。有这回事没有?” 钱英雄忍不住啜泣起来:“我爹不是出城被杀,而是……被人害死的。” “被谁?” 钱英雄摇头:“我不知道是谁,我爹身体好的很,怎么可能突然暴毙。” 赵玉成咬牙切齿道:“这正是我想跟将军汇报的事,边关根本没有战事,一切都是罗硕自编自演。将军定要小心。” “罗硕为何这么做?”叶荣反问。 赵玉成满脸的惭愧:“我官卑职小,目前只晓得这么多。” 叶荣安抚道:“没事,这怪不得你。” 就在这时,赵玉成大声命令:“二十岁以下的人全体出列。” 这道奇怪的命令让大家伙很是费解。但军令不可违,很快,队伍分散出来了。 大约有一百多人,从小在军营长大的他们,无论哪方面都不输给任何老将。 赵玉成恭敬道:“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将军成全。” 叶荣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立刻问道:“你想干什么。” 赵玉成深吸一口气:“这些孩子都是我们兄弟的子嗣,恳求将军带他们走,参军也好,放在府邸当个奴才也罢,总之……总之不要叫他们留在这儿。” 叶荣拧起眉头:“我带他们下去,你们呢?” 赵玉成眼眶红了,却隐忍着不肯表露出来:“我们是受了命令在这儿伏击敌人的,刚才的做法已经触及到军人的底线,说难听一点,我们现在算是叛军了,若不是一家老小都被扣在金阳城,我们绝对不会苟活到现在。” “若我有办法把你们的家人救出来,你们可否跟我下山?”叶荣问。 大家没有一个人说话。确切的说,没有人敢开口。 “赵玉成,回答我的问题。”她厉声喝道。 没想到赵玉成噗通跪在地上,脸上的表情跟冰雪一般凝固着:“将军不要再问了。” 他们已经决定用自己的命换取家人平安,战死的人,总归不好追究什么。 叶荣向前踱了几步,森冷的目光挨个从他们身上划过:“金阳城的主将罗硕与朝中大臣勾结,故意制造战况欺瞒朝廷,以此谋取巨额军饷,这次摄政王派我过来就是为了解决金阳城的毒瘤,若你们肯弃暗投明,跟我去战场上搏上一搏,岂不比在这儿集体自裁来的痛快?” 赵玉成脸上写满了惊讶,这事儿可比当叛军还要严重,罗硕有几个胆子,居然敢打军饷的主意? “我给你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是跟我下山杀敌,还是在这儿自裁。” 不用一柱香的时间,赵玉成便拿定了主意。 刚开始他还以为罗硕只是想杀掉叶荣,因为叶家不灭,他们罗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就好像叶横波在世的时候,罗家永远都只能是副将。 “将军那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我等刚刚鬼迷心窍,还望将军不要见怪。”说完,赵玉成率先跪地请罪。 “都起来,收拾收拾跟我下山。” 听闻此言,大家一哄而散,收帐篷的收帐篷,打包粮草的打包粮草。 等候在山下的人望眼欲穿,只见浩浩荡荡的一团从顶峰往下,半个时辰左右,叶荣下拉了,不光她一个人,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军队。 当赵玉成看清楚大家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在山下连鬼影子都看不到,原来你们……”望着白白的一片,赵玉成又好笑又好气。 冯玉辉拍了拍盔甲:“这都是叶小侯爷想出来的,怎么样,被骗了吧?” 赵玉成感慨不已,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时的小侯爷一点不比老侯爷差到哪里,看来叶家军有望重组了。 不用叶荣吩咐,两只队伍在很短的时间内组成了一只,大家有条不紊的寻找着自己的位置,年轻的士兵排在老兵的后面,他们身强体壮,负责押送重物。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金阳城出。 第99章 留一手 金阳城 夜幕森然,边疆的灯火在这片广阔无垠的雪地里显得尤为孤寂,萧条。 一名身着盔甲的老人被人五花大绑的推搡着:“快点,磨蹭什么。” 这是楚怀王第一次被俘,讽刺的是,俘虏他的人居然是西京的士兵。 “将军,敌人的探子带来了。”士兵带着邀功的口吻禀报道。 紧闭的房门吱呀从里面打开,罗硕站在台阶上,看见楚怀王的那一刻,眼眸剧烈一缩。 怎么会是他? “混账,见到将军还不跪下。”士兵粗鲁的踢打着楚怀王的膝盖,迫使他跪下行礼,谁知看见罗硕之后,一路上乖乖就范的他居然反击了一把,用没有被绑缚住的腿狠狠朝着对方的小腹踹去:“混账,你算什么东西。” 罗硕反应过来,急忙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吗,楚怀王驾临,尔等竟如此怠慢,快快松绑。” 被踹的士兵吓得脸色发白,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狼狈老人竟会是西京的王爷,松绑过程中,那个侍卫手不停地抖索着,等楚怀王彻底恢复自由后,士兵噗通跪在地上:“王……王爷饶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 楚怀王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狗东西,滚!” 士兵一听这话,便晓得自己被赦免了,忙不迭的跑出去,路过门槛时差点摔个狗吃屎。 楚怀王晃了晃发麻的手腕,朝着台阶上的大将军看过去:“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罗硕连忙堆着一副笑脸迎上去:“王爷莫怪,边关守卫只能严,不能松,万一真的混入奸细可不是闹着玩的。” “也是,国难当头,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楚怀王拢了拢袖子,举步上了台阶,罗硕紧随其后。 进了花厅,漂亮的婢女有条不紊的奉茶,上点心。 一切布置停当后,楚怀王抿了一口茶,直接切入主题:“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本王讲吗?” 来的路上,他对罗硕还抱有一线希望,如果他能弃暗投明,自己定当保他一命,可若执迷不悟,那便直接就地正法。 “王爷此番来,是叙旧情,还是想知道边关战事?” 闻言,楚怀王的火蹭的一下冒上来,举着茶杯朝对方砸过去,罗硕不闪不避,任由茶水把衣服淋得透湿。 “你好大的胆子,伪造边关战事,骗取朝廷军饷,勾结朝中大臣,每一项拎出来都是死罪,你罗家有几个脑袋够砍?” 这层窗户纸终究是被捅破了,望着楚怀王怒意横生的脸孔,罗硕却突然大笑起来,眼神甚至还带着怜悯的味道。 “开始我一心只想着报效朝廷,为了寸把两寸的土地跟别人打得你死我活,甚至把战死沙场当成毕生荣誉。” 从前的罗硕是个只晓得在沙场上卖命的人,他全部的激情跟青春都献给了国家社稷,当时最大的目标是想朝廷能为罗家建一座祠堂,就像叶横波那种,好让永安的所有百姓都晓得除了叶家,他们罗家也很能打。 “可你知道吗,十一年前,皇帝派了一名特使来边关慰问,对方是皇亲国戚,因没有吃过苦,在这儿只呆了两天就回去了,半月后,我接到圣旨,皇帝斥责我玩忽职守,对朝廷态度不恭。” 楚怀王哑然,回忆了一番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当时皇帝把视察边关的任务交给了宗亲去办,对方回来之后,便在御前惨了罗硕一本。 不过皇帝并未苛责,只是口头警告,说白了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我们的士兵每天三餐标准只有三两肉,五两米饭,就这样,还不知道下一顿能不能再吃上一口,他们倒好,整天都要进鸡鸭鱼肉,甚至还叫哨兵去猎鹿、猎熊……”罗硕越说越激动,脸上肌肉抽搐狰狞:“黑熊凶猛,猎回来后宰杀,端上桌子就一只爪,为了这一只爪,我的士兵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在这儿拼死拼活,而他们呢?坐在暖轿里,享受着人间美味,只因我拒绝再让人出去猎熊,猎鹿,便说我对朝廷不恭,我的折子写上去以后,被扣押在奏折库里落了灰都没有人理会,直到皇帝驾崩,我才晓得这本奏折根本就没送到皇帝跟前,你自己讲,换做是你,你还会跟以前一样吗?” 楚怀王被说的哑口无言。 “你说我谎报战情,骗取银两,没错都是我干的,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后悔,这些钱我不拿,也会落入那帮无耻之辈的人手里,与其这样,倒不如给边关的兄弟们换取一碗肉来的实在。”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名头戴羽毛的士兵急匆匆跑进来:“将军,我们在十里以外发现大军。” 楚怀王没想到叶荣动作这么快,不由得暗抽一口凉气。 罗硕却显得十二分淡定:“来的还真巧,王爷,劳烦您在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本王跟随你一块儿。” 楚怀王刚迈出一步,就被罗硕身旁的亲卫队按压住了,楚怀王大骇:“你想造反吗?” “王爷,你我许久不见,今晚就留下把酒言欢吧,至于新来的副将,我自会去招待,您就安安心心的在这儿等着。”说完朝卫队点了点头:“看紧了,王爷身较肉贵,少一根汗毛我剁了你们。” “是。” 叶荣率领大军浩浩荡荡抵达距离金阳城十里的地方扎营,他们刚把炉灶支起来,就看见一名传令兵骑着枣红色的马朝他们飞驰而来,对方利落的胯下马背:“小侯爷,我乃金阳城的传令兵,我们将军正与敌人酣战,恐怕支持不住了,还望侯爷保留兵力,退到绝壁以守为攻。” 众人哗然,刚从绝壁过来就被撵回去?这也太扯了。 叶荣不动声色问道:“本侯退到绝壁,你们将军呢?” 士兵不假思索道:“将军准备与敌人殊死搏斗。” 好一个忠君爱国的好将军,若不是事先得知事实,恐怕还就真的信了这番鬼话。 “告诉你们将军,本侯此番来,就是与他并肩杀敌的,没理由让他一个人抛头颅洒热血,本侯在后面当缩头乌龟,明日本侯便启程进城,你回去告诉他,坚持一天就成。” 对方本想继续游说,见叶荣心意已决,只好作罢,骑上快马一溜烟儿的跑不见了。 军帐之内,冯玉辉等人做了详细的计划,他们把整个金阳城的战事图全画出来了,哪里可以防守,哪里可以做伏击,统统标注的清清楚楚。不愧是老将军,如果没有他们提点,恐怕要吃不少怨亏。 “侯爷,你听!”冯玉辉忽然停住说话,手指着外面。 一串冗长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经常在边关待过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北翟的出战号角。 “哼,吹的还真像那么回事。”穆天钦勾唇冷笑。 而这个时候,负责放哨的小兵冲进来,紧张兮兮道:“有一大批北翟人朝咱们冲过来了。” 叶荣飞身冲出帐篷,借着清冷的月光,那群远道而来的‘敌人’犹如一张网,铺天盖地的朝他们飞驰。 从人数上来看是他们的两倍还多。 冯玉辉默默地拿起腰间的佩刀,这个时候任何计谋都是无用的,谁的战马矫健,战刀锋利、士兵强悍才是取胜王道。而他们这群人,最年轻的都已经四十岁了,跟即将抵达的敌人相比,怎么看都落于下风。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袭飘逸的身影飞上桅杆,长身而立。 寒风吹拂着衣摆,猎猎作响。 号角声在靠近,罗硕伪装成北翟人正朝着他们压进,所有人都不禁捏了一把汗,包括穆天钦在内,因为连他都不敢保证,能否在这片白雪覆盖的平原上取得最终的胜利。 叶荣缓缓拿出袖口的银笛,悠扬的笛声在空旷的雪地上飘扬着…… “这都什么时候了,侯爷还有兴致吹笛子?”叶枫有些捉摸不透。 可就在这个时候,雪地上仿佛突然多了一条黑线,开始是细细的一条,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股线越来越粗,越来越壮丽,一群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神秘部队从天而降。 所有人都惊愕的合不拢嘴。 穆天钦蹭的一下站起来,叶荣是不要命了吗,居然把幽冥卫招来打仗? 第100章 赢了? 没有人知道那只部队从哪里来,他们仿佛无声无息的跟在他们身后,像影子,像幽灵……连耳朵最灵敏的战马都没有觉察出这群人的存在,这样可怕的军队究竟是什么来头? 冯玉辉瞠目结舌的看着,听着……大地因为这群人的降临而震动,当两军彻底汇合的那一刻,站在高处便可以看得到,那仿佛是一台石磨,而‘敌人’就是被扔进磨盘里的麦子…… 血光、马蹄溅起的飞雪、哀嚎、兵器碰撞发出的刺耳摩擦,战甲被刺穿的闷噗声……所有声音合奏出一支悲壮的战曲。 叶荣立在桅杆之上,冷眼看着这场残杀,黑眸亮的叫人胆战心惊,仿佛一瞬间入了魔…… 很快就有笛音传来。 ——擒住主帅。 叶荣跳下桅杆,大氅掠地,飒爽英姿叫人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位少年竟然是个女人。 “什么情况?到底什么情况?”榆叔宝背着弓箭追在叶荣屁股后头,他都做好拼死杀敌的准备了,怎么……怎么好像结束了呢? 姜少典也有此疑问,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跟随者叶荣往前。 冯玉辉见状,赶忙冲身后喝道:“快,跟上来,带着武器……” 越往前走积雪越深,这样的地方只适合骑兵,如果是人的话,即便不被敌人砍死,自己也会活活累死吧。 队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移动,越接近战场血腥味越重,冰雪混合着血……仿佛开在大地上的火色莲花,妖娆且残忍。 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从战甲的款式来看,应该是‘北翟’人,三千幽冥卫见到叶荣,齐刷刷的跪地,还跟以前一样,没有声音。跟上回不同的是,这回他们连脸都遮住了,完全看不到一丁点表情。 叶荣抬手示意他们起来:“虏获的主将呢?” 罗硕被一名幽冥卫推搡着上前,从他迷茫的表情来看,估计是被吓到了。 因为没有哪一场战争会像刚才那样……还没有开始,人家就赢了。 叶荣围着罗硕绕了一圈:“怎么,还没回过神来?” 罗硕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望去,说话少年穿着纯白色的战甲,肩膀上披着一层雪狐皮子大氅,脚上套着腾云靴,领口嵌着一片银色叶子,‘他’白皙的脸上两道剑眉浓黑上扬,眼底没有丝毫怒火,只有如水般的沉静,这幅喜怒不形于色的贵族气质让罗硕感到一丝恨意,因为在他们面前,罗硕会深刻的体会到什么叫‘棋子’。 “你是叶荣?” 叶荣耸肩,彬彬有礼中还带着点玩世不恭:“将军以为呢?” 罗硕盯着少年看了许久,忽然爆发出一阵苍凉的嚎叫:“苍天——你待我不公!” 穆天钦反手给了他一嘴巴,打的罗硕口吐鲜血,要不是有人压着,恐怕早就被掀翻过去了。 “什么不装,偏要装北翟人……这么喜欢北翟吗?” 一旁的冯玉辉诧异的看向叶荣,怎么说罗硕也是将军,在军衔没有被撤掉之前是不能责打跟侮辱的。 叶荣抬手:“不必理会。” 别说穆天钦了,连她都想抽他。这只臭不要脸的蛀虫每年要吃掉朝廷千万两白银,最可恨的是自己的俸禄也因为边关需要钱为由被朝廷克扣,害她每个月节衣缩食连赌场都不敢踏入更别提去酒楼吃花酒,月底只能靠敲诈榆叔宝跟姜少典这样的大款来过日子。 这种人,难道不该打吗? 冯玉辉等人率领军队收拾了一下战场,毕竟都是西京的士兵,他们只不过受了主帅的蒙蔽做了错事,依照规矩要好好埋葬。 一切都做好以后,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着金阳城移动。 幽冥卫在笛音的指引下,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雪地的尽头,若不是地上凌乱的马蹄印子,恐怕真的会以为那只是他们的幻觉。 这一场战役,叶荣赢得十分诡异。 罗硕来之前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看守城门,当得知自己的主帅被擒住以后,金阳城不公而破。 楚怀王得知此事后,既震惊又讶异,他万万没想到叶荣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取得胜利,而且还没有任何伤亡。 “毒瘤已经抓到了,明日便启辰回去,奉摄政王口谕,冯玉辉暂为金阳主帅,留守金阳。” 冯玉辉连忙抱拳:“末将遵命。” 一夜的休整,连夜赶路的精神全都补回来了,清点粮草后,叶荣跨上马驹:“驾……” 姜少典跟榆叔宝一脸的郁闷。 这算哪门子打仗?简直就是跟着叶荣到边关转了一圈而已,一点儿劲都没有。 “我这一只弓到现在都没开张,真扫兴。”榆叔宝嘟囔着,亏得偷了他爹心爱的弓箭出来,本来想大展身手的,现在却成了摆设。 姜少典咂咂嘴:“你就闭嘴吧,你的弓没有射出去,我的剑一样没有拔出来,你再说,我都想把他放出来一决高下了。” 罗硕蹲在囚车里,跟瘟鸡似的,听见两人谈话,他蹭的一下抬起头,怒道:“黄口小儿,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们还穿开裆裤呢。” “哎呀,都成了阶下囚还不知道收敛,等回京后,想想自己怎么死吧。”姜少典狠狠抽了一马鞭。 第101章 绝壁凶险 叶荣出现制止两人的‘恶劣’行径。 她道:“回京以后自然有刑部的人伺候他。哪里劳烦我们亲自动手?” 姜少典施施然的收起鞭子,冷哼:“碰他我还嫌脏了手。” 刚才是气不过而已,都已经沦为阶下囚了,还把自己曾经的功绩挂在嘴边。 罗硕一听到刑部两个字,刚毅的脸庞露出几分恐惧,普通人犯了罪,只要府衙盖上死刑的大印,便拉回去秋后立斩;但是有功之臣却不一样,开国君王怕被人说忘恩负义,在颁布刑法时加注一条,有功之臣罪不当死。 说白了,只要你对国家有过贡献,犯再大的罪过,也不会处死。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有个在刑部的朋友,听讲刑部一天等于外头一年,那是真正的度日如年,其中有一道刑法看似普通实则最残忍,就是每天打五棍,再硬的骨头也只能抗个半年。 很多人都塞银子给行刑官,希望对方用点力,最好把自己一棍子打死。 像自己这等罪恶滔天之人,恐怕要在刑部待个五六年。 罗硕忽然抓住囚车的栅栏用力摇晃着:“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也许是归心似箭的缘故,原本要花五日才能抵达绝壁,最后竟然用了四天。 “侯爷,前面就是绝壁了,队伍不能并排,要分队。”赵玉成骑在马背上,指着前方的天险。 叶荣点了点头:“嗯,交给你去办吧。” 粗壮的队伍一会儿便被分成又细又长,将军骑马在前面开路,士兵则四人一排,边上留出一人通行的空隙,便于将军前后查看有没有人掉队。 绝壁上有不少雪雁窝,大队经过的时候,雪雁被惊得四处乱飞,姜少典蠢蠢欲动:“哎,把你藏了半天又没射出去的弓箭借我试试。” 榆叔宝警惕不已:“干嘛?” 姜少典不耐烦:“瞧你没出息的样子,是问你借又不是不还了,瞧这雪雁飞来飞去的,让我练练手。” 榆叔宝心想,老子都没用一下,凭什么给你先用,从背后解下弓箭,自己先搭了一根,眯着眼瞄准上空。 咻得一声…… 雪雁没射到……却射中了人。 “啊……”惨叫声从高空传来。 叶荣打了个机灵,绝壁上有人埋伏。 冯玉辉策马奔来,马蹄溅起飞雪犹如腾云驾雾一般,只听他颤抖道:“不好,有埋伏。” 在绝壁上埋伏的不是别人,正是康嘉的儿子,康钊。 康钊其实很不能理解父亲的做法,罗硕分明已经安排了人在绝壁上守候,为何还要自己跑一趟。 当他抵达绝壁上之后,现这里压根儿没有半个人影后,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继而对父亲的敬佩更深了。 因为他说过,叶家军的余孽情愿自裁也不会对叶荣举起刀子。当时康钊还不信,如今却是眼见为实。 叶荣率队伍离开不久,康钊便挟带两千散兵赶到绝壁守着,等大军通过一大半的时候,他们便将准备好的桐油以及火把全都扔下去。 谁知道,榆叔宝那一箭直接让他们暴露。 康钊气急败坏的命令道:“快把桐油扔下去。” 四五个散兵抬着油桶走到悬崖边上,他们不是正经的军人,手忙脚乱之下居然把整个桶都扔下去了,还未抵达下面,木桶就被撞散了,桐油飞溅,等到了下面的时候,就只剩下几滴了。 叶荣目光一缩,大声命令道:“后面的停止前进后退。” 幸亏冯玉辉想的周到,边上留了可以通行的道路,传令兵举着红旗飞快的往后跑:“后退……后退……” 眼看大军要缩回去,康钊一脚踢开没用的散兵,亲自搬了个油桶,将盖子拧开,放在了专门制作的架子上,而后扣动机关,整桶油哗啦啦的往下坠。绝壁下不少人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 楚怀王大骇:“桐油,他们要用火攻。” 穆天钦在中段位置,通行的小路被传令兵占用,他没法过来,只得纵身跳到绝壁上,利用凸起的岩石当做着力点,刚踩住一块岩石,只听背后轰隆一声巨响。 无数巨石从天而降,把队伍生生切成两截。 “蔲叔,小侯爷还在里面。”负责带领部队后撤的叶雷失声叫起来。 蔲善的心蹭的一下被拎得老高,振臂一呼:“快搬开石头。” 其实这么做只是杯水车薪,但一想到叶荣被关在了绝壁里头,哪怕有一线的希望他也要尝试。 不光后面被巨石阻挡,就连前面也未能幸免,连续滚落下来的巨石立即将前后堵死,只留下中间一段。 “该死的,我居然没想到还有伏兵。”冯玉辉后悔不跌,若小侯爷有什么事,自己就是死一万遍也不足以抵罪。 囚车里的罗硕幸灾乐祸的哈哈哈大笑:“你们走不了了,哈哈哈哈,丞相神机妙算,知道安排在绝壁上的叶家军会叛变……” “你放心,你死了我们也不会死。”说完,榆叔宝把自己身上的桐油抹到囚车上。 康钊拿着火把,阴恻恻的笑起来:“叶荣,你可以去地府见你父亲了。” 说完,振臂一挥,火把坠下山崖。 无数火把犹如坠落的星辰,纷纷落下。 “都别动……”穆天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翻出了行军的帐篷,犹如扛着一面大旗般的飞驰而来,大伙儿仿佛晓得他的用意,纷纷挺直肩膀,供他踩踏。 “呼呼呼……”几个翻飞,大部分火把都被他用帐篷收集起来了,神奇的是,帐篷居然没有被点着。 事后大家才晓得,穆天钦教大家做的这种帐篷,不光能取暖,还能防火。 “少爷,底下没有烧起来。怎么办?”家丁颤抖道。 康钊不敢置信的探着身子往下看,果然,连一丝烟都没有,康钊突然没了主意。 他本就不是会打仗的人,所有的招数都是父亲教他的,康嘉告诉他,先引诱敌人进入绝壁,而后利用岩石堵住出口跟入口,这样一来,叶荣就是翁里的老鳖,撒点桐油,点燃火把丢下去,几个时辰叶荣跟军队就是一把灰。 康钊咬牙:“用弓箭射。” 他绝对不能让叶荣活着从绝壁出去。 “是。” 第102章 飞身而上 箭雨纷纷而至,犹如天女散花般。 目标却只有一人。 ——叶荣。 铛铛铛……叶荣左右开弓,一套剑法刷的密不透风,射过来的箭矢被劈成两截,飞溅到石壁上。 她能如此游刃有余,主要倚靠着自身的强悍,但其他人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叶雷跟叶殿被挡在石壁外面,而叶枫叶雨则是跟着叶荣的,他们一面要保护叶荣周全,一面还要防止箭矢伤到自己。叶雨一不留神,肩膀被箭矢穿透,他下意识啊了一声。 叶荣心脏一悬,飞身扶住叶雨,持剑的手在空中乱舞,替他裆下了所有的危险。 “侯爷,我没事。”叶雨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累赘,吓得赶紧装成没事人一样。 “都什么时候还在嘘寒问暖。”穆天钦咆哮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叶荣连忙松开叶雨,踩住脚下的盾牌,轻松一撩,盾牌就飞到手里了,她把盾牌往叶雨怀里一塞:“挡不住就躲起来。” 说完,旋身去了旁的地方。 忽然,不晓得谁喊了一句:“箭上有毒!” 这一嗓子可把受伤的人吓住了,赶忙检查自己受伤的位置,叶雨一面躲避箭雨,一面用牙齿咬开袖子,当伤口暴露出来的时候,他狠狠吸了一口气。 原本鲜红的皮肉居然变成了青紫色。 明显是中毒的前兆。 目光定格了一会儿,只见叶雨抓起长剑,正要把手砍了,谁知穆天钦忽然吼道:“不是什么剧毒,没事!” 叶雨一听,默默地放下剑,心想老子的手总算保住了。 楚怀王武功不行,抖抖索索的藏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面,箭矢根本射不到他。 这时,叶荣身形迟钝下来,她下意识的摁住腹部,那种疼痛很熟悉,好似刀绞一般,每个月的葵水让她痛苦不已,可按理说,今儿日子也不对。大敌当前,叶荣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咬牙忍耐,却发现那种疼痛跟以往的疼痛根本比不了。 “侯爷,侯爷您怎么了?”叶枫飞身而至,一把扶住她。 此时叶荣脑门上全是汗,她茫然的摇头:“没事……” 话还没说完,一只破风的箭矢飞驰而来,目标直指叶荣的后背,叶枫目光一缩,下意识的推开叶荣用自己的身体挡住。 可是,就在他推开的那一瞬间,另外一个人影突然从侧面飞了过来,速度快的简直叫人咂舌。 噗……箭矢深深的凿进皮肉发出一声闷响,叶荣骤然转身,声音都变了:“王爷……” 楚怀王本来是躲在岩石下面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冲出来。 中了箭的楚怀王竭力穿喘着粗气,胸前竖着的箭矢仿佛旗杆般的高耸着,呼吸的时候,箭身一颤一颤,叶荣一把挥开挡在面前的叶枫,冲过去扶住颤抖的楚怀王。 “王爷——” 楚怀王靠在叶荣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叶荣,你武功高,从石壁上……爬上去,把带头的孙子拽下来……擒贼……先擒王!” 叶荣满目赤红:“好!” “现在就去……拽下来。”楚怀王咬牙切齿道。 “穆天钦!穆天钦!”叶荣大声的喊道。 穆天钦犹如一团飓风落在两人身旁:“怎么了。” “看好他……” 正要转身,衣摆忽然被人拽住,她步子一顿,回头看见是楚怀王。 连忙又蹲下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跟看韩年年一样,温柔、慈祥…… “叶荣,我就韩年年这么一个女儿……她那么喜欢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叶荣别开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答道:“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待她,决不让人伤她分毫。” 有了叶荣这句话,楚怀王才算放下心,舒展着身体靠在石壁上,嘴角弯了弯:“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叶荣站起来,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抬头望着顶端耸动的人影,足尖一点,犹如大鹏鸟般的飞跃而上。 穆天钦也没闲着,冲到榆叔宝身旁,劈手夺过他手里的弓箭,撑满弓弦后,嗖得一下,那只箭矢深深的凿进石壁中,碎裂的岩石噗噗落下,叶荣听见背后有划破空气的声音,接着那只箭便擦着耳朵飞了过去,直到箭身陷入石壁上的时候,她才明白这一箭的意义。 以她目前的体力,想跃到顶端并不容易,而且越往上落脚点越少。 穆天钦连续射出去六箭,每一根都十分精准。 射完后,穆天钦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朝后踉跄了一步,这时候,榆叔宝才发现穆天钦腹部插着三根羽翎。 …… 康钊发现有人上来了,随着那张脸越来越近,康钊忽然有种莫名的恐惧。 “射……快把叶荣射下去。” 弓箭手齐刷刷的对准半空中的那人,嗖嗖嗖……密密麻麻的犹如一张铺天盖地飞出去的网。 叶荣左手持剑,右手运气,剑锋在内功的催动下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那一刻的叶荣疯狂至极,黑发在空气中铺散开来,仿若一朵展开的黑莲。 康钊显然被吓到了,这么凶险,居然都没死? 他不信叶荣有九条命。 一把夺过旁人手里的弓,搭上箭矢,瞄准…… 嗖得一下,箭矢破风而去。 火石电光之间,叶荣不拿剑的那只手凌空一抓,咻得,暗红色的箭矢被牢牢抓在手里,而后用力的朝上面一投,那只箭不偏不倚的插在了康钊的肩膀上。 康钊吃痛的倒退几步,不敢置信的望着受伤位置。与此同时,叶荣登上了山顶。 第103章 解药呢 一记漂亮的旋身落地,叶荣劈手抓住康钊的后领,她目呲欲裂的盯着康钊因惊恐而扭曲的表情:“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那句话后,叶荣拽着康钊,翻身朝悬崖边缘蹦跑。 康钊胆都要吓破了,硬是挣扎着不肯,叶荣弹指点中他胸前的几个穴道,康钊顿时跟死鱼一样。 绝壁上的士兵见主帅被擒住,顿时如一盘散沙,木讷的站成一排。 呼……双脚重重的落到地面上,叶荣踉跄了几步,腹中绞痛已经到了极致,额头上冷汗干了又湿,握着剑柄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头顶的箭雨终于停止了,楚怀王大半辈子下来,终于出了一个好主意。 见叶荣擒住了主将,姜少典连忙跑过去搀扶,一接触到她的手,姜少典就愣住了,她的手好冰,好冷。 “快来瞧瞧楚怀王。他……” 叶荣一把挥开姜少典,跌跌撞撞的跑向那个地方。 只见楚怀王安详的靠在石壁上,年逾古稀的脸庞布满了灰尘跟血点,单手搭在腹部,另一只手深深陷入泥土中。 叶荣大脑倏地空白了一下。 身旁许多将士都出现了中毒的现象,有的呕吐,有的在地上翻滚…… 叶荣扭头冲到康钊面前,用力拎起对方的领子:“解药呢——” 康钊蠕动了两下嘴唇,嗫嗫道:“在……在上面。” 但凡染毒的刀剑身边都会备有解药,以防自己人受伤不治。叶荣一把松开他,正准备再次登上绝壁顶峰,手腕却被姜少典拉住了。 “你这个样子上去还想再下来吗?我武功虽不及你,但轻功还行,让我试试。” 她脸色苍白的跟纸一样,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的人触目惊心,姜少典把腰间的佩剑跟不相干的东西全扔在地上,连大拇指上的扳指都拿下来了。 榆叔宝心有余悸的看着:“少典,你行不行啊?” 姜少典冷哼:“行不行等会你就知道了。” 穆天钦嘴唇发紫,虚弱的靠在一旁,撇头看见楚怀王枯槁的面容,伸手试了试鼻息,目光沉了沉,的确是条汉子,毒发后如此痛苦居然没有吭一声。 他腹中的三只箭插在那儿很不爽利,穆天钦单手抓住箭尾,面目一狰,噗得拔出一根来。 叶雨见状,失声尖叫:“穆哥……” 叶荣被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弄得头疼欲裂,猛地回头瞧见穆天钦的惨样,黑眸里瞬间腾起一股血红的火焰。 只见她弯腰捡起地上姜少典留下的宝剑,盯着瞧了半晌,抽剑出鞘,锋利的刃面反射出一股刺眼的光泽。 剑头点滴,在砂砾中划出刺耳的沙沙声。康钊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看见叶荣满身杀气,他知道是冲自己来的,浑身抖如筛糠。 “别……别过来。” 榆叔宝跟叶雨正在为穆天钦止血,叶雨喋喋不休的斥责:“穆哥你怎么那么糊涂,好端端的拔出来干什么……放在那边碍了什么事。” 穆天钦虚弱的自嘲起来:“我自诩武功不凡,世上没有几个能敌得过……今儿居然被一帮无名之辈连射三箭。耻辱……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穆哥,你少说两句吧,你这一激动,血都喷我脸上了。”叶雨惊慌失措道。 第104章 怀孕了 穆天钦虽然受伤,但是他内功深暂且能够抵挡一阵子,而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短短的半柱香时间,地上抽搐的人越来越多。 榆叔宝照顾了这个,忙不过来那个,耳边除了哀嚎跟呻吟之外,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可笑吗?他们没在敌人手里折损,却被自己人杀得片甲不留。 叶荣提着剑,一步一步的走近,康钊仿佛察觉出来什么,脸上表情变得十分可怖:“叶荣……叶荣你不要胡来。” 走到他面前,叶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旁边的砍刀,她毫不犹豫的把剑扔到一旁,弯腰捡起砍刀,左手跟右手一起握住刀柄,渐渐的抬高…… 绝壁顶端投射下来的光线从刀面上反射,康钊只看见一团模糊的白光闪过,眼前的画面陡然颠倒过来。 记忆的最后,是叶荣一脸沉着的擦着刀面上的血迹。 西京历史记载,庆元年冬,永安侯爵叶荣率领残兵与敌人殊死搏斗,以寡敌众,不负皇恩胜利凯旋,史书上只字未提敌人是谁,为何而战。 因而后世人经常拿这段历史当做科举命题,让学子们根据当时的朝政与风向,推测出师之名。 …… “报——” 头戴羽灵的传信使骑着快马,朝着皇城奔袭,手里高举着白色旗帜。 这意味着有丧。 城门依次打开,供传信使通行。 “……楚怀王英勇杀敌,游说叛将归降,奈何年事已高,不幸在回程的途中病逝。” 韩砚疾步来到传令兵身前,劈手夺过对方呈上来的战报,匆匆扫了几眼,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叶荣呢?” “小侯爷正在回城的途中,明日便可抵达。” “下去!” 与此同时,韩年年也收到了飞鸽传书,得知叶荣要归来后,连忙收拾东西准备回侯府。 “麻婶,把燕窝什么的都带上,别忘了那颗老人参。” 王府的管家揣着袖子,一脸麻木的看着这帮‘土匪’,郡主才在府邸住几天呀?成日的往侯府搬东西,再过几日,恐怕连王府的转头都不放过了吧。 韩年年期待着‘丈夫’的归来,但也同样期盼见到楚怀王,他们父女两个从来没有分别那么久,想到这儿,韩年年连忙拿出刚秀好的荷包,小心翼翼的问麻婶,我绣的如何。 麻婶满脸笑意道:“只要是郡主亲自做的,王爷怎么都会喜欢的。” 韩年年嘿嘿笑起来。 翌日 叶荣进宫面圣,小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眼睛瞪得圆滚滚的,见叶荣领口的叶子挺别致,眼巴巴的看着,却不敢提出想要的要求。 象征性的褒奖了几句后,叶荣便提出要回府。 韩砚知道她的意图。楚怀王的死讯还未来得及跟郡主说明。 “本王等你。” 叶荣抬起头,深深的一拜:“是。” 回到府邸,韩年年领着家丁早早的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她完好无损,韩年年跟麻婶直呼上天保佑。 “我爹呢?”韩年年左看右看,觉得有些古怪。 “王爷他……他去了。” “去哪儿了?” “他……他死了。”叶荣觉得自己很残忍,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说出这番话。 “侯爷?侯爷——” 韩年年还没来得及悲伤,就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也顾不得丧父之痛,赶紧叫人把晕倒的叶荣抬回去。 …… 入夜,叶荣越过墙壁,翻身来到摄政王府,巡逻的士兵听见陌生的脚步声后,打了个机灵:“谁?” 叶荣目不斜视的从矮树丛里走出来,一看是他,士兵赶忙假装没看见,继续巡逻去了。 韩砚特意交代过,以后小侯爷要来,千万别拦,也不要禀报,直接放进来就成。 吱呀,门扉推开,韩砚从书本里抬起头。 他习惯了不动生色,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埋藏在心底,可不知从什么时候,有些东西再也掩饰不住了。 譬如……对她的思念。 韩砚从桌子后面绕过,来到门前,双手一张,将那个瘦弱的小人儿紧紧拥在怀中。 “韩砚?” “嗯?” “我不想当侯爷了。” 韩砚松开她,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叶荣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一字一句道:“我怀孕了。” 这是喜事。 韩砚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别样的异彩:“怀?怀孕了?” 叶荣点点头:“嗯,已经三个多月了。” 依照时间来推算,孩子应该是出征前就有了,蔲善把完脉后说了一句:幸亏你内功深厚,否则放在平常人身上,孩子早就没了。 第105章 探监 之前在侯府门口晕倒也是因为这个,叶荣靠在韩砚肩膀上,眼神清冷,肚子里的孩子来的太突然,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想的,竟然在这个时候塞个娃娃给她。 叶家有后,她应该高兴。 可是又觉得这份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她对不起的人太多了。 譬如楚怀王,譬如韩年年。 她晕倒的时候,韩年年一直守候在身侧,迷迷糊糊的听见麻婶在说:我们侯爷若真是个男子,不晓得多享福。 楚怀王到死都不晓得她是个女儿身,还特意叮嘱她要好好照顾韩年年。 以现在这种情况,韩年年不反过头来照顾她就不错了。 韩砚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久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要做父亲了。 “但是……在我离开之前,要送几个人走。”叶荣掷地有声道。 韩砚仿佛听懂了:“康嘉至今还不晓得自己儿子已经死了。本王准备明日在朝会上宣布。” “康嘉勾结边关官员,以公谋私,而且,还是杀我父亲的凶手。” 韩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 “我身边有个教书先生,他从前是我父亲身边的药童,我成亲的那天晚上,他认出了康嘉就是毒杀我父亲的凶手。” 叶横波武功盖世,才华绝艳,竟死在康嘉那种卑鄙小人的手里。 韩砚除了心惊之外,还有惋惜。 如果叶横波还活着,叶荣或许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有父亲的庇佑,她应该是整个永安最幸福的侯府小姐,而不是独当一面的永安侯叶荣。 …… 翌日 肃静的金殿中,鸦雀无声。 朝臣们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个个僵硬的站在那儿。 叶荣穿着一身紫色镶嵌黑边的长袍,头顶一束白色羽冠,两根缎带从耳侧穿过,看着她盛气凌人的样子,大多数人都会这样想——又一个叶横波出世了。 他们怕,但却不敢再算计。 自从长公主府出事后,叶荣羽翼渐丰,在无形中给人一种不敢随意挑衅的威严。 边关一战更是给她鲜亮的羽毛上镀上了一层金光,现在的叶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臣……臣不知养了这么个逆子……”康嘉得知儿子死在了绝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痛哭流涕,悲伤是有的,惊恐也是有的。 叶荣走上前,假意的安慰:“丞相,你也不必太过悲伤,赶明儿再生一个,没事儿,姨太太年纪小,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比上一个还要好。” 康嘉目呲欲裂的瞪着她,明知这是讽刺,却不敢出言反驳。 韩砚坐在高处,冷眼瞧着下面的一切,等丞相哭戏结束,才缓缓开口:“逆臣罗硕已经被压在刑部,等他招出幕后黑手,再做定夺。” 康嘉猛地吸气,暂时把丧子之痛抛之脑后,急急道:“重刑之下,臣怕他攀咬他人。” 他这话的意思,叶荣懂,摄政王懂……群臣中也有不少人懂。 ——如果用刑的话,恐怕得出的名单有水分。这也就意味着,即便罗硕说出谁的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刑部 叶荣下朝以后,刻意去了一趟刑部。 踩着潮湿的苔藓楼梯,一股森寒扑面而来。 负责看管犯人的侍卫以前也是叶家军的,听闻叶荣亲自来探监,二话不说给了方便。 “……摄政王不给我们痛快话,我们也不敢随意动他,现在不光不能动,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 说着话,两人来到了关押罗硕的牢房门口,看见叶荣,罗硕表情轻蔑:“怎么,是看我死没死吗?” “不用说,看将军这幅面容也晓得在里头活得挺好。”叶荣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皮笑肉不笑的望着他。 罗硕领教过这名小侯爷的厉害,也不敢太嚣张,压着怒意道:“你以为抓住我,就能逼问出结果吗?” “将军多虑了,重刑之下必有冤屈,为怕你攀咬其他人,本侯刻意吩咐了狱卒好生款待,怎么样?将军在牢房里过的还习惯吗?” 罗硕被弄得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闭口不言。省的话说多了,给对方逮住把柄。 叶荣也不指望三言两语就能从他口中得出什么来,不过看罗硕小心谨慎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 “好了,就不打扰将军休息了,本侯告辞。” 从刑部大牢出来后,叶荣回头看了一眼侍卫:“可有其他人来探监?” 侍卫摇头:“没有。” 叶荣想了想,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 她轻声在侍卫耳边说了几句后,说完,叶荣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罗硕就交给你了。” 说完,扬长而去。 第106章 哄老婆 叶荣溜溜达达的从刑部离开。 回到侯府便已经是掌灯了,饭菜的香气飘的到处都是。麻婶看叶荣干瘦干瘦的,想尽一切办法的给她补充营养。今天炖只老母鸡,明天弄点蹄髈之类的。 孩子月份还小,孕吐什么的都不怎么严重,若真到了那一步,早朝估计都上不得。 韩年年还没有从丧父之痛里走出来,整日在自己的院子里捧着荷包痛哭,听伺候的丫鬟讲,眼睛都红的不像样子了。 叶荣站在韩年年的门口,三番两次的想敲门进去,可又觉得自己实在没脸…… 换做自己是她,自家老父亲尸骨未寒,‘丈夫’又突然怀孕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得亏韩年年心大,不然任谁都会疯的。 丫鬟正好处来,瞧见叶荣,脸色倏地明亮起来:“侯爷?” 叶荣再想阻止已经晚了,声音传递到里面,就听韩年年在里头问:“不见。” 叶荣耷拉着肩膀,一脸的无奈。 韩年年生她的气,她知道。 正要往回走,却被丫鬟一把拉住:“亏得侯爷经常往春风满楼跑,女人这点小伎俩都瞧不出来?” 叶荣隐隐觉得有内幕,急忙把丫鬟拉到暗处询问:“怎么说?” 丫鬟没声好气道:“郡主是女子,女子都需要哄,甜言蜜语谁不爱听,侯爷却这般不开窍,真是叫人失望。” 说完,屁股一扭,气冲冲的走了。 哄? 叶荣大受启发,连忙又蹿到韩年年的房门口,眼珠子转了转:“年年?年年是我。” 隔了半晌,韩年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知道是你,走吧,我心烦得很。” 叶荣脸皮贼厚,继续讨好:“我就进来瞧一眼,瞧完了我就走。” 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 就在叶荣以为韩年年永远都不会开门的时候,那扇门竟然出人意料的打开了。 乍一瞧见她,叶荣心忽然一颤。 韩年年憔悴了,眼睛哭的通红,嘴唇也被咬得全是印子,脑海里想起楚怀王临终前的话,叶荣下意识的想抽自己一嘴巴。 她就是这样照顾韩年年的吗? 韩年年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话也不说的,直接拉着叶荣进了房间。 砰,房门紧闭。 “这儿没人,你给我老实说,那个狐狸精是谁?” 叶荣:“这个……这个……” 脑海里浮起韩砚的样子,可怎么都无法跟狐狸精挂上钩。 韩年年道:“我爹的死,我已经释怀了,作为西京子民,能为国捐躯是荣耀,而且他以鄙薄之躯换取西京的安定是值得的,但我始终想不通,你才去边关几天,怎么就弄成这样?” 叶荣羞眉臊眼的垂首在旁听训,这感觉真不是人受的。 韩年年说一句,叶荣便点头一下。 “对对对,我确实做得太不对了。夫人你宽容大量,原谅我行不。” 韩年年盯着叶荣的肚子看了半晌:“狐狸精是谁?我认得吗?” 听她这口气,好像是要砍人。 叶荣唯唯诺诺道:“我保证,我就这一个,以后也绝对不会再多了。” 韩年年眯了眯眼:“这人是朝中人?” 叶荣心里咯噔一下:“你别胡思乱想。” “姜少典?” 叶荣:“……年年,咱们吃饭吧,麻婶炖了好大一锅鸡汤。” “榆叔宝?” “我跟他们清清白白,我真的……真的……” “那会是谁?京城与你要好的也就这么几个。”韩年年咬着手指认真思索。 “韩砚。”叶荣牙一咬,眼一闭。 突然而来的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韩年年忽然掐住她的手臂:“你疯了吧,连我皇叔你都搞。” 叶荣简直哑巴吃黄连,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搞都搞了,难不成还能停下吗?” 韩年年本来还打算让叶荣把‘狐狸精’带回来,不管怎么讲,自己是郡主,又是侯爵明媒正娶的妻子,狐狸精再怎么厉害,也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 可她万万也没想到,这个害叶荣有了娃娃的‘狐狸精’居然会是自己的皇叔。 这个辈分…… 韩年年使劲掐她,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叶荣痛的龇牙咧嘴,却不敢有任何反驳的意思。 叶荣脑子一抽,调侃道:“依照辈分,你还真该喊韩砚一声‘姐姐’,他比你跟我要早。” 韩年年一愣,掐的更用力了:“你还有脸说,真要论本郡主也是大房,他顶多算妾侍,以后你们的孩子也是归我的……” 吃过晚饭,叶荣捧着沉甸甸的胃在那儿消食。 穆天钦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叶荣本想跳上去的,可又担心自己肚子的娃儿受不住,无奈搬了条梯子爬着上去。 “呦,是侯爷呀。”穆天钦本顺手把酒递了过去,可又想到了什么,默默地收回来了。 第107章 穆天钦的仇人 叶荣怀有身孕,这些东西碰都碰不得。 穆天钦仰头喟叹:难得今夜月色这么美,却连个陪自己喝酒的人都没有,转头看了一眼:“你要办的事都快办完了吧?” 叶荣讶异了一下:“你都知道?” 穆天钦心说,不是废话吗。 叶荣的目标至始至终都很明确——报仇。 先是长公主跟曹策,以军饷一案拉开了帷幕;紧接着是宗亲一脉,他们虽然不是直接导致叶横波死亡的凶手,可也曾推波助澜过;最后是康嘉……叶荣这盘棋下的很大,却步步精妙,让人防不胜防。 “解决了康嘉,你有什么打算?”穆天钦问。 叶荣淡淡道:“可能辞官吧。” 即使不辞官,以她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再留在朝中了。告老还乡倒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你呢?”叶荣问。 穆天钦舔了舔唇:“我的才刚刚开始。” 叶荣一楞:“你……也有仇家在西京?” “听过醍醐司吗?” “听过。” “知道醍醐司是怎么没的吗?” “这个……”叶荣抓了抓脑袋,茫然的摇摇头。 穆天钦捏着酒壶,表情一瞬间变得森冷:“跟你的父亲一样,也是因为贤能而遭遇了歹人的算计,不过……”穆天钦转头幽幽的望着叶荣:“我的仇人,可能要比你的难对付一点。” 叶荣隐约觉得穆天钦口中的仇人可能会跟自己身边的人有关系,心脏一缩:“你的仇人是谁?” 穆天钦咧嘴笑了一下,狠狠的灌下一口酒:“韩家的所有子孙。” 叶荣倒抽了一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一竿子打翻所有人哈。” 现在仅存的韩家子孙也就那么几个。 太叔公、皇帝、韩砚…… 叶荣蹭的一下站起来:“楚怀王,是你杀了楚怀王?” 穆天钦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可别含血喷人,我都没动手,他自己毒火攻心翘辫子了。” 回忆楚怀王临死前一声不吭的样子,穆天钦居然生出几分佩服。 叶荣重新坐了回去,警惕的看了看他:“你刚才说到醍醐司……难道,你是醍醐司的后裔?” “后裔?”男人眼底浮起一丝兴味。 叶荣耐心有限,冷声道:“别卖关子了,你究竟跟醍醐司有什么关联。” “翊王,我是翊王的后代!” 叶荣眼皮一跳,她可能不太清楚醍醐司,但是翊王……西京史上要说有哪个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除了叶横波之外,那么就只剩下翊王了。 首位谋朝篡位的王爷。因贪慕权势,陷害忠良,盘剥百姓……罪行累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抄家灭族了。但是翊王因为身上流淌着西京皇族的血脉,皇帝只处死了他一人,而其后代统统被圈禁在北野草原,世世代代放羊牧马。 穆天钦瞅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几代人的心血汇聚成的一张庞大信息网,有醍醐司在,朝臣们就不敢结党营私,皇亲国戚也不敢造次,异族更加不敢随意侵犯;因为一句意图谋反,醍醐司没了,翊王身首异处,而他的家人在北野那个荒凉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几年……更可恶的是,在建立醍醐司的同时,多疑的皇帝同时还训练了幽冥卫……” 幽冥卫、醍醐司……就跟针尖对麦芒一样的存在。 “翊王是你的……” “外祖父。” 叶荣吞了吞口水:“照你的意思,翊王根本就没有谋反?” 咔嚓,穆天钦徒手捏碎了酒瓶,锋利的瓷片刺进掌心,他毫无知觉般的紧紧握着,表情狰狞到可怖的程度:“那些道听途说,你也相信?” “可是史书上……” 他转过头来看她,似有讽刺的味道:“史书?呵呵,史书上还说你父亲是在行军途中染病去世的。” 叶荣哑然。 “史书上有没有记载,翊王被斩首的时候,他咬破手指,在行刑台上写了一个‘冤’?” 叶荣:“……” “史书上有没说,翊王带领一百五十亲卫去泽宏抗灾?累的马掌都裂开了?” 叶荣:“……” “历史都是胜利者撰写,我以为你会懂。” 穆天钦说完,张开手掌,将碎裂的瓷片从掌心甩去。 叶荣盯着他鲜血淋漓的手掌,抿了抿唇:“你想为翊王翻案?” “做错事的人,难道不应该道歉吗?”穆天钦望着她,声音骤然冷凝。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翊王已经死了那么多年,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已经归天了,他又能有什么证据证明翊王是被冤枉的? 第108章 招供 眼看就到年关了,新年百废待兴,不适合杀生,罗硕一案必须在新年到来之前结案。 但罗硕始终不肯说出幕后指使,这倒是让人很头疼。 “侯爷,您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刑部尚书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清隽的年轻人,居然还有心情在茶楼里喝茶听书? “有什么好着急的。”叶荣倒了一杯给他。 刑部尚书可没有叶荣那份闲心,把头往旁边一偏“卑职可没您那份闲心,摄政王已经下了死命令,三日后必须的给个话。” “嗯,三天,三天好像也够了。” 刑部尚书眼睛都要瞪突出来了“侯爷,我可是一直都是你这一边的,这个时候您怎么能坐视不管呀,那罗硕在牢房里大方阙词,竟说幕后指使是您的父亲。” 说起这个就来气,那天有个小吏跑到牢房里威吓几句,罗硕竟然大喊我招,我招,幕后指使就是叶横波。 刑部幸亏都是自己人,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是非。 “大人,这茶好香啊,你要不要尝尝?” 刑部尚书“……” 入夜,刑部大牢里一片悚然,寒风从方形的透气孔里钻进来,发出惨烈的呼啸声。 罗硕拍打着牢房大门“有人吗,有没有人,给爷一床被子。” 没有声音回答。 罗硕气的咬牙切齿“你们这群狗奴才,等爷爷出去以后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吵什么吵。”有个睡眼惺忪的小吏走过来,满脸的不耐烦。 罗硕见着有人来了,立刻神气起来“给我一床被子。” “罗大人,这是刑部,不是春满楼,你还想住的舒服吗?”小吏不屑的嘲笑起来。 罗硕冷哼“你不给也行,明儿我要是冻死了,你九族的脑袋都要给我陪葬。” 中了一样,咬牙道“我看你还能神气到什么时候。” 刚要转身去拿被子,忽然一双手从小吏后面伸出来,捂住小吏的嘴巴,跟着一把银光闪过,小吏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便永远的合上了眼睛。 罗硕倒退一步,目光惊悚的盯着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你……你是何人?” “罗大人,我是救你出去的人。”说着,对方手起刀落,挥刀砍断铁索。 “你到底是谁?把脸露出来我瞧瞧。” 瞧见对方走过来,罗硕后颈一寒,警惕的倒退两步,可是,他的动作却没有对方快。那人进了牢房后,忽然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罗硕忽然觉得腹部仿佛有寒风灌了进去。 “你……” “我是阎王爷。”对方推搡了一把,罗硕应声倒地。 …… 朦胧中,罗硕仿佛瞧见有不少人影从眼前闪过,等他逐渐恢复体力,完全张开眼睛的时候,立刻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他没有死,这儿也不是阎罗殿。 隔着一道垂帘,他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仿佛是个男人。 “我这是在哪儿?” “在沁春殿。”那人冷冷回答道。 罗硕一听这声音,蹭的一下滚下床,而后一路匍匐到帘子前“罪将罗硕参见摄政王。” 韩砚道“御医说那刀若是再偏半寸,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罗硕面庞一寒,仿佛吃了黄连一般的露出苦涩的表情。 “谢摄政王救命之恩。罪将无以回报……”他重重的把脑门扣在石板上,一旁的御医看傻眼了,心想着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救过来,别磕头磕死了。 “你可知杀你的人是谁?” 罗硕赶忙抬起头“小的没有得罪过任何人,满朝文武之中,也只有一个叶荣。” “叶荣与你有何仇?” “他……”罗硕愣住了,迅速的又磕了一下“罪将该死,罪将该死,罪将……罪将刚才胡说八道,还望摄政王赎罪。” 韩砚在帘子后头轻抬了一下手臂“起来说。” 罗硕捂着腹部的伤口站起来“摄政王,罪将之前鬼迷心窍,不曾想却招惹来杀身之祸。”想到这儿,罗硕暗暗咬牙。康嘉,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 “摄政王,罪臣的幕后人便是丞相康嘉!” 第109章 全盘托出 在太医的搀扶下,罗硕颤颤巍巍的坐下。 韩砚端着一杯茶,慢悠悠的喝着。 罗硕抿了抿唇,艰涩道“背后的主谋是丞相康嘉。” “可有证据?” “素日往来书信罪将保留了一些,摄政王可随时查看。” “康嘉有这么大的胆子?”韩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罗硕道“当然不止他一个,满朝宗亲,都是敛财谋私的高手,从曹策,长公主,甚至于直系宗亲,他们每个人都有份。” 韩砚握紧手里的茶盏“他们好大的胆子。” 说到自己曾经受过的委屈,罗硕忽然哽咽起来“罪将不求摄政王轻判,只求摄政王看在我曾经在沙场上立过的功劳份上留给我一具全尸。” “叶横波当年的死,也跟康嘉有关?” “罪臣不敢隐瞒,确实有关系。” “为何杀叶横波?” “因为他挡住了大家的财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亘古不变的道理。 “康嘉联合宗亲一起利用战事谋私,叶横波却偏偏跟北翟太子私下交好,这意味着以后可能会没有仗打,没有仗打,朝廷就不会拨款给边关将士,为了继续敛财,宗亲们收买了曹策,让他揭发叶横波‘通敌’。事后,叶横波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亲自率军去边关抗敌,没想到,北翟太子竟会中途收兵,眼看叶横波就要凯旋而归,康嘉一不做二不休,连夜混入了军营,将一包毒药给了叶横波身边的军医,让他不知不觉得死去。那名军医事后也被人灭了口,无从查证明,但罪将可以用性命担保,这事儿不会错。接下来便是叶横波夫人,长公主对她心生怨妒,想杀人灭口,便央求太后派出金吾卫以绞杀叛党为理由,杀死了叶横波的夫人……幸好叶荣命不该绝,又在老祖宗的庇佑下长大。” “长公主与此事也有关系?” “没错,她也是主谋中的一员,包括太后。” 东西越挖越多,韩砚几乎不敢相信,这些朝廷的蛀虫竟然能生出这样的事非来。 “太后?” 太后已经归天多年,想起那个刻薄高傲的妇人,韩砚其实一点好感也没有。 “她怎么了?” “不知摄政王有没有听过本朝的醍醐司?” 韩砚眯起眼“本王听过。你只管说。” 罗硕捂着受伤的腹部,脸部线条绷得死紧“当年都说翊王谋反,其实这一切都是太后干的,那时候,太后还只是先帝身边的嫔妃,为了让自己丈夫获得太子之位,她有意制造了一场变故,让太宗皇帝怀疑翊王有谋反的之意,实际上,翊王根本不曾谋反。叶横波掌管了幽冥卫之后,有意想要为翊王翻案,这件事被太后知道了……” 权利像个漩涡,多少无辜的性命在这个漩涡里深陷的不可自拔? “把所有涉及此事的宗亲姓名全写下来。” 罗硕连忙道“是!” 足足用了三炷香时间,纸上密密麻麻的人名,连旁边的太监看的都有些心惊,如果把西京比作一棵树,那么这些人就是树上的蛀虫。 太可恶了。 “摄政王,这些是名单。”太监躬身呈上。 韩砚把茶杯往桌上一磕“传旨,秘密宣召所有人入宫,包括长公主。” 太监一愣“理由是……” “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是。” …… 半夜的一场大雪将西京彻底覆盖住了,暗色的天,白色的雪,养尊处优的宗亲们被一台台软轿送进了宫,直到晌午了也没有出来。这不禁让人好奇,究竟什么事需要商量这么久。 不少官眷悄悄塞了钱给宫女和太监,央求他们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不知道。 到了傍晚,宗亲家眷坐不住了,他们隐隐嗅到了暴风雪来临的味道。可今时不同往日,曾经,这些人只手遮天,挟持着半个朝廷,有时候连皇帝都拿他们没办法,如今叶荣上位,宗亲党羽的势力早已不如从前那般辉煌,再说了,能说话的男丁全都在宫里,一帮女人又如何翻起风浪? 惶恐的等待过后,到了夜里,宫里传出旨意。 太监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本王念及尔等对先帝忠孝之心,接受各位宗亲阁老请求,即日离京,前去先帝陵寝,陪伴先帝。钦此。” 宗亲官眷吓傻了。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被派去守灵了? 在这样的暴风雪中,女眷门脸色煞白,有大胆地追问原因,太监阴阳怪气的笑了一笑“不想守灵,那便直接去陪先帝好了,各位不是一向对先帝忠心耿耿吗?” 之前在朝上,这群人总会拿这句话当做说辞,如今让他们去守灵了,却一个个推辞不肯。 官眷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纷纷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寒风凌冽,被宣进宫的宗亲们像是一只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排着队从宣武门出来。 次日一早上朝,眼尖的人发现,哎,朝上怎么少了一大半? 康嘉脸色煞白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而他的左右早已‘人去楼空’。 罗硕的证词被传递到各位大人的手里,今日叶荣因身体微恙没有来上朝,但是,她在与不在都已经无所谓了,有些事早已成了定局。 康嘉面如死灰的盯着罗说的证词,腿一软“摄政王……臣……” “陷害忠良、结党营私……丞相作为三朝老臣,竟然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如今证据确凿,可有什么话说?” 康嘉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此时,他孤立无援,还站在朝上的要么就是一些清廉刻板的老臣子,要么就是跟他有仇的。 没有一个人会帮他说话,在经历过丧子之痛后,精力也不如从前了,本想把叶荣弄死的,没想到反过头被她将了一军。 在地牢里‘杀’罗硕灭口的根本不是他的人。 康嘉浑身抖如筛糠,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输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手里。 曾经在朝上一言九鼎的丞相,忽然有一天连话都讲不利索。但是,毕竟是伺候过三任帝王,康嘉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摄政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太宗皇帝曾赐给老臣一面免死金牌,即便老臣犯下天大的过错,也没有人能够杀我。” 嘶……剩余在朝堂上的臣子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康嘉不提,倒是没有人想起来这件事。 早年,康嘉还不是丞相,只是一名小官,因在出行中替太宗皇帝挡了刺客一刀,从那以后,康嘉这才官运亨通。 因为深的皇帝的器重,太宗赐了一面免死金牌给他。算是给足了荣耀。而康嘉也很低调,除了一些老臣子以外,其余人都不晓得他有一块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叶荣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韩年年手里端着鸡汤,正在喂她喝,叶荣怀了孕以后,口味越发的刁钻,油腻的不吃,但凡有一点点味道都恶心的吃不下。 这碗汤韩年年花了好长时间才把上面的鸡油撇干净,拿了勺子吹凉了喂给她。 “别喂了。”叶荣摇手,表情有些痛苦。 “怎么了?不好喝吗?”听麻婶讲,这是集市上最肥美的一只。 “我气饱了。”好不容易拿捏了康嘉死穴,居然被他用一张免死金牌躲开了,就算太宗皇帝从坟墓里爬出来,也没什么用。 韩年年想了想,小声提议道“免死金牌我爹也有啊。干脆你派人杀了他,然后我把我爹的给你用。” 叶荣抽了抽嘴角“没听过免死金牌还能借人的。” “怎么了嘛,你是我夫君,那是我爹的,自然也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叶荣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往后你若遇见了心爱的男人,我一定替你把这个条件加上去,问他多要点些彩礼。家有免死金牌一枚,哈哈哈。” “叶荣——”韩年年恨不得把碗里的汤扔她脸上。 这时,叶殿从房顶上探出了一个头“侯爷,榆小将军来找你了。” 榆叔宝跟姜少典都被封了官,目前虽然官职不大,手里却是有实权的,就榆叔宝三天两头来侯府的架势,明眼人都晓得他冲什么来的。 前夜下了一大场雪,榆叔宝骑着一匹枣红马,两只手拎着热气腾腾的点心,一溜儿小跑的到了后院。 “叶荣,叶荣。” “这儿呢。”叶荣懒洋洋的招手。 榆叔宝见韩年年也在,脸刷的一下红了,迈着小碎步走过去“这是我娘做的糕点,里头有你最喜欢的核桃。” 韩年年皱了皱眉“你娘做的点心,你给我做什么?” “不不不,你们两个都有。”说着,把另一只糕点盒子递给叶荣,然后傻乎乎的一笑“我娘说了,你最喜欢水果馅的,里头全是夏天腌的果脯,这糕点可精贵呢,我想吃两块我娘都不给。” 叶荣浑身提不起一点劲儿。 榆叔宝本就不是个有眼力劲的人,也没瞧出她有不对,絮絮叨叨的跟她讲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我当了统领才晓得,战马什么的都需要阉割,哎,幸亏我家的小红枣不用上战场,不然也要受一刀子罪。” “废话,不阉割的话,上了战场,忽然看上敌军的战马咋办?”叶荣没声好气道。 榆叔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嗯,我家小红枣还是乖乖在家呆着吧,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让它上战场的。” “等等……”叶荣忽然蹿坐了起来。 她这一下子把榆叔宝跟韩年年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阉割?”叶荣盯着榆叔宝一阵猛瞧。 榆叔宝下意识的捂住自己“你想干嘛?” 叶荣恍然大悟后,忽然大笑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治他了。” “哎哎哎?叶荣,叶荣你去哪里?” 韩年年端着鸡汤去追,又怕汤洒了,这是她废了好半天劲儿弄得,洒了真可惜。 叶荣跑出去以后,韩年年跺了跺脚,生气的把鸡汤放在石桌上“好心当做驴肝肺,没的口福。” 榆叔宝嗅了嗅鼻子“好香啊。” 说完,他端起来,韩年年本想阻止,可是榆叔宝已经很自觉地喝了一口。 韩年年忍了忍,没说话。 “好喝,真好喝,还有吗?我中午没吃饱。” 韩年年愣了一下。雪景下,榆叔宝一身磊落,笑容明灿。 以前她的眼里只有叶荣一个,如今她竟觉得榆叔宝嘴角的那颗痣挺讨喜的。 圆圆的一点,好像沾了一粒芝麻,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正好陷在梨涡里头。 “锅里还有,我去端给你。” …… 本该在府邸修养身体的永安侯突然进了宫,跟摄政王在书房里聊了半个多时辰。 “免死金牌只能免死,但不能免阉割吧?”叶荣道。 韩砚的笔狠狠的一顿“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呵呵呵,这还要多亏榆叔宝,我听他讲战马要阉割的事,才想到用这一招对付康嘉,他的儿子已经死了,听闻最近正在纳小妾,急着给自己留后呢。” “鬼机灵。”韩砚招手让她过来。 她称病的这些日子,他每天都提心吊胆,蔲善说她身体凉气太大,别看现在生龙活虎,其实还不如人家普通的孕妇呢。 叶荣依偎了过去“是不是觉得变大了?” “嗯。”韩砚点点头“晚上我让曾靖送点东西过去,记得让人留门。” “送什么呀?吃的?用的?” 韩砚摇头“都不是。” 他亲自做了一只木马,每一处都用砂纸打磨过了,曾靖看了都赞叹不已,说市场上买的也不过如此。 叶荣眼睛亮了亮“漂亮吗?” 韩砚看她的样子,无比认真道“你若想要,我也给你做一个,不过……可能需要花费点时日。” 小孩子的体积小,她这么大了…… “谈什么木马,赶紧下旨啊。”叶荣戳了戳他面前的案子。 110章 完结篇 牢房里,康嘉垂死挣扎的扭动着身体“你们想干什么?我有太宗皇帝御赐免死金牌,你们不能杀我!” “丞相大人,您误会了,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忤逆太宗皇帝,只是摄政王下了旨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康嘉定睛一看,觉得对方有点面熟,再一想,这不是宫里专门管净身的公公吗? 恐慌让康嘉的脸色刷一下变成了惨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把他抬到净身房做什么?四肢被固定在木板上,他疯狂的挣扎着“你们到底要把老夫怎么样?老夫三朝元老,你们竟然敢如此对待老夫,你们……” “丞相大人,一朝君王一朝臣,太宗皇帝再怎么疼爱您,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摄政王仁厚,留了你一条性命,你就知足了吧。”老太监颤颤巍巍的掏出家伙事,开始一根一根的擦拭。 那些刀刃无论怎么擦,都泛着一股红光,康嘉目光一呆。 这是要阉了他。 …… “报——” 厚重的帘子掀开,一名士兵跪在地上,摄政王正在教小皇帝写字,笔锋刚悬起来。 “什么事?”男人轻飘飘的问了一句。 “罪臣康嘉在牢房咬舌自尽。” 比杀头还要残酷的就是剥夺身为男人的尊严,叶荣想出的这一招简直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康嘉为了不让自己受辱咬舌自尽也算是一种解脱。 “知道了,将康嘉尸体拉出宫门,让他的家人自行处理。” “是!” 侍卫退下后,小皇帝仰起头看着韩砚“皇叔,你上回跟我说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韩砚莞尔一笑“你还记得呢?” 皇帝认真的点点头“每天都在想皇叔什么时候会把结局告诉我。” “之前说到哪里了?” 到老张告邻居偷牛,官府把他抓进府衙,服役三年,后来死在了监狱里。” 韩砚沉吟了片刻“那个邻居服役之前有个儿子,因为父亲入狱这个污点,终日被村里人看不起,甚至还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但是之后,有一位老人临死前说出当年偷牛的真相,原来,牛并非邻居偷走的,而是被老张自己的亲戚牵走了,老张的亲戚给了那位老人一笔钱,勒令他不要将此事声张……” 小皇帝握着拳头“真是可恶到了极点,自己家亲戚居然做出这等丑事。” “老张是土财主,家里很有钱,被自家亲戚惦记是很正常的事。” “之后呢?那个亲戚有没有受到重罚?” 韩砚叹息“官府已经把此案重判了,虽是还人清白,但是邻居却白白送了性命,而他的儿子也白白受了好多年的冷眼。” “真是可怜。”小皇帝不禁开始同情那个邻居。根本不关他的事嘛。 “后来,邻居的后人去府衙告状,他们不要任何赔偿,只要老张的后人跟自己道个歉。若陛下是府衙的人,你会怎么做?” 皇帝不假思索“必须要道歉的。本不关他人的事,为何不认错?” “陛下圣明!”韩砚满脸都是赞赏。 小皇帝并不是傻子,看出了韩砚话中的暗示,他急忙问道“皇叔,本朝可是有冤案需要朕去道歉的?” “没错,确实有一个,就不知道陛下能否愿意拉下皇家的颜面,与对方握手言和。” 小皇帝突然从韩砚的腿上跳下来,义正言辞道“那是自然地,若真的是冤案,朕绝不会顾及颜面而畏畏缩缩。” …… 入夜,侯府灯火通明。 宗祠内,叶荣手持三注清香,庄重的冲灵位上的列祖列祖三拜九叩。 站起来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双亲的牌位上。 “爹,娘,孩儿不孝,拖到今日才为你们报仇雪恨,还请爹娘受孩儿一拜。” 穆天钦蹲在外面的门廊上,一脸的凝重。 叶荣的仇报了,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深深看了一眼,穆天钦转身往外走。 “穆哥,您这是去哪里啊?”叶殿正好从外面回来,看见穆天钦似乎要出去的样子,不由得好奇起来。 穆天钦淡淡道“天下无不散宴席,我在这儿打扰了这么久。” “穆哥,侯爷早说了,那间房就是割给你的,住一辈子都成。” 穆天钦抽了抽嘴角,她愿意,他还不愿意呢。 一辈子住在书房里,那么小的地方,滚犊子。 “麻婶今儿做了醉鸡,你不吃一口?” 穆天钦本来心意已决的,听见醉鸡两个字,脚步瞬间挪不动了。腹中的馋虫开始蠢蠢欲动。 他吞了吞口水,跟自己说,算了,吃完这顿再走吧。 叶荣祭拜过祖先,领着叶家一行人入席,穆天钦包袱一甩,厚着脸皮也坐在了席面上。 “外面有人,你们先吃着,我去瞧瞧。”麻婶在衣服上擦了擦手,麻利的跑到外院去了。 没一会儿,只看见麻婶兴高采烈的回来“侯爷,您快瞧瞧是谁来了。” 韩砚突兀的出现让侯府上下倍感荣幸,唯一不高兴的只有韩年年。 她翻了个白眼,哼,再怎么受欢迎,这个家的主母也是我,韩砚顶多算小妾。 丫鬟不知道里头的门道,见韩年年迟迟不肯起身,连忙提醒道“郡主,摄政王来了,您怎么不去打招呼呢” 韩年年还硬撑着自己当家主母的辈分,如果她主动给韩砚行礼,岂不是……岂不是自己就变成小妾了。 叶荣拱手作揖“贱内身子不适……” “没关系。本王也是微服,不需要这么多客套礼节。不过,本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位兄台想引荐一番。” 叶荣一脸诧异“啊?你还带了人过来?” 韩砚点了点头,冲身后的人叫到“出来吧。” 当小皇帝出现的那一瞬间,韩年年噗通一声从凳子上滑下来。皇帝……皇帝怎么来了。 哗啦,所有人跪了一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有穆天钦巍然不动的坐在圆凳上,冷眼看过去。 小皇帝煞有其事的嘘抬了下手势“各位都起来吧,朕……我也是微服私访来的。” 等所有人都站起来,麻婶慌忙去厨房准备新的碗筷。 皇帝巡视了一圈后,不由自主的把目光落在了穆天钦身上。 “你就是慕公子吧。”皇帝走过去跟他攀谈,丝毫没有怯场。 穆天钦看着面前七八岁左右的孩子,锐眼微微眯起。 蔲善在旁不动声色的朝皇帝靠了靠,生怕穆天钦一激动把皇帝扔出去。 这事儿他能干的出来。 “我是。” 皇帝笑起来“我听皇叔与永安侯提到过你,之前围剿叛党,你功不可没。” “不敢当。纯粹帮朋友的忙。”说完,穆天钦看了叶荣一眼。 叶荣无语的垂头,这家伙搞什么,正儿八经的回答问题不好,偏要夹枪带棒的,欺负西京皇帝是小孩是不是? 韩砚与叶荣同站在一起,见叶荣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笑了一下,轻轻凑到她耳边“陛下此番来是有用心的。” 就在叶荣好奇的想问他什么用心时,那边皇帝竟然拿起桌上的茶杯到了一杯茶。 “朕年岁尚小,不能饮酒,这次便以茶代酒谢你。”说完,豪迈的一饮而尽。 穆天钦看直了眼,迄今为止,皇帝都是站着的,而他还坐在凳子上。 皇帝喝完后,冲穆天钦眨眨眼“穆先生不与朕共饮一杯吗?” “哦。”穆天钦第一次露出懵逼的样子,连忙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满杯。 饮完酒后,穆天钦将就被倒扣,表示自己喝光了。 小皇帝欣慰的笑了笑,旋身面向众人,他还小,声音不是那么洪亮,但是脆生生的十分好听。 “朕自登基以来,外忧内患,承蒙各位卿家鼎力相助,朕知道自己年岁小,很多事还有参不透的地方,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卿家们能够直言不讳,朕定当改过。” 这番话说出口,众人面面相觑。 接着,皇帝又道“朕这日过来,不光是为了探望永安侯,其实还有一事。”他顿了顿,看向坐在凳子上的穆天钦“朕是来替祖宗认错的。” 穆天钦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目不转睛的望着小小年纪的皇帝。 叶荣怔然了片刻,忽然屈膝跪地“陛下圣明,西京有陛下这位明君,是西京百姓之福。” “朕已经决定替翊王翻案,除夕过后,便会有官员彻查此事,但是朕想了想,错已经诸城,光是翻案怕是不能平息翊王后裔之冤,便央求皇叔带朕前来,亲自跟翊王的后裔道个歉。” 皇帝说完,弯腰扶起叶荣“还望侯爷替朕引荐一番。” 叶荣尴尬的领着小皇帝走到穆天钦面前。 “这位就是……就是翊王的外孙。”说完,叶荣瞪了面无表情的穆天钦。这孙子关键时刻装什么深沉,平时话贼多的。 穆天钦原本还以为要花费一番功夫,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 他不受控制的倒退了两步“你跟我认错?” 皇帝慎重其事的点点头“父债子偿,朕身为皇族,必定会承担起所有责任。” 说完,皇帝撩起面前的袍子,叶荣倏地冲到皇帝身旁“陛下,使不得,这真的使不得,天子之躯……” 穆天钦滚动了下喉结,定定的望着皇帝稚嫩的面庞,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他以为淤积在心里的怨念起码要用很多鲜血才能冲散,不曾想,这个小小的人儿几句话就把这一切都抚平了。 父亲的话突然在耳畔响起。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他这么大岁数真的要跟一个孩子计较那么多? 再者说,杀他的外祖父的又不是他。 坚持了那么久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陛下。”穆天钦冲皇帝拱手“您有这样的气度,已让人佩服,我乃是平民,侯爷说的对,确实承受不起您这一拜。” 说完,穆天钦弯腰“西京有您这样的好皇帝,真是百姓之福。” 这时,麻婶已经布置好了碗筷,热情的招呼大家来吃,穆天钦舔了舔唇,冲小皇帝笑道“醉鸡不错,陛下要不要来尝尝?” 小皇帝欣然道“那是自然,朕出宫前刻意没有用膳。” “来来来,都别拘束,就当自己家一样。”叶荣赶忙招呼大家一起过来坐。 天边月牙高悬,积云缓缓移动。 寒冬已过,春天还会远吗? …… 除夕过后,一切百废待兴。 朝中官员因贪墨损失过半,韩砚主张科举,重新选拔人才。 满朝当中,再也没有反驳的声音。 时光如梭,转眼四月,淅淅沥沥的小雨浸透瓦片,这一日,朝臣们有人奏本说,在潮州有一小撮土匪聚集,成日里祸害村民,希望朝廷能派兵去围剿。 数日来不上朝且发了福的小侯爷突然发声“我去,我去。” 面对如此积极的小侯爷,其他人就算是想去也不敢跟她争。 四月底,小侯爷再次跨上战马,跑去潮州绞杀土匪。 一去便是半月有余,朝中有人发出质疑,当初围剿边关叛党也不过半月,怎么土匪比叛党还要厉害? “报——”传令兵踩着一地的泥水跑进来,手臂上绑了一根白绳子。 有丧。 众人哗然,谁都不敢出声询问。 “侯爷围剿土匪的途中,不甚被暗箭射中,身边亲随愤然不已,当场把所有土匪脑袋剁了祭侯爷……” 传令兵说完,眼眶猛地一红“摄政王,侯爷……侯爷去了。” 永安侯殁了,满朝震惊。最伤心的要数侯爵夫人,在临出征之前,仿佛晓得自己要出事,休书什么的都准备好了,还把郡主带过来的嫁妆一并清算,自己还刻意添置了一点。 出殡那天,全城百姓夹道相送,场面十分壮观。 一代英侯,就这样没了,叶家从此消失在了历史的舞台上。 姜侯爷在叶荣出殡的那天,喝的一塌糊涂,一遍遍的自责,没有保护好叶荣,竟然叫他年纪轻轻就没了。 榆国舅也好不到哪里,跑到叶横波的坟前大哭。 “早知如此,我叫叔宝过去,也不会叫叶荣去的。” 哪里能想到那么多呢,得知他去剿匪谁都没放在心上,也没叫人跟着,心想叶荣对付土匪那不是手到擒来吗……不曾想阴沟里翻船了。 过了三年,大家悲痛也被时间冲散了不少。 紧跟着皇帝亲政,摄政王要求告老还乡,重返雪域州。 小皇帝再三挽留,还是被拒绝了。 临行前一夜,摄政王偷偷跑到曾经的永安侯府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曾靖在外头鬼鬼祟祟的等候。 只见韩砚兴冲冲的拿了木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