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不下来的男人[快穿]》 1、001 第1章缘起&世界零：都是套路1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比如韩烟烟，“嘎嘣”一声她就死了！ 她自己也很懵逼。 她好好开着车呢，一边开车一边构思新的故事，头顶的夜空突然亮起了刺目的光。她最后的记忆是这根本睁不开眼的白光里，有一辆厢式货车朝她冲了过来，记忆的画面就定格了。 其实比自己嘎嘣一下就死了更让她懵逼的是，她死了之后居然有意识！原来灵魂这个东西真的是存在？ 她此时正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里。头顶脚下和四周都是白色，纯白且明亮，但你又不知道光到底从哪里发出来。在这样诡异的空间里，韩烟烟倒是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不着急不着慌的闲庭信步。 孟婆汤也好，上天堂也好，那些神话故事里都得有个引路人，用不着她们这些死人操心的，韩烟烟相当有信心的想。 果然，她才走了几步，就有个声音在空间中响了起来。不过这既不是孟婆也不是天使，而是机器人一般的电子合成音。 “韩烟烟，你被选中了。”那声音说。 听到“韩烟烟”这个名字，韩烟烟心中愕然。但她不动声色，什么都没说，只静静的用目光缓缓扫过纯白发光的头顶，希冀找出那个声音的出处。 没人搭腔，过了尴尬的好几秒，那电子音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接着说：“你被‘快穿世界’选中，接下来，你将作为任务者穿越到不同的世界，完成系统交给你的任务。” 经历了名字带给她的惊讶，“快穿世界”四个字已经不能带给韩烟烟更多的意外了。她听到电子音的话，只微微动了动眉毛，连表情都没变。 经历了刚才的尴尬，这一次电子音没有再玩欲擒故纵、故弄玄虚的把戏，直接平铺直叙的讲述：“你将会进入不同的世界，攻略不同的目标人物。我会给予你一定的能力或者条件，协助你更有效的完成任务。” 电子音用了一个韩烟烟非常熟悉的词，它说：“韩烟烟，你想要什么‘金手指’，可以在此提出。” 也是，“快穿世界”都出现了，“金手指”还会远吗？ 韩烟烟没有直接索要金手指，只冷静的问：“我已经死了吗？我是说我本人，真人。” 电子音说：“还没有，不过离死不远了。” 韩烟烟皱眉。 电子音说：“所以你很幸运遇到我。如果你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我会救活你的身体，还会给你令人惊喜的奖励。所以现在我们赶紧进入正题吧，在快穿世界里，你想要什么金手指？” 韩烟烟注意到电子音说救活她、奖励她的前提都是“完成任务”，那如果完不成呢？韩烟烟觉得不用多问，答案其实很简单很明白。 她垂眸思索片刻，抬眸：“如果是太平盛世，我要绝世美颜，腰缠万贯。如果危及生命，我要战力爆表。” 电子音沉默了。韩烟烟也不着急，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候回答。 过了很久，电子音才说：“对不起，你的条件不能被满足。” 韩烟烟：“……” 电子音说：“绝世美颜，腰缠万贯和战力爆表，你所列举的三个条件几乎构成了完美条件。根据以往的经验，拥有完美条件的任务者失败概率更高。我们决定，只给你限制条件。” 韩烟烟敏锐的捕捉到了“我们”这个关键词。 电子音说：“关于金手指，稍后再讨论。现在，关于任务，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韩烟烟说，“任务是什么任务？攻略的要求是什么？怎么算是完成了任务？衡量标准是什么？” “你将会进入一个或数个……肯定数个世界！”电子音说，“在每个世界里，都有一个要攻略的主要人物。你的目标就是要……改变他，让他有变化。” 这一次，韩烟烟货真价实的把她的愕然表现在了脸上。 “这叫什么任务？”她皱眉道，“怎么算是改变？我怎么知道任务目标发生变化了？这是以什么来衡量的？” 电子音“咳”了一声：“总之我自有衡量的标准，这已经超出了你理解的范围，不必多问。” 这什么鬼？人家的快穿，要么攻略什么人，好感度一百算满分，要么完成原主的遗愿，化解原主的执念就算通关，总之是有标准明确的衡量尺度。怎么到了她这里，这么含糊其词？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扫描过你，你是个非常有潜质的构建师，我很看好你。你先试一试，来个简单点的……哎呀！”电子音话说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气急道：“忘了给你标记了！” 然后韩烟烟脑海里最后的记忆，就是机械的、合成电子音般的这个声音冷冰冰的说：“标记。” 明明之前说话都还带着人味儿，这一句“标记”却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感情，用听觉去勾勒的话，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 这一声冰冷的“标记”之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韩烟烟依然是站在这片泛着白光的空间中，只是大脑空洞洞的，似乎有点茫然。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好了，你准备一下，我要送你进去了。”电子音说，“这是你拿手的，希望你好好表现，别让我失望。就照你说的，让那位……那位攻略目标爱上你，如果爱情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能改变一个人的话。” 电子音顿了顿，又冷冷的说：“记住，你的身体濒临死亡，能不能活全看你的表现。你表现得好，我不但能救活你，还能给你奖励。你让我失望了，就自生自灭吧。” 韩烟烟的脑子经历了一瞬的恍惚和茫然之后，听到电子音这番话，不由皱起眉头。莫名其妙的事情太多，想问的问题太多，可是电子音并没有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它恫吓完韩烟烟，就毫无感情、机械的说了一句：“世界生成。” 韩烟烟眼前白光消失，一瞬的黑暗令她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 在闭眼的这一瞬间，大量的信息涌入了脑内。 这里……是一个现代都市背景，她——韩烟烟，是一个草根出身，漂泊在大都市里，勉强能养活自己的小白领。租房子住，没有恒产，月月光，可以说的上是一穷二白了。 韩烟烟接收完背景信息和自己的人设信息，低头一看，手里捧着马克杯，再四下打量，身处的地方貌似是一间茶水间。正思量间，茶水间的门猛的被推开，一个女孩子兴奋的脸冒出来：“烟烟！烟烟！你快来！有人给你送花！”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扯住韩烟烟的手腕，拉着她向外跑。 李燕，同事，合租室友。 信息迅速的在韩烟烟脑海中生成。她被李燕拽着手腕向外拉，随着她的脚迈出门槛，一个鲜活的世界在眼前展开。 一格一格的办公空间，敲键盘声、打电话声、翻阅资料声、交谈声……这是一个忙碌的办公室。此时，几个女同事正围在她的工位旁，见她出来，纷纷打趣她。 “烟烟啊，这是交男朋友了吗？” “这么大束的香水百合可不便宜。” “哇，真是好羡慕啊。” 韩烟烟还没看见，就先闻到了扑鼻的香气。她走过去，别人闪身让开，就看见一大束百合正静静躺在她的办公桌上，特别扎眼。 正主回来，同事们打趣玩笑了几句，也就各自回工位干活了。韩烟烟坐回座位上，抽出夹在花朵间的卡片打开。 【谢谢。——郑曜】 以及，卡片中还附着一张十万块的现金支票。 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折成信号反馈给大脑，许多一秒中之前还没有的信息就被触发激活——仿佛那些信息一直就在那里似的，只等着什么关键词来触发。 郑曜，郑氏集团总裁，c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两天前的晚上，郑曜的母亲出了事故，急需输血。她是rh阴性，少见的熊猫血。碰巧当时去医院探望朋友的韩烟烟也是rh阴性，当即便卷起袖子给献了血。 所有人都围着那位尊贵的夫人转，献了血的韩烟烟一声不响的独自离开。走廊里，一阵风似的闯进来一群黑西装男人，不由分说的就把她扒拉到一边儿，给众人围绕中的一个男人清道。韩烟烟刚大量失血，本来就头晕，一下子撞到墙上，脑门撞了个包，晕了半天才慢悠悠的离开。 而对那个男人，她甚至连个背影都没看见，视线全被一群黑西装的彪形大汉挡住了，只听到皮鞋踏在地板上，急促又铿锵有力，一下一下的像敲在人心口。 当然，到这里为止的“韩烟烟”更像是一个角色，一个符号。真正的韩烟烟两分钟前才在这个世界里睁开眼睛。 韩烟烟此时捏着这道谢的卡片和现金支票，脑海里激活的信息使她知道，前天晚上那个被黑西装簇拥的男人就是郑曜——她在这个世界要攻略的男人。 彼此，他才下飞机，听到母亲出事故的消息，一路呼啸着从机场赶过来。倒是个孝顺的儿子，就是不太把别人当人，比如韩烟烟这样的路人甲小职员。对几乎可以说是救了郑老夫人一命的韩烟烟，就只有轻飘飘的“谢谢”两个字，还不是当面说的。 哦，当然，还有十万块的支票。这个可不轻飘飘了，实际上，韩烟烟刚工作不到一年，一年的薪水都还不到十万呢。 对于小职员的韩烟烟来说，十万块钱沉甸甸的。对于富贵逼人的郑曜来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典型的霸道总裁灰姑娘，既视感简直不要太强。 韩烟烟以前还没有名气的时候，自己写的文赚不到钱，生活全靠给人当枪手支撑。她一天能写三万字，类似的霸道总裁文套路文写到要吐。怪不得电子音说“这是你拿手的”，这还真是她拿手的。 霸道总裁呀……韩烟烟嘴角微扯，把卡片放进抽屉，把支票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霸道总裁见多了捞女，能吃住这种男人的必须是正直、善良、清纯、一点都不爱钱的灰姑娘！ 2、002 总裁开一张有日期的现金支票，到了日期发现灰姑娘没有去拿钱，于是透过贫穷的外表发现了这姑娘毫不贪婪的高贵内心。这种套路，韩烟烟当枪手那会儿写得太多太多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全是这种古早玛丽苏的梗。 韩烟烟拍了拍手上的纸屑，微微一笑，起身去了洗手间。 她的大脑已经接收了足够多的信息，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韩烟烟”该知道的一切。她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了洗手间，站到了镜子前面。 这脸这身体都非常年轻。才刚刚离开校园，眼睛还清澈澄净，眉间的书卷气配着一头黑长直，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干净”，称得上是清纯动人。 电子音是个小气鬼。她想要盛世美颜，电子音不肯给，只给了她这样一张脸。按照这种霸道总裁的攻略难度来说，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了。 韩烟烟看着镜子，长长呼出一口气。 颜有了，套路有了。仿佛搭好了舞台，穿好了行头，按部就班把这出戏往下唱就好了。 现在韩烟烟真正关心的不是这出戏的内容，而是戏外的别的事。 首先，这个见鬼的“快穿世界”到底他妈是什么鬼？以电子音那副高高在上的德行，估计也不会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 那么这个问题先搁下，先理理她现在的情况。根据电子音所说的，她现在应该是要死不死的状态，死不死就看电子音发不发慈悲了。而想活下去，就得听电子音的话，在这个见鬼的“快穿世界”完成写见鬼的狗屁任务。 可以，她接受。毕竟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她现在到底是人是鬼，是灵魂出窍还是意识离体，反倒都是最细枝末节的事了。韩烟烟不care。 那么第三，就是这个“快穿世界”本身了。这四个字还有“韩烟烟”这个名字简直令她无力吐槽。 电子音先前提到做任务，给出的衡量标准模模糊糊莫名其妙，好在临到送她来这世界时，反而又给了个清晰明确的目标——让攻略目标爱上她。 但韩烟烟清楚的记得电子音还说了一句“如果爱情真的像你说的那么能改变一个人的话”。所以她什么时候跟电子音谈论过“爱情”这个话题了？好吧，这个问题无解，暂时搁置。 从电子音的话里，韩烟烟准确的把握住关键信息，电子音给她这样一个任务目标，说到底，还是为了“改变”目标人物。为什么？ 以及……韩烟烟看着自己的眼睛，心里非常介意一个词——构建师。 它说，她是一个非常有潜质的构建师。所以构建师到底是什么？ 还有，她在精神恍惚了那一瞬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标记”…… 太多的问题都无解，预计短期甚至长期内都得不到答案。韩烟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决定把这些问题都暂时先搁置，先把这第一个任务做好。 就和韩烟烟预期的套路一样，半个月后，她接到另一个陌生的来电。 “韩小姐您好，我姓何，我是郑先生的秘书。”电话里的男人说。 韩烟烟明知故问：“哪个郑先生？” “郑氏集团总裁郑曜先生。” 韩烟烟用困惑的语气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之前郑先生随一束花一起送给您一张十万的现金支票，我这边显示支票已经过期，但是您并没有去领取这笔钱。”何秘书说。 “哦！”韩烟烟做恍然大悟状，“想起来了！我的确收到这么一张支票，因为很莫名，我就直接处理掉了。正好，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何秘书笑道：“韩小姐是不是以为遇到了骗子？您放心，您误会了。半个月前，您为郑先生的母亲输过一次血，这十万块就是感谢金。” “原来是那个事啊。”韩烟烟作释然状，轻笑道，“那需要什么感谢金，那是我应该做的。” 何秘书也笑：“感谢肯定是需要感谢的。这样吧，我叫人再给韩小姐重新送一张支票过去，这次不写日期了。” 韩烟烟说：“别送了，送了我也不会去取钱的。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已经送过花了，替我谢谢那位郑先生吧，我最喜欢百合了。” 何秘书也没有为难她，痛快的说：“好，那我替您转达。” 第二天，当又一束百合花送到办公室的时候，韩烟烟就知道，鱼上钩了。 虽然她说了一束百合花足够了，但郑老夫人是rh阴性，以熊猫血的稀有程度，郑曜这个孝顺儿子，就不会放着她这个移动血库不闻不问毫不表示的。 果然，她又接到了那位何秘书的电话：“韩小姐，郑先生说，既然您喜欢花，那就让您每天都收到花，希望韩小姐喜欢。” 这一次韩烟烟没有推辞，说：“请帮我谢谢郑先生，我……非常喜欢。” 那之后，郑曜果然每天一束花，准时送到办公室。一时间，公司里传言她被富二代追求，也有人说她被大款包养。 办公室众说纷纭，但韩烟烟并不在乎。有时候她在座位上抬起头，撑腮四望，会看到这些鲜活的人。这些人或对她微笑，或目露鄙夷，或羡慕嫉妒。 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对她必须要执行的任务来说，这些人……都不过是npc。 而已。 作为这个快穿世界的任务者，她看着他们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每个人是谁，有什么背景。 比如李燕，她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她是谁，知道她来自南方某个小城，家里有父母和一个相差了20岁的弟弟，知道她暗恋大学的学长，更知道那学长也在这个城市，十天半个月的给她打个电话聊骚，吊着她做备胎。 比如何秘书，韩烟烟接到他第一个电话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皮肤白皙瘦削的高个子，知道他是哪里人，甚至知道他女朋友喜欢哪个牌子的口红。 这些，都是她作为任务者被电子音允许掌握的信息。因为有这些信息的存在，仿佛开了天眼般的韩烟烟并不着急，耐心的等着一个重要的npc的出现。 不负她所望，在收了一个月的百合花之后，那个重要的npc就出现了。 手上钻戒有鸽子蛋大的富家千金身后还带着两个保镖，前台小姐拦都拦不住，一路直冲进办公室，确认了谁是韩烟烟之后，甩手就是一耳光。 办公室一片倒吸气的声音。韩烟烟的嘴角被抽得流下了血渍。 “我是郑曜的未婚妻，今天给你个小小的教训，看清自己是什么人，以后离我未婚夫远点。”千金大小姐轻蔑的扔下一张支票，“拿着这些钱，离开这个城市。下次再让我见到你，就不是挨一耳光这么简单了。” 说完，大小姐就带着保镖，昂着头离开了。 在众多同事复杂的目光中，韩烟烟抹抹嘴角的血渍，拾起地上的支票，看也没看，直接撕成两半扔进了身边的纸篓里，然后朝外面走去。 有好事的同事在她身后迫不及待的从纸篓里捡起被撕毁的支票，而后赞叹：“好有钱，一百万啊！” 韩烟烟……已经走到了办公区出口的韩烟烟一个趔趄！ 前台小姐好心的扶了她一把，担忧的说：“烟烟，你没事吧？” “没事……帮我请个假，我今天不舒服，先早退了。”韩烟烟强撑着抽搐的脸，大步的离开了。 妈耶！才一百万！ 看那千金小姐气势汹汹的模样，韩烟烟还以为至少得五百万或者一千万啊！ 要不要这么小气啊！ 韩烟烟以前当枪手写霸道总裁文的时候，总裁妈、总裁未婚妻、总裁暗恋者、总裁白月光随随便便就拍出支票：“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未婚夫/他！” 怎么终于轮到她了，就抠抠索索一百万？ 韩烟烟叹气：真掉价。 韩烟烟离开办公室，清了清嗓子，给何秘书打了个电话，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然后说：“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希望郑先生能跟他未婚妻厘清误会，不要因为我闹什么不愉快。” “对了，那个百合花，希望郑先生以后不要再送了。真的没有必要，郑先生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就到此为止吧。”她的声音温柔，大度中却带着隐隐的哽咽后的微涩。 一听就是善良的姑娘在刁蛮的大小姐那里受了委屈！ 何秘书都心软的叹了口气，安抚了韩烟烟几句，跟她承诺说：“郑先生一定会解决好的。” 郑先生的解决方式就是第二天派了何秘书亲至，捧上一大捧红玫瑰，并奉上一条钻石手链。 作为善良纯洁清高的灰姑娘，韩烟烟当然是对钻石手链表示明确的拒绝。但何秘书是带着任务来的，他的任务就是要让韩烟烟收下这钻石手链。 能在这样的大总裁身边混的人，也都是人精儿。何秘书舞动三寸不烂之舌忽悠韩烟烟：“其实是烟雾/弹。曹小姐脾气非常暴躁，手段也激烈。她最近和郑先生之间感情方面有些不愉快，如果您是无足轻重的人，她极有可能会再对您做些什么。郑先生是故意做出姿态给她看，让她知道您是郑先生在意的人，她就不敢胡乱对您出手了。这是为了您的安全。” 他眼珠滴溜溜的转，巧舌如簧：“郑先生为了逼真，接下来的几个月还会不断的送给您名贵的礼物。您要是不想收，没问题，您就先保存着。等事情都过去了，您再还给郑先生就行了。” 面对这狗屁不通的牵强理由，心地善良的纯洁灰姑娘韩烟烟同学欣然接受：“那我就先帮郑先生收着，等曹小姐和他的事情解决了，我再还给你。” 何秘书带着圆满完成任务的愉悦心情离开了。 而韩烟烟回到座位上就把钻石手链戴在了手腕上，引起了同事们一片艳羡。之前的“与豪门千金争夫”的传言也被这手链坐实了。 韩烟烟看着手腕上璀璨的钻石，微微扯动嘴角。 接下来郑曜会高调的每天给她送红玫瑰，三五不时的就送贵重礼物，真正坐实她和他的绯闻，即便他们两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见过面。 因为真相是，这位郑曜郑先生根本就不想娶曹家大小姐。非但不想娶，他还暗中筹谋着收购曹氏集团。 他本来就为了拖延婚期，故意与曹家大小姐口角。后来曹家大小姐让人调查，发现何秘书一直以郑曜的名义给一个小白领送花，误会了韩烟烟和郑曜的关系，才有了先前的那一耳光。 但郑曜立即决定借着这个误会拿韩烟烟当烟雾/弹迷惑曹家，所以何秘书的任务是无论如何都要说服韩烟烟收下礼物。 从韩烟烟在这个世界睁眼到现在为止，每一个主要npc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都在意料中。她脑海中的信息使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因为，这都是前戏。 前戏，而已。 真正的戏肉其实是要从她和郑曜真正面对面才会开始。当她真的与他面对面以后，就不再能预知后面的发展，接下来的一切就都要靠她自己了。 但韩烟烟初到这世界时内心深处的那一点紧张和疑虑此时也几乎没有了。这行云流水般一路行进的言情小文般的发展，令她放松了警惕，消除了紧张感。 电子音说这是她拿手的，还真说对了。 她初来时对郑曜这个任务目标的好奇甚至都没有多少了。 一个霸道总裁而已，她写过太多了。 就这种霸道总裁，哪个不是对灰姑娘爱得要生要死、全副家产双手奉上的，韩烟烟懒洋洋的想。 3、003 接下来就如同走过场一般，曹大小姐终于像古早小言文里的弱智女配一样，开始对韩烟烟动手了。韩烟烟在加班回家的路上被绑架到面包车里，被蒙上眼睛堵住嘴的时候心里还在感叹，这妥妥的都是古早小言文的套路啊。 被关在废旧仓库的时候，韩烟烟吃了些苦头，主要就是曹大小姐用语言辱骂、扯着她头发扇了她几个耳光并踹了她两脚。挺疼，不过还好没有出现那种恶毒女配找人强/奸女主最后被反强/奸的桥段。韩烟烟很欣慰。 从前她当枪手的时候就坚持不写这种桥段，哪怕把女配写得再蠢也坚持不写。为此编辑还训过她，嫌她写的不够狗血。即便如此，她也坚持不写，嫌太low。 虽然脸上身上有点疼，但韩烟烟这会儿又打起了精神，因为由对所有人行为的预测可以得知，她马上就要真正见到这个世界的正主儿了。 曹大小姐以她为要挟，约了郑曜出来见面，然后以她的性命相逼，逼郑曜跟自己结婚。如无意外，她会被郑曜突然出现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送进监狱，然后曹氏集团被郑曜全面拿下。 在这个事件中，韩烟烟因为被郑曜当作烟雾/弹而被无辜波及，终于得以与郑曜相识。 到这里，背景前情全部完毕，接下来，不再有行为预知，目标人物的行为不可推测，随时可能变动。从这里开始，以后全要靠韩烟烟自己了。 “啪 ”一声，曹大小姐一个耳光将绑在椅子上的韩烟烟抽得头歪过去，恨恨骂道：“到现在都没来，看来他也没那么喜欢你！” 韩烟烟吐出嘴巴里的血，视线穿过挡在脸上的凌乱的长发看了她一眼，忽然对她心生同情。 她本来是个很漂亮的千金大小姐，此时表情狰狞，面孔扭曲，实在丑得没法看。她出身富贵，也受过高等教育，要在正常的世界中，妥妥的白富美、人生赢家，不知道多少青年俊杰争着想娶。可在这个神他妈的“快穿世界”里，她却只能落一个恶毒女配的下场。 这命运，这人生轨迹，是什么人替她决定的？ 真够艹淡的！ 车胎与地面激烈摩擦的巨大噪音由远及近的响起，迅速逼近。仓库的大门敞开着，闪瞎人眼的豪车直接冲了进来，一个漂移，戛然而止般的停在了二十米外。车门打开，长而有力的腿伸出，锃亮的皮鞋踏在水泥地上…… 韩烟烟从进入这世界一直淡定至今，此时终于起了几分好奇心，很想知道这个她要去攻略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 可她看不见！曹大小姐的几个打手环绕着她们两个人，曹大小姐自己更是挡在了韩烟烟的身前，她虽然身材窈窕，可是不偏不倚刚好把那个男人给挡住了！ 其实韩烟烟要是向旁边歪歪身体伸伸脖子，就可以看到她想看的那个人了。可她强压住心里的好奇，没这么做。 她被曹大小姐泄愤打耳光，脸颊红肿嘴角淤青。这张脸本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盛世美颜，只能说是普通的漂亮，她安安静静的垂着头，还能有点柔弱美，她要伸长个脖子使劲看，连最后这点让人怜惜的柔弱美都没了！ 这可是她和攻略目标的第一次见面！她只能在现有条件下，尽量保持美丽柔弱惹人怜的姿态。伸长脖子偷看之类的事情，就先算了。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空旷的旧仓库里荡起回声。 那个男人向前走了两步，而后站定。他无需开口，强大的气场便威压逼人。韩烟烟在曹大小姐身后，都感受到了来自这男人身上无声无形的压力。她不由得微微屏住呼吸。 “郑曜！你总算舍得来了！”曹大小姐声音尖利，只是最后却带了一丝哭腔。郑家与曹家本是商业联姻，郑曜是虚与委蛇，曹小姐却是一片心都系在了他身上。 韩烟烟听到郑曜微微沉默，终于开口，问：“你想做什么？”声音中没有紧张、着急，沉静平稳，如同坐在会议室里，掌控全场。 曹大小姐一如韩烟烟脑中信息给出的行为预测，如所有的弱智女配那样，要求郑曜：“我要你和我结婚！不然那我就杀了你爱的人！” 在韩烟烟没参与的情况下，郑曜一个人玩烟雾/弹玩得不亦乐乎，放出各种假消息迷惑曹大小姐，让曹大小姐误以为郑曜痴恋韩烟烟。 说曹大小姐是npc，其实是韩烟烟心里暗自吐槽的说法。曹大小姐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包括这些围绕在身边的保镖、办公室的同事等等，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在韩烟烟预先从电子音那里获得的信息里，已经囊括了这些人的将要做的事、说的话，韩烟烟只要不节外生枝，事情就会按部就班的发展到眼前这一步。仿佛游戏开始前的前情交待。 所以韩烟烟才暗暗吐槽这些人是npc。 这里面，唯有韩烟烟自己和郑曜这个攻略对象与众不同。 韩烟烟自己就不用说了，郑曜……电子音能给韩烟烟的就只有背景信息，比如出身、学历、亲友关系、人脉、资产等等。关于郑曜这个人本身，韩烟烟脑海中的信息少得可怜。 对于接下来的发展，她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知道曹大小姐和曹家都结局凄惨。但韩烟烟其实不知道在眼前这个堪称是标准言情小白文式的场景里，郑曜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给出什么反应。 他如果是个恋爱脑总裁，且真的和韩烟烟相爱的话，大概会色厉内荏的警告曹大小姐不许动韩烟烟一根汗毛，否则绝不会放过她之类的。 但韩烟烟和他的对手戏根本还没展开，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更像是一个腹黑型总裁。 韩烟烟微微垂着头，作出柔弱的姿态，其实耳朵竖得尖尖的，想听清楚自己这个攻略目标会说些什么。 听到的却是一阵沉默。 在这段沉默中，曹大小姐的呼吸声便格外的清晰粗重，想来内心也是十分紧张。 那个男人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你以我的‘爱人’性命威胁我，是为了和我结婚？” “对！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杀了她！”曹大小姐声嘶力竭的喊道。 又是沉默。 韩烟烟看不到他，可是能感受到那个男人注视曹大小姐的目光。曹大小姐的背不自禁的绷起来，将那视线的威压感传递给了韩烟烟。 男人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你知道什么是商业联姻吗？” 曹大小姐尖声道：“你什么意思？” 叫作“郑曜”的男人缓缓的说：“商业联姻，是一对能代表两个家族的男女，以婚姻的形式进行的资金和技术的整合，人脉和资源的互通。这是强与强的联合。” 他声音不高，穿透力却很强。说的话正常且符合逻辑，在这个见鬼的“快穿世界”里，这份正常给韩烟烟一种“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感觉。 “这是结婚，不是……结仇。” 在一阵沉默之后，韩烟烟听到男人这么说。她情不自禁的感到，这个世界……原来还有正常人啊! 但郑曜说完之后又沉默了。 他这次沉默的时间不长，因为曹大小姐不管不顾的尖叫起来：“我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要跟你结婚！”她声音太尖锐，又离韩烟烟太近，险些刺破韩烟烟的耳膜。 可在这尖叫中，韩烟烟却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郑曜的声音。这男人仿佛自言自语般的呢喃，声音明明很低，不知为何却能穿透曹大小姐的尖利叫声，直达韩烟烟的耳膜。 他轻轻的说：“……什么鬼。” 韩烟烟心头忽地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而异变在男人的话音将落未落的瞬间陡然发生！ 水泥抹平的地板在男人锃亮的皮鞋下粉碎，化作齑粉。那水泥之下露出的并不是地基或者泥土，而是虚无！一场风暴以男人为中心骤然腾起，旋转呼啸着扩散。所到之地，一切都化作齑粉。 “这、这是什么？！”曹大小姐恐惧的尖叫后退，一脚踩上了韩烟烟的脚。 高跟鞋的细跟踩下去，疼得韩烟烟眼泪都流了出来。疼痛之下，顾不得什么装柔弱了，她虽然被绑在椅子上，上身却还能稍微移动。她猛的用头去顶，曹大小姐猝不及防又穿着高跟鞋，趔趄了几步之后，趴在了地上。 那旋风倏忽间就到了眼前。 先沙化的是曹大小姐的手指，她向前摔倒，手臂前伸，指尖最先触到那风暴。 韩烟烟眼睁睁看着曹大小姐从指尖到手臂到头颅、肩膀、后背……在尖叫中沙化，化作齑粉融入到这场风暴中。 保镖打手们惊慌失措的恐惧叫喊，甚至其中一人掏出了手/枪射击郑曜的枪声也没能令韩烟烟从震惊中清醒，直到那风暴在短短几秒间扩散到了她的眼前！ 她被绑在椅子上，手腕脚腕都绑住，身体最靠前凸出的部位是膝盖。 韩烟烟的眼中仿佛在看一部慢放的特效电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膝盖沙化，那些齑粉随即卷进风暴中，成为风暴的一部分。她没有流血也没有感到疼痛，化作齑粉消失的身体只是失去了感觉，仿佛她从来就不曾拥有过这一部分的身体似的。 风暴扩散，韩烟烟失去了双腿，在那风暴即将触及到鼻尖前的一秒，她终于从震惊中醒来，看向那风暴中心的男人。 那男人的脚下已经没有地板，头顶也没有屋顶。那些物质的东西都已经坍塌消失。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就那样站在虚无中，漠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还在。 世界崩了。 4、004 这世界崩得太快，毁灭一切的风暴扑面而来的瞬间，韩烟烟来不及看清男人的脸。她只记住了他的眼神。 他看着崩毁的一切，目光并没有落在韩烟烟的身上。对他而言，楚楚可怜的韩烟烟和已经化作齑粉的曹大小姐、正在尖叫逃跑的保镖打手一样没有分别。甚至她可能和墙上一块正化作齑粉的墙砖、地上的一个玻璃瓶子，也没有区别。 他的眼中只有冷漠，对这个世界的冷漠。 仿佛他不属于这里。 那冷漠令韩烟烟心生恐惧。随即，风暴扑面，她整个人化作齑粉。 倏地睁开眼睛，身周是纯白的空间。韩烟烟双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喘气。亲身经历被毁灭和看特效电影完全不同，她心脏现在还跳动得难受。 电子音暴跳如雷：“才十分钟不到！十分钟不到！” 韩烟烟喘着气想，什么十分钟？ “我手下最糟糕的构建师，也不至于撑不住十分钟！你太让我失望了！”电子音似乎对这个“十分钟”非常的愤怒，“你明明潜力这么高！为什么发挥得这么差！！你不是说这个套路你最拿手了吗！最拿手的怎么还失手！” 韩烟烟心脏还在难受，但一贯冷静的头脑还是捕捉到电子音话里的信息。 她撑住地板抬起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了这种话？”黑黢黢的眼睛，幽幽的望着眼前一片纯白的空间。 电子音忽然噎了一下，顿了一秒，有点恼火的说：“标记她！” 又是“标记”。但韩烟烟还来不及思考这个词的含义，就听见那电子音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人味儿和情感，冰冷机械的说：“标记。” 韩烟烟恍惚了一下，低头，看见自己正站在纯白空间中。明明记得刚才自己因为之前的冲击，腿软得跪在地上大口喘气。伸手摸摸心口，心跳平稳缓慢，心脏也不再有那种惊悸恐惧的难受感了。 脑海中也有一种空白的感觉，几秒之后，才消失。那种感觉有点像刚睡醒，不知身在何处。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记住，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次还失败的话，对不起，我可不是慈善家。你的身体我还给你，你就自生自灭吧。”电子音冷冷的说。 这语气虽冷还带着恫吓，可是和刚刚才那一声机械的“标记”比起来，充满了情绪，更像活人。它到底是什么呢？人工智能？还是躲在话筒背后的……人？ “好了，这一次给我认真点，别再弄什么套路糊弄我了。糊弄我就等于自杀，搞清楚！”电子音愤愤的说，“给我发挥出你的实力！这一次一定要让那位……咳，让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爱上你！去吧！” 随着这一声“去吧”，眼前骤然失了光明。第二次，韩烟烟已经有点习惯了。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身在一条巷子中。两边都是普通的建筑物，但不知道为何，有一种破旧凋敝之感。 随着她的目光打量，韩烟烟脑海中对这个世界的预给信息被激活，她明白了那种破败之感的由来——因为，这是一个末世世界。 韩烟烟在脑海中的信息里检索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人设，结果颇为无语。这个世界的韩烟烟，信息少得可怜，几乎可以用四个字便概括了：独自一人。 上一个世界的韩烟烟，起码还有出身、学校甚至于租房等信息。这个世界的韩烟烟，等同于白板。 韩烟烟不由得微微蹙眉，但片刻之后，她眉头松开，释然了。 这等同于没有人设的人设，其实没什么坏处。在上一个世界，她还得让自己的一举一动去沿袭吻合那个“韩烟烟”的行为模式，这一个世界，她反而没有这种负累。既然没有可以约束她的人设，意味着她可以随意发挥。 韩烟烟一想通了，就觉得轻松了。她又熟悉了一下这个“韩烟烟”所拥有的能力，迈开脚步。 走出巷子来到街上，这个原本如同电影背景般的地方突然便活了起来。天已经黑了，路上亮起了路灯。在这种末世，这个城市还能有路灯，说明这里很安定，有正常的生活和生产。 韩烟烟已经知道，这个城市是s国的南陵市。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曾是四朝古都。在末世之后，靠着保存完好的古城墙，成为一个幸存者聚居地。 能发电，少量的农业种植，虽然是小作坊式但满足基本生存需求的产业还在苟延残喘的运转着。在各方势力的平衡下，这里维持着基本的社会架构。但末世就是末世，微薄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撑全部幸存者的生存需求，活下来的人过得既艰苦又痛苦。 除了那些强者。 走出巷子，就是一条街。昏暗的街上，居然还有不少人。 大多都是来这里交易的。破布上面摆着闪烁光芒的钻石手链，昔日昂贵的珠宝，现在顶多换半包方便面，还得运气好，赶上那种带着美人的金主。反倒是菜刀、西瓜刀这种武器，有不少人围着砍价。一把不错的菜刀在几个人争抢之下价格一路飙升，已经讲到了半箱方便面这么高的价位了。 活得艰难，钻石黄金都成了无用的东西，食物反而成了硬通货。 韩烟烟看到昏黄灯光下有一些女人在街头徘徊，大多长得不错。有男人看中了，过去讲价。半个馒头、一包饼干就能让女人带他们回住处去。也有不讲究的，直接去了阴暗处的树后。过了片刻出来，女人一边整理着裙子，一边从男人手里接过半包饼干，飞快的塞进衣领中，捂着胸口跑掉了。 韩烟烟看着这些女人，殊不知别人也在看她。 昏黄灯光下，白色棉布裙的女孩出现在街头，眉目清丽，一头黑色长发柔顺的垂在肩头很身后，带着末世中少有的干净。漂亮女孩在末世中还能有这种状态，要么是因为她自己厉害，要么是因为她身后有个厉害的男人。那些暗中观望的眼睛都没敢轻举妄动。 但众人观望了片刻，发现这女孩孤身一人在街头徘徊，神情有些茫然。那种模样就是很标准的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想到最近有一批新来的幸存者，众人都猜想这女孩大概是刚入城不久。 又观望了一会儿，发现她的确是一个人。她自己看起来也不像是强者。末世里女人生存艰难，那些厉害的女人都会把厉害摆在明面上，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这女孩看起来却又香又软，惹人垂涎。这样的女孩，如果是背后有人，男人通常不会轻易放她一个人这样出门。 这世道，漂亮女人一个转眼消失不见，太常见。 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过去试探。 “嘿，你，就是你，什么价？”男人笑嘻嘻的走上前问。 白布裙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白生生的面孔，没有末世里女人们常见的疲惫和憔悴，也没有恐惧和慌乱。看多了女人们凋谢般的死气沉沉和被蜜蜂叮烂般的萎靡不振，这样鲜活有生气的女孩看起来太过可口诱人。 男人感到口腔里有唾液分泌，身体里血液向下汇流。他吞了口口水，报价：“两个馒头？” 这个价格可以说是很不错了。他通常就给半包方便面，要不是看她这么干净漂亮，他是不会给出这么高昂的价格的。 韩烟烟摇头：“我不卖。”说完，转头就想走。 哟，挺清高。 头几年这种清高的女人挺多的，后来渐渐就没了。那些清高的女人若是没有生出异能，最后这份清高都撑不了太久。而现在基本上已经很少见这样的女人了。 让人更有兴趣了。 “别走呀。”男人抢上两步，堵住了韩烟烟的去路，笑嘻嘻的说：“嫌少呀，再给你加一包方便面。” 韩烟烟的神情就冷了下来：“让开。” 男人嬉皮笑脸：“不让。”说着，还伸手去拉韩烟烟。 韩烟烟一甩胳膊，甩开了他的手，随即一股清澈的水流出现，缠绕上她的手臂，清洗了刚才被男人的手碰过的地方，又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哟，水系啊？”男人笑道。怪不得不卖，原来也是个异能者。 但水系是公认的弱异能，几乎没什么攻击力，虽然也是异能者，在队伍里却通常只负责后勤或者打杂，就图个用水方便。男人一点也不害怕。他眼睛滴溜溜扫了一下四周，没看见有什么人像这女孩的同伴，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正好啊，我是火系，咱俩正好凑一对儿。哎，你是不是新来的？有没有地方住？要不然跟哥哥走吧，哥哥自己住一大屋……” 男人说着，就伸出狗爪子。这会儿他自觉摸清了韩烟烟的底儿，没有了顾忌，一出手就抓住了韩烟烟的胳膊。 男人的手很用力，抓住了就不放。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睛里却透露出捕捉到猎物的兴奋。 韩烟烟脸色微变，使用了自己的第二种异能。被男人抓住的小臂上，忽然裹上了一层冰。男人突然被冰到，哎呀一声松开手。韩烟烟趁这机会一脚踢在他胯/下，趁着男人一声惨叫，转身就跑。 遗憾的是，韩烟烟是孤身一人，这男人却不是。他强行搭讪的时候，他的同伴就在附近看戏。变故陡生，那些同伴们便围了了上来。四个男人围合挡住了韩烟烟的去路。 韩烟烟握紧了拳，盯着四个渐渐逼近的男人，思考对策。 她有水系、冰系两种异能，刚刚都是第一次使用，还不太熟练，明明体内的异能还很多，但却能清楚的感觉刚才的使用已经很“用力”了。她感觉到她这异能恐怕在实战中起不了什么大用。 眼前的形势可以说是危急，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落到这些男人手里绝没什么好下场。她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攻略某个男人，不能在见到任务目标之前就折戟沉沙！ 5、005 韩烟烟其实有点奇怪，上一个世界在遇到郑曜之前，所有其他人的行为模式几乎都可以预测，她相当于是开了天眼一样。只要不瞎伸手，事情就会稳稳当当的发展。 可现在，她脑中的预给信息并不能使她预测接下来会怎样发展，这是电子音出了什么bug吗？ 韩烟烟的心里微微焦虑起来，她暗暗蓄力，警惕的盯着逼近合围的男人们，准备谁先出手，她就使用冰系异能攻击谁。至于这异能的强度有多高，能不能阻止对方的行为，她心里其实没底。 一个网球大的火球突然射过来，白布裙的裙摆便燃烧了起来。韩烟烟反应称得上是很迅敏了，立刻使出了其实还不怎么熟练的水系异能灭了那火。但第二个火球已经到了眼前，韩烟烟瞳孔微缩，纤细的腰身灵巧的摆动，险而又险的躲过了那个火球。 她转头看去，被她踢了裆的男人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一手捂鸟，另一只手一挥，一个火球就向韩烟烟射了过来。 那男人眼神凶恶，嘴里骂骂咧咧：“臭表子！给脸不要脸！看老子弄不死你！” 比起韩烟烟那二把刀的异能操作，这男人对自己的火系异能操纵显然精熟得多了。他甩手就是一个火球。 这一次韩烟烟没能避开，她的裙子又着火了，虽然立刻被她用水灭掉，却烧出了一个洞，隐约可见纤细紧致的大腿。 其他几个男人没再合围，反而笑着后退了几步，给那男人留出空间玩猫戏老鼠的游戏。 韩烟烟躲开了两三个火球，裙子也不可避免的被烧得七零八落，一双秀美的腿藏也藏不住。男人们起哄吹口哨，还喊：“小心点，别真烧着她！”这女孩皮肤白皙娇嫩，烧坏了哪处都可惜。 韩烟烟一个狼狈的猛扑，躲开了一个火球，人在地上滚了两滚，滚到了那个卖刀具的摊子上。 她撑起身体的时候，卖刀具的中年人脸色微变。韩烟烟看他一眼，黑黝黝的眸子像两潭水。中年人嘴唇微翕，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那火系男人异能操控十分精准，刚才他的火球燎掉了韩烟烟一侧肩头的布料，韩烟烟站起来，只能双手抱着胸以防走光。 卖刀具的中年人迅速拎起破布的四个角，把自己的东西裹成一团，悄悄后撤消失了。 火系男人手上玩着个火球，吆喝：“你不是厉害吗？你倒是跑呀？” 韩烟烟一言不发，站起来抱着胸朝某个方向猛冲过去。靠近那个方向的一个男人伸开两臂过去挡，嘴里还调笑：“哎哎哎，真跑呀？” 男人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精光一闪，他心头一凛，本能的向后倾身。韩烟烟刚才抱胸掩藏的水果刀从那人的肋下向上划到胸口，带起一串血珠飞到了空中。男人大叫一声，向后跌了几步。 韩烟烟趁机突破了包围圈。 她手里还拿着刀，街上围观的人们纷纷后退，韩烟烟直着往街口冲。 火系男人的另一个同伴骂了一句，双手一拢，一个篮球般大小的白色电光球带着刺啦啦的噪音便出现在他两手中间。他猛的一推，那电光球便倏地朝奔跑着的韩烟烟射了过去。 旁观的人们发出了一阵惊呼，而后这惊呼又像突然被捏住脖子一样戛然而止！ 韩烟烟听到惊呼声，便知身后有危险。她本能的回头去看，呼吸突然滞住！ 紫色的雷电一条条交织成电网，在她身后挡住了白色的电光球! 那紫色电网离她就只有不到半臂的距离，噼里啪啦的响着，威压强到让她无法呼吸。韩烟烟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大步，白色电球与紫色电网相撞，轰然爆炸！刚才像被掐住了脖子的人们才又发出了惊呼。 韩烟烟手臂护住头脸，待爆炸的冲击波散去，她才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白色电光球消失了，紫色电网却继续停留了几秒，才消失不见。 不管是火系男人和他的同伴，还是街边围观的人们，此时都没去看韩烟烟，他们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韩烟烟顺着他们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方向。 马路的另一边，一个男人站在路灯下，双手插兜，神情淡然的看着这边。灯光下他面孔模糊，一句话都没说，气场便已经压过了所有人。 令人畏惧。 在他的身周，有几个男人环绕着他，如众星拱月。比起旁观者脸上敬畏惊惧的神情，这些男人们都表情轻松，像是刚看了一场好戏。 韩烟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次预给信息这么少，以及为什么她遇到的这些人行为模式都不可预测。 她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了他是谁。 原来丁尧——她要攻略的这个男人，这个世界最大的变量，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比起上一个世界冗长又套路的前情背景，这个世界竟是一点前戏都没有，从她走出小巷踏上这条街的时候，便直接上了戏肉！ 虽然不知道上一个世界到底为什么会失败，会导致世界都崩塌，但韩烟烟的心底已经留下了阴影。这一次，进入世界不过十几分钟，就要直面正主儿，韩烟烟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气，想缓解自己有点过快的心跳频率。 “丁、丁老大！”火系男满头大汗的跑到马路对面。他被韩烟烟踢中要害，跑步的姿势有点诡异，待到了近前，也不敢太靠近，隔着几米的距离就点头哈腰：“这女的收了钱不干活，我们教训她一下……” “啪”的一声，男人没有搭理他，打着了打火机，点了根烟。微弱的火光下，韩烟烟隔着一条不算宽的小马路，看到一张五官深邃、线条硬朗的面孔。 街上明明那么多人，明明之前的夜市还嘈嘈杂杂，这会儿这男人低头点烟，一条街上竟静得呼吸可闻。 火系男人额头冒汗。 南陵城里雷系异能者二十多个，他的同伴已经算是好手，凝成的电球也不过是白色泛着微青色。紫色雷电从丧尸病毒爆发以来，他就只见过一个人，就是雷霆战队的团长，眼前的丁尧。 所谓战队，最开始不过是末世的幸存者们相互靠拢、互相依存而结成的群体。末世初期，先爆发了丧尸病毒，慢慢人们才出现各种异能，最开始都很弱，后来才逐渐变强。在这个过程中，很多弱者被无情的淘汰，成为丧尸口中的血肉。渐渐的，强者向强者靠拢，出现了具有强大战力的队伍。 “战队”这个词也不知道是哪个中二病最先叫出口的，慢慢的大家都这样叫了。那些强者聚集的团体纷纷给自己的战队起了名号，渐渐的就有了强弱之分。在南陵城，有几百大大小小的战队，毕竟三人成伍就可以自称个战队。但在这些大大小小的战队中，最强悍的就是丁尧的雷霆战队。 而丁尧之所以被称为“团长”而不是“队长”，是因为雷霆除了是最强，也是规模最大的战队，人数有数百人之多，全是强手。丁尧和他的兄弟们，在南陵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要知道这世道已经没了王法，人不止可以杀丧尸，也可以杀人。 点一支烟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对火系男来说却像过了几个小时那么艰难。在打火机从打开到合上的时间里，他的脑子飞快的转动。 丁尧刚才出手了。丁尧为什么出手？丁尧认识这女的吗？这女的难道是丁尧的女人吗？ 因为不知道究竟，所以心里吊得难受，像是头上悬着一把剑。男人脸色发白。 好在那支烟终于点完了。丁尧合上打火机揣进裤兜，吐出一口白烟，抬眸向韩烟烟投过去一瞥。 “挺漂亮。”他说。 火系男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看着像是新来的，水冰两系，不过弱的很，没什么用。她这样的，能遇到您，真是好运气。” 丁尧咬着烟，瞥了他一眼。 火系男人点头哈腰：“那就让她跟您走，那个，我们，那个……” 丁尧不再看他，从鼻腔里“嗯” 了一声。 火系男如蒙大赦，和他的同伴们扶着那个受了伤的，脚步匆忙的离开。离开了这条街，才停下抹了把冷汗：“吓死老子了，还以为不小心碰了丁尧的女人。” 幸好不是。 韩烟烟看着火系男离开，然后听到丁尧对她说：“……过来。” 他嗓音低沉而有磁性，语速不疾不徐，但话中的命令之意不容违抗。街上的人们都微妙的避开这一伙男人，尽量装作自然，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丁尧的热闹。 刚才就没人能帮韩烟烟，现在更没人。 韩烟烟握着水果刀走过去。她虽然双臂护在胸前，但裙摆已经烧得七零八落，一双修长秀美的腿走动中时隐时现。男人们的目光都落在那双紧致诱人的腿上。 丁尧亦如是。 “老大，这妞不错，把她带回去吧。”他身后的一个圆脸男人笑嘻嘻的说。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在韩烟烟的大腿和腰身间打转，带着显而易见的欲望。 韩烟烟一言不发，沉默的盯着丁尧，握着水果刀的手却紧了紧。 夜色昏暗，丁尧的眼睛有种令人害怕的精亮。这男人的目光从下到上揉过她的身体，吐出口白烟，说：“跟我们走，三餐管饱，一天不超过五个兄弟。” 6、006 管吃饱，一天给五个男人睡。 可能在这里，是很优渥的条件吧？相当于末世前，月薪两三万，五险一金之外，还给你上商业医疗保险？ 韩烟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在她莫名其妙出车祸，莫名其妙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快穿世界之前，她本来就正在构思想写一篇末世文。她构思出来的末世，跟眼前这个差不多。 甚至可以说是很相似了。 但韩烟烟当然不打算靠给男人睡来活。她这次人设限制少，自由发挥度大，就在刚才，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人设也想好了接下来要走的路。 丁尧话音才落，她就握着水果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群男人：“我不干这个。” 丁尧身后那个圆脸男人嗤笑一声，问：“那你打算干什么？靠什么活？” 韩烟烟抿抿嘴唇，说：“我可以去拾荒，参加搜索队……” 圆脸盘“嗤”的又笑了一声，这一声从鼻腔里发出来，带着明显的鄙视：“就你？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还没遇到丧尸，就得先让活人给轮死。” 韩烟烟咬了咬嘴唇，倔强抬头：“那我也不干。” 丁尧两根手指夹着烟，问：“水冰双系？” 韩烟烟点点头。 丁尧说：“给我看看。” 韩烟烟会意，把水果刀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来。在她很用力很用力之后，她的掌心出现了一个冰球，比苹果大些，比菠萝小些。 “如果有水，会容易点。”韩烟烟低声说。但是她没办法先凝水，再冰冻，因为凝水也很费力气。短短几秒，她只能给丁尧展示一项异能，比起冰异能，水异能更加无用。 韩烟烟其实没这么弱。她自己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异能还很有些存量的。但她这十几分钟里才刚刚学会使用异能，很不熟练，使用起来便格外费劲。在别人眼里，她就弱得一比。 这小冰球逗得男人们都笑了。圆脸盘更是不给面子的哈哈哈大笑。 雷霆战队强者云集，能围在丁尧身边的都是强手。有个留小胡子的男人一边笑得打跌，一边打了个响指，一根钢笔般细长的冰锥就在他身前凝成，瞬息间绕过几个人的身体，从人缝间射向韩烟烟的手心。 韩烟烟的冰球砰的就被冰锥炸裂了，她手心被炸伤，流出了血。雪白的手掌一片殷红，像雪里红梅。 “老张你他妈悠着点！”圆脸盘先不干了，梗着脖子扭头喊了一嗓子。 老张哎哟一声，说：“手滑了，手滑了。立军你给治一下。” 一个络腮胡的男人笑嘻嘻的上前，把手放在韩烟烟手上。韩烟烟皱着眉，但没缩回手。手心本来还疼的伤口发热发痒，几秒钟而已，络腮胡移开手，韩烟烟的手心还有些血渍，但伤口已经消失不见了。 真是厉害的治疗异能。 韩烟烟适时的用眼神和表情表现出“震惊”。美女脸上出现这种神情，男人们笑嘻嘻的，很是受用。 刚才那个小冰球实在好笑，丁尧的嘴角都扯出抹笑意，他吐了口烟，问：“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韩烟烟垂下眼睫：“我以前有同伴……”说着，眼圈就红了。 韩烟烟有个算不上本事的本事。她常常极容易真情实感的投入到自己构思出来的情节或者角色里。譬如她要写一段虐心情节，可能还没落笔，只是在脑子里构思，就能先哭得稀里哗啦。此时红个眼圈、泫然欲滴什么的，真是信手拈来。 语焉不详的一句话，给了男人们充足的脑补空间。男人们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不知道每个人各自脑补了些什么，不过十有八九脱不开“一路靠男人保护，现在男人死了，自己孤身一人”的大纲。 丁尧弹弹烟灰，加价：“三餐管饱，一天四个人，生病给药。”顿了顿，补充道：“他们给你的，都算你自己的。” 韩烟烟沉默了几秒，抬眸看他：“谢谢你刚才救我。我……” “你不跟我走，我一离开，你就会被人拖走，轮到你明天下不了床，信不信？”丁尧淡淡的打断她。 韩烟烟的脸就白了。 她皮肤白皙，刚才丁尧隔着一条马路就看见了。 这女孩出现得突兀，浑身气质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们这些被末世历练得时刻注意身周、警醒得像狗一样的男人们从她一出现就注意到了她。 这会儿人近在眼前，路灯的光虽然昏黄，也能看得清那皮肤娇嫩光滑，几乎没有瑕疵。脖颈纤细，肩膀单薄，锁骨是一抹精致的凸起。她衣衫不整，春光外露，形似少女，却处处诱人。眉目间的气质，不似末世摧残过的颓败。 丁尧看了她几秒，吸了口烟，改变了主意。 “我这里的搜索队也招人。”他说。 韩烟烟猛抬头，沉静的面孔还绷得住，眼中的惊喜却藏不住。“我，我想参加搜索队。”她有些急迫的说，“我很会找东西。我也能干别的活，我、我给你们造水。” “行。”丁尧扔掉烟头，用脚捻灭，扬了下下巴：“跟我走吧。” 他说完，顿了下，一抬手，丢给韩烟烟一件t恤：“穿上。” 韩烟烟裙摆烧得破破烂烂，一边的肩膀也被火燎开，全靠手捂着胸前才不走光。这件t恤肥肥大大，像是有点嘻哈风，但正合适。 对这件凭空出现的衣服，韩烟烟适时的露出惊讶的目光，虽然她早从预给信息中知道，丁尧是雷系、空间双异能。同样是双系异能，她弱的一比，丁尧牛逼到爆。 韩烟烟先把水果刀扔地上，把肥肥大大的t恤从头上套下去。她的手臂松开了胸前，雪白的一团在丁尧眼前晃了一下，随即被拉下来的t恤遮住。那t恤肥肥大大，一直遮到大腿快到膝盖，能当条裙子穿了。就是里面还套着一条，就有点鼓鼓的，但总比走光强。 韩烟烟套好衣服，又弯腰把那把水果刀捡了起来，等着丁尧发话。 丁尧问：“叫什么名字？” 韩烟烟回答：“韩烟烟。” 丁尧点点头，转身。韩烟烟跟在了他身后。 原本围绕在丁尧身周的男人们反倒都退后了一两步，给韩烟烟腾出了空间。他们彼此还使着眼色，露出暧昧的笑容。 只有圆脸盘有点失望。同样是冰系异能的老张拐着腿从后面给了他一脚丫子：“有点眼色！老大看上了，你心里有点逼数行不行！” 圆脸盘小声嘀咕：“先头里还准备给大家伙呢……” 老张说：“那不是后来相中了吗，怎么地，老大不愿意给了，你有意见？” 圆脸盘没别的爱好，就好个女色，瞅着前面夜色里韩烟烟两截光溜溜的小腿，感叹：“多水灵呀！” “干你屁事！”老张笑骂，“再水灵也没你的份！” 圆脸盘明白。从丁尧口风一转，胡扯起搜索队的时候，大家伙儿就都明白了。老大是看上这朵娇嫩的小花，不打算共享，打算吃独食了。 唉。 末世汽油珍贵，南陵城内没人开车。韩烟烟是跟着丁尧一路走回去的。 雷霆战队的根据地是一间园林式酒店。南陵市古城墙里面的区域是古城，是旅游区，政府管控着，没有什么特别高大的建筑。这酒店三栋楼错落着，每栋也就五层，刚好容得下整个战队的人还有富余。 酒店本身就有铁艺围栏，雷霆入主之后，更是给围栏顶部加了铁丝刺网。不管是对人还是丧尸，都管用。 丁尧什么都没说，韩烟烟也就一路跟着他。一直跟进了主楼大堂，丁尧才停住脚步，瞥了她一眼，转头叫人：“立军，你给她安排一下。” 叫“立军”的就是那个具有治疗异能的络腮胡，他应声走过来，说：“那我给她……嗯，放三层？” 丁尧说：“你看着办。”说完，他就坐电梯上楼去了。 电梯就开了一部，丁尧和他的人先上去了，韩烟烟和立军只能等电梯再下来。 到了三层，立军带着她去拍317的门：“赵雨萱，赵雨萱！” 门很快打开，一个清秀的姑娘有点意外的叫了声：“孙哥。”看了韩烟烟一眼，又问：“您找我……？” 孙立军说：“这是……咳，你叫啥来着？” 韩烟烟说：“韩烟烟。” “哦对，这是韩烟烟，刚来的。别的屋都还没归整，也没东西，让她先跟你屋里挤一晚上，我明天再给她安排。”孙立军说。 赵雨萱“哦”了一声：“那进来吧。” “你先休息。”孙立军说，“我待会给你送东西来。” 赵雨萱看着清清秀秀干干净净一姑娘，打扮得也挺利落，韩烟烟跟她进了屋里，就被屋里的凌乱给吓了一跳。 “你先坐。”赵雨萱俯身把地上乱七八糟的箱子推开，韩烟烟腾出地方来。 这是个标间，两张床。一张显然是赵雨萱自己的，有被褥枕头。另一张没人睡，只有光秃秃的床垫，别的什么都没有。 末世里物资紧张，连着酒店里的床褥被套都算是物资，早就被收走统一管理了。倒是屋子里面大大小小的纸箱子，装着各种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东西。 连另一张床上都堆了好几个纸箱子。 “悖愀獯昧司椭懒耍蠹叶颊庋皇俏乙桓鋈隋邋荨！闭杂贻嬉槐咄厣习崮切┲较渥樱槐咚担罢舛参龋话参龋拖攵诙鳌2还苡貌挥玫蒙希榷谧拧s凶鼙让挥星浚际俏镒剩行┗鼓苣萌セ坏惚鸬氖裁茨亍！ 黄金和钻石都不管用了，现在都是以物易物，食物是硬通货，越跟生存相关的物资越受欢迎。 韩烟烟不好干坐着，就动手帮她一起收拾。俩人把另一张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才收拾利落，孙立军就带着个人抱着一堆东西来敲门了。 “这是被褥，这是衣服，这个是你房间的钥匙，你住315，就对面。明天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还有这些，都是给你的。”孙立军把东西都给了韩烟烟。 看着一样又一样递过来的东西，赵雨萱脸上有掩不住的吃惊。 跟孙立军过来当劳动力的男人一直好奇的往韩烟烟脸上瞅。孙立军踢了他一脚：“走了，走了。”又招呼赵雨萱：“过来跟你说点事儿。” 赵雨萱跟着出去了。 韩烟烟没急着铺床。孙立军给她的纸箱里还有个饭盒，里面装着一个馒头和一块婴儿拳头大的熟肉，虽然都是凉的，闻着也挺诱人。韩烟烟才觉出自己饿了，就坐在床垫上，吃了起来。 还没吃完，赵雨萱回来了，看韩烟烟的眼神有些微妙。她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丁老大带回来的？” 7、007 “是。”韩烟烟说，“他说搜索队招人。” 赵雨萱沉默了一下，说：“搜索队招的人都是后天城门集合，管一顿饭，直接上车出发的。这个基地里面住的都是战队的人。” 她说完，停了片刻，又像找补似的说：“铺床吗？我帮你。”显然是从孙立军那里听到些什么，有点酸，又有点忌惮。 韩烟烟假装没注意她刚才的情绪和态度的变化，问：“有水吗？我洗洗饭盒。” 赵雨萱无精打采的说：“没有，停水了。” 南陵市原本有六个水厂，现在老城区这块就一个水厂还能维持运转，停水限电都正常。韩烟烟就哦了一声，自己凝出水来洗饭盒。 赵雨萱也不吃惊，只说：“你是异能者啊？” 她看了一会儿，看出来韩烟烟的异能也就那么回事儿，说：“321的齐彤彤也是异能者，木系的，也特弱。” 韩烟烟问：“她在战队里是干嘛的？” 赵雨萱扯扯嘴角：“还能干嘛，陪男人睡觉呗。这一层住的都是。” 韩烟烟就沉默了。 赵雨萱无所谓，反倒是有点羡慕的说：“听说丁尧看上你了？你赶紧把他伺候好吧，跟了他你就不愁吃喝了。你要是有本事，能只跟他一个人，就真的什么都不愁了。” 韩烟烟固执的说：“我是来参加搜索队的。” 赵雨萱表情就冷下来了，看了还堆在一起没铺开的被褥还有箱子里的女式衣服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冷笑了一下。这些在末世前她们都看不上的破破烂烂的东西，现在都是物资，都是好东西。谁他妈吃饱了撑的白拿给搜索队的人。 韩烟烟假清高，又当又立，而且还看不起她们，赵雨萱心里就恶心她。 韩烟烟忽然眼圈一红，垂头道：“我的同伴……进城前死了。他、他才刚死……”说着，就哽咽起来。 原来如此，赵雨萱心里的恶感一下子散了。她叹了口气，说：“行了，别太伤心了。这种事，习惯就好了。就是咱们活着的人，怎么都得活下去。你看开点，别老想着以前的人了，丁尧这样的，遇到了别错过，你还是看看眼前吧，想法抓住他才是真的。” 她坐在床边，神情有些发怔，最后说了一句：“……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她的一只脚蹬着一个纸箱子，这姿势挺不雅的，她这么清清秀秀的姑娘也不在乎。有一种活成什么样无所谓，能活下去就行的颓靡之感。 这是末世里，普通人身上最常见的状态——活着。 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来，赵雨萱兴致缺缺的接起来，问清了房号，站起来说：“我干活去了。你自己收拾吧。” 韩烟烟目送了这个姑娘去“干活”。她收起饭盒，拿着钥匙去开了315的门。 电是有的，南陵市有水力电厂，还一直维持着运转。打开灯一看，315是个大床房，一看就是很久没人住过了，空空的，床上只有床垫没有被褥。地上有些垃圾，还有些像是碎裂的衣服或者什么的破布。 韩烟烟去了洗手间，看着镜子。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 电子音真是小气！她想要盛世美颜不给，她想要战力爆表也不给！韩烟烟不由在心里问候了一下它的祖先们。 它甚至让末世世界的韩烟烟直接用了上一个世界的韩烟烟的脸。这张脸是清纯秀美型的相貌。不过上一世受人设约束，那个“韩烟烟”更偏重清纯柔弱，楚楚可怜。 这个世界挺好，人设限制少，韩烟烟自由发挥。 她贴近镜子仔细看，这皮肤真是好，几乎没有瑕疵。她转着头，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个“韩烟烟”也就十九、二十岁的年纪，比起上一个世界已经大学毕业进入职场的“韩烟烟”看起来更年轻，眉眼间却又没有那股子柔弱劲，自带一股冷清感。 虽然不是盛世美颜，这种实质般的干净感，在这种末世更能吃得开。毕竟太多漂亮女人都像赵雨萱那样，被摧残得凋零颓靡了。 韩烟烟拧开水龙头，水管发出嘶嘶的声音，只流出了几滴水，还带着锈红色。韩烟烟关上水管，堵上洗手池，试着凝出水来。 她这一晚上凝过几次水了，比起在街上那时候，已经熟练了很多。她很快凝出了一水盆水，但身体有种用力后的疲累感。异能就像是力气，用完了会累，休息休息，还能恢复。 她去317找来了扫帚簸箕，把地上的破布撕开做成了抹布，在赵雨萱出去“干活”的这个时间里，就把315房间给打扫出来了。把被褥抱到315铺好，又回去搬箱子的时候，赵雨萱回来了。 她神情疲惫，身上有汗水和精/液混在一起的臭味。停水了，也没法洗澡，这大夏天的真让人难过。 看到韩烟烟抱着东西，她也没多余的精神去过问，只说了句：“今天就收拾了？” 韩烟烟过去还扫帚簸箕的时候，就在她的卫生间多待了会儿才离开，回到自己房间她就累得躺下。半个小时之后，赵雨萱过来敲门，递给他小半包饼干。饼干剩的不多了，大概也就四五片。 “谢谢。”她说。 她看起来清爽多了，身上的臭味也没了。韩烟烟还扫帚的时候，给她留了一浴缸的水。 韩烟烟接了这几块饼干，劳动所得，问心无愧。 赵雨萱没走，她犹豫了一下说：“孙立军让我告诉你，搜索队的我们这儿不管饭，你明天……没饭。” 韩烟烟接饼干的手，就滞了一下。两个人都沉默了。 赵雨萱说：“别想不开。” 韩烟烟说：“没到绝路。”她举举手中饼干。 赵雨萱微哂，摇头。 一个漂亮姑娘抱着三个看起来像铁皮罐头的罐罐走过来，满面春风的打招呼：“萱萱。” 赵雨萱看了眼她抱的东西，问：“肉罐头？” 美女眉飞色舞：“刚才去了顶楼。”她的身上也有浓烈的汗味和精/液混合的臭味。她说完，忽然凑过去闻了闻赵雨萱：“你洗澡啦？不是停水了？” 赵雨萱还没说话，韩烟烟插嘴问：“你要洗澡吗？我卖水，我是水系异能。” 美女这才看到门里站着的韩烟烟：“这是谁呀？” 赵雨萱说：“新来的，韩烟烟。”又对韩烟烟说：“这是齐彤彤。” 齐彤彤哦了一声，说：“那你过来给我放点水吧。” 韩烟烟就跟她去了321。齐彤彤的房间里也囤了很多东西，但比赵雨萱好多了。赵雨萱那里是不管什么东西用不用得上都囤着，所以特别乱。 齐彤彤这里明显东西都是用得上的。特别是她囤的食物要比赵雨萱多了很多，看起来也更好一些。就她现在这会儿抱回来的肉罐头，赵雨萱那里就没有。 那罐头也没包装，就光秃秃的铁罐子。韩烟烟问了一嘴，竟然是南陵聚居地自己生产的。 “你才来南陵吧？”齐彤彤了然的问，“管委会去年从外面拉了条生产线回来。要不然肉不好保存，白白浪费了。” 白白浪费……明明还有那么多人饿着肚子呢。女人为了半个馒头就可以出卖自己。 韩烟烟给齐彤彤放了一缸水。她给赵雨萱放完之后挺累的，休息了会儿，这会已经缓过劲来了。再给齐彤彤放，就觉得比刚才轻松了。 齐彤彤比赵雨萱大方，给她一包方便面，整包的。 她翻箱子找方便面的时候一直喊热。确实热，大夏天的，这种酒店的窗户都是那种从底下往上推开一条缝的，特别不通风。 韩烟烟就问：“空调不能开吗？” 齐彤彤说：“限电啊。墙上的插板都没电，总闸那边管着呢。就顶楼有，可舒服了。” 韩烟烟就问：“要冰吗？”说完，改口：“要买冰吗？” 齐彤彤侧目：“你双系啊？” 韩烟烟说：“嗯，水和冰。” “冰挺厉害的呀。”齐彤彤说，“你怎么还混到我们这儿来了？” “人家的厉害。我的不行。”韩烟烟说，“到底要不要？” “要要要，什么价？”齐彤彤问。 韩烟烟的目光就落在她那铁皮罐头上。 “嗬，挺贪心啊。”齐彤彤说。 两个漂亮姑娘小里小气的讨价还价，最后成交。齐彤彤给了韩烟烟一个铁皮罐头，韩烟烟把齐彤彤所有的盆碗瓢罐都给她弄满水，然后给她冻成冰。她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累得坐在地毯上几乎虚脱了。 “真弱。”齐彤彤叹气。可算明白韩烟烟一个双系异能者怎么混到她们这一层来了。 “我听说……”韩烟烟喘着粗气问，“你是木系？” “是呀。”提起自己的异能，齐彤彤没精打采的回答，“跟你一样弱。” 韩烟烟的目光就落在窗台上那一排盆栽上：“你种的？”那些盆栽都是果树，很微型，像是把一棵成株按比例给缩小了。 看着这些畸形的作品，齐彤彤就郁郁：“费老劲，就长这样。” 她叹了口气：“你看咱们院子里那麦子和稻子，都是那几个木系异能种的。多牛逼啊！我做梦都想有这么厉害啊！可惜，现实太骨感了。” 韩烟烟说：“异能不是可以锻炼吗？” 齐彤彤说：“屁话！谁不知道啊！问题是有多少人能做到啊！能做到的人，现在都牛逼轰轰的！这就跟以前减肥似的，哪个胖子不知道锻炼能减肥啊，真能减下来的有几个？” 韩烟烟竟无法反驳。她喘了会儿气，扶着床站起来，抱着她的罐头准备离开。 “哎，新来的！”齐彤彤喊她，“那罐头保质期长，能留着就留着，先紧着别的吃。” 韩烟烟冲她点点头，致谢。 她回到315，脚底下还飘着，关键是脑袋里有一块地方，锐疼锐疼的，就像有根针扎进了脑子里似的。这是异能使用过度的症状。 异能是可以通过锻炼的方式增强的，每一次突破极限，恢复后就会有增进。但这个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太难了。就像韩烟烟此时此刻，浑身都虚弱无力，脑子里像针扎，可实际上离极限还远着呢。 但韩烟烟现在连自己的命都被捏在电子音手里，她能不能活下去全靠在这个世界里任务能不能好好完成。 她拖着酸疼的身体，放满一浴缸谁，然后放掉，再放满，再放掉，再…… 脑子里像是被千百根钢针一起扎着，不知道第几回放满浴缸水的时候，韩烟烟终于昏到在卫生间的地板上。 丧尸，末世，异能。 穿白布裙的女孩。 黑长直的头发，白生生的面孔。 在昏过去之前，韩烟烟想，“韩烟烟”这个名字，这一次算是名至实归了。 8、008 韩烟烟做了个梦，梦见一双冷漠的眼睛。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整个世界崩塌，无机也好有机也好，石头和肉体，草木和血液，一齐灰飞烟灭。 韩烟烟到第二天中午才从噩梦中醒过来，一身冷汗。听到楼道有动静，她爬起来打开了门。 三三两两的女人们结伴去吃饭。就如丁尧昨天晚上说的那样，雷霆这里肯躺下让人睡的姑娘，三餐管饱。至于男人们肯给些什么，都归姑娘自己。雷霆的男人们战斗力强，手里都有好东西。比起外面来，这些姑娘们过得算是相当好。要是非要类比，可以说是一份不仅报酬优厚还能保障人身安全高薪工作了。 可要不是活不下去，谁心甘情愿来干这个？ 韩烟烟不会看不起这些姑娘。她要不是有外挂，要是真的就投胎为这个世界的本土姑娘，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怎么样呢。 她看见了321的齐彤彤，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齐彤彤一边拍317的门一边问她：“你脸色真难看，昨天没睡好？” 韩烟烟勉强答道：“异能用多了。” “你悠着点儿。”齐彤彤说。 赵雨萱让齐彤彤给拍出来了，齐彤彤就喊韩烟烟：“走啦，吃饭去。” 韩烟烟没动。赵雨萱犹豫一下，说：“没她的饭。她是搜索队的。” 齐彤彤看韩烟烟的眼神像看个傻逼。 韩烟烟顶着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轻声说：“还没到活不下去的份儿上。” 赵雨萱叹了口气，拉了拉齐彤彤的胳膊。齐彤彤没好气的道：“就你那点破异能，别死脑筋想不开了！跟我原来似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呀。” 赵雨萱扯着她的胳膊拖着她走，这姑娘还拧着身子伸着胳膊用手指着韩烟烟喊：“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谈谈！” 韩烟烟懒洋洋倚着门框，看着他们俩在走廊尽头消失，不由笑了笑。 其他的姑娘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或者明目张胆的打量，或者偷偷的窥视。韩烟烟不怕这些目光，她迎视回去，那些女人大多都匆匆收回了目光，也有少数会翻白眼，或者给她一个不屑的冷笑的。 她们都是相貌好看的漂亮女人，要搁在末世前，个个都是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当成小公主来疼、来追的。 韩烟烟喜欢观察这些活生生的人。 没办法，职业病。 她关上门回了房间，就着昨天晚上最后放的那一缸水洗了个澡，把昨天晚上赚来的方便面和饼干都吃了，体力感觉恢复了，肚子还不饱。她看了眼铁皮罐头，忍住了没吃。 这时候吃饭的女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了，韩烟烟就挨个去敲门。自来水已经恢复了，她的水卖不出去，冰却卖得格外的好。特别是酒店朝南那一面的房间，这大中午的像蒸笼一样要热死人。 韩烟烟拿到食物当场就直接吃了，到吃饱了，再收到食物才收起来。抱着好几样吃的，回到走廊里，齐彤彤正拍她门呢。 “哪去了你？”齐彤彤抱怨。 “挣伙食去了。”韩烟烟给她看自己赚的酬劳，打开了门。 齐彤彤挺不客气的就跟了进来。 “赵雨萱跟我说，丁尧看上你了？”她说话直，问话更直。 “他跟我说一日三餐，一天五个人。”韩烟烟说。 齐彤彤问：“那你怎么还进了搜索队？” “我没同意啊。我就想进搜索队。”韩烟烟说。 但丁尧把她带回来了。 搜索队就是去外面搜索物资的，南陵市虽然勉强维持着一个城市的运转，但也只能提供一些基本的生存物资。人只要活着，需要的东西就太多了，都得去外面找。这活儿又辛苦又危险，还需要大量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就对外招聘，来的大多是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或者一些弱异能者。这些人要是自己出去拾荒，死亡的概率更高。跟着战队当搜索队，虽然找到的东西要分一半，活下来的概率却高得多。 只是谁会把个要进搜索队的人带回来啊，丁尧却把韩烟烟带回来了，这意思不就是明摆着的吗？ “你那是什么表情？”韩烟烟无语。 “嫉妒啊。”齐彤彤承认。 韩烟烟：“……” “算了，未必是好事。”齐彤彤叹了口气，“我跟你说说我的经验吧，失败经验，我反正是不行了，或者对你还能有点帮助。” 韩烟烟表示洗耳恭听。 齐彤彤说：“你要没有百分百把丁尧拿下的把握，你就别跟丁尧睡。” 韩烟烟侧目。 “我不是害你，我是切身之痛。”齐彤彤现在想起来都后悔。 “就是这样，咱们这层……也不用遮遮掩掩的，都是公交车。你懂。”她说，“有些姑娘来了，运气好，直接跟谁看对眼儿的话，就能混到男人屋里去，也是给人睡，但到底不用当公交车了。” “我，我他妈当初就是蠢了。我就不该相中丁尧。我就彻头彻尾一个傻逼。”这漂亮姑娘自嘲道。 “一队有个很牛逼的冰系异能，叫张有权。他挺喜欢我的。我要是一开始就肯跟他，也不至于现在还在三层混了。可我傻逼就傻逼在当时我一心想跟丁尧。丁尧把我睡了，可他不要我，他不要我，我就不能吃白饭不干活，别人就也能睡我。可丁尧睡了我，别人就不会再要我，就是想要也不敢，除非丁尧不再睡我了。可我没有固定的男人，丁尧就不会不睡我。他想睡我，我他妈难道还能说我不跟你睡？我除非是想死了。”齐彤彤一想起自己这蛋疼的境遇，就想吐血。 韩烟烟听明白了，也不由得替齐彤彤感到蛋疼起来。“恶性循环啊。”她说。 “张有权也是个怂货！”齐彤彤骂道，“他就没胆量去跟丁尧说想收了我。丁尧根本就不在乎，他但凡有种去跟丁尧说一句，丁尧也不会在意的！” 可这男人绝不会去开这个口。他喜欢齐彤彤，没喜欢到要去跟丁尧抢人的地步。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现实，更功利，更冷酷。 齐彤彤不管以前懂不懂，现在是肯定懂了这个道理的。 “你自己掂量。你要觉得没本事搞定丁尧，你就趁早找个看顺眼的结对子。你要觉得自己有本事搞定丁尧……”齐彤彤开心的怂恿她，“妹妹你就勇敢的上！说不定就能把我给解放出来呢。” 比起赵雨萱，韩烟烟更喜欢齐彤彤。 赵雨萱还活着，却给人一种灵魂已经死了的感觉。齐彤彤的灵魂还活着，她会苦中找乐子。 到了晚饭点的时候，孙立军出现在三层。有女人笑嘻嘻的打趣他：“哟，孙哥，趁玲姐不在出来偷吃啊？” 孙立军笑骂：“胡说！别害我！” 他跑来敲315的门：“老大叫你上去。” “几楼？”韩烟烟问。 “顶楼。” “哪个房间。” “就一个开着门的。顶楼就老大一个人住。” 韩烟烟明白了，昨天晚上睡了齐彤彤的原来就是丁尧。 韩烟烟自己坐电梯上了顶楼，一下子就找到了丁尧的房间。顶楼就那一间房开着门，而且那门还是两扇对开，特别宽。丁尧住的是顶楼的豪华大套房。 门虽然敞开着，韩烟烟还是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男人的声音说：“进来。” 踏进那个房间，很难相信这是在每天都有人饿死的末世。又豪华又干净，还开着空调，特别舒服凉快。餐厅的餐桌上摆着好几盘菜肴，白米饭还冒着热气。 丁尧就坐在客厅的真皮大沙发里，拿着本书在看，见她进来，合上了书。 前一天晚上穿着白色棉布裙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女孩，此时换上了黑t恤、牛仔裤，终于有点像此时此地人了。衣服裤子都过于肥大，好在还有腰带。t恤塞进裤子里狠狠一扎，一把细腰像是一折就能断。 黑色尤其称得她肤色瓷白，宛如初雪。 丁尧未曾叫她坐下，韩烟烟就只能站在他面前。丁尧合上书，目光放肆的打量她，韩烟烟垂眸。 过了许久，丁尧似是满意了，开口：“饿了吗？先吃饭。” “谢谢，不用。”韩烟烟抬眸道，“我已经吃饱了。” 丁尧有些意外。 韩烟烟说：“我卖冰给三楼的人，换取食物。” 丁尧挑了挑眉。 “不必这么辛苦。你可以留在这个房间里，过和从前一样的生活。”丁尧开出了他的条件，“不用管别人，只要让我一个人愉快就可以。” 这条件听起来比昨天的“一天五个人”或者“一天四个人”又优厚了不少，已经是三楼很多女人的梦想，齐彤彤做梦都想当丁尧一个人的女人。 但韩烟烟昨天给自己艹出来的是“倔强、坚韧、不屈”的坚强少女人设，而且还是逐渐成长型的。她抬眸，目光坚定的说：“我是来参加搜索队的。” 丁尧点点头，无所谓的说：“可以，搜索队明天早上七点出发，你可以从基地跟我们一起走。” 韩烟烟道了谢，然后问她是否可以离开了。得到了丁尧的允许，她才转身。 丁尧说话声音不高，表情也不严厉，态度堪称随和淡然，可在他的面前，韩烟烟浑身都不由自主的紧绷着。一直到走出房门，来到电梯间，背后那道目光消失，韩烟烟的肩膀才猛地松了下来。 翌日，她起了个大早，提个破袋子装了点干粮出门，碰上了出来吃早饭的齐彤彤。 “你真要去搜索队啊？”齐彤彤瞪大眼睛。 “骗你能换一个馒头吗？我还没吃早饭呢。”韩烟烟调侃。她其实本来是个话不多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齐彤彤，就很喜欢跟她聊两句，可能就是跟她有缘分？ 齐彤彤瞪了她一眼，跟她说：“等会儿！”她说完就回屋，取了个双背带的背包给韩烟烟：“借你的，回来记得还我。” 面对爽快人，韩烟烟没跟她客气：“多谢。” 她们在一楼分开，齐彤彤要去餐厅——现在该叫大食堂，韩烟烟则朝外走。 “嘿！”齐彤彤喊住她。 韩烟烟回头。 齐彤彤看着她，说：“……活着回来啊。” 韩烟烟笑了笑，转身朝外走。 9、009 韩烟烟饿着肚子出门的。她倒不是没吃的，她昨天晚上又挨个房间的去兜售她的冰，换了些吃的，吃了顿还算饱的晚饭。 但她听说战队会给搜索队管一顿饭，她就把早饭省了下来，当作在外面的干粮。搜索队在外面，据说也是每天只管一顿饭，剩下的都要靠自己。外面处处是危机，能吃饱的人肯定战斗力更强，韩烟烟就把食物都省下来做战斗口粮。 她拒绝了丁尧两次，这一次没再得到什么特殊待遇，孙立军手一挥指了辆卡车给她。韩烟烟默默的爬上空卡车。 庭院里一片嘈杂，乱中有序。男人们背着背包，拿着武器，纷纷上车。 卡车的后车厢原本的棚子已经破破烂烂，全是洞。棚子外面用铁条焊了一层保护层，像个大铁笼子，还带门。 韩烟烟坐在笼子里透过棚子的破洞向外望，一眼就看见了丁尧。 丁尧穿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精实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清清楚楚。迷彩裤裹着长长的腿，战靴踏在地上，整个人散发着凛冽的气势。在那么多人中，这个男人有种奇异的夺目感。 旁边的人递过去一件战术背心，丁尧接过来往身上套，目光却倏地向韩烟烟坐的卡车投过来。 韩烟烟一凛，下意识的移动身体，避开了那个篮球大的破洞，躲开了他的视线。等反应过来再去看，丁尧已经走向一辆越野车，再没看她一眼。 刚才不知是否只是巧合。 车队开到城门广场，早有等在那里的搜索队员们呼啦啦的围上来。韩烟烟的卡车上本来只有她和四个战队成员，这一下子上来了半卡车人。炎热的夏日里，顿时气味熏鼻。 韩烟烟下意识的向里面挪了挪，偏过头去。透过车棚的破洞，又看到了丁尧。他坐在越野车的副驾上，放下了车窗，夹着烟的手伸出车窗外面，弹了弹烟灰。动作很漂亮——韩烟烟刚这么想，原本只是侧脸对着她的男人便倏地转过头，目光如箭一样射过来。 韩烟烟呼吸一滞，这男人野兽般的警觉真是可怕。她转回了头。 丁尧盯着那卡车看了几秒，伸手招了个人过来。 韩烟烟打量着刚上车的这些人。这些就是齐彤彤说的那些招募来的搜索队员，大多是普通人或者弱能力者。但这些人手里都拿着武器，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铁钎，有的腰里别着菜刀，不一而足。 韩烟烟忍不住摸摸兜里的水果刀。她就只有这一把小小的水果刀，还是在夜市上顺来的。和别人的武器比起来，她的这把，明显太小了。等到了地方，得想办法找个趁手的武器…… 正这么想着，车身一颤，一个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扒上了车厢，露着半拉身子。他穿着战术背心，一看就是战队的队员。眼睛扫了一圈，找到了坐在里面的韩烟烟，年轻男人眼睛一亮：“嘿！你！对，就是你，美女。” 韩烟烟警惕的看着他。年轻男人却笑嘻嘻的从腰间拔出一把开山/刀，倒转了刀柄朝着韩烟烟：“这个给你。” 简直是雪中送炭。 韩烟烟知道自己即将要去一个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她没有犹豫，在别人的羡慕中起身接过那把刀，对那男人说了声“谢谢”。年轻男人龇牙一乐，跳了下去。 韩烟烟从车棚的破洞里往外看，看到他走到了丁尧的越野车那里，跟副驾位子上的人说了什么，然后离开。丁尧没再露脸，只一只手夹着烟伸出车窗，那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看着就有力。 韩烟烟转过头来，指尖抹过开山/刀的刀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一抬眼，车里好几个人都直勾勾的盯着她。 这车上大多是男人，除了韩烟烟之外，只有一个身体粗壮的妇女。她脸色蜡黄，仔细看才发现“粗壮”是骨架大给人的第一印象，实际上她身上肉不多，挺瘦的。 比起来，韩烟烟青春貌美，皮肤娇嫩得像能掐出水，视觉上来讲非常扎眼。可也就几个战队队员刚上车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她几眼，然后就很有默契的都不再看她。后来的这些人，竟似对她的美貌完全无动于衷似的。 实际上，他们现在也不是盯着她的脸瞧，他们盯着的是那把开山/刀。 一看就是把好刀。 在丧尸横行的外面，一把好刀可能就是活下来的希望。 这些人不在乎韩烟烟的美貌，饱暖才能思淫/欲，他们都是在温饱线之下苦苦挣扎的人，没多余的精力分给除了吃饱之外的其他生理需求。他们现在在乎的是多一点活的希望。 战队的人都穿着统一的战术背心，韩烟烟一看就跟他们一样是搜索队员，且她看起来不仅纤细而且柔弱。有人眼中露出一丝凶光，有人开始坐不住蠢蠢欲动。 韩烟烟敢打赌，要不是车上还坐着几个战队队员，这时候恐怕已经有人起身来夺她的刀了。 这的确是一个跟她生活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之前韩烟烟就听说，雷霆战队会给搜索队员每天提供一顿饭。这所谓的“一顿饭”其实就是一个馒头。 雷霆战队驻扎的基地里，原先的花园都种着小麦，原先的水景喷泉池里则种着水稻。那些作物都不是自然生长，是由木系异能者打理。韩烟烟听齐彤彤说过，那几个木系异能者相当牛逼，那些小麦和水稻一周就能收割一次。所以齐彤彤她们平时吃的都是米饭和馒头这种真正的食物，而男人们另外给的诸如饼干、牛肉干一类的食物，她们就留下来做物资，当货币使用。 发了每人一个馒头，车队就出发了。 韩烟烟肚子饿了一个早上，拿到馒头就咬了一口。一抬头，却发现大家都没吃。 “路上还要好几个小时，留着快到的时候再吃……”对面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人小声的说。 韩烟烟才明白过来，道了声谢，又咬了两口，垫了垫肚子，把剩下的大半个馒头收进了背包里。 车队轰隆隆的驶出城门。这城门是后装的，古城墙在从前只是旅游景点，早就失去了它曾经有过的存在意义，自然也不会有大门。后来丧尸爆发，幸存者退入老城区，依凭这古城墙生存，才又重新装上了大门，古城墙重又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韩烟烟的脑海中虽然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但那些信息太过平面，怎有亲眼见到的生动。从出了城门之后，她就一直透过车棚的窟窿向外看。 城外之外依然是南陵市，且比城墙里的老城区显得现代化得多，高楼多了许多。但现在那些楼都很破败，一看就没有人烟。路边的店铺门都开着，或者玻璃窗都被打破，偶尔瞥见里面，也是空空荡荡的，显然早就被人扫荡干净了。 街上偶尔可见一两个人，都是拾荒者。所谓搜索队，说白了也就是成群结伙的拾荒者罢了。 但韩烟烟一直没看到丧尸。 韩烟烟来到末世，最想看的一是异能者，一是丧尸。 说来也巧，在她莫名其妙遇到车祸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快穿世界之前，她正筹备着要写一本丧尸末世文。她本来是住在郊区，那天就是专门去了市区的vr馆，看了一场vr丧尸电影，又玩了打丧尸的vr游戏，为自己的新文找感觉去了。谁知道开夜车回家的路上，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她就来到了这个艹淡的快穿世界，成为了“韩烟烟”。 异能者她已经见识过了，现在她感兴趣的是丧尸。可是出了城门一路行进，除了偶尔看见一些游荡的拾荒者，却一直没看见丧尸。虽然幸存者们主要生活在城墙里面的老城区，但是在整个南陵市，丧尸已经被扫荡得差不多了。 韩烟烟终于也像其他人那样，闭目养神。她起得太早，不一会儿竟然就睡着了。 突然醒来，是听到了异样的声音。心脏一收缩，人就醒了。这种醒法俗称“惊醒”，醒过来脑子心脏都难受。 韩烟烟忍着难受，问：“什么声音？” 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啊？” 韩烟烟说：“什么在叫？”她听到了奇怪的叫声，似人非人，也不像动物。 车上的人都用看白痴的目光的看她。 韩烟烟陡然明白过来。她扭头从车棚窟窿里向外看去。身体腐烂、行动不灵活的丧尸正追着车队跑。韩烟烟屏住了呼吸。 她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丧尸！这个世界，真的不是她生活的那个世界！ 这是丧尸末世，像小说一样。 那些丧尸都是普通的丧尸，跑起来的速度跟人差不多，甚至还更慢一些，肯定追不上车队。车队也根本没有为它们停留的意思，一路上经过了好几个看起来像城镇的地方，车队都没停留。只停过两三次车，让大家下车解决生理问题，顺便活动一下筋骨。 搜索队虽然也有小部分女人，但韩烟烟是唯一又年轻又漂亮的，她的存在格外扎眼。 她听了别人的劝，没一下子把那个馒头都吃完，一路上是饿得受不住了才咬两口。这会儿刚回到车上，就有战队队员走到几辆卡车旁边吆喝：“该吃饭吃饭，再一个小时就到沂海了。” 韩烟烟就把剩下的小半个馒头拿出来一边啃一边朝车外望着。刚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就看见一个丧尸从树边的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朝最近的一个人扑过去。韩烟烟瞳孔骤缩。 没有人惊叫，也没有人恐慌。离那丧尸最近的人不过是因为猝不及防躲闪得狼狈了些而已。旁边的人已经一脚踹过去，把那本来行动就不协调的丧尸踹倒在地，随即有人用铁棍砸烂了它的脑袋，那丧尸就彻底的“死”了。 战队队员甚至都没出手。兔起鹳落间，就结束了。 人们习以为常。 韩烟烟低头继续啃凉馒头。她庆幸刚才事发的时候嘴里含着馒头，不然她真的无法保证不惊叫出声。看了再多的电影，玩了再多的vr，当真的丧尸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人与生俱来的恐惧还是占据了她的大脑。 这样不行。 离发车还有几分钟的时间，韩烟烟忽然把剩下的一小块馒头收起来，跳下车，抽出了她那柄开山/刀，照着地上那丧尸的头就砍了下去！ 众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那丧尸已经彻底死了，现在砍有什么用？ 但韩烟烟没理会别人的目光，她忍着恶心砍碎了丧尸已经被别人戳烂了的头，又砍断了丧尸的脖子，最后在丧尸全身各部位都各砍了几刀。在旁边的草地上蹭干净刀上沾着的恶心东西，她才重新爬回卡车上。 丁尧正和几个男人聚在一起抽烟。 有人骂道：“这女的发什么神经？” 丁尧坐在隔离墩上，玩着打火机，闻言向那边投去一瞥：“找手感。” “啊？” 丁尧没解释，收起打火机起身：“整队，出发。” 车队重新出发。到达沂海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车队轰隆隆的进入沂海市，丧尸从城市的各个地方钻出来，追着车队跑。渐渐在车队后面集结成队伍。 韩烟烟在路上拿死去的丧尸练手，找到点手感，也克服了恶心感，可以说适应力算是超强了。可此时看到缀在卡车后面成群结队的丧尸，鼻端似乎都闻到了腐臭味，依然控制不住的毛骨悚然，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车队兜了个圈，驶入一条不算宽的笔直马路，忽然减速停下。韩烟烟坐的这辆车在队伍的最末，眼睁睁看着后面的丧尸群逼近。她只觉得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了起来。 她抽出了开山/刀紧紧握在手里，却发现车上的四个战队队员根本无动于衷。其他的搜索队员虽然有点紧张，却没有慌张。这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准备或者后手吗？ 正这么想着，一道紫色的电网在最末的卡车和丧尸群之间形成，带着噼里啪啦的火花声，向丧尸群推压过去…… 韩烟烟恍惚想起了《生化危机1》这部电影里有个密室里的激光网，瞬息将人切割成块。 跳下卡车的韩烟烟站在车尾，木然的望着马路上堆积近百米长的丧尸尸块，鼻端甚至闻到了烤肉般的香气。 刚才的所见令她失去了语言的能力，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牛逼！ 10、010 韩烟烟握着开山/刀，小心的走在街上。她看到一家商店，本想进去，却看到有个搜索队员比她先跑了进去，只好放弃，继续向前走。车队会在这里停留到傍晚，这段时间搜索队员会分散铺开了搜索物资。 韩烟烟提着刀，砍倒了一只从拐角处转出来的丧尸，心里有点后悔。 丁尧太牛逼了！这个男人的强悍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她跟电子音要盛世美颜，电子音打了个折给她。她跟电子音要战力爆表，电子音照样打了个折给她。 那天她反复使用异能直到昏过去，强迫自己突破了极限，第二天醒来身体疼痛难忍，后遗症明显，但她的异能也的确比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强了。 她虽然不是战力爆表，但也算是有外挂。根据电子音预给她的信息，她只要不停的这样锻炼，异能进步的速度会快于其他人。给她足够的时间，她会慢慢强大起来的。 也就是基于这条预给信息，当她见到丁尧的时候，她决定给自己的艹个倔强不屈的坚强少女人设，然后慢慢成长变强，最终能与丁尧并肩作战。在她过去写的小说里，成长型女主是最受褒赞的。她想通过这种不断成长和进步，去逐步的吸引丁尧，想让丁尧无视她诱人的肉体，爱上她不屈的灵魂。 ——真他妈脑子进水了！ 她自以为是开挂的。今天见到丁尧怎么用一张电网灭了一整条马路的丧尸，才知道自己肯定后妈生的。 丁尧才是真开挂！牛逼到让她蛋疼的程度！她要怎么样才能跟他“并肩作战”！见鬼！ 韩烟烟木着脸想，现在修正人设路线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这会儿找机会去向丁尧投怀送抱，改走柔弱娇花色/诱路线的话，会不会看起来太掉价？ 身周的环境容不得她此时去胡思乱想。韩烟烟握着刀，警惕着四周。 她一路过来，最开始是跟好几个人在一起，然后大家慢慢的分散开，很有默契的各自占领一片区域，她初来乍到没经验，看到的地方都被别人抢先占领了，只能一直朝更远的地方走。 跟着这些人在一起的时候就砍杀了一些丧尸，她现在基本已经完全适应这个世界了。从下车那会儿，她就在嘴里含了一块馒头，以防自己看到丧尸发出不合时宜的惊叫。这会儿又砍倒一只丧尸，她把嘴里早含得软软的馒头咽了下去，提着刀进了一家小商店。 商店里很凌乱，看起来也早被人翻过了，毕竟这个世界丧尸病毒爆发也已经好几年了。但韩烟烟还是从商店里找到了一些食物、打火机和卫生巾！ 尤其是卫生巾！ 她开始完全没想到这个事，看到货架子上的卫生巾才猛然想起来，赶紧塞了几包进书包里。但这东西占地方，虽然不沉，背包一下子就被占满。 韩烟烟又找到了几个收纳袋，折起来也放进书包，留着以后装东西。然后她在小商店里翻了翻，在后面的仓库里找到了一些吃的，但她主要是拿了一些生活用品，比如……内裤和文胸。 韩烟烟今天吃到了馒头，这馒头令她意识到，南陵市不说那个管委会能组织生产，就连雷霆战队自己，都能种麦子和水稻。她只要想办法，不管是靠卖冰还是卖身，总能弄到吃的。 反倒是一些非必需品的生活用品，在南陵市也是很难搞到的。 她空着手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身上穿的内衣裤还是同一套！ 韩烟烟离开商店的时候，背包已经鼓起来了。她这会儿动作比先开始那会儿更加麻利，已经有了经验。 她继续朝前探索，到了阳光不那么明亮的时候，背包已经鼓鼓囊囊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从前用来装被褥的收纳袋，也鼓鼓的。她又走进了一栋楼，打算搜完了这栋楼就往回赶，不料却陷在了里面。 韩烟烟没想到楼里会有那么多丧尸，她现在的异能还不具有杀伤力，全靠一把开山/刀。到最后她被堵在了楼道里，楼里的丧尸乌泱泱伸着手臂朝她扑过来。 韩烟烟被逼到了走廊尽头，躲也没处躲，砍又砍不过来。她从在二楼被丧尸堵住一直被逼到了五楼，其实体力已经有点跟不上了。 生死关头，韩烟烟把牙一咬，发动了自己的异能。水异能对丧尸完全无用，冰异能还没强到能进行攻击的程度。韩烟烟是发动了冰异能，用一层薄薄的冰把自己的身体给裹住了。 逼近她的丧尸群忽然慢下来，一副失了猎物茫然的模样，韩烟烟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世界的丧尸和她从前看过的丧尸末世小说里描述得差不多。这些丧尸其实没有视力，但他们对血腥气味、人体热度和声音敏感。韩烟烟在二楼就是不小心把一个倒在地上的灭火器给踢下了楼梯，才惊动了整栋楼的丧尸。 现在韩烟烟贴墙站着，身体大部分都被薄冰覆盖，她还在脸上给自己做个口罩似的的冰罩，拢住了自己呼吸的热气。 她不发出声音，也不发出热量，对丧尸来说，等同于凭空消失。丧尸们停下扑杀的动作，茫然的晃晃悠悠，渐渐散去。 身上覆盖着薄冰的韩烟烟才蹭着墙一点点的挪动下了楼，在二层还不忘捡起自己那个收纳袋，一起带出了楼。出了楼她就关上了楼门，找了根棍子别在门把手上，把门别死。这样再有别人来到这里看到，也会猜出里面有危险。 那楼门是木头的，但上面有玻璃。韩烟烟是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身后袭击她的人的。 她猛的一闪，那根原本要敲她后脑的棍子就打到了她的肩膀上。这不是打打闹闹闹着玩，这是带着杀心和恶意的一棍子，韩烟烟怀疑自己肩胛骨可能都被打裂了。那人伸手去捉她，却只拉住了她的背包。韩烟烟甩开背包，却失足滚下了台阶。好在那楼门外的台阶只有三阶，还不算高。 但那个人已经追下来，他在台阶上就已经捡起了韩烟烟掉在地上的开山/刀，举起刀就要砍下来。韩烟烟一脚揣在他脚踝上，那人失去重心，朝她跌下来。韩烟烟打个滚避了开去，但是随即，她就被那人抓住了衣服往回拉。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就这一下子，韩烟烟无处借力，直接被拖了回去。韩烟烟一翻身，反手按在那个人脸上，就按了他一脸冰。 男人的五官都被湖住，发出一声闷叫。韩烟烟韩一脚蹬开他，想爬起来逃跑，那个人却已经把脸上一层薄冰扒了下来，一伸手就捉住了她，另一只手已经又捡起开山/刀，照着韩烟烟的脸就砍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韩烟烟用自己的两只手握住了那开山/刀。好在男人和她一样半躺在地上，挥刀的路径有限，这一刀的力量并不强，没有直接削断她的手掌。但剧痛依然令韩烟烟眼前发黑。 生死关头，力量在体内爆发。白色的冰从韩烟烟手掌握住的刀刃处开始蔓延，冻住了男人的两个手腕、手臂直至肘部。 这一次的冰不是刚才仓皇中结成的薄薄一层，这一次的冰要厚得多，结实得多。 但是男人和她角力，韩烟烟听见了轻微的碎裂声。她咬牙输出异能，加固了男人肘部的冰。此时男人的手臂被短暂的固定成了这样的姿势，只靠着体重压迫着韩烟烟，并不能再靠臂力把这一刀劈下去。 韩烟烟趁着这短暂的间隙，左手撑住了开山/刀，右手伸进了裤兜摸出了那柄水果刀…… 这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打闹玩耍，这是生和死。 韩烟烟把那柄水果刀刺入了男人的脖子，然后拔出，再刺，再拔，再…… 静大动脉破裂的后果，不是流血，是喷射。那血是热腾腾的，咸的，腥的！这跟杀丧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韩烟烟杀了个人！ 韩烟烟一直觉得，自己大概是宅久了，宅成变态了。 她自己喜欢看各种重口味的东西，包括小说电视剧和电影，也换着笔名在不同的网站写些重口味的文，这其中不乏一些暗黑系的全是血腥杀戮的东西。 甚至在刚才一路走一路杀着丧尸的时候，她都带着点“终于能这么痛快”的兴奋感，像一个被压抑久了的人终于能彻底嗨翻天。 直到现在，韩烟烟终于能确认，她不变态，她其实是个正常的人类。 韩烟烟把男人的尸体从自己身上推下去，靠脚蹬着地向后挪动，直到后腰抵住了台阶。 那男人还睁着眼，死不瞑目。大约是觉得对付她一个弱女子应该是手到擒来，没想到她原来是个异能者。这异能虽然弱到还无法进行主动攻击，到底是要了他的命，死不甘心。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一直表现出来的淡定、冷静全没了，什么坚强少女的人设全崩了，韩烟烟现在想叫，想哭。她的两只手在发抖，除了还没消散的恐惧，也是因为手心的肉都翻卷了起来，看见了骨头。 但韩烟烟终究是还有理智。 她疼得浑身发抖，却闭紧牙关，把尖叫都咽回肚子里，用异能凝出水来洗掉身上的血。丧尸对声音和血腥味都敏感，她要是现在把丧尸招来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可能就直接game over了。 皮肤上的血一冲就掉，但衣服上的血就麻烦了。韩烟烟用冰冻住了手掌的伤口，打算尽快离开这里。首先第一件事，拿回武器。 韩烟烟想站起来，又摔倒在地上，腿已经软了，没尿裤子算不错了。肾上腺激素在短时间内大量分泌的后遗症就是紧张过去之后，身体虚软无力。韩烟烟没办法，只能翘着手掌，用手腕撑着地往尸体那里爬。她的开山/刀还在尸体的手里，跟尸体冻在一起了。 韩烟烟此时已经看清楚，这个男人是跟她同一辆卡车的人。下了车以后，雷霆战队的人给他们指派方向，基本上一辆卡车一个方向，同一车的人朝同一个方向搜索。她记得这男的先前就进了一个楼，算是抢先占了地方，所以韩烟烟才一直朝更远的地方走，找自己的“地盘”。她没想到这人会跟着她，更没想到这人想杀她。 她有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她有什么值得对方杀人害命的？ 韩烟烟狼狈的爬过去，想抓起开山/刀，却因为手心的伤口，没抓住又掉了下去。她吸口气，正准备再去抓起那柄刀，忽然僵住。 有一道影子打在尸体上。韩烟烟不知道这道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生死搏斗太激烈，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这种细节。此时太阳有点西斜了，那道影子被拉得长了些，但清清楚楚的是个人形。 韩烟烟倏地转头望去。 围墙上，丁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在那儿多久了？看见了全部吗？ 韩烟烟脑子里思绪纷杂，但不管怎么样，她看见丁尧，整个身体才真正放松了下来。她知道，此时就算来一大群丧尸，她也不会死了。 她脑子里这根弦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去他的坚强少女人设！韩烟烟撑不住了。 11、011 丁尧身手利落的从墙上跳下来。他走到韩烟烟身前蹲下去看了看她两只手。手掌心覆着薄薄一层半透明的冰，隐约可见红肉白骨。 丁尧颔首：“没什么事。” 他说完，站起来去捡那柄开山/刀。指尖碰触到刀锋，刀就消失了。韩烟烟想起来他除了雷系异能，还是空间系异能者。 丁尧把那男人的背包、韩烟烟的背包和收纳袋都收进了空间里，再转身，韩烟烟已经扶着台阶旁的花坛晃悠悠站了起来。丁尧看了她一眼：“走吧。” 韩烟烟点点头。丁尧就走在前面，没走两步，听见身后咕咚一声。转头，韩烟烟又坐在了地上。 她腿软。 “第一次杀人？”丁尧问。他看她杀丧尸挺猛，也不胆怯，没想到杀个人会这样。 韩烟烟脸白如纸，点点头。 “习惯就好了。”丁尧说着，把手伸给她。 韩烟烟伸出手，就被丁尧握住，他的手像钳一样有力，拉住她手腕一把就把她拉起来。韩烟烟还想扶他一下，丁尧已经弯下身去抱住了她的腿，一起身就把她扛了起来。 韩烟烟猝不及防就头朝下，惊呼了一声，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两个丧尸听见声音，晃悠悠朝这边走来，随即被两道紫色雷电劈裂，碎成了焦渣堆在地上。韩烟烟放下心来。 有这一位在，安全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太阳西斜，已经快到了集合的时间。丁尧扛着韩烟烟，大步朝车队方向赶去。韩烟烟看着地面飞快的后退，没一会儿就头晕，干脆闭上了眼睛。 她一直想着丁尧说的那句“习惯就好了”。杀人也能习惯吗？丁尧是杀过很多人吗？ “丁先生。”她忽然睁开眼睛问，“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 “你大包小包的，一副大有收获的样子。叫我碰见，也要截胡一把的。”丁尧漫不经心的说。 原来是这样，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就可以杀人。韩烟烟苦笑。亏她还觉得自己饱览世情，闹半天，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个傻白甜。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沮丧，丁尧忽然说：“战斗意识挺好的。” 这一句没头没尾，却实实在在是在夸她。但也让韩烟烟明白，丁尧至少是把她和那男人的搏斗看了全场。 他没出手，只冷眼旁观。 可能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最危急的时候救下她。也可能是因为，她是死是活对他根本无所谓。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看上了她却没有强要她，是因为他觉得把她当成一匹野马来驯服更加有趣。 韩烟烟更倾向于最后一种。因为这男人就在一旁，却袖手旁观，任她吃苦头。 被人扛在肩膀上并不舒服，不仅头晕，胃部还一下一下的被顶得难受。在这种颠簸中，韩烟烟第一次杀人的恐慌渐去，又找回了她的冷静。 她拧着头向上看，只看到丁尧宽宽的肩膀。 很好。事情虽然小有波折，却意外的朝好的方向发展了。丁尧一直盯着她，说明他对她的确有意思。这意外的波折也给了“倔强少女”一个服软的台阶下。 接下来，不管什么变强不变强的，自由发挥吧。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在这里生存，是为了攻略丁尧。不能本末倒置。 只有攻略下丁尧，真正的她才能生存下去。 扛着一个大活人，却一点不受影响，丁尧脚程极快，很快就回到了车队。除了留在那里守卫车队的战队队员，派出去的队员和搜索队也陆陆续续赶回来了。 “立军，过来给她治一下。”丁尧扛着韩烟烟直接大步走到自己那辆越野车前，拉开后座的车门就把韩烟烟塞了进去。 孙立军小跑着过来，一看：“哎哟，这是怎么了？谁呀，这么不开眼。” 这伤口一看就知道不是丧尸，是人干的。不管是想强/奸还是想打劫，这人朝丁老大看中的女人下手，估计这会儿已经上西天了。孙立军为这人默哀了一秒。 韩烟烟再一次领教了孙立军的牛逼。深可见骨的伤口短短片刻就愈合如初，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她望着两只手掌光洁的手心，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丁尧坐到副驾位子上，扔过来两件衣服：“换上。” 韩烟烟的衣服上浸了血，血腥味会引来丧尸。 韩烟烟抱着衣服，看着丁尧。 孙立军早就有眼色的走开了，还挥了挥手，把车旁两个战队队员也招走了。越野车的附近没人，韩烟烟躲在车后座换衣服，没人能看见。 除了丁尧。 后视镜里照出丁尧的眼睛，那双眼睛也看着韩烟烟。 韩烟烟和那双眼睛沉默对视了一秒，微微侧身，抬手脱下了沾了血的t恤。 丁尧从后视镜里望去，单薄的肩膀和纤细的腰肢隐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皮肤莹莹的像会发光。那少女眼睫低垂，表情隐忍，格外的会让男人感到愉悦。 她将分寸拿捏得很好，丁尧低头点了支烟。 韩烟烟快手快脚的换下了沾了血的衣裤，团成一团：“这个……” 丁尧咬着烟，反手一模，把血衣血裤收进了空间里。收回手按了下喇叭，司机闻声跑了过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韩烟烟欲言又止。丁尧从后视镜里看到，手指夹住烟，侧头跟她说：“你坐这辆车。” 韩烟烟就安静了。 太阳已经西斜，车队到了预定要出发的时间。 大部分搜索队员都赶回来了，少部分没回来。不知道是死在丧尸嘴里，还是死在同伴手下。车队又等了一会儿，等来稀稀落落几个人，再不见人影儿，便出发了。 也没有人再上丁尧这辆车，韩烟烟一个人占据了后座，干脆躺下休息。一场殊死搏斗，时间虽不长，却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体力还在其次，韩烟烟更严重的是感到精神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她躺在后座上，头在驾驶这一侧，正好能看见丁尧的侧脸。光线太暗，看不清细处，只看到一个剪影，鼻梁挺拔，下颌的线条硬朗，偶尔转头向她投过来一瞥，眸子幽深精亮，令她呼吸便是一滞。 这个男人……她有本事能让他爱上她吗？韩烟烟微感动摇。 她躺在后面，听着丁尧和开车的人低声说话。车队前进的目的地是沂海市郊的某某厂，大约还有多少公里，要用多少时间……韩烟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她在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惊醒，外面的天黑了，照明的是车队的灯光。车子都停下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都静了下来。她坐起来，发现车队已经出了市区，周围也有建筑物，影影绰绰的看起来都不高，像工厂。 这地方的确就是工业区。她想起来路上听丁尧和司机说的话，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这厂子里的机床。 “你留在车里。”丁尧对韩烟烟说完，又对司机说，“你看着她。” 司机点头应是，没下车。丁尧一个人下了车。 韩烟烟透过窗户看到雷霆战队的人在集结，搜索队的人却都留在了卡车上，卡车上有铁笼，可以保护他们。 “他们要干嘛？”韩烟烟问。 司机回答：“清场子。”看了她一眼，安慰她说：“别担心，老大亲自带队，不会有事。” 韩烟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看出来她担心了。昨天之前她还能维持一个独立的自我，今天丁尧把她扛回来，就已经宣告了主权。可能在这些人的眼里，她已经是丁尧的女人了。 她闭上嘴，默不作声的看着。 丁尧带着那些队员进入了漆黑的工厂。 很快响起了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丧尸的嘶叫声，也有枪声和爆破声。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隔着工厂的院墙、屋舍，那些声音隐隐约约，却又挡不住的往耳朵里钻。 中间有一阵声音特别激烈，而后沉寂下去。又过了一阵，工厂突然大放光明。 “看吧，没事。找到备用电源了。”司机说着，点了根烟，并不十分担心。 但韩烟烟总觉得那些丧尸的嘶吼特别可怕，跟她白天看到的好像不太一样。司机侧耳听了会儿，说：“卧槽，这起码三个变异丧尸吧……不对，四个！。” 司机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韩烟烟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他一定有故事。 齐彤彤也有故事，赵雨萱也有。孙立军、老张都是有故事的人。她杀死的那个人肯定也有故事。每个人都有故事，所有人的故事交织在一起，构成了这个世界。 韩烟烟想，她在这个世界要做的事，就是把她和丁尧的故事编好，让电子音满意。 整个清场的过程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有战队队员从里面出来，把工厂的大门完全打开，并打起了手势。 停在空旷处的车队，一辆一辆的打着了车，顺序的把车子开进了厂子里面，搜索队员这才下了车。有战队的人过来宣布：“明天干活，今天就这样了，宿舍楼里自己找地方休息。” 厂房旁边有栋四层的楼房，就是那人说的宿舍楼。有战队的人带着，搜索队员们乌泱泱的就进楼找房间睡觉去了。 韩烟烟没跟着人群走，原地站了片刻，丁尧的司机拿着对讲机小跑着过来：“老大叫你。” 韩烟烟跟着他进了宿舍楼，上了四楼。这宿舍楼跟大学宿舍似的，房间里都是铁架子的双层床。有的大开间能住二三十个人。 韩烟烟还看到孙立军在楼道里给别人疗伤。受伤的人龇牙咧嘴的，一边喊痛一边骂娘：“操，这帮丧尸让人给关在厂子里出不去，互相啃，养出了十多只变异丧尸出来，跟养蛊似的，真他妈活见鬼！” 这种情节韩烟烟过去在很多丧尸末世文里都看到过。真的身临其境，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嘶吼声，韩烟烟觉得后背凉凉的。 四楼的房间跟楼下不一样，从开着的门朝里看，都是有席梦思床有桌椅的正经房间，应该是工厂管理层的宿舍。 丁尧挑了走廊尽头的那一间。 “我开个会，屋里有饭，你自己吃。”丁尧说，“今天住这间。” 他说完，看了她一眼，下楼去了。 韩烟烟自己进了房间，简单的单间，有个双人席梦思床，铺着干净的床单，应该是丁尧空间里自己带来的。床头有张书桌，放着个饭盒。韩烟烟打开饭盒，里面有四个馒头。桌子上还有一罐打开的肉罐头。 韩烟烟知道，今天晚上，她要和丁尧一起睡在这个房间了。 她抓起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12、012 韩烟烟没有手表，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间。但她粗粗估算，觉得这会大概得有晚上十点了。 她饿得厉害。她的背包里本来有食物，可让丁尧收走了。在车上等着战队清场的时候，司机给了她一根香肠垫了垫肚子。这会儿她饿劲起来了，一个人干掉了两个馒头。 她关了灯站在窗户旁边，一边吃着馒头夹肉，一边望着下面的人。楼下黑乎乎的，就楼门那里一盏灯照亮。战队队员在空地上聚拢，丁尧在讲话。讲的什么听不清，大概就是他说的开会。 韩烟烟用两个馒头干掉了一铁罐肉，吃到胃发涨。她连手指都舔干净了。 这么没出息的事她从前绝不会干。但到了这个世界三天，她只在第一天吃过肉，昨天和今天，都是靠着碎饼干和凉馒头充饥。 就冲这罐肉，此时此刻如果丁尧在这里，他提出什么要求她大概都会答应。她这还不算是真正被饿到的人，想想那些饿到面黄肌瘦两眼发绿的人，韩烟烟这会儿是真的理解了那些为两块饼干就能卖了自己的女人。 不过打量着这个小房间，韩烟烟对她和丁尧的第一次将要在这么简陋的条件下发生还是感到微微失落。女人总是有些感性的，哪怕她只是为了攻略丁尧这个男人，也希望条件不至于这么糟糕。 丁尧要是能等等，等回到南陵他那个豪华大套房就好了。韩烟烟有点遗憾的想。 但她知道丁尧没打算等。男人不像女人对这种事还想要个浪漫的环境，他们更多是有需求的时候希望立刻能解决。 丁尧下楼前看她的那一眼，明白表达了这个意思。他今天晚上就打算睡她。 不说丁尧，其实就是韩烟烟自己，她此时安安稳稳的坐在干净的床边，回想起白天生死之间的惊心动魄和先前这厂子里变异丧尸发出的可怕的嘶吼，她都想把丁尧拽到楼上来，骑在身下狠狠的干他，以排解强压在心底的恐惧。 恐惧是人的本能，性也是人的本能。有时候后者能有效的消除前者。 于丁尧这样的人来说，对其战斗过后肾上腺激素造成的后遗症，更是有效的缓解手段。 忽然有人敲门。随即丁尧的司机就推开门探进头来：“怎么不开灯？” 韩烟烟说：“招蚊子。”走过去把灯打开。 那人问：“吃饭了吗？” 韩烟烟说：“吃完了。” “他们把锅炉和水箱都弄好了，可以洗澡了。”那人告诉她，“浴室在那头，公共的。他们已经去洗了，这层没女的，你等我们洗完再去吧。” 这是个好消息，起码和丁尧的第一次不用带着一身臭汗了。 那人走了，韩烟烟转身才发现床上放着条毛巾，还有洗漱用品。看来都是丁尧随身带的，真是没有比空间异能更方便的异能了。叫人羡慕。 反正也没别的事，而且还得等。韩烟烟就关了灯，一直倚在窗边朝下看。下边的声音传上来，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那些战队队员散了，但丁尧没走，跟留下来的几个人还在说话。男人们都点了烟，韩烟烟从上往下看，看不太清脸，只看到橘红色的烟头一亮一灭的。 但她清楚的知道哪个是丁尧。隔着四层楼的高度，她都能感受到他的气场。 男人们洗澡其实都是冲凉。毕竟大夏天的，人人一身臭汗。还有就是有人身上沾了血，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冲洗干净才更安全。 一个个速度都贼快。韩烟烟其实没等太久，丁尧还在楼下说话呢，司机就顶着半干的头又来敲门：“行了，你可以去洗了。” 韩烟烟应了一声，没动。 楼下的男人忽然在此时爆发出一阵笑声，韩烟烟隐约听见了“美女”两个字。她还看到丁尧忽然抬头，向楼上望了一眼。 大概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晚上丁尧要睡她了，所以起哄。韩烟烟嘴角抽了抽，拿上毛巾和洗漱用品去了公共浴房。 浴房在走廊的另一头，两排隔间，一排六间，一共十二个隔间，中间是长木凳。隔间在膝盖以上的位置装了对开的弹簧木门，看上去很老式。 韩烟烟把衣服鞋子都脱在了长木凳上，光着脚进了隔间。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丁尧的女人，不用担心有人会趁机冒犯她。 没人敢。 开关拧开，花洒里出来的是温热的水。丁尧手下好像什么人才都有。这些人能打能杀，还能修理锅炉！ 韩烟烟想起了雷霆基地里一周收割一次的麦子和稻子。丁尧经营着一个战队，把这战队经营成了自给自足的小社会。哪怕南陵市都瘫痪了，雷霆战队都还能独立的活下去。 韩烟烟一边细细的冲洗着身体，一边想着丁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着她该怎么对付这个人。 她面对着墙仰脸让热水冲着脸的时候，听见了身后弹簧木门被推开的刺耳的吱呀声。她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箍在了怀里。韩烟烟在男人的怀里惊惧转身，看清了是丁尧那张冷峻的脸，一瞬的紧绷才放松了下来。 丁尧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把她推到墙上，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很激烈，很凶猛，这男人掠夺成性。正合韩烟烟的口味。 韩烟烟也有积累了一天的压力要释放，她伸手攀住了丁尧的脖子回应他。丁尧瘦削结实，肌块分明。两具赤果的身体在热水下贴合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坚硬或柔软。欲望随着白色的水汽蒸腾而上。 楼道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尖叫。急促、短暂，随即消失。 睡在浴房隔壁的两个的队员本来已经躺下，忽然一起翻身坐起。这些人在末世求生，已经练就了超强的警觉性。 “刚才那一声是……？” “……是女的。” 两个人的表情忽然诡异了起来。 “这不是才刚从家里出来吗，老大这些天也没憋着啊？怎么……” 怎么搞这么大动静呢？刚才那一声痛叫……明显那女孩是遭了罪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睡觉！” “嗯嗯，睡觉，睡觉！明天还干活呢！” 韩烟烟疼得指甲都抠进了丁尧的肉里。丁尧瞥了一眼，昏黄灯光下地面上有一丝鲜红顺着水流进下水道里消失。 “处女？”他问。 这一次人设几乎空白，任她自由发挥，韩烟烟本来还挺喜欢这样，独独没想到电子音给她准备了一具没开过封的身体。她在心里问候了电子音的祖宗十八代，声音发颤，似哭非哭的呻今：“轻点，疼……” 韩烟烟白天杀人的时候，像亮出了獠牙的小兽，虽算不上强，却有一股子狠绝劲。此时，却娇弱得仿佛一阵雨打便要凋零的花。 丁尧想起白日里她握着一柄小小的水果刀刺入那男人颈大动脉的狠厉，像那把水果刀一样刺入了韩烟烟。 韩烟烟原本想要一场势均力敌的欢爱，却错估了敌情，被全面碾压。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呜咽声，在淋浴房哗哗的水声中隐约可闻…… 丁尧这个男人，对女人没有怜惜。攀上顶峰，眼前都是白光闪动的时候，韩烟烟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韩烟烟睡得很浅。 当她又一次梦见飞沙走石，一张看不清的脸和一双冷漠不似人类的眼睛的时候，她猛的醒了过来，浑身冷汗。 “醒了？”丁尧坐在床边，正在穿衣服。 在外面，他不会纵欲。昨晚只做了一次，不过是放松一下而已，睡一觉就精力充肺，头脑清醒。 他站起来提上裤子，又套上黑色作战t恤，转身看见韩烟烟坐了起来。毛巾被滑落，雪白的身体上都是斑斑红痕。女孩神情有些许的茫然，没了杀人时的狠劲儿，让他想起了她昨晚的啜泣。 丁尧摸了摸她的脸，跟她说：“你接着睡。下午才出发。” 楼下已经响起嘈杂的声音，搜索队的人已经开始干活。丁尧给韩烟烟留了一盒馒头一个罐头，下楼去了。 韩烟烟裹着毛巾被挪到床边，啃着馒头大口吃肉。在这末世，这就是一顿让人眼红的丰盛饭食了。 这宿舍不大，书桌就在窗下，床就在书桌旁，韩烟烟伸着脖子，就能看到楼下的情景。丁尧的人已经拆了机床，搜索队员这次就是来当苦力，正像工蚁一样勤勤恳恳的搬运零件。韩烟烟敢打赌，他们中大部分的人都是饿着肚子在干活，都等着中午那一个馒头。 手里的馒头夹肉，就变得格外的珍贵，闻起来也格外的香。韩烟烟心想，床单都滚过了，她现在已经成了丁尧的女人。也好，起码跟着丁尧有肉吃。 她对这个男人其实还一无所知，还得蛰伏在他身边，慢慢的了解他，伺机而动。 他昨天晚上似乎对她很满意。 那个缺了八辈子德的电子音，她要的盛世美颜不给，却给了她一具诱人的身体。早知道这样，她一开始就可以走色/诱的路线，又何苦辛苦挣扎，手刃人命。 那种手上沾血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好像踏上了一条完全没走过的路，不知归途。 韩烟烟把最后一口肉嚼烂了咽下去，望着楼下为了一口馒头辛苦挣扎的人们发呆。 韩烟烟很有身为“老大的女人”的自觉性，不仅吃饱住好，而且也不需要去干体力活儿了。她就缩在这个房间里，也不出去乱逛。毕竟那么多末世小说告诉她，一个人瞎出去乱逛，很可能会有漏网的丧尸突然窜出来吓人，往往还是特别厉害的那种。 她不给自己找事。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求生存，她是来攻略丁尧的。 她时时刻刻这样提醒自己。 13、013 雷霆战队如预期的那样拿到了他们想要的机床和仓库里的工业原料，在午后出发，天黑的时候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南陵古城。 搜索队员们在城门广场下车，上缴了搜索到的物资的一半，在昏暗夜色中匆匆离去。车队回到了雷霆战队的基地，韩烟烟跟着丁尧下了车。在大堂的电梯前，她犹豫了一下。 丁尧住在顶楼，她的房间在三楼。 丁尧低头点烟，一抬头，从电梯门的镜面门看见了韩烟烟眼中的犹豫。他用手指夹住烟，转头对她说；“你搬到我屋里去。” 韩烟烟点点头。 从此正式的拥有“老大的女人”这个身份了。 丁尧的套房宛如末世之前。床单和毛巾都崭新干净，柜子里都是食物，淋浴间里有全套的高档洗浴用品。 丁尧把韩烟烟在外面搜索的物品还给了韩烟烟。他难得有些好奇，想知道韩烟烟在外面找到了什么，塞了慢慢两大包，还因此导致一个男人丢了性命。 饶是丁尧在末世里见惯了风浪，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生与死，看到拉链拉开，收纳袋里塞得满满的卫生巾、内裤、文胸、护肤品，也控制不住的眼角抽了抽。 那男人死得真冤。 韩烟烟把背包还给了齐彤彤，齐彤彤听说她住进了顶楼，毫不掩饰她的羡慕嫉妒恨。 “你可要把我拉出苦海。”她按着韩烟烟的肩膀，满眼都是期望：“靠你了！” “我尽力。”韩烟烟压力山大，“不敢打包票。” 韩烟烟一点点的在丁尧身上施展她作为女人的魅力和手段。在外人看来，丁尧可以说很迷恋这个女人了，生活上给她最好的供养，让她像活在末世之前。 丁尧让韩烟烟住进了他的套房之后，连续两个月没再找过别的女人，张有权终于把齐彤彤也收进了自己的房间里。脱离了三楼的苦海，齐彤彤简直热泪盈眶。 “他是真的很迷恋你啊，有什么绝招啊，传授两手？”她跟韩烟烟咬耳朵。 韩烟烟笑而不语。 她的外挂就是电子音给她准备的这具青春又鲜嫩的肉体。丁尧迷恋的大约也就是这个。 在这末世里，通讯虽然没退化到靠吼，娱乐却真的退化到靠手了。古城区经常限电或者限水。对很多人来说，晚间最大的娱乐就是滚床单了。特别是天气一天比一天更凉之后。 丁尧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韩烟烟其实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年纪，但可能是因为身为异能者的缘故，他的精力和体力都真的太旺盛。性事于他如吃饭饮水。 他每次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尤其要的凶狠。 韩烟烟被滋润得唇红齿白，眼波潋滟，自骨子里生出了一种惰性。 她被迫来此执行任务，是因为生命悬于人手，因此初到时，迫不及待的给自己艹人设，做计划。可她现在却想到，这奇异的世界与她的世界或许时间并不同步。这世界简单粗暴的就叫作“快穿世界”，而她从前看的那些快穿文里，很多女主甚至在完成任务之后，依然生活在任务世界里，直到过完一生，安然老死，才回到本源世界。 想到这个世界有极大可能也遵从这样的规则，她初到时的急迫感就找不回来了。 她现在衣食住行都无忧无虑，甚至比从前自己写文讨生活时过得都轻松。丁尧身上她也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丁尧迷恋她的美貌和肉体，但也似乎并没有爱上她的趋势。 韩烟烟这心里就懒懒的，就想这么继续混下去看看。说不定丁尧跟她就日久生情，能找到老夫老妻的感觉了呢？ 她这种惰性和侥幸的心理，在冬日的大雪纷飞里被打得粉碎。 在生存更加困难的冬天，三楼来了几个新女人。末世里靠出卖自己活下去的女人比比皆是，能混进雷霆基地的，都是美女。其中有一个尤其漂亮，要论颜值，还压了韩烟烟和齐彤彤一头。 在一个大雪纷飞，大家都窝在建筑物里猫冬的日子里，丁尧睡了那女人。 像一盆冷水，浇醒了被宠得懒洋洋的韩烟烟。 韩烟烟清醒的认识到，这个女人的出现威胁到了她地位乃至于生存。那女人来到这里，了解了情况，便目标明确的剑指丁尧。她就和当初的齐彤彤一样，想当“老大的女人”。她的段数显然高过齐彤彤，在丁尧睡了她之后，雷霆的男队员们都没敢碰她，一个个按兵观望。这场女人间的较量，成了队员们冬日里的娱乐。韩烟烟听齐彤彤说，男人们开了盘口，赌最后谁会赢。 也有些男人私底下向她暗示如果她“不得不”搬出丁尧的套房的话，他们愿意接手她，让她不至于沦落到三楼去。 韩烟烟脸被打得生疼，思前想后，终于明白只靠一具年轻娇嫩的肉体终究是不能套牢丁尧这样的男人。指望对方通过阴/道发掘自己灵魂的闪光点这条路显然风险太高。韩烟烟终究还是不得不弯下腰去，捏着鼻子把被自己丢掉了地上去的“坚强少女”人设重又捡了起来。 丁尧这天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看见韩烟烟在那里默默的收拾行李，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做什么？”他挑眉。 韩烟烟“淡淡”的说：“让贤。” 丁尧问：“让什么？” 韩烟烟垂眸：“你不是已经看腻了我，想要换人吗？” 男人都有劣根性，看到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总是让他们感到愉悦。就连丁尧这样的男人都不能免俗。 他嘴角勾了勾，懒洋洋的说：“瞎说什么。” 韩烟烟推开衣柜门，整理的自己的衣服，只那那些方便的衣裤，漂亮却华而不实的衣服她都没碰。 “我不跟你吵。”她刻意避开丁尧的目光，淡然的说，“反正是迟早的事。对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把枪……” 韩烟烟话没说完，就被丁尧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丁尧随即压了上来。 “你要枪干嘛？”他问。 “防身。”韩烟烟说，“我的冰锥攻击力太弱，能有把枪的话，安全系数高点。” 丁尧皱眉：“你想去哪？” “当然是离开你的地盘……”韩烟烟顿了顿，睁大眼：“你总不会以为我是要去三楼吧？” 丁尧挑眉：“你就是去三楼，也没人会碰你。” 韩烟烟嘴角扯了扯：“你太自信了。这几天……有大概六个人告诉我，你不要我了，他们可以接手我。” 丁尧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一个男人若被别的男人觊觎自己的女人，总归是有些恼怒的。 “你看上了谁？”他问。 “谁也没看上。”韩烟烟说，“我打算离开这儿。” 丁尧挑眉：“想去哪儿？” “管委会那边儿不是新来的幸存者都能给安置房吗？”韩烟烟平静的说。 丁尧问：“那你打算靠什么活？” 这几个月以来，韩烟烟吃香喝辣都是丁尧养着。这种安逸的生活使她产生惰性。如之前那样疯狂锻炼异能至昏倒来突破极限这种方式，她后来没再试过。虽然也有锻炼，但异能进步的速度差强人意。她现在也就是能凝出几个冰锥，但是攻击力根本无法跟同为冰系异能的老张比。 当初她凝出一个冰球，张有权一根钢笔大小的冰锥就将她的冰球击得粉碎，余波甚至将她的手心都炸烂了。 据说张有权曾经有过一根冰箭穿透十二个丧尸头颅的记录，在冰系异能中，堪称牛逼。 丁尧收拢了很多牛逼的同伴围在他身边，对韩烟烟的那点柔弱的小异能，显然就看不入眼。 韩烟烟恼怒起来，咬牙道：“我去参加搜索队，总能养活自己。不就是杀丧尸吗？有什么了不起！你别忘了，我杀过人的！” 丁尧的眸色微微的变了。 “你杀人时的狠劲呢？怎么没了？”他捏着她的下颌，目光中带着冷漠，“怎么变得跟别人没分别了？” 像是有道亮光划过韩烟烟的大脑。 韩烟烟想推开丁尧，丁尧按住了她的手腕，扯她的衣服。她盯着丁尧，四个冰锥在她头部上方凝成，攻向丁尧。可那些冰锥速度不快，也没有力量。才刚一动就被紫色电光融化，瞬间蒸发成一道白烟消失。 韩烟烟咬紧嘴唇，并不哭闹。她踢他，咬他，都无法阻止他。 “你看……”丁尧揉着她的身体，“你这么弱，走到哪儿都会这样。” “我会变强的！”韩烟烟咬牙道。 丁尧眸色渐深：“那就变强给我看。” 他钳主她的下颌，咬住了她的红润润的唇…… 韩烟烟一觉睡醒，还在半夜。身体酸疼的感觉稍稍缓解了些，她想翻个身，发现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腰间。她一动，丁尧就醒了。 这个男人的警觉性总是很高。 冬天这城里湿冷，韩烟烟是北方人，很不适应这种没有暖气的冬天。丁尧的身体散发着热力，像个火炉子。韩烟烟就挪了挪，蹭进他怀里。丁尧闭上眼睛，把她搂紧怀里，继续睡觉。 韩烟烟却一直睁着眼睛。 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犯了什么错。丁尧这个男人，根本不会为金丝雀型的女人吸引。他或许一时迷恋她的身体，却很快会腻，又去别人那里寻找新鲜感。要不是电子音给她开挂，给她准备了一具对男人极有吸引力的身体，她可能现在已经被三楼新来的女人取代了。 韩烟烟轻轻呼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别的路可走，她必须变强。 那才是丁尧喜欢的。 过了几天，丁尧回到房间，没看到韩烟烟。他直觉敏锐，立刻察觉不对。 推开卫生间的门，满地冰屑，浴缸里堆满了还没融化的冰锥。 韩烟烟昏倒在地上，异能耗尽。 14、014 “你是怎么做到的？”丁尧问韩烟烟。 韩烟烟不解。 “谁都知道突破极限，异能能提高。这不是秘密。”丁尧说，“问题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绝大多数人还没碰触到极限，就已经力竭，根本使不出异能了。极限不是你想突破就突破的。” 韩烟烟愕然，才明白这也是电子音给她开的挂。她不动声色，说：“我不知道，我以为大家都可以的。” 丁尧没就这件事再追问，只问起效果。 韩烟烟踌躇道：“感觉有提高，但是攻击力……”杀伤力很弱，攻击力不够。 “想变强吗？”丁尧问。 “想。”韩烟烟盯着他的眼睛说。 丁尧抽了根烟，看着她说：“下次外出，你跟着一起去。” 战队是定期外出搜索物资的。有时候管委会也会发布任务。像第一次的机床，就是管委会要的。战队以此和管委会交换大宗的物资。丁尧作为南陵城最强战队的头领，同时也是南陵三大势力之一，和管委会关系搞得不错，和另外一方势力则很紧张。 那一方势力就是军队。 说是军队，其实早不是从前的军队了。管委会其实是从前的政府，军队是从前附近的驻军。末世后，政府以其正统性和影响力维持着这个城市的运转，当时的部队也是支持的。 可是末世艰难，慢慢的人心就散了。政府内部也经历了几次内斗，最后胜利的一方更名为南陵管理委员会，简称管委会。这时候军队已经有了异心，内部进行了清洗，又吸收了一些后来的人。到后来，已经完全不听管委会的指挥了，要不是丁尧的崛起，大概军队早就掀翻管委会，自己当家做主了。 雷霆战队异能厉害，但军队不仅人数多、有热武器，且绝大部分人受过军事训练，两方旗鼓相当。管委会居中调停，三方势力就这么三足鼎立着，南陵城看着就一派安稳。 丁尧带韩烟烟一起外出，令队员们颇是侧目。 这场女人间的争夺，终是以韩烟烟获胜告终。韩烟烟依然住在顶楼的套房里，三楼的女人最终放弃了丁尧，屈就了别的男人。丁尧的人于是知道丁尧是真的很喜欢韩烟烟，但他们想不到丁尧出门也要带着她。 南陵城出现了传染性的疾病，丁尧跟管委会讨价还价达成协议之后，带人去找药。他们的目标有两个，一是医院，一是生产这个药的本地的制药公司。 丁尧给了韩烟烟一把刀，把她扔进了医院里。 韩烟烟从医院里活着出来的时候，两只手都在抖。丁尧一次都没出手，韩烟烟遇到了一只变异丧尸，她是靠自己活下来了。她活着走出医院的时候，眼神都变了。 丁尧看着这样的韩烟烟，笑了。 韩烟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这个男人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很好看，也很可怕。 在安全的地方宿营的时候，丁尧压着韩烟烟做/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激烈。韩烟烟感觉自己终于摸到了丁尧的脉门。 韩烟烟跟着丁尧回到南陵的时候，齐彤彤感觉她像换了个人。 齐彤彤劝她别出去冒险。哪怕是有丁尧跟着，可哪次没有死人的？命只有一条，意外总是防不胜防。 韩烟烟只是笑笑，反而问她：“丁尧是个什么样的人？” 齐彤彤像看个傻子似的看她：“你问我？你才是他的女人好吧！” “我看不透他。”韩烟烟说。 “他要是能被你或者我看透，他就不是丁尧了。”齐彤彤说， “全战队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个个都是强手，怎么就能都听他的命令？这里面得有多少事儿。” “要不是有他在，现在管着南陵的不会是管委会。军方那个齐团长是个心黑手狠的主儿，要没人压着他，整个南陵得多死一半的人。” “韩烟烟，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整明白丁尧到底有多牛逼？”齐彤彤瞪着她。 这场对话最终以齐彤彤做梦般的呓语终结。 她说：“要是有下辈子，我也想成为那么牛逼的人。 韩烟烟和齐彤彤是在基地的食堂吃饭。她们吃完聊完，起身准备回去。迎面一个人端着热汤冲她们过来，韩烟烟眼睁睁看着那人突然向前歪了一下，那碗热汤就朝她泼了过来。韩烟烟本能的闪身，热腾腾的汤眼看就要泼在紧跟在她身后的齐彤彤的脸上。 齐彤彤都吓傻了。 那汤最后真的拍在了她脸上，硬硬的，凉凉的。掉到地上，摔成了碎冰碴。齐彤彤张大嘴，转头看韩烟烟。 韩烟烟长长的吁了口气。 “不好意思，手滑了。”那人假模假式的道歉，“我是听说你是异能者，没想到还挺厉害呀。” 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就是跟韩烟烟争丁尧失败了的那个姑娘。齐彤彤脾气爆，上去就要撕她，被韩烟烟握住手腕按住了。 “你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韩烟烟微笑。 那姑娘撇撇嘴，转身又去盛汤。 韩烟烟拉着齐彤彤朝外走。齐彤彤气死了，骂韩烟烟：“你放开我，让我去……”话还没说完，视界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奔着那姑娘的脚踝去了。 那姑娘正端碗盛汤，猝不及防向前一趴，一条胳膊就戳进了汤桶里，顿时烫得嗷一声叫。 “走吧。”韩烟烟说。 齐彤彤嘴合不拢了。 “你、你的异能怎么提高得这么快！”她震惊。 “濒死，求生的欲望能让你爆发。”丁尧坐在床边，“当然不是适用于所有人。大多数人做不到，爆发不出来，所以百分之九十九都真死了。” “那我呢？”韩烟烟问，“你怎么知道我能做到？” “你杀人的时候，我看到了。”丁尧吻她的颈子，“你第一次给我展示异能的时候，用了十多秒才凝成一个冰球。可那时候，你为了活命，一瞬间就在那个人脸上凝出了冰。你冻住他手臂的冰，那种硬度是你当初展示的冰球绝对没有的。那一次，你就已经爆发了。” “原来如此。”韩烟烟恍然大悟。 丁尧律动起来，韩烟烟颠簸起伏，气息凌乱。 “丁尧！丁尧！”韩烟烟搂住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喘息，“我能变得像你那么强吗？” 丁尧停下来看着她：“很想变强？” “想！” 丁尧低低的笑起来，胸膛震动。 “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勾人？”他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扯，低头咬住她的唇，“是你眼里充满求生欲的时候。” 那是寒冷的冬天，南陵城里有人饿死冻死，韩烟烟只记得丁尧汗流浃背凶猛索求的模样。 性感得要死。 冬天他们出任务出得少，人们大多数时间都躲在建筑物里。南陵城算是南方，没有暖气。但据本地人说，这一年的冬天比以往冷得多，还说从来没在南陵见过这么大的雪。 不外出的日子，丁尧把韩烟烟拉到训练室练她。这里其实是酒店的宴客厅，被队员们改造成为健身房。跑步机这种用电的东西是没有的，但普通的机械锻炼器械有很多。关键是有人教大家怎么用刀。 雷霆的人有木仓和弹药。但在物资紧缺的条件下，人们都更偏爱刀这种冷兵器。一个人的异能是有限的，肉体的搏斗在很多时候都是必须的。这些队员都是生死里挣扎过来的人，比谁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丁尧亲自训练韩烟烟。在训练场上他仿佛和她有仇，手下毫不容情。韩烟烟倒在地上筋疲力竭、浑身都疼的时候，能逼迫她强撑着爬起来的，是丁尧那冷漠的目光。 那目光让韩烟烟感到恐惧。 明明这个男人众所周知的宠爱她，明明他迷恋她的身体到爱不释手，明明当她提出一些小小的奢侈的要求时，他总是懒洋洋的答应她，几乎没有让她失望过。可在训练场上，韩烟烟半点不敢违抗他。 他冷冷的命令她站起来的时候，她忍着疼痛爬也要爬起来。 她后来问他，是不是有过从军的经历，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白领。”他说，“做外贸的。” 韩烟烟很意外。因为丁尧的身上有骨子与别人明显不同的铁血的感觉，不在军营或前线锻炼一些年是养不出来的。 她是没法把丁尧和“白领”这么个身份拉拢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像是她给一个角色做了人设，结果写崩了，角色的言行举止完全不符合先前给出的人设似的。 齐彤彤偶尔看到她身上训练留下的青紫淤痕，咋舌：“丁老大也太狠了！” 韩烟烟捧着杯子，杯子里是少数人才能喝到的奶粉冲泡的热牛奶。她吹散牛奶的热气，出神道：“总觉得他是那种……如果你掉队，他绝不会等你，会把你远远丢在身后，任你自生自灭的人。” 齐彤彤静默了一瞬，说：“和玲姐当初跟我说的差不多。” “当初我一心想跟丁尧，那时候好几个人喜欢我，玲姐劝我找个对我真心的。”她回忆起当初，“她说，我这样的，对丁尧来说永远都是玩物。如果遇到危险，丁尧会救同伴，不会救玩物。我要想好好活下去，与其找丁尧，不如找个心里有我的男人，关键时刻或许不会抛下我。可惜……我没听。” 她拢了拢头发：“我觉得玲姐说那个话的时候……好像也很怕丁尧。不过谁不怕他呢？大家就是因为怕他，才跟着他啊。” 玲姐叫林玲，她是治愈系异能者孙立军的妻子。末世到来，人们感染病毒，最弱的人死去，次弱的人变成了丧尸，好一些的人依然是普通人，幸运的人获得了异能，或强或弱。孙立军、林玲夫妻两个双双获得强大异能，可以说非常幸运了。 只是两人中，男的获得的是治愈系，反倒是从前是家庭主妇的林玲，拥有了战斗力强悍的土系异能。 雷霆战队人多，分了好几队人。丁尧亲自带一队，林玲是二队的队长。不仅是因为她够厉害，也是因为他们夫妻也算是最早就跟了丁尧的老人了。 丁尧身边最信重的人谈起丁尧，都情不自禁的带着畏惧。 韩烟烟就觉得，自己对丁尧的恐惧，或许是正常的吧？ 15、015 到了春天的时候，韩烟烟跟着丁尧出了几次任务。 有一次她和丁尧分开了，一个人力战两只变异丧尸，救下了另一个受伤的队员。她在战队队员的心目中，就从“丁尧带在身边的女人”升级成了同伴。 大家都惊讶于她异能和战斗力进步的速度，感叹“不愧是丁老大看中的女人”。 她的冰系异能虽然还比不上张有权，却也已经能和普通的队员比肩了。 这种逐渐变强的感觉让韩烟烟沉溺其中。 当她还在她自己的世界的时候，只是个普通人。那个世界也没有让她打打杀杀、金戈铁马的机会。每个人都生活在框架之下，一个萝卜一个坑，本本分分的做该做的事。 而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框架，有一种恣意的快感。当然，前提是你得是强者，能追着丧尸打，而不是被丧尸追得鬼哭狼嚎。 痛快的杀戮，放肆的做/爱，过着自己在小说里为女主准备的生活，有点爱上这个世界的韩烟烟几乎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是来干什么的。 时间转眼又到了夏天，从南方来了大批的逃难者，南陵的人才知道，春天的时候沿海地区发生了海啸，海水倒灌进城市，海岸线向内陆逼近。活人朝内陆逃，丧尸也朝内陆逼近。有逃难来的人，以前曾是某个聚居地的，那些聚居地都灭亡在丧尸潮里了。 “变异丧尸越来越强”的传言在幸存者之间流传。 同时，随着幸存者数量的激增，物资急速紧张起来。各方大小势力之间对资源和物资的争夺激烈起来。有好几方势力发生了严重的流血冲突。整个南陵城的气氛都严峻了起来。 这其中尤其以雷霆和军方之间的冲突最为激烈。当军变成了匪，你便无法估量他们的底线。丁尧在南陵城里遭遇了狙击。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那颗子弹的。总之丁尧安然无恙，但南陵城的气氛低迷到了极点。 丁尧这一段时间没有再出任务，他要留在南陵把想杀他的人掀出来。韩烟烟更需要外出的锻炼打磨，她就跟着林玲的二队去搜索物资。 林玲是个面相憨实的女人，和孙立军很有夫妻相。这一对儿夫妻在过去一起经营着一个小卖部，说是就在丁尧家小区的外面。他们一边做着小买卖，一边帮在城市里打工的闺女、女婿带外孙女。后来末世了，闺女和女婿都死了，外孙女也死了。两夫妻却意外的成为了强者，一个能战斗，一个能治疗。 末世到来不久，他们就遇到了丁尧。那时候他们的异能才刚激发，还懵懂着不会用，遇到丧尸手忙脚乱，是丁尧救了他们。 “你这战斗意识，可比我那时候强多了。”林玲感叹，“我那时候慌里慌张的，见到丧尸自己先乱了。你可好，上去一言不发就先打。真有点老大的感觉，不愧是他亲自教出来的。” 林玲是个实在的女人。她自己是强悍的异能者，却并没有像有些女异能者那样看不起齐彤彤她们。 “都是花一样的闺女，比我闺女也差不了多少岁，要不是这世道，谁会放下脸干这个？都不容易。”她说。 韩烟烟听齐彤彤说过，战队里男人多，难免有些人有些特别的嗜好或者太过暴力。林玲替三楼的姑娘们出过好几次头。 她是个面相憨厚土里土气的女人，她连异能都是土系的，可是真的牛逼。她一巴掌拍在走廊的墙上，坚硬的水泥都像橡皮泥一样听她调度，像棺材一样把跟她叫板的男异能者给困住。林玲要是再狠狠心，就能把人给活埋。 她只是不这么做而已，但她有这样做的能力。 后来那些异能者都不敢对三楼的姑娘太过分。三楼的姑娘们遇到孙立军，叫声“孙哥”，会跟他开一两句玩笑，但实际上，所有的姑娘都自觉的远离他。谁都不去碰林玲的丈夫。 韩烟烟还挺喜欢林玲的。没有喜欢齐彤彤那么喜欢，但也和喜欢齐彤彤一样，是莫名就喜欢的喜欢。像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缘分。 面对林玲的称赞她微微一笑，没有去解释。 战斗技巧可以教，战斗意识是天生的。林玲搞颠倒了因果。丁尧就是因为她战斗意识好，才喜欢教她。对他来说，她成为一只乖顺的金丝雀远不如她成为强者对他更有吸引力。 韩烟烟就是因为摸清他这个脉门，才咬牙硬撑着在他手底下一点点变强。 这一次，他们去了更远的地方搜索物资。他们遇到很多拾荒者，和更多的丧尸。 变异丧尸真的变得更强了，像在进化。林玲和她的队员们都对此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震惊。韩烟烟却毫无不意外。 末世世界里丧尸不断进化，根本就是丧尸末世文的通用设定。 韩烟烟完全沉浸在这种生存模式中。在战斗中，她的冰锥终于进化成了冰箭，一次扎透了四个丧尸的头颅。 四个丧尸同时倒下的时候，韩烟烟长长呼出一口气，胸臆舒畅。她提着开山/刀准备杀向另一群丧尸的时候，那些丧尸忽然定格了。 周围的一切都定格了，原本能听到的别的区域里同伴的战斗的声音也消失了。连虫鸣或者风声都一丝也没有。 是这个世界定格了。 韩烟烟瞳孔微缩，握着刀站在原地，全身都紧绷警戒着。 “韩烟烟！”有个声音响起。很熟悉，是韩烟烟很不想听到的声音——电子音。 韩烟烟那种全心全意投入其中的沉浸感因为这道刺耳的声音，突然就破裂了。她仿佛一下子被从这个世界割离了出来，清醒的意识到了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韩烟烟，我是来提醒你的。”电子音的语气中带着点凉意，“你不要太投入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韩烟烟强做镇静：“怎么可能。” “哼。像你这样的新人我见得多了，第一次进入这种世界，就分不清现实和……咳咳了。我还见过有些蠢货居然想在这种世界里过一辈子的。”电子音恫吓道，“这些人后来都遭受了该有的惩罚。韩烟烟，你不要犯这种蠢。” 韩烟烟面上镇定，实则背后冷汗涔涔。 电子音要不是今天突然出现，她可能就这么真情实感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了，完全忘记了自己命悬人手，就像电子音说的那些“蠢货”一样。 “我不会的。”她垂眸，“你放心。” “好吧。姑且相信你。”电子音满意的说，“你现在进度还不错，不过还不够，得加大力度。” “我会努力的，请你放心。不过……”韩烟烟说，“能不能把我的异能变得更强，这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电子音有点不自然的说：“这个没有必要，你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吧。按部就班的来就行。”说完又道；“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我就关闭通讯了。” 韩烟烟问：“你不在这个世界里？” “我全程观测。”电子音说。 那就是不在喽？韩烟烟想。她还真有问题要问：“我想知道，如果我在这个世界里死了会怎么样？” 这个世界到处充满生死离别，韩烟烟其实早就想到过这个问题了。 电子音暴跳如雷：“你给我好好的！你要敢死出来，我就让你真的去死！” “不，就是一个假设。我就想知道，假——如，我在这里死了，会怎样？”韩烟烟说，“你也看到了，这里就是这么一个环境。” 电子音哼了一声，说：“不怎么样，你上次不是就死了嘛。” 韩烟烟恍然：“就会回到你那里是吗？” “对对对！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没有我就切断通讯了！”电子音已经有点着急了。 韩烟烟当然有太多太多想问的东西，但她知道电子音根本不会给她答案。她就不会去费那个心力了，直接说：“没有了。” “你好好干活！争取早点完成任务！”电子音吓唬她，“别想偷懒，我监控着呢！” “私密生活也监控吗？”韩烟烟突兀的问道。 眼前一切都被静止，世界都定格了，说明电子音是超然于这个世界的，它看这个世界和韩烟烟，应该是上帝视角。电子音老吓唬她说监控着监控着，由不得韩烟烟不多问这一句。 电子音一噎，恼羞成怒的说：“那么点破事儿，有什么好看的，我没那种癖好。” 它说完，气咻咻的切断了通讯。 世界突然就恢复了正常，静止了的一切都突然开始动起来。 五个丧尸朝她冲过来。三根冰箭在韩烟烟身前凝成，疾射出去穿爆了三个丧尸的脑袋。漏网的两只丧尸冲到了眼前，韩烟烟当胸一脚，把前面那一个踹飞，开山/刀削掉了另一个的半拉脑袋，又一刀砍断了它的脖子。韩烟烟毫不停留，冲上去把先前踹飞的那一只也砍了头，让它死得不但能再死了。 她在丧尸的身上擦刀，一边想着刚才跟电子音的对话。 她想让他直接调高她的异能，电子音说“没必要”。是没必要，还是……它做不到？ 还有，韩烟烟去年夏天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又已经是夏天了，差不多已经有一年。这么长时间以来，电子音从来没联系过她。刚才的对话里韩烟烟已经很确信，电子音无法亲身进入这个世界，但它为什么这么久不联系她，今天突然联系她了？ 今天，跟以往有什么不同吗？ 韩烟烟沉浸在思考中，没有注意到高高的天花板上，有两只丧尸像壁虎一样游走着。 直到，它们扑了下来。 16、016 这是一场恶斗, 同伴都在别处，没人能帮她。 韩烟烟战到力竭，体能透支，异能透支, 终于将两只变异丧尸都杀死了, 但同时又有更多的丧尸涌了进来。韩烟烟躺在地上, 过度消耗异能的后遗症就是浑身上下连手指尖都疼，动都动不了。 她看着涌过来的丧尸, 拼着最后的力量, 给自己造了一个宛如爱斯基摩人小屋的冰罩，然后昏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林玲守在她身边。这是车队里的一辆房车, 后面东西拆了很多, 腾出空间来装物资，不过床和椅子还在。林玲把她弄到了床上休息。 “你可算醒了。”她松了一大口气，“你要是死了, 我可怎么跟丁老大交待。” 韩烟烟既然醒过来，就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她这趟外出，再度面对了电子音, 挣脱了真情实感投入的状态，此时看着林玲就有了疏离感。 包括丁尧。 韩烟烟此时才惊觉, 她可能有点爱上丁尧了。 这么一个要生要死的世界，这么样一个又英俊又牛逼的男人，想不爱上……有点难。 “玲姐, 我死了……”她问，“丁尧会在乎吗？” 林玲僵了一下。 她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他是心硬的男人。这世道，得他这样的人才撑得起来。可是你到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对我们女人来说，男人心狠，不是个好事。” 她说完，沉默了许久，又道：“我跟我们家那口子，算是最早那会儿就跟着他了。我还记得那时候他穿着西装，里面是白衬衣。要是在从前，他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个白领，坐办公室的，跟我们这样的搭不上话。可那时候，他的白衬衣都叫血染红了。” “哪来这么多血啊？丧尸不流血的啊。”林玲喃喃的说，陷入了回忆。 “我现在也杀了人了，我们家老孙也是。我们都是手上沾过血的人了，也已经习惯了。可那时候……丁老大，你看他年轻吧，他是真狠。他说我们不杀他们，他们那些人想抢我们的吃的，肯定要杀死我们的。他逼着我们杀人。那时候我们俩异能还没这么强，人也慌里慌张的没有主心骨。丁老大说，我们要不敢动手，他就自己走了。没有我们拖累，他一个人活下来更容易。” 林玲没说她害怕丁尧。可韩烟烟就和齐彤彤一样，从她的话语和神情中，听出了她对丁尧的畏惧。这个异能强悍的中年女人，打骨子里害怕丁尧。 韩烟烟能理解她。 丁尧的脸看起来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可他的眼睛看起来像上了年纪的人，眸子深邃得让人看不懂。 你看不懂他，自然心生畏惧。哪怕，他是你的枕边人。 车厢里陷入了沉默。林玲和韩烟烟都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深入。 过了一会儿，韩烟烟忽然问：“玲姐，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嗯？”林玲没明白。 “就是……”韩烟烟努力想该怎么给她解释，“我觉得今天肯定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一样的，或者是我本身，或者是今天发生了什么，总之今天是跟以前肯定有什么很不同的地方。我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但我就是一时想不出来，你帮我想想，或许能想出来呢？” 林玲明白了，她很认真的去想，忽然失笑。 “你啊，烟烟。”她笑问，“你是不是……想丁老大了？” “啊？”韩烟烟有点懵。 “你还是第一次跟丁老大分开这么远吧？”林玲说。 仿佛有什么在韩烟烟脑海里闪过。 林玲虽然畏惧丁尧，但丁尧现在是韩烟烟的男人，林玲当然还是希望她跟丁尧能好好的。她就絮絮叨叨的讲了很多男女的相处之道。 韩烟烟完全没听见去，因为她觉得，林玲很可能真相了。 韩烟烟一来到这个世界就遇到了丁尧，到这次任务，还是第一次跟丁尧分隔开这么远的距离。 电子音一年的时间都不曾联系过她，独独今天它出现了。 林玲的队伍这次走得很远，开车单程都要两天半的时间，他们回程的路还没走到一半，就碰上了乌泱泱的逃难者。 丧尸潮终于涌到了南陵城下。城墙防得住普通丧尸，防不住变异丧尸。变异丧尸突破了异能者的防线，进入了南陵古城。 上万人的聚居地土崩瓦解。这时候还谈什么派系之争，群体冲突，连物资都变得不重要了，丧尸乌泱泱像海一样，当务之急只剩下逃命。 林玲的队员都犹豫了。南陵城都崩溃了，还有必要回去吗？这个时候，林玲一个人有点压不住了。 韩烟烟说了一句：“丁尧不会死的。” 众人才惊醒。的确，以丁尧的能力，谁死他都不会死。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最终跟着林玲，逆着人潮往回走。半路上，就遇到了雷霆撤退出来的车队。能和大部队汇合，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折了不少人手，这在意料之中。但丁尧也受伤了，就出乎众人的意料了。 异能者们比普通人更晚撤退，等他们撤完，还留在南陵没撤出来的人，大概也就逃不出来了。 林玲的队员和撤出来的同伴汇合之后，从他们那里听说了丧尸潮冲击南陵时的惨状。这些人都是平日里杀惯了丧尸的强者，谈起刚发生不久的事，都还心有余悸。 “……把老大都打伤了，但它自己也受伤了，后来跑了。” “像是有智商，其他的丧尸听他指挥。否则解释不了这么多丧尸怎么行动这么整齐。” “真是……噩梦一样……” 那只打伤了丁尧的丧尸于是被人称呼为“尸皇”。 丁尧受伤的时候和孙立军分散了，后来路上才又汇合，孙立军已经给他治好了伤。但他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大约是韩烟烟认识他以来，最虚弱的一次了。 雷霆的损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确折损了一些人手，但战队里充当“移动仓库”的几个空间异能者都安然无恙，这就意味着战队的大部分物资都还在。 而大家其实也都知道，战队最大头的物资，收藏在丁尧自己的空间里。据那几个空间异能者私底下说的，他们几个彼此都能估测出别人的空间容量，却都估算不出丁尧的空间容量。谁也不知道丁尧到底储备了多少物资。 但越是这样，跟着丁尧，就越叫人放心。 宿营的时候，韩烟烟走了一圈，回来之后问：“张有权呢？” 丁尧看了她一眼：“死了。” 韩烟烟就沉默着不说话。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齐彤彤。倒是有几个女人跟着逃出来了，但大多数不见了。韩烟烟原本寄希望于张有权能保护齐彤彤，但若张有权自己都死了，齐彤彤只能是凶多吉少。 没有时间给韩烟烟用来消沉。为丧尸潮所迫，幸存者大规模北迁，大多数人并没有携带太多物资，特别是食物。 食物前所未有的紧张起来。战队虽然有物资，在前路未知的情况下，也不能坐吃山空。物资的抢夺变得格外激烈，流血冲突时有发生。这些人逃出南陵，没死在丧尸手里，却死在了活人的手里。 夜晚宿营的时候，到处都是男欢女爱的呻今。谁也不知道是不是明天就要死了，每个夜晚都像是最后的行乐，灭亡前的疯狂。 与别人相反，这些天丁尧都没有和韩烟烟做/爱。此时对丁尧来说，韩烟烟作为异能者的价值远大于她作为女人的价值。 战队的核心人员经过几次讨论和争执，最后决定向西北方向前进。在西部有一座城市被称为西京，也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有着比南陵城更雄伟的古城墙。幸存的人们若要寻找新的聚居地，那里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许多普通人根本没有目标，惶惶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听说了雷霆战队要去西京，许多人都决定跟随。 军方的残部向丁尧低了头。他们那个齐团长死在了丧尸潮中，撤退的时候他们没有来得及带走太多的弹药，更来不及搬走军工作坊。失去了热武器优势的军队，面对普通丧尸尚可，面对变异丧尸就不够看了。权衡之后，这些强壮的男人们都投靠了丁尧。 这一天晚上有大约五六十只变异丧尸突然夜袭了宿营地。韩烟烟从来没同时见过这么多变异丧尸。 雷霆的强悍战力在这时体现出来，一场血战之后，变异丧尸只剩下不到十只。远处突然响起凄厉的尖啸，像一个信号，残余的变异丧尸齐刷刷的撤退。 星光下，所有人都看到了远处楼顶那一只尖啸的丧尸。跟别的丧尸满身腐肉不一样，他的身体堪称光滑饱满，泛着青色的光泽。 令异能者都胆寒的变异丧尸如狗一般供他驱使。他站在遥远的楼顶，却盯着丁尧在看。 韩烟烟听说丧尸潮攻破南陵城的时候，那些丧尸都整齐划一的行动。是丁尧重伤了尸皇，才使得密密麻麻的丧尸失去了统帅，从新变成了一团乱麻的无头苍蝇，异能者们才得以安全撤退。 韩烟烟是第一次看到尸皇。无论她曾经多少次在末世小说里读到，或者在恐怖电影里看到，都不如此时此刻亲眼看到体会深刻，冰冷的感觉爬满了后背。 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不可抑制的在她心中形成。 她来此，不是为了生存，是为了攻略丁尧。 韩烟烟心里有了一个计划，她想要打动丁尧的心。 17、017 西迁的队伍路经一个城市, 深入进去搜索物资。韩烟烟注意到从进入市区，丁尧就一直朝某个方向眺望。 他对这个城市显然很熟悉，指挥车队去了几个大商场搜集物资。之后他指挥车队去了一片住宅区。 韩烟烟跟着他上了一座楼，走楼梯爬了十九层。丁尧熟门熟路的找到一户人家, 门是锁着的,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 然后顿了顿，一脚踹开了门。 两室两厅的房子, 装修品味还算不错, 透着些男人的气息。屋里还算整齐，可见当时屋主离开时并不算太慌乱。 丁尧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又去了卧室。他站在卧室的飘窗前, 点了支烟。 韩烟烟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若有所悟：“这里是……” “我家。” 丁尧说。 果然。 韩烟烟没有离开，也没有上前，给出丁尧空间。丁尧在飘窗前抽完了那支烟, 把烟头丢在实木地板上，用脚捻灭，一点也不心疼。 “过来。”他说。 韩烟烟走过去。他给她指着远处：“那个楼, 最高的那个，看见没？” 韩烟烟眯起眼睛眺望：“那一栋吗？” “对。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 从这里开车过去不会超过半小时，算是本市最好的写字楼了。”丁尧说，“办公室在31层, 格子间。我那时候刚刚升职，是部门总监……” 韩烟烟还想听下文，丁尧却戛然而止。韩烟烟等了片刻，转头看他。丁尧眼睛望着远处高耸的写字楼，眸子里是韩烟烟看不懂的幽深。 她情不自禁的去碰他的手，轻声说：“……怎么了？” “是我自己的过去……”丁尧盯着远处的写字楼，沉默了许久，“说起来，总觉得像是别人的人生。” 他握住韩烟烟的手，问她：“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嗯？哪种？”韩烟烟不解。 “好像……被困住？”丁尧说。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认真的在向她寻求答案。 韩烟烟怔住。 丁尧看到韩烟烟的表情，眼中闪过失望，松开了她的手，放弃了向她寻求答案。转头望着窗外没有人气、死了一般的城市。他目光幽邃，像在眺望远方，又像是在沉思，喃喃自语：“感觉整个人生……一切都不对劲。” 丁尧说完，沉默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开。韩烟烟倏地抓住他的手。 丁尧回头看她，眉头微蹙。 韩烟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被这个……世界困住了？” 丁尧觉得自己仿佛被困住，韩烟烟却是实实在在的知道自己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不完成任务就可能会死。 她看着丁尧，忍不住想：那么丁尧呢？丁尧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吗？如果是的话，他又为什么会成为她的任务目标？如果不是…… 韩烟烟清楚的看到丁尧的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为什么这么说？”他逼近她。 韩烟烟不敢说。 她命悬于人手，哪怕丁尧真的是和她一样被困在这里的异界来客，哪怕电子音对他可能正在进行着什么阴谋，韩烟烟也不敢说出真相。 她抿抿唇，说：“我常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好像一切都是假的。可如果说是在做梦，细节又太逼真，提醒我这不是梦，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丁尧认真的听她说的每一个字。 他摸上她的脸，低头吻她的唇：“我也是。” 自那日尸皇现身，这些天不断的有变异丧尸追杀他们的队伍。他们已经很多天没有做/爱。丁尧在自己的家里忽然有了欲望，掐住韩烟烟的月要把她抱了起来…… 韩烟烟跪在窗台上，手按着玻璃。人体产生的热气让玻璃蒙上了一层雾，丁尧的一下猛撞令她向前扑去，手在玻璃上滑出一片清亮。 韩烟烟透过那一片清亮，俯瞰这个城市。有丧尸僵硬的移动，拾荒者像老鼠一样在四处钻来钻去。强大的异能者迎着变异丧尸而上，或者房屋坍塌，或者发生爆炸。弱小者四处奔逃躲藏。 这是个荒谬的世界。这个世界困住了她和丁尧。韩烟烟想，要想结束这一切，只有完成任务。她已经想好了怎么做。 丁尧猛的抽身离开她。不令女人怀孕，是这个疯狂世界里男人最后的一点仁慈。韩烟烟觉得身体空了，心也空了。 她不后悔真情实感的投入到这个世界里，她只痛苦一切都结束之后的未知。 这一路上，韩烟烟作为一个异能者，飞速的成长壮大。 这都要感谢那只尸皇对丁尧的追杀。尸皇自己没有再现身，却不断的派遣变异丧尸来袭击。这样高强度的战斗，不断的激发韩烟烟开了挂的异能。 树叶转黄的时候，韩烟烟已经取代了从前的张有权，成了别人眼中强大的冰系异能者。 丁尧是亲眼见证她的变化的。只有他知道，她无论在白日里经历了怎样的苦战，只要宿营地能保障安全，她就拼着耗尽异能，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 他亲眼看着她因为身体和大脑的疼痛不断的抽搐、痉挛，指尖发抖。他亲眼看着她面如金纸，呼吸微弱，深度昏迷。他握住她的手。那手白皙、纤细、修长，却因为凝出太多的冰而失去人体的温度。 在她昏迷的时候，丁尧握着她的手，一直凝视着她。 韩烟烟第二天醒来，是在丁尧的怀中，他的手还一直握着她的。她便没有动，靠在他的肩膀上，又闭上了眼睛…… 变异丧尸一直在变强，而且好像源源不断，永不枯竭。不论他们杀死多少，总还会有更多。 大家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真的到达西京，或者到了西京，尸皇和变异丧尸是不是还会跟来？ 他们在一个城市的电脑城里找到了无人机和相关的设备。无人机带着摄像头飞向他们来的方向，虽然最后被摧毁了，但在被毁之前，传来了后方的画面。 真相令人绝望。 尸皇驱赶着丧尸潮在后面追赶他们。密密麻麻的普通丧尸动作僵硬，所以才拖累了整体的速度。有足够多的丧尸做基数，尸皇操纵他们互相吞噬，不断的产生更强的变异丧尸。 从传来的画面中，人们看到疑似已经产生了第二只尸皇。 尸皇是追赶着丁尧来的——这传言悄悄的在人群中散播。 开始有普通人脱离迁移队伍，后来士兵和异能者也有逃离的。当这些脱离队伍离开的人变成了丧尸回来，就没有人再敢私自逃跑了。 不管这些人怎么想怎么做，韩烟烟一直在丁尧身边。这个头发乌黑，眼睛明亮的漂亮女孩似乎从来没有犹豫彷徨过。她坚定的站在丁尧身边，和他肩并肩的作战。 丁尧偶有回头的时候，也会看到韩烟烟长久的凝望着尸皇所在的方向。他有时候也会禁不住去想，韩烟烟望着那个方向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 从南陵到西京，约1100公里。从前自驾游的人们开个两天，至多三天就能到达。然而在末世里，道路或堵塞，或崩坏。队伍要一边走，一边搜索物资，还要对付到处都是的丧尸。汽油也不是哪里都能找得到的。这一趟迁移，足足走了五个月。 从南陵到这里，丁尧的队伍损耗了足有三分之一的人。很多人死了，也有的变成了丧尸。 但不管怎样，西京终于还是到了，人们看到了希望。 希望这个东西，恰恰最容易破灭。西迁的人们先到，丧尸潮时隔半年也到了。西京生存根据地，也崩毁了。 人们陷入了绝望中，有人提出不要聚群而居，认为这样更容易吸引丧尸潮。幸存者们开始分散，像一群又一群的老鼠，到处游离，寻找藏身的角落。 即便是丁尧和他的雷霆战队，也不能长时间在固定的地方待着。尸皇总是能准确的找到他们。 这样的生活又过了一年多。韩烟烟已经成为了强大的异能者。她和丁尧肩并肩作战的模样给别人留下太深的印象。他们两个也几乎从来不分离，仿佛就是一体。提起丁尧，人们就会想到韩烟烟，提起韩烟烟，人们就绕不开丁尧。 韩烟烟能感受到，在这两年的时间里，丁尧看她的目光一点点的在改变。但这不够，离韩烟烟要达到的目标还不够。韩烟烟需要一记重击，直达丁尧心底。 那个机会终于来了。 尸皇这种可怕的存在，竟然会以养蛊般的方式培养出三只。他们带着令异能者都颤栗的变异丧尸队伍，突然自后方出现，如噩梦降临。 韩烟烟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电子音把她扔进这个世界，责令她一定要让丁尧爱上她。韩烟烟不小心让丁尧走进了自己的心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走进丁尧的心里。但电子音从那一次，在她远离丁尧的时候现身警告了她之后，就再无音信，韩烟烟度测着，任务的最终目标应该还没有完成。 她从那时候就在想，该怎么办。正巧，尸皇出现。 这个世界的很多规则，都和韩烟烟从前看过的或者写过的丧尸末世文很类似，韩烟烟大胆猜测，尸皇会越来越强，或者会有越来越多的尸皇。有神智的尸皇记恨重伤了他的丁尧，势必会来报仇。韩烟烟能想到，当那尸皇再度出现的时候，一定强大无比。不知道是否能强到杀死丁尧，但绝对能强到对丁尧造成生命的威胁。 那就够了。 韩烟烟决定，为丁尧去死。 自电子音现身后，她反复回忆过进入世界之前，电子音给她的任务、对她的要求和限制。她发现电子音仅仅是要求丁尧“爱上”她，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限定条件。 丁尧是一个太过强大又太过冷血的男人，韩烟烟没有信心通过一日日的相处令他爱上她。她决定来点狗血的。 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不是美貌，不是能力，更不是一层处女摸。 是生命。 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爱到愿意把自己的命都给他。这个男人的心就算是铁水浇铸的，也总有一刹那的震撼和感动吧？ 丁尧只要爱上她哪怕一秒钟就可以。哪怕一秒钟之后他就跟着她一起去死也可以。按照电子音的规则来讲，只要有这一秒钟，韩烟烟都算完成了任务。 而韩烟烟自己，亦有她的私心。 她和丁尧一路走到这里，若不能完成任务，就困于这个世界，甚至真身会失去生命面临死亡。若完成任务，不知道两个人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还能不能再相见？能不能在一起？ 凭韩烟烟对电子音的直觉，她觉得……大概不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韩烟烟想让丁尧永远的记住她。 永远。 韩烟烟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三只尸皇围攻丁尧，每一只都比那只尸皇初遇丁尧时更强。 当其中一只尸皇突破了丁尧的雷电网如箭一般扑向丁尧的时候，韩烟烟放出冰盾阻住围攻她的变异丧尸，她人也像箭一样冲向丁尧，冲向了丁尧和那只尸皇中间的位置，准备以自己的身体替丁尧挡住这一击，为攻略丁尧献祭自己的生命。 但就在这时，第四只尸皇出现了！尸皇的智商和人类相差无几，甚至更狡猾更奸诈。第四只尸皇一直藏匿在普通丧尸中，就等着给丁尧这人类强者致命的一击。 韩烟烟瞳孔骤缩！ 一切都完了！丁尧会死，这个“韩烟烟”会死，任务失败，真正的她……也会死！ 就在韩烟烟绝望的瞬间，她感到了身周空间的变幻。下一瞬，她已经在丁尧的身前。 第三只尸皇被雷电劈伤，仓皇后退。而第四只尸皇的利爪……刺穿了韩烟烟的胸膛。 丁尧在南陵城曾经遭遇狙击，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躲开那颗子弹的。 现在韩烟烟知道了，丁尧的空间异能已经进化出了扭曲空间的能力。他把射向他的那颗子弹送到了别处，一如他此时把一段距离之外的韩烟烟……抓到了身前。 韩烟烟觉得自己听到了丁尧的呼吸，她的后颈甚至感受到他口鼻中呼出来的热气。这感觉异常的熟悉，当他们身体纠缠，他从后面亲吻她的时候，便是这种又瘙又痒的感觉。 韩烟烟此时看不到身后的丁尧，她只能看到眼前的尸皇惨绿的脸，岩石般的手臂和利爪穿透了她的胸膛，撕裂了她的心脏。 这是寒冷的冬天。 韩烟烟，胸口很冷，陷入黑暗。 18、018 韩烟烟睁开眼, 身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她的脸忽然没了血色，膝盖一软，捂着心脏跪倒在地上。然而胸口上并没有被利爪破开的血洞，心脏也依然健康强壮的在胸腔里有力的跳动。她在这个纯白空间里, 身体健康且安全。 韩烟烟大口的喘气, 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丁尧、丁尧……丁尧！”她念着这个名字, 眼睛发红，咬牙切齿, “王！八！蛋！” 倘若此时她的面前有一张桌子或是什么, 她一定会一脚踹翻。但这个纯白的空间，除了地板能摸到，既没有墙壁, 也够不到天花板, 竟然似乎是无边无垠的。她身体里的怒意和恨意纠结着鞭笞她，却无从发泄，直欲爆炸。 韩烟烟只能暴躁的扯着自己的头发, 原地转圈。现在要是给她一个机会重返丧尸末世，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用她最强的异能，力求一击将丁尧杀死！ 这个王八蛋！ 带着任务进入, 却真情实感的投入到这样一个世界，投入到这样一个人身上, 韩烟烟曾经觉得不会后悔。现在，她很想把那个真情实感的自己拖出来暴打一顿。 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她决定为他去死, 他却先拿她当了肉盾。 韩烟烟觉得自己快要炸了，她站在白色空间里握紧拳头闭上眼睛，用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啊啊尖叫，充满愤怒！ “韩烟烟，冷静，冷静！”电子音响了起来。 这机械合成的声音令韩烟烟找回了一分理智。令她想起了自己终究不是那个世界的人，她在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人生，她的生命还捏在这个鬼玩意手里。 韩烟烟强迫慢慢平复呼吸，握紧拳头，等着电子音对她的惩罚。 她能怪谁呢？怪这个手上对她握着生杀大权的不知道什么鬼玩意？还是怪丁尧太有魅力让人无法不心动？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傻吧。明明都说了是“快穿世界”，明明是带着任务去的，却这么真情实感的陷进去。 蠢！ 丁尧在生死关头的举动证明了他根本没有爱上她，她的任务失败了，电子音说过，要让她自生自灭。 韩烟烟闭上了眼睛等死。 等来的却是电子音说：“你冷静点，你做的不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有潜力的构建师！” 韩烟烟愕然睁开眼：“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的还不错。”电子音说。韩烟烟甚至从他的夸奖里听出来点喜气洋洋。 “可丁尧没有爱上我。”韩烟烟说。 “那没有关系。”电子音说，“爱不爱上都没关系，那只是手段，只要能实现我想要的目的，爱你恨你都可以，无所谓。” 韩烟烟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到底想从这个世界，或者任务目标身上得到什么？” 电子音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个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己吧，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上。” 韩烟烟于是换了个提问的方式：“那到底怎么才算是完成任务？总得给我一个清楚的说法吧。这样稀里糊涂的，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去做？” “这个……”电子音噎了一下，说：“这个……得看具体情况。每个世界情况不一样，毕竟这是‘快穿世界’。嗯嗯，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下个世界我给你一个轻松点的。” 它说完，忽然失去了感情，机械冰冷的说：“标记。” 又是标记！韩烟烟张嘴，却没来得及阻止。 她恍惚了一下，脑袋里有一瞬又是那种空洞洞的感觉。 “这个世界，你要让人物目标明白自己的错误。具体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上个世界你做的不错，相信自己的直觉吧。”电子音说，“这个世界难度不高，算是给你度假吧。” “世界生成。”它机械的说。 这带着人味儿的语气和机械冰冷的无机质感自由切换，毫无间隙，韩烟烟想。 韩烟烟不知道，在她进入世界之后，“电子音”关闭了麦克，转头向身后的人解释：“她是个很有潜力的构建师，到现在为止，她是做的最好的。 ” “必、必须让她放松一下……她现在的精神力度阈值已经逼近警戒线。”他望着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咽了口唾沫，小心的解释，“已经死了三个构建师了，这个构建师得珍惜着点。我给她安排个轻松点的，让她放松一下。等她休息好了，再让她干活。” 那些冰冷的枪口一直对准他，毫不动摇。 “电子音”背生冷汗，转回身来，继续监控…… 韩烟烟睁开眼睛，看到了满满一房间的衣服。这一间衣橱，比她家里的客厅还要大。 韩烟烟踏上一步，伸手抚触着那些衣服，精致、时尚，看得出来的昂贵。除了数不清的衣服，还有整柜整柜的鞋子和皮包……韩烟烟停在了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脑里信息解锁。 跟前两个“韩烟烟”的眉清目秀、书卷气浓浓不同，这一个“韩烟烟”唇红齿白，眉梢眼角透着一股肆意，明媚张扬。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就如同最初那个崩毁的世界里的曹大小姐一样。 和曹大小姐的另一个共同点是，韩·大小姐·烟烟也有一个订婚对象，就是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乔氏集团的继承人乔文兴。两个人被媒体捧为商界的金童玉女、天作之合，但其实毫不意外的，这场婚约的本质依然是商业联姻。 “小姐。” 韩烟烟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走出衣帽间才看到一个女佣站在外面。女佣穿着老派港剧里富豪家庭佣人制服，向韩烟烟汇报：“司机已经准备好了，您什么时候出发？” 信息激活，原来韩烟烟今天约了她的未婚夫乔文兴吃晚饭。根据预给信息，乔文兴将在今天晚上向韩烟烟摊牌，想解除婚约。 乔文兴作为青年菁英受母校邀请回校参加校庆，结识了寒门出身的小学妹白玥。在乔文兴眼里，白玥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纯洁、干净、坚强自立却又惹人怜爱。乔文兴觉得自己遇到了此生真爱，毅然决定跟千金大小姐韩烟烟解除婚约，想和真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烟烟嘴角抽了抽。这情节……怎么那么像那个崩坏了的世界里韩烟烟、郑曜和曹大小姐的翻版。韩烟烟有了一种文荒扫文，扫到一片相似度极高的套路文的蛋疼感。 “我换个衣服就下去。”韩烟烟答复。 女佣退下了，韩烟烟转身进了衣帽间。这样一间衣帽间，简直是女人的梦。电子音说这个世界给她当度假，看来没骗她。根据脑海里的预给信息，韩烟烟已经了解这个世界的自己是过着什么样的奢华生活的。那是真正的她想都想不到的，因为贫穷真的会限制人的想象力。 生为白富美，圆了人生一个梦，韩烟烟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残留的怒意和恨意压下去，走进衣帽间挑衣服。 衣服太多，真一件件的挑会挑瞎眼，韩烟烟直接闭着眼睛拽了一件出来，睁开眼一看，完全是心水的款式。这令她心情愉快了一些些。将衣服从衣架上摘下来，正准备换上，韩烟烟的目光扫过商标，目光忽然凝住。她盯着那商标看了一会儿，把那衣服丢在地上，扒拉着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去看商标。 过了一会儿，韩烟烟站在衣帽间中间，沉默的看着这满满一房间的衣服、鞋子和包包。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捡起了刚才那件衣服换上…… 这城市临江，乔文兴订的餐厅能看到江景。 韩烟烟自问已经出来的有些晚了，结果居然比乔文兴到的还早，足足等了他有十分钟。 乔文兴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带着一个女孩。俏生生的，眉间带着些学生气，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这个女生就是白玥，她才刚刚大学毕业，乔文兴把她安排进了自家的公司，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这个世界的“韩烟烟”其实以前就在乔文兴的办公室见过她。那时候这姑娘低眉顺眼，一口一个“韩小姐”，无害得很。 韩烟烟作为开了天眼的任务者，心里全都门儿清，却挑挑眉，故意扬起下巴说：“怎么吃饭还带着秘书？” 白玥的头就垂得低了一分。乔文兴有所察觉，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她在韩烟烟对面坐下。 “这是白玥，你见过的。”他说，“我今天带她来，就是想介绍给你。” “烟烟，我喜欢白玥，我想和她在一起。”他严肃的对韩烟烟说。白玥受到他感染，也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直面这个骄傲跋扈的大小姐。 韩大小姐丝毫不在意，无所谓的说：“喜欢就买个房子养起来，不用带到我跟前来。” 白玥的脸就真的白了，眸中浮现出屈辱的神色，想要挣脱出乔文兴的手掌。乔文兴不放开她，反而握得更紧。 他看着韩烟烟，平静的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烟烟，我想跟你解除婚约，我想跟白玥结婚。只有感情的事是无法自欺欺人的，我爱的人是她，不是你。对不起。” 韩烟烟做惊讶状：“你认真的？” “是的。非常认真。”乔文兴点头。 他还转头看了白玥一眼。白玥脸上泛起红晕，仿佛又从他那里获得了勇气，再一次挺起胸膛，直面韩大小姐。无论这个跋扈的大小姐说出什么恶毒的辱骂她的话，她都坚强的去面对她，白玥想。 但跋扈的韩大小姐只是撇撇嘴，然后点点头，耸耸肩膀说：“ok。” 乔文兴和白玥同时怔住。 19、019 乔文兴和白玥面面相觑。 “你……你不生气？”乔文兴有点呆。虽然被媒体吹捧为“贵公子”、“青年菁英”实际上乔文兴才二十四岁, 在家里被母亲娇惯得还有几分天真。但因为他十分自律上进，从没有过酗酒、泡夜店、玩女人或是吸毒、飙车、赌博之类的纨绔之行，在长辈眼里还是很被看好的年轻人。 白玥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显示出她对韩烟烟这种淡然态度的高度怀疑。 对韩烟烟来说, 她被丁尧甩出去当替死鬼也就是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事, 她现在情绪还非常糟糕, 看着眼前这一对恨不得在脸上刺上“我们是真爱”的男女，她露出讽刺的笑：“生什么气, 你和我又不是因为相爱才订婚, 本来就是联姻，散伙了再找合适的就是了。” 虽然韩烟烟说的是大实话，可乔文兴被自己的前·未婚妻这样直接否定了, 内心里还是微妙的不舒服了。他问：“那你回去怎么交待？” 韩烟烟诧异：“我交待什么？” “跟韩叔叔交待我们解除婚约的事。”乔文兴说。 “我有什么要交待的？要退婚的人是你又不是我。”韩烟烟说, “当然是你回家跟你爸交待，你搞定你爸，然后你爸来跟我爸交待……”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用看智障的目光看着乔文兴：说：“……你不会以为，解除婚约这么大的事，就凭你和我两个人就可以决定吧？” 乔文兴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而白玥则愕然道：“为什么不可以？” 韩烟烟根本当她不存在，只看着乔文兴：“你有时间跟我这里浪费功夫, 还不如早点回家找你爸。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你爸和我爸，不在于你和我。你只要把他们两个人搞定，我都ok的。” 乔文兴垂下眼。韩烟烟说的他何尝不知道, 但比起面对自己的父亲，面对韩烟烟反而更轻松一些。 白玥转头看到他的神色，握住他的手，温柔又坚定的说：“文兴，你是个成年人了，你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的。” 她的目光中带着信任和崇拜，乔文兴像是被她灌注了勇气一般，不自觉的将胸膛挺了起来。 “还有你，韩小姐。”白玥转过头，感情真挚的看着韩烟烟说：“你也是一个成年人了，请你勇敢一点。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这义正辞严的发言令韩烟烟终于屈尊降贵的把目光投向这个女孩。 韩大小姐的人设是个骄傲的千金大小姐，大小姐自然有大小姐的脾气。以前和乔文兴关系未定的时候，见到韩烟烟，白玥都没有底气。现在乔文兴不仅承认她了，还跟韩烟烟坦白并要求解除婚约。白玥就觉得有了底气，不仅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和韩烟烟站在平等的地位上，内心里甚至还有一点胜利者的快感。她说话的时候，一改从前低眉顺眼的模样，挺起胸来直视着这位大小姐。 一个多小时前，韩烟烟还身在末世，和丁尧一起对抗三个丧尸皇，近百变异丧尸，而后被自己爱的男人当成了替死鬼。她这一身的杀意和怒火一直还压抑在心底没散去。听到白玥这可笑的话，她就投过去一瞥。 韩烟烟这一眼淡淡的瞥过去，在生死之间凝炼出的气势就将白玥那点暗搓搓的快感压灭了。她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不自禁的又收紧肩膀，微微含起胸，内心重又惶恐起来。 “意义？意义大了。”韩烟烟嘲讽一笑，问：“你知道什么是商业联姻吗？” 你知道什么是商业联姻吗？那男人说，商业联姻，是一对能代表两个家族的男女…… “商业联姻，是一对能代表两个家族的男女，以婚姻的形式进行的资金和技术的整合，人脉和资源的互通。这是强与强的联合。” “这是结婚，不是结仇。乔文兴不愿意与我们家联合，可以，我可以接受。生意嘛，谈的拢就谈，谈不拢就散，大家和和气气的，以后有钱还一起赚。” “但是，”韩烟烟看着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白玥，“我跟乔文兴好聚好散，不代表你个捞女可以对我指手画脚。” 白玥被“捞女”这个称呼气得嘴唇发抖：“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 “我说错了吗？”韩烟烟上下打量她一番，“你长得不差，学校应该有不少男生追你吧，可你选了乔文兴，图什么？不就是图他有钱吗？追求你的男生里不可能没有寒门出身的优秀学子，你选一个这样的人，踏踏实实的陪对方打拼，过个十年二十年，总能熬出头。可你没选，你选了个现成的。你想省略中间共苦的过程，直接同甘，所以你选择直接嫁入豪门。” 白玥被气得脸色发白，她咬住唇，倔强的看着韩烟烟：“我喜欢文兴，因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父亲患了重病，是文兴向我伸出援手，无私的帮助，让我和我的家人渡过了难关。你根本不了解他，他……” 韩烟烟讥笑道：“他拿来救济你的钱是他爸爸的钱，不是他的。你要是因为这个喜欢他，就喜欢错人了，你应该去喜欢乔董事长。” 白玥顿时噎住。 “所以除了有钱和有钱造成的光环，你还爱他什么？”韩烟烟嘲笑道。 白玥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乔文兴心疼白玥，语气严厉的说：“烟烟！别胡说！玥玥不是那样的女孩。” 韩烟烟嗤笑一声，说：“她可能不明白，别说她还不是乔家少奶奶，她就是真的成了乔家少奶奶，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她说完，拉开椅子起身：“行了，今天吃饭的兴致都让你的女人败坏了，你们自己吃吧。” 乔文兴站起来，白玥见状，也跟着站起来。 韩烟烟拎起自己的包，看了乔文兴一眼，说：“看在从小就认识的份上，给你个忠告。这婚事是你爸和我爸亲自定下来的，尤其是你爸，决心很大……你知道他为什么。你们家你爸说了算，我劝你不要忤逆他。你毕竟……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白玥显然不知情，吃惊的转向乔文兴，问：“你、你不是独生子吗？” 乔文兴却不以为意，说：“私生子而已，我爸要在乎他，早把他领回家了。” 韩烟烟笑笑。 从前乔家有让人放心的继承人，把私生子领回家只会造成利益冲突，不利于家庭和集团的稳定。可现在，这继承人突然脑子瓦特，真爱至上，一路朝不靠谱的方向狂奔，她要是大家长，也会重新考虑继承人的事。更何况，乔家这两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能跟韩家联姻，是乔父大力推动才取得的成果。让这场联姻因为一个琼瑶式小白花而失败，是乔父决不允许的。 更何况，私生子虽然没被正式承认过，却也是从小上名校，出国留学，接受精英教育长大的。 韩烟烟嘴角扯出一抹笑：“那就祝你好运咯。” 转身，高跟鞋铿锵的踩着地板，帅气的离去。 白玥咬着唇望着她的背影，垂着头低低的说：“我、我不喜欢她……” “她就是被惯得脾气大。我跟她从小就认识，我很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很好很单纯的女孩，人不坏。”乔文兴安慰她。 这不是白玥想听的，她是希望乔文兴能跟她统一战线，一起来批判他的前未婚妻，可乔文兴没有。白玥很失望。 她抬起头来微笑：“那她一定是因为婚约的事生气了。她嘴上说无所谓，可心里可能还是介意吧。毕竟，她还能上哪再去找一个你，你这么好……” 她一贯温柔小意，服从中带着崇拜，令常常被母亲当作孩子宠的乔文兴有一种自己顶天立地的感觉。 她又说：“我本来对她很愧疚，但现在看来，她只是生气成分占多，跟你之间倒没什么感情。解除这个婚约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希望她也能像我一样，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一个人张口闭口只知道谈钱，谈交易，真的太可悲了。” 乔文兴握住她的手说：“别管她了，她向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心没肺的。饿了吗，想吃什么？” 白玥翻开菜单，点的都是乔文兴爱吃的菜。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韩烟烟一身气势的走出大楼。与她走对面的人都下意识的斜迈两步，避开了她。 台阶下，私家车的司机拉开车门，体贴的将手贴在车顶，以防大小姐上车时碰到头。待关上门，摸上方向盘，却听到身后的大小姐懒洋洋的说：“怼人真是痛快，能有效的缓解不良情绪。” 司机笑了：“谁这么不开眼惹着您了？” 韩烟烟叹气说：“两个脑残。”她又问：“陈叔，附近有什么吃饭的地方，我还饿着呢。” 司机微感意外，他是知道韩烟烟是来赴乔家公子的约的，怎么会没吃饭就出来。这些事超出了他的工作范围，他不再多问，只报了一家韩烟烟常去的餐厅的名字，问：“可以吗？” “可以。”韩烟烟欣然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吃顿好的。一顿不够，就吃两顿。”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韩烟烟一眼。这大小姐看着厉害，其实对家里的工作人员都挺好的。但今天，司机觉得大小姐跟以往有些不同。她坐在后座，目光穿透玻璃，像是在望着外面黄昏的景色，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只是在发呆。 司机注意到她嘴角绷紧，漂亮明艳的面孔不知道怎么的就生出一股戾气。 司机才把目光收回，就听见韩烟烟说：“陈叔，帮我订个明天的机票，还有酒店。” 司机问：“您想去哪？” “你看着办，要有阳光、沙滩和帅哥的地方。”韩烟烟靠在椅背上，懒懒的说，“我要放松一下，度个假。” 司机含笑：“交给我。” 韩烟烟第二天就飞到国外去了。头等舱，豪华度假酒店，阳光、海滩、各国各肤色的帅哥！ 电子音说了，这个世界就给她当度假了。 在这个世界里，她虽然不是腰缠万贯，却有腰缠万贯的大爸爸。韩烟烟有种重新投了次胎的感觉。 当白富美的感觉真爽！ 作者有话要说：　　《蜜桃色巧合》作者：老衲吃素 文案1： 全公司女员工都想当周太太，都在肖想周奕笔挺西装下的身体是多么的美好。 只有苏南星不小心和他一夜纵情了。 她想说：熄灯后的周总比你们想的更给力。 然而这一夜意外之后，周奕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周总了， 而是变成了不知餍足的禽兽。 苏南星发现周奕在找各种借口黏着她，忍无可忍：“能不能放过我？” 周奕表示：“你太美味，怎么放？” 后来苏南星发现他是个红衣服控， 喜欢给她买红色蕾丝内衣、红色比基尼、红色连衣裙。 但他最享受的是，让苏南星穿上这些衣服一件一件给他看。 像一件系上了红丝带的礼物那样，等着他去拆开。 文案2 某宝把某婚恋网站收购之后，推出一个新功能，叫做’大数据相亲’ 第一次，大数据给月薪四千的苏南星推荐了附近的保安。 第二次，大数据给年薪十五万的苏南星推荐了国企的中层领导。 第三次，大数据给年薪一百万的苏南星推荐了那个不知道餍足的周奕。 这是一个我会变得更好，配得上你，也配得上任何人的故事。 20、020 在雪白的私享沙滩上悠闲度日的白富美韩烟烟, 在第四天的时候等来了她的客人。 这青年相貌英俊，眉眼和乔文兴很有几分相似，却没有乔文兴富贵里娇宠出来的天真。 虽是血缘亲兄弟，但一个是镁光灯下被人追捧的大少爷, 和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订婚, 明明什么成绩都没有, 就被吹嘘为青年菁英；另一个却不被承认，背负着不名誉的私生子的名声, 直面别人或明或暗的嘲笑鄙视, 从小过着虽然衣食无忧，却只有母亲，父亲永远缺席的生活。 和乔文兴比起来, 刘成宇的目光更沉稳, 眉目间也透出几分坚毅。这都是乔文兴比不了的。 是的，他姓刘，跟他的母亲姓。他的生父慷慨的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 却吝啬得连姓氏都都不给他。他只比血缘上的哥哥乔文兴小几个月，是乔父在乔文兴的母亲怀孕期间制造的意外产物。 他的到来不受期盼，却茁壮的成长为一个比他父亲心爱的那个儿子更优秀的青年。 韩烟烟在出发前就对他发出了邀请, 现在他如约而至。 韩烟烟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椅上，皮肤雪白, 曲线玲珑，性感诱人。她摘下太阳镜打量刘成宇的时候，眼睛眯起, 红润润的唇嘴角上扬，慵懒得像一只猫，没有一丝不安，浑身上下透出从小就浸润在骨子里的千金大小姐的自信。 刘成宇手插在裤兜里，淡然的任她打量。 在韩烟烟打量他的时候，他也同样打量着韩烟烟。他这位名义上的准大嫂是个明艳张扬的美人，更是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 他的心里不由生出无法克制的不甘心。他的生父虽然给了他很好的生活，却永远不会给他和乔文兴同样的资源。就如眼前这位名媛，对他来说，就属于“今生娶不到”的人物。 “你邀请我来这里见你，有什么事？”他对她的邀请感到奇怪。虽是血缘兄弟，但他注定是没有资格收到乔文兴的婚礼请柬的，自觉自己跟乔文兴的未婚妻不该有交集。前天接到韩烟烟的电话后，他犹豫过，终于抵不住好奇还是来了。 韩烟烟含笑说：“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乔家未来的继承人。” 刘成宇眉头皱起来：“你喊我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他讥讽的喊了她一声：“大嫂。” “哎！”韩烟烟手指一晃，止住他：“别这么叫我，我虽然很可能会成为乔家的儿媳妇，但未必是你大嫂。” 刘成宇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韩烟烟笑笑，站起来重新戴上太阳镜。 “你的同胞兄长乔文兴爱上了一朵贫寒出身的小白花，想要跟我解除婚约。乔家和韩家这场联姻意味着什么他根本没看明白，一个又蠢又脑残的儿子，我很怀疑你们的父亲还会不会继续为他保留继承人这个位子。毕竟，乔文兴不是你们父亲唯一的选择，乔家……还有一个你，”她看着这个英俊又理性的年轻男人，“乔成宇。” “我姓刘。”刘成宇淡淡的说，“他连姓氏都不肯给我，怎么可能让我去做继承人。” 韩烟烟耸耸肩，说：“我叫人查过了，你从小就学习成绩优异，一路跳级，22岁就在m国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回国后，就在乔家集团下面的一间分公司里工作，从基层干起，今年已经是部门经理，独立运作了两个项目，都非常成功。不过，别人都只知道你叫刘成宇，没人知道你真正的身份。作为这么优秀的刘成宇，你毕业回国，大把的offer供你挑选，你却偏偏挑了乔家的公司。你说你爸爸不愿意让你做继承人，可是……你并没有说你不想做继承人。” 韩烟烟最擅观察，她注意到刘成宇的嘴唇不易察觉的抿了抿。她其实没有找人查过她，她说的那些都是电子音输入到她脑子里的预给信息。根据这些信息就不难推测，刘成宇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父亲这样无情的压制，不可能甘心。 他性格冷静果断，个人能力很强，他缺的只是助力。韩烟烟很乐意做这个助力。 “你父亲对你有偏见，你就是再努力，他顶多把预先给你准备的遗产多加一点点，你真正想要的身份和地位，想从他手里拿到，很难。”她说，“但是，如果你和韩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就是我结婚，成为我爸爸的女婿的话，我想你爸爸会很乐意给你一个姓氏，接纳你进入乔家。就是成为继承人，也并非不可想。” 刘成宇的眼神终于变了。他盯着这个漂亮张扬的女人，眸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问：“你想要什么？” 韩烟烟嫣然一笑：“我去换个衣服，晚饭时再谈。” 晚饭是烛光晚餐。 这海岛是度假天堂，四季如春，沙滩雪白细腻，星空绚烂璀璨。刘成宇看得出来，韩家的大小姐是真的很享受这一顿晚餐。将鲜嫩的龙虾肉放入口中咀嚼的时候，她微眯的眼睛，上扬的嘴角，无一不显示出她此时此刻的惬意和愉悦。 刘成宇很有耐心，安静不失礼的陪她用了这一餐，直到韩烟烟端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白葡萄酒。他放下刀叉，用餐巾按按嘴角，放在一边，开启了这场改变他人生的对话。 “所有的交易都是等价交换，我需要知道，你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作为报酬？”他问。 “emmmmmm……”韩烟烟拖长鼻音，轻轻晃着高脚杯，“一个靠谱的老公怎么样？” 刘成宇神情没有变化。 韩烟烟笑了：“我说的是真的。” “乔家这两年有点走下坡路，可依然是我爸爸心目中最好的联姻对象。他不愿意退而取其次，我呢，也不愿意。”韩烟烟撇了下嘴，“可是很不幸，你那个哥哥脑子进水了。我估计我爸也不愿意要个脑残的女婿，当然了，我也不想。谁会想要个傻子做老公？” 韩烟烟冷笑。 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反而令刘成宇放松下来。他问：“你对这场婚姻，有什么要求？” 韩烟烟说：“我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是指性方面吗？刘成宇抿了抿嘴角，说：“这种对婚姻的态度，我不能认同。” 韩烟烟微讶，说：“我以为以你的人生经历，不会对婚姻太在意的。” 刘成宇嘴唇紧抿，身周的气息都变冷了。但他没想到，对面的韩大小姐立刻就道歉：“对不起，我过线了。” 刘成宇松开了握拳的手，沉思片刻，说：“在有孩子之前，我可以不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但如果你和我有了共同的孩子，我希望孩子能有一个完整的、正常的家。” 韩烟烟有些惊异，问：“你难道没想过，这可能会导致我和你的事情谈崩，我退而取其次吗？你得知道，想娶我的人很多，不在乎我继续玩的人也很多。” 刘成宇说：“做人总得有底线。” 韩烟烟收起了戏谑的神情，真正对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产生了兴趣，她的眼神认真了起来。 刘成宇说：“我不知道你想要的婚姻是什么样，但我会努力给你。前提是，在底线之上。如果你不能接受我的底线，这件事可以不用谈了。” 韩烟烟放下酒杯，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刘成宇。相似的英俊面孔，却有着认真的眼神，比起被宠坏的乔文兴，他看起来让韩烟烟觉得顺眼得多了。她思考了一会儿，说：“可以，这底线不难接受。” “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她说。 刘成宇微微倾身。 韩烟烟说：“我韩烟烟出生到现在，遇到的最羞辱的事就是被人把退婚两个字甩到我脸上来。我要你那个蠢哥哥受到教训。” 刘成宇面色微变。韩烟烟微哂：“放心，不会危及生命，也不会让他断手断脚。他不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吗？既然这样，我们两个，一起拿走他的江山，再看看他的美人能不能跟他共患难吧。” 刘成宇略一思索，对韩烟烟伸出手：“成交。” 韩烟烟润泽的红唇笑得张扬，握住了他的手。 刘成宇回国后，韩烟烟也离开了海岛，她去了另一国的雪山，愉快的滑雪度假，而后又飞到又一国世界闻名的大峡谷……她在全世界各地玩了足足四个月的时间，直到接到来自国内的父亲的召唤，才终于收拾行李，尽兴的回国了。 国内已经是冬天。来接机的陈叔明显的感觉到，比起四个月前送机的那时候，韩烟烟身上那股莫名的戾气消散了，她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得多了。但想到最近闹出的新闻，陈叔不敢多嘴，一路安静如鸡的将韩烟烟载回家。 韩烟烟在国外旅游购物，过足了生为白富美的瘾。回到家，对上了她在这个世界的大爸爸一张阴沉难测的脸。 “是爸爸看走眼了，觉得他闯劲不足，但至少能做到守成。没想到是这么个蠢货。”韩父将一张报纸摔到书桌上。 韩烟烟拿起来看了一眼，险些喷笑。这几个月她在全世界玩得开心，乔文兴却在跟自己的爸爸搞革命。显然他搞不过他爸爸，想退婚的要求被镇压了，乔文兴一怒之下，公然登报声明和韩烟烟解除婚约，同时打了韩、乔两家的脸。 “他还真干得出来。”韩烟烟嗤笑。 “你不吃惊？”韩父看着她，“你事先知道了？” 韩烟烟把报纸扔下：“他带着他的真爱来找我，口口声声要退婚。我懒得理他。” “所以你才跑出去玩？”想到女儿是受了这样的鸟气才出国散心，韩父心下恚怒，原本的一丝犹豫也没有了，在心底彻底的给乔文兴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他试探的问女儿：“烟烟，你对他……” “无所谓的。”韩烟烟摆手，“不过就是小时候一起长大的罢了，互相知根知底，觉得合适。没想到他现在脑残成这样，既然不合适，那就早散早好吧。” 韩父心底微松，虽是商业联姻，也希望唯一的女儿能过得好。乔文兴难成大器，但韩父觉得他至少能做个好丈夫，没想到自己也有眼瘸的时候。他定定神，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推过去。 韩烟烟打开一看，上来就是刘成宇的照片。他在跟客户握手，面孔英俊，仪态肃然，眉间有股认真劲。 韩烟烟挑挑眉，问：“这个帅哥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恢复早上7点更新 21、021 “你乔叔叔的另一个儿子。”韩父说, “外面生的，一直没正式承认。但这小伙子不错，比起乔文兴，只输在出身上。” 韩烟烟假装一无所知的翻了翻, 刘成宇的求学经历和职场成绩全在资料里了, 和她脑海中预知的信息完全一样。她颔首：“挺不错啊, 像是个知道上进的。” 韩父手指轻扣桌面：“你乔叔叔对乔文兴完全失望了，把这个儿子认回来了。后天有个酒会, 你乔叔叔希望你也能去。” 韩烟烟抬眸看着她这位大爸爸。 大爸爸说：“我和你乔叔叔, 都希望你们两个年轻人能认识一下。” 酒会是什么名目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位大爸爸安排的这场相亲。 一进入这大宅，就感受到来自人们的算不上善意的视线。乔文兴的退婚, 把韩烟烟推上了娱乐新闻的头条。 褪去皮草, 韩烟烟身着一袭露背晚装，踩着高跟鞋，挽着自家大爸爸的手臂, 袅袅婷婷，仪态万方，毫不在乎这些视线。 电子音的预给信息十分有用, 不仅能让作为任务者的韩烟烟预先掌握相关人员在资料信息，前情动态, 还能让她直接接收任务世界里的“韩烟烟”的一切。 比如现在，她往那里一站，自然而然的便知道该摆出何种姿态, 又要如何的遣词用句，才符合一个名媛的身份。 才含笑陪着父亲应付了一个过来说话的人，抬眸就看见刘成宇跟在他自家的大爸爸身后朝这边来了。两个大爸爸相识多年，极为熟稔，也都是看着对方的孩子长大的，可以称得上是通家之好了。 乔父对韩烟烟笑得格外慈祥，给她介绍刘成宇：“烟烟，来，这是成宇。成宇比你大一岁，一直在国外求学，才回来。” 刘成宇就对韩烟烟伸出手说：“你好，乔成宇。” 韩烟烟含笑跟他握手：“韩烟烟。” 两个人仿佛从未见过。 乔家的大爸爸拉着韩家的大爸爸去谈事情，热情嘱咐刘，不，乔成宇：“照顾好烟烟。” 乔成宇颔首。等爸爸们走了，他转头向韩烟烟看去。奢华的水晶灯下，她自信张扬的气场压住了在场的所有名媛，艳光四射。 乔成宇过去只在报纸和娱乐杂志上见过她，上一次会面，他也心事重重，并不能沉下心来欣赏她。此时，他和她并肩站在水晶等下，一起承受着别人好奇的、猜疑的目光，周围是衣光鬓影、筹光交错。乔成宇知道，韩烟烟会成为他人生的拐点。 “拿回自己的姓了？”韩烟烟红唇微翘。 “烟雾/弹而已。”乔成宇说。他招手叫了侍者过来，拿了杯酒给韩烟烟，两个人缓步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韩烟烟问：“怎么说？” “表面上是认回了我，实际上他拿我当磨刀石，给那一位施加压力。”乔成宇说，“就是想逼那一位回来而已。” “回来？他去哪了？我这段时间都在外面玩，有什么功课需要我补一下的吗？”韩烟烟问。 乔成宇面无表情的说：“离家出走了。” 韩烟烟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那一口红酒强咽下去，没有喷出来。乔成宇站在外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旁人的视线，給她拍了两下背，帮她顺下去。 深v的大露背晚礼服，弧线妖娆，肌肤滑腻，蝴蝶骨撩动男人的心弦。 乔成宇收回了手，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韩烟烟抚着胸口，摆手道：“先不说这个。离家出走什么鬼？”又不是中学生，为何听起来如此的叫人蛋疼。 乔成宇冷淡的说：“他回家跟我父亲提出和你解除婚约，谈崩了。我父亲大发雷霆，坚决不许。乔太太也很生气，专程跑去找了那个女人，想用五百万打发她。那女人当着乔太太的面把支票撕了，乔太太被激怒，当场扇了她一耳光。正好那一位赶过去，亲眼看到，就跟自己的母亲也闹翻了。乔太太表示，有那女人没她，有她没那女人，让那一位自己选。那一位选了那女人，两个人一起离开了，随即登报声明和你解除婚约。乔太太气得住了院，现在还在调养……” 韩烟烟扶额：“为什么这个年代了，还有成年男人长着这样的恋爱脑？” 她无力吐槽的表情太有趣，乔成宇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严肃又冷淡的男人唇角勾起，整个人像破了冰，阳光了好几分。然而只那么一下下，就收回了那一分属于年轻人的阳光，语气淡漠的说：“人生太顺畅，太完美，生活太无忧无虑，难免就会天真吧。” 韩烟烟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斜睨着他。 “怎么了？”乔成宇微怔。 “笑起来这么好看，干嘛总绷着脸？”韩烟烟挑眉，红红的唇角向一侧斜翘。 乔成宇的脸这回真的绷起来了，紧紧的。 “你有什么打算？”他说话的表情也特别严肃认真，宛如在会议室里讨论重大的企划案。 “打算么……”韩烟烟微微扬起下巴，“你家的爸爸既然打算用你来做戏，那我们当然是给他假戏真做，弄假成真咯。” “具体的计划呢？”乔成宇追问。 韩烟烟无语——他还真当这是在讨论企划案啊？ “具体，当然是你来追求我啊。”她翻个白眼。 乔成宇呆了一下。 “我堂堂的韩家大小姐，你说跟你结婚，就跟你结婚啊？”韩烟烟白了他一眼，轻提裙摆翩然转身，给他一个完美的背影，“等你啊——” 说完，腰肢款摆，走向自己熟识的几位名媛。 如果以花来喻人，乔成宇觉得韩烟烟应该是一支饱满绽放的牡丹花，枝叶葳蕤，国色天香。 不知怎地，他觉得耳根和心里都有些热。 “烟烟，你和文兴真的解除婚约了吗？” “我听说他为了那个女人离家出走，要跟父母断绝关系，所以乔家才把外面的那个认回来。” “烟烟，乔伯伯这么热络，不会是想让乔成宇和你……吧？” 熟识的千金们将韩烟烟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想探听更多的消息，满足她们早已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这些都是跟韩烟烟关系比较好的，当然也不缺跟她看不对眼的，难免就有不和谐的声音。 “说不定就是这个意思啊。”有人笑道，“想想古时候，有些穷乡僻壤的地方，不就有哥哥死了，弟弟娶继婚的嘛。” 大家的眼神儿都变了。其实刚才她们暗搓搓窥视韩烟烟和乔成宇，就猜测过这种可能，只不过这人说的也太难听了点。 韩烟烟饱满的红唇微微勾起，漫不经心的说：“如果换成乔成宇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闺蜜们惊叹：“哇塞……烟烟你……” 韩烟烟无所谓的说：“跟文兴也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要说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兄弟情比爱情还重得多，跟他结婚或者跟乔成宇结婚，都差不多。不过呢，文兴我看都看腻了，要换成乔成宇的话也不错啊。” 韩烟烟竖起一根手指：“首先，他长得帅，身材好。” 大家的目光随着她这个“首先”都向乔成宇那边飘了一下，发现韩烟烟说的真是大实话。看惯了圈子里的男人嬉皮笑脸的纨绔样，突然来了这么一个一脸严肃认真的，还真是新鲜感十足。 韩烟烟竖起第二根手指：“然后，他人优秀，过往的履历可以称得上是菁英了吧？不是我们那种吹捧出来的，是实实在在的。” 大家都点点头，自乔成宇出现在圈子里，大家都对他的履历了解得差不多了。而乔文兴一直以来被媒体尬吹“青年俊杰”，实际上怎么样大家一个圈子心里能没点数嘛。他们这个圈子的男人，不吸毒不赌博不滥交，头上基本就可以套个“菁英”的光环了。 “最重要的一点，”韩烟烟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跟谁结婚无所谓，只要这个人是乔家的继承人，我都ok啊。” 大家呼吸一窒。在第三条的面前，一和二根本都是浮云！乔家和韩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大财阀。想到这两家雄厚的财力，强强联合，大家的心都热了起来。羡慕有，嫉妒也不少。 挑衅者还不甘心，说：“你怎么就确定他能当继承人啊，乔伯伯多疼文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乔成宇的妈妈，就是个外围女，乔伯伯根本就看不上，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承认他。他以前连乔这个姓都不让他姓，听说他是跟着他妈妈姓刘的。我劝你啊，别跟这个乔成宇打得太火热，要不然到时候乔伯伯把文兴喊回来你怎么办？” 不料韩烟烟笑得张狂：“回不回来都没关系，反正不管是谁，谁跟我结婚，谁就是乔家的继承人。” 此话一出，场中静了一瞬。而后大家纷纷移开视线看别的地方，故意转移话题。你赞我的裙子，我赞你的耳环。 韩烟烟招招手，侍应生过来，接过空酒杯，为她递上新酒。韩烟烟含笑噙了一口酒，看众人羡慕，看挑衅者气成河豚，嫉妒到变形。 人啊，要是投胎投好了，挎着腰缠万贯的大爸爸，真是爽。 韩烟烟远远看到乔成宇，向他遥遥举杯。衣光鬓影，纸醉金迷，宛如度假。 没几日，乔家刚认祖归宗的二公子开始追求韩家的独女继承人。 豪门婚变，兄弟争产，娱乐版的狗仔，如同打了鸡血。 22、022 “拍到了！拍到了！”小报记者举着照相机, 兴奋的说。 镜头里，乔家二公子和韩家大小姐并排而坐。乔二公子的一条手臂搭在韩大小姐的椅背上，看起来像是环着她。而且小报记者刚才这个拍摄角度非常好，一眼看过去, 两个人头部交叠, 像是在接吻。虽然明知道不是事实, 不妨碍他用这个照片配上“金童玉女激情热吻”、“叔嫂秒变情侣”的旁白来吸引眼球。 “收工了，收工了。”记者吹声口哨, 和同伴收起了器材, 撤了。 “走了吗？”乔成宇问。他背对着那边，看不到情形如何。 韩烟烟早看到狗仔收工撤退，她瞥了看似跟她贴得很近实际保持着距离的乔成宇一眼, 说：“没呢, 还在拍。可能不满意吧。” “你别这么僵硬，太不自然了。”她微微扬起面颊，对他说, “再亲密一点，撩我一缕头发，用手指绕, 对，就是这样……绕……” 乔成宇认真的照她说的去做, 身体微倾，自然而然的向她贴近，鼻端嗅到了她身上的馨香。 乔成宇对女人和香水都研究不深, 不像这个圈子里的某些贵公子，可以闻香识女人。他只觉得韩烟烟身上的香气十分诱人。这种诱人的气味过分成熟，她是个才二十三岁的年轻女孩，这诱人的香味成熟过了她的年纪。 她的皮肤倒是比她的年纪更年轻，紧致有弹性，能感受到年轻的活力在跳跃。 而她的眼睛……眼睛……乔成宇看到那眼睛里戏谑的神色，微微一顿。回头一看，远处哪里还有狗仔的影子，早收工回家了。 被耍了。 乔成宇抿了抿唇，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韩烟烟的一缕长发还卷在他的手指上，他这一拉，韩烟烟就“哎哟”一声轻轻的痛叫。乔成宇的手顿住，说了声“对不起”，俯身低头贴近韩烟烟，一圈圈的把头发绕开。 最后一圈头发解开，卷曲的长发将要从指缝间滑脱的时候，韩烟烟忽然抬眸，仰起脸在乔成宇唇上印下一吻。 那缕长发便没有滑脱，发梢被乔成宇捏在了手中。两个人四目相对，鼻尖相距不过几厘米。乔成宇眸色幽暗，韩烟烟挑了挑眉。 并没有霸道总裁式的强横回吻发生，乔成宇和韩烟烟对峙了几秒，松开手指，任她的长发自指间滑落，并坐直了身体。 “无趣。”韩烟烟皱鼻子。乔成宇斜了她一眼。韩烟烟嗤他：“你像个老头子。” 她忽然顿住，有些惊疑的问：“你……你不会还是处男吧？”不应该啊，她的预给信息里，这个乔成宇在国外求学时有过不止一个女朋友。 乔成宇默默顺下胸口一口气，平静的说：“不是。” “那你是gay？”韩烟烟皱眉。也不应该啊，预给信息完全没提示。 乔成宇胸口堵的这一口气再也顺不下去了。 “不然怎么解释？你对我一点反应也没有。”韩烟烟撑腮抱怨。 乔成宇转头看她，眸子幽幽，又黑又深。 “你是我想娶的人，”他说，“我想对你更认真一点。” 这一次是韩烟烟的目光凝住。过了一会儿，她红润润的的唇勾起一个微冷的弧度。 “给你个忠告，在这个世界里，别太真情实感。谁真情实感……谁傻逼。”她笑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冷艳。 慵懒的韩烟烟，性感的韩烟烟，骄傲的韩烟烟，自信的韩烟烟……或许，都没有此时此刻的韩烟烟更真实，乔成宇想。 因这一段小插曲，晚饭两个人用得格外安静。饭后韩烟烟也不用乔成宇送她，她自己叫司机接她，还要去别处。 “晚上去玩，一起吗？”韩烟烟问。 “不了。”乔成宇看看表，婉拒，“还有个报告要赶。” “好啊，努力吧，继承人。”韩烟烟揶揄。 继承人三个字，触碰了乔成宇的神经。司机拉开了门，韩烟烟转身要踏上车，忽然被捉住手腕拉了回去。 冬天虽然就要过去，风还是冷的。乔成宇的唇很热，舌尖发烫。吻技很好，果然不是处男。 陈叔面带职业微笑，扶着车门转向车头方向，只把后背留给这一对激吻的男女。 乔成宇放开韩烟烟，拇指轻轻抹去唇上的口红，松开她的手说：“玩得开心点。”说完，退后半步。手插在裤兜里，黑色大衣敞开，衣角在晚风中拂动。 韩烟烟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弯腰钻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在车里，韩烟烟点了一支烟。 韩烟烟本人并不会抽烟，但这个世界的“韩烟烟”会。 脑中的预给信息一旦激活，韩烟烟便能接收她在这个世界里的一切，包括言行仪态，起居习惯，甚至于性格。 最初崩崩毁的那个世界里的“韩烟烟”是个性格纯善心思简单的小白领，这种性格可以说是弱势性格，接收之后，韩烟烟自己的性格便占据了主控地位。末世世界的“韩烟烟”人设更是空白，直接由韩烟烟本尊填补。所以在那两个世界里，韩烟烟都没有感受到什么。 但这个世界的“韩大小姐”天生富贵命，性格热情、张扬、强势。韩烟烟虽然依然主控，却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就譬如现在，她情绪微有波动，就抽一支烟，这是大小姐“韩大小姐”的习惯，不是韩烟烟本尊的习惯。 来到这个世界，韩烟烟觉得自己恐怕要精分。 她在昏暗的车厢里抽着烟，思考着这个世界的进程。 在这个世界里，她的金手指就是身份。韩家富贵已有三代，资本雄厚。在“韩氏女继承人”的身份面前，美貌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这个世界的任务是要让乔文兴明白自己的错误，说白了，不就是让他后悔吗？ 这任务不难，难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在与别的活生生的人的交往中管住自己的心，约束自己的情感。 “快穿世界”啊，谁真情实感，谁傻逼。 韩烟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烟，让尼古丁深入到肺里，毒害自己的细胞。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了，韩烟烟感觉现在自己已经好多了。她记得很清楚，刚到这里时，她去环游世界，每个白天都过得很快活很肆意，可到了晚上，总是一次又一次的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的摸着自己的胸口，确认那里没有一个血洞，没有一只利爪捏碎自己的心脏。 然后她会忍不住回头，想看看背后有没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她真的真的想知道那个时候，丁尧是什么表情，又是什么心情。她后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就会诅咒他，希望他在她死后也能跟着死在尸皇的手里。然后在这种愤怒中沉沉睡去。 半年时间过去，这种愤怒渐渐很少爆发。但韩烟烟知道它并没有消散，只是被压在了心底。 大概就是，恨总比爱持续得更长久。 手机响了，今晚的玩伴们给她打电话催促。 她轻笑：“快到了，晚上和成宇一起吃晚餐，出来得有点晚了。”电话那端的人调笑了一番，问她和乔成宇是不是来真的。韩烟烟笑得肆意：“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咯。” 她把烟掐灭，反问对方：“晚上有没有帅哥呀？” 对方笑道：“当然啦，都是我们家旗下的，个个都是当红小鲜肉，你看上哪个尽管说。” 富人纸醉金迷的生活，过去韩烟烟写过很多，毕竟霸总文是言情主流。她写的那些纸醉金迷一部分靠娱乐新闻，一部分靠论坛里偶有人透露的一鳞半爪，剩下的大部分靠自己臆想。那时候也会忍不住意淫，想着自己哪天要是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该多好。 没想到真有这么一天。要是把“快穿”看作一份工作的话，这个可以算是公司福利了。 韩烟烟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 第二天，她在夜店里左拥右抱两个当红小鲜肉的模糊照片就登上了娱乐头条。那份报纸在早餐时间摆在了她的大爸爸的手边。 韩父只瞥了一眼，淡淡的嘱咐她别熬夜伤身。乔文兴登报声明退婚，伤了韩家的脸面，韩烟烟虽然目前在和乔成宇交往，小小的给他点颜色，韩父觉得无伤大雅。 有这样你捅破天他都给你顶着的大爸爸，韩烟烟心情格外舒畅。 她心情一好，就给乔成宇打了个电话：“追了我两个月了，乔二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乔成宇说：“那得大小姐你说了算。” 韩烟烟望着落地窗外阔大的庭院，寒意渐消，阳光暖煦。 “那就今天吧。”她懒懒的说。 隔日两人出现在公众面前，被狗仔眼尖的发现了韩烟烟手指上的鸽子蛋。当被追问两个人是否订婚的时候，韩烟烟和乔成宇两个人十指交握，一脸甜蜜。 一个说：“你猜？”另一个则以手臂圈住爱人，挡住狗仔的过分逼近，说：“过段时间自然就知道了。” 两人已情定终身的新闻上了娱乐头条，迅速发酵扩散。 韩父看到之后，瞥了眼韩烟烟手上的鸽子蛋，问：“什么时候办订婚典礼？” 韩烟烟在爸爸面前只喝健康的鲜榨果汁，举着杯子，理所当然的说：“这种事，当然要由男方主动来提。” 而另一边，住在自己公寓里的乔成宇接到了乔父身边秘书的电话：“成宇少爷，董事长今天晚上想见您，请您回一趟家。” 与此同时，白玥也看到了报纸。 她的爱人是乔家的正牌大少爷，而韩家这个趾高气扬的大小姐，却要嫁给一个外围女生出来的私生子，而且他们之间全是虚情假意，根本是可悲的商业联姻。 白玥的心里，隐隐有种胜利者的快感。 作者有话要说：　　才想起来忘记设置防盗了！ 40%，72小时，方式为不能购买。 23、023 白玥把那份报纸扔垃圾桶里, 拎着刚买的咖啡回到了公司，不用敲门，直接推开了乔文兴的办公室。 这间公司是乔文兴开的。当初乔母想拿钱打发白玥，被白玥坚定的拒绝, 乔母气急之下打了她一耳光, 还出言羞辱她。但她在赴约之前就给乔文兴打了电话, 匆匆赶来的乔文兴刚好撞到这个场面，直接就跟素来最溺爱他的母亲闹翻了。 虽然如此, 当他忤逆父母离家出走被乔父冻结了所有账户之后, 乔母还是忍不住心疼，悄悄给他钱。乔文兴就办起了这间公司。 乔父不止是冻结了他所有的资金，还撤去了他在分公司的总经理职位, 把他一撸到底。 乔文兴自幼要什么就有什么, 从来过得顺心顺意。他自己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在圈子里是有名的乖乖仔，一直都受到长辈们的赞许。他现在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了, 实际上还没有经历过叛逆期。 应该说，他从前过得太顺了，竟没有机会去叛逆。这一次, 对包办婚姻的反抗和对爱情的追求终于使他和宠爱他的父母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乔文兴那迟到的叛逆期终于来了。 他想正好趁这个机会, 脱离父亲的掌控，独自做出点成绩给他看，好好的证明自己。 父亲把那个私生子领回家, 他是知道的。但他不在乎，因为这无非是父亲逼他就范的手段而已。父亲要是真的喜欢那个私生子，早可以把他领回家，或者像锻炼自己一样，也给他一间分公司让他打理、练手。 但父亲没有，父亲打心底不喜欢这个计划之外的私生子。他的妈妈身份低贱，人品更是烂的一塌糊涂，父亲对她敢于不经过自己同意擅自生出孩子来一直未曾原谅。 乔文兴根本不在乎乔成宇，他现在心情烦躁，是因为别的。 门忽然开了，乔文兴皱眉抬头，想呵斥这个不敲门的人，见是白玥，神情才柔和下来：“去哪了？” 白玥带着甜美的笑把热热的咖啡送到他手上：“你最爱喝的。” “……谢谢。”乔文兴伸手接过来。 他其实根本不爱喝这个。他爱喝的咖啡，咖啡豆产在热带群岛的高山山尖，口感甘醇，香味浓郁，是咖啡中的极品，经过十二道烘焙程序，空运进口，价格昂贵。大多数人都喝不起，这些连锁咖啡店里打着同样名称的，其实都是仿的。 但他不会去跟白玥计较这个。白玥根本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他。 “干嘛自己跑出去买，叫个外送不就行了。”他责备她。 白玥皱皱鼻子：“外送要送好几个地方，慢。送到这儿有时候都凉了，口感不好。我就想让你喝热的。” 她歪头，俏皮的笑起来，眼里的流淌的全是情意。她是个为了他会把别人送到眼前的支票直接撕碎的女孩，哪怕那支票上的金额是她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她眼睛依然眨都不眨。 她对他的感情，是最真最纯的。 不像韩烟烟。他跟韩烟烟从小一起长大，已经太熟悉。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有这种情意流动，通常谈的都是资金流和项目。他们虽然订了婚，也不过就是遵从各自家长的指示罢了。 而且，韩烟烟太强势了。 乔文兴嘴上责备白玥，内心里其实很享受白玥这样把他放在第一、也是最重要的位子上，满心里全心全意的都是他。他握住白玥的手，那小手被风吹得凉冰冰的，他不免有些心疼，拉她坐在自己怀里：“手都冰了……下次叫别人去。” 白玥被爱人的关心暖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甜甜的说：“下次我戴手套。不喜欢你喝别人买的咖啡。” 她转头，看见摊在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微顿，小心的问：“情况怎么样？” 乔文兴眼神暗了暗，说：“不顺利。所有人都认识我，没人敢跟我打交道。我爸就是存心想把我逼回去，他们都怕我爸。” 白玥温柔的抚平他眉间的川字，试探的问：“文兴，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别处发展？” 乔文兴一愣，反问：“去哪里？” 白玥说：“我家那里怎么？”她补充道：“当然不是我家，我家就是个十八线小城市，我是说我家那边的省会城市。到那边，就没人认识你了，你爸爸能量再大，也鞭长莫及吧？” 乔文兴犹豫了，乔家的根基毕竟是深扎在这里，而且自古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 白玥却带着甜美的微笑，眼中都是憧憬：“我忍不住想象，离开这里，离开了束缚你的这些人这些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的那种感觉，该有多棒！” 乔文兴觉得心底什么地方被击中了，他也想要那种感觉。更想跟白玥一起分享那种感觉。 “那就去。”他握紧她的手，坚定的说。 乔家大宅。 天黑之后，这里迎来了顶着二少爷身份的乔成宇。这个大宅乔成宇来过几次，都是最近的事，但他并不住在这里，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 门厅里礼貌接过他外套的女管家都对他疏离冷漠，眼中带着不喜。这女管家是乔母用了二十多年的老人，更是看着乔文兴长大的，对他的认祖归宗虽沉默不语，但乔成宇能感受得到那沉默里的排斥。 他不喜欢来这个地方。 脱下外套，乔成宇径直去了二楼的书房，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走到那人的书桌前，微微低头，喊了声：“爸爸。” 乔父抬起头，看着这个养在外面的儿子，内心很是复杂。 他把乔成宇认回家来，的确就如乔成宇所认知的那样，是为了给乔文兴施压。 他也放任乔成宇去接触韩烟烟。韩烟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父家是巨富，母家是政坛大佬。韩烟烟那女孩的眼睛从来都朝着天上长，他从来没想过韩烟烟会看上这个外围女生出来的私生子，即便……这个儿子真的很优秀，十足十的继承了他的基因。 结果他们居然订婚了，乔父一下子被动起来。 “和烟烟……商量好订婚仪式什么时候办了吗？”沉默许久之后，乔父问。 “还没有，这事还没有经过您，总得长辈们碰一下才好做决定，我们做晚辈的，听从安排就是了。”乔成宇淡然的回答。 乔父点点头：“明天我就去跟老韩商量，你不用担心。” 乔成宇抬眸，黑黝黝的眸子凝视着自己的父亲：“您办事，我从没担心过。” 他那个贪婪的妈妈，肆意挥霍他的抚养费，他这位生父就把抚养费都折成实物——幼儿园、小学学费直接缴清，生活需要直接给他准备各种生活用品，从衣服鞋袜到专车和司机。 外围女一分钱也摸不到，气得暴跳如雷。 但生父给他准备的生活用品都太好了，外围女偷去卖作二手换钱，乔父发现后，立刻把他送到寄宿学校，把母子俩分隔开。他在寄宿学校从小学一直上到初中，开始还能一两个月见到生母一次，后来渐渐就见不到了。 等他初中毕业，生母已经不知道去哪了，他明白她很有可能是见他身上无利可图，又跟哪个男人跑了。随即他就被送出国，在国外接受最好的精英教育，一路到拿到硕士学位归国。 回国后，生父给了他了一处房产和一笔钱，从此不再管他。 他安顿下来，想了很久，在几份offer里还是选择了生父集团下的公司。反正没有人认识他，更没人知道他和集团董事长的关系，他可以默默的努力，希望有一天能站到他面前，让他正视自己。 他虽然从他出生就没想过认他，但的确给了他优渥的生活和优秀的教育条件，保证了他的人身安全和权利。 父子两人，两双形状相似的眼睛无声的对视。 过了片刻，年老的那个微微叹了口气，拉开抽屉，取出几个文件夹：“这个回去好好看看，别在下面瞎混了，明天十点总部有个会，你也列席旁听一下……” 乔成宇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他的父亲终于正视了他的存在，并且……肯给他机会。 他拿着文件夹，带上书房门，站在走廊里的时候，感觉到手有些微颤。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了楼。穿过挑空的大厅时，忽然感觉异样。抬头，看见有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倚着三楼的栏杆，冷冷的睥睨着他。 这是他生父的原配，出身显贵。 韩烟烟的母亲也出身显贵。 乔成宇非常渴望能有一位像她们这样的母亲，走在哪里都被人簇拥、恭维。 可他的母亲只是个出卖色相的女人，她总是带不同的男人回家，或者好几天夜不归宿。她还吸毒，他最近一次见她，还是回国后乔父叫人给他消息。她在戒毒所里，瘦得不成人样，看着他的时候，目光呆滞。 长年的吸毒经历，损伤了她的大脑。 他这一生注定不会有出身显贵的母亲了，但他可以有一个出身显贵的妻子。这是他的梦想，曾经遥不可及，痴心妄想得可笑。可现在，即将实现。 乔成宇开着车，觉得心里有一团火。 韩烟烟今天没有出去玩儿，接到乔成宇电话的时候，她正懒懒的待在家里刷这个世界的电视剧。 他说：“我在你家大门外。” 他想见她。韩烟烟没觉得奇怪，或许是是事情的进展有什么要当面告诉她的重要事。她套上大衣就出去了。穿过庭院，走出大门，就看见了乔成宇的车。乔成宇看到铁艺大门打开的时候就下了车，大步朝她走来。 他的姿态让她更加觉得他有重要的事的要立刻跟她说，她快步迎上去。 一个“什”字还没说出口，乔成宇忽然大步跨上前，捧住了她的脸，猛地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24、024 这个年轻男人心里有一团火, 浑身的热力无法宣泄，只能经由唇齿口舌传递给韩烟烟。 什么逢场作戏，什么合作伙伴，爱情……说来就来！ 到这时候, 乔成宇没办法再否认, 他从最开始就为韩烟烟所吸引。甚至可能更早, 可能在他还只是一个公司小职员，她还是他半血缘兄弟的未婚妻时, 各种报刊新闻里报道的她就已经是他的憧憬了。 她家世傲人, 活得那么恣意、张扬、自信，有他缺失又渴望的一切。 韩烟烟猝不及防，被乔成宇带动着陷入这热吻中。男人的舌尖是烫人的, 那热力像火一样侵略, 直至身体深处。沉寂了半年之久的欲望也被挑逗得复苏，荷尔蒙澎湃了起来。 当四片唇终于分开，韩烟烟睁开眼, 想跟乔成宇做/爱。 乔成宇却捧着她的脸，热切的凝视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的请求说：“烟烟……请你嫁给我。” 韩烟烟愕然。 她连订婚戒指都戴在手指上了。鸽子蛋大的钻石, 闪瞎人眼。娱乐报刊的头条都在大肆叫嚷，说他们已经订了婚。乔成宇这么说, 是什么意思？ 韩烟烟看着乔成宇。他不复往日的冷静疏离，他的眼中全是热切的期盼和渴望。韩烟烟忽然懂了。 这不是合作和联姻，乔成宇是认真的在向她求婚。作为一个男人, 请求他爱的女人许诺他一生一世。 韩烟烟沉默了。在她的沉默中，乔成宇发热的脑袋一点点凉下来。他的心也一点点凉下来。 他放开了韩烟烟，沉默的望着她。 冬末春初已经回暖，可此时才觉出来，这风依然冷。 韩烟烟看着乔成宇。脸庞不再发光，眸子也不再璀璨闪耀，他沉默又冷静，恢复成了平时的他，甚至有一丝深藏在眼底的黯然。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和单方面的逾线向合作伙伴道歉。 “我……”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他一贯过分沉稳严肃，此时此刻才让韩烟烟觉出来，他是真的年轻。 韩烟烟的心底，响起一声叹息。 她终究不能无动于衷。 倘若这是一个写在纸上的故事，她或许还能游离在故事之外，以上帝的视角俯瞰一切，超离于一切。可她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面对着另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年轻、美好，当爱情来临时，爆发出炽烈的情感。 韩烟烟……无法不被触动，无法不被打动，无法不被感动。 她向前半步，踮起脚又吻上了她刚刚吻过的温热的唇。 “傻瓜。”她含笑。眼波潋滟，红唇如火。 这回应像投入将熄的火堆中的火星，重新点亮了乔成宇眸中的光焰，让他的脸庞重新发出光芒。 乔成宇狂喜的将韩烟烟抱在怀里，紧紧的搂住。他的手臂箍得太紧，个子又太高，以至于韩烟烟脚尖都离开了地面。他有些狂热迷乱的亲她，亲她的面孔五官，亲她纤细优雅的脖颈和圆润饱满的耳垂。 韩烟烟被他亲得咯咯笑，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用能腻出水的声音哼鸣：“带我走。” 乔成宇浑身都热，都烫。他说：“好。” 韩烟烟和乔成宇在他的公寓里做/爱。 从玄关到客厅的地板，从餐桌到卧室的大床。韩烟烟像一尾跃入溪流的鱼，尽情游弋，肆意摆尾，时而高高跃起，攀上不可能的高峰，酣畅淋漓。 在事后的温存爱抚中，她描画着男人深邃的五官，吻着他微薄温热的唇，在他的掌心中慵懒翻身，餍足的睡去。 半夜醒来，身边却没有人。韩烟烟一时茫然，裹着被单赤脚下了床。客厅昏暗，书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明亮的光。韩烟烟悄悄的走过去。 地板下盘着地暖，足心温热。韩烟烟站在书房的门外，从窄窄的门缝里向里望。眉目清朗的男人在一团温暖的灯光里，聚精会神的读着资料文件，时不时的拿笔做下标记。他太专心致志，根本没发现门口悄然矗立的人影，眉宇间全是认真。 韩烟烟抱胸看了一会儿，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她要是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遇到这么一个人，未尝不是一段美好的人生。 可她随即想起了在上一个世界的遭遇，嘴角的笑意淡去，眸中泛起凉意，松开双臂，重回卧室入睡。 睡梦中似乎有人从身后抱着她。清晨的时候，他又亲吻她的面颊。韩烟烟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看到他已经衬衫领带穿戴整齐。 “你睡。”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吻了吻她雪白的耳垂，留恋不舍的离开。韩烟烟翻个身，在满是他体息的被褥中又沉沉睡去。 直到睡足了，韩烟烟才懒懒起身，洗澡穿衣。从冰箱里找了些东西吃，她打量着他的公寓，装修风格简约，线条有些冷。客厅有些凌乱，都是他们昨晚放肆的痕迹。韩烟烟吃饱了，顺手把那些凌乱都整理了。 “大小姐韩烟烟”不会做这些事，真正的韩烟烟会。收拾完，她望着整齐的客厅，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谁。 韩乔两家很快举行了盛大的订婚仪式。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在记者的报道里，又是一对新的金童玉女。 更令人吃惊的是，一向高调、贪玩的韩大小姐，在第二次订婚后竟意外的收敛了她那些恣意与轻狂，变得沉稳了起来。无论是韩父还是乔父，都倍感欣慰。 而未婚夫乔成宇，有记者抓拍到他和未婚妻独处的照片。照片里，他凝望着她，目光温柔，唇边是不知何时便溢出的笑意…… 乔文兴跟着白玥离开了自己出生长大的d市，离开的父亲的地盘，去往了陌生的地方。 住了几天酒店后，他租了一套公寓，环境差强人意，但现在他手上的资金有限，要用于创业赚钱，暂时只能先不考虑买房子的事了。在全然陌生的地方白手起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节省成本，许多琐碎的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 离开了熟悉的环境，才发现想要做事，做成事，真的很难。 乔文兴首先在租用办公室的事情上就栽了个跟头。合同签了，钱都交了，搬进去才发现各种问题。在d市，没有中介敢这么坑他，除非不想混了。但在这里，没人认识他，争吵和协调都无用，只能闷头吃下这个哑巴亏。 公司磕磕绊绊的建立起来了，白玥还是给他做秘书，像从前在d市那样，给他端茶倒水，对他嘘寒问暖。在工作上，并不能帮上他什么忙——她并不是个能力很强的职业女性。她甚至还出了几次纰漏，惹出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乔文兴无奈，又聘用了一个利落能干的女孩，挂了个“助理”的头衔，实际上把白玥的工作一起包揽了。 在新的地方拓展业务，没有人脉可以借用，乔文兴很是经历了一段难受又难忘的适应期。 没人认识他，乔氏太子爷的光环在此没有作用，他不得不学会如何放下身段，恭维、客气乃至奉承。 这些都让他感到难受。可他离开d市，离开乔父的掌握，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他更得对他和白玥的未来负责，他得给她一个令人满意的未来。 慢慢的，乔文兴开始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自己过去以为的那么优秀。什么“青年菁英”、“商界未来”，原来都是吹捧，都是狗屎。乔文兴开始感到后悔，但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可能再夹着尾巴逃回d市乞怜。他必须得做出点成绩来，才有脸回家。 韩烟烟和乔成宇订婚的消息，乔文兴和白玥差不多是同时知道的。他们各自在d市的朋友，都热衷于向他们传递韩烟烟的消息。这些所谓朋友们，从来看戏不怕台高，他们只会嫌瓜太少，不够吃，个个恨不得平地搅起风云。 “玥玥啊，我跟你说啊，韩大小姐那个订婚仪式，哇塞，我跟你说你想不到有多豪华！”从前的女同事兴奋的给白玥讲。 白玥问：“你去了？” 女同事说：“我哪有资格去，梁总去了嘛，拍了照片发到群里的，我待会把照片发给你。哇塞，像梦幻一样~” 白玥故作轻松的说：“肯定的，文兴退了她的婚，对她伤害蛮大的。这次订婚，乔家肯定要补偿她一下，不然怪可怜的。” 女同事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韩家大小姐过着她们做梦都过不上的日子，手上的订婚戒指有鸽子蛋那么大，一个订婚仪式都超豪华超浪漫，嘉宾如云，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多明星都以能受到邀请为荣，女同事想破头，也没想出来人家有什么好可怜的。 只能转换话题，问：“你呢？你现在怎么样啊？你和乔总什么时候结婚啊？” 白玥顿时甜蜜起来，她说：“不急呢，我才二十二。而且文兴刚刚摆脱了他父亲，要自己做一番事业。我现在只想着怎么能更好的帮助他，结婚的事以后再说。” 白玥不知道，女同事在电话的另一边撇了撇嘴。从前在总办，白玥学历最普通，工作量最少，干活却是最慢最没效率的。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乔文兴破格录用的小学妹，乔大少爷对她另眼相看到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程度，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仅常常在工作上帮白玥，还时时恭维她。 看来她现在也没搞拎清状况，真以为自己是男人背后的贤内助呢？ 挂了电话，白玥翻看同事发过来的照片。就是一个订婚仪式而已，盛大得超乎她想象。她越看眼睛睁得越大。 白玥最终还是忍不住拿那些照片给乔文兴看，乔文兴却说：“看过了。” 白玥叹道：“是我们对不起她，希望她也能获得幸福。” 乔文兴揽住她肩膀，笑道：“不用担心她，谁过得不好她也不会过得不好。” 白玥松了口气说：“这样就太好了，我就不用那么内疚。”她翻着那些照片，感叹：“好盛大啊，办这样一场仪式，至少得二十万吧。” “怎么可能。”乔文兴被逗得喷笑，“就烟烟那条裙子，就不止二十万。” 白玥忽然有点窒息。 白玥才发现自己到现在什么都没有。 乔文兴以前倒是经常送她一些东西，都是她自己买不起的奢侈品。她觉得那些东西好昂贵。但现在她才发现，“昂贵”是一个主观性非常强的词。她的昂贵不一定也是别人的昂贵。 至少，肯定不是韩烟烟的昂贵。 她盯着那些图，尤其盯着韩烟烟手指上的鸽子蛋。她最终忍不住悄悄的在网上查询了那个戒指的价格。 那一串长长的数字，又一次让白玥感到窒息。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保证每天早上7点的这一更。 加更不定期掉落，不能保证。 25、025 白玥一边告诉自己, 不要着急，等度过了这段时期，韩烟烟有的她都能有，但同时又不可避免的失落了起来。 她过去过得节俭, 直到毕业被乔文兴弄到身边, 才稍稍接触到了一些奢侈品。乔文兴买那些东西给她, 也并非总裁的花式炫富，他是非常欣赏白玥的淡泊安然的, 她的朴素在他眼里也是一种美。 他买那些东西纯粹是看到了, 觉得喜欢，觉得适合她，才买给她。每一样都带着情意, 并没有太多金钱的铜臭。 在和韩烟烟摊牌之前, 乔文兴和白玥也十分低调。他从没带她出席过任何重要的场合。白玥还没有机会真正接触上流社会的多姿多彩。在她想来，那些人，比如韩烟烟, 也就是钱比她们这种普通人多一些而已，没什么了不起。 她和乔文兴在一起后，过得生活已经比她的同事和同学们好多了。要知道, 她的同学们很多都在毕业后和别人合租房子，经常在班级群里可以看到她们各种抱怨极品室友、奇葩房东。而她呢, 不说在d市，就是在m市，乔文兴租的也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档公寓。她一直都觉得, 生活已经很美好了。 直到看到韩烟烟和乔成宇的订婚仪式。 订婚而已，甚至还不是结婚，就已经盛大华丽到让她窒息。想保持从前的淡然不失落，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白玥并不会将自己这种情绪直白的表露出来，她总希望乔文兴能主动发现。 但乔文兴现在无暇顾及她的那些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小情绪。他的生意好不容易才有了点进展，他忙得分不出精神来哄她。 每当遇到资金周转困难，他就只能给他妈妈打电话。 虽然当时大闹了一场，可他是独子，这是他亲妈，亲母子终究没有隔夜仇。一直以来都是乔母违背了乔父的意志，暗中悄悄的在资助他。 乔文兴也只能给妈妈打电话，因为他发现他过去那些“朋友”都借不出钱来。他们不借钱给他的原因五花八门，但都让他无法反驳。 “烟烟也是我朋友啊，你这么甩了她，我借钱给你，多对不起烟烟啊。”有人这么说。 “可不敢，你爸可把话放出来了，谁敢借你一笔钱，给你一单生意，就是跟他过不去。我爸可给我打预防针了，叫我不许借。你可别怪我啊，要怪怪你爸。”有人这么说。 乔文兴只能不情愿的给乔母打电话。 他想要钱，就得忍受乔母的哭泣和唠叨，还有她对白玥的刻薄咒骂。来到m市，乔文兴就让白玥换了手机号码，不让乔母联系上她，全方位的保护她。作为男人，他是见不得白玥因为他而受委屈的。 她现在跟着他住在这么一个小破公寓里，已经很委屈了。她从来不抱怨，还一副只要跟他在一起就很快乐很幸福的样子。乔文兴每每看到她在厨房忙碌的模样，就心中柔软。 所以当白玥说她父母要过来看他们的时候，他也没觉得什么。 但他没想到白玥父母过来，直接住进了公寓里。他虽然别扭，却也没那么小气，毕竟他白天都不在家，晚上也回来得通常很晚。更何况白玥的父母对他表现得非常亲热，对他之前的帮助感恩戴德。他就是不习惯他们在这里住，也没法说出口。大男人家，计较这些，忒小气。 但公寓里多出来的杂物和凌乱还是让他觉得不舒服。他便回家回得更晚。好在白玥似是有所察觉，劝说自己父母回家去了，他们在这里只住了一个礼拜。他们的离开，让乔文兴大大的松了口气。 但乔文兴和白玥都想不到，白家父母对他们住的公寓是如何的震惊。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高大上的寓所，装修富贵，家具看起来也是那么有档次。而且那么大的一套房子，就只住了乔文兴和白玥两个人！ 所以周末的时候，当睡眼惺忪的白玥接到公寓保安的电话，说有个自称是她弟弟的人到访的时候，她傻眼了。 白弟弟是拖着行李箱来的，见到乔文兴就喊“姐夫”，特别亲热。白玥有些无措的问他来做什么，白弟弟说：“爸妈说这里房子大，就你们俩住，怪冷清的，叫我来陪你们。” 白玥感到头晕。 白弟弟又说：“姐夫，爸妈说，你自己开了间公司当老板。你给我安排个活吧，不用太大，给我个经理当就行。” 乔文兴就皱起眉头。他知道白玥这个弟弟，不过就是个中专学历，这样的人去他的公司能干什么？还张口就要当经理？但他看了一眼白玥难堪又惶恐的神情，忍下了。 乔文兴告诉白玥：“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弟弟我顶多让他跟着跑业务，经理什么的以后再说，看成绩。让他暂时在这住几天，等他稳定了再说。” 白玥自家情况自己心里明白，也不敢提跟多要求。她就愁乔文兴这个“暂时住几天”。她去跟弟弟商量，弟弟听说只当个业务员，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公司不是姐夫开的吗？我当经理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白玥耐心解释：“开公司是为了赚钱，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当经理？怎么服众？这样任人唯亲，你姐夫还怎么管理。你看我，我也就只当个秘书而已。你从基层干起，干得好了，自然能升上去。” 白弟弟虽然被迫接受了，但是心里非常不痛快。他脾气大，白玥就没敢提让他搬出去自己住的事。 白弟弟去了公司上班，第一天就昭告天下自己国舅爷的身份。同事们纷纷侧目。他的经理去请示乔文兴，乔文兴皱眉说：“该干嘛干嘛，我花钱请他是让他来干活的。” 要是从前，有偌大的乔氏集团，乔文兴不在乎养几个闲人关系户。但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个办公室里，乔文兴只能容忍白玥一个人不干活，别的人没资格踏在他的努力上，吸他的血。 白弟弟在家好吃懒做惯了。他以前找过几份工作，都干不长久。这次本来以为来投靠有钱的姐夫，能过舒坦日子，不料不开眼的经理真敢指派他干活。他成天抱怨，牢骚满腹。 白玥因此私下找经理谈了话。她虽然柔声细语，说出来的话意思却和乔文兴的背道而驰，希望经理对她弟弟睁只眼闭只眼，多多包涵。经理心里雪亮，从此对白弟弟不闻不问，只派些闲散事给他做。 但是这样，白弟弟也不满意。他头衔是业务员，本来就不是坐班制的，他的同事们都在外面奔波的时候，他却舒服的缩在乔文兴和白玥的公寓里打游戏。 时间长了，乔文兴问过白玥她弟弟的房子租好没有。白玥支支吾吾。再问，她就可怜兮兮的说：“我弟弟没怎么离开过家，他单独出去住我实在不放心，你让他再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白弟弟成天躲在房间里打游戏，不见人影，倒没有白家父母那么碍眼。乔文兴心里不舒服一阵，看在白玥的面子上也就算了。 这时候他离开d市已经六七个月，生意渐渐步入正轨，稍有起色。他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也的确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这个小舅子。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母亲突然打电话来，通知他要切断对他的经济支援。乔文兴愕然：“为什么？” 这一次乔母格外的坚定：“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就不该给你钱，你没钱早就回来了，就不会让那个私生子趁虚而入！你知道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会夺走你继承人的身份！” 乔文兴不信：“怎么可能，爸根本就不喜欢他，爸就是想逼我就范。” 乔母说：“喜不喜欢，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跟你一样！而且他……” 乔母说不下去了，让一个母亲亲口承认，丈夫的私生子真的比自己的亲生儿子优秀，实在是一件太困难的事。 她咬牙切齿：“你爸已经让他接触集团核心管理了！这个人很可怕，他特别会收买人心！” 这个母亲用“特别会收买人心”来描述别人对私生子能力的认可。乔文兴是她的儿子，他领会到了这里面微妙的含义，内心中隐隐开始不安。 继承人只能有一个。一个家族的传承，资产和权力都不能过度分散。顶着继承人头衔的那个继承绝大部分，其他的人只能喝汤。 难道父亲，真的会放弃他吗？ 有一天，乔文兴问白玥：“我如果继承不了乔氏，你会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白玥很惊奇，理所当然的说，“当然是继续陪着你啊。” 乔文兴心下稍安。 白玥说：“我爸妈从小教我，‘好女不穿嫁时衣’，每个人都应该靠自己。我大学的时候就不再跟父母拿生活费了，都是自己打工赚生活费。我都能这样，何况是你，你那么厉害~” 白玥对乔文兴的这种崇拜，从前他觉得习以为常。但现在，他只是微微的苦笑。但“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 因为这个事，他的母亲跟他又是一场激烈的争吵，最终他摔了电话，并且拒绝再接她的电话。两人关系再度跌入冰点。 乔文兴非常庆幸乔母是在他开始盈利之后才切断他的资金支持。他虽然紧张了些，却也不至于干不下去。对这个一手操办起来的小公司，他是真的产生了感情。毕竟这里一点一滴，都是他付出的心血。 一个月后，他家里的电脑突然染上了病毒，好几份重要的文件损毁了。追究起来，原来是白弟弟趁他不知道的时候，用他的高配置电脑玩游戏，结果才染了病毒。 乔文兴非常生气。他从来没有被人私自动过自己的东西，特别是电脑这么私密且重要的东西。白弟弟在这里也住了快两个月了，乔文兴对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他勒令白玥立刻让她弟弟搬出去，白玥脸色苍白，柔弱的答应了。她给弟弟租了个小房子，把他赶走。白弟弟也烦了乔文兴对他的态度，乐得自己搬出去独自生活，没人管。 何况还是白玥给他出房租。 但白父白母还是非常生气的打电话痛骂白玥。明明公寓那么大，怎么就容不下一个男孩子了! 况且白玥给弟弟租的房子可不是什么高级公寓，甚至不是商品房，是个老破小！白父白母最生气的就是白玥作为姐姐，自己吃香喝辣，让弟弟受委屈。 白玥说不过父母，挂了电话哭了一通。但这份委屈的起因是她弟弟，她也不敢跟乔文兴说，只能自己憋着，难受着。成日里情绪就很低落，乔文兴现在只比从前更忙，没有精力像从前那样去哄她，逗她开心，令白玥倍感失落。 这样的忙碌中，公司还遭了窃，丢失了好几台笔记本电脑。乔文兴报了警，警察不费力就抓住了犯人。 白弟弟在警局里痛哭流涕：“这是我姐的公司，我拿几台笔记本她不会在意的。你们快把我姐找来说清楚！” 门外，听着这一切的白玥险些晕过去。乔文兴脸色难看极了。 白弟弟玩游戏充大款，想当现实币玩家。奈何现实币不够，就打起了公司的主意。他小拿小摸的不是第一次了，从前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同事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反正公司是老板的，这是老板的小舅子，家事，家事。 谁想到他敢一口气偷了四五台笔记本电脑，里面都是公司的重要文件。 乔文兴又看到了财务给他的报表，他把白玥叫到办公室来，手指点着为白弟弟报销的房租，对白玥下了死命令：“从哪来，叫他滚回哪去！” 大少爷到底是有脾气的。 白玥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26、026 乔文兴最终撤了案子, 但是白弟弟也灰溜溜的卷着铺盖卷回家了。白玥父母大发雷霆，在电话里把白玥骂的狗血淋头，顺带表达了对乔文兴的高度不满。 “文兴也是！他做姐夫的，跟舅子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不就是几个电脑吗！至于报警吗？”他们非常生气。 白玥但凡试图解释是弟弟做的不对, 就会遭到痛骂。到最后, 她只能含着眼泪沉默的听着电话里父母指责。 最后，父母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白玥抹抹眼泪, 说：“他还在创业阶段, 我也还年轻，我们……” “什么！他不会是根本不想跟你结婚吧！你告诉他，我们家的女儿, 不是让人白玩的！” 白玥期期艾艾的解释, 但她跟父母说不通。白妈妈恨铁不成钢：“你也是真蠢，怎么就让人家睡了！既然都这样了，你赶紧想办法怀孕, 有了孩子看他还怎么拖！” 白父白母又追问白玥，乔文兴到底有多少钱。他们其实不知道乔文兴的真正身家，也不清楚他的家世。早先白父重病、家里乱成一团, 乔文兴出手相助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听白玥说乔文兴是她学校的师兄, 公司的上司，家庭条件很好。 对父母，白玥本能的有所保留。哪怕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白玥真的考虑起结婚的事情来了。 从前甜甜蜜蜜, 她每天都像生活在童话里。乔文兴是光彩耀人的白马王子，她是被拯救的灰姑娘。她以为她和他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经历了父母和弟弟的事情，她才有了脚踩实地的现实感。现实不是童话，现实要骨感得多了。 乔文兴这一次对她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是第一次这么对她。白玥感到恐惧和惶然，她的幸福似乎有了裂缝，未来有了阴霾。 她试着跟乔文兴提起，乔文兴皱眉：“现在这种状态，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结什么婚。”他说完，看到白玥失落的眼神，心软了。他把她搂近怀里，亲吻她：“别着急，慢慢来，等我爸妈肯接受你……” 可乔家父母会接受她吗？如果他们一直不接受她呢？白玥茫然。 白玥思虑过重，晚上失眠，早上就起不来。乔文兴早上喊了她两声，最后无奈的说：“算了，你就在家休息吧。”然后自己去了公司。 这要是在从前，白玥就娇嗔两句，心安理得的继续睡觉了。但这次，白玥总觉得乔文兴那话音里，透着一股失望和不喜。乔文兴走了，她反而睡不着了，爬起来，自己打车去了公司。 到了公司，她没进办公室，先去洗手间。刚坐下，听见有人进来，很快，熟悉的声音就响起来。 “老板娘今天又没来啊？” “乔总说她身体不舒服。” “嗤，什么不舒服，就是跟家睡美容觉呢吧。” “嗐，人家命好呗。” “那可难说，虽然咱们提起她都老板娘、老板娘的叫，可她毕竟不是真老板娘啊。而且我瞅着啊，乔总对她那态度，远不如当初公司刚建立起来那时候了。” “哎，是吗？我来的晚，不知道，你给我说说啊。” “那时候啊，乔总才真是把她当眼珠子看呢，天天呵护着，小心得不行。现在呢，你看，也就那么回事了。” “嗐，谈恋爱不就是那样吗，新鲜劲过去了，没激情了，能赶紧结婚赶紧结婚，要不结婚的话……最激情的时候都没娶你，激情没了还指望人能娶你？我看乔总像是出身很好，感觉得出来。咱这老板娘……感觉可一般。” “就是啊，成天在办公室里，一会儿调个咖啡，一会儿泡个花茶，觉得自己特有情调。就她弄那些东西，乔总根本不爱喝，她都看不出来。” “就是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乔总是真懂咖啡的人，她弄那些大路货，乔总喝的时候眉头都是皱着的。” “她这人啊，没活明白……也不看看现在公司多艰难，乔总背后的资金支持断了，现在周转可紧张了。她倒好，弟弟租个房子都挂公司的帐。真到干活，干什么什么不行。乔总让她出份数据，磨磨唧唧的做出那什么表格啊。乔总当时那表情，真是忍了又忍，把难听的话咽下去了……” 两个女同事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 白玥坐在马桶上，脸色苍白。 乔文兴可能注意不到白玥那些有点矫情的小情绪，但他不能不注意到白玥的变化。白玥忽然一改从前娇弱懒散的模样，对公司的事上起心来了。她也不再搞那些让乔文兴头疼又无法拒绝的小情调，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干起活来。 乔文兴感到很欣慰。 一个人奋战真的很累。另一个人总是躺在那里坐享其成，实在让人疲惫。他其实也不指望她能作出什么成绩，但内心里实在很希望她至少能看清眼前状况，不要每天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白玥是认真起来之后，才认清自己跟别人的差距。 她其实不是个懒惰的姑娘。从小父母就对她念叨“好女不穿嫁时衣”，念叨她是长女，要自力更生，要照顾弟弟。她从小就很勤快，大学甚至连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勤工俭学赚来的。 但她一毕业就被乔文兴弄到身边去了。每天宠宠宠，甜甜甜，买买买，身边的姑娘们都恭维她奉承她。不知不觉，她就找不到从前那个勤快、能吃苦的自己了。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有乔文兴呢，天塌了，也有他顶着。 可原来她的白马王子也是凡人，也有疲倦和厌烦的时候。 真上心了，又去财务那边打听，因为她是“老板娘”，财务也就都告诉她了。她才知道，乔文兴之前一直从乔母那里得到资助，现在这资助断了，乔文兴全得靠自己了。 白玥不知道怎地，心里对乔文兴隐隐有了失望。他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了不起。白马王子披荆斩棘、无所不能的光环渐渐淡去。 但白玥同时也终于弄明白了乔文兴经济上的现状，多少明白些他的压力了。她痛改前非，一心一意想给乔文兴做贤内助。她这一段时间的表现很好，眼瞅着乔文兴看她时脸上的笑容都柔和了很多，她就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乔文兴最近遇到一个大客户，经常出去应酬。有几次回来，身上带着明显的香水味。白玥多问了几句，乔文兴身体精神都疲倦，随便解释了几句把她打发了。白玥想问又不敢再多问，心里郁郁。 过了段时间，乔文兴带着人去客户那里。因为白玥这一段时间一直积极参与工作，也跟着去了。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就是客户总是时不时的盯着白玥看。这是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老板，白玥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但也知道这一单生意对乔文兴十分重要，心里暗自忍耐。 生意谈得差不多，邀请客户吃饭，客户一口答应，非要乔文兴的人都跟着去。乔文兴的助理、业务经理和白玥就跟着了。 饭桌上得知白玥和乔文兴是情侣关系，胖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满口子直夸“贤内助”、“贤内助”。总算让白玥听着顺耳点了。吃完饭客户兴致未尽，又去唱歌。这次有乔文兴的助理和白玥两个女孩子，倒是没叫包厢公主作陪，只是喝酒喝得凶。 乔文兴在饭桌上就叫这胖老板灌了不少酒，在包房里又喝了很多。他过去是个贵公子，喝酒都是斯斯文文的。这种凶猛的喝法，还是来到m城之后才学会的。喝到最后，他跑去卫生间吐，吐完了洗把脸，才清醒了点。回到包房，却看到助理站在包房外面，有点尴尬无措。 “小冯，怎么了？”乔文兴问。 小冯神情尴尬，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是个特别能干的姑娘，乔文兴一直都觉得自己给她开的工资都委屈了她，对她特别器重。见到她这少有的神情，乔文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他就推开了包间的门。 油腻兮兮的胖老板紧贴着白玥，一只大猪蹄子搂着她肩膀，另一只大猪蹄子握着白玥白白嫩嫩的小手，又捏又揉的。白玥虽然笑得勉强，却也没有挣扎。客户的人都笑得暧昧，他的人则表情尴尬。 怪不得冯助理一个女孩子会躲到外面去！ 乔文兴本就胃里不舒服，看到这一幕险些吐了。怒火噌的就窜上头顶，他大步过去，一把把白玥拽起来甩到一边。胖老板还没反应过来，乔文兴的拳头就抡过来了。 场面一度鸡飞狗跳。 最后被拉开，会所经理过来调解，双方都觉得丢人，都没报警。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胖老板临走撂下狠话，这张大单算是飞走了，之前两个多月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白玥哭得梨花带雨，因为乔文兴吼她：“小冯都知道躲出去，你怎么这么不知自爱！” “他、他是大客户，我、我也是为了公司……”白玥哭着说。 她被揩油，也恶心得不行，可是乔文兴这么重视这个客户，她是咬着牙为了他和他们的公司忍耐牺牲。结果鸡飞蛋打，还惹来乔文兴这么大的怒火。他喝醉了，发怒的样子真吓人。 乔文兴闻言，眼前气得阵阵发黑。什么时候，他乔大少爷需要自己的女人去牺牲色相了！他感到跟白玥简直无法沟通。 “我、我是为了帮你……”白玥流着眼泪说。 乔文兴的人早就尴尬得退到包房外面去了，房间里只有他和白玥。但他怒吼的声音还是从门缝里传出来，听得清清楚楚。 “帮我？你这是帮我？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他吼道，“你要想帮我，学学人家小冯！不要成天做个数据都出错，就是帮我了！” 包房里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白玥的呜咽声。冯助理和经理尴尬的对望了一眼，都假装都没听见。 这个事情发生了不到半个小时，韩烟烟就知道了。 接电话的时候，她和乔成宇正在钢琴餐厅里烛光晚餐，环境高雅，气氛浪漫。她和乔成宇各接了一个电话。一个来自胖老板，一个来自冯助理。 “照您要求的做了，他果然不能忍，爆发了。”胖老板一改在乔文兴面前的趾高气扬，在电话里用讨好的口吻向韩烟烟汇报。 “辛苦你了。”韩烟烟说。 “不辛苦，不辛苦，还要感谢大小姐给我机会。这个订单您放心，我绝对保质保量。”胖老板说。 “好的，你只要能保证质量，我可以让你做我们的合约供应商。”韩烟烟承诺。 乔成宇也接到了冯助理的电话。这个姑娘是他送到乔文兴身边去的。否则以乔文兴开出的那点微薄的工资，怎么可能留住这么能干的人。 挂了电话，他也已经知道了全部的情况。他没说话，盯着韩烟烟。 韩烟烟抬眸看见他这眼神，奇怪的问：“怎么了？”乔成宇不说话，沉默的看着她。韩烟烟忽然懂了，失笑：“吃醋了？” 她笑着握他的手，媚眼儿飞他：“小傻瓜。” 乔成宇非常清楚韩烟烟对乔文兴没什么感情，也就是吃个飞醋。韩烟烟笑得又傲又妩媚，他那点不开心也就散了。 “你要拆散他们吗？”他问。 “不啊。”韩烟烟抿了口红酒，无所谓的说，“只是好玩而已。生活太平淡了不好，接下来我还要给他们俩的生活增加点趣味性。” 乔成宇说：“别忘了你说过的。” 韩烟烟微怔：“什么？” 乔成宇说：“底线。” 韩烟烟无力的翻个白眼儿，吐槽：“你放心啦，你这个哥哥，就算在那边破产了，也不会走绝路。他呀，要真破产了，只会做一件事，就是乖乖回家。” 正说着，上菜的服务生不知道怎么的手一滑，一整份牛尾汤全洒了。万幸没烫着人，只是韩烟烟的包毁了。 服务生在这高级餐厅里也见过不少奢侈品，大概知道那个包的价格，即便是清洗的费用，也赶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年轻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收破万的加更。 27、027 经理闻讯过来处理, 小姑娘吓得已经流眼泪了。 谈及赔偿，韩大小姐无所谓的挥挥手：“算了，下次小心点。”经理和小姑娘连连鞠躬道谢，好话说了一堆才离开。 这个手袋虽然用纸巾和湿布清理过, 但显然是没法拎了。韩烟烟就打电话给陈叔, 叫他送一个包过来。挂了电话一抬眼, 乔成宇正望着她，眼中都是温柔的笑意。 “又怎么了？”韩烟烟问。 乔成宇含笑说：“忽然想让那些背地里说韩家大小姐骄傲跋扈的人看看我们大小姐有多好说话。” 韩烟烟白了他一眼。 这个人自从跟她求婚成功, 就破了冰, 在她面前的时候，再不复从前的一脸肃穆。当然在外面，他依然是那个冰山高冷的乔家精英, 呼声很高的继承人人选。 韩烟烟喜欢这样。他温柔浅笑的样子只属于她, 他狂野放肆的样子也只有她知道。 最喜欢他在她身上汗流浃背，起伏沉沦。 陈叔很快送来了另一只手袋，一模一样的同款, 只颜色不同。脏了那只陈叔拿走送到专门店里去清洗。 两个人上车的时候，乔成宇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袋，随口说了句：“为什么女人都爱这个牌子。” 韩烟烟手指摸上手袋的金属扣：“因为经典吧。” 这个话题一句带过, 到了红绿灯路口，乔成宇无意中一瞥, 却看到韩烟烟垂着眼睫，手指还在无意识的描绘那个金属扣的形状，像在出神。 “怎么了？”他问, “突然发呆？” 韩烟烟回神，“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问：“你了解过这些牌子的历史吗？” 乔成宇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这条街十分繁华，路两边都是大牌专卖店，印刷着巨大品牌logo的标牌都亮着，闪瞎人眼。他说：“没关注过。” “每一个都历史悠久，每个牌子背后都有故事。”韩烟烟轻轻的感叹，“每个牌子……我都熟悉。” 韩烟烟是豪门千金，这些品牌对普通女人来说都是昂贵的奢侈品，对她来说就只是日常。她当然熟悉。这一句感叹来得莫名其妙，令乔成宇摸不着头脑。 在下一个红路灯处，他又看向她，却发现她的手依然在轻轻抚摸着手袋的金属扣。那金属扣就做成了这个牌子的logo的形状。 乔成宇的目光移到韩烟烟的脸上，昏暗的车中，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嘴角没有笑意。她望着那些专卖店巨大的logo，带着令人不解的疏离和冷漠。 不知怎地，乔成宇忽然觉得此时此刻的韩烟烟异常的陌生，仿佛她不是他了解并深爱的那个韩大小姐，仿佛她是另外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这一定是错觉，他想。 白玥怀孕了。 这个事说起来，其实是韩烟烟的手笔。 白玥和乔文兴根本连婚都没结，更不可能打算现在要孩子。现在对乔文兴来说最重要的，是自己独立的作出拿得出手的成绩，向乔父、乔母来证明自己。 韩烟烟使人与成天泡在网吧里的白弟弟搭讪结识，成为一起打游戏的哥们儿，然后不经意的指着一个娱乐新闻网站的页面对白弟弟说：“艹，人活成这样才算没白活啊。” 那个页面讲的就是韩烟烟和乔成宇的订婚。白弟弟本来只是看看美女千金，谁知道随着网页向上走，他竟然看见了他“姐夫”的照片。乔文兴的家世在白家人面前曝光，白父白母立刻打电话给白玥质询，从白玥那里得到了证实。 “因为我，他跟他父母闹翻了，所以现在回不了家。”白玥低落的说。 白父白母忽然改变了态度。在从前，他们虽然提过结婚，但其实只是敲打白玥，并没有逼迫。因为他们觉得乔文兴现在还在创业阶段，也怕乔文兴失败，想让乔文兴挣出更多资产，才肯把女儿嫁给他。 但现在知道他原来竟然是大富人家的少爷，白父白母就想让白玥赶紧和乔文兴结婚。不过就是个和父母赌气闹独立的孩子，迟早都得回家，真回了家，谁还看得上这么一间小破公司哟。白家父母和白弟弟在网上查询过了，乔氏企业是大集团哟，啊哟那个钱哟，多得一辈子花不完哟！ 白母就不断的、反复的在白玥耳边念叨。 “时间长了没有新鲜感，他就不想结婚了。” “什么婚礼不婚礼，谁在乎那个，先把结婚证扯了再说。” “他不想？那怎么行！这样，你先把孩子怀上！哪怕不结婚，有个孩子，他们家怎么也得给孙子抚养费吧！那么有钱！” 自打之前她主动“牺牲自我”结果害得乔文兴动手暴打客户，流失了大单之后，乔文兴对她比从前冷淡了许多。白玥这半个月以来一直提心吊胆，做小伏低。她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又赶上这对她和乔文兴的未来感到迷茫惶恐的阶段，白母念咒般的“劝说”终于给她洗了脑。 “那……我试试。”她说。 两个月后，她用验孕试纸测出了两条红线。 乔文兴每天辛苦奔波的时候，白玥却突然怀孕了。对乔文兴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实在想不通明明每次都用了安全措施，怎么还会怀上。虽然说安全套有3%的失败概率，但哪个男人都不觉得自己会是那倒霉的3%。 他当然更想不到白玥干得出在安全套上扎孔这样的事。总之，白玥怀孕了，乔文兴很烦闷，很措手不及。 但在白玥反复表示不在乎婚礼，不在乎形式的东西之后，乔文兴还是和白玥领了结婚证，悄无声息的做了夫妻。比起韩烟烟和乔成宇盛大的订婚仪式，白玥心中像吞下了一枚苦果。但这苦果是自己亲手栽下，只能默默咽下，烂在肚子里。 韩烟烟接到了汇报的电话，潋滟红唇勾起一抹弧度。 “还不够，狗血还得加点料。”挂了电话，她说。涂着鲜红指甲的细长脚趾挑逗的去搔乔成宇结实的胸膛。 乔成宇笑着摇头，握住她纤细的脚踝，将她拖到身前。 “什么时候能成为继承人？”韩烟烟呻今着问。 “快了。”乔成宇承诺，掐着那转折惊人的腰肢，大开大合，气息缭乱。 “快了。”乔文兴对白玥说，“拿下这单生意，我先腾出资金来给你买套公寓。” 上次的事件随着白玥有孕，算是揭过去了。白玥跟他结婚，没有婚礼酒席，也没见到公婆，就只白家父母弟弟过来一起吃了顿饭。简陋寒酸得让人落泪。乔文兴本是个随和柔软的性子，这会儿又心疼起白玥来了，总想给她点补偿。 白玥听了妈妈的话，努力怀上了孩子，不仅挽回了乔文兴的心，还顺利的跟他结婚。她内心里那一点愧疚就被甜蜜的喜悦压下去了。但乔文兴的大生意还没谈成，白玥的父母先来了。 “我、我最近吐得厉害，饭也做不了了。所以爸爸妈妈专程过来照顾我。”白玥有点忐忑的说。 乔文兴不喜欢白玥的父母，但白玥这样说，他就心软了，点头同意白父白母住在这里照顾白玥。他哪知道这是韩烟烟让白弟弟那个“哥们儿”买通了白家的亲戚朋友，给白父白母各种吹风，才一路推动了白玥用手段怀孕，又推动白父白母亲至照顾。 这一次，白家父母对他的态度比上一次还热络，小心翼翼中带着点期盼和谄媚。这种态度，乔文兴从小到大见得多了。公寓里不可避免的又让他开始感到拥挤、不愉快。但白玥怀着孕，她又向来是个多愁善感的柔弱脾性，乔文兴还是尽量按时回家陪她。 白父白母一开始还小心翼翼，慢慢的放松下来，话就多了起来，话里话外的劝乔文兴回家。 “这亲父子哪有隔夜仇，回去给你爸认个错，咱们和和气气的一家人多好啊。” “这婚都结了，还没见过公婆，实在不像话。不如让玥玥陪你一起回去，兴许亲家看着你们小夫妻和和美美的就同意了。” “毕竟孩子都有了，婚也结了，再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啊，还不是得认了？” 白父白母想得很简单，也想得很美。 这毕竟也是他岳父岳母，说一次两次，乔文兴也就忍了。说的次数多了，乔文兴就忍不了了。 他捏着筷子，吃不下去了。白母毫无眼色，还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白玥几次拉他袖子，她还烦了，甩开了白玥的手，还打了她手背一下。 乔文兴“啪”的放下筷子。白母吓了一条，絮叨戛然而止。 “我现在回去，我父母不仅会让白玥打胎，还会让我和她离婚。然后从此以后，你们大概再也见不到我。”他冷冷的说。 白母不信：“不至于吧，这可是亲儿媳，亲孙子。” 乔文兴看了她一眼：“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小学被送进了寄宿学校，中学被送到国外，再没见过他的生母。” 白母惊呆了，不敢再说话。 乔文兴又变得不爱回家。有几次他回去得晚了，发现白玥有哭过的痕迹，追问她，她却什么也不说。乔文兴就知道肯定又跟她父母有关。白玥一心维护自己的父母家人，乔文兴问了几次问不出来，就也懒得管了。 乔文兴的生意最近一直不太顺利，不但流失了几个客户，之前寄予厚望的那单大生意也没谈下来。这时候已经临近过年，他本想拿下这单生意过个好年，谁知却是戚风惨雨的趋势。公司的运营资金又紧张起来，给白玥买房子的许诺泡汤了。但面对白玥那期盼的目光，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更重的一击来自d市的朋友们争先恐后转发过来的新闻——乔董事长宣布不再兼任，由乔成宇来接任集团总裁。 乔文兴脸色苍白，不敢相信。这意味着，乔父选了乔成宇做接班人，放弃了他。他感到大脑晕眩，好几分钟之后才缓过来，拨了电话给自己的母亲。但接电话的却是父亲。 “你妈妈高血压犯了，晕倒了，现在在医院里。你要还是我儿子，就现在回来，或者，永远别回来。”乔父说完，挂断了电话。 乔文兴失魂落魄的回到公寓，在大门外，就听到了里面的争吵。他可算知道白玥为什么经常眼睛红红的了——白父白母逼她向他要钱要房子。 他们从小教她独立、自立，唯恐这赔钱货长大了伸手管娘家要钱。不想赔钱货做的比他们预期的还好，居然套住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们原做着母凭子贵的梦，想让白玥成为豪门少奶奶，现在发现有点困难。他们就想要立刻变现白玥的价值。毕竟比起虚无缥缈的豪门少奶奶，钱和房子才是实实在在住在手里让人心里踏实的东西。他们也就这么点眼界。 乔文兴在门口听着这对父母的贪婪无耻，听着白玥无力的哭泣和微弱的反抗，他一点也不想进去，不想去当那个拯救白玥于水火的英雄。因为白玥渴望的拯救并不是他冲进去将她护在身后，斥退她的父母。她期盼的拯救，是乔文兴……能给她父母他们想要的。 乔文兴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他转身离开。 28、028 乔文兴走在寒风里, 脑子很乱，无意识的走进街上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他站在便利店门口点烟，一抬头，看见了镜面玻璃中的自己。 头发被夜风吹得有点乱, 太忙忘了刮胡子, 看起来有点邋遢。更糟的是, 他胖了。 这一年里，他在m市辛苦打拼, 烟酒应酬、加班熬夜, 从前坚持了很多年的健身习惯也被打乱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知不觉他就胖了，身材走形, 脸也走形了, 整个人颓靡甚至油腻。很像写字楼里挤电梯的那些背负着房贷和孩子学费，成日里疲惫不堪的中年白领。 乔文兴被镜子中的自己惊呆了。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年半之前，他还是玉树临风的乔家大少爷, 和韩烟烟一起被媒体追捧为金童玉女、商界精英。他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乔文兴有一瞬甚至不知道是自己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为什么他堂堂的乔大少爷，要每天为了几十万或一百万的小生意追在别人后面讨好奉承？这些钱甚至不够他从前的一辆跑车, 或者一次旅行。 乔文兴呆呆的站在那里，叼着的烟也从嘴里掉落到地上。店员察觉不对, 走过来捡起烟，轻轻叫他：“先生？先生？您还好吗，先生？” 乔文兴被店员惊醒, 茫然的看着她。店员有点害怕这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人，悄悄退后一步，小声问：“您没事吧？” 乔文兴下意识的说：“我……”然后顿住。 “我要回家。”乔文兴突然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这场梦做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该醒了！他盯着店员，突兀的开口，“我要回家！” 他说完，猛地推开便利店的门冲出去了。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店员打了个寒颤，咕哝一声：“神经病吧。” 乔文兴回家了。 他什么都没拿。他的衣物，他的车子，他的公司，他的妻子孩子，他什么都没拿、谁都没叫，自己一个人直奔机场，买了最近的一班飞机，飞回了家。 他进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乔母白天里被刺激得高血压犯了，住进了医院，乔父也不在家。偌大的豪宅里空荡荡的，只有女管家拉着他的手喜极而泣：“你可算回来了。” 这女管家从前是他的保姆，一手把他带大，很有感情。 乔文兴见到她，才真有了回家的感觉，眼眶就红了。追问起父亲母亲，才知道母亲还在医院，父亲在陪她。他当即赶去了医院。但父亲母亲都已经睡下，他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直等到天亮。 乔父看见他的时候，这个曾经他最爱的儿子眼窝深陷、胡子拉渣好像一个鬼。才一年，他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乔父对他感到深深的失望，好在，他还有另一个成器的儿子。 乔文兴深感羞愧。他想去看自己母亲，乔父拦住他，斥责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想叫你妈妈更担心吗？去洗澡换衣服！” 这是高级的私人医院，设施齐全。乔文兴在医院里洗了澡，刮了胡子，家里有人送来了他的衣服。他收拾赶紧去见母亲，母亲见到他，又欢喜又失望。 “你现在还回来做什么！”她怒道。 她亲生的儿子已经失去了成为继承人的资格，以后都要仰仗私生子的鼻息过活了。一想到这一点，乔母的血压就又急剧升高。病房里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乔母表示暂时不想看见乔文兴。病房外，乔父对他说：“别让你妈妈生气，你先回家去。” 乔文兴失魂落魄的转身，乔父又叫住他：“晚上我叫成宇也回家，你们两兄弟也该见一见。” 乔文兴一直到回到家里都恍恍惚惚，因此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一夜不归到现在，白玥竟然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给他。 他回到自家的豪宅里，一切如故。他那个只小几个月的弟弟并没有搬进来住，这房子似乎毫无变化。他回到自己的房间，连每一样小东西的摆设都没有变过。可是乔文兴却能感受到，一切都变了。 他躺在床上，回想这一年，一场大梦，心里难受得要死。他闭上眼睛，抓紧胸口的衬衫。 韩烟烟此时正在自家的办公室里。她大小姐也是要工作的，毕竟是要继承整个韩氏集团的女人。 她突然觉得身周不太对，快步从办公室里跑了出去，却见外面的秘书间里几个秘书都安安稳稳的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诧异的看着她。 “韩总，怎么了？”她们问。 “是不是地震了？”韩烟烟惊诧，“我刚才感觉好像地震了，你们都没感觉到吗？” 大家一致摇头。韩烟烟不信，她刚才的感觉很明显，怎么会搞错。她又叫来了保洁员，保洁员也摇头说没有一点感觉。 韩烟烟满腹狐疑的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乔成宇打电话：“刚才你有没有感觉地震？” 乔成宇莫名其妙：“地震？没有啊。” 韩烟烟听见他好像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询问别人，过了一会儿他身周又安静下来，笑着说：“是不是昨天睡太晚了，出现错觉了。今天不折腾你了，让你好好补觉。” 韩烟烟啐他。他忽然又说：“那一位昨天晚上回来了。” 韩烟烟挑挑眉：“哦？我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怎么这么突然？” 乔成宇说：“我也没收到消息，我爸叫我晚上回家跟他正式见面。他应该是临时起意回来的。” “怪不得。”韩烟烟懂了。毕竟昨天，乔成宇接任集团总裁的新闻公开发布了。 “皇长子回来了呀，太子爷你怕了吗？”韩烟烟调侃。 隔着电话，她听见乔成宇的低笑。他说：“有些事，并不是谁先出生谁赢。” 这个男人现在意气风发，正是人生巅峰之际，浑身都散发着自信的魅力。韩烟烟喜欢他这样，晚上其实也可以不用补觉。她年轻身体好，经得起折腾。 挂了乔成宇的电话没多久，她就接到了m市那边的电话。安排在白弟弟身边的人向她紧急汇报。 “什么，白玥？”韩烟烟没想到白玥会出这样的事，很意外。“现在怎么样？没危险了？怎么发生的？” “这个还不知道。但白小弟说，他姐夫人不见了，他们现在也不敢联系他。”对方说。 哦豁，有趣了。这些人还不知道乔文兴已经回家了。 “那就别管他们。”韩烟烟说，“看他们能瞒乔文兴到什么时候。” 傍晚的时候，乔文兴终于在父亲的书房见到了这个一直以来都知道对方存在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在新闻上看过乔成宇的照片，早知道他们面孔相似。 若是以前的他，气质温润一些，这个弟弟则是偏冷一点，兄弟间可以说是不分伯仲。但现在，他明显的发胖松弛了，哪怕是新洗了澡刮了胡子，和精神抖擞、锋芒外露的乔成宇站在一起，还是高低立现了。乔文兴说不出的挫败、气馁。 乔成宇客气礼貌的喊他：“大哥。” 乔文兴勉强扯动嘴角：“二弟。” “以后，好好帮你弟弟。”乔父一句话，谁为君，谁为臣，定了天下。 乔成宇说：“阿姨身体不好，大哥先不着急，先照顾阿姨。等阿姨身体好了，再说这些。” 乔父只点点头，已经把做主的权力移交给了乔成宇。 大势已去，以后，仰人鼻息。乔文兴茫然，无力。 好在乔文兴还要去医院看望母亲，乔父也没硬要三个人一起吃饭。 走出书房，乔文兴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乔成宇却叫住了他：“大哥。” 乔成宇追上两步，说：“烟烟一直很记挂大哥，等阿姨好一些，大哥带大嫂一起回家，我们四个人一起吃顿便饭吧。” 乔文兴此时才想起韩烟烟这个前·未婚妻，又想起了白玥这个现任妻子，有点尴尬的点头答应了。他在外漂泊一年多，从前大少爷的傲气都消磨了，在锐气逼人的异母兄弟面前，被稳稳的压制住。 在去医院的路上，他终于想起了白玥，一日一夜了，他没回家，白玥竟然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他微感奇怪。他调出白玥的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关了手机屏幕。就让他……清净清净吧。 亲母子到底没有隔夜仇，乔母对乔文兴再失望再生气，看到他沮丧低落的模样，到底还是心疼了，痛哭了一场，原谅了他。她只不能原谅白玥这个狐狸精，勾走了她好好的儿子，害他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 她这样不停的骂着白玥，乔文兴就不敢说他已经和白玥结婚，更不敢说白玥已经怀了孩子。他想着等过一段时间，母亲情绪平静点再跟她说。 他消失一天，冯助理倒是给他打了电话。但乔文兴既然已经回家，便已经不再在乎这一间勉强生存的小公司了。他决定结束那边的公司。 他顺口问了白玥。冯助理表示，白玥并没有打电话到公司找过她。乔文兴心里隐隐不安，但他突然这样跑回来，内心里很不想面对白玥。他就自欺欺人的，也没有给白玥打电话。 知道白玥失去了孩子，还差点大出血死掉，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打电话给他的人是他那小舅子，小舅子怒气冲冲质问他跑到哪里去了，他姐躺在医院里，他在哪鬼混呢？ 乔文兴这时候刚刚接了母亲从医院回家，得知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跟乔母说要回m市处理点事。乔母察觉异样，逼问出了白玥结婚、怀孕又流产的事。乔母气得脸都白了。但她这儿子有被狐狸精勾跑的前车之鉴，她看他这副着急的模样，也不像能被她拦住的样子。乔母破罐子破摔，干脆赌气不管乔文兴了。 说不管，到底还是亲儿子。乔文兴临要出门，乔母喊住他：“你带几个人去。” 乔文兴再次回到m市，已经不是几天前那个汲汲营营的私企小老板了。他已经找回了他乔家大少爷的身份，哪怕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乔家大少爷”依然是普通人高不可攀的。 乔文兴见到白玥的时候，白玥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她脸白得没有血色，躺在那里双目无神，虚弱得像没了灵魂。看到他，白玥呆滞了一会儿，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 在他任性离开的时候，白玥发生了这样的事，乔文兴心里又愧疚，又心疼。他把白玥搂在怀里，反复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白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直摇头。 乔文兴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玥却低下头，流泪说：“我自己脚滑，摔了一跤。 乔文兴皱眉，抬头，看见站在一旁的白家父母神情异样，目光闪烁。 29、029 不管白玥怎么说, 白家父母怎么狡辩，乔文兴找来了当时接诊的医生。从医生那里他得知，白玥被送来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耳光印, 头部也磕得起了包。根据医生分析, 应该是有人扇了白玥耳光, 导致她摔倒，磕伤头部, 同时造成了流产。 乔文兴想起那晚在门外听到的争吵声, 只觉得心累无比。 白弟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医院，对着乔文兴就要挥拳头：“我姐孩子都没了，你跑哪去了！” 但乔文兴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这次就像他从前那样, 带了四个保镖。体型彪悍的保镖们像拎小鸡仔一样把白弟弟拎起来。 慌得白父白母赶忙向乔文兴求情：“他小，他不懂事！他就是担心他姐姐！” 白玥之所以会被打耳光，以至于摔倒流产, 是因为她无意间说出了当初乔母想拿五百万打发她，她撕了支票的事。 五百万！白父白母一辈子也挣不出这么多的钱！有这笔钱，可以给白弟弟在家乡买套大房子, 娶老婆的彩礼钱也不愁了！ 白玥竟然拒绝了这么一大笔钱！她还拒绝了他们让她去找乔文兴要五百万的要求！白父怒不可遏打了白玥一耳光，白玥挺着肚子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磕破了头，还失去了孩子。 白父白母本来想借白玥流产的事向乔文兴敲一笔钱的，没想到从d城回来的乔文兴, 仿佛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女婿似的，像变了个人。身后跟着四个黑西服保镖，看着就吓人。 白父白母腿先软了，更怕乔文兴知道白玥流产的真相，哪还敢开口讹钱。 乔文兴说：“让我跟白玥单独谈谈。” 白父白母没办法，在四个保镖的“搀扶”之下，只能离开病房。只是离开前，使劲的给白玥使眼色。白玥躺在床上，闭目流泪，不去看他们。 人都离开，病房里变得安静起来。 乔文兴不再去逼问事情的真相，打断骨头连着筋，白玥对她父母弟弟怎么样都是要咬牙维护的，即便他们这样的伤害她。 他只问：“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白玥流泪：“他们把我的手机收走了” 白父白母怕她向乔文兴告状，收走她的手机，不叫她与乔文兴联系。直到他们又一次压制并说服了白玥，让白玥跟他们统一了战线，才让白弟弟联系了乔文兴。至于乔文兴这几天去哪里了，白父白母非但不担心，还很庆幸他不在现场。 乔文兴沉默太久，令白玥不安，她虚弱的问：“这几天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来？” 乔文兴看着她，说：“我回家了。” 白玥初时不懂，微感迷惑，而后忽然明白了。乔文兴说的家，不是他们在m市租住的公寓，他说是d市的乔家。 “你！”白玥惊惧恐慌。可她对上乔文兴的目光，又哑了。乔文兴回自己的家，到底有什么不对？她又能以什么立场阻止他呢？ “你……还回来吗？”最后，白玥颤颤的问。 “不回来了。”乔文兴说，“这边的事情我去了结一下，然后回去，再不回来了。” 白玥嘴唇发抖：“我，我呢？我怎么办？” 乔文兴又沉默了。过了许久，他说：“你是我妻子，应该跟我一起回家。但是……” 乔文兴开出了他的条件：“你要想做乔太太，就跟你父母断绝关系，再不往来。” 这个条件，白玥做不到。她是长女，要孝顺父母，她是姐姐，得拉拔弟弟。父母辛苦养她长大，弟弟和她一母同胞，她怎么舍得下他们？ 她流泪：“我不能……他们是我爸爸妈妈和弟弟……” 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久，乔文兴轻轻的说：“我们离婚吧。” 白玥闭上眼睛，泪水滚落脸颊。她说：“对不起……” 白玥已经从白弟弟那里听说了乔家的新闻，已经知道了乔文兴彻底的失去乔氏集团继承人的资格。 白玥也已经不是从前单纯的以为王子和灰姑娘会从此过上幸福生活，以为可以有情饮水饱的天真女孩了。她明白，因为她，乔文兴失去了什么。 乔文兴结束了m市的生意，和白玥离了婚。他在m市给白玥买了一套公寓，就像他从前承诺的那样。他还给了白玥一笔不菲的赡养费。她只要能拿住自己的钱，就能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只要能拿住。 处理完所有这一切，再回到d市，乔文兴才觉得梦是真的醒了。他以前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这个梦让他脱胎换骨般的成熟了起来。 乔成宇说的那顿四个人的便饭一直没吃成，倒是韩烟烟和他单独吃了饭。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甚至订过婚，虽然没什么爱情，却有着还算不错的交情。甚至当初他悔婚，韩烟烟都一点没为难他。乔成宇对韩烟烟是满心愧疚的。 一见面，却被韩烟烟光彩照人的样子镇住了。 乔文兴甚至有点困惑，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韩烟烟吗？她为什么看起来更美丽，更自信，更有神采？甚至更性感，更迷人？明明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不是这个样子的。 一顿叙旧的饭，乔文兴却感受到韩烟烟跟白玥的不同。眼界谈吐、礼仪风度，相差何止一星半点。 乔文兴很茫然，难道是因为他跟她认识太久的缘故，所以过去他对她已经熟视无睹，才没有看到她的风采吗？可一个女人这样夺目，作为男人他又是怎么才能忽视她？ “以后有什么打算？”韩烟烟问他。 乔文兴苦笑，回答：“爸爸给了我两间公司，让我打理。” 这一次重归交际圈，他已经发现别人待他的态度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他是身份贵重的乔氏继承人，现在他只是乔家大少爷而已，跟他们也没什么差别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在朋友中总是处在众星拱月的位置上。 现在被人簇拥的总是乔成宇。 和韩烟烟分开回到家里，晚上躺在床上，他翻覆着无法入睡。强迫自己闭上眼，过去这一年多的经历便又历历在目，回归后的变化更是在脑海里甩不出去。 乔文兴就觉得心脏难受。 韩烟烟霍然起身，赤着脚跑下了楼。她的大爸爸正坐在楼下起居室里看报纸，被她吓了一跳。 “爸！快跑！地震了！”韩烟烟急得拽他。 “瞎说，哪有地震？”韩父无语，“我一直坐在这里，怎么没感觉到？” 韩烟烟呼哧的喘着气，惊魂未定的看着天花板四方，真的没有晃动了，一点也没有地震的迹象。可是…… “刚才晃得好厉害！我的房间的墙都裂开了！”她心有余悸。任谁躺得好好的，突然地动山摇，墙壁眼看着裂开了大裂缝，也都得受惊吓。 韩父不信，跟她上楼，房间里完好无损，墙壁上是漂亮华丽的墙纸，平平整整。 韩烟烟失语。 “可是，真的，我真的看见……”她喃喃的说。 “你是做梦吧？”韩父无语，“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并购的事的确是琐碎，那你也得好好盯着。等这个案子结束，你去国外找你妈妈去，让她陪你逛街，好好放松放松。对了，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她也捎回来，一年到头不着家。哼。” 哀怨的大爸爸走了，韩烟烟一个人还坐在房间里发懵。她怎么会出现幻觉？ 过了一会儿，韩烟烟的眼神变了。 她关好了门，回到房间正中央。她的房间很大，衣帽间都相当于普通人家一个卧室那么大。她在房间中央转了几个圈，抬头盯着天花板，喊：“喂！你在吗？喂！那个谁！那个……电子合成音！” 但是电子音并没有给她回应。韩烟烟又喊了几嗓子，房间里没有任何异状，她看起来仿佛一个傻子。 韩烟烟把心一横，抽屉里翻出一把小刀，对着自己的腕静脉就割了一刀。她在末世三年，丧尸杀过，人也杀过，下手毫不犹豫，深红色的血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韩烟烟在心里默数：十，九，八…… “韩烟烟！你干什么！” 她才数了三个数，就听到了这个刺耳的电子音气急败坏的响起来。 韩烟烟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立刻按住了伤口给自己止住血。末世常受伤，她连止血的手法都异常的纯熟。除了没有异能，她在末世学的那些，都带到了这里。 改天找个搏击馆试试身手吧，韩烟烟想，怎么从前自己没想到这一茬呢？ “大小姐韩烟烟”还具备“末世韩烟烟”的身手吗？ “喂，你把我叫出来干嘛？”电子音见她没有危险，不满的说。电子音没有脸和身体，只有空中飘荡的声音。 “你一直在？”韩烟烟问。 “说过了我全程监控。”电子音说。 韩烟烟嘴角微冷：“那我刚才喊你，你为什么不出来？” 电子音的声音有点不自然：“你在这个世界做的很好啊，我没事出来干什么？” “我刚才，感觉地震了，我亲眼看到墙壁都裂开。可别人全都感觉不到，我看到的东西也都消失了。”韩烟烟说，“我刚想起来，以前也有一次这样的情况，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感觉到地震，可别人都没感觉到。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难道也要崩了吗？”经历过一次世界崩塌的韩烟烟望着天花板问。 “咳，也不算崩……”电子音语焉不详。 “说清楚！”韩烟烟喝道。她接收了“韩大小姐”全部的设定，当了一年多的千金小姐、集团继承人，气势已经从骨子里面养成了。 电子音竟然忍不住一哆嗦，下意识的回答：“不是崩了，是快结束了了。” “结束？”韩烟烟愕然。 说都说出来了，电子音也破罐破摔了。 “对，快结束了。我也很吃惊。”电子音说，“这个难度小，但你是个新手，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韩烟烟垂眸，又抬眸，问：“这跟乔文兴有关系？” “是的。他是目标人物啊，他是最关键的。”电子音声音透着高兴，“但你让我刮目相看，你的确是个优秀的构建师。” “韩烟烟啊！你加把劲！就差一点了！”它说，“就差一点，这个世界的任务就可以真的结束了！来来来，使出你的真本事，再给乔文兴来点刺激试试看，来点重的啊！你要做的好，我真的会给你奖励的！” 韩烟烟却垂眸思考，过了一会儿，她抬眸，问：”任务结束，世界就消失吗？” “对。”电子音说。 “那这世界存在的意义的是什么？”韩烟烟咬牙。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只要好好干活就行了。”电子音敷衍的回答。 “倘若没有任务，世界能独自存在吗？”韩烟烟追问。 电子音没有立刻给她回答。韩烟烟明白了，这些世界……为任务而生。 电子音忽然不耐烦起来，有点粗暴的说：“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忘了你是为什么做任务的吗？你的命还在我手里呢！你给我好好干活，赶紧把这个任务结束掉！还有正经任务等着你呢！别成天想东想西！你想再多，也没法离开这里！” 它说的全是大实话。韩烟烟命悬人手，有什么资格诘问。 “好了好了，还有没有别的事，没有我关通讯了！”电子音急吼吼的说。 “等一下。”韩烟烟喊住他，“你总该有个名字吧，我叫你叫什么，总不能就叫你‘喂’吧？” “哦。”电子音说，“我叫利奥。” “利奥，”韩烟烟微笑，“你年纪比我小吧？” “胡说！”利奥下意识的反驳，“我的年龄是你的三倍。” 他说完，惊觉上当：“你……”但他瞥了一眼身后黑洞洞的枪口，不敢说破自己被韩烟烟套话了，硬着头皮说：“别这么多废话，好好干活去！” 关闭了通讯，他转身，对那些人讨好的笑：“她在这边养得不错，再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等她养好了，我就让她干正事……” 房间里再没了利奥的声音，韩烟烟按着手腕的伤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果然是躲在话筒背后的……人啊。 30、030 乔文兴这次回来后, 受到了公司一些元老的称赞。这些看着乔文兴长大的老资历们都觉得乔文兴“终于长大成熟了”，不过紧接着下一句就是摇头叹息：“可惜……” 可惜乔成宇珠玉在前，乔文兴纵然此时发出莹莹之光，也没法与乔成宇相提并论。 人与人因利益而结合, 比起好不容易才成熟起来的乔文兴, 这些元老们更愿意领头羊是沉稳踏实、做事果决的乔成宇。 乔文兴没有回应过那些带着各种心思试探或者看热闹的人。他踏踏实实在经营着乔父让他管理的两间公司。他要是能做得好, 即便再拿不到继承人的位子，乔父也会放手给他更多的权力和利益。 他走到这一步, 能为自己做的, 也就是这么多了。 从前他意气风发，也并不把这些经营的事务放在眼里，顶着“青年俊杰”、“商界精英”的高帽, 实际上很多事务都甩给了职业经理人去做。但现在他不这样了。经历了自己独立的创业, 饱尝了其中的艰辛，再来经营管理这背靠集团的公司，各方面的高效支持, 流畅的资金运转，让他又说不出的舒畅之感。 此时的乔文兴摆脱了从前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渐渐像个成年男人, 心思都放在了事业上。 三个月后，韩家的那个并购案圆满完成了, 乔文兴受邀参加了庆祝酒会。 这个酒会的主角是韩烟烟。韩大小姐虽然骄傲些，跋扈些，在她的大爸爸手底下却是个踏踏实实学习, 勤勤恳恳干活的好孩子。这个并购案，韩父幕后坐镇，台前却是韩烟烟主持大局。在这个庆祝酒会上，她这个大功臣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 乔文兴隔着人群看她，很有些怔忡。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挺早之前就对将来两个人大概会结婚这件事心知肚明。但他们友达以上，恋情未满，两个人彼此并不约束对方，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相处着，即便是订婚之后也没什么变化。 乔文兴一直觉得韩烟烟有点太厉害了，她对生意的兴趣甚至比对他这个未婚夫都强烈得多。有这样一个强势张扬的未婚妻，乔文兴遇到柔弱小花儿般的小学妹白玥，就无法控制的陷进去了。他曾真爱过白玥，也真想过和她一辈子。可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硬往一起凑，互相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了伤痕。 乔文兴在这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远远看着韩烟烟，神采飞扬，光芒照人——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到底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可他真正该娶的那个人的身边，却忽然出现了别人。那人沉稳端肃，气势压人，可一站到她身边，眸中便泛起温柔的笑意。乔文兴本来向韩烟烟迈去的脚步就止住了，他望着乔成宇和韩烟烟，感到茫然。 在乔文兴的茫然中，人们忽然感到晕眩。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摇晃了起来，有人没站稳直接摔倒。 乔成宇身体晃了一下，他手疾的扶住了柱子。站稳身体后，他第一反应是拉住韩烟烟的手腕，因为地震了，他要拉韩烟烟一起往外跑。 可他没拉动。 韩烟烟身体也晃了一下，她纤细轻盈，平衡性极好，靠自己就站稳了身体。乔成宇抓住她手腕拉她的时候，她反握住他的手，拽住了他。 “地震了!快离开这里!”乔成宇低喊。 韩烟烟没动，她非但不惊慌，甚至还露出了微笑。终于这次不是独自一人，终于有人和她一起经历了这世界的震动。 她将目光投向人群中的乔文兴。 乔成宇察觉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七倒八歪的慌乱人群中，乔文兴鹤立鸡群般的站在那里，格外显眼。 乔成宇的心里，在那时便生出了异样之感。 乔文兴丝毫没有受到这震动的影响，他仿佛神游物外，是韩烟烟的目光让他清醒过来。他看着身周慌乱的人们，一时怔住，他不过恍惚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他的清醒，突如其来的震动也随即消失了。人们还没来得及逃命避难，一切就都恢复了平静。刚刚从外面举着托盘进来的几个侍者愕然：“发生了什么事？先生，先生您还好吗？” 宾客心有余悸的说：“地震了啊，你没感觉到吗？” 几个侍者面面相觑。他们刚才不在这宴会厅，在准备间里，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啊。 因这场意外，酒宴提前结束了。有在场的媒体人当晚回去写稿，提及宴会中的地震。那稿子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主编打回来：“放屁，昨天哪来的地震？” 但地震的事不止一个人在谈论。出席酒宴的宾客都是有身份的名流，他们也都声称那天发生了地震。不可能这么多人同时说谎，更何况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于是这件事成了一次灵异事件，热度维持了足足一个星期。 而当时，宾客们都离去后，韩烟烟没有立刻离开，她对乔成宇说：“我去补个妆。”她就去了女宾的休息间。 女宾室空无一人，只有一圈沙发和一排四五张梳妆台。韩烟烟关上门，双手撑着梳妆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利奥，出来！”她对着镜子说。 几秒钟之后，女宾室里……静如幽谷。 韩烟烟淡定的从手包里摸出一把蝴蝶/刀，唰唰的就打开了——这开刀的手法，还是丁尧教她的。韩烟烟看着镜子，直接就把刀锋贴在了自己的静大动脉上。 “喂！”利奥气急败坏，“喂喂喂喂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在这个世界里，一叫就能被叫出来啊。韩烟烟掩住嘴角的冷笑，放下刀：“叫你没反应，我只好用别的方法了。” “不是进行得很顺利吗？你又叫我出来干什么？”利奥怒气冲冲的问。 “找你确认一下刚才。”韩烟烟把刀收起，放回包里，“刚才的情况，是不是任务要完成了？” “对，就差一点点了！”利奥说，“就那么一点点了，你再给他点刺激，你就能功成身退了。” 韩烟烟盯着空气。 “……就，离开这个世界是吗？”她问。 “是啊，任务完成，这里就结束了。”利奥说。 “那别人呢？我爸爸妈妈呢？我未婚夫呢？”韩烟烟抬眼，盯着天花板问。 利奥“嗤”的笑了：“他们？你不会对他们……嗯。”他话说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中途收住，只说：“他们不重要，任务目标才重要。除了任务目标，别的任何人都不用在意。” 乔成宇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韩烟烟就从女宾室里出来了。比起先前酒会中的神采飞扬，她此时看起来有些疲惫，脚步有些虚。 “烟烟。”乔成宇迎上去问，“累了？” 韩烟烟停下脚步，抬头看他。她的神情有一丝茫然，片刻后便掩去。她看着乔成宇，忽然踮起脚，吻了他一下。 “今天去你那儿。”她微笑。 乔成宇觉得，她一定是累了。她虽然笑着，可那笑容里没有平时的明媚，很疲倦。 这天晚上韩烟烟格外的热情，格外的黏人。欢爱过后，她也不放他去书房，趴在他胸口一直跟他说话。 她向来风风火火，无论是生意上，还是情感上，都来去潇洒。这样黏人不想分开的她，让乔成宇心里一片柔软。他喜欢她这样。 他将她圈在怀里，听她絮絮的说一些莫名的话。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韩烟烟撑起头看着他。 “什么？”他问。 韩烟烟的眼睛水濛濛一片，氤氲着说不清的情意，又带着不能说的伤感。 “我喜欢你的脸帅。” “喜欢你身材好，有腹肌。” “喜欢你个子高，头发又黑又密。” “我喜欢你穿着西装衬衫，一脸禁欲的样子。” “我喜欢你工作起来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我喜欢你这么认真。” “我喜欢你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执着，不放弃。” “积极夺取，但是有底线。” “哎呀，我还喜欢你的手，也喜欢你的锁骨和喉结的形状。” 乔成宇一开始还含笑听着，慢慢的，他的眼神变了。 “烟烟。”他的声音在欢爱后微有些沙哑，比平时更低沉。他看着韩烟烟：“……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呀。”韩烟烟撑着下巴，笑嘻嘻的回答，“就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乔成宇沉默了。 他和韩烟烟从初见，到结成同盟，到订婚，到相恋至今，也有快两年的时间了。他是何等聪明敏锐的一个人，他其实早有个疑问盘桓在心头。 他真的很想问韩烟烟：是谁……伤过你？ 肯定不是乔文兴，乔文兴没这个本事。 乔成宇非常确信，在韩烟烟过去的人生中，必然存在那么一个男人，伤她至深，令她至今伤口未能愈合。 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他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去焐热她的心。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问。她若不想说，他绝不会强求。他只是摸着她的脸，认真的对她说：“我也爱你。” 爱和喜欢，有多大区别？ 韩烟烟有些贪心的看着她未婚夫英俊的脸，微笑，撑起身去吻他。 “天长地久和朝朝暮暮，更想要哪个？”她望着他的眼睛问。 “算了，只争朝夕吧……”她的呢喃听起来像叹息。 她想，她是不是还忘了告诉他，她还喜欢他这么知情识趣，他眸中有太多想说的话，却总能克制的把那些不该说的话都咽下去。 为什么她不选天长地久，乔成宇想。 再有两个月，他们就可以天长地久了。 再有两个月，就是韩氏集团的继承人韩烟烟和乔氏集团的继承人乔成宇，盛大、华美、浪漫的婚礼。 31、031 在婚前的最后两个月里, 韩烟烟变成了一个黏人精，只要有时间，就要和乔成宇黏在一起。所有人都知道，高冷精英范儿的乔家二公子只要遇到自己的未婚妻就会变身宠妻狂魔, 两个人狂撒狗粮, 常常把别人撑到肚胀。 好在金童玉女盛大的婚礼终于如期来临。 这婚礼地址选在了国外某个历史悠久的古堡里, 乔家大手笔的包下整个古堡，婚礼、宴席和宾客下榻都在这里。 婚礼前夜, 按照习俗来说, 两个新人不能见面。但韩烟烟还是悄悄的摸到了乔成宇的房间。 乔成宇听到敲门声就猜到了是她，开开门一把将她拉进来，压在门后就吻住。明明是马上要做合法夫妻的人, 却像一对偷欢的情人, 乐在其中。 欢愉至极致，乔成宇手用力的按在门板上，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从后背爬上肩膀。韩烟烟紧搂着他的脖子, 指间感受到了那微小的凹凸不平的感觉，像无数的电流由指尖窜进身体，跳跃奔腾。 韩烟烟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攀附, 和他完美的嵌合成一体，唇齿吮缠, 连汗液都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乔成宇，乔成宇。”韩烟烟叫着他的名字。 战栗的余韵犹在, 乔成宇此时无法成言，只能含糊沙哑的“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我喜欢你……”韩烟烟低低的呢喃，“喜欢你所有……” 乔成宇终于从战栗中挣出，抬眸看她。韩烟烟和他鼻尖交错，唇几乎贴着唇。她的声音如呓语一般细弱，也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听得清。 她说：“你简直像，为我量身订做……” 后面的话语被温热的唇舌封住。韩烟烟深陷温柔泥泞中，不愿自拔。第二天就要当新娘的人，最后酸软得走不了路，准新郎趁着夜深人静，悄悄的抱着她把她送回了房。 第二日婚礼前，他还担心她，贿赂了一众伴娘，顺利的进入准备室来看她。 高深阔大的古堡房室，巨石垒成墙壁，彩色的玻璃折射着阳光，笼下一片宗教般的肃穆庄严。韩烟烟就在这片朦胧的光晕里，坐在古朴繁丽的木椅中，照镜自观。婚纱雪白的裙尾铺了一地，莹莹的泛着圣洁的光。 她就是他梦中的新娘。有一瞬乔成宇甚至屏住呼吸，不敢惊动她。 韩烟烟看到了镜中的人，在镜中对他嫣然一笑：“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仪式前不许见面吗？”她说这话毫不羞愧，仿佛昨夜潜去他房里偷欢的不是她。 乔成宇才松开一口气，缓缓呼出，站得远远的，静静的凝视他的新娘。 韩烟烟转过身来：“怎么了？” 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可乔成宇想起来，刚刚推开门看到她的第一眼，她望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并没有笑容。他因此踯躅，在这婚礼的前一刻，心中竟生出彷徨。 可韩烟烟笑着对他伸出手：“过来呀。” 乔成宇走过去，握住她的手。韩烟烟的手柔软温暖。乔成宇的心，不知怎地就平静下来了。 他望着自己的新娘，忽然弯下腰去，在她手背轻轻一吻，然后单膝点地，在她面前跪下。 韩烟烟惊奇又好笑：“这是要再跟我求一次婚吗？” 可乔成宇表情严肃，眼神认真。他单膝跪在她身前，握着她的一只手，仿佛骑士向公主宣誓效忠。 “烟烟。”他说，“能娶你，是我的幸运。我感谢上天能给我这份幸运。我，乔成宇，向你发誓——” “我会尽我所能，成为你想要的丈夫，给你你想要的婚姻。” “我会一生忠诚，对你，对我们的婚姻和家庭。” “我会做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将来我们有了孩子，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会全心全意的爱他/她和你。” “家长会，运动会，登台表演，朗读比赛，全省竞赛……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缺席他/她生命中的任何的重要时光……” “烟烟，烟烟……”乔成宇凝视着他的新娘，轻轻的问，“……为什么哭？” 那道泪痕划过韩烟烟微笑的脸庞。她握紧他的手，回答：“因为开心。” 她的喉头微微颤动，有三个字哽在那里，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 乔成宇凝视她片刻，选择相信。他起身吻她的脸颊和眼睛，吻干她的泪珠，告诉她：“你不会比我更开心。” “因为，”他微笑，“我马上就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松开了她的手，退出了房间。 刚才为给新人留出空间而退出去的伴娘团和化妆师、造型师、服装师、工作人员一拥而入，乔成宇的身影消失在了这些人的身后。韩烟烟一直盯着门口，也无法再看到他。 “哎呀，别看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能见到了。”有伴娘打趣。 一群千金们哄笑：“十五分钟都等不了啊，哎呀好大一碗狗粮！” 韩烟烟那些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情感都收了起来，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韩大小姐”的笑容。 十五分钟后，她准时的站在了巨大木门的外面。巨门在音乐声中缓缓开启，满堂的宾客都在座椅上转过身来，望着今天的新娘。韩烟烟像个战士，露出她骄傲又矜持的微笑，挽着父亲的手臂，踏上了红色的地毯。 红毯的那一端，乔成宇身姿挺拔，眉间却全是幸福的期盼。他在红毯的那一端等她，等着接过她的手，为她戴上婚戒，听她亲口说一声“我愿意”。从此，她便是他的妻。 他的期盼那样浓，那样烈。隔着遥远的距离，韩烟烟都能感受得到。 韩父感觉到女儿挽着他的手忽然紧了紧，他含笑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紧张。结婚又如何，她就是做了别人的妻子，也永远是他的女儿，永远是韩氏集团的继承人， 有什么可怕的。 韩烟烟领会了父亲的意思。她微笑转头，凑过去，在父亲的颊边轻轻一吻。 这两年她在这里过得开心愉悦，全因为背后有这位商界强者。 谢谢您。 音乐变换，父女两人对视一眼，挽起手臂迈开步子。 这段红毯距离颇长，花童开道，韩烟烟挽着父亲的手臂，曳着长长的裙尾，缓缓走向她的新郎。她越走近他，越能看清他平静表情之下隐藏的欢喜和激动。 韩烟烟的目光却忽然从未婚夫的身上移开，射向了宾客中。 因为种种前缘，乔文兴没有做乔成宇的伴郎。但他的位置依然很靠前。 从坐在这里，看到同父异母的弟弟身着礼服，挺拔如松的站在那里等他的新娘时，乔文兴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仿佛……又在做梦。 当沉重的巨门缓缓打开，高贵、骄傲又美丽的新娘一步步踏着红毯越走越近的时候，那脚步就像踩在了他心头，一下一下的，像一面大鼓在耳边敲响。 就就在这时，那本来含笑望着新郎的新娘，突然投过来一瞥。 地震突如其来。很多人毫无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原本肃穆又华丽的婚礼，突然乱了。 乔文兴猛地回神。 他在想什么呢。这是别人的婚礼，这是韩烟烟和乔成宇的婚礼。他们两个，一个即将成为他的弟媳，一个已经成为了家族的继承人。乔文兴想，事已至此，他不该再胡思乱想。 可是，好奇怪呀。 这些，明明都应该是他的。为什么全变了？ 地面的晃动片刻就停止，但场面已经乱了。已经有人夺门而逃，毕竟天灾面前，还是生命重要。 “烟烟！” 韩烟烟听见了两个人喊她。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新郎。他们都喊她的名字，想叫她赶紧撤离这建筑物。 韩烟烟充耳不闻。刚才震动那几下，韩父就已经摔倒在地，两人手臂脱开。韩烟烟没有束缚，提着裙子，又向前走了两步。没有走向她的新郎，而是走向了她的前未婚夫乔文兴。 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 才站稳的乔成宇喊着韩烟烟的名字，却见他的新娘对他不理不睬，径直走向了乔文兴。乔成宇愣住了。 韩烟烟两步走到了乔文兴的面前，两人四目相交。 韩烟烟从乔文兴的眼睛中看到了迷茫。她笑了，问：“后悔了吗？” 乔文兴如同做梦，回答：“后悔了。” 随着这一问一答，才平静了几秒的世界剧烈的震动起来。窗户迸裂，屋梁倒塌，一根粗大的柱子轰然倒下。 那柱子正是倒向乔成宇的方向，乔成宇疾步后退才躲开来，但他眼睁睁的看到断柱压住了一片人。包括刚站起来，想拉女儿一起逃命的韩父。 他看到衣着光鲜的宾客们惊叫奔逃，一窝蜂的涌向大门。 他更看到他的新娘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的兄长对一切视而不见。他和她之间，仿佛全然另一个世界。 韩烟烟知道身边都在发生什么，知道她的“父亲”也许已经殒命。她连头都没有回。 “他们不重要，任务目标才重要。除了任务目标，别的任何人都不用在意。” 那难听刺耳的电子音仿佛就在耳边。韩烟烟不理身周的慌乱场面，她只看着乔文兴。 乔文兴在她的目光中陷入茫然。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会失去一切？好像……是因为一个女人。但乔文兴发现他想不起这个女人的脸或者是名字，也想不起自己为她放弃这一切的初衷。 在这种茫然中，一个声音轻飘飘的飘进他的耳朵。 韩烟烟说：“既然后悔了，就赶紧结束吧。” 像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开。乔文兴喃喃的说：“对，结束吧……这不是我……想要的……” 世界摇晃震动，轰隆作响。人们的尖叫哭泣声甚至都被压下去，听起来模糊一片。墙壁倒塌，地板裂开巨大缝隙，有白光从那缝隙中涌出。 人们用远超出平常的速度向大门处奔逃，却有刺目白光从大门外，从破裂的窗外涌入。 白光淹没了世界，融化了世界，包括这世界的每一个人。 “他们不重要，任务目标才重要。除了任务目标，别的任何人都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吗？在最后的时刻，韩烟烟终是忍不住转头。 乔成宇没有逃，他还站在那里，隔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倒伏的巨柱，嘴唇紧抿的看着她。他直觉正在发生的一切都跟她有关系，他以为她会给他一个解释。 但韩烟烟看了他最后一眼，嘴唇翕动，终究无法给他解释。 对不起，我来到这个世界，目标……不是你。 32、032 白光淹没了一切, 韩烟烟闭上了眼睛。睁开眼，又是熟悉的纯白色的空间。 乔文兴、乔成宇、有钱的大爸爸们、上流社会衣着光鲜的宾客……统统都不见了。一个世界结束了，那些人就仿佛泡沫般的随着世界一起结束了。就像指缝间流走的沙，抓也抓不住。 利奥管这个世界叫作“快穿世界”。 韩烟烟安静的站在那里, 手握成拳。 “哦豁, 我果然没看走眼啊, 这么快就解决了这个世界。怎么样，对你来说很容易吧。”利奥那难听的电子合成音听起来好像很开心。 这个家伙开心什么呢？ “好啦, 好啦, 你现在数值非常平稳，我们赶紧开始下一个世界吧。”他说。 原来如此。 “我专门给你挑了一个简单的，就是让你放松一下。这个世界完成得很好, 末世那个其实也不错, 你不要这么紧绷，你是很有天赋……” “利奥，你能得到什么？”韩烟烟突兀的问道。 “啊？”利奥的絮絮叨叨戛然而止, 像是脑子有一瞬的卡壳。 韩烟烟是个靠写故事为生的人，她大脑联想力和画面感都很强。利奥这一瞬的卡壳，她脑海里就已经栩栩如生的勾勒出阴暗房间里, 一个躲在监视器和话筒后面的人张着嘴巴，脑子一瞬短路的模样。 真他妈喜感。 可惜笑不出来。 “我在‘快穿世界’里解决了任务目标, 你能得到什么？”韩烟烟问。 几秒之后，利奥才语气很不好的说：“这个不用你操心。” “我被你当成劳工使唤，好歹该搞明白自己的薪资酬劳和奖金福利吧。”韩烟烟说, “就算这些都没有，最起码，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 “离开？”利奥忍不住嘲讽，“你凭什么跟我谈这个？我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行了，你也休息够了，正经干活吧。” 利奥的声音忽然失去感情，冷冰冰的说：“标记。” 利奥从一开始就用这声音伪装成诸如“系统”一类的东西。韩烟烟经过试探，不难猜出，大概这一声“标记”才真正是电脑系统一类的东西发出的指令，所以才那么冰冷，没有感情。 韩烟烟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在那一声“标记”之后，又是一阵熟悉的恍惚感，仿佛忘记了什么，缺失了一段。但韩烟烟并不迷茫惶惑。因为在被标记之前，她就已经有了想法。 “这一次的任务要求又是什么？”她问。 最初，利奥说要让攻略目标爱上她，结果末世里她被丁尧拉做了替死鬼，他反而说她干得不错。上一个世界，任务要求又变成了让乔文兴后悔。虽然简单明了而且很容易完成，但却失去了统一性。毕竟韩烟烟所了解的“快穿”，都又明确又统一的目的性的。 所以她才会提出这个问题。 “emmmmm……” 这一次，竟然是利奥犹豫了。他迟疑了一会儿，说：“这个，还是像对丁尧那样吧，那次你干得挺好的。” “但是丁尧我失败了。”韩烟烟在上一个世界待了两年，再提起丁尧已经情绪平静，也不讳言自己的失败，“他并没有爱上我。” “这个……可难说。”利奥说。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很想八卦的跃跃欲试、心痒难挠，却又似乎有些畏缩，最后只能这么简单的说一句，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韩烟烟原本平静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倒不是还爱着丁尧。她跟乔成宇在一起两年，被宠，被爱，被信任，被倚靠，被尊重，她没那么贱还对丁尧念念不忘。 只是这一口气出不来，终究意难平。 “好了好了，干活啦！” 利奥切换成了真正的系统，电子音冷冰冰的说：“世界生成。” 韩烟烟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切入了下一个世界。 一睁眼，是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她手里握着一瓶红酒，身前一个小推车。低头一看，身上穿着白衬衫、黑马甲和配套的小裙子。裙子又紧又窄，裹着臀腰，白衬衫的领子上则挂着领结——一副很标准的服务生的打扮。 “烟烟，烟烟，准备好了吗？”耳朵里藏着的隐形耳麦发出声音。 预给信息激活。 这个世界的“韩烟烟”原来是一位警察，潜入这个会所假扮侍者卧底。现在，她要推着这餐车去812房间给那里的客人送酒了。那个房间的客人，毫不意外的就是她在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k市地下世界的大佬姚琛。 这位大佬横跨黑白两道，既有明面上的合法生意，也有如贩毒、色情和赌博等见不得光的产业。而这些地下产业，才是他收入的大头，明面上的生意更大的作用是为这些黑色产业洗钱。 韩烟烟浏览过全部的预给信息，已经可以清楚明白的给姚琛下定义了。 坏人。 是的，一个坏人。 不管他有什么过往，有什么苦衷，对家人/妻儿是如何的温柔爱护，对朋友如何的讲义气，只凭他做的事，足以下十八层地狱了。 攻略目标是这样的人设，简直棒极了！ 韩烟烟心情愉快，微微低头，对藏在衣领里的窃听器说：“我现在就过去。” 她翘着嘴角，哼着小曲，摇曳着玲珑的腰身，推着餐车出了准备间，去了812房间。她此时的心情简直好极了，看到房间门口站着的两个保镖，还给其中长得比较帅的那个飞了个媚眼儿。 飞媚眼儿这技能，是韩烟烟从“韩大小姐”那里继承来的。 两个保镖虽然穿着整齐的黑西装，但显然不是什么斯文人。让韩烟烟一勾，眼神暧昧的给她拉开包间的门。 门一开，韩烟烟小曲儿也不哼了，媚眼儿也不飞了，挂着一脸职业微笑，规规矩矩推着餐车进去了。 包间里光线昏暗，却没有什么声色犬马的场景，统共有十来个男人，倒是一个女人都没有。这些男人泾渭分明，显然是两拨人，有几个站着的，身体绷得很紧。也有一些坐着的，装得很轻松随意，实则目光锋利的盯着对方。 真正放松随意的只有两个人，姚琛和他的交易对象。对方是个肤色很深五官立体的男人，看着像外国人。因为对比太鲜明，韩烟烟就根本不用去看另一个人，也知道他是姚琛。 实际上，她走进房间，就知道他是她的攻略对象。这又是一个气场强到让人无法忽略的男人。韩烟烟推着车走进来的时候，他抬头瞥了她一眼，像刀片划过背脊，让人发凉。 韩烟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目光微垂着，看都没看姚琛一眼。她停下车，很职业的从冰桶里取出红酒，掀开旁边的餐巾，面带着微笑，像拿起开瓶器那么自然的，拿起了那把枪。 抬手就给了姚琛一枪。 啊，一个彻彻底底的坏人的人设，真是太让人愉快了！ 没有一点心理负担。不像对乔成宇那样，知道自己迟早会辜负，分分秒秒的在和世界的时间赛跑，只争朝暮。 杀姚琛，韩烟烟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的。 杀人不难，只要你在末世走过一遭。韩烟烟此时，有着末世里练出来的杀伐果决，也有着这个世界“女警察韩烟烟”高超的枪法。她这一枪，子弹直奔姚琛眉心，是必杀的一枪。 没人能反应过来。包间里的时间仿佛凝滞，陷入了特技电影里的“子弹时间”。 韩烟烟看着那颗子弹飞出枪膛，缓缓的撕裂空气，拉起气流，奔向姚琛的眉心。所有的人都凝固不动，成了烘托这“子弹时间”的背景。 韩烟烟的心情，随着这颗飞出枪膛划破气流的子弹，变得非常愉悦。 被扔进这“快穿世界”，她什么也做不了。被强迫和乔成宇分离，她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她终于出手，能主动的做点什么去反抗利奥个大变态了！这不能不叫人高兴！ 韩烟烟的目光追着那子弹，投向了姚琛。她还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个人的长相，也根本没兴趣去看。她的目光是从枪口直接滑到姚琛的眉心，那里是子弹预计要射中的地方。这样近距离的枪击，姚琛这颗头颅，怕是要整颗炸开了。 好吧，就算不整颗炸开，也至少能炸裂半颗。现实的枪伤并不像电影里那样就是一个小小的血洞，现实里的枪伤要恐怖的多。 愈是这样，愈令韩烟烟愉快。 在这愉快的情绪中，她看到姚琛撩起了眼皮。 在所有人都凝滞的“子弹时间”中，攻略目标姚琛，抬起了眼。他的目光先落在呼啸而至的子弹上，那子弹便像碰触到看不见的壁垒，前方的空气再无法撕裂，反而像柔软却坚韧的护罩，兜住了那颗子弹，使它再无法前进半分！ 韩烟烟的呼吸滞住了。 此时，姚琛的目光继续抬起，越过了那颗子弹，对上了韩烟烟。 33、033 仿佛看到了无数的人, 无数的事，无数的画面碎片。 韩烟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弹出那个世界的。她回到了纯白色的空间，第一次以横倒的姿态出现在这空间里。空间不复明亮，光线一闪一灭, 刺耳警报声顽强又规律的响着。这警报是那种老式的, 刮得耳膜疼。跟利奥一直以来充满高科技玄幻感的格调特别不搭, 更像韩烟烟过往看得多的那些老电影。 韩烟烟躺在地板上，四肢抽搐痉挛, 每个细胞都在疼。你要非分辨出是哪里疼, 又分辨不出来，可又仿佛连头发丝都在疼。 一闪一灭的光线中，韩烟烟还被攫在对那双眼睛的恐惧中。 分明形状不一样, 可韩烟烟对上姚琛的眼睛时, 一瞬想到的却是另一双眼睛。在飞沙走石中，那双眼睛冷漠的注视着世界的崩毁。 丁尧、乔文兴尚在世界之中，那双眼睛的主人却超离于这些世界。而现在, 姚琛亦然。 “韩烟烟！你疯了！你他妈想干嘛！” 利奥气急败坏的大吼拉回了韩烟烟的神智，她想笑，奈何剧烈的疼痛让连笑都像龇牙咧嘴。 “这下……有……资格跟……你谈……谈了……吗？”她话都不成声, 发出来的是硬逼出来的一点气声。极度的虚弱中，却透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谈个屁！你就要死了你知道吗！！！”利奥抓狂, “要不是我及时切断，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哈……哈……”韩烟烟拼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一点比哭都难看的笑, “死了就……再找一……个构……构建师……呗！” “你用这个来威胁我？我呸！”利奥阴恻恻的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重要吗？不就是构建师吗？你说的没错，大不了我再找一个，又没多高成本。你这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这个利奥，绝不是什么善类。韩烟烟的心沉了下去。她失去意识，陷入了黑暗中。 利奥关闭通讯，气得跳脚：“我要换一个人！再找一个构建师！这个死女人！” 可他身后的人们并不同意。 “这是第几个了？到现在，也只有她有点作用。换人，你能保证还能找到像她这样的吗？”他们冷冷的问。 利奥语塞。为了那一位，他已经死了三个构建师了。迫不得已，他才去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寻找新人。那种地方落后归落后，也正是因为落后，往往隐藏着未经开发的璞玉，比如韩烟烟。 但这种事，也要靠运气。他失去韩烟烟，短时间内未必能找到第二个韩烟烟。那一位更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是随便哪个构建师能解决得了的。 “可，可她现在情况糟透了，离死也不远了。”他争辩说。 “给她治。”对方说，“不是还没死呢吗，给她救回来。这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对方说着，手中的枪口还晃了晃。 韩烟烟的命在利奥手上，利奥的命在这些人的手上。刚刚才撂下狠话让韩烟烟去死的人，只好忍气吞声，自打自脸，转身回去对韩烟烟进行救治。 妈的身体和精神脆弱到这种程度，还得给她强化基因才能救活！这个蠢女人！利奥愤愤的想。 韩烟烟醒来，并不知道到底过去多长时间。在这里，她的时间感完全失效了。但她这次醒来，非但不再疼痛，还有种奇异的“精力充沛”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非单单只是有体力或者有精神，非要类比的话，更接近于韩烟烟在末世里感到身体里异能充沛的那种感觉。 很奇异。 “喂，蠢货！”利奥没好气的叫她，“活过来没有？快点说话。” “好像没死，抱歉让您失望了。”韩烟烟拢拢头发。 利奥“哼”了一声。 “那现在，能谈谈了吗？”韩烟烟慢条斯理的问。 利奥炸毛：“谈个屁！你想谈什么？我告诉你，事情没结束，别说你，我都没法离开！” 利奥情绪激动，这种情况下脱口而出的话语，往往都是实话。且这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令韩烟烟心惊。 沉默了一会儿，她换了个问题问：“那么我想知道，已经结束的世界的人还能再见到吗？” “丁尧吗？这个……”利奥回答到一半戛然而止，突然反应过来，“不，你指的的难道是乔成宇？” 韩烟烟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利奥像是听到什么超级好笑的事，“笑死我了，你……咳咳，咳咳，你别胡思乱想了，世界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韩烟烟想起乔成宇最后凝望她的画面，他的神情，他的目光。她想起他握着她的手单膝跪下，向她发誓一定会经营好一段幸福的婚姻、一个美满的家庭，他的眼里满是憧憬。 韩烟烟的手就握成拳。 “不过呢，”峰回路转般的，奥利卖起了关子，“你要是真喜欢哪个人，也不是就不能再见，前提是你得给我好好干活，让我满意。” 韩烟烟骤然抬眸。 “我想见谁就能见谁？”她问，“包括丁尧？” 奥利噎了一下，说：“那一位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韩烟烟垂眸，眼神幽深莫测。 “少胡思乱想，多认真干活。我跟你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给我好好的，别胡来。”想起她先前干的事，奥利就脑壳疼。 “我告诉你，我已经死了三个构建师了，其中两个都是像你试图在世界里弄死……任务目标。这个方法本来就是被禁止的，我的构建师铤而走险试了一下，也已经证明不行了。”他嗤之以鼻，“更何况那一位……任务目标，根本不是你动得了的。你上来就想杀他，直接触发他……那个什么，反正是等同于自杀。” 触发他什么？超能力吗？不……曾经有过异能的韩烟烟觉得，姚琛那时展现出来的东西，比起异能还是更接近郑曜崩毁世界的那种能力。 可恨关键的地方，利奥这家伙又及时的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可别再这么干了！听见没有蠢货！”利奥想起这个事就一点好气儿都没有，“倒是你之前对丁尧的方法还有点作用。接下来这个，姚琛，你就照着这个路线走吧。” 韩烟烟瞳孔微缩：“姚琛？他没死？” “你想的美，他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吗？”利奥又生起气来，“都是因为你胡来，不仅耽误这么多时间，我还得重启这个世界！我告诉你啊，这次别胡来了！” 韩烟烟想起了那颗子弹被看不见的屏障阻挡的画面，时间都凝滞了，唯独姚琛超离于时间之外。在利奥强行切断世界的前的刹那，韩烟烟的确生出一种将死的预感。 利奥要是下手再慢点，她可能就直接死在那个世界了。最可怕的是，韩烟烟隐隐有感觉，这一次的“死”跟最初被郑曜沙化死出来的死，是不一样的。 郑曜崩毁了世界，但不曾将她看进眼里。那一次她只是随着世界一起灰飞烟灭而已。 这一次，姚琛看到了她。姚琛眼中的毁灭之意不是对那个世界，是对她。利奥若是手慢一点，她可能已经真正的死亡了，再没有醒来，再没有复活。 韩烟烟的脑子里充满了猜测和问题，利奥在这时说：“标记。”韩烟烟又一次被标记了。 标记完成之后，利奥说：“我也不给你定硬性的任务了，总之你就把他当成丁尧那样，你跟着直觉走吧。” “世界生成。” 随着这一声电子合成音指令，韩烟烟再一次被送进了“快穿世界”。睁开眼，狭小的房间，手握着红酒。身上马甲领结小短裙，身前一辆餐车。 韩烟烟睁开眼就掀开冰桶旁的餐巾，一个开瓶器静静的躺在那里，并没有枪。耳朵里也没有隐形的耳麦，衣领里没有窃听器。 准备间的门忽然开了，另一个女服务生走进来，说：“烟烟，812房间的酒我送过去吧。” 预给信息激活。 世界重启，设定修正。这一次，韩烟烟没有女警察的身份，她就是在这个会所里打工赚钱的一个普通的服务生。后进来的女服务生，才是真的女警察。 韩烟烟知道，她身上藏着枪，领子里有窃听器，耳朵里有隐形耳麦。有一支队伍埋伏在会所外面，等着她给出信号，打算连人带赃现场抓捕姚琛。 这个女警，顶替了上一回合的“女警韩烟烟”。很显然，利奥怕她再胡来，剥夺了她女警察的人设，企图弱化她。 这有用吗？韩烟烟也很想知道。 “那不行。”韩烟烟直接拒绝，“812里面可是姚总，姚总出手可大方了，上次给了小美两千块小费呢。” 女警察印象里，这个来打工赚外快的女孩满好说话的，万没想到关键时刻会为了小费拒绝她。她暗暗着急，恳求韩烟烟说：“烟烟，我最近手头紧，你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好不好，以后姐姐手头宽裕了一定还你。” 韩烟烟假做为难的说：“不行，我也很缺钱。我弟弟的医药费……” 韩烟烟家里有个病号，她这么辛苦兼职就是为了赚钱。女警察哑了，眼睁睁的看着韩烟烟推着餐车就要出去。她着急起来，一咬牙，在韩烟烟跟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一记手刀就向她后颈劈去。 韩烟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忽然弯下腰去。女警察这一记手刀直接劈空。 韩烟烟整理好餐车，直起身直接拉开门，冲外面叫道：“阿森，阿森。”外面有个男孩子跑着过来，问：“叫我？” 女警察原本想再补一记的手只好收回来。 韩烟烟说：“这个酒架子上没几瓶了，得赶紧补货吧？” 阿森说：“哎呀，领班刚才说过了，我一忙，忘记了。” 女警察就眼睁睁的看着韩烟烟推着餐车走出准备间，朝812房间去了。 812房间门口还是站着两个保镖，其中一个帅一点。这一次韩烟烟没有飞什么媚眼儿，规规矩矩的把车推到门口，保镖看了看，给她打开了门。 屋里两拨人，显然刚刚已经将生意谈成，所以叫了酒。除了韩烟烟不再是警察，其他一切都跟上一回合一模一样。 她把车停下，从冰桶里抽出红酒，掀开旁边的餐巾——这一次，餐巾下面盖的是真的开瓶器了。韩烟烟熟练的打开红酒，俯身为包间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倒酒 姚琛向前倾身，自然而然的瞥了那女服务生一眼。 女孩很年轻，垂着眼睫，鼻梁秀挺俏丽。淡淡的工作妆，将面孔修饰得柔和妩媚，看着让人觉得眼睛舒服。 姚琛的指尖碰到高脚杯的时候，女孩白生生的面孔和他距离不到二十公分，忽然轻轻的说：“服务生里有个女人是警察，外面也有警察埋伏，准备抓你。” 她声音很轻，语速很快。别人只看到她俯身倒酒，只有离她最近的姚琛能听到她说的话。 男人刀子般锋利的目光倏地就射到她脸上。 34、034 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来的时候, 姚琛的几个手下都待在走廊里，直接被制服——警察有枪，且他们自称良民。 包间门踹开，里面光线幽暗, 男人将女人压在沙发上, 小裙子被推到腿根, 连内裤都隐约看到了。线条纤细优美的腿直接刺激了一群正在飙肾上腺激素的男人。 江烨看到包间里只有一男一女再无他人，心里就骂了一句“shit”。 任务失败了！姚琛一定提前知道了！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江队, 好久不见。”被打断好事的姚琛从容的起身, 慢慢将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上，掩住了精实的胸膛，“这么大阵势, 是警方在搞团建吗？” 面对几十支黑洞洞的枪口, 他谈笑自若，上挑的嘴角透着有恃无恐和一丝嘲弄。 团建你妈b！江烨没搭理他。进了门，被女人漂亮的腿刺激了视觉神经短暂的一秒, 他就打出手势，警员们端着枪便搜索起来。姚琛慢条斯理两句话的功夫，警员们已经把把包间里搜了一圈, 当然……一无所获。 姚琛给自己点了支烟，打火机扔回桌上, 向后一靠，一只脚的脚踝搭在了另一只膝盖上。他夹着烟，微笑看着警员们白忙一场：“江队也是老熟人了, 要来我们这儿搞团建的话，酒水我给你打六折。” 江烨后槽牙咬了又咬，咬了又咬，颊边的肌肉凸起变形了好几次，才把已经冒到舌尖的脏话强行咽了回去。 “姚总。”江烨的话声里都能听出磨牙的音儿，“我们接到线报说你这里有非法交易，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没问题，一定配合。”姚琛弹弹烟灰，平静的站起来。一副“我是良民”的斯文模样。 江烨的目光投向他旁边。从姚琛放开她，女孩就蜷缩在沙发里，一声不吭的沉默着。江烨目光扫过她，发现她马甲和衬衫扣子虽然都被扯掉了，领口咧开露出一片雪白皮肤，但看得出来穿的是服务生的制服。女孩此时蜷曲着身体，抱着膝盖缩在沙发里，脸色有些苍白。 “她是怎么回事？”江烨问。 姚琛瞥了韩烟烟一眼，说：“男欢女爱，你情我愿。” “你情我愿？”江烨冷笑，“我没看出这位小姐情愿来。” 江烨招了下手，乔装成服务生的女警察从后面钻出来。江烨对她低语两句，她快步走到沙发前，俯身：“烟烟？烟烟？” 韩烟烟抬头看她。江烨就看到那女孩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瞳漆黑如墨。 “烟烟你没事吧？”女警察温柔的对韩烟烟说，“你别怕，我其实是警察，你跟我回局里，有什么事都不用怕。” 韩烟烟看着她，沉默的点点头。她的迟钝和沉默都符合一个“受害人”应有的特征。 江烨的人在包间里搜了一通，什么证据也没有找到。江烨心知这场抓捕行动是失败了，但他部署这么久，就等着收网的这一天，叫姚琛这么轻易的脱网而出，怎么都不甘心。 他给女警察使眼色，让她扶着韩烟烟先离开，心想哪怕别的证据都没有，这女孩要肯配合，也先给姚琛定一个强/奸……未遂。 遗憾的是，那个女服务生并不配合。不管女警察怎么循循诱导，谆谆保证，女服务生只是沉默。被问及是否被强迫，只回答“没有”。至于包间里的监控……姚琛用来谈生意的专用包房，监控当然是及时的“出故障”了。 当江烨从另一间审讯室过来时，韩烟烟轻声问：“警官，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我明天还有课……” 江烨愕然。 女警察拿着个文件夹过来递给他：“江队。” 江烨翻了翻，女警察已经把韩烟烟的档案调出来了。他抬头看她：“s大？学生？” 韩烟烟点点头：“我只是在会所里兼职做侍应生……而已。” 江烨说：“是不是姚琛威胁你了？小妹妹，你别怕，你如果肯出面作证，他一定能判刑的。” 韩烟烟抬眸看了他一眼。 上一回合虽然因为她的突然暴起被利奥强行切断，但她已经接收了“女警察韩烟烟”的全部人设。江烨就是“女警察韩烟烟”的上司，韩烟烟对他其实很熟悉很了解。 他就是上一回合在耳机里问她“准备好了吗”的人。 韩烟烟不肯出面作证，矢口否认姚琛意图强迫与她发生关系。 江烨没办法。这种事，本来大多数女性就都会选择沉默，何况一个还没从学校毕业的年轻女孩。他只能允许她先离开，但他给了她一张卡片：“这是我电话，有事的话打给我。” 韩烟烟看了江烨一眼，接过了那张卡片。 江烨对她的眼睛印象特别深刻。幽黑幽黑的，有一种知性的美。真是个漂亮的女孩。江烨望着那女孩纤细的背影消失，点了支烟。 女警过来给他掐掉：“江队，办公室不许抽烟的，领导说了——罚款！” 江烨无奈，低头又翻了翻韩烟烟的档案，说：“这女生你再去跟她接触接触。怎么就那么巧，那时候她就在那儿。她肯定能看到点什么，或者知道点什么。” 女警察说：“我也有点怀疑。我是亲眼看到那些人进去了的，而且我想打昏她的时候，她躲开的那一下也太巧了。” 有人过来说：“江队，姚琛的律师来了。” 江烨磨磨牙：“知道了。” 韩烟烟没有立刻离开警察局，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她今天晚上遭遇了一场惊吓，到现在脸色才恢复一些。 抬起头，镜子里一张漂亮的脸。 每个“韩烟烟”都年轻漂亮，仿佛年轻漂亮是一条基本条件。就好像现在的网络小说，读者基本都接受不了不美的女主。 韩烟烟抹了把脸。清水卸不了妆，好在她妆淡，口红已经被姚琛那流氓啃掉了，睫毛膏防水，倒不至于洗个大花脸。她打量了一下镜子中这张脸，虽然漂亮，也和之前一样，称不上绝世美颜。 韩烟烟对绝世美颜很有点执念。她写过不少绝世美颜的女主，一点也不用辛苦，凭脸就可以躺赢。她一直都做梦哪辈子自己也能有个绝世美颜过把瘾。 也不知道命里犯什么太岁，叫她落在里利奥手里。好吧，逃也没处逃，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逃，那就苦中作乐吧，她就想要个绝世美颜而已，到现在一次也没有。 她拍掉脸上的水，打量这张脸。眼睛和鼻子都很漂亮，虽然瘦，但脸型不是网红锥子脸，腮边是有肉。脸颊的线条因此柔和起来，温婉知性，属于看起来养眼舒服的类型。 等脸上水干了，韩烟烟离开警局。一走出大门，就想骂娘。 会所里虽然穿着小裙子，实际上这个世界是深秋。被从会所揪出来的时候，那个女警察把自己的马甲给她遮蔽身体——她的马甲和衬衫的扣子都叫姚琛扯掉了，容易走光。韩烟烟穿着薄薄的马甲衬衫，一双光光的腿在冰冷的晚风里瑟瑟发抖。再一摸兜，不说钱包，连手机都没有。 警察把他们一伙人直接都铐到局子里，哪有时间给他们穿外套拿钱包的。至于手机，原本放在马甲的兜里了，应该是落在了812包间里。 韩烟烟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找江烨借点钱打车，但随即想到，在这个世界里，她跟警察打交道太多，对攻略姚琛恐怕有妨碍。韩烟烟决定，还是先打个车回姚琛的“金豪”会所，拿了钱包再付车资。 孰料警察局门口根本打不着车。大晚上的出入警察局的能是什么人？出租车司机也不愿意拉！ 韩烟烟只好抱着手臂朝远处走了一段，看能不能打到车。警察局所在的地段不繁华，等了一会儿，一辆出租车也没看见，却有一辆黑色加长豪车停在她身前。韩烟烟眼神微凝。 副驾上有人下来给她拉开车门，韩烟烟微微弯腰，对上了姚琛的眼。她打了个寒颤，听见姚琛说：“上车。” 韩烟烟没犹豫，钻进了车里，坐在了姚琛的对面。车里暖烘烘的，冷热交替的刺激之下，韩烟烟顿时扛不住，连打了两个喷嚏。 姚琛看了她一眼，咬住烟，脱下西服扔给她。韩烟烟连忙套在身上，吸了吸鼻子，说：“谢谢。” 姚琛夹住烟，吐了口白烟。 虽然是加长车，也是有限的封闭空间，韩烟烟顿时就觉得无法呼吸。 姚琛这个人，大概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绅士。他虽然穿着高定的西装，实则是高中都没毕业的混混出身，从街头一路混到现在这个地位，在k市的地下世界，他已经是无冕王者。你指望这么一个人彬彬有礼，在女士面前知道主动掐灭香烟，是不太可能的。 即便是在车里，他也是一直脚踝搭在另一只膝盖上的坐姿。这种坐姿显示出的是一个人骨子里的强势。 好在这车子是两排相向的座椅，空间够大。韩烟烟背朝着车头，坐在姚琛斜对面，倒也不会碰到他的膝盖。 后车厢亮着灯，光线柔和，不十分明亮。姚琛从头到脚打量了韩烟烟一番，问：“叫什么名字？” 韩烟烟说：“韩烟烟。” 姚琛点点头，掀开扶手箱，取出两扎钞票丢过去：“你的。” 一扎落在座椅上，一扎落在韩烟烟的腿上。白生生的腿，粉红红的钞票。一眼望过去，一副钱色交易的既视感。 35、035 虽然也曾开玩笑说过“真希望有土豪用厚厚的钞票来抽我的脸”, 但实际上韩烟烟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用钱扔。她心里mmp，脸上却没有表情，把两扎钞票一边一扎装进马甲左右两个兜里——她身上也只有马甲上有兜可以装东西。 然后说了句：“谢谢姚总。” 姚琛点点头：“你应得的。” 他说完，又吐了口烟。 上一个世界韩大小姐也抽烟, 可此时的韩烟烟对二手烟的接受度就很低, 她嗓子一呛, 就咳嗽了几声。 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身体。 姚琛精亮的眼睛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打量韩烟烟, 诘问：“之前太匆忙, 还没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烟烟抬眸看向这个世界的攻略目标。 完全不一样的脸，但气场……一样强大。比这种压人的气场更令韩烟烟惊疑不定的, 是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做戏的时候, 给她的熟悉感。 说是做戏，实际姚琛就是来真的。如果警察动作慢点，韩烟烟觉得姚琛搞不好可能会真的上了她。 那时候她给姚琛通风报信, 姚琛只看了她一眼，没问一句多余的话，直接选择了相信她。立刻转移走了交易者和货, 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拽进自己怀里，扯开自己衣领, 对她说：“配合我，不会亏待你。” 那时候，韩烟烟已经做好了会发生任何情况的心理准备。姚琛把她压在沙发上, 扯开她的衣服，真刀真枪的跟她亲热。他经验丰富，三两下就找到了她的敏感区。被碰触到舒服的地方，被给予快感，韩烟烟下意识的回应了他，两个人肢体间直接便找到了契合的状态。 韩烟烟反应过来，刹那间汗毛直立。 她想她当时一定冷汗都下来了。 男欢女爱久了，总是会给彼此的身体留下难以磨灭的习惯。完全不同的脸，完全不同的男人，姚琛与她身体纠缠之时，却给了她说不出的熟悉感。 丁尧！ 一瞬间她脑子像炸开。警察就在那个时候冲了进来，姚琛放开了她。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脸色有多白。 直到被带到警局的审讯室里，在女警察颠来倒去的反复劝导中，她才慢慢恢复平静。 现在，她看着姚琛。她换了全新的身体和面孔，丁尧会否亦然？姚琛如果是丁尧，那时候他有认出她来吗？如同她通过身体和爱抚的习惯辨认出他。 韩烟烟望向姚琛这一眼，思绪万千。但姚琛并无异状，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等着韩烟烟的回答。 这女孩望向他的目光有些异样，一双点漆般的眸子太过幽邃，与她年轻的面孔比起来显得太过成熟。 但会跑去会所那种地方夜晚打工的女孩，想来经济条件必然不好，相对同龄人都会早熟一些，似乎也合理。而这个女孩，成熟到在那种形势下敢给他通风报信，敢配合他演戏给警察看，还演得相当逼真。 “我碰巧听到的。”韩烟烟不躲避，直视着姚琛，“我本来是有点不舒服，想在准备间稍微休息一下。我搬着圆凳坐在墙角了，有架子挡着，那个女警察进来的时候没看到我。她以为没人，就用身上的通讯设备跟外面的警察联络，我全都听见了。” 合情合理，顺手还给自己描了笔“当机立断”的人设属性。 姚琛觉得有趣。因为韩烟烟长了一张相当良家的脸，让人下意识的觉得她是那种捡到一分钱会交给警察叔叔，看到小偷会报警的那种人。结果她选择给他通风报信。 “因为我需要钱。”韩烟烟回答了他的问题。 姚琛点点头，问：“在金豪做多久了？” “两个月。”韩烟烟回答，“同学介绍过来的，说赚小费比做家教赚钱快。” 女大学生。 姚琛对这个群体不陌生。他名下有几家“金融公司”，专搞套路贷、果贷，上当的女学生一群一群的。“金豪”的公主里不要说在读的本科生，研究生都有。他的兄弟们都属于低学历群体，这个群体的男人很热衷于睡学历高于自己的年轻女人，能够获得极大程度的满足感，还能增强自信心。在读女大学生尤其是受他们喜爱的一个特殊群体。 姚琛又看了韩烟烟两眼。那时候在包房里他的心思其实没在她身上。他把她压在沙发上，耳朵却听着门外的响动，心里惦记的是生意伙伴有没有及时离开，两箱货有没有安全转移。 但现在姚琛的目光扫过韩烟烟莹白优美的脖颈和颇为诱人的双腿，忽然想起来，在警察破门而入前有那么短短的几秒，这女孩柔软的身体跟他说不出来的契合。 “很缺钱？”他问她。 韩烟烟垂下眼：“家里有病人……” “做公主，比服务生赚钱。”姚琛吸了口烟，“你这脸蛋，我捧你，包你红。” 韩烟烟抬眸看他，嘴唇紧抿，不说话。 姚琛看着她漂亮的面孔：“不想干？” “不想。”韩烟烟说。 “那不如跟着我？”姚琛说，“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先开出一个最差的条件，再抛出一个稍好点的。于被迫选择的人来说，对比之下，后者似乎就更容易接受。韩烟烟缩在袖子里的手捏紧，恍惚又有了熟悉的感觉。 她嘴唇动了动，险些叫出那个名字，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下，脑子清醒过来，低声拒绝：“对不起姚总，我有男朋友。” 姚琛嗤了一声，微微扬了扬下巴，表示无所谓。又问她：“住在哪？送你回去。” 韩烟烟说：“我得回会所去，东西都还在那里。” 姚琛就按下车内的对讲器，对前面的司机说：“回金豪。” 韩烟烟在金豪门口下了车，向姚琛道谢后，把西服还给了他，抱着手臂一溜烟的跑进去了。 金豪让警察折腾了一通，今晚已经暂时歇业了。工作人员倒还没散，领班看见她还把她拉到一边嘀嘀咕咕问了一通。 韩烟烟说：“正好我进去送酒，赶上了。” 她换了衣服拿了包，打了个车回家。到了地方付车资的时候，打开钱包，只有薄薄的几张钞票。钱包也不是什么名牌，就是普通学生用的人造革，小商品市场里能买到的那种廉价货。 都道是由奢入俭难，韩烟烟突然从坐拥上亿资产的韩大小姐沦落到在会所打工的服务生，落差太大，很是有点不适应。 到了家门口掏出钥匙拧开门，没开灯差点被箱子绊倒。有人打开了里屋的灯，光线射过来，才看清地上好几只大箱子。 有个男子的声音说：“回来了？怎么不接电话？”说着，一个穿睡衣的年轻男孩从里屋走出来。 长得眉清目秀，算是个帅哥。这个是“服务生韩烟烟”的男朋友，之前韩烟烟就跟姚琛提过，但此时脑海中信息激活，所有关于这个人的感受和记忆才真实立体了起来。 韩烟烟闻言摸了摸兜，才想起来忘记去812包间找手机了，说：“手机掉了，打工的地方出了点事，一乱，我就忘了找。”顿了顿，说：“都收拾好了？” 男朋友“嗯”了一声，说：“你妈联系不上你，给我打了电话。” “说什么事了吗？”韩烟烟问。 男朋友迟疑了一下，说：“她说急用钱。” 韩烟烟问：“你给她了？” 男朋友说：“没有，你说过让我别给。我跟她说，等你回来让你给她回电话。” 韩烟烟颔首：“知道了。” 她摘下包，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男朋友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种事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韩烟烟的妈妈企图从他这里“借”钱，韩烟烟总是会紧张、羞耻、难过又生气。但今天的韩烟烟却没有这些情绪，她似乎格外的平静，与往日很是不同。 男朋友就问：“上班的地方出什么事了？” 韩烟烟说：“不清楚，来了一群警察，带了我们一帮人去了警察局。” 男朋友皱眉：“你也去了？” 韩烟烟“嗯”了一声，说：“没我什么事，问了两句话就让我走了。” 男朋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忍了忍，没就这个话题再多说，只问她：“不给你妈回电话？” 韩烟烟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太晚了，明天吧，我洗个澡。” 男朋友独自一人站在狭小的厅里，望着几只收拾好了的箱子，发了会呆。 韩烟烟洗完澡吹干头发上床，男朋友已经躺下了，背对着她。韩烟烟钻进被窝里，不可避免的碰到了男孩子的身体，男朋友没动，但韩烟烟听他的呼吸，知道他没睡着。 “明天几点？定闹钟我送你。”她说。 男孩悉悉索索的翻身，抱住了她，脸埋在她的颈窝。 这男孩拿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也已经办好了签证，他再有半个月就要走了。最后这半个月，他要回家再陪陪父母。他东西已经收拾好，明天就要回家了。 韩烟烟轻轻的拍了拍男孩子的背，脑子里却在梳理所有的信息。 “服务生韩烟烟”还只是个大三的学生，家里父母双全，还有个小她几岁的弟弟。本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工薪阶层家庭，父亲是职工，母亲早几年已经买断退休，现在是个家庭主妇。因为是小城市，成活成本低，倒也还能达到温饱的生活水平。 谁知道还在上高中的弟弟为了买新手机，在网上被人引诱，卖了自己一个肾。 理论上说，只有一个肾人也能健康的活，但有句古话叫作“天漏偏逢连夜雨”，弟弟这剩下的唯一的肾，就这么不巧的出了问题，现在靠着透析活。医保只能报销一部分，每个月家里还要额外负担几千块的费用。弟弟本就不爱学习，好逸恶劳，趁机干脆退学家里蹲了。 除了负担他的治疗费，父母还各种给他补身体。本就重男轻女，从这以后不仅不再给她学费生活费，还要她辛苦打工给家里钱。 不仅如此，他们知道韩烟烟有了男朋友，还好几次跟男朋友“借”钱。男朋友一开始不清楚状况，借了几次，后来察觉不对，才跟韩烟烟说了。 韩烟烟闻言又羞又气，自己拿钱还给了男朋友。 这男孩子长得帅，人也温柔，对“服务生韩烟烟”来说，大概就是她年轻生命中最想抓住的美好了，可他要去异国求学。 对他的离去，虽是和平分手，“服务生韩烟烟”内心深处其实是有怨的。 但韩烟烟本尊没有。 这男孩子自己也不过才是个没有独立经济能力的年轻人，家里不过普通的中产家庭，根本扛不起韩家这么大一个火坑。韩烟烟本尊脱离这身份，以第三方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和平分手，已经是这两个年轻人最好的结局了。 她无语的是，“服务生韩烟烟”简直就是上个世界白玥的翻版，都是重男轻女的家庭，都想吸女儿的血，这个“韩烟烟”悲惨度甚至还要翻倍。她和白玥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是包子，都受困于血缘亲情和原生家庭。 但这个“韩烟烟”比白玥强一点的是，她倒没指望谁来拯救，她是低头咬牙，小小年纪一个人打好几份工，自己撑着。 可光这样不行，再能忍，再能吃苦耐劳，不能从精神上自救的话，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命运。 韩烟烟心中生出这种感叹。男孩子却撑起身体，亲了亲她的脸，吻住了她的唇。 36、036 一个吻没什么, 挺放松。 但当男孩子想进一步的时候，韩烟烟按住了他的手，说：“睡吧。累了。” 男孩有些失望。但韩烟烟对分手炮没兴趣。以她对时间的认知来说，她跟心爱的人被迫分离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她现在不想跟任何男人恋爱或者做/爱。 这几个小时时间虽然不长, 却惊悚紧张。韩烟烟躺在床上, 脑子里思绪纷沓。 且不管姚琛到底是不是丁尧, 这男人有钱，有势, 有胆子, 有手腕，又是个难搞的男人。搞笑的是对于怎么攻略他，利奥竟然连个明确的指示都没有。 要让韩烟烟说, 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一柄枪指着他的脑袋, 让他回忆一下这辈子做下的罪孽，然后赏他一颗子弹。多好！ 可她一上来就这么干的结果是她自己差点挂了。 韩烟烟现在平静下来，仔细回忆、梳理。这个世界显然是个“正常”的世界, 并不像末世世界那样存在着什么“异能”。那种毁灭的能力是否属于姚琛还未可知，韩烟烟觉得当时发生的事更像是触发了某种自卫机制。 她这几个小时跟姚琛打交道，首先确信他完全没有第一回合的记忆, 再就是她怎么看，他也只像是一个普通黑/道老大, 不像拥有什么超能力的样子。 这样一个男人到底该怎么攻略他？ 韩烟烟闭上眼睛，静静思考。 世上没有完人。看起来再强大的人也必然有其弱点。每个人都有诉求，都有想要的或者是喜欢的东西, 哪怕他自己都不一定清楚。 譬如丁尧，他就喜欢驯服野马。 …… 如果，如果姚琛就是丁尧…… 韩烟烟睁开了眼，凶狠的盯着天花板。 身边的男孩子遭到了拒绝，翻来覆去许久，终于还是沉沉睡去。第二天两个人都起了个大早，男孩子还要去赶飞机。 韩烟烟帮他拖箱子到楼下，看着他把行李都放进出租车后备箱，扣下箱盖，转过身看着她。 “那个，房租我又续了一个月……”他嗫嚅。 这房子是他租的，韩烟烟和他成为恋人才搬进来。他也并不要女朋友分担房租。他走了，她自己肯定无法负担，只能又搬回学校宿舍去，晚间的打工就变得不方便。可他尚未独立，花父母的钱，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再多交一个月的房租。 而后，便无话可说。 人生走到这一步，已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能说的，在谈分手的时候就已经都说了。譬如他劝过她不要去会所那种声色犬马的场所打工，可她需要钱。譬如她流着泪问过他能不能不走，可他不能。 有情不能饮水饱，人生辽阔，只靠爱情，填不满。 他的人生路线在父母的安排和自己的努力下，前程清晰可见。可她的人生呢？他喜欢的这个女孩子的未来何去何从？ 他感到迷茫又担忧，还无力。 最后他说：“对不起……” 韩烟烟微微而笑。她轻轻帮他拉紧外套，说：“不用……” 不用说“对不起”。 在她的“记忆”中，这男孩子很美好。他的存在于“韩烟烟”来讲全是幸福甜蜜的。最后的分手能这样平和，已经很好。 男孩子眼眶微红。他看着她，总觉得她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可她平静的眼神不知怎地叫人很放心。 韩烟烟目送出租车远去，在晨风中开始思考这男孩的存在对她本尊的意义。 她已经经历过不止一个世界，每个世界她都叫“韩烟烟”，这个世界甚至已经是第二回合，重启之后她甚至换了身份。可见利奥对这些“世界”是有一定的掌控力的。他虽然不能让她在世界里直接跳级变强，却显然能在世界生成之始便做出一些改变调整。 那么在这个世界，“男朋友”的存在意义究竟为何？ 仅仅是一个拒绝姚琛的借口吗？ 这是周末。从前周末的时候，韩烟烟一天四份家教，后来在“金豪”做服务生，她才能喘口气，周末一天只接两份家教了。 这才清晨六点，时间还早。韩烟烟从容的回去睡了个回笼觉，睡到八点起床，用座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你怎么才给我回电话，昨天怎么一晚上不接电话？”妈妈抱怨。 “手机掉了。” 韩烟烟言简意赅，“找我什么事？” 妈妈唉声叹气，半天才说：“你弟弟啊……他不开心，他想要个游戏本。” “可以。”韩烟烟说。 妈妈还来不及高兴，就听着女儿接着说：“一个月不做透析，一个游戏本的钱就出来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他怎么能不做透析，你这是想要你弟弟的命！”妈妈愕然，而后指责。 韩烟烟冷冷的说：“既然知道命重要，就好好的留着钱做透析。要不然就自己去工作，想买什么自己去挣钱买。” 这女儿从未这样说过话，妈妈惊呆了。她随即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弟弟这个身体，他好不了的。他得做透析呀，他天天在家里憋着，他不开心呀。他以后肯定不能长寿了，他就这么些年，你做姐姐就不能让他开心一下吗。几千块，你挤一挤呀。你跟男朋友一起生活又不用花你的钱。” “首先，不是做透析的就什么都干不了。你去网上看看，很多病友都没有放弃正常的生活，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赚钱给自己治疗。他窝在家里是因为他想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靠别人养。他做透析的钱医保只能报销一半，剩下的一半都是我出的。花我的钱，就听我的话。不上学，不工作，我不逼他。但游戏本这种梦就别做了。”韩烟烟说。 “然后，我和小许分手了，如你所愿。但我不会回去和你们介绍的那个包工头相亲。我在这边上学、打工，我可以继续支付你宝贝儿子的医疗费，但你要再想骗我回去相亲，就别再想从我手里拿到一分钱。” 韩烟烟才不管这个女人在电话里如何惊怒哭泣，她撂下电话，坐在沙发上沉思。 只见了一个晚上就离开的男朋友，极品到不能直视的家人……这个世界的安排为什么这好？她可以无牵无挂，不用像上个世界那样，那根柱子倒下压住了那位全心全意疼爱她保护她的爸爸，她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牵绊，越少越好。 韩烟烟看了眼挂钟，准备出门去做家教。但她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拿回手机，现代人没有手机出门浑身都难受。 她用座机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 一个略带些沙哑，像是才起床不久的男人的声音说：“喂？” 姚琛从警察局里放出来的时候，被归还了当时被警察搜去的物品。他把韩烟烟放在了金豪门口，路上拆开牛皮纸袋将零碎的东西倒出来，才发现多了一部手机。 按亮屏幕，壁纸是一对青春靓丽到让人嫉妒的年轻男女的甜蜜自拍。女的漂亮男的帅，最关键是年轻，隔着屏幕能感受到那脸上的胶原蛋白。 饶是姚琛自诩年富力强、正在男人的黄金年龄，被这对年轻人一衬，都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老了。 姚琛舌尖顶了顶腮肉，随手划开屏幕，没理一堆未接来电，打开了相册。 相册里都是女孩子甜美的脸，也有从幸福视角拍下的年轻男孩。有一些照片是在家里，虽然不暴露不色情，但很私密，姚琛仿佛窥视到了一个女孩的生活。柴米油盐佐以甜情蜜意，平淡的幸福，廉价的快乐。 但照片里的女孩，好像很知足。 姚琛嘴角微扯，随手放进兜里。 第二天早晨才醒，下楼到厨房找吃的，听见有手机震动的声音。昨晚回到家随手扔到茶几上的电话在震，来电显示是“家”，头像是两张年轻的脸贴在一起，还带着一脸幸福的蠢笑。 姚琛无语的拿起手机：“喂？” 韩烟烟沉默一下，问：“姚总？” 韩烟烟跟任务目标之间有些特殊的联系，总是一眼就能分辨，见面就能认出，此时隔着电波信号，也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姚琛。她还在思索怎么攻略姚琛，姚琛就自己送上门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先跟他打打交道才能摸清他的脉门。 韩烟烟解释：“姚总，我是韩烟烟。这是我的电话，昨天可能掉在您那里了。” 姚琛“嗯”了一声，一边给自己倒咖啡，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你过来拿。” 韩烟烟思考了一下，拒绝说：“对不起姚总，我白天还有工作，您方便的话，给我留在金豪就行了，我晚上过去上班。” 嗬。姚琛说：“知道了。”挂了电话。 屏幕上是女孩甜美的脸，纯洁无辜得像只小羊羔，自己送上门。 韩烟烟白天去做了家教，结束后向那两家请辞。只要能拒绝极品家人的无理要求，她在金豪打工的工资加小费，足以支付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和每个月弟弟的治疗费了，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花在打工这件事上。 晚上准时去了金豪，换好了工装，准备去问问自己的手机回来没有。姚琛平时若是无事，晚间都是在金豪消遣打发时间的。 一问，时间还早，姚琛还没来。 等到渐渐上了客人，她开始忙碌起来的时候，领班叫她：“姚总叫你去812。” 韩烟烟放下手头的事，去了812。敲开门进去，屋里都是男人，姚琛坐在沙发中间，他的手下们簇拥围绕着他。 韩烟烟突兀的出现，男人们都转头看她。在这种夜店里，男人看女人的目光总是带着情/色暧昧。 韩烟烟站在那里，被这样一群男人打量，这场面……真是似曾相识。 可是这一回韩烟烟不打算为中间那个男人去死了。要想戳中一个男人的内心，让他永远记住她，其实不一定要靠这种献祭。 毕竟，恨会比爱更长久。 作者有话要说：　　很危险的吊在月榜的尾巴上，分分钟可能被挤下去。恳求大家多留2分书评，谢谢。【眼巴巴 37、037 “姚总。”韩烟烟走到茶几前停下, 双手放在身前交叠，很标准，很职业，也很……温顺。 “什么事？”姚琛仿佛得了失忆症, 仿佛不是他叫韩烟烟来812似的。 有意思吗？韩烟烟心里mmp, 脸上很平静的说：“您叫我过来取手机。” “哦。”姚琛仿佛想起来了, 转头对一个光头说，“三虎, 手机呢？” 那光头虽然也穿着价格不菲的西装, 可纹身从脖领子里爬出来，一直爬到后脑勺，就差把“社会”两个字纹在脸上了。这屋子里一圈西装男人, 没几个真有人样的, 要是脱了西装衬衫，韩烟烟猜测，很可能一屋子大花臂。 姚琛是从底层起来的, 他的亲信们也一样。现在有钱了，个个都穿得人模狗样的。 这其中，以一身一线大牌的姚琛为最。不了解他背景的人, 还以为这是哪个行业的精英呢。 三虎笑嘻嘻的摸摸兜，掏出了韩烟烟的手机。这手机原本落在了姚琛手里, 现在却在这个叫三虎的光头手里，这中间不知道经过了几个男人的手，不知道“韩烟烟”的相册被多少人翻看过。指望这些连高中都没读完的人懂得什么叫尊重别人隐私、什么叫尊重女性,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刚刚经历过两年真正上流社会的韩烟烟望着这一群男人，完全没有局促感。她从容的从三虎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对姚琛说：“谢谢姚总，给您添麻烦了。” 姚琛抬抬下巴。 韩烟烟说：“姚总没事的话，我回去工作了。” “哎哎哎，妹妹别走啊，来来来，今天姚爷高兴，你陪着喝几杯呀。”三虎上手就要拉韩烟烟。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韩烟烟身体一晃，就躲开了那只大猪蹄子。 韩烟烟在上个世界里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还具有“末世韩烟烟”的身手后，给自己请了正儿八经的搏击教练，把在丁尧那里训练出来的野路子给掰上了正途。而现在的韩烟烟，甚至还有这个世界第一回合“女警察韩烟烟”的人设技能，躲开这一下，轻而易举。 她站定，看向姚琛：“姚总？” 姚琛刚才看戏，这会才发话，对三虎说：“别闹，她又不是公主。” 三虎笑嘻嘻说：“就让她一起喝几杯，又不让她干什么，没什么的。” 姚琛还没说话，韩烟烟突然抬眸，反驳说：“您说的不对。” 她突兀的开口，屋里几道目光唰的都落在她身上。“韩大小姐”见多了大阵仗，这些目光于她不过毛毛雨。 她用一种学生特有的天真傻气，hin认真的说：“我是金豪的员工，姚总发我工资，我就应该认真工作。每个包房区都有配定的服务生，数量有限。今天还是周末，是一周里最忙的时候。我在这儿耽误的时间里，别的同事一定加倍的忙，忙中再出错，最后导致的是客人的不满，影响的是姚总的生意。” 三虎笑得见牙不见眼，“对对对，你是姚总的员工，可我们也是姚爷的兄弟呀，你这个员工，来陪我们兄弟喝个酒，那不是正正好嘛！” 韩烟烟没笑：“企业要做大，最忌讳公私不分，责权不明，角色不清晰。以私人的身份干预专业人员的管理，是导致整个管理体系崩坏的重要原因。” 她本想装出学生的“耿直”来，却无意识的把“韩大小姐”在会议室里的气势流露出几分。 明明是个还没出校园的年轻女孩，却在不经意的时候总是露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来。姚琛的目光投到韩烟烟脸上，想起了昨晚这张面孔和他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简略、冷静的向他通风报信。后来在车里，男人向女人递出金钱的诱惑，年轻的女孩也是平静的拒绝。 脑子清醒，意志坚定。 “啊哟哟，她还给我讲起大道理来了。”三虎拍着大腿笑。 男人们都哄笑起来。这些人都没什么文化，韩烟烟说的这些他们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们喜欢看的是这漂亮女孩一本正经跟流氓讲道理的模样，有趣。 只有姚琛望着韩烟烟的目光，带着探究。 这一屋子流氓里，只有这个最大的大流氓把韩烟烟的话听进去了。因为屁股，决定脑袋。 “行了，三虎。”姚琛终于发话，“这会儿店里忙，让她干活去。” 他又对韩烟烟说：“把艾米丽、阿may、樱樱她们喊过来。” 这几个都是金豪的“头牌”，个个美艳性感，嗲起来能让人骨头都酥了。三虎立刻放下了一身马甲衬衫工装领结只化淡妆的韩烟烟。 虽然漂亮，可在这种夜场里看着，就显得清汤寡水了。男人晚上出来找乐子，妞要够浪才带劲儿。 韩烟烟退出了812，喊了几个红姑娘过去。知道是姚爷召唤，姑娘们都开开心心的去了。姚爷不仅多金，脸长得也很能看。他更是这里的老板，谁要是能搭上姚爷，谁就能直接飞升了。 韩烟烟目送姑娘们欢欢喜喜的进了812，转身回了自己的负责的区域。 姚琛手腕强硬，身家丰厚，在道上的地位也不可动摇，他这样的男人想要什么呢？ 明明是一群靠打架收保护费起家的地痞流氓，干嘛个个穿得跟职场白骨精似的？韩烟烟不相信他们有这种衣品和审美。 这一群人里，别人都是绿叶，姚琛才是红花。他们穿着与自身气质格格不入的装扮，只是为了跟姚琛搭调。这是姚琛的衣品，是姚琛的自我定位和对外诉求。 姚琛今年已经三十三岁，即将步入三十四，正处在由青年向中年转化的阶段。他已经过了一柄西瓜刀从街头砍到街尾，跟人争地盘，血里来火里去的时代。他有身家有资产，他开始追求身份和社会地位。 韩烟烟没弄错的话，姚琛其实更喜欢听别人称呼他为“姚总”，而不是“姚爷”。后者带着太浓太重的混混的气息，而那气息正是他企图通过大牌西装精英范儿来掩饰的过去。 韩烟烟刚刚小小试探一下，隐约摸到了一点姚琛的脉门。 这个男人，大约是到了挣够了黑钱，想洗白上岸的阶段了。 韩烟烟这份服务生的工作是在晚上，但依然分早晚班。她今天上的是早班，凌晨的时候下班。换了衣服走员工电梯到一楼的时候正碰到姚琛三虎一群人搂着女人从客梯里出来。一楼的门童们齐齐鞠躬：“姚总再见。” 韩烟烟就没往前凑，溜墙站着，等这一群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都走过去，才悄没声的跟在后面走出大门。 门外不仅有姚琛的豪车在候着他，还有好几个鞍前马后的马仔。这几个是连跟着进包厢的资格都没有，还只能在外边混的。 韩烟烟的目光在其中一个年轻男孩的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 那年轻人是今年才进刑警队的小杨，上个回合里，女警韩烟烟在内，他在外。这个回合里，韩烟烟变成了年轻的女大学生，小杨却依然还在卧底。江烨还会一直盯着姚琛。 想洗白，有那么容易吗？若人人干尽坏事，赚够钱就洗白上岸，还要法律干什么。 趁着这群人上车乱哄哄的，韩烟烟溜着墙边小跑着朝外去。这个时间只能打车回家，她要打车，就得走出停车场，到外面的马路边上拦车。 她试过了，这个世界没有网约车。利奥真不与时俱进啊！ 姚琛让女人先上车，他扶着车门正要跨上去，目光扫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从人群后面溜过去，轻盈的跑向停车场大门。 上班的时候长发女服务生有固定发式，头发都要盘在脑后，这会儿下班了，她长发微卷，披在肩头，随着跑动一荡一荡的。 几辆车子缓缓开出院子，隔着贴着深黑色玻璃膜的车窗，姚琛夹着烟注视着路边向出租车挥手的女孩。深秋夜寒，她已经穿上了薄羽，细细的腿裹在牛仔裤里，笔直。 衣服看起来都廉价，远不如车里的女人们穿得精致。但胜在年轻，一身便宜的衣服套在身上，都盖不住那股子年轻的感觉。 姚琛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开始老了。 三虎坐在对面座椅上，已经和女人缠成一团。他活得荒唐浪荡，挣钱就花，端酒就喝，有女人就睡。 姚琛也曾经这样，但他已经过去了这个阶段，有钱到一定的程度，人的思维方式都会变得不同。他抽了口烟，看了眼三虎，微哂。 再转头，路边的女孩已经离得远了。已经凌晨了，并不好打车，姚琛还能看到她纤细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姚琛把烟气从肺里吐出来，推开黏在他身上的女人，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三虎听见，从女人胸前挣扎起来，回头：“是那个小妞吗？给我讲大道理那个？” 姚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三虎笑起来：“哥你真上心了啊。” 姚琛嗤笑，不再搭理他。 韩烟烟站了好一会儿了，也没看见空车。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往前走一段，一辆车忽然停在了眼前。 车窗放下，露出来的竟然是小杨的脸。韩烟烟微凝。 小杨抻着脖子，问：“韩烟烟是吗？哎，我是小杨，你认得我吧？我姚总身边的人。姚总让我捎你回去。” 38、038 得不到的那个女人, 总会让男人一直惦记。没有为什么，就是这么贱。 但开车的是小杨……，韩烟烟就弯下腰，对车里的年轻人摆手：“不用了, 我打个车就行, 不用麻烦了。谢谢你。” 小杨说：“这个时间可不好打车了, 你上来吧。姚总让我送你的，你不上来我不好跟姚总交待呀。” 韩烟烟想了一下, 还是上了车。“麻烦你了。”她说。 小杨龇牙一乐：“麻烦什么, 烧的又不是我的油。要谢，谢姚总啊。你住哪？” 韩烟烟报了地址，小杨方向盘一打, 油门一踩出发了。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韩烟烟聊天。 “你学生啊？” “s大的？牛逼啊！你学霸啊！” “干嘛来这儿打工啊, 学校门禁呢？” “我就随口问问，我哪知道啊，我又没上过大学。随便一说。” “透析啊, 那个费用挺高的吧？那你可挺辛苦的。” 不知道是姚琛授意，还是卧底的小杨自己有心要探听，反正韩烟烟趁这个机会把自己的底儿透了出去, 不管是姚琛还是江烨，都行。 勤工俭学, 努力赚钱，自己付学费生活费，还给弟弟治病的的坚强自立女大学生的人设就立起来了。 小杨都心疼了。 他本来努力演出一副混混的样子, 说话也是吊儿郎当的。可他骨子里是个刚从警校毕业的热血小警察，套着套着话最后就变成规劝了。 “虽然赚钱多哈，到底不是个正经地方。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你一个漂亮女孩，在这种地方很容易吃亏的。要遇到个把人渣对你怎么着了，哭都没地方哭。别人会觉得都是因为你自己先不正经，跑到这种地方来赚这种钱，才会遇到这种事。有嘴都说不清。哥跟你说啊，赚钱有好多路子，不一定非得在这种地方。” 苦口婆心的想劝韩烟烟不要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打工了。 韩烟烟在第一回合接收的“女警韩烟烟”的记忆里，小杨张口闭口的管她叫“韩姐”、“烟烟姐”。这一回合她比他还年轻，他张口闭口开始自称起“哥”来了。 韩烟烟差点笑场。 她忍住了，“淡淡”的说：“瞧你满身正气，我要不知道你是姚总的人，还以为自己在接受片区民警的再教育呢。” 小杨一惊，赶紧收了口，嬉皮笑脸的说：“哥不是看你漂亮心疼了吗？” “你说你要不漂亮，谁管你呀。你要不漂亮，姚总能半路打电话让我捎你？这社会啊，都看脸。”他不正经的说，“哎，姚总这是明显对你有意思啊，你呢，你怎么个意思？” 韩烟烟撑住这副“淡淡”的口吻说：“我没意思。” 等把韩烟烟送回了住处，小杨给姚琛发了个语音，把韩烟烟的信息总结了一下给姚琛做了个汇报。 汇报完，他用另一个号码，给江烨也做了个汇报：“姚琛今天让我开车送那个韩烟烟回家。就是昨天你们带回去的那个女服务生。姚琛像是对她有意思，还让我查查她的情况。” 江烨说：“那你就查。” 小杨说：“应该没什么情况，她还学生呢。就是缺钱出来打工，家里有病人。” 江烨说：“没什么就更不怕查了。” 小杨犹豫一下，问：“那……那姚琛要对这女孩下手怎么办？” 江烨才明白过来，没好气的说：“关你屁事。人家姑娘要想傍大款，你拦也拦不住。杨啊，这是别人的人生选择，你干涉不了的。” 可韩烟烟漂亮干净，谈吐斯文。她就算是为了挣钱，也是家里人牺牲。小杨总是不忍心。 江烨无语，说：“你放下你那心，姚琛个渣滓干的坏事太多了，不过还真没有过强/奸的案底，他顶多骗奸。” 小杨不干：“骗奸也不行啊。” 江烨头疼，使出杀手锏：“杨啊，你要是个姑娘，我把你和姚琛摆在姑娘跟前，规定她必须选一个上床，你说姑娘会选择跟谁上床？” 小杨自尊都裂了：“江队，不带这么埋汰人啊！” “那怎么着？我还能改变这世界啊？这个世界就是看脸的。”江烨慢悠悠的说，“姚琛没成势以前，好几次都是靠女人翻身、脱险的。他对女人有一套的。我跟你说，他要真看上这姑娘，你就别操那心了，操不动。” 辞了周日的家教工作，韩烟烟就能舒服的休个周末了。上午才起床，习惯性的看了眼手机，睡觉时调了静音，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家里的。她冷笑一下，根本懒得理，扔下手机不管。 打开衣柜，一柜子的便宜衣服才真让她郁闷。无论是她上一世的经历，还是她本尊，都已经过了穿这种衣服的阶段。她有心把这些衣服都扔了重买，想了想又忍了。行头也是人设的一部分，这些行头很符合这个勤俭大学生的人设。 洗了个澡，电话响起来，还是家里。这次韩烟烟接了，电话里是她家那位大家长父亲。这位爸爸诘问她昨天跟自己妈妈都说了什么，把妈妈气得一直哭，把弟弟气得又躺下了。 “你知不知道你弟弟有病！你还气他！他那身体能生气吗！啊！”他愤怒的指责。 韩烟烟问：“那您想要我怎么样呢？” 爸爸说：“我不想你怎么样！我还能想你怎样！我天天都要累死了，你弟弟生病，你妈照顾你弟弟，全家就你最轻松！你该怎么做自己不知道吗！” 韩烟烟耿直的回答：“不知道。” 爸爸暴跳如雷：“就叫你给你弟买个游戏本！你就推三阻四的！你少买两件衣服钱不就有了吗！” “有不了。”韩烟烟说，“我的衣服都是批发市场买的，一年的衣服全加起来不够一个游戏本呀。何况我今年都没怎么买衣服，穿的都还是去年的。两年的衣服加起来也不够呀。” 爸爸一噎，吼：“怎么说话呢！”怒斥她的不孝不悌，不友不恭。 韩烟烟挂了电话，直接关机。很快座机响了，韩烟烟直接拔了线。世界清静了。 韩烟烟把自己收拾漂亮出了门。衣服暂时不能淘汰更新，内衣不能亏待自己。韩烟烟商场里逛了一圈，给自己买了好几套新内衣。又去专卖店买了台新的笔记本——当然不是给她弟弟，是给她自己的。她以前用电脑都是上学校机房，在男朋友这里就蹭男朋友的笔记本，现在男朋友走了，笔记本是学习用的，也带走了。生活中哪离得开电脑，韩烟烟给自己买了一个。 然后吃了顿精致的午饭，在有情调的咖啡店里消磨了一下午。 这才是生活啊姑娘——如果“女学生韩烟烟”有灵魂的话，韩烟烟真想对她这么说。 晚上去上班，领班说：“你去负责八区。”八区含了812房间。 韩烟烟不觉有异。她们的负责区域本就会随着排班调换的，她以前也负责过八区。 晚上姚琛出现了，身后跟着他那一伙弟兄。韩烟烟侧身靠着墙壁让路，抱着托盘微微躬身：“姚总。”姚琛的脚步在她这停了一下。 韩烟烟抬头，一双眸子黑黢黢的：“昨天晚上谢谢姚总。” 姚琛颔首，连声“嗯”都没有，直接走过去了。 上一秒关心到派小弟接送，下一秒就视若路人。这要是个霸总恋爱文，女主此时该内心失落了吧。 欲擒故纵，重拿轻放，看这一份收发自如，这男人怕不是修过pua。 想想也是，从街头混混到一方大佬，光靠能打能杀是不行的，掌握人心是基本能力。他虽然没修过pua，但自然而然的就知道去拿捏去掌握。 韩烟烟抱着托盘转身去干活。 不急，这男人昨天做的事已经表明了他对她有意思。他就算现在不动，也迟早会动的。这个事上，她不能主动，要不然人设就崩了。 周一周二她休息，哪也不乱跑，老老实实的上学上课。“韩烟烟”忙于打工赚钱，学校里的同学处得都一般，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韩烟烟也无意发展社交。 一个任务者，不需要交朋友。 她那生身父亲又接二连三的给她打过好几回电话痛骂她，他只要骂，韩烟烟就挂电话。这个男人明明生活在现代，却一脑子封建大家长思想，觉得“你是我生的，你这一辈子就该给我做牛做马，你弟弟是我们老x家唯一的根儿，你做姐姐的就该一辈子以拉扯弟弟为己任”。 我谢谢你生我哦，再见。挂电话，拉黑。 僵持了快一个礼拜，那边终于明白这女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是从前骂几句她就乖乖掏钱的时候了。她那爸爸消停了，改由妈妈上阵，嘤嘤嘤的哭个没完。 韩烟烟说：“这个月我手头有点紧，先不往家里打钱了。” 挂电话，拉黑。 世界清静了。 这几天也不知道姚琛是不是忙，反正韩烟烟连着快一周都没看见他。姚琛不出现，自然也看不到卧底的小杨。 韩烟烟白天上学，晚上上班，没有社交，深居简出。 这工作底薪不高，但有酒水提成，小费也很可观。韩烟烟这一周推销酒水推销得很是不错，领班都夸她：“突然跟开了窍似的。” 傻不愣登的学生跟社会上混过一些年的老油条，到底是不一样。韩烟烟就能忽悠着土豪们大把的掏钞票买酒，还能巧妙的躲开咸猪手。这些都是女学生韩烟烟做不到的。 但常在路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韩烟烟还是遇上了打发不了人。 有个胖胖的刘部长看上了她，连着三天都出现在金豪，还点名要她来跟房。 韩烟烟为了躲开，特地换了男同事进去招待他。这死胖子居然还不干，追到走廊里来堵韩烟烟，故意在韩烟烟用手臂挡住他咸猪手的时候把手里的酒浇在自己的西服上，然后声称这西服两万块，要韩烟烟赔偿。 “不赔钱也行，你进来陪我喝几杯，喝高兴了，这事就算了。”胖子说。 韩烟烟在这会所里，也听同事们讲了不少故事，心知这“喝几杯”大有玄机，酒里不知道加了什么料，很可能就给自己喝倒，叫人得逞了去。 她盯着这胖子。胖子眼袋浮肿，下盘不稳，她估摸着自己应该能撂得倒他。 她是要完成任务，但没打算委屈求全到连这种油腻中年都去睡的地步。想了想，“耿直女学生怒打土豪色狼”的人设也挺带感，说不定还能意外的让姚琛刮目相看呢？真要赔钱的话，还可以低头找姚琛借钱，他要是趁机要挟她肉偿的话，她也可以趁机试试看套牢他。 脑子套路一套一套的，韩烟烟手握了拳，身体暗暗蓄力，预备着等这胖子的大猪蹄子再伸过来的时候就撂倒他。 大猪蹄子果然伸过来了，韩烟烟目光扫向胖子下/体，脚跟微抬，膝盖微屈，就准备给他断子绝孙会心一击。 这时候却有人横插一手，挡住了大猪蹄子。 霸总救美的戏码上演了。 39、039 “这不是刘局吗？稀客稀客！”姚琛握住了那一只大猪蹄子, 皮笑肉不笑的跟胖子打招呼，“听说您这次调回来，升任部长了？还没恭喜您！“ “小姚啊，哎, 不用不用。”刘胖子看着被姚琛挡在了身后的漂亮女孩, “小姚我跟你说, 你这服务生不像话啊。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衣服……” 姚琛“啧”了一声, 说：“小丫头片子没经验, 见着贵人紧张。我给您赔礼道歉。您这衣服今天留下，洗好了我派人给您送去。” 姚琛把那女孩挡在身后，严严实实的, 显然是要护着了。这货虽然脸上带着笑, 嘴上说辞也谦卑，实则是个心黑手狠的主儿。刘部长“哼”了一声，见好就收：“那多麻烦, 算了，你叫她过来陪我喝一杯，这事就算了。”给自己和姚琛都找了个台阶下。 姚琛出现的时机太寸, 韩烟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一直旁观，关键时刻才现身。毕竟这里就是八区, 812包房就在身后不远处。 虽然有着这样的怀疑，可你别说，这男人这样往女孩身前一挡, 还真是特别的有男人味。要不然为什么千百年来的文学作品里，英雄救美的桥段经典了几千年，到现在还反复被人使用。韩烟烟微哂。 她以为姚琛这样出面护着她，会把这杯酒也替她挡了去。可她实在高估了姚琛了。 姚琛闻言，非但没替她挡下，反而饶有兴味的说：“一杯怎么够，怎么也得罚她三杯。” 韩烟烟呼吸一顿。 姚琛转身，沉下脸来说：“看看你干的什么事！好在刘部长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韩烟烟，你要还想继续在这干，就去给刘部长认个错，罚酒三杯。” 他特别咬重了“要还想继续在这干”，这是……从小杨那里了解了她的情况，笃定了她不能丢掉这份工作是吗？ 在“露出学生式的一脸屈辱”和“淡定的接受”之间，韩烟烟思考了一秒钟，觉得以自己的演技完成前者有点困难，完成后者是本色演出，比较容易。 她就双手交叠在身前，摆出一个服务生最标准的姿势，向刘胖子低头：“对不起，刘部长，是我太不小心了，请您原谅。” 刘胖子没想到姚琛这么给他面子，心情好了很多，哼唧了一声，说：“一点小事，你自罚三杯，咱们就算过去了。” 韩烟烟抬起头来，不等她说话，姚琛就把着刘胖子的手臂拖他进包房。把刘胖子推进包房，他回头扫了韩烟烟一眼。 “进来”的意思明明白白。 韩烟烟翻着眼睛看了一秒天花板，跟着进去了。 包房里顶替她的是阿森。她看到姚琛坐在沙发上冲阿森勾了勾手指，阿森俯身将耳朵贴过去。在听完姚琛的指示后，阿森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一言难尽。他很快出去了。 姚琛和刘胖子坐在沙发上把手言欢，互相吹捧恭维。没人看韩烟烟一眼，好像把她遗忘了似的。 韩烟烟也不去刷存在感，她顶了刚才阿森的位置，假装自己不存在。 可没多久，阿森就回来了，托盘上举着三杯酒。韩烟烟一看，心中就是一句mmp。姚琛是想干什么？ 那酒是一种特调，极烈的，男人喝下去都很容易断片，何况韩烟烟一个年轻女孩。她这个新身体，对二手烟都没什么抵抗力，对酒精恐怕更不行。 “烟烟过来。”姚琛咬着烟，笑得很似乎很开心，“这是给你准备的。刘部长胸襟宽广，你自罚这三杯给刘部长道歉，今天这事就过去了。” 刘部长和包房里其他的男人们显然都知道这是什么酒，都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阿森和两个相熟的公主倒是露出了担忧的神情。 “烟烟啊，”刘部长叫她。韩烟烟的胸牌上写的名字就是“烟烟”。刘部长猪蹄子一挥，说：“来来来，你把这酒喝了，咱们就没事了！” 这三杯酒一下肚，她肯定要断片。 韩烟烟抬眸看了姚琛一眼。她倒没有生气，她只是不解。 刘胖子看上了她，意图染指，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姚琛肯出面拦住，等于承认韩烟烟是他罩着的人。大家嘴上都没说，但心里都明白，这“和解”里最重要的一层意思就是刘胖子以后不能再对韩烟烟出手。 就像雄兽划分了地盘，他把她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别的雄兽不能轻易逾界。 相对于这一层，他替她挡下一杯酒再轻而易举不过。可姚琛非但没有，他还生怕不够，把这酒升了级。他都肯替她扛事了，却在这里为难她，他图什么呢？ 韩烟烟抬眸看去，却看到姚琛嘴里咬着烟，眼里全是对她的恶意—— 倔丫头，烈女人，都得打折了脊梁骨，再踩在脚下碾碎。如此，她们才懂得温顺，才会匍匐在他的西裤下。 韩烟烟恍悟。 原来如此，他在等着她向他服软啊！ 数日前，她拒绝了他包养她的提议，所以这就开始调/教她了吗？恩威并施，双管齐下，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她现在要是肯落泪服软的求他，他肯定特别爷们的替她挡了这三杯酒吧？从此在心理上，她就会下意识的向他屈从！ 这男人不必修pua，他是天生的pua高手！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pua，要没有，他怕不是要成为pua鼻祖了！ 三杯酒下肚，必定断片，然后呢？ 韩烟烟又看了一眼满脸都是看好戏神情的刘胖子。姚琛在这里，男人对还没吃到嘴里的肉总是惦记的，在自己吃到之前不会轻易让给别的男人。 好啊，那就赌一把。 韩烟烟平静的上前，举起一只杯子：“刘总，给您道歉了，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韩烟烟拿起杯子，姚琛的眉毛就挑了挑。韩烟烟没看他，仰头，一饮而尽。火辣辣的感觉烧痛了喉咙，一股热力才进入胃里，就腾的一下窜上了脑子。 来啊，赌一把！ 韩烟烟手有点晃，举起第二杯，一饮而尽。这一次她得使劲捂着嘴，才没有把酒吐出来。 男人女人这点事，她写过这么多！套路也就这么多！ 韩烟烟眼前已经重影，她身体晃了一下，勉强举起了第三杯。 她赌的是，明天早上在姚琛的床上醒来，是衣衫完整，还是一丝/不挂！ 韩烟烟直接断片了，她朝着刘胖子的方向就栽过去。刘胖子有了面子，满脸是笑，还张开手臂想接。 姚琛早在韩烟烟晃了两下要栽倒之前已经起身，手疾的拦腰给她抄进怀里，让刘胖子接了个空。刘胖子张着两只猪蹄子，啥也没接着，砸吧砸吧嘴，在腿上搓了搓，尴尬的收了回去。 “就是一黄毛丫头，一点酒量都没有。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姚琛挟住韩烟烟，对刘部长说，“您慢慢喝，我先安置了她。” 刘部长眼睁睁看着姚琛挟着那漂亮小妞走了，啧道：“倒便宜他了。” 女人喝断片，可不就是任男人予取予求、肆意妄为吗？姚琛那小子，这会儿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去了啊！ 啧！ 刘部长委实冤枉了姚琛。没办法，他和姚琛之间差着一张高颜值的脸呢。 姚琛长得好，年轻的时候，又帅又狠，獠牙锋利的狼狗少年。下到十六岁少女，上到四十岁熟/妇，没有他拿不下的女人。他对女人还真是有点挑嘴。 从来都是女人欲/火焚身的缠着他求艹，姚琛干过不少坏事，但强/奸和迷/奸这种事，他还真没干过，主要是……没机会。 韩烟烟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整个人都靠在姚琛身上，被他挟着走。姚琛把她挟出了包房，觉得不方便，弯腰抄起她腿弯就给她打横抱了起来。 领班迎了上来，看了眼姚琛怀里的韩烟烟，惴惴的说：“姚总……” 姚琛说：“没你事儿。”又说：“叫人把楼上套房给我打开。” 领班缩缩脖子，眼睁睁看着姚琛抱着韩烟烟进了电梯。 电梯上了一层，姚琛把韩烟烟抱进了房间，他弯腰把韩烟烟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压上去。手臂撑着身体，打量起韩烟烟来。 平时看着可斯文可温婉的女孩了，这会儿软绵绵的躺在大床上，两颊晕染着不正常的绯红色，很有几分诱人犯罪的艳丽。 他想起韩烟烟举起酒杯前看他的那一眼，黑黢黢的眸子，淡定中似有了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她的眸子里竟好像还有一丝嘲弄和笑意。 不管是不是他看错了，一想起来，姚琛就石更了。 一直也只是觉得她漂亮，直到刚才那一眼，才觉得她是真勾人。 姚琛捏着她下颌把她脸扳过来仔细打量。他干过很多趁男人之危的事，倒还没干过趁女人之危的事。但姚琛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开个先例。 姚琛的道德底线，就是这么低。 韩烟烟忽然睁开了眼。 平时漆黑如墨的眸子，此时笼上了一层水雾。她有点迷蒙的看着姚琛：“……丁尧？” 她伸出手，掐住了丁尧的咽喉！ 韩烟烟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呻今了一声，翻了个身，身后贴上了一具滚热结实的身体。 记忆刹那回笼，头一天晚上的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捂着额头的韩烟烟睁开眼，看到自己光溜溜的手臂。皮肤直接贴着被褥和另一具赤果的身体。 哎？她赌输了吗？ 40、040 韩烟烟又翻了个身, 想看一眼身后的男人，却把那人惊动了。男人被子里踢了她一下：“醒了去洗澡，熏了我一个晚上。” 果然是姚琛。 烈酒宿醉的余劲不是那么容易就过去的。韩烟烟身体绵软无力，她用力撑起身体坐起, 看了眼身边的姚琛。男人被她吵醒, 皱眉揉眼, 发出呓语般的呻今，与平时那个笑里藏刀的姚总、姚爷大不相同。 韩烟烟低头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 先被胸口一片污浊的酒气熏了一下, 差点又吐了。 姚琛终于睁开眼，偏头看见床边光果单薄的背，腰细得让男人看着就能石更。 昨天晚上这女人醉眼朦胧, 嘴里呢喃着“不要”, 手却软绵绵的摸上他的喉结。看着是个冷清的小仙子，实际是个披着仙子外衣的小妖精，要人命的那种！ 小妖精手指绵绵的勾引他, 姚琛喉结才滚动一下，就看见小妖精忽然双目圆睁。姚琛就知道不好，腾一下就起来, 一把韩烟烟也拽起来，挟着她就往卫生间去。差一步的距离, 小妖精在卫生间门口吐了自己一身。 姚爷只能认倒霉，还得给她收拾。 这会儿姚琛一偏头，看见小妖精的小细腰, 就想起昨天晚上自己跟她玩得很开心，伸手就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韩烟烟霍然转头。 “跟你没杀父之仇，别这么瞪我。”姚琛坐起来。被褥滑脱，胸膛精实，腹肌清晰。 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场面仿佛两人刚做完爱，男人正在来一支事后烟。 “行了行了，赶紧去洗澡吧。放心——，你贞操还在呢。”姚琛笑得恶劣，“没睡你。” 的确身体没有什么感觉。而且姚琛没给她全脱光，底裤还没给她留着。 韩烟烟也不知道自己算输算赢。她赌的其实是，有些自诩有魅力的男人不止想要女人的身体还想要女人的心。你以为必然失身的情况，醒来一看，这男人没碰你？松了口气的同时，感激和信任感油然而生。其实对男人来说，不过是早点睡、晚点睡的区别。 玩的就是让你怦然心动。 但韩烟烟总觉得，她可能有点高看姚琛了。姚琛这次没上她很可能是因为…… “赶紧去洗洗，熏死了。”这男人嫌弃的说。 让他这么一说，韩烟烟又想吐了。 床尾凳上堆着一条用过的浴巾，韩烟烟只能先抓起来裹住身体，跌跌撞撞的跑进卫生间去了。干呕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洗了个澡，吹头发的时候发现她的工装连文胸都一起被姚琛扔进垃圾桶了，臭气熏人。好在卫生间里有浴袍，她裹了件浴袍出来。 姚琛靠在床头打电话处理事情，见她出来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说话。韩烟烟停下，站在那里看着他。 姚琛很快挂了电话，对她说：“过来。” 前进代表顺从，后退代表畏惧，韩烟烟没动。 “谢谢您替我解围。昨晚是个意外，好在也没发生什么，我……啊！” 她的套路台词还没说完，姚琛掀开被子站起来，一把把她拽进了怀里，坐在了床边。 韩烟烟本能的挣扎了一下，姚琛手臂箍住她，根本动不了。韩烟烟刚想说话，姚琛从后面咬着她的耳朵说：“行了，别装了。” 韩烟烟顿住，转头看他。 姚琛的鼻尖都快贴上她的了。他嘴角扯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明白，跟我面前就别装了。”昨天晚上她和他的较劲，只有两个人心里才明白，才感受得到。 韩烟烟微微心惊，面无表情的说：“你什么意思？” 结果姚琛嗤笑：“你呀，看着挺正经的，骨子里其实是个小妖精。” 韩烟烟心里松了一口气。 姚琛问：“男朋友是不是分手了？” 韩烟烟倏地抬眸。 姚琛抄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扔她腿上 ：“傻了吧唧秀恩爱的照片都删了，分手了吧？” 小许离开后，韩烟烟就把“韩烟烟”的相册都删空了，不让这个人再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姚琛臭不要脸又翻她相册。 “这不关您的事。”她说。 韩烟烟想挣开，可姚琛的手臂跟铁箍似的箍在她腰间，把她锁在了自己腿上。 “别动，给我动硬了真上了你别哭啊。”姚琛冲她脸上喷了口烟。 韩烟烟给呛得咳嗽，可屁股底下能感觉到姚琛已经硬了，她就不再乱动了。 姚琛单手箍着她，弹弹烟灰，说：“我先前开的条件还有效，还是那句话，跟着我，不用你为钱操心。你弟弟的治疗费，小事一桩。这回没男朋友了吧，好好考虑考虑。” 这流氓说着，按灭了烟，手就顺着浴袍的下摆探进去，往上摸。 韩烟烟夹住姚琛的手，抬眸看着他说：“姚总，你想听实话吗？” 姚琛挑挑眉：“说。” “我现在确实经济上有困难，主要原因就是我弟弟的治疗费。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我还是学生，没有正式的工作，没有固定的经济来源。我虽然现在在您这里打工，机缘巧合碰上您的事赚点‘外快’，但以后我毕业了，拿了正正经经的学历，会有正正经经的工作，正正经经的生活，正正经经的交男朋友。”韩烟烟一连用了四个“正正经经”加强语气，“我的人生就是这么一本正经、按部就班的，我不能接受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更不能接受非正式恋爱的男女关系。” 姚琛舌头顶顶腮帮，有点牙疼。 “让你说的，我就不正经了？”他问。 韩烟烟眸光幽邃。 “您？您可是‘姚爷’。”她平静陈述，“我虽然在金豪做的时间不长，也听说不少您的事迹。姚总，我跟您就不是一国的，您想给我的和我想要的生活南辕北辙。我就想过简单的日子，请您放开我，好吗？” 姚琛和她四目相接，磨了磨牙，松开了手。 韩烟烟站起来，整理了一下有些松开的浴袍，问：“这是哪？” 姚琛懒懒的说：“金豪，这是五楼。” 韩烟烟问：“您这儿还有衣服吗？” 姚琛恶劣的说：“没有。” 韩烟烟：“……” 韩烟烟憋住一口气，说：“谢谢，那我先走了。”说着，弯腰捞起自己的柜子钥匙。 姚琛问：“干嘛去？” 韩烟烟无语：“我是学生，我得上学去。” 姚琛“噢”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 知道这里还是金豪，韩烟烟就穿着浴袍直接离开了。她离开后，姚琛又点了支烟，吸了几口，冲着天花板吐出白烟，嗤笑：“良家。” 这会儿还是白天，上午。金豪不营业，但内部还有几个值班的人。韩烟烟顶着他们异样的目光，去了员工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不在乎丢人。 丢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在这些个世界里，就连爱人或者恨人都没意义，何况丢人。 她还没走出金豪的停车场，一辆跑车漂移过来拦住了她。车子几乎是贴着她的衣角停下，司机要是手滑一下，都能把她撞飞。 车窗放下，姚琛下巴抬了抬，命令道：“上车。” 韩烟烟没动，姚琛挑了挑眉，韩烟烟放弃跟他对抗，拉开车门上了副驾。 “您还有什么事？”她问。 “没事。送你上学。”姚琛说，“s大是吧？系好安全带。” “不用麻……”韩烟烟话才说半句，车子轰鸣着，箭一样窜出了停车场，她只好系上安全带。 “你要真想正正经经的生活，就别在金豪混了。”路上，姚琛说，“你这样的女孩我见得多了。仗着漂亮想赚点小费。结果发现辛苦一个月没有做公主的一晚上张开腿赚得多。天天看着别人纸醉金迷，再遇上一两个土豪、富二代献献殷勤，就脑子不清醒了。最后让人玩够了甩了，不到一年你就能在公主里看见熟面孔。个个都是当初信誓旦旦觉得就自己出淤泥能不染的。” “您要辞退我吗？”韩烟烟问。 “是让你换份工作。”姚琛说。 “我还是学生，只能打工。这是我能找到的赚得最多的打工。”韩烟烟说，“您放心。我脑子很清醒。” “就喜欢你脑子清醒。”姚琛嘴角扯起，“我这还有份工作，你要不要做？” “……什么工作？”韩烟烟问。 姚琛回答：“我女朋友。” “正经的。你不是要正经的恋爱吗？这可是有名分的。”姚琛一本正经的说。 s大不算远，说着话，就看到高大的图书馆了。韩烟烟揉揉额角，直接说：“麻烦您把我放在北门。” 车在北门停下，韩烟烟推开车门下车，姚琛叫住她：“晚上几点下课？” 韩烟烟问：“您又想做什么？” 姚琛笑：“追你啊，不是想恋爱吗？我接你上班。” 韩烟烟无语：“您别折腾了好吗？” 姚琛：“不好。” 韩烟烟只能说：“我放学自己坐公车去上班。您来了也找不到我。” 姚琛含笑：“别着急，话别说太满。”说完，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韩烟烟望着跑车的影子，也翘起嘴角。 这一天的进度还算不错。她对他的各种拒绝全都是欲擒故纵，以退为进。他自己就是风月主人，她就给他一个正经良家。姚琛显然蛮上钩的。 韩烟烟白天上课时候还在琢磨，等晚上姚琛来接她，她该怎么控制局面，怎么推进进度。却忘了姚琛是个流氓，他根本不按照普通霸总的套路走。 放学的时候姚琛发了条信息进来：“北门等你。” 随着信息，附了张韩烟烟的果照。 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个彻头彻尾的渣滓，韩烟烟笑得开心极了。 41、041 因为是被“胁迫”的, 所以韩烟烟是绷着脸坐上姚琛的车的。 姚琛倒是嘴角含笑，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都在里面，自己删吧。” 韩烟烟打开他相册，嗬, 还不少, 他得拍了三四十张。那些照片其实都没露点, 或者是后背，或者是姚琛将她搂在怀里, 手臂挡住了她的胸, 但任谁一看都知道照片里的她是果着的。也足以看得出，姚琛昨天晚上玩得相当开心。 “别生气了，没别人看到, 就是逗你玩的。”姚琛舌尖顶着腮肉, 忍笑。 韩烟烟侧头看他。 这男人长得帅，身材好，有钱, 有势，偶尔给你用个强，偶尔给你点霸道温柔, 要搁在言情小说里，妥妥男主。最后结局肯定是金盆洗手退出黑道和女主he。 可搁在现实的眼前……如果韩烟烟是真正的“女学生韩烟烟”, 这些照片能逼死她。 她转头看着前方：“姚总，你到底想干嘛？” 姚琛平稳开车，说：“追你啊。” 韩烟烟自嘲的说：“第一次有人用果照追我。” “噢？”姚琛问, “那别人都是怎么追你的？给我说说。” “不用追。”韩烟烟说，“两个人互相喜欢，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韩烟烟”和小许就是这样，自然的，平淡的，幸福的。这才是生活和爱情应该有的样子。 姚琛却嗤之以鼻。 这男人把韩烟烟放在了金豪，在她下车前拉住她：“我这几天有事，不在这边。我跟老林打过招呼了，他会关照你，有什么事别怕，尽管找他，有我呢。” 霸道的温柔，说来就来。 韩烟烟眨眨眼，只能说：“谢谢。” 姚琛在金豪换了他的加长豪车，小杨接过跑车去给他泊车。他泊完车回来，看到韩烟烟还站在台阶上，目送姚琛的车远去。 “烟烟，你……”他走过去，有点吞吐的问，“你和姚总一起啦？” 韩烟烟不想跟他多接触，甩了一句“别瞎说”，转身进去了。 什么瞎说，都从人家跑车上下来了！听说白天还穿着浴袍从五楼下来。姚琛有间套房就在五楼！啊啊啊啊说好的对姚琛“没意思”呢？漂亮女生都是骗子！ 韩烟烟连着好几天又没看见姚琛，看不到姚琛，她的生活就十分平静。 系主任却把她叫了去：“你父母打电话到学校，说你把他们都拉黑了，指控你不孝，希望校方能管管你，是怎么回事？” 韩烟烟凄然一笑，说：“我兼好几份职，负担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和我弟弟做透析的治疗费。我弟想要个游戏本，他们逼着我出钱，我掏不出来，他们就说我不孝。我实在没办法，只能拉黑了他们。” 系主任气得脸都青了。以他的眼光，也能看出来韩烟烟穿的衣服都是极其廉价的地摊货。这年头，女学生为了买个名牌包包能去拍自/慰视频果贷。韩烟烟这样勤工俭学的简直是上个世纪的人了。 系主任说：“你别怕，你就好好安心学习，他们再敢打电话到学校，我挡着。”又说，“我看你没有申请助学金，要不要我帮你申请？” 韩烟烟摇头：“我家的收入其实不低的，就是弟弟的病拖累了。我现在打工的收入可以支撑这些基本费用，只要他们不乱花。助学金还是留给真正需要的同学吧。” 系主任被感动得不行，讲了好大一篇鸡汤激励她一通，才放她走。 韩烟烟出了教学楼就掏出手机，把家里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了过去。 “用点脑子行吗？以为这样我就会赶紧掏钱给你们？省省吧，我明确告诉你，这个月没钱！” 说完，挂断，拉黑。 等着吧，等他们发现真的不给钱了，就会服软。花她的钱，还想骑在她头上拉屎，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放学姚琛的电话就打进来：“北门。”言简意赅。 韩烟烟上了车，姚琛说：“明天不用去金豪了，我有个酒会需要个女伴，你陪我出席一下。别这表情，我让老林给你算加班，给你加班费。” “对了，你有没有……”他看了一眼韩烟烟身上的地摊货，改口，“算了，肯定没有。走，给你买衣服去。” 姚琛带韩烟烟去了一家商场，里面全是一线大牌。 姚琛选了一家店，给她置办了酒会上穿的小礼服和配套的鞋子。韩烟烟从更衣室里出来的时候，惊艳了他。 “果然还是人要衣装。”他啧道。 “还得买一件外套，我只有两百块一件的羽绒服，套在礼服外面，会把你的脸丢到南极去。”韩烟烟淡淡的说。 姚琛眼睛里全是笑意：“就喜欢你爽快。” 姚总有的是钱，更加不怕给女人花钱。要不然他刀头舔血的挣钱是干什么用的。扫完店出来，除了置办整齐明天酒会的行头，还给韩烟烟置办了一堆日常的衣物。 “该扔的就扔了，以后有的是新的穿。”姚琛说。 韩烟烟试衣服的时候，姚琛就让店员悄悄把她自己的衣服都扔了。韩烟烟只能直接穿着新衣服新鞋新外套。 一个破破的旧包就很扎眼了。姚琛又把她包也扔了，给了她买了两个新包。 霸道温柔之后，又来金钱攻势。 韩烟烟冷着脸接受，其实心里开心得不行，觉得自己巨婊。 他们还一起吃了晚饭，搞得宛如一场约会。 晚上把韩烟烟送到住处楼下，姚琛问：“不请我上去坐坐？” 韩烟烟说：“这房子是我男朋友租的，他肯定不会喜欢我带别的男的上去。” “哟。”姚琛问，“那他人呢？” “出国留学了。”韩烟烟面无表情。 姚琛笑得特别开心。 韩烟烟伸手去拨车门锁。姚琛拽着她胳膊给她拽回来，把她压在座椅背上哄：“行了，别生气。他都把你扔下不管了，就别惦记了。珍惜下眼前行不行？” 车子的空间太小，两个人贴得太近。韩烟烟故意让呼吸乱了几分。 姚琛察觉，嗤的笑了，很是满意于自己散发的荷尔蒙。压过去亲她。韩烟烟侧头，他只亲到了耳朵，不满意，上牙齿咬了一口。 韩烟烟浑身一颤，推开他，拉开车门跑上了楼。 姚琛看着她消失，摸着方向盘，对进度条很满意。 韩烟烟回到家把纸袋子随地一扔，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头仰着，对进度条也很满意。 也是时候该一点点被姚琛“征服”了，她想。只是他这咬耳朵的力度……真熟悉。 如果姚琛真的是丁尧，那么……成宇，你又在哪？ 她用力的搓了搓脸。 翌日傍晚，姚琛坐着他的加长豪车来接她。纵是他头一晚已经看过她穿这小礼服，可韩烟烟绾了头发，换了妆容，整个人看起来像变了个人。 明明是个出身寒门的小家碧玉，看起来却像大家闺秀。 姚琛着实是被惊艳到了。 酒会是正经的商务酒会，与会的都是正经的商界人士。韩烟烟这一个月被束缚在“女学生”的壳子里，来到这里，呼吸到熟悉气息，有种复活的感觉。 她端着酒杯，慢慢的抿着酒的时候想，姚琛会混迹于这种场合，足以说明他想洗白上岸的心思了。 这很好，她微笑。 姚琛跟人交谈，间或会向韩烟烟投去一瞥。有人过去搭讪，她谈笑自若，应对得体。 昨天他还曾担心过她来到这里会不会露怯，没出席过这种场合的人，特别容易显得小里小气。可现在她的气质与这里简直融为一体，她看起来像个出身富贵的名媛，谁能想到昨天她一身衣服带包加在一起都不超过五百块。 姚琛困惑，这难道是因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缘故吗？不不不，这场合里，几乎人人都受过高等教育，像他这样连高中都没读完的才是另类。可这些人并不就能比她更夺人眼目。 姚琛抽了支烟，静静的观察了韩烟烟一会儿，在她又拒绝了一个搭讪者之后，才走了过去。 “这个不错。”他递给她一杯酒。 “不忙了？”韩烟烟接过酒。 “谈的差不多了。”姚琛说着，把领带稍微拉松了些。 韩烟烟放下酒杯，给他从新整理好。“别这样，还没结束，不合商务礼仪，别人会觉得被轻慢。”她说。 姚琛任她给他打理，说：“你懂得还挺多。” “基本的商务礼仪嘛，学校里听过讲座。”韩烟烟说。 这一晚她故意多喝了两杯。跟姚琛斗法这么多天，也是时候该“交交心”了。酒精是最好的媒介。 她这具身体果然不胜酒力，在回去的路上就头昏得厉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过来，是被姚琛压在椅背上亲。 这男人西装革履的时候还像个人，现在领带早摘了扔在座椅上，衬衫的扣子也解开好几颗，没有了人性，只剩下狼性了。 韩烟烟咬了他一口，用力想推开她。可她现在这具身体，远远比不上末世里身体被异能强化过的“韩烟烟”，甚至也比不上天天健身房搏击教练的“韩大小姐”。她还微醺着，手推过去，都是软绵绵的。 倒是咬那一下，给姚琛嘴唇咬出了血。姚琛抹了下嘴，抓住韩烟烟两只手腕按住，压住她狠狠的亲。舌头和手都很放肆。 韩烟烟今晚艳光绽射，既良家，又大气。 姚琛这会儿精虫上脑，欲/火焚身了。 42、042 韩烟烟趁机借酒撒疯大哭了起来：“混蛋！都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女人要是尖叫挣扎或是哭得梨花带雨, 都还能刺激一下男人的荷尔蒙。唯独这种嚎啕大哭，着实破坏气氛。姚琛脑里的精虫都让她哭退潮了。 “别哭了，别哭了！”他恼怒的放开了她。 韩烟烟鞋子也掉了，抱着腿缩在座椅上, 哭得一抽一抽的, 跟她平时镇静淡然的模样反差巨大。有种醉后露真相, 终于揭开了平时的坚强露出了掩藏在其下的脆弱的感觉。 姚琛也不哄她。大马金刀的坐到她对面，衬衫敞开着, 点了支烟看着她哭。抽了大半根, 韩烟烟才消停点，把脸埋在膝盖里轻轻啜泣。 这样哭才惹人怜。 姚琛抽了几张纸扔给她：“擦擦。” 韩烟烟垂着头把脸擦干净，才抬起头来。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嘴唇微肿, 但目光神情已经冷静下来，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仿佛刚才崩溃大哭的那个不是她。 姚琛觉得有趣，弹弹烟灰, 说：“说说，谁欺负你了？”她的情绪崩溃，显然不止因为刚才他想要强她, 而是很有一段时间的积压才会反弹。 韩烟烟冷淡的说：“你。” 姚琛视她为囊中物，根本不觉得自己对她做的事算是欺负。乐了一下, 说：“我问的是别人。” 韩烟烟绷着嘴角，冷漠疏离的说：“与你无关。” 姚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掐了烟, 拽着她胳膊把她扯到自己怀里，钳住她下颌，告诉她：“我是不是说过要让你当我正经女朋友？你的事就都跟我有关。让我听听谁这么大胆子欺负我的人？以后有这种事就得跟我说，我给你解决。” 韩烟烟盯着他说：“你以为你是万能的？什么都能解决？这是我自家的事，你解决不了！” 姚琛挑挑眉：“自家？” “是我亲爹亲妈！”韩烟烟仿佛赌气般的说出来了，“是把我生下来的人！你怎么解决？你要是能解决，姚琛，你要能解决，我二话不说，以后都跟着你！” 姚琛挑挑眉，饶有兴味的问：“你爹妈怎么了？说说我听听。” 韩烟烟垂下眼，把家里狗屁倒灶的破事跟他坦白了。 金豪消费高，服务生赚得不少，就算负担了弟弟的治疗费，也还有富余，可韩烟烟穿得都是地摊货。姚琛早就觉得有点奇怪了，现在全明白了。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投胎技术不好。 姚琛冷笑一声，说：“血缘这东西，没你想得那么重要，挣脱出来，就会发现，不值得你这么付出。” 韩烟烟仿佛很痛苦的说：“你说得容易……” “没关系，你自己切不断，我来帮你切断。”姚琛说。 韩烟烟眼睛睁大：“你……” 姚琛慢条斯理的把刚才被他扯下肩头的裙领和内衣肩带都给她拉回去，拍拍她的脸说：“交给我，三个月足矣。你只要记得，说话算数。” 韩烟烟看着他的眼睛，确认他没在开玩笑。她沉默了一下，抬眸说：“好。但在那之前，你不许再骚扰我。” 姚琛笑了，痛快的答应：“好。” 姚琛说到做到，真的不再骚扰韩烟烟。偶尔顺路接她下学上班，或者下班送她回住处。 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公开，金豪里的同事们都不知道。韩烟烟被领班固定住专门负责八区，端着托盘遇到姚琛，低头喊一声“姚总”，侧身让路。 去包间里送酒，姚琛抱着樱樱或者艾米丽咬着烟看着她笑，韩烟烟只当作看不见。给他倒酒，咸猪手伸过来，她总是灵敏的及时抽手，不叫他得逞。 她用之前从从姚琛那里得到的两万块的“外快”续了房租，继续住在那个小房子里。这个月她真的没有给父母钱，他们打电话到她的座机上谩骂斥责她，她拔了电话线。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用别的号码打了她的手机，终于服软。 谁出钱，谁说话声音大。只有包子才出钱出力出血汗还被人骑在头上拉屎。 韩烟烟非但不是包子，在这个世界，她无所顾忌。 韩烟烟拿捏住父母，同意了看他们的表现，再确定下个月会否继续出弟弟的治疗费。但从父母的反应中，她没看出姚琛采取了什么行动。姚琛说三个月，这才一个月，倒是不着急。 韩烟烟就好奇，用流氓对付无赖，不知道效果怎么样。 这三个月里，姚琛对她的追求终于正常点了，像个正常男人追求女人了。他们偶尔约会，吃饭买东西。身体接触被韩烟烟控制在接吻，姚琛偶有冲动，韩烟烟就拿他自己的承诺挤兑他。 姚琛恨得牙痒痒，掐着她的小蛮腰磨牙说：“小妖精，你等着！” 转眼新年都过去了，学校放假了。同学们都纷纷回家准备过年，韩烟烟这两年都没回家过过年。比起跟家人团聚过年，对父母来说，她好好在k市给他们打工赚钱比较实惠。韩烟烟今年就更不打算回去了，窝在出租屋里，只在晚上出门去金豪打工。 姚琛对她这种深居简出、缺乏社交的生活略有所知，很是奇怪：“你白天都干嘛？” “看书啊。”韩烟烟说，“以前我接好几份家教，太忙了。现在能安安静静，没人打扰的看书学习，真是太幸福了。” 高中就辍学了的真·学渣姚琛，头一回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个月的期限转瞬就到了，韩烟烟估摸着，姚琛也该给她一个答复了。 这天姚琛傍晚来接她，提前就给她打电话：“穿漂亮点，尤其是内衣。”他声音里透着股懒洋洋的调子，像是对着盘中的小羊羔说，躺好了，我准备开吃了。 韩烟烟明白这件事要有个结果了。她果真打扮得很漂亮下了楼。她现在衣柜里已经没有了地摊货，从内衣到外套到鞋子包包都是姚琛给置办的。 人要衣装不是虚言，穿地摊货的韩烟烟都已经很漂亮，穿着昂贵衣衫的韩烟烟妩媚中透着股沉静，充满知性美。 姚琛很满意。既满意于韩烟烟，也满意于自己的眼光。 “今天不用上班？”她问。 “今天不用，以后也不用了。”姚琛说。 韩烟烟盯着他。姚琛翻个白眼：“我女朋友，还上什么班。” 韩烟烟问：“事情解决了？” “别着急，先吃饭。”姚琛吐了个烟圈，看着盘子里的小羊羔，笑。 晚餐是牛排红酒，餐厅格调高雅，食物精致可口。姚琛的西餐礼仪居然相当不错，他的商务礼仪其实也不错。结合他高中辍学黑道背景的大流氓身份，韩烟烟猜他肯定刻意的请老师培训过。 用完餐，韩烟烟把餐巾放到一旁，问：“现在能说了吗？” 姚琛喝了口红酒，晃着杯子说：“西餐礼仪不错。” 韩烟烟说：“学校里听过讲座。” 然而其实那些所谓讲座也只是告诉你理论性的东西，缺乏实践。诸如刀叉切割食物时，端肩夹肘这些细节，就算是知道，不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也很难做到位。从前国外的贵族家小姐，甚至是从小肩膀胸口勒着带子来练习控制手肘张开的角度的。 姚琛的确是请过专门的老师教过，但韩烟烟做的比他还到位。因为韩烟烟接收过上流社会大小姐的全部人设。 姚琛微觉违和，但这不过是小事，他没有往心里去。 等餐盘撤下，姚琛说：“给你父母打电话试试。” 韩烟烟狐疑的打过去，结果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不是她拉黑了父母，是父母拉黑了她。 韩烟烟惊讶。 姚琛含笑给了韩烟烟一个牛皮纸袋。韩烟烟打开文件袋，取出了一叠签字文件。她仔细看了看，愕然：“套路贷？” 三个月前，姚琛的人不断的给韩烟烟弟弟的手机上发推广短信。韩弟弟是为了买部手机能卖掉一个肾的货，看到短信立即就跟对方取得联系，什么门槛都没有，签了2万的贷款合同，到手5千元现金，欢欢喜喜的买了心心念念的游戏本。 等到了期还不上钱，被忽悠着又签了六万的欠条，然后又到期，又还不上……三个月的时间，五千元的贷款滚成了七十万。 等韩烟烟父母知道的时候，天都要塌了。 “一般五千块，三个月也就能滚成二十万。能滚成七十万，你弟弟的智商……”真是一言难尽啊。不过好在，韩烟烟的智商显然在线，姚琛想想就放心了。 韩烟烟没回应他，她在看最后一张纸，手写的。 滚成了七十万之后，什么电话恐吓、上门泼油漆、单位堵人的戏码就纷纷登场了。韩烟烟一家人都要崩溃，可他们根本没有这么多钱。在家里仅有的不到十万块积蓄都还给了借贷公司后，韩家面临着必须卖掉房子的局面。这个时候，借贷公司的人说：“听说你家还有个女儿，是大学生，很漂亮？” 韩家父母于是在借贷公司的人的诱导下，写下了这张保证书，保证所有欠款由其在k市读书的女儿韩烟烟偿还。 这要是在古代，就是卖女偿债了。怪不得把她拉黑了。 韩烟烟看完，把所有的文件扔在桌上，向后靠在椅背上，沉默凄凉——不管内心里真是感受是怎样的，她的人设是一个“内心坚强，不甘于父母的剥削，却被血缘束缚，痛苦纠结”的女儿，就得有相应的表现。 她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还紧紧握成了拳，用力到指节发白，可以说是很注重细节了。 “他们以为我们会把你绑架去强迫卖银，嗯，大概是这样，就是这么暗示他们的。”姚琛说。 他看着她低垂着眼睫，眼圈红红，叹了口气，伸手探身，覆住她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安慰她说：“别难过，血缘这东西没那么重要。他们也不是为了给你生命才生了你，不过就是自己爽的时候顺带的产物。这么想好受点吧？” 他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握住。 他握的很用力，虽然嘴上在安慰她，但也能让她想起，他今晚最终的目的是要上了她。 势在必得。 韩烟烟抬眼，看着这个男人。 呵。 43、043 姚琛原本的安排是在晚饭时把事情告诉韩烟烟。她是个表面坚强实际心软的女孩, 否则也不会这样被父母踩在脚底剥削。被父母当成货物卖了，她肯定会伤心难过，悲苦凄凉。 他想着饭桌上和路上好好安慰安慰她，让她缓缓情绪, 然后把她带到他的住处, 就可以下嘴了。 这安排原本不错, 结果被韩烟烟整个打乱了节奏。 从她看完那些签字的合同、借条和保证书，她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沉默得可怕。 姚琛先前准备好的那些劝慰的说辞就没有用武之地。在车上, 她坐在他对面，一直没有表情的望着窗外的夜景。姚琛真有点怕她憋坏了，有些过于强烈的情绪如果不发散出来, 是很容易把人憋坏的。 他忍不住开口, 说：“其实血缘这个东西，你真切断它以后就会发现，很轻松, 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痛苦……” 韩烟烟转过头，昏暗的车厢里黑黢黢的眸子目光幽邃。 姚琛一怔间，她已经起身, 一步跨坐到姚琛腿上，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姚琛猝不及防, 也呆了一瞬，等他傻傻张开的两手终于反应过来，握住了她的腰时, 她放开了他的唇。 “能闭嘴了吗？”她问。 她看起来冷感极了，可是姚琛的血都热了。 “能啊。”他含笑。 按着她的后脑压下来，含住了她的唇。 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司机和副驾上的小弟都感受到了车身的晃动。加长豪车的后车厢是全封闭的，中间有隔离挡板，既看不见情况，也听不到声音。 但晃动太明显，两个人相视一眼。 “我操！”小弟说，“干上了？” 司机咕咕的笑。 红灯变绿灯，司机松刹车踩油门起步。小弟说：“开慢点，开慢点。” 于是车子慢悠悠的开在慢车道上。好在晚上车少，也不碍别人事。 后车厢里潮湿昏暗，玻璃上弥漫着因人体发散的热力而凝结的雾气。 韩烟烟有很多在车厢里的回忆。丁尧喜欢用性/爱来缓解肾上腺激素短时间内大量分泌给身体留下的后遗症。 并不是每次都能找到合适的宿营地，很多时候，车队只能停在野外，大家都睡在车里。 狭小的空间，潮气弥漫。撞击和冲刺让车身吱呀摇晃，吸引了零散两三只丧尸趴在玻璃窗上。韩烟烟被撞得支离破碎，语不成声的让丁尧放雷劈碎窥视的丧尸。丁尧只是笑，就不。 恶趣味。 韩烟烟只能在满脸腐肉的丧尸的围观下高/潮。 那个时候多无聊啊。没有电视、广播，没有手机、电脑，晚上就这么点乐子，大家都乐此不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快活一次少一次。 韩烟烟其实后来想过很多次，她到底是怎么就爱上了丁尧？你看姚琛，姚琛对她使的种种手腕，足以俘获一个普通女人，让她死心塌地的爱上他了。可她对姚琛就半分就没动心。 韩烟烟想，果然还是因为环境吧？ 末世的环境太特殊了，死亡的压力每天都悬在头顶，肾上腺激素爆发得比荷尔蒙还频繁。人的内心却因为没有未来而变得麻木空洞。一点点温存，一点点可以依靠的感觉，就被无限的放大。 她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爱丁尧，她最难受的是这口气下不来，意难平。 至于姚琛，他是丁尧吗？是吗？ 姚琛一直觉得在男女事里，“凶狠”这个词只能用在他身上。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韩烟烟颠覆这个认知。 她剥开仙子的外皮，果真是个噬人的妖精，又凶又狠，像是要榨干他的骨髓精血，好让她成了仙去。 她果真就登上极乐了。那一刻她扯着他后脑头发的手突然放开，用力的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搂着他脖颈的手则慌乱的寻找支撑，最后撑在了车棚上。 姚琛抬头看她，只看到她因为仰头而被拉伸得更加修长的脖颈。她窒息般的呻今，分不清是愉悦还是痛苦。姚琛喘息骤然粗重，第一次就跟韩烟烟达到了同步。 不可谓不契合。 可就在这至欢至愉的时刻，韩烟烟脱力伏在了他肩头。如此安静的密闭空间里，姚琛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她呢喃出一个名字。 她在他耳边喃喃的，喊了一声：“丁尧。” …… …… 姚琛：“……” 操！！！ 是个男人名，肯定是个男人的名字！ 姚琛浪惯了的人，不在乎什么真心不真心，贞操不贞操。唯独这一次，是真他妈不能忍！那一瞬他都想掐死韩烟烟！ 就……舍不得。 姚琛此时的怒火和妒火燃烧得比欲/火旺盛得多！他坐在座椅上，抱着怀里软成一滩伏在他肩膀上的女人，喘了半天的气儿，恢复了一阵。一过了不应期，他一撑座椅，抱着韩烟烟起身就给她压在对面座椅上了。 两个人一直凹嵌没有分开，两场运动之间可以说是无缝衔接。 姚琛满腹怒火，又舍不得打骂这个妖精，只好化怒火为欲/火，烧死她！ 车子明明平静了，都进了姚琛住的别墅区了，又开始快节奏的剧烈摇晃。 司机感觉很蛋疼。 小弟比较佛系，打着手势跟司机示意：“兜一圈，兜一圈……” 车子就在别墅区里慢悠悠的兜圈，不知道兜到第几圈，司机和小弟都兜得有点犯困了，车身一阵猛晃，终于消停了！ 谢天谢地！ 司机打着哈欠把车停在姚琛家门口，不知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也不敢跟平时似的，主动给姚琛开门。过了好一会儿，车门才打开。 姚琛和韩烟烟倒是都穿戴好了，只稍微有些匆忙凌乱。姚琛跟他们说：“明天不用太早，等我电话。”说完，搂着韩烟烟，或者说挟着韩烟烟，走进了大门。 院子里有庭院灯，司机和小弟都看得可清楚了，韩烟烟腿打颤。 等那两个人进去了，他俩叽咕咕笑了一阵，开车离开。 韩烟烟衣服里面又湿又黏，腿酸得发颤，难受极了。这个身体比起前两个世界的身体，太不给力，以后还需要好好锻炼。 “卧室在哪？我要洗澡。”进了门，她疲倦的说。 姚琛哼了一声，摔上门，一拽，给她摁在门上。 “丁尧是你前男友？”他按着门板问。 以前提起韩烟烟的男朋友，他都笑嘻嘻的称“男朋友”，这一次改口称“前男友”了，还特别咬重了“前”这个音。 韩烟烟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姚琛对“丁尧”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反应，他哪怕真的是丁尧，也没有丁尧对上个世界的记忆。 她有点冷淡的否认：“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洗澡。”说完，就想推开他上楼。 这女人拔x不认人。姚琛简直给气笑了。 他给她按回门上，双臂撑在门上把她锁定在身前狭小的空间里，盯了她一会儿，舌尖顶了顶腮肉，说：“这回就算了，以后再让我听见这人的名字，我让他人间消失。告诉你，清河湾里，想找我索命的水鬼多得得排队。”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凶光，是认真的。一条人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满腹怒火，又舍不得朝韩烟烟发，只有把那男人切碎了抛尸了。 清河湾…… 韩烟烟记住了。她垂眼，轻轻的说：“一辈子见不着的人，有什么好介意的。你带艾米丽她们出台，我介意过吗？” 倒还真没有。 姚琛喜欢用樱樱她们逗她，但韩烟烟即便是看见他带她们出台过夜，也就是淡淡的投去一瞥。姚琛以前喜欢看她这种仿佛没有情绪的样子，觉得有趣。可现在他想起来，她投过来的淡淡一瞥中，真没有多少在意。 他心里忽然不是滋味起来。 就连艾米丽、阿may和樱樱几个，还为了他带谁出台的次数多一些争风吃醋呢。 韩烟烟身体放松下来，软软的靠在门后，语气软软的说：“别瞎发脾气了，我腿都抖，赶紧洗澡睡觉。你还是不是人啊，快把我弄死了。” 听似抱怨的话语里隐藏着让男人得意的夸赞，姚琛觉得顺耳，看她疲累的模样，心就软了。他哼了一声，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抱小孩那种抱法。 韩烟烟惊呼一声，随即轻笑，抱住了他的脖颈。 底层出身而后发达了的男人，常常比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更重物质享受。姚琛的浴室里的大浴缸简直穷奢极欲。 韩烟烟泡到手脚发软，像没了骨头。 可姚琛还没打算放过她。她凶狠的榨压他的模样虽然让他喜欢，可让别人占上风不是他的习惯。对女人，他习惯于征服得彻底。 韩烟烟像飘在云端，每一个细胞都被电流击穿，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呼吸。身体好像蒸发又凝固，最后重重掉落，穿透层层云雾，坠落在柔软的大床上。 她脚趾绷紧轻颤，意识都放空了。本能的搂紧压着她的男人，手心摸到的都是汗。汗水顺着肌肉凸起凹陷的走势滑落，皮肤相贴的地方湿腻腻黏腻腻，澡都白洗了。 姚琛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上。她目光没有焦距，完全失神的模样让他心情很好。 他手摸到床头柜上，点了支烟，吞吐了一会儿，轻轻抚着她的背，问：“心情好点了吗？” 没什么不开心的情绪不能通过大干一场来纾解的，如果一场不够，可以再干一场。 韩烟烟“嗯”了一声。 过了很久，姚琛一支事后烟都快抽完了，韩烟烟忽然轻轻的说：“感觉好像做梦……” 姚琛夹着烟：“嗯？” “总感觉以前的人生，像是别人的人生似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不对劲，像假的。”韩烟烟轻轻的说。 “姚琛……”她抬起头看着姚琛，轻声问，“你会不会有这种感觉，觉得……被这个世界困住了？” 韩烟烟眼睛盯着这个男人，眨都不眨，唯恐错过了他一丝神情变化。 44、044 “小可怜。”姚琛用手指夹着烟, 另一只手捏韩烟烟的脸，怜惜的说：“以后跟着我，让你翻身做世界的主人。” 他的回答打破了韩烟烟对“姚琛可能就是丁尧”的笃定。她不由感到茫然。 是她想错了吗？ 说起来，他们其实很不同。丁尧是上过大学, 受过高等教育的。他对雷霆战团的管理, 都隐隐带着企业管理的风格。他本人处处透着一股精英范儿。 姚琛就不一样。他纯是野路子, 身上很多小细节都显示出他是从底层打拼上来的。他有些小习惯，比如说脏话, 比如用舌尖顶腮肉, 都痞里痞气的。 韩烟烟其实没有证据证明姚琛就是丁尧。她会产生这个想法，无非是因为偶尔亲密时的一些契合，在那些瞬间令她心惊心悸, 可要一样样拎出来讲证据, 又根本很难成立。 他如果不是丁尧…… 韩烟烟忽然失了兴趣，失了一直以来那股子蠢蠢欲动、蓄势待发的势头。她勉强笑笑，趴在姚琛胸口, 懒懒的不再说话。 姚琛让韩烟烟搬进了他的住处。他有间大书房，卧室套间里还有间小书房，他把小书房给了韩烟烟使, 让她有独立的学习的房间。 可以说，很体贴了。 韩烟烟是他正正经经的女朋友, 第一个。从前他那些女人，只能叫姘头。区别在于，他睡她们的时候, 就是为了睡她们而睡她们。他睡韩烟烟的时候，却是为了让韩烟烟跟他在一起而睡她。 姚琛有时候注视着她，自己也在揣摩这中间的区别。 最后他归结为，是因为他老了。人一旦开始有年纪，哪怕曾经再癫狂再放浪，都会开始产生想安定下来的想法。这种想法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娶老婆。 姚琛之所以会正正经经的找一个女朋友，就是因为当初韩烟烟严肃的告诉他，她不能接受不正经的关系时，他脑子不期然的冒出一个念头——可娶。 同居之后，姚琛近距离感受了韩烟烟生活的单调性。 “你不闷吗？”他很费解的问她。 在他看来，她的生活真的太单调了。 韩烟烟自做了他的女朋友之后，不再继续打工了。姚琛身为男朋友，怎么会让她再为钱操心。她搬进来当天，他就给了她一张卡，又告诉她：“小书房的保险箱里有现金。” 小书房里有一只小号保险箱，姚琛告诉了她密码。韩烟烟不客气的打开看过了，里面放了几十万现金。 只有现金。 韩烟烟知道自己要有耐心，她对姚琛的攻克计划这才进行了第一步，她想要获得的那些东西是需要首先获得他的信任或者信重才能慢慢获取的。 别急，在这些世界里，时间大概是最不重要的。她就算老死在这世界里，到下一个世界，又是青春貌美的年轻女人，不是吗？ 只要利奥不蹦出来催她。 正是因为对时间有着这样的认知，韩烟烟才从容的过着她想过的生活。 “女学生韩烟烟”没有“末世韩烟烟”强悍的身体素质，也没有“大小姐韩烟烟”受过的精英教育和从商经验。但“女学生韩烟烟”还没离开校园，她脑子清楚灵醒，学习能力很强，是个真正的学霸。 韩烟烟曾经好多次产生过给自己充充电、再学点东西的想法，但总是或者因为生活中的种种，或者因为自身的惰性，今天拖明天，一拖二拖的，时间就蹉跎过去了。 现在她无需为生活操劳奔波，有时间，有精力，还有脑子，再好不过了。 “不会呀。”韩烟烟坐在书桌前，转着笔回答他，“最近刚办了一个健身卡，以后还要腾出时间来健身。” 书桌上铺着书，还摞着好几本。韩烟烟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转着笔。她搬到这边之后置了几套家居服，颜色素淡清雅，不性感，但看起来特别干净特别舒服。 她整个人都干净舒服。 家里放着这么一个女人，连屋子都舒适了几分。 但韩烟烟成天不出门，也没社交，生活单调到令人发指。姚琛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生活。他是个不喧哗就浑身不舒服的人，他的生活习惯了灯红酒绿的热闹。 韩烟烟活得太静了。姚琛觉得这样不行，就拉她出门。 跟姚琛在一起，不可避免的就要跟三虎他们打交道。姚琛很快发现，韩烟烟和三虎这一群兄弟融合不到一块去。 韩烟烟毕竟不是艾米丽、樱樱，不可能坐到三虎腿上跟他喝交杯酒，被他揩油也只笑嗔着拍他。韩烟烟从气质上就和这些人融合不到一块去。 三虎这些兄弟，因为姚琛明白说过韩烟烟是“正经”女朋友，他们倒也是一口一个“嫂子”的叫。韩烟烟也不会对他们冷脸，实际上她的回应都很礼貌温和，只是姚琛能感受到那温和之下的冷淡疏离。 三虎这样的，跟公主们混惯了，也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尊重女性。开黄腔的时候根本想不起来顾及韩烟烟还在场，同样也不可能因为韩烟烟在场就素着不叫公主作陪。 姚琛看着韩烟烟垂眸啜酒，目光淡淡的疏离样子，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原来正经的女朋友，你是不愿意让她在别的男人粗俗的黄腔里尴尬的。 正经的女朋友被和些不正经的女人混在一起，别说她自己，连他心里都微妙的不舒服起来。 他后来就跟韩烟烟说：“不喜欢跟三虎他们一起混，以后就不用去了。” 他其实有点不愿意看到韩烟烟露出如释重负的模样。她如果露出那种态度就说明她是打骨子里看不上三虎那些人的。而他，不管承认不承认，他和三虎这些弟兄，是完全一样的出身。 他不愿意韩烟烟看不起他。 幸而韩烟烟没有。她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好像是一桩再小不过的小事。反倒是姚琛松了一口气。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他过去掀她书，看了两眼就觉得脑壳疼。 姚琛可是真·学渣。 韩烟烟被逗得咯咯笑。 三虎背地里嘲笑韩烟烟这小嫂子“又闷又无趣”，让姚琛知道了，狠踹了他两脚。但姚琛不会给他解释，韩烟烟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闷，跟“无趣”两个字更是不沾边。 这妖精在床上撒起野来，也只有他能降服得了她了。 “其实也不是非让你跟他们玩到一块去，我就是看你成天跟家里看书，总怕你会闷坏了。”姚琛抱着韩烟烟在大皮椅上坐下，跟她解释。 “可我要是住在学校里，这个时间就是待在图书馆学习的呀。”韩烟烟细细的手指戳他脑袋，“傻，我是学生啊。我住校的同学从早到晚不出校门，除了看书就是看书啊。我们做学生的，不看书还干嘛，跟你似的灯红酒绿？” 这倒是。姚琛也想通了。 再说韩烟烟这么老实本分的在家待着，也挺让人放心的。 这妖精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看着特别良家。可她要想勾男人，绝对分分钟的事。她愿意老老实实上学，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也挺好。 才这么想着，就听见韩烟烟问他：“姚琛，我们要是分手了，你会给我一笔丰——厚的分手费吗？”她还特别咬重了“丰厚”这个词儿。 姚琛：“……” 姚琛有点心累。 他睡过十七岁未成年的公主，都没觉得有什么代沟。唯独韩烟烟这思维跳跃的，让他情不自禁的生出“难道我真的老了”的自我怀疑。跟不上！ “想什么呢？”他拧她两边脸蛋，“你不盼咱俩点好？” 韩烟烟把自己的脸蛋解救出来，心疼的揉着，说：“我有点担心。” 姚琛问：“担心什么？” “我被你养娇了。”韩烟烟说，“你以前说过，成天看别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慢慢脑子就不清醒了。我跟你在一起之后，穿名牌，用名牌，吃好的喝好的。我觉得我现在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迟早我脑子也会不清醒。所以呢，要是分手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笔hin——丰厚的分手费，这样我就能继续维持生活，不至于为了钱和虚荣的生活沦落到不能接受的程度去。” 她说“hin——丰厚”的时候，还两个手比划了一下，张开的程度挺夸张。 可她其实眼神清澈，并没有贪婪算计。 姚琛嘬了下嘴唇，说：“我看你脑子像是挺清醒的，不过呢……” 他把她放在书桌上，开始解皮带，狞笑：“你要是非想要呢，我现在就给你，一次就给你两亿……” 流氓在书桌上跟韩烟烟沟通起了价值两个亿的项目。于进出间却想，把她养娇，让她变得离不开他，这倒是个不错的路子。 体力运动结束，姚琛抱着韩烟烟两个人挤在大皮椅里，韩烟烟才跟他说正经的。 “其实是开学之后开始有校招了，我同学都开始在找工作了。”她说，“我就在考虑，你要是肯一直养着我的话，我就先不找工作，我想考研。” 姚琛立刻表示支持：“考。别成天瞎想，我肯定养你。你就踏踏实实好好上学，找什么工作，我的女人还需要工作啊。” 姚琛自己是真学渣，却很支持韩烟烟进学。他说：“你就好好学习，一路学到博士。” 韩烟烟知道，对姚琛的脉门，她摸的是八九不离十的。 姚琛是个非常警惕、戒心重的男人。韩烟烟跟他在一起几个月，一丁点真正有用的东西都么有摸到。对于攻克姚琛的计划，韩烟烟做好了长期抗战的思想准备。 这首先，她要给自己增加砝码，把自己打造成知性女神，高岭之花。 45、045 “不过话说回来,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吗？”韩烟烟问。 他们现在是待在姚琛的书房里，姚琛的书房不仅书桌宽大，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架，放满了书, 看着相当唬人, 所以韩烟烟才会有此一问。 姚琛面不改色的说：“看了……” 在韩烟烟狐疑的目光下, 他眼神飘了一下，一个“了”字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最后说：“……一部分。” 这还差不多。 “好吧好吧, 上面那些大部头，都是充门面的。”姚琛磨牙承认，但是依然嘴硬的说, “但是下面, 这一块和这一块的书，我是真的看了！” 韩烟烟望着那些密集的书脊，神情慢慢变得有些莫测。 “怎么了？嘿！“姚琛在她脸前晃手。 韩烟烟捉住他的手, 说：“帮我个忙。” “嗯？” “帮我随便拿两本书。“ 姚琛狐疑的说：“干嘛？” “去嘛。”韩烟烟推他。 姚琛疑心她是要考校自己，故意拿了两本自己熟读的。 韩烟烟摩挲着书皮，跟他说：“你知道怎么确定此时此刻到底是现实还是做梦吗？” “啊？”姚琛语调上挑, 又跟不上韩烟烟的脑回路了。 “你怎么知道现在你跟我在一起是真的呀？说不定，你其实是隔壁班十五岁的初中生, 中午吃完饭看见我从窗外走过去，趴在桌子上午睡，梦见自己是牛逼轰轰的黑道大哥, 把我变成了你的女朋友。”韩烟烟很认真的说。 姚琛笑得不行，说：“那这个梦还挺不错的，可以说是一场春梦了。” 他又问：“那你现在是要干嘛？” 韩烟烟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从一部电影里看到一个方法，鉴别自己是在梦境里还是在现实中。” 她拍拍两本书，说：“随便选两本书，随便翻开哪一页。如果这是梦，你的大脑在不清醒的情况下，能提供的有效信息有限，你打开不同的书，看到的始终是相同的内容。” “姚琛，你帮我试试这个方法。”她说。 姚琛问：“你怎么怎么不试？你不是天天都看书吗？“ 韩烟烟笑笑，说：“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是在做梦，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做梦。” 她把一本书塞到姚琛手里：“快点。” 姚琛不满：“凭什么我就是在做梦？”嘴里说着，手上还是翻开了那本书。 “念第一段给我听。”韩烟烟要求。 姚琛上一次念书给别人听还是高中时候的事呢，清清嗓子，念道：“这时候帮派中有人对他的做法感到不满。这些人私下串联，密谋将他从这位子上掀翻。” “换这本。”韩烟烟把另一本塞给他。 姚琛随意翻开一页，看了一眼就乐了，念道：“这一次创业的失败，如一盆冷水江他浇醒，使他从之前成功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但幸好，失败带给他的不只有巨额的债务，还有深刻的反省和宝贵的经验……看看看看，谁在做梦，谁在做梦？” 姚琛拿书敲她的头。 韩烟烟捉住他手臂，用笑来掩饰心中复杂的思绪，转移话题说：“你这都是什么书？” 两本都是人物传记。一本是草根到大亨，这人现在还活着，某财富排行榜的首富。另一本是从黑道大哥到国会议员，七十年前就死了，称得上是传奇般的历史人物了。 韩烟烟翻了翻后一本，“哇哦”一声，抬眼看了姚琛一眼。 姚琛气笑，从她手里把书抽出来，又敲她头：“哇哦什么哇哦！” 他嘬了嘬嘴唇，解释：“他是所有混黑道的人的偶像。我以前给人当小弟的时候，就把这本书翻烂了。这已经是不知道买的第几版了。“ “你想走他的路子？”韩烟烟问。 “谁不想？我不信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到？凭什么他能我就不能？”姚琛反问，又说，“议员又有什么大不了。k市的议员我打过交道，不是什么好鸟，他的手不一定就比我干净。这样的人都能坐上那种位子，凭什么我不能？” “我倒不在乎你能不能成为那种电视新闻里的大人物。”韩烟烟拢拢他的额发说，“我就是希望你能断了现在那些……生意。“ 她背靠着书桌，姚琛两手按着桌沿把她锁在身前，低头看她：“你不喜欢？” 韩烟烟轻轻的说：“无关我喜欢不喜欢，你做这种生意，警察天天盯着你，我害怕。” 她其实无需害怕，姚琛做的事情她一不清楚，二不经手，姚琛就是哪天栽在警察手里了，也连累不到她。 那她害怕什么呢？ 怕他出事吗？ 姚琛觉得很不好。 他本来是自由自在，没有牵挂的。所以他比别人凶，他比别人狠。可现在这小妖精给他的心头套上了一道枷。他有种做事情束手束脚伸展不开的感觉。 姚琛心知这样很不好，很不对。 可他低头看着韩烟烟。她漆黑清亮的眼睛倒映着他的影子，她情绪不强烈，总是淡淡的，连对他的担忧都淡淡的。 可这淡淡的担忧让他心里又软又悸。 姚琛情不自禁的低头含住她淡粉色的唇。芬芳柔软，而且温暖。她的舌尖灵巧又调皮，她的身体却娇小玲珑得让人把她揉进自己的血肉里去。 这个吻没有那么多迫不及待的占有，急不可耐的入侵。这个吻温柔而舒服，甚至带着一丝初恋般的试探和胆怯。 姚琛是第一次这样吻她。是他的人变了？还是他的心变了？ 不管是哪一样，都是她小进了一步。 “你就好好上你的学，读你的书，别胡思乱想。”姚琛放开她，手在她纤细的颈后摩挲，跟她说，“你好好考个硕士博士什么的，给我长长面子。我的事，你别担心。” 他顿了顿，用自信又嚣张的语气对她说：“警察，搞不倒我的。” 韩烟烟“嗯”了一声，柔弱无骨的靠在这男人的胸前。 可是，想搞你的，不只是警察，还有……我啊。 韩烟烟日常大部分消费是刷卡，偶尔用现金。姚琛反倒是用现金更多。小书房那个小保险柜里的现金，韩烟烟可以随便用。 她在学校里机房里，凭着“女警察韩烟烟”的记忆，摸到了一个论坛。“女警察韩烟烟”曾经有一段时间参与了一起调查。有人在网络上出售专业级别的窃听器。 这种小案子都属于年底凑业绩的，跟打办/假/证的一个水平。江烨带着他们抓了在k市几个销售的交差，至于货源因为要跨省，就没再深追。 不过当时江烨赞叹过那窃听器的质量，虽然是仿制的，可真的做到了专业级别了，良心品质。 但通常这种，警察收割一茬凑个业绩，过段时间，就又冒出一茬。 韩烟烟在那个论坛里潜伏一段时间，果然找到了卖家。那东西专业级别，价格不菲。但韩烟烟有钱。她拿保险柜里的现金，直接给对方汇款。 走现金，没有一点痕迹。东西则是寄到学校的代收点。 韩烟烟拿到后，在她认为需要的地方，都布下了窃听器。 她又买了一个不记名的手机号，给自己的旧手机里装了变声软件，打电话给江烨。 “要是对姚琛感兴趣的话，不妨在清水湾里捞一捞，说不定有收获。”她说。 江烨问：“你是什么人？” 韩烟烟说：“跟你一样想把他绳之以法的人。” 她又提醒他：“不管捞不捞得着东西，都别让姚琛察觉我的存在。”说完，挂了电话。 江烨查了一下这个号码，不记名的，没有线索。但这人指名道姓提到了姚琛，而姚琛是梗在江烨心头的一根刺。江烨心心念念的，就是要从k市拔除姚琛这颗毒瘤。 他申请了经费，请了专业的潜水员在清水湾打捞。 清水湾是片野河湾，面积不小。潜水员捞了三天，在江烨都快要放弃的时候，有了发现。 从水底捞出来的麻袋有十多个，里面都装着铅球，保证麻袋不上浮。尸体腐烂程度不一，经法医鉴定，最近的有一年之内才死的，远的也有死了十年以上的。 幸而国家十年前启动了基因档案项目，对比了基因库，确定了大多数死者的身份。 意外的，这些人都不在“失踪人口”名单上。他们消失了，甚至没有人为他们报案。因为这些人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大多数都曾经是黑道。他们不见了，就如同老鼠消失在下水道，没人在意，在意的人又不会惊动警察。 因为目标明确，江烨很快就梳理出这些人和姚琛的关系。大多曾是他的对头，也有个别曾是他的手下，可能是被清理的叛徒。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年来江烨一直在找的好朋友——他是个警察，曾经去卧底，后来消失在人间。 他就是江烨死咬着姚琛不放的原因。 江烨遵守约定，没有暴露出韩烟烟的存在。新闻报道里称，是有潜水爱好者野潜偶然发现的。 姚琛搂着韩烟烟靠在沙发里看到这条新闻，“啧”了一声。 韩烟烟从他怀里抬头看他。 这男人嘴角噙着嘲弄的、恶意的笑。 或许有些女人会觉得很吸引人，很喜欢吧。的确，男人的无情、冷酷、残忍，乃至阴险、邪恶，的确有时候伴随着性吸引力。这等吸引力便会令被吸引的女人弱化乃至于无视这男人所作所为的非正义性。 韩烟烟只看了一眼那新闻，就兴致缺缺低下头，半躺在姚琛怀里，继续看她的书。 她正抱着的这本，就是姚琛曾经翻烂过好几本的那位传奇人物的传记。 这位了不起的历史人物，脚夫出身，后来混迹黑道，成为一方响当当的势力。他曾经带头抵制国外的毒品对国家、国民的侵蚀，也曾在世道飘摇之际振臂高呼，率领三千青衫抵御外侮，传奇般的一生在议员位上绚烂收官，去世于七十年前。 那个时代的黑道，义字当头。那个时代的大哥，满腔热血。 现在，时过境迁，人心不古。 46、046 清水湾打捞出来的尸体只能证明姚琛的罪恶, 不能证明他的罪——没有证据。 对姚琛来说，这件事没有任何影响，不过是日后处理尸体要另寻个地方罢了。警方在清水湾一带装了不少摄像头，把清水湾纳入了城市监控的范围。 江烨将好友的遗体安葬, 在他的墓前发誓, 一定要将姚琛绳之以法。 他给那个神秘人打电话, 总是关机。他心知那人若是不主动联系，他是没有办法联系到他的。他只能期盼再接到那人的电话, 给他更多的消息, 让他能抓到有力的证据。 可惜一直没有。那个号码静静的躺在通讯录里，不曾再响过。 韩烟烟在姚琛身边的生活非常平静安宁。 她上学学习，放学也学习。同学们大多在找工作, 少部分和她一样为了考研在用功。同学们隐隐知道韩烟烟今年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上下学都车接车送，有时候是跑车，有时候是加长豪车。有时候那人不能亲来, 也会有司机开车来接。 韩烟烟的穿着打扮和周身气场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曾经的朴素女孩，现在高贵冷艳，晋升到了女神的级别。 男生们都感叹, 临近毕业，女生们变化可真大——都他妈抛弃了朴实, 开始拜金。 韩烟烟与三虎这些人无法融合，却在另一个场合如鱼得水。 姚琛若有正式的商务性的场合就叫韩烟烟做女伴。他原只是想让她做个陪衬的花瓶，她貌美质华, 带出去特别有面子。谁想韩烟烟像是天生就适合这种场合。在金豪包房只淡淡垂眸不声不响的人，在这些场合里却专注倾听，偶尔插话，总是切入得巧妙，言谈中又言之有物，让人能认同。 她不像个还没真正进入社会的学生，倒像个有多年从商经验的老手。 毕竟韩大小姐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被大爸爸带在会议室里旁听，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在集团基层各部门摸滚打爬了一个遍。 姚琛颇是惊艳和惊喜。 他到了这个迫切要转型上岸的阶段，却遇到了韩烟烟，总觉得是上天都在眷顾他。他跟韩烟烟说：“要不然你就过来帮我做事吧。” 韩烟烟心头微跳了一下，沉了沉心，拒绝了：“现在复习太累了，等考研结束吧。” 倘若这是第一个世界，她肯定迫不及待的去到他身边，迫不及待的去完成任务。但经历了两个世界，韩烟烟觉得，这些世界磨炼了她。 她的心不再那么躁，她的情绪也不再那么激烈。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和姚琛在一起，像是在追一篇缓慢连载的文。情节没多少进展，作者很无良的，每天都在水日常。 在这日常里，她学她的习，姚琛赚他的钱。她每天要腾出时间来去健身房锻炼身体。她在健身房里常常会注视着搏击区的动静，看着那些人挥舞拳头的轨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把他们打倒。 但她一次都没真的走进去过。在这个世界里，女学生韩烟烟不应当有任何武力值。 她顶多玩玩飞刀。姚琛的地下室里有个标靶，他那些刀一柄比一柄锋利，他闲的时候，会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去打磨那些刀的刀锋。 飞刀比一般人想象中威力还大得多。 韩烟烟是收着力气扔出去，刀也能稳稳的扎在标靶上，并不会掉下来。姚琛的刀很厉害，总是扎在红心，一刀没柄。 他手把手的教她。许是末世里练过刀的缘故，韩烟烟上手很快。 姚琛总觉得，韩烟烟像是一个专门为他准备的女人。他稍稍打磨她，便总能一次又一次的发现她身上新的光彩。 年底的时候韩烟烟参加了紧张的考试。 姚琛说：“这下可松快了。” 韩烟烟笑着说：“只是暂时的。落榜了才是真松快，要不然的话，还得准备复试。” 背书、考试这种东西，从来只让姚琛感到蛋疼。难得能看到姚琛这种表情，韩烟烟笑得不行。 “不过，过了元旦之后才会公布成绩，到复试，至少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我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她说。 “那就行。”姚琛说。 姚琛带她去国外旅行。山巅海底，如同真正的情侣。 但他们没有留下多少照片。姚琛是从来避免照相，韩烟烟根本没想过给两人留影。 那些山巅海底的欢笑和欢爱，只在姚琛的心底留下了影子。 回国已经过完元旦，一月份成绩出来，韩烟烟考过了，三月底她要复试。 “又要埋头苦学了。”她哀叹。 姚琛很高兴，要摆酒为她庆祝。韩烟烟扶额，强行制止了他：“还有复试呢！” “好好，那就复试过了再庆祝。”姚琛这么说着，还是买了昂贵的珠宝给她做奖励。 韩烟烟把那珠宝收在了首饰匣里，很少佩戴。姚琛注意到之后，觉得老大没意思。 他一贯给她买衣服买包买鞋买化妆品，这都是对付女人的套路，虽然俗了点，可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扛不住这么俗的买买买。可此时姚琛突然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没摸清楚，韩烟烟到底喜欢什么。 姚琛每天回家，经常看到韩烟烟坐在书桌前复习。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他有一次拿起她的耳机听了听，都是听不不懂的外文，像鸟语一样。 姚琛头昏脑涨的去洗澡了，韩烟烟才打开屏幕，切了外语的音频，把监听的软件关闭。 大量的监听，绝大部分是无用的信息，但终究偶尔会收集到一些有用信息。 江烨等了半年多没等到，都快要忘记了的那个电话号码，又在他的手机上亮起。 这一次，警方精准的打掉了姚琛一个地下赌场。 人在江湖漂，本来就有起有伏。姚琛不是输不起，但这一仗警方打得太漂亮，让他和他的弟兄都非常恼火。 寻常男人灌几杯黄汤都容易撒疯儿，何况是这些手上有血的男人。三虎把一个公主拖到沙发上干得她鬼哭狼嚎，惨叫连连。 姚琛原本抽着烟思索着警方是怎么得到的消息，后来那公主叫得太惨，扰乱了他的思绪。他转头看了眼沙发上不堪的场面，忽然心生厌恶。 这天晚上姚琛半夜才回家，家里有灯。 关门的声音惊醒了在沙发上睡着了的韩烟烟，她迷迷糊糊的起身，身上的书本掉落在地上。她马上就要复试了，最近正在紧锣密鼓的复习。 她揉着眼睛，趿着拖鞋过去迎他。头发有些蓬乱，睡衣看起来软软的，好像很舒服。 姚琛就觉得，回家前和回家后，简直两个世界。 他也说不清他该属于哪一个，或者更喜欢哪一个。 “回来了？”韩烟烟微微打个哈欠。说话的声音都软软的，带着困倦状态下特有的缺乏力气之感。 她上前帮他脱衣服。 姚琛的西服领子上有半个口红印。姚琛都看得清清楚楚，韩烟烟却像没看到似的。 另外半个，姚琛猜应该在衬衫领子上。他看不到，但韩烟烟一定看得到。 但韩烟烟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手掩着口，打着哈欠说：“困死了，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说完，转身就要走。 不知道是因为赌场的事，还是因为喝多了酒，姚琛忽然就恼怒了起来。 他一把拽住了韩烟烟，把她拽了一个趔趄，拉了回来。 “韩烟烟你是不是瞎了，这你都看不到吗？”姚琛指着自己脖领子上应该有口红的位置。 韩烟烟先是愕然，然后表情淡去，无所谓的说：“看到了又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姚琛觉得，他真是受够韩烟烟这种“淡淡”的态度了。 “一直都这样，你都不问一句？”姚琛更加恼怒，“你心里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吧？” 韩烟烟漆黑的眸子望着他，轻轻的问：“我多问一句，你就能不这样了吗？” 姚琛哑然。 即便是跟韩烟烟在一起了，姚琛也一直都有他灯红酒绿的生活。他的背上偶尔会出现别的女人情动时留下的抓痕，韩烟烟从来没多问过一句。 姚琛以前觉得轻松。 可他现在觉得恼怒。他终于是受够了她那些“淡淡”的情绪了，又腻烦，又厌恶。 他想看她大笑，大哭，大怒。他记得从前他有一次想强她，她哭得跟什么似的，对他又踢又咬。她最早的时候，对他还曾经有愤怒和反抗。 后来都没了。从她跟了他之后，都没了。 韩烟烟甩脱了他的手，淡淡的说：“你喝醉了，早点睡吧。”转身上楼。 姚琛盯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涌出了恶意。三虎就是带着这样的恶意，去伤害一个公主。 姚琛骨子里，到底和三虎是一样的人。他们毕竟曾经刀里来，血里去，过命的交情。气味不相投，怎么做过命的兄弟？ 姚琛扯开了衬衫扣子，追上了楼梯。 韩烟烟被他拦腰抱起来，拖进了卧室，扔在了大床上。 他不顾她的挣扎强行进入她没准备好的身体时，韩烟烟发出了尖叫。因为很痛。 但那一声尖叫之后，韩烟烟仿佛了禁了声，再没有声音。 “你怎么不哭？不叫？你叫啊！“姚琛喘息着。他揉搓她身体的力度已经超出了爱抚，近乎凌虐。 韩烟烟疼得抽气，但她不哭。 “哭有，什么用？”她声音断断续续，“反正你，只是想伤害我。” 她的声音中带着叹息，仿佛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姚琛僵住。而后兵败如山倒的泄了去，很可耻。 47、047 姚琛第二天醒过来是睡在一楼的沙发上。 他这会儿酒醒了, 头还有点晕，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到沙发上去的，却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他是怎么对待韩烟烟的。忽然就一阵心慌，赶紧上了楼。 卧室里没人, 卫生间有水声。姚琛就推门进去, 淋浴房里, 韩烟烟闭着眼睛在冲头发。姚琛看了她一会儿，她冲洗完, 拉开淋浴房的门拿浴巾, 正对上姚琛宿醉有些泛红的眼睛。 韩烟烟动作顿了顿，拿起浴巾擦干身体，穿上了浴袍, 到镜子前去抹护肤品。 她做这些的时候, 姚琛一直盯着她的身体。她抹完护肤霜，抬眼，看到姚琛站在她身后, 她从镜子里看着他。 姚琛手探过去，把浴袍剥开，褪到她的肘间, 镜子里清晰映照出她的身体。胸口大片的青紫，可以想象昨晚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又是如何的对待她。 姚琛盯着那些伤痕，问：“韩烟烟，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 韩烟烟说：“实话？” 姚琛咬牙：“实话！” 韩烟烟无奈的笑笑：“因为我根本逃不开你啊。” 姚琛脸上像被掴了一耳光。 韩烟烟在k市读书, 不过是个没背景的女学生。她甚至连钱都没有，捉襟见肘的勤工俭学。姚琛看上了她，对她表露出了势在必得的意图，韩烟烟怎么可能逃得脱他的手掌心。 她跟他在一起不是因为被他感动或者打动，是因为她识时务，顺势而为的从了他，以避免更多的羞辱和伤害。 这么简单的事，姚琛想，自己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所以她的情绪总是“淡淡”的。因为不喜，所以无悲。善察人心如他，是怎么忽略她这一层保护壳的？ 那么她即便选择顺从了她，做了他的女人，可其实心底一直认为他迟早会伤害她吗？ 姚琛觉得愤懑却又无从辩解。 因为他昨天晚上的确就是带着恶意去伤害她。想看她哭泣、挣扎、反抗，想逼出她心底真实的情绪。从没想过，她心底真实的情绪他原来会承受不了。 姚琛狼狈得不敢在镜中与她对视。 “姚琛，你会打我吗？”韩烟烟轻轻的问。 姚琛霍然抬眼。 镜子里的韩烟烟单薄纤细，褪去了保护壳，她原来这么柔弱。她让他对她欲罢不能，不知不觉间，就绊住了他。可这样的她，一直在恐惧、担忧他的伤害。 姚琛恨得低头咬住了她的肩膀。 韩烟烟脸上现出痛苦之色。姚琛咬得狠，把她咬出了血。鲜红的血顺着肩膀滑到胸间，和青紫的淤痕交汇，一片狰狞。 韩烟烟从镜子里看着伏在她肩头，宛如血族初拥的男人，心知此时对姚琛、对她都十分重要，闭紧牙关忍住了疼痛。 攻心的关键就在于心动。心动情动，这人，你便拿下了。 姚琛抬起头，唇上还沾着她的血。一个很男人的男人，竟然也可以用“艳丽”来形容。 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了。他的脑子想清楚了。 他拉起她的浴袍给她按住伤口，白色的浴袍洇开红色，像盛开了朵朵红梅。 姚琛承诺：“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碰你一根头发丝。” “我绝不会打女人，你放心。”他把她搂紧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我爸把我妈活活打死了，你猜他现在在哪？” 韩烟烟生出很不好的感觉，问：“在哪？” “清河湾。”姚琛在她耳边吐出她熟悉的地名。呼吸的气息拂过她耳垂脸颊，让人背后生寒。 “哦对了，现在是在警局的停尸房里。”姚琛忽然想起来了，“他死的早，没入基因库，身份查不出来，无人认领。” …… 利奥，你这是给了我一个什么人？ 才心生寒念，便听见姚琛说：“烟烟，我们结婚吧。” 姚琛从来也不是那种“我爱你，所以你别怕我”的类型。 连韩烟烟都明白，自己逃脱不了他的手掌心。姚琛既然下决心夺取，就会夺取彻底。韩烟烟是他活了三十多年以来第一个柔软的绕在他心上，让他放不开的女人。 既然如此，他决定娶了她。 他这辈子做了太多违法的事，这一次，决定合法的结婚。 韩烟烟曾经准备过一次婚礼，乔成宇把每一个细节都拿出来跟她商榷，力求给她一个完美的梦幻般的婚礼。跟姚琛的婚礼，则根本不用她去操心，姚琛花大价钱委托给了高端的婚庆公司，叫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韩烟烟自然是什么要求也没有。但她想了想，还是故意去为难了一下婚庆公司，然后又跑到姚琛面前抱怨了几句。姚琛很高兴，大笔的追加预算，让婚庆公司无论如何要满足她的要求。 姚琛的价值观是，一个女人，哪怕当初是不情不愿的跟他，但是把她抓在手心里，好好疼她，宠她，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她总会真的归心顺从他。 他也相信韩烟烟会这样。 进度跨了一大步，韩烟烟很高兴。 考研复试她心态非常轻松。她之所以会决定在这个世界里认真学习，继续深造，是因为经过这几个世界证明了她能继承她在这世界里所拥有的记忆和知识。 她未经过商，却有着韩大小姐的从商经验；她未摸过枪，却因女警韩烟烟而掌握了枪支原理和射击技巧。而她在末世时后来学到的拳脚和用刀的技巧，在上一个世界时她就已经验证过了，全继承延续了下来。 唯一不能继承的是身体，每换一个新世界，就会换一具新身体。女学生韩烟烟从前因为缺乏锻炼，身体素质比之前的都差得多。她也一点一点的通过锻炼，逐渐把这身体练出来了。 因此，韩烟烟在世界里无论学什么，都是十二分的认真。因为她学会的东西不会留在这世界，会真正成为属于她的东西。 但韩烟烟也不止一次的思考这件事。如果一个构建师不停的穿梭于这个所谓的“快穿世界”，不断的学习、锻炼，考虑到时间的无限性，可以想象，在许多许多个世界之后，构建师本人理论上来讲可以变得非常强大。 那么问题来了。 首先，利奥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然后，不管利奥的存在是科幻还是玄幻，构建师能不能通过穿梭在不同的世界里学习变强，学习某种技术或者能力，强到可以摆脱利奥的挟制？ 理论上分明是可行的，可现实里利奥依然占据掌控地位。他说过，他已经死了三个构建师了。 韩烟烟只能把心里那一团火压下去，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五月初出了最终结果，韩烟烟考上了s大的研究生。 姚琛在金豪大肆庆祝，大把的撒红包。三虎一伙子人使劲起哄，闹起来没个分寸。姚琛倒没由着他们，太过分的，他都替韩烟烟挡了。 韩烟烟是即将成为姚琛妻子的女人，姚琛作出维护的姿态，大家心里不管怎么想，面上也都是捧着韩烟烟的。 party房里乌烟瘴气，韩烟烟趁着男人们划拳斗酒顾不着她的时候，悄悄流出来透口气。 “烟烟，听说八月就要办婚礼了？真是恭喜你了！”韩烟烟遇到了她以前打工时候的领班。 他依然还是领班，一年多的时间，没什么变化。刚才也去party房里抢了红包，凑了热闹。但那时候凑热闹的人太多，他没跟韩烟烟说上话。 韩烟烟也有好一阵子没来金豪了。两人在走廊里叙了叙旧。 这领班从前挺照顾她的，韩烟烟对他的态度一点没变，并没有因为即将成为姚太太就高高在上。她跟他说话的感觉，仿佛他还是那个辛苦工作的领班，她还是他手底下一个打工赚学费的小妹。 领班就放松了下来，刚才那一点点刻意的态度也放下了，又把她当成从前那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妹妹看了。 “是不是他们闹得太厉害了？”他问她，脸上带着“我懂”的表情。 韩烟烟就冷笑了一下，说：“狗改不了吃屎。这些人一辈子也就这水平了。” “姚琛在往上走，他们却在原地踏步，你看着吧，这种不思进取的人，迟早要被甩下的。”她说，“真以为靠那点兄弟情能吃一辈子啊？” “嫂子！嫂子！姚总找你呢！”小杨从party房里出来，朝韩烟烟喊。 小杨在姚琛身边混了也快两年，终于混到了可以跟进包房的程度了。 韩烟烟跟领班招呼了一声，回房间里去了。 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就含在嘴里别说出去。只要说出去的，就不是秘密了。 同理，背地里说的别人的坏话，最后一定会被这个人知道。 韩烟烟故意放出这样的话，果然被三虎知道了。三虎他们不是不知道姚琛在转型，可姚琛合法的生意他们的确插不上手。 姚琛曾经把三虎和另外一个生死之交的兄弟放去管理生意。三虎管了一间文化影视公司，投资一部看阵容就知道肯定能大赚的剧，结果三虎把女演员给强睡了，掀起好一番风波，最后还是姚琛给他擦的屁股。 另一个则是放在了他的房地产生意里，结果吃回扣，建筑品质出现了大问题。也令姚琛十分恼火。 这些人原先也是兴致勃勃去的，谁知都败兴而归，只觉得白道生意规矩太多，束手束脚，没意思。还是黑道的生意好，敢打敢杀敢拼，敢跟警察斗智斗勇，一手提箱的白/粉利润惊人。 多有意思，多带劲！ 那时候正是韩烟烟初识姚琛，在812包房里点了几句企业管理原则来试探他。姚琛那个时候就听进去了，走了心。 韩烟烟是姚琛的枕边人，不止如此，她还马上要真正成为他们所有人的嫂子。 她说的话是不是代表姚琛的意思？姚琛是不是已经开始看不上他们这些兄弟，思谋着以后甩掉他们？ 韩烟烟出手，将这根刺扎进了姚琛和他最亲密的弟兄之间。 八月，婚礼盛大且土豪，韩烟烟穿着白婚纱走了红毯。这一次没有地动山摇，世界瓦解。 韩烟烟成为了姚琛的合法妻子。 48、048 结婚, 嫁给了姚琛。他对她说：“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颇有点“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的意思。可实际上，虽然韩烟烟可以拿着卡随便刷，可以随意使用保险柜里的现金, 可以想买多贵的珠宝都行, 可姚琛始终没有让韩烟烟掌握任何资产。 韩烟烟花他的用他的吃他的, 只能乖乖躺在他的手心里，靠着他活。 这个男人太习惯于掌控和拿捏, 包括对自己的妻子。即便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离不开, 也不能改变他从根本上掌控她的人生的习惯。 这样最好，他若能完全掌握她，也就可以放心的去信任她。 做戏做到现在, 就为了这一点。 研究生的生活似乎和本科生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区别。相比她忙忙碌碌的同学, 韩烟烟被对比得格外清闲。毕竟人生的追求不一样。 韩烟烟对姚琛说：“我现在可以安排出一些时间，你身边有没有什么事我可以做的？” 姚琛以前就提过让她帮他做事，那时候她要考研, 暂时推却了。这会儿她自己提出来，合情合理，姚琛也不用考虑, 直接说：“行啊，你就跟着我。”先让她做他的秘书。 其实不过是图着把她放在身边安心又养眼, 带出去还有面子。 韩烟烟不坐班，每周安排出两三天去公司。但即便这样，姚琛很快就发现, 韩烟烟用起来特别省心。他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他想不到的地方，她依然能想到。 她像是天生的职场人，让姚琛觉得真的挖到了宝。 半年之后，姚琛就让她挂了“财务经理”的职衔。男人做事，女人管钱，是很多家族企业夫妻档常见的模式。韩烟烟摸到了姚琛的财务，隐隐摸出了一些脉络。只是她现在手里权力还没有那么大，能接触到的姚琛的生意还少。 一口吃不成胖子，她不急，安安静静上学，踏踏实实做事。 她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社交。她的朋友都是他的朋友，她打交道的人都是他需要去打交道的人。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姚琛已经习惯了。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韩烟烟“属于他”、是他的“附庸”并因此可靠可信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两个人关系中的舒适区，姚琛一旦进入这个舒适区，就不愿意走出来。 韩烟烟在学校里经常戴着耳机。一心二用的一边学习，一边监听也成了她的习惯。 她监听到了姚琛一次进货的安排，给江烨打了电话。 前两次的合作给两个人之间建立了信任感，江烨不追问她是谁，只嘱咐她：“你自己请小心。” 她透露的内容太细节太准确，说明她必然是姚琛身边亲近的人。这样背叛姚琛，一旦被发现，下场很可能是清水湾河底长眠。 江烨的关心令韩烟烟作为“女警韩烟烟”的记忆复苏。 她其实做女警察只做了不到十分钟，但却接收了女警韩烟烟全部的记忆和技能。 在她的记忆中，女警韩烟烟和江烨互相处在半明半暗恋中，他们像工作餐般的约会过两次，但始终没有挑明。她还想起了警局里的许多同事，大家一起和罪恶斗争到底，有时候要面对血淋淋的生死离别。 还有小杨这个年轻人，满腔热血。当时“女警韩烟烟”就和江烨争执过，觉得他不适合当卧底。但江烨需要新面孔，还是把他派去了。 年轻人追求刺激惊险，当卧底对才从警校出来的小杨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他接下这任务的时候，眼睛里都发着光。 “烟烟姐，你别担心！我肯定能行的！”他跟她保证。 是女警韩烟烟从几名差不多优秀的警校毕业生中选中了他进入警队，两个人别有一份香火情。 韩烟烟本该在这时候就挂电话了，她却忍不住说：“可以的话，把杨俊调回去吧。他太年轻了，可能会冲动冒进，容易有危险。” 江烨的声音都变了：“你是怎么知道杨俊的？” 韩烟烟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挂了电话。不该多管闲事，她想。 等世界结束，一切灰飞烟灭，何必在乎？ 可人之所以为人，便在于人有七情六欲，在于人与这世上别的人总会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韩烟烟在这个世界让自己头脑清醒，情感克制，可终究没把自己活成神。 因为她提供的精准信息，姚琛那一笔交易折戟沉沙，丢了货，死了人。只可惜这种交易他已经不再亲自露面，又布了第二重保险——在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便灭口。但这对警方来说，依然是一次重大的胜利。 警方越开心，姚琛就越不开心。他已经意识到有内鬼的存在，以他的性情，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容忍。 韩烟烟在家看着电视剧的字幕，一心二用的听着耳机里的监听，这一天晚上出现了意外情况。 姚琛此时是在他的加长豪车里，窃听器被韩烟烟藏在了车里隐秘的位置。她忽然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随即三虎的声音说：“大哥，就是这小子。” 那些杂音显示出姚琛下了车，幸运的是他们没关车门，就站在车旁说话。专业级别的窃听器让韩烟烟能隐约听清楚对话。 “就是这小子！” “看着挺怂的，妈逼居然胆子这么大！” 姚琛的脚步走远了，声音变得模糊。远处有一些对话，只是听不清。 但突然响起的一声惨叫让韩烟烟心脏揪了一下——是小杨！ 脚步声靠近，姚琛又回到了车边。韩烟烟听见他说：“老规矩处理了。” 韩烟烟还听见三虎应了一声，而后车门关闭，那些声音都隔绝开。安安静静的，姚琛应该是要回家了。 除了任务目标，不用在意任何人。 …… 去他的！ 韩烟烟立刻给江烨打了电话：“江队！小俊暴露了，有生命危险，立刻定位他，马上救援！” 江烨本来都洗漱好了准备睡觉，被这一通电话惊到，本能的反应说：“知道了，马上！” 他趿上鞋就跑出门，一边跑一边打电话安排。及至该打的电话都打了，他开着车握着方向盘才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神秘线人喊他“江队”的口吻太熟稔，他还知道杨俊的项链坠里有定位芯片。更诡异的是，他杨俊叫作“小俊”。 警队里只有一个人管小杨叫小俊，是他的一个女手下，与他互有情愫，两个人已经挑明了，现在正瞒着同事们悄悄的交往。 是她从几个同样优秀的应届毕业生里把小杨挑进了警队，有这一份香火情，她对这小孩就格外不一般，不叫他小杨，而是叫他“小俊”。 江烨觉得有种莫名诡异的感觉，但此时杨俊命在旦夕，他顾不得深想。 而挂了电话的韩烟烟同样怔住。 刚才那一瞬间，她被“女警韩烟烟”附体了。在短暂的通话瞬间，她的情感认知、她的思维方式和她的语言习惯，全都属于“女警韩烟烟”。 这是真的要精分了！ 韩烟烟扯头发。 但她忽然顿住，有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脑海。 她曾经一度怀疑姚琛就是丁尧，后来却又对这种怀疑产生了怀疑。 她此时忽然想到，如果丁尧和她一样呢？到了新的世界，不仅有了新的身体，还有新的人设。 她作为任务者，保留着全部的记忆，清醒的知道自己是谁。可即便是这样，她都会被人设所影响，时不时被附体精分。那么没有了之前世界记忆的丁尧呢？失去了记忆和自我的人，就不止是精分了，应该是……全盘的接受人设吧？ 可如果“姚琛”只是人设，又怎么保证“丁尧”就是他的本我？更大的可能，“丁尧”也只不过是人设！ 这些思绪像电闪雷鸣一样，照亮了韩烟烟的大脑。将她从最初就存在的疑问和后来产生的怀疑敲碎融合，一些东西慢慢成形，隐约窥见了真相的影子。 姚琛回到家，看到韩烟烟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开着，放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她显然没在看电视，她连目光都没有焦距。 “嘿！怎么了？”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韩烟烟惊醒，拍着心口抱怨：“吓死了，你怎么走路都没声！” 姚琛乐了。他刚揪出了奸细，心情很好。他问：“想什么呢？” 韩烟烟叹口气说：“想人生。” 她这老气横秋的语气把姚琛逗乐了。他把她压倒在沙发上，扯开衬衫的领子说：“来来来，我跟你探讨一下人生……” 生命的沟通如火如荼，结束后，韩烟烟软软的趴在姚琛胸膛，看他点一支事后烟。 姚琛吞吐一口白烟，低头看到自己的小娇妻，乌黑似潭水的眼睛睁看着他。 “姚琛，你一定是上辈子对不起我，说不定是生死关头拿我去挡了刀，这辈子才会遇到我。”她说，“真是孽缘。” 姚琛笑得发抖：“说反了吧，应该是你上辈子对不起我，这辈子才会落到我手里。” “啊！”韩烟烟忽然爬起来，“煲了一晚上的汤忘记给你端出来了。” 自为人妻后，她也开始学习煲汤。姚琛喜欢她这样。果然结了婚，她的心就定下来了，不管从前有多少不情愿，也肯跟他好好的过日子了。 他喝着韩烟烟用心煲出来的汤，心里十分放松。 家就是个让人放松的地方，妻子是个让人放心的人。 49、049 韩烟烟过了几天才给江烨打电话。 “还活着。”江烨说, “大脑严重缺氧，还昏迷着。” 他的语气很沉重，带着自责。杨俊果然就如他的女朋友兼下属所说的那样，因为太年轻, 贪功冒进, 却正赶上姚琛在清理内鬼, 撞在了枪口上。 清水湾被纳入了城市监控范围，姚琛的人倒是不在那里抛尸了, 他们到郊区找了处野地, 活埋了杨俊。 江烨的人凭着定位把杨俊挖了出来，他现在还在生死边缘挣扎，极可能脑死亡。 韩烟烟问江烨：“江队, 你信任我吗？” 江烨沉默了一下, 说：“我信任你是一个和我一样想把姚琛绳之以法的人。” 韩烟烟说：“那跟我合作吧。” 联盟就此达成。有江烨做合作伙伴，事半功倍。他们把这次交易泄露消息的事的锅，扣在了三虎的头上。 上一年五月时, 韩烟烟故意在三虎和姚琛之间扎下一根刺。这根刺不仅扎到了三虎，也扎到了姚琛。三虎能知道的事，姚琛自然也能知道。 这种疑心根本无法解释, 只会越描越黑。姚琛只能通过对三虎一如既往的重用来打消他的疑虑。 但姚琛一样会想，三虎对他生了疑虑, 会不会因此生出异心？这种因为对方的疑心而起的疑心就像毒中的毒，根本无法消除。 江烨在外，韩烟烟在内, 两人配合着放出烟雾，让姚琛相信真正的叛徒其实是三虎。小杨不过是三虎推出来的替死鬼。 姚琛和三虎终于翻脸，内部决裂的结果，以一死一逃收场。姚琛的另一个兄弟死了，三虎跑了。 姚琛一次失去了两个臂膀。 这事之后，姚琛也不是没起过疑心。 他又进行了一次清洗和排查，这一次，把韩烟烟安下的几个窃听器都查了出来。好在韩烟烟警醒，立刻销毁了软件，抹去了一切监听的痕迹。 但这事让姚琛明白，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内鬼没有拔除。他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怀疑不到韩烟烟身上。 这个女人是他的合法妻子，靠着他活，全身心的依赖于他。他倒了，她的利益受损最大。 逻辑上讲，她是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我的窃听器都被他查出来了，暂时不能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了。”韩烟烟对江烨说。 江烨已经将电话里这个“他”看作重要的伙伴，嘱咐她：“你要小心，不要被发现。朋友……有见面的可能吗？” 韩烟烟笑笑，说：“当然有，见面的那一天，就是我收集到足够能扳倒姚琛的证据的那一天。 姚琛接二连三折损人手，又疑心生暗鬼，看谁都可疑。在这种情况下，他对韩烟烟更加倚重。 他放手给了韩烟烟更多的权力，韩烟烟离她最想接触的核心事务就差那么一点点了。要怎么样才能获得姚琛最终的、彻底的、完全的信任？ 姚琛这段时间接连遭遇挫折，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有一天他看着韩烟烟，觉得有她在他身边真是一件幸运的事。他心情再不好，看到她，都好多了。 不管有多少雄心壮志，到最后，温暖你的不过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心中一热，把韩烟烟拉进怀里，说：“给我生个孩子吧。生个儿子，我的家产全都给他。” 韩烟烟讶然，说：“说好了的……” 结婚的时候姚琛就提过生孩子的事，但韩烟烟从跟他在一起，就一直在吃避孕药。她说自己还年轻，书也还没念完，还不想生。她又要念书，又要帮他做事，要再生孩子的话，的确分不开身。况且她真的还年轻，读完研也就两年三年的事，姚琛就没逼迫她。 但此时，姚琛忽然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了。 “把药停了。”他说。 关于生孩子的事，韩烟烟心里没有准。任务者在这个世界里能有孩子吗？ 姚琛不在家的时候，韩烟烟下了地下室，摸出了一柄飞刀。 “利奥，利奥。”她对着天花板呼唤死变态。 变态没反应。每次出场都要千呼万唤吗？韩烟烟把那柄刀架在了脖子上，颇有点古代忠臣死谏君王的架势，可利奥还是没反应。 正好试一试，韩烟烟想。 她手下微微用力，锋利的刀锋在颈间划下一道血线，虽然避开了动脉，红色的血依然立刻渗出了皮肤。 韩烟烟握着刀柄等着，可利奥没有现身。 他不敢。 对吧？ 在上个世界，他想现身就现身，一叫就能叫出来。可在末世，只有韩烟烟远远的离开丁尧，他才敢现身，还急匆匆想赶紧消失。 现在她和姚琛身在同一个城市里，离的不算远。利奥就千呼万唤都出不来了。 韩烟烟本来是想问问孩子的事，但有了这一层收获，孩子的事反倒不重要了。她先用纸巾按住了伤口，对着天花板笑了笑，转身上楼去了。 世界之外，利奥非常特别十分想掐死韩烟烟。 但这次和他一起进入系统监测的人却感叹：“这女人，对自己挺狠的。你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么个女人啊？” 利奥没好气的说：“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非常原始落后。” “这女人是打算用背叛来刺激他吗？”对方问，“能有用吗？” “嘿嘿，难说。”利奥手一挥，在空中拉出一个图表。 “看这条线，现在多么平稳。一个刺激，嗖！冲上去了！我很期待呐！”他笑得真是十分开心。 虽然是个可恶的女人，但真是个优秀的构建师啊。 姚琛回到家，就看到了韩烟烟脖子上缠的纱布，当即瞳孔一缩：“怎么了？” “嘶！别碰！疼！”韩烟烟说，“玩飞刀，脱手了。” 姚琛在地下室看到了带血的刀刃、地毯上血迹和韩烟烟故意踢到的吧凳，一切看起来都像意外事故，他信了。 “小心点，以后别玩了！”他有点后怕。他一向迷恋刀具，那些飞刀被他打磨得非常锋利，的确是可能造成这种意外。 “没事啊，就是想事情出神，才脱手的。”韩烟烟说。 “想什么呢？”姚琛问。 韩烟烟坐在他怀里，仰头看他：“我想听你的，把药停了。” 姚琛又惊又喜：“怎么想通了？” “算算时间，停药之后还得半年才能怀孕，也不是说要就能要得上的。我已经开始准备论文了，这时间够我毕业了。”她说。 韩烟烟一直不肯生小孩，姚琛心里一直疑虑，总担心她是在给自己留退路。她肯给他生孩子，才说明她是真的想跟他过下去了。 有些男人，总觉得女人生孩子是给男人生的，觉得这女人生过孩子后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孩子的父亲一辈子过下去了。 就像他的妈妈，他那死鬼爹那样的打她，他劝过她很多次两个人一起离开，可她就是觉得离开了这个天天打她的男人她就没法活。最后，她就被活活的打死了。 韩烟烟的说辞合情合理，姚琛心花怒放，把韩烟烟抱起来，抱着她转了好几个圈。 “烟烟，你好好给我生个儿子！”他说，“我这辈子，前半辈子为自己活，后半辈子，为你和孩子奋斗！” 韩烟烟嗔他：“要是女儿呢？” 姚琛哈哈大笑：“女儿也行，都行。” 这天晚上姚琛避开她脖子上的伤，小心的跟她欢爱，把自己的米青液尽数喷射在她的身体里。这种播种的行为常令男人对女人生出一种彻底征服和占有的快感。 事后他抚着韩烟烟平坦的肚皮，恨不得那肚皮现在就鼓起来，立刻生出个小孩。 韩烟烟笑的喘不上气：“怎么可能，至少半年之后才能开始，这半年你得避孕。” 姚琛遗憾的叹口气，而后真的认认真真的避起孕来。韩烟烟给他科普了一大通，他可不想生出畸形的小孩。他是亲眼见过口及毒的人生出来的畸形小孩。那样的孩子，活着都是孽债。 韩烟烟读完了研究生，拿到了硕士学位，依然还没有怀上孩子。 姚琛很着急，但他最近很是看来些关于怀孕的科普文章，也不敢给韩烟烟施加压力，只能更加勤奋的播种，期待中标。 欢爱之后，他还不许韩烟烟立刻洗澡，把她月退扛得高高的，让她“再躺五分钟”，以增加受孕几率。 韩烟烟好不容易被放去洗澡，洗完澡她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伸手抹去了镜子上的雾气。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 “利奥。”她说，“我需要怀孕。我必须怀孕。” 利奥的嘴角抽了抽。妈的这女人还命令起他来了！ “她在里面能怀孕生孩子吗？”一同监控的人问。 “能。只要她想，她就能。”利奥回答。 对方想起来：“那生出来的孩子也是……” “对，也是。”利奥说。 那人沉默了一下，说：“也挺操淡的。”那个女人毕竟什么都不知道。她是个女人，对孩子能不产生感情吗？ 你他妈有这份善心，能不能先放过我？利奥心中骂娘。老子的命被你们捏在手上，就不操淡了吗？ “谁叫她是构建师呢。”利奥嗤了一声，对韩烟烟幸灾乐祸。 那人瞥了他一眼：“你那些构建师，都没什么好下场吧？” “怎么可能，他们在‘世界’里过得可好极了，吃喝玩乐，大富大贵啊。”利奥叫屈。 那又怎么样呢。要是换成他，经历过几个世界，大概会疯掉吧？那人想。 可他需要构建师，他需要韩烟烟。他就算心中对她微有同情，他的立场也决定不可能对她伸出援手。 毕竟和那一位相比，韩烟烟，无足轻重。 韩烟烟心里认为自己必须得为姚琛怀一个孩子，她就怀上了。 她为姚琛怀上孩子的时候，就是姚琛彻底信任她的时候。 “要不然在家休息，不要管公司的事了。”他说。 “那不行，我会闷死的。”她拒绝，“又不是体力活，怕什么。” 姚琛同意了。他不仅同意她继续帮他做事，他还终于把他最核心的账目交给了韩烟烟。 “这些以后，都是你跟孩子的。”他握着她的手说。 韩烟烟很高兴，她亲了亲他的脸，说：“你这么信任我，我真开心。” 可以说是，非常开心了。 50、050 就如同姚琛怀疑过所有人, 却从来不会怀疑韩烟烟一样，江烨对神秘线人的身份猜了无数次，唯独不曾猜到过韩烟烟的身上。所以当小腹微凸的女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江烨的震惊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他和她之前的合作都成功了, 她还救过杨俊的命的话, 江烨真的会以为这是姚琛的一次恶作剧, 专门为了耍他。 那天韩烟烟是跟姚琛说要去做孕检，她也的确去做了孕检。高端的私立医院也无需排队, 服务周到, 早早的便做完检查。 护士还给她听了胎心，那心跳跟大人不一样，砰砰砰砰砰砰, 超级快。据说有的准妈妈第一次听到胎心监听, 甚至会感动得哭了。 韩烟烟凝神听了一会儿，跟护士感叹：“真奇妙啊。” 护士就是干这个的，每天要听好多个, 再奇妙也感动不起来了。为了不被投诉扣奖金，只能陪着假假的说一句：“是呀。” 韩烟烟出了医院，上了车。她早就考了驾照, 原本自己经常开车的。但自从她怀孕，姚琛就派了个小弟专门跟着她。 韩烟烟让小弟把车开到商场, 然后打发小弟去买一样她很喜欢吃的小食。那东西只在店里有卖，最近的一家店离这里也有好几个街口。 韩烟烟自己则找到了商场里一家不起眼、位置也偏的快餐店。江烨在店里等她。 确认了韩烟烟就是神秘线人，江烨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当然是认识韩烟烟的, 他的办公桌上有韩烟烟的全部资料，他还查到了姚琛当初是用什么手段切断了她和她家人之间的联系。穷女学生，漂亮，被重男轻女的家人吸血。有姚琛这么一个男人解救她于水火，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还娶了她，给她名分，对这么一个女生来说，可以说得上是幸运了。 听说姚琛对她是真不错的，后来他连别的女人都不找了，为了她收了心。 不管是谁，怎么看，都想不出来韩烟烟为什么要背叛姚琛。 不要说什么正义与罪恶势不两立，没那么简单。通常黑道男人的妻子，都不会正义到站出来揭发检举她们的丈夫。偶尔有，都是被丈夫家暴，为了自救。 韩烟烟不像被家暴过的女人，被家暴的女人神情中多带着懦弱、恐慌和自卑。韩烟烟穿着宽松的裙子，因为怀孕产出的雌性荷尔蒙，她的皮肤甚至比从前更光滑更细腻，光彩照人。 她到底为什么？难道是……感情问题？ 江烨不想这么猥琐，可除了“因为有了别的男人，所以想除掉姚琛”之外，他实在是找不出别的动机。 而他们当警察的，对犯罪者的犯罪行为，一定要找出其合理动机。 “请别把时间花在没用的情绪上，相信我，姚琛会跟你一样震惊。”韩烟烟无奈的说。 江烨有些尴尬，说：“抱歉，实在是……” “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吧。”韩烟烟从今天特意背的大包里掏出了一大包东西，“都在这儿，他自己记的帐、历次的交易、他存货的地点、他通过文化公司和房地产公司洗钱的证据……” 韩烟烟把那些东西都推了过去。江烨看着那一大包东西，眼神都变了。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你等我消息。”他说。 韩烟烟准备离开的时候，江烨叫住了她：“姚……韩小姐！” 韩烟烟回头。 他说：“你自己务必小心。”姚琛的心狠手辣，他最清楚。 韩烟烟点点头说：“那你们就请尽快。” 她是个温婉美丽让人看了舒服的女人，捅起自己丈夫的刀，手下毫不留情，嘴角还带着温柔的笑。 作为警察，作为姚琛的仇人，江烨当然恨不得亲手把姚琛送进地狱。但作为男人，江烨不知怎地，竟然……莫名同情姚琛。 韩烟烟虽然穿着宽松的衣裙，但她体形纤细，从后面看，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孕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江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搓搓胳膊，把莫名泛起的一片鸡皮疙瘩搓了下去。 江烨的动作很快，头天拿到证据，第二天傍晚就拿到了逮捕令。 警车围了豪宅，警察上门抓人的时候，姚琛正趴在韩烟烟肚皮上听胎心。 “听不到。”他抱怨。 韩烟烟笑他：“当然听不到，得用胎心仪。” 姚琛说：“回头买一个，我天天在家听。” 而后警笛声响起，房子前后左右都被围住，水泄不通。排场阵仗十分衬得起姚琛在k市黑道的身份地位了。 虽然动静很大，姚琛也没有被吓到。他被请到警察局喝茶的次数多了，已经很习惯。他还很大方的赠送过警察局一台高档咖啡机和好几箱很不错的茶叶、咖啡豆，以免自己被请进去的时候喝劣质的便宜茶叶。 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江烨有逮捕令。 姚琛看到逮捕令，瞳孔微缩，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姚琛没有反抗。反抗是拒捕，是妨碍公务，守法良民从来不反抗。他很淡定的把手伸到身前，任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只说：“我太太怀孕了，麻烦你们注意下，别惊吓了她。” 在被警察带走之前，他还用戴着手铐的手握住韩烟烟的手，非常镇静的温柔的安慰她：“没事，别怕，还有老吴呢。”他说的是他的律师，合作了有十年，不知道多少次把他从警局捞出来，又替他抹平了多少事。 江烨就站在他身边，心情复杂得不想说话。 等穿着制服的警察把姚琛押了出去，房子里没有别人，江烨才对韩烟烟说：“你收拾一下，我们先走，你后走。” 韩烟烟点了点头。 江烨申请了证人保护计划。姚琛的心狠手辣一脉相传，他的人都狠。这一晚他们虽然抓捕了不少，但肯定会有漏网之鱼，韩烟烟作为重要证人，必须保护起来。 临走前，江烨盯着韩烟烟的肚子。 韩烟烟问：“怎么了？” “你这孩子……是姚琛的吗？”江烨终于忍不住问，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冒犯，道歉，“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 问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他其实就是那个意思，两个人都明白。 “是的呀。”韩烟烟摸着自己的肚子微笑，“就是姚琛的，我没有别的男人。” 堵死了江烨猜测的最后一个可能。江烨觉得，他这辈子要么死在犯罪分子手里，要么就是猜不出韩烟烟的秘密活活憋死。 负责韩烟烟人身安全的就是江烨的女朋友。这个女警察曾经卧底金豪，结果被韩烟烟通风报信坏了事。韩烟烟和她是认识的。 江烨和她交待了一声，追出去押着姚琛先离开了 “你收拾些随身的衣物用品……还有药什么的，如果你要吃药的话。” 女警察年纪比韩烟烟大好几岁，可她自己还没结婚生孩子，她是听说过孕妇要吃一些维生素叶酸什么的，特意提醒。她是个很有正义感，又很会照顾人的女人。 她就是顶替了上一回合中的“女警韩烟烟”的存在。 韩烟烟转身上楼，直接拖了只箱子下来，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走吧。”她说。 走出大门，她头也不回，直接坐上了警方的车，对姚琛和她的家，没有再多看一眼。 路上，女警说：“他一定伤害过你吧，他那样的人，坏透了。” 韩烟烟漫不经心的说：“没有，他对我挺好的，一直都挺好的。” 韩烟烟此时想到，姚琛对她，其实真说不上不好。 姚琛明显的感到这一次进宫跟从前都不同，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就见到老吴，也没能很快就毫发无损的潇洒离开。 姚琛这一辈子经历过许多次大风大浪，心理素质相当过硬。他并没有惊慌失措，在见到老吴之前，不开口说一个字。 但当老吴终于出现，他立刻发觉老吴的脸色非常难看。 “这一次，你可能要翻船了。“老吴说。 姚琛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证据他们全拿到了。而且……”老吴咬着牙说，“证人，证人实在是……太有力了。” 姚琛眉间积起了戾气。 “是谁？”他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是谁？”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身边有个内鬼，他就是没揪出来他，让他知道他是谁，剁碎了清水湾里喂王八！ 老吴作为律师，常常要说出让人难以面对的实话。但他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难以启齿。 “是……”他艰难的说，“你太太。” 韩烟烟啊，这个漂亮妩媚的小姑娘。老吴称得上是亲眼见证了她是怎么一步步套牢姚琛的。他们俩的婚礼他是证婚人。姚琛婚前什么样，婚后又是什么样，对韩烟烟是怎么全心信任，掏心掏肺，老吴一清二楚。 作为男人，他替姚琛感到悲哀。 几十年的基业，毁在了一个女人的手里。不止如此，她所做的事，可以说是要置姚琛于死地了。 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姚琛待她……不薄啊！ 姚琛有那么几秒钟反应不过来。 他眨了眨眼睛，还说：“说什么呢，我太太是烟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老吴看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让人难堪的同情。姚琛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同情过。 房间里像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姚琛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你说是谁？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累了，休息一下，这几天不双更了。 每天早上7点单更。 51、051 姚琛一脚踹翻了桌子。 “你他妈的！收了谁的钱！你敢胡说八道！”他揪住老吴的衣领, 老吴被勒得无法呼吸。 房间里的警察反应过来，上去用了电棍，才把他们俩分开。 老吴被解救下来，撑着膝盖呼哧喘气, 倒匀了气儿, 连忙制止了警察进一步对姚琛动用武力。 他扯了扯领带, 松开衣领，一屁股坐到姚琛身边：“我跟了你也超过十年了, 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 姚琛刚被电击, 还起不来，躺在地上咬牙：“我！不！信！” 老吴也觉得悲哀，摇摇头, 叹道：“温柔乡, 英雄冢。” “你呀，老伙计，你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了……” 姚琛要求见韩烟烟。 不管老吴怎么说, 韩烟烟一天没亲口承认，他就一天不肯相信。但韩烟烟拒绝与他见面。 姚琛是过了两个月之后，在法庭上才见到他的妻子。也是在那一刻, 他才真正相信，就是她, 处心积虑的收集证据、通风报信并最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死死的盯着这个女人。 她穿着宽松的衣衫，两个月不见，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这体态令她原本妩媚的面孔变得更加柔和。她把手按在这个国家的宪/法上, 发誓所言无虚。 她作为姚琛的妻子、被他全心信任的枕边人，知道的太多也太重要。她以职权之便拿到的证据太致命。姚琛根本没有翻供的资本。 在她出庭作证的期间，他一直盯着她。 她情绪稳定，语调平缓。 一个女人，是怎么才能在将自己的丈夫、将自己腹中孩子的父亲送入必死的境地时还能保持这样的从容？ 她的心是怎么长的？ 她有心吗？ 姚琛的手握拳握到骨节发白。 韩烟烟一直避免和姚琛目光相接。根据上个世界从乔文兴哪里获得的经验，她觉得这个世界大约在法庭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既然如此，她没必要去与他再做接触。 也是因为如此，她任肚子里的孩子自然发育，没有去堕胎。 反正，都会随着世界消失。 可当法官当庭宣布姚琛及其重要同党被判死刑的时候，世界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动，没有地动山摇，没有吞噬一切的白光。 韩烟烟眉头微蹙，微微抬头，环顾四周。难道，非要等到姚琛被行刑才可以吗？ 还是说，她这次……用的方法不对？ 韩烟烟终于把目光投向姚琛，却发现姚琛原来一直在盯着她。 这男人眼睛通红，眼底有戾气。如果他现在不是被手铐铐住，不是站在铁栏之后，大概会上来将她剥皮拆骨，碎尸万段吧？ 韩烟烟觉得呼吸窒住。 她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 姚琛有今日是因为他违法犯罪，作恶多端。 姚琛有今日是因为他违法犯罪，作恶多端。 姚琛有今日是因为他违法犯罪，作恶多端。 韩烟烟在心里默念。 她又一次的感谢这个世界里任务目标的人设，因为姚琛是这样一个坏人、反派，她才能没有心理压力的将他送上法庭，送进监狱。 他只是在偿还他自己做下的罪孽而已。 不是因为她。 走出了法院，晴空万里。江烨做了个深呼吸，感觉这些年压在心头的东西终于没有了，有种天阔云展的舒畅感。 望着同样一片天空，韩烟烟却没有这种感觉，她眉头深蹙，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个世界为什么还不结束？为什么甚至连一丝迹象都没有？ 哪怕给她来一丝小小的地震，也能让她心安啊。 “那个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江烨问她。 韩烟烟问：“什么时候查封房子？” “我可以让他们晚两天……”江烨暗示她说，“你要有什么需要的，抓紧时间回去收拾吧。” 因为冷冻清查姚琛的资产，顺带也查了韩烟烟的资产。江烨才发现她名下什么都没有，所有的资产都在姚琛名下。她的银行账户里只有十几万，对普通工薪族来说是一笔还可以的存款，相对她以往的生活水平来说，可能只是一个包，一只手镯。 那个豪宅里应该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或者一些现金，江烨可以用职权之便给她些宽宥，让她“收拾收拾”。 但就算变卖成钱，那些钱也不可能让她再过上从前的生活。 江烨心里五味陈杂，她亲手把姚琛扳倒，到底图的是什么？ 韩烟烟回到了她和姚琛的家里。这里一切如故，只少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在这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和她激烈的做/爱，也会在她为他下厨的时候笨拙的帮忙，把厨房搅成一团糟。他对她霸道夺取，温柔以待。两个人之间的事，妥妥的可以写成一本言情小说，就差一支笔。 韩烟烟回到这个家，环顾一周，觉得房间里冷清陌生。 她没有急着去“收拾”，无论是衣物还是钱财珠宝，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怎么结束这个世界才重要。 对比之下，上一个乔文兴的世界真是太轻松了。她都不需要和他正面交手，几乎是轻轻松松躺着就完成了任务。这个世界她几乎熬尽了心血，和姚琛日夜相对，却直到到了这一步，世界没有丝毫结束的征兆。 韩烟烟思索了很久，没有头绪。 她试着呼唤利奥，依旧是没有回应。 韩烟烟怀着孕，容易疲惫，她最后放弃了，天才黑，她早早的洗洗睡了。 秋天里总是天干物燥，韩烟烟干得睡不着。她打着哈欠起来，下楼去喝水。 楼下没开灯，她凭着对自家的熟悉，在黑暗中摸过去。没有看到黑暗的客厅里，有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两眼阴鸷的盯着她。 孕妇火力太大，感觉烧得慌，韩烟烟想喝点凉的。她摸到冰箱旁边，拉开门，取出一瓶冰水拧开喝了一口。 顺手关上冰箱门，门旁站着一个光头的男人，赫然是三虎！ 韩烟烟瞳孔骤缩，冰水掉到地上，洒了一地。三虎不等她跑，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扯了过来。 “贱货！”他咒骂，拖着韩烟烟走。 附近根本没有人，房子隔音性极好，大叫也没有用。韩烟烟不叫，安静的挣扎。 客厅的灯突然亮了，韩烟烟眼睛刺痛，一瞬间紧紧的闭了起来。三虎拽着她的头发拖着她往客厅走。韩烟烟睁开眼，看清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是姚琛。 他坐在那里，一贯的把脚踝搭在膝盖上，右手搁在膝头，把玩着一柄飞刀。锋利的刀在他修长的指间旋转翻腾，像黏在了他手上。 韩烟烟被三虎扯着头发，按着自己的头皮，双唇紧闭的看着姚琛。 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江烨，客厅的两个男人目光都微凝。 姚琛俯身拿起手机，点了“接通”，然后放到韩烟烟的脸颊边。 “韩小姐！你现在在家里吗？刚得到消息，转移姚琛的警车被劫了！姚琛逃了，他可能会找你报复，你待在那别动，我马上带人过去！”江烨焦急的说。 韩烟烟看着姚琛的眼睛，平静的回答：“我就在家里，我等你。” 电话挂断，三虎一个耳光抡过去：“臭婊/子！” 警车被劫，动手的人是三虎。三虎当初含冤逃亡，等到听到了姚琛垮台的消息，悄悄回来，知道了扳倒姚琛的是韩烟烟，立刻明白了当初是谁离间了他和姚琛。 韩烟烟这一耳光抽得扑到沙发上，凸起的腹部撞了一下，脸上现出疼痛的神色。 姚琛颊边的肌肉扭曲了一下，倏地捉住了三虎的手腕，阻止了他的下一个动作。 “大哥！让我杀了这贱货！”三虎咬牙切齿的说。 “你出去，让我跟她单独说几句话。”事已至此，已无可挽回，姚琛也很平静。 三虎愤愤的出门去把风。 韩烟烟翻过身来。 姚琛走到她身前，伸手用拇指给她抹去了嘴角的血渍。便是到现在，她的眼睛里都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 他的妻子，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他娶了她，竟完全不知道。 姚琛在韩烟烟身前蹲下，韩烟烟本能撑着沙发向后缩了缩，身体绷紧。姚琛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落在她圆圆的、球一般的腹部。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圆鼓鼓的肚子，问她：“有胎动了吗？” 韩烟烟沉默不语。 姚琛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抬眼，温柔的说：“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 姚琛就和江烨一样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都无法超离这个世界，因此也只能以固定的思维来思考和探究韩烟烟背叛他的动机。 他就连猜测的方向都和江烨是一样的，认为韩烟烟一定是有了别的男人。 只有愚蠢的爱情才会使人盲目。才会使韩烟烟不惜失去所有，也要弄死他。 可韩烟烟说：“我跟你努力了八个月，才怀上这个孩子，当然是你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告诉他：“姚琛，我没有别的男人。” 姚琛盯着她的眼睛，理智告诉他，她说的是实话。 “在我认识你之前，我们就已经有仇了，是吗？”他问。 韩烟烟说：“没有。” 姚琛的声音温柔得像哄骗小红帽的大灰狼，他说：“跟我说真话，别怕，我不打女人。” 韩烟烟凝视了他一会儿，说：“但是你会杀女人，对吧？” 姚琛面色大变，他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 韩烟烟看着这个男人，说出了他埋在心底的秘密。 “警方的停尸房里有两具无人认领、也无法辨别身份的尸体。一具是男性，你的父亲，令一具是女性，你的母亲。”她说，“你妈妈并非是被你爸爸打死，是你杀了她，对吧？” 姚琛脸颊肌肉扭曲。 那个晚上的事是他一生的拐点。 “她每天都挨打。那天，那个男人差点就打死她了。”他咬牙，“我把那男人杀死了，她反倒发了疯一样的打我。她说没有了他，她活不下去了。既然这样，我就……成全了她。” 他的整个人生自此扭曲，一直到今天。 韩烟烟对他感到非常抱歉，但她的手依然悄悄伸进了沙发垫的缝隙里…… 姚琛突然发现了她的动作！他瞳孔骤缩！ 韩烟烟在他眼神微动的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已经被发现，她不再犹豫，瞬间从沙发缝隙里抽出了藏在那里的枪。 姚琛给了韩烟烟太大的权力，韩烟烟悄没声息的让他的人给她弄把枪，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无需让姚琛知道。 韩烟烟用这把靠姚琛得到的枪对准了姚琛，扣下了扳机。 这是她第二次对姚琛开枪了，这一次，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破财了，滚回来二更。 就是这么俗气的作者。【摊手 52、052 那颗子弹并没有射中姚琛, 因为姚琛的飞刀先一步脱手，擦着韩烟烟握枪的手臂，带飞起一串血珠。 韩烟烟扣动扳机的瞬间手臂被伤，手/枪脱手失了准头, 掉落地上, 子弹打中了天花板。韩烟烟吃痛, 从沙发上摔了下来，滚落到地毯上。 姚琛先一步抢先捡起那把枪, 对准了韩烟烟。 三虎听见枪声, 冲了进来，看到屋里情形，放了心, 喊道：“大哥, 快点！待会警察该到了！” “知道了。”姚琛盯着韩烟烟，“你出去看着。” 三虎以为他是想折磨韩烟烟，转身出去了。 那个女人, 真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 姚琛也是这么想的。 她竟然还想杀他。刚才一瞬间她举枪的姿势太标准，显然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她到底是什么人？她到底为什么？ 姚琛咬牙, 一狠心，枪口下移, 一枪打穿了韩烟烟的脚踝。 韩烟烟惨叫一声，险些昏厥。她忍着疼痛，爬行着想远离姚琛。 “告诉我, 为什么？”姚琛咬牙问。 韩烟烟脸色惨白，冒着冷汗，转头看他。 “你杀人，贩毒，聚赌，放高利贷，逼良为娼……”她说。 姚琛又是一枪，打穿了韩烟烟另一只脚踝。 “别跟我说什么罪恶正义势不两立的蠢话！”姚琛咬牙切齿，“你是正义的化身吗？你自己知道！” “我只是告诉你，你、你会有今天，是因为你做的事。”韩烟烟疼得直抽气，“我当然不是、不是正义化身。” 姚琛大吼：“那到底为什么！” 韩烟烟的脸白如金纸，在这种时候，竟然笑了。 “因为你……是你，我……是我。”她笑得诡异却艳丽。 艳丽中，带着无法言说的荒凉。 因为你是“姚琛”，我是“韩烟烟”。你我，都不是自己。我们在这世界里，扮演着别人令我们扮演的角色，身不由己。 姚琛无法理解韩烟烟话里的含义，却为韩烟烟这一笑震慑。 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想，他还是会爱上这个女人。 而此时，韩烟烟的手……终于摸到了刀柄。 此处的死亡并非终点，你我……也许还有再见的机会。 韩烟烟的刀，脱手向姚琛飞去。姚琛瞳孔骤缩，抬手朝韩烟烟的眉心，扣下了扳机。 时间凝滞了。 这是第二次。 韩烟烟清楚的看到子弹和飞刀相擦而过。子弹快，飞刀慢。但在她眼里，都很慢，都狠清楚。 刀奔着咽喉，子弹奔着眉心。这一刀一弹若中了，她和姚琛便同归于尽。不知道利奥会不会感到开心。 但韩烟烟很不开心。 她眼睁睁看着子弹撕裂空气，尾部带着白色的气流，缓缓的奔她的眉心而来。她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听到了血管里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 她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这好似，你在十米跳台上准备跳水，并不畏惧。但你还没准备好，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下去，那一瞬一定吓得惨叫。 韩烟烟若有心赴死，自然可以无所畏惧。但韩烟烟没想死，她只想解决这个世界。这直奔她而来的子弹，令她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即便她知道，此处的死亡并非终点。 停下！停下！ 我是构建师！ 我构建这世界！ 给我！停——下！ 看不见的气盾在身前形成，子弹呼啸前来，撞上了气盾。突进，停滞，被拦在那处，碰撞起白色的气流旋转激荡。 但终于是停住了。 韩烟烟的眼底，韩烟烟的身体深处，像是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即将爆发。那力量燃烧着要将她烧成灰烬，而后浴火重生！ 在爆发前的一瞬，韩烟烟抬眼。她的视线越过子弹，越过同样被气盾拦截的飞刀，看向了姚琛。 她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分明是姚琛的眼睛，又分明不是。韩烟烟曾经见过那双眼睛，不止一次。 那双眼睛也越过子弹与飞刀注视着她，但却没有姚琛对她的又爱又恨，只有冷漠。 电光火石间，韩烟烟突然明白了。此时此刻，对面的人超离了“姚琛”，超离了这世界。此时此刻，她面对的是他的本我！ 随着这“本我”的超离，韩烟烟感受到了来自对面男人的可怕威压。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排山倒海般的向她碾压过来，她身体里的力量若爆发，将与之正面相撞。相撞的结果可能是…… 死亡！ 真正的死亡！ 剧烈的恐惧攫住了韩烟烟，可她无法阻止自身力量的爆发，更无法抗拒对方的可怕的碾压。 这一次，恐怕要真的死了，她想。 然后……像电视机突然关闭，像电脑突然拔了插头，像家里的电闸跳线，电灯突然熄灭。世界没有崩毁，也没有结束。 世界，被强行切断。 韩烟烟没有回到纯白色的空间里，她陷入了无边无垠的黑暗。在黑暗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掌攫住她，揉搓挤压，她感到自己破碎又重组。如果有光线的话，她此时可能是一个脚长在头上，手长在屁股上的怪物。 可随着这束缚、挤压，她体内那股要爆发的力量势头越来越弱，像是被强行压制住了。 能做到这一切的，大约不是“姚琛”，只能是利奥。 “我勒个大艹！”利奥手忙脚乱，“这个女人！” “怎么回事！”既监控世界，又监控利奥的人问。 利奥没工夫回答他，手一划，把身前悬亮的一个光屏划到了他那边去，让他自己看。利奥自己则在关键时刻及时的切断了世界！ “注射抑制剂！” “怎么回事？数值还在飙升？再给她注射一支！” 利奥声嘶力竭的对系统下达命令。 另一个人在看的光屏上，疯狂增长的数值终于慢下来，在某个值停住，然后缓缓下降，最后平稳的停住。 那人看明白了，讶然：“她这是！精神力要被激活了？不是说她从很原始的地方来的吗？” “非常原始！”奥利没好气的说，“还不都是你非让我把她救活，基因太原始了，对基因治疗没有一点抗性，一下子就冲过头了。妈的，幸好我手速快，及时切断。她要激活了，一下子就得被你们家那位碾碎成渣渣了。那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家那位呢？”对方问。 “哦豁!”利奥调出光屏，自己先赞叹一声，“你看看，你看看！” 光屏上那条线，一直很平稳，像心电图停止了的心跳。在某个地方，忽然有了波动，小小的向上扬起一截，随后停在那里，继续平稳。 但这会儿，那条线像扬起的鹅颈一样，昂然向上，好大一截！ 那人的眼睛也亮了。 但在那条线上更上方，还有一条红色的告警线，图表直观的表达出，这条红线所标的数值，就是那条线要达到的目标。现在，还有那么……一些些距离。 “再接再厉！再接再厉！”那人粗大的手掌拍在利奥的肩膀上，拍得利奥龇牙咧嘴。 那人又看了眼韩烟烟的光屏，说：“她现在这数值，也很危险啊，稍微浮动浮动，就要擦边线了。” “没事，监控着呢，她敢浮动我就给她一针抑制剂。”奥利说。 “悠着点，伤害太大，能不注射就不注射。”那人说，“她太棒了，你给我珍惜着点！” 利奥“啧”了一声。 那疼瞥了他一眼，说：“你这些构建师，你当成消耗品用的？” 利奥说：“那没办法，基本都撑不过半年。” “死了？”那人问。 “不是。”利奥耸耸肩，回答，“都疯了。偶尔也有死的。” 疯了简直太正常，那人想。 他监控了一整天，早就想过，换成是他的话，大概撑不住三个世界就得疯。人心是肉长的呀，在这样的世界里，不可能完全不跟别人发生任何感情交换。亲情、爱情、友情，哪一样的崩毁别离，都能摧毁人心。 “那些人呢？”他问。 利奥说：“从哪弄来的，就传送回哪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说：“真够缺德的。” 利奥不干了，抱怨：“昨天一天我就死了三个啊，我跟你说，佣金加倍！” “知道了，不会亏待你。”那人说，“她还行吗？再来一个……世界？” “她行我不行了，已经十个小时了，我得睡觉！”利奥打个大大的哈欠，一边打着一边操作着。 那人皱眉：“你干什么？” “让她继续干活啊，我需要休息，她不需要啊。”利奥说，“我可是商人，追求利润最大化。我这还有别的客户呢。” 他说完，看到身旁的人眉头皱得更深了，解释说：“别担心，她再锻炼锻炼，会更厉害的。这女人不简单，我觉得她能撑过半年不疯的。你还不去睡觉？” 那人也监视了一天，的确也感到疲倦了。他对房间里端着枪警戒的手下说：“你们分成两班倒休，盯着点。” 利奥不满：“有点信任行不行，我靠这个吃饭呢，我很有商业道德的。” “不是不信你。”那人说，“那位太重要。” 利奥嗤了一声，说：“那么好的命，不好好享他的福，瞎折腾什么。” 那人的脸色冷下来：“是信仰。” 他问：“你有信仰吗？整个宇宙里，有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事情吗？” “我信仰钱。”利奥说，“给我钱我什么都肯干，但要我的命不行。” “哎呀，你睡去吧。别企图教化我了，没用的。”利奥向后一仰，躺进座椅里。座椅封闭成一个仓，仓面透明如同玻璃，有许多图表和画面在上面闪烁。 那人哼了一声，去睡觉了。 而利奥的声音则在白色空间响起：“韩烟烟，韩烟烟。” 韩烟烟应声在白色空间里睁开了眼睛。 53、053 韩烟烟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 低头去看肚子。小腹平坦，腰身纤细。所谓的孩子，果然留在了那个世界。 她甚至还穿着每一次出现在这个空间里时一模一样的同一件布裙。这里没有镜子，甚至连墙壁都没有, 韩烟烟其实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纯白色空间里到底长什么样。是她本尊真正的模样吗？ 但这些细节都不重要。 “利奥, 告诉我。”韩烟烟问, “这个世界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这才是重要的事。这个问题的答案关乎她的判断到底正确不正确。 “可以说是很不错了。”利奥心情不错的说。 这个答案让韩烟烟终于确认一些事。 “咦, 你笑什么？”利奥奇怪的问。 利奥其实是以全息视角看韩烟烟, 韩烟烟宛如在他眼前。因此她嘴角那一抹笑，格外的清楚，不知怎地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利奥, 别用这个合成音了, 太刺耳了。用你自己的声音跟我说话吧。”韩烟烟说，“反正你又不是真的系统。” 利奥：“……” 利奥有一种被拆穿的狼狈，和失去了控制的不爽。但是继续用那个假声音感觉格外可笑, 他很憋屈关了那个假音，用他自己的声音阴恻恻的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就发现了。”韩烟烟说。 “什么？不可能。”利奥不信。 韩烟烟笑了。 “‘快穿世界’？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快穿世界？”她嘲弄的说。 利奥僵了一下, 随即回答：“是一个人以几年到几十年为限，快速的穿行于不同的世界, 解决不同的问题，达到不同的目的。” 啪，啪, 啪。韩烟烟给他鼓掌。 “很准确，很棒棒。”韩烟烟嘲讽。 利奥明白肯定哪里不对了，他肯定是弄错了什么，可他不知道哪出错了。 “什么地方有问题？”他忍不住问，“这概念明明是……” 他及时刹住车，可韩烟烟替他说了下去。 “是从我的大脑里抽取的信息是吧？”她含笑。 利奥僵住：“你怎么会知道？” 韩烟烟诧异了：“你不会……真以为这信息是真的吧？” “虽然的确实不科学到可笑……不不，但这信息在你的大脑中非常清晰明确，在表层意识中属于可以分类到‘知识’层次的概念……”利奥拒绝相信，“如果它是一条伪信息，不可能这么清晰明确。” “这可能跟我的职业有关。”韩烟烟说，“我是一个写手，一个编故事的人。我的脑子里经常会塞满各种内容，这些内容跟我的现实可能完全无关，也可能跟完全脱离现实，根本不可能存在。” 利奥心里十分卧槽：“居然这样？” 韩烟烟勾勾嘴角：“比如‘韩烟烟’这个名字，你从我大脑中抽取了这条信息，就以为这是我的名字？你也太随便点了吧？” 利奥更加卧槽了：“难道你不叫韩烟烟，可是你大脑信息明明显示……” 韩烟烟叹了口气：“这么言情这么羞耻的名字，现实中，你好意思叫吗？” 又他妈不是一个语言体系，我哪知道你的名字是好听还是羞耻啊！利奥十分憋屈。 “在你的大脑意识中，明明显示所有关于‘韩烟烟’的信息都是第一视角，是你本人！”他恼怒的说。 “那天，就是你抓到我的那天，我一边开着车，一边在考虑下一篇文的事。我就是这样可以一心二用的。”韩烟烟说，“我一直在犹豫不决，下一篇到底是写一篇快穿文呢，还是先写那个末世文呢？” “没错，所谓快穿，只是我的世界里小说的一种类型。什么快穿世界，怎么可能真的存在！笑死人。” “那天我去了市区的vr馆，体验了一下丧尸末世的感觉，然后还是决定，先写那篇丧尸末世文吧。” “那么韩烟烟其实是？”利奥问。 “对，猜出来了吧？”韩烟烟说，“是我在构思的这篇文的女主角。没错，第一视角，我一个女作者，写作的时候肯定会把自己代入女主角。更何况当时构思还没成型，还只是处在作人设的阶段。一路开着车，我满脑子都是韩烟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你抽取信息，直接判断我就是韩烟烟了。” 利奥不情愿的回答：“没错，人的大脑信息量太庞大，抽取之后，由系统直接分类、筛选、判定。到我这看到的，已经是判定之后的信息了。所以，从一开始，系统就误判了？” “大概你的系统想到不到一个人脑子里会把自己完全想象成另外一个人吧。”韩烟烟说，“毕竟是机器，不是人。” 利奥总觉得最后这句话又像是在嘲讽他，但又好像不是，令他恼火又发作不得。 “你好牛逼啊，你还猜到什么了？”利奥也语气讽刺的说。猜到了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在他的手掌心里翻不出去。 “从一开始，你管我叫韩烟烟，我就知道‘快穿世界’、‘系统’什么的，全都是假的。你不过是借用我大脑里的信息，用我已经认同了的认知来欺骗我，目的大概是让我相信这是真的，好更好的给你干活，也有可能是为了让我更真情实感的投入？让一切更逼真？”韩烟烟说，“我猜，你的构建师都不是自愿的，大概都和我差不多，是被你绑架来的。你是不是对每个人的说辞都不一样？” 利奥“哼”了一声，表示了承认。 “但是你一直都‘标记’我。人为的给我制造障碍。”韩烟烟说，“我猜，那个‘标记”是抹消了我一段记忆？你毕竟要让我干活，不可能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你和我沟通过后，再抹消我的记忆，让我回到一无所知的状态，懵懂的进入所谓世界，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第一个世界太可笑了。我后来回想起来，大约能猜出它为什么崩。” “在你告诉了我真实的情况后……我记得，最开始我问你快穿的目的是什么，你说过，要改变任务目标。但连你自己都不清楚该怎么改变。我猜，我一定是给你支招了，我一定是跟你说，爱情可以改变一切。” 利奥跳脚：“你还好意思说，那是个什么破构架！” “因为你太吝啬了呀，你肯定是没有让我了解全部该了解的信息。我虽然是人，信息不够完整的话，一样会误判。我轻视了你要解决的那个人。我构建了一个……”韩烟烟想起那个世界，也是有点蛋疼，“咳，狗屎一样的古早言情玛丽苏世界。” “那是我以前写的最多的一种类型文了。每篇换个主角名字，换个外貌描写就可以了。全都是一个套路，霸道总裁爱上我。我性格就是这样，先试探，求稳妥。那时候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要由我来构建世界后，我首先选择了我最熟悉的套路。” “问题也出在套路上。那种无脑甜逻辑死，反派智商都为负的套路，只能骗得了小学生初中生和厂妹，怎么可能骗得过那个人。”韩烟烟叹气，“对‘郑曜’来说，那个世界又可笑又虚假吧。在他的意识里，根本不可能成立，于是在他的意识里，世界直接崩了。” “但那时候，因为被你抹去记忆的缘故，失去记忆的我，并不能确认那世界就是由我构建的。我其实只是猜测，会不会是让我进入到别人的梦境里。” “然后就是丧尸末世的世界。” “我猜，‘标记’这个东西，应该是配对出现对吧。应该是‘标记-结束标记’这样子。在标记的期间，我应该是能恢复所有的记忆的。是不是这样？”韩烟烟问。 利奥又“哼”了一声。韩烟烟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霸道总裁的世界崩塌，你对我大发雷霆。这一次我不敢再用那些烂大街的套路了，我认真了。我使用了我一直想写的丧尸末世文的构架，构建出了末世世界。” “我又被抹消了记忆。但我一进入那个世界，就基本确认这世界大约是由我构建的。” “韩烟烟，十八九岁的少女，白皮白皙，黑长直的头发，穿着跟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棉布裙。没错了，这个就是我给我的末世文做的女主人设。” “说起来有点羞耻，这种冷情少女，黑长直白色棉布裙什么的，其实也很古早，早就不流行了。但是我年轻时候很迷恋的青春疼痛文学里，这种形象是标配。一直特别戳我，所以想任性的自己也写一个。” “艹。”利奥骂了句粗口。 “而且从最开始就崩了的那个霸道总裁世界里，我意识到一件事，就是这‘世界’里并非只有我一个真实的人。我大胆猜测，‘郑曜’应该和我一样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但是我并不能确认别的人是怎么样的。霸总世界太弱智了，别人智商都是负数，我很难确认他们到底是不是真人。” “到了末世世界，就更难确认了。这个世界已经很严谨了，我肯定是用心的去构架了。更重要的是，除了丁尧之外，其他的人……” 韩烟烟沉默了一下，说：“齐彤彤、赵雨萱、孙立军、林玲……每个人都很鲜活。我那时候实在无法判断，除了丁尧和我之外，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人，还是……” “嘎嘎嘎嘎嘎嘎，韩烟烟，笑死我了！”利奥终于搬回了一局，大笑说，“你其实真正在意的，是乔成宇吧？” 韩烟烟的手，握成了拳。 54、054 韩烟烟没有搭理利奥话语中的恶意。她说：“正是乔成宇的世界, 让我确认了很多事情。” “你每次都标记我，抹消我的记忆。但是，这些世界由我构建，偷偷的做点小手脚, 不是难事。”她说。 “咦？你做了什么？”利奥问。 韩烟烟微微一笑：“我埋了彩蛋。” “一个我完全没听说过的国家, 一个完全没听说的城市。可以说明, 那个世界并非我本人真实的世界。可是，当我变成了韩大小姐, 却发现衣柜里满满的都是我真实世界里的品牌。” “那个时候, 我的猜测得到了最终的证实。我不是被送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我是身在由我自己构建的世界里。所以，我才被你称作构建师。” “哇, 你也好棒棒啊。”这一次, 利奥给她鼓起掌来，嘲讽。 “这个世界，你说是给我度假用的。我后来想了想, 这是因为它的难度比较低。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个成功完结的世界。”她说，　“在这个世界里，我依然不能分辨除了乔文兴这个任务目标之外的其他人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人。并且, 我遇到了乔成宇。” 韩烟烟的眸底浮现出淡淡的难过。 “我真情实感的跟他谈了一场恋爱，让你见笑了。”她说。 “但也是因为乔成宇, 我隐约意识到了，一个世界里，除了我自己和任务目标之外的其他人……应该都是由我构建出来的。” 这一次利奥是真的佩服了。 他实在好奇, 问：“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呢？乔成宇，构建得很成功了。” “是呀，简直太成功了。从他的出身，到成长经历，到性格形成，到心理变化，社会诉求，都太成功了。我刻画人物的功力是又进了一步呀。“韩烟烟自嘲。 “乔成宇不是一个完美的人，可是，对那个世界我的而言，却是一个完美的情人。他身上有着我喜欢的一切特质，他的出身和经历，又决定了他对那个世界的我，有着近乎病态的迷恋。他是完美的忠犬，简直太完美了。” “这样完美的爱人，不可能存在。乔成宇，只能是假的，是我构建出来的。” “我虽然心里已经隐约明白了，却总是不愿意面对。出来后，我问之前世界的人能否再见，你嘲笑了我。是你，给了我最后的确认，消灭了我最后一点侥幸和期望。“ “乔成宇和其他人，果然不是真实的人，对吧？一个世界里，只有构建师和任务目标，这任务，是完完全全的1v1，对吧？“ “嗯哼。”利奥得意，“算你聪明。” 韩烟烟扯扯嘴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说：“到了姚琛的世界，我已经明白这一点，然后，我又有新的发现。“ “郑曜，我还没来得及跟他打交道。乔文兴，跟丁尧完全不同。所以在那个时候，我还么有意识到这件事，直到我与姚琛正面交手。“ 她顿了顿，无比肯定的说：“姚琛，就是丁尧！” 这一次，利奥什么都没说，沉默得如同消失了一般。 “这之前，实在是乔文兴的存在迷惑了我。但是如果把乔文兴忽略不计，我才发现，郑曜的世界崩了，丁尧的世界非正常结束。事实上，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他们两个人的任务‘成功’过。更有趣的是，除了姚琛和丁尧，我还想起来，郑曜的名字里也和他们两人一样，有一个yao的发音。” “忽略掉乔文兴，事情就很清楚了。” “有一个名字发音中有yao这个音节的男人，不知为何被你困住，要我反复攻略，直到成功。要像乔文兴那样成功才可以，对吗？” “而这些世界，我本以为是筑梦。但梦境是不连续的、跳跃的。而我发现，这些世界虽然由我构建，但细节太翔实。不太可能是梦境。姚琛书架上的每一本书我都翻过了，没有一页的内容是重复的。我在学校里学习，书本里的知识全都是真实的。” “所以我最终确认，这些所谓世界，都是虚拟世界。” “我的身体此时应该躺在某处，在你的掌控中，此处和你对话的，只是我的精神体。“ “我见过让世界崩坏的郑曜，和能让子弹停止的姚琛，那时的他们，才是yao的本我。和我一样，应该是精神体。” 白色空间中寂静了许久，韩烟烟才听见利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你这个女人，你这个女人……”他喃喃的说。 “我全猜对了？”韩烟烟问。 “差不离，只是用虚拟世界来称呼，档次太低了。”利奥嫌弃的说。 “啊？”韩烟烟诧异，“那它是什么？” “土包子，没见识。”利奥捏着鼻子给来自原始之地的女人科普，“虚拟世界技术，虽然能完美再现世界硬件，也能让npc规律的行动。但是，就是无论再怎么逼真，你都知道它是假的。” “后来，有人以人脑代替系统，构建世界，赋予了世界灵魂。这样的世界，被称为模拟世界。”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只有一小群脑波异于常人的人才可以做到。他们能够架构出逻辑完整又有灵魂的世界。这一群人被称作构建师。构建师构建世界架构，系统让出主控地位，只负责填充细节。” “比如，姚琛住在豪华的别墅里，他有昂贵的实木书架，塞满了书，他爱看的是传奇人物的传记。这些，都是你决定的。但是这书架上每一本书的内容，都由系统帮你填充。有些来自资料库，有些来自从你大脑里抽取的信息，总之，会让这些细节融合在一起，支撑你的世界架构。“ “韩烟烟，我扫描脑波，扫描到了你。我看你那数值就知道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构建师。我果然眼光好极了。哈哈哈哈……”利奥的笑声中带着对自己的得意。 韩烟烟面无表情，说：“说这么一堆，还不一样是虚拟的吗。叫虚拟世界有什么不行。” “呸呸呸！土包子！这里面的技术含量差得远了！你个原始人！”涉及技术，利奥大怒。 “我告诉你，模拟世界后来被禁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因为太！逼！真！了！” “就因为太逼真，使很多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成为了传播极广、为害一时的精神毒品！最后，各方政府不得不联合打压管理。” “但真正令这项技术被禁的根本原因，在于有人成功将一个模拟世界升级成了次世界。土包子，你肯定不知道什么是次世界。次世界就是……嗯嗯，我想想该怎么给你解释。等我看看你的知识体系里有没有相近的概念……” “啊找到了，这是什么？三千世界？嗯嗯，不太准确但是又有点那个意思了。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大千世界。你自己意会吧。” 韩烟烟是个脑洞很大的人，去理解这概念对她来说不难。 “你的意思是，一个模拟世界，是假的世界。但一个次世界，是真正的世界？”她问。 “很好很好，就知道你能理解。”利奥欣慰的说。 韩烟烟震惊的问：“这种技术，怎么实现？” “能量啊！给予充足的能量，让模拟世界能脱离创建它的系统自行运转，就升级成了次世界。再不会被人为的切断或者关闭。它能生生不息，独自存在。” “太牛逼了。”韩烟烟赞叹，适时的表达土包子对高等文明的叹为观止，满足利奥那点虚荣心。 “当然牛逼。你不知道这技术后来引起多大的风波，有多少乱事。最后，各方政府达成共识，同意这项技术违反了《宇宙位面和生命基本法》，全面禁了这项技术。唉……“利奥的叹息中带着无尽的惋惜。 韩烟烟却说：“位面和……生命基本法？” “你的意思是说，当模拟世界升级成次世界之后，里面那些构建出来的假的生命也……”她的声音有点微哑。 “当然都升级了，按生命基本法规定，视同为真实生命了。想想看，比如你我，我们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可谁又能知道我们不是某个更高级世界制造出来的次世界呢？所以……等等！“利奥突然反应了过来，嘎嘎嘎大笑，”卧槽，韩烟烟，你在想什么？你还在想乔成宇？“ 他真人此时笑得发抖：“天啊，你个土包子真敢想啊！模拟世界升级次世界，你知道需要多少能量吗？需要一整个行星啊！还必须是富产能量矿的行星！这他妈，我想都不敢想，除非大富豪啊！你，你个原始人，居然还肖想这个，妈呀笑死我了！你是真喜欢你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男人啊？也是啊，毕竟是你的理想型。” 韩烟烟足足等他笑了半分钟，才说：“世界上只有人的思想无法束缚。就算做不到，也不能阻止我想。” “行行行。你想，你随便想。你可真有意思。”利奥还笑得喘不上气来。 “这个技术全面被禁，所以利奥……”韩烟烟说，“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全都是违法的，对不对？” 利奥的笑声戛然而止。 55、055 “啧啧啧。”利奥赞叹, “我发现你这个女人，老是喜欢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你也不怕折了脚。你以为我是姚琛吗？你醒醒吧。” “姚琛，是你自己定义的人物性格, 所以不管你怎么试探, 只要不危及他的生命, 他总能包容你。惯得你真以为自己是女主角啊！” “违法怎么了？我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违法的，呵呵呵呵, 你能把我怎么样？别忘了你的小命都捏在我的手上呢！” “又想跟我谈条件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想都别想！你有没有搞明白现在的状况,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韩烟烟注视着空间里的白光，她明白了。 利奥的世界里显然也有法律，任何一个有法律的地方都应当有人权。可她没有, 她生命捏在别人手里, 没有人身自由，无法与外界联系，无法求救。 她是利奥绑架来的奴隶。 她不动声色的改口：“不, 我只是好奇，你用这种违禁的技术到底是要干什么？你跟yao有仇吗？” “哦豁，我怎么可能吃饱了撑的跟那种大人物结仇。”利奥说, “客户而已。给我来送钱的。” 一个猜测被推翻了，真相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原来如此。 “这个yao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昏迷？植物人？需要唤醒？”韩烟烟问。 “不。”利奥说, “他死了。” 韩烟烟想起跟丁尧的激情澎湃，跟姚琛的耳鬓厮磨，瞬间僵住, 汗毛直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利奥把她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连她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都清清楚楚，笑得特别开心。 “你骗我的？”韩烟烟松了口气。 “妈呀笑死了。”利奥说，“看在你这么有意思的份上，我给你科普一下吧。” “医学上判定人的死亡有三种形式，身体死亡，脑死亡和精神力死亡。”他说，“那一位属于最后一种，他的身体机能都还在运转，比你还健康，怎么样，觉得好受点了吗？” “身体还活着，为什么判定他死？”韩烟烟追问。 “一个人死了之后，即便身体火化，精神力源都可以继续存在。只要保存得当，甚至可以永远存在。但和活着的时候不同，死人的精神力源是闭合的。”利奥说，“而另外一种情况，身体和大脑机能都没有问题，精神力源因为某种原因闭合，基本上是没有可能再醒过来的。所以精神力死亡也是死亡的一种形式。只不过，脑死亡和精神力源闭合性死亡者的家属，经常会接受不了，总认为自己的亲人还活着……” “所以你用这种违禁技术，给予刺激，令精神力源闭合者重新复活？” “死人复活的成功率不高。我接的更多的活儿是让逝者开口。” “逝者，死人……”韩烟烟品味着，“有什么区别吗？” “死人身体还在，还喘气，还运行。逝者已经没了身体，精神力源以特殊技术单独保存。” “那yao……” “他是死人，还喘气呢。” 听说yao是个还喘气儿的，韩烟烟感觉好多了。 她问：”乔文兴又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他？我跟你交待过的，不过你没有记忆了。他是个死人。”利奥说，“他就跟你给他构建的人设差不多，是个有钱的大少爷。这大少爷爱上一个穷姑娘，付出了一片真心。谁知道穷姑娘拿着大少爷父母给的分手费跑了。大少爷受不了这份打击，精神力自杀了。” 他说：“不过他成功复活了。他这种精神力弱小，心志又不坚定的人，成功的概率是最高的。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搞定他的。呵呵。” “给你赚了不少吧？”韩烟烟问。 利奥哼了一声。 “他能复活，yao为什么一直不成功？”韩烟烟问。 利奥嘴角扯了一下：“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和那一位比吗？” “那一位，正宗的亚德拉弥金伏泰族血统，阿瑞斯大帝的十五世孙，正正经经的帝国皇族，帝国皇位第十一顺位继承人，ss级精神力强者。从出生就拥有一辈子花不完的资产，他的领地比一些小国家都大！” 这么长长一串描述，韩烟烟都想夸一句‘好棒棒“了。但她需要更多的信息，嘬嘬唇，忍了。 “但是，这一位，疯了一样！他一个皇室血统！一个堂堂的公爵！现在是反政府武装的头子！他他妈的吃饱了撑的，身为一个皇族，他要推翻帝制！”利奥越说越是愤愤，“这他妈，他要是不想当王子，我想啊！躺吃躺喝不好吗！不好吗？不好吗？！“ 如果他真人站在韩烟烟身前，大概此时口水已经喷了韩烟烟一脸。 韩烟烟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去吐槽为什么这么高科技的文明之下还会有帝制国家。 “他是什么出身，跟我攻略不下来他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她问。 利奥被打断了情绪，很不高兴：“当然了，你想想他的身份、地位、能力，再想想他在做的事，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的心理素质是那种大少爷能比得了的吗？是随便一点刺激能刺激得到的吗？“ “我有三个构建师，一个是在世界内被他杀死。也是我疏忽了，那个构建师身体有点弱，他在世界里死的太惨烈，大脑承受不住，身体被大脑默认为死亡，真的死了。另外两个，跟你一样，和他本我直接对上了，后果就不用说了。有他们垫底，我后来不敢放松，关键时刻及时切断世界，你才命大活下来了。哼，为了救活你，还给你进行了基因改造，你该感谢我。“ 我感谢你十八代祖宗。 “明白了，所谓攻略，其实就是刺激他。刺激够了，精神力源恢复，他就活过来了。可他这么牛逼，你要我怎么刺激他？”韩烟烟沉声说。 “哦豁，不要看不起自己嘛！”利奥兴奋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你是做的最好的一个。” 纯白空间中，一副发着光的图表出现在韩烟烟身前。 韩烟烟问：“这是什么？” “蓝线是那一位的精神力波动频率，红线是精神力源重新激活必须达到的数值。”利奥说，“你看看，你看看，这两次，都是你的成绩。” 蓝线先是上了一个小台阶，然后上了一个大台阶，但是离上面的那条红线还……差得很有一段距离呢。 韩烟烟凝视着那条蓝线，大台阶是姚琛被她背叛，小台阶是…… 韩烟烟轻轻的“呵……”了一声。跟恨比起来，爱真是无足轻重。 她原本对丁尧耿耿于怀，现在也不在意了。不管丁尧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是意外还是故意，都不重要了。因为“丁尧”不过是一个人设罢了。 这个人设还是她亲自做出来的，是她赋予了他这样的人格。 有些东西突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韩烟烟霍然抬头，问：“利奥，丁尧和姚琛都是yao，为什么丁尧能察觉出世界是虚假的？姚琛却完全没有感觉，百分百接受了世界设定和人设？“ “咦？丁尧吗……emmmmmm，大概是你那个世界设定的问题吧？”利奥说。 韩烟烟不相信。末世世界设定得很严谨。 “屁！我都不想吐槽！”利奥嫌弃的说，“那个丧尸是什么鬼？” “是一种激活细胞的病毒感……” “屁！”技术上的事情，利奥忍无可忍，“什么歪理邪说！不管是药理学、生物学、微生物学还是医学，没有一个能说得通的！根本是伪科学好吧！” 韩烟烟一时语塞。科技这方面的事情，大约……利奥是对的。 “不，不仅是这样，丁尧对人设也产生了怀疑，有出戏感。我现在想不通原因。”韩烟烟说。 这关系着以后对那一位的治疗方案如何设定，利奥也认真的思索起来。 “可能是……人设跟他本人相差实在太大了吧？通常我们会给客户跟他本人差不多的人设，像乔文兴那样。唤醒逝者的方式还要更简单一些，基本上就是让逝者在世界里重复一下自己的人生，逝者的精神力波动会随着这种回忆式的体验一路升高，然后醒来。“利奥说，”你给丁尧设定的是个白领，所以他觉得出戏吧。我记得他也只是说对‘过去的人生’感到怀疑。他对他作为战队领导人就没有感到质疑。“ 但丁尧说那段话是在他的家里，然后他们…… 韩烟烟面无表情：“不是说私密行为不监控吗？” “咳咳咳咳咳咳！”利奥呛了一下，“切了切了，一到私密活动我们就切画面。” “我们？” “哼，那一位的手下就在我的操作仓外面盯着我呢。真是的，对我的商业道德一点信任感都没有。”利奥有点心塞，“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客户。算了，看在他们付的佣金不菲的份上，我就忍了。” “还是不对。如果是因为和他本人差距太大，那姚琛为什么就完全融入人设了？”韩烟烟问。 “咦？可能因为姚琛……也是领导者？” “但姚琛文化水平低，做事粗暴，虽然刻意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射流社会，但他的粗鄙时时刻刻都会从细节里流露出来。那一位……不是说是什么公爵吗？这种贵族，从小接受的教育非常严苛吧？” “那是肯定的，他们就是擤鼻涕都得有专门的姿势，我猜。” 利奥发散着他“皇后娘娘烙大饼”的屌丝思维说。 56、056 “不过, 世界能生成，本身就说明他已经能接受人设了。“利奥说。 “咦？什么意思？“韩烟烟诧异。 “虽然世界是由你构建的，但这模拟世界里，有两个人——你和他。”利奥说, “他也一样会参与到自身的设定里来。如果完全不能接受, 世界根本就无法生成。但如果他觉得可以接受, 经过跟你角力后，达到平衡, 世界还是会成功生成。” 韩烟烟问：“这个跟我角力是指？” “举个例子吧, 比如说，你为了更好攻略他，设定他某个数值是10, 但他本人其实是100, 他的潜意识就不能接受这么低的设定，经过跟你角力，最后生成的人设可能是40、50或者60、70。这是一个平衡的数值, 是你和他都能接受的底线。”利奥说，“尤其是那一位，心志太坚定, 你想他把设定成一个又没钱又没能力又没身份的废物，我跟你说, 我估计世界生不成。所以下次你一定要注意这一点。” 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yao对丁尧和姚琛的人设会有不同的反应，但韩烟烟这会儿功夫获得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忍不住低头思索, 慢慢消化。 她不说话了，利奥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突然醒悟：“卧槽，我、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而且也没标……算了！” 利奥悻悻然：“反正标记了你你还是会再猜出来，你就是个狡猾的女人。” 韩烟烟当然不承认自己一步步套话：“这都是为了更好的构建世界和人设。” “诡辩！”利奥已经反应过来。 他是个自学成才的野路子科学家，理论和技术上可以说相当牛逼，但要论起和人斗，比起韩烟烟，终究差了那么一丢丢火候。 他很恼火的把一个客户的资料扔给了韩烟烟：“好好看看这个，这是个逝者，死得不能再死了的，你把他的生平大概复制一遍就行了。” 韩烟烟脑海中像被轻轻的扎了一下，一个人的生平资料涌入进来。她揉揉太阳穴，问：“不标记我了？” “标个鬼！”利奥恼火的说，“你这么狡猾的女人，就算知道真相，也能把假的演真的！快点，好好看看，我困死了，我要去睡觉。” 韩烟烟闭目梳理了一下资料，睁眼说：“这不是yao。” “当然不是了。他的副手睡觉去了，他是一定要亲自监控全程的。那一位的治疗得等他醒了才行。”利奥催促，“快点快点，我也要睡觉。” “你去睡觉？你不怕我再来一次直接爆了任务目标的头。你不在，我可能直接被对方的本我弄死了。”韩烟烟说。 “你想得美。给我赚够足够多的钱之前，你连死都不要想。”利奥说，“这个是逝者，已经没有身体了。精神力源虽然还存在，已经没有攻击力。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这么说，那时候姚琛身上那种可怕的威压，就是精神力了？ 韩烟烟想起来，那个时候，她的身体里也有一股力量要爆发，那又是什么？难道也是……？ “喂喂，好了没有？”利奥不满。 韩烟烟忙收束精神梳理信息，这一看之下，诧异的说：“这个死了的客户是个……上将？” “怎么了？”利奥打着哈欠问。 “又是公爵，又是上将，非富即贵吗？”韩烟烟嘲笑。 “废话！”利奥恼道，“违反了《宇宙位面及生命基本法》，被所有政治势力联合封禁的技术了解一下！我多大的成本！多高的风险！当然收费不能便宜！普通老百姓谁用的起？死了就死了，认命吧！” “行了，你已经做好几次了。唤醒逝者的难度都不大，也就跟那个富家少爷的水平差不多，你自己看着弄吧。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先去睡了。” 利奥打了个哈欠，又说：“我把时间速度调快点，等我醒了，最好这个世界已经解决了。” 随着他的哈欠声消失，真正的系统跳出来了。 韩烟烟熟悉的那个电子合成音说：“韩烟烟，你准备好了构建世界了吗？” 韩烟烟没有回答它，却提问：“利奥睡觉去了？” “是的，管理员已经退出系统。”系统说。 “系统，我和你在这里的对话，利奥会知道吗？”韩烟烟问。 “管理员有完全权限，可以通过查询记录的方式了解全部信息。”系统回答。 “那如果他不查呢？你会主动报告吗？” “只有违反了安全条例的操作会生成警告。不违反任何安全条例的操作不会被报告。构建师的权限有限，不能进行任何违反安全条例的操作。构建师，你准备好构建世界了吗？” 韩烟烟点点头：“准备好了，开始吧。” “构建开始。” 随着系统单调没有语气起伏的这一声，韩烟烟经历了一生中最奇妙的过程。 她以为她是神。 她看到星辰运转，她看到树叶飘落化作泥土肥料，她看到灰尘在空气中漂浮，反射阳光。她看到无数的人，他们有过去和未来，每个人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 在所有这些人当中，她看到一团光，这就是任务目标。她将他与别的人丝丝链接，轨迹交错。 等世界的架构和逻辑建立了起来，无数的数据流开始流往这框架中。系统向世界填充细节，一本书的内容，一朵花的香味，一支口红的颜色。 逻辑令世界成立，细节令世界真实。 在这些数据流中，有韩烟烟需要的东西。她在构建框架时便悄悄夹带私货，只唯恐违反了什么安全条例，惊动利奥，她尽量用更低调的方式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万幸，没有任何异常警告。 在这世界快要完成之时，韩烟烟看着那千丝万缕的线的每一端链接的不同的人物，又有一个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以意念向系统发出了命令，这一次，却遭到了拒绝。 “拒绝。复制已生成世界的已有人物信息，需要经过管理员授权。请拿到授权后再进行此操作。”系统说。 韩烟烟感到失望。 “构建师，世界还需要做任何补充设定吗？”系统问。 韩烟烟收敛了情绪，理智上线：“世界内的时间和现实时间同步吗？” “世界内时间可调节。” “刚才我和利奥的对话，消耗了多少现实时间？” “五分钟。” “我进入系统成为构建师，多长时间了？” “417个小时21分钟。还要精确到秒吗？” 417个小时，半个多月…… 韩烟烟眸子晦暗，说：“比我想的要慢。我记得在我构建的第一个世界里，我待了两个月，后来世界崩溃，利奥曾经说过我没撑过十分钟。” “在构建师的行为轨迹线与客户的行为轨迹线没有接触之前，世界内时间高倍速进行。” “既然可以高倍速进行，为什么后面又这么慢？” “因为有一位客户的监护人兼付款人要参与过程监控，为了照顾监控着的大脑信息接收速度，世界内时间运行速度不能过高。” “明白了。” “构建师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有权限调节时间倍速吗？” “此权限对构建师放开。构建师，现在可以生成世界了吗？” “可以，但……”韩烟烟说，“提高时间倍速……” 世界生成。 韩烟烟睁开眼，一点也不着急。从现在到利奥起床，她有很多时间。 睁眼的刹那大脑里预给信息激活，她自己亲自勾勒出来的一切，变成了翔实的信息充塞她的意识中。这一次，韩烟烟又是一个大小姐、继承人。 这很好，她创造了这世界，要还在这世界里吃糠咽菜，太说不过去。 这一位大小姐睁开眼，是躺在柔软又华丽的大床上，房间是梦幻一样的公主房。 韩烟烟坐起来，先注意到了露在睡裙外面的细细的手臂，小小的手掌，还有睡裙下平平的胸。她跳下床，去了衣帽间。落地的大镜子里映出一个小女孩的模样。 玉雕一样的可爱，但还是个孩子。 这一位大小姐，今年才十二岁。 大约是因为利奥去睡觉，让她自己全权负责构建的缘故，这位少女韩烟烟的容貌，可以说得上是这几次以来，最接近“盛世美颜”的一次了。 韩烟烟实在是喜欢这张脸，很想看到自己长大后的样子，希望……不要长残呀。 她照够了镜子，走出了卫生间。她的卧室十分阔大，在床的一侧，有一扇宽宽的大门。韩烟烟走过去，推开大门。 和煦的阳光和清凉的晨风扑面而来。韩烟烟赤着脚踏上宽阔的露台——在这个房子里，宽和阔两个字被用过太多次了，实在是因为这其实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高阔雄伟的宫殿式的建筑。 韩烟烟踏着晨风，走到了露台的栏杆边，凝望着这个庄园。远处有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她眯起眼睛，看到从大门处开进来一辆……悬浮出租车。 这是韩烟烟的一个小小的尝试。这个世界的设定的技术水平高于她的世界，果然做到了。 但利奥这样的技术狂人，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韩烟烟能想到，这里的技术虽然高于她的家乡，但一定远低于利奥的世界。 没关系，她本来也不是想学习技术。 悬浮车在主楼的外面停下，有男佣在外面相迎。车门翻开，下来了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第一次来到这个妈妈念叨许久的庄园，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建筑，忍不住抬头向上看。 露台上，一个小小少女穿着柔软的白纱睡裙，正趴在石栏上向下望。她微卷的长发垂下来，在晨风中一荡一荡，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看到小男孩抬头望她，她看了他一眼，从露台的石栏上消失。 宛如晨露被阳光蒸发，不留痕迹。 男孩惊呆了。他是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看到了天使？ 艹了…… 韩烟烟木着脸，光着脚咚咚咚的朝卧室里走。 之前信息太多，脑子里想的东西也太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此时看到了任务目标，她才想起来，他跟yao不同，他是个逝者！他连身体都没有！只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形态的“精神力源”存在于世。 那不等于是…… 韩烟烟搓搓手臂，把鸡皮疙瘩搓了下去。 真是白日活见鬼！ 57、057 韩烟烟才回到卧室里, 就有女佣来敲门：“小姐，老爷请您去见一下客人。” “怎么这么早就有客人？”韩烟烟问。 女佣见多了这种打秋风的亲戚，心里不以为意，但嘴上不敢失礼, 谁知道这穷亲戚跟主家到底亲近不亲近呢, 只说：“是之前就安排了的。” 韩烟烟点点头。 她设定了世界, 自然知道背景前情。小男孩就是这次的任务目标，那位逝者。唤醒逝者的方法比复活死人要简单点, 大致让他重复一下自己的一生, 他就会在其中苏醒。 不过，死人还有能喘气儿的肉体，要是能醒过来, 就算复活了。一个肉体都没了的阿飘, 唤醒他做什么呢？联想到利奥只认钱不认良心和法律的尿性，韩烟烟觉得，这件事对逝者来说, 未必是什么好事。 但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同情别人了。 换好了衣裙，收拾好自己，她下楼了。她的父亲, 韩氏家族的大家主正在一间小待客室里接待客人。一层的待客室不止一间，会在这间里招待的, 就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显然客人自己也是明白的。女人浅浅的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斜斜轻放，姿态十分美好典雅, 只是带着一分小心翼翼。她身旁的小男孩显然被提前教导过，坐得更浅，屁股只挨了一个边，就为了让自己的双脚能踩着地。 母子俩的礼仪都十分好，只是衣着上看得出来并不华贵，女人曾经年轻美丽过的眉眼间，带着被生活磋磨过的疲惫痕迹。 “父亲。”韩烟烟走到门口，轻轻喊了一声，走到那男人身边。 和落魄的母子相比，韩烟烟的父亲则完全是另外一种模样。剪得齐整的鬓角和打磨得圆润光亮的指甲，显示出他过着养尊处优的精致生活。他身上带着有权势的男人特有的气场和自信，举手投足、说话谈吐间都透出强势的味道。 “烟烟，来。”他带着笑向韩烟烟招手，“见见你昕雅姑姑和小恪弟弟。” “是烟烟吗？长这么大了。”被称作昕雅姑姑的女人站了起来，明明她才是长辈。 “昕雅姑姑。”韩烟烟向女人微微鞠躬。起身，她看向跟着妈妈一起站起来的小男孩，作为姐姐她其实不必行礼，但出于对逝者的尊重，她微微低头，说：“小恪弟弟，你好。” 昕雅有点受宠若惊，连忙推了下儿子：“快叫姐姐，这是烟烟姐姐。” 小男孩从她出现就张大了嘴巴，被母亲一推，猛的惊醒，忙鞠躬说：“烟烟姐姐你好，我、我叫唐恪。” 韩烟烟抬头看了这三人一眼，瞳孔的深处，有星辰般的漩涡旋转。她有点头痛，终于明白了利奥为什么要消除构建师一部分记忆。她构建世界时产生的信息量太大了，因为没有被消除，此时被这三人激活，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让她脑壳疼。 她努力压下那些信息，只专注于预给信息。她现在可算是明白了，所谓的预给信息，原来就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前情提要和人物小注。这精简概括的信息，梳理起来清爽得多了。 眼前这个小男孩，就是任务目标。他现在叫唐恪，他的母亲是韩烟烟父亲表了好几层的表妹。她生得十分美貌，年轻的时候有些清高，拒绝过这位表哥的情意。表哥家世过人，注定了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的，她不愿意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收集品。 她后来也结婚了，丈夫是个普通人。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过得也还算富足。但几年前出了一场事故，丈夫不得不进行昂贵的治疗，最后不仅没能挽回性命，还把家庭经济拖垮了。现在丈夫去世，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上遇到了困难，为了不耽误孩子，只能拉下脸来求这位已经数年不见的表哥帮忙。 “没想到一转眼，烟烟就这么大了。”昕雅感叹着，拿起一只还算精致的盒子递过去说，“这是姑姑做的点心，一点心意，你拿去尝尝吧。” 经济拮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若拿便宜的东西还可能被笑话，干脆做些点心，也算有心思了。昕雅心中惴惴，她是知道表哥家里是多么的食不厌精，很担心这位娇贵的大小姐不给面子。 韩烟烟却双手接过，笑着说：“谢谢姑姑。闻着就好香，正好还没吃早饭，小恪弟弟，小恪弟弟，走，我们一起去吃点心吧。” 听她说“还没吃早饭”，昕雅脸上微烧。但韩烟烟十分给脸，又让她松了一口气。忙对抬头望向她的儿子说：“去，和姐姐一起去吧。” 看着孩子们一起离开，韩家家主对昕雅叹息说：“没想到妹夫会被r射线辐射，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你早该给我打电话的。” 昕雅眼圈红了，微微垂下脖颈。她绾着头发，脖颈洁白细长，十分美丽。 韩烟烟牵着小男孩的手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自己的父亲向后仰靠着，嘴角含笑盯着昕雅优美的脖颈。 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又如猎人看着猎物。 虽是自己创造的人物，韩烟烟也忍不住微哂，牵着冯恪的手，走了出去。 清晨的阳光明亮却不灼热，很舒服。韩烟烟牵着唐恪，觉得那小手热乎乎的。在这阳光底下，她回头看仔细看了他一眼，看到他幼嫩的脸蛋，被阳光照得能微微看见皮肤下的血管。喘气儿，热的，而且还有点羞涩。 韩烟烟淡定了许多。就算是阿飘吧，起码热乎乎这点，就已经强过了末世的丧尸了。 她带着冯恪直接来到了庭院里花架下，这里有户外的桌椅，还有呼叫器。韩烟烟呼叫佣人端来了双人份的早点，让唐恪陪她一起吃。 “不不用，我，我已经吃过了。”唐恪才说完，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噜起来。 今天的事十分重要，妈妈已经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导致他早上有些紧张，不太吃得下东西。因为起得太早，吃饭也早，结果现在胃里就已经空了。唐恪的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韩烟烟笑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尖说：“听听，你的肚子都抗议了。” 她一边给他往餐盘里放食物，一边说：“你是男孩子呀，一天吃五顿都是正常的，不然怎么变成强壮的男子汉。多吃点哦。” 她还很认真的品尝了昕雅亲手做的点心，并大加称赞。 唐恪便在她这样的温柔对待中慢慢放松了下来，等到早餐吃完，他那些过于早熟的拘谨、担忧都输给了他的年龄。他天真单纯的一面表露了出来，在韩烟烟身边“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已经没了隔阂。 小孩子是敏感的，他们能敏锐的察觉出别人的善意和恶意。尤其是唐恪这样经历过家庭巨变的孩子，格外早熟。 韩烟烟便牵着他的手在庭院里散步，问他：“小恪知不知道你和姑姑今天来我们家是做什么？” 唐恪迟疑一下，诚实的点点头。 “跟姐姐说说。” “我八岁了，测出了精神力。”唐恪说，“妈妈好高兴，她想让我成为机甲士。” 韩烟烟无力吐槽。 按这个世界的设定，机甲士是一个极为受推崇的职业。在军方，机甲士是强大的战士；在民间，机甲士是比赛选手。机甲应用在各行各业的各个方面，机甲士即便是不去做专业选手，也能很容易找到工作。 可以说这是一个全民机甲狂热的社会。谁家的孩子要是能当上机甲士，就算是出人头地了。 这么没逻辑的世界，它……居然能生成，居然不崩！ 韩烟烟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维持世界不崩的“基石”。 这一位逝者，死时已是上将，地位崇高。在韩烟烟接收到的他的生平信息中，他不仅是一位强大的精神力者，更是一位了不起的机甲士。他在战场上战功赫赫，机甲刀下倒下的敌人不计其数。 所以，在他的意识里，机甲这种东西成为社会潮流、被整个世界的人追捧，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再有逻辑不过了是不是？ 好吧，好吧。我们每个人审视自身的时候果然都会给自己套上美化的光环的。 “所以昕雅姑姑想让小恪到东大区来上学，是不是？”韩烟烟问。 唐恪点头：“妈妈说，最好的精神力者学校，都在东大区。” 那是肯定的，想培养一个优秀的机甲士，投入非常高昂，贫民家庭真的很难负担得了。你要是看到一个年轻人是机甲士，首先就知道，他家庭条件至少得是“不错”的水平。 但唐恪的家庭条件要是想上东大区的好学校，光是学费就是好大一笔负担。昕雅姑姑是打算拉下脸来求韩家家主资助。 像韩家这种大家望族，不要说沾亲带故的亲戚，便是无亲无故的贫民区的孩子，如果有特别优秀的好苗子，都会不吝钱财的资助培养。韩家旗下光是慈善基金，都有好几个。 这也是昕雅肯放下自尊来求助的原因，大抵……她所求之事是不会落空的。 只是…… 韩烟烟想起自己这位父亲。这个男人虽然不会吝惜钱财，的确会肯大方的资助唐恪。但对昕雅这样送上门的美人，他也不会白白放过。更何况这表妹当年曾经心高气傲的拒绝过自己，得不到的总是惦记，哪怕他情人无数，个个年轻美貌，哪怕昕雅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也不妨碍他亲近美人，一偿夙愿。 这设定是韩烟烟做的，是为了增加唐恪童年所受的屈辱。因为这一位目标人物，童年漂泊，寄人篱下，便曾受过许多白眼和错待。他后来崛起，对当年错待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心狠手辣的报复了回去 韩烟烟做出这样的设定，最终目的是为了唤醒他的精神力源。但那……是利奥命令她做的。 利奥睡了。 58、058 “那小恪知道姑姑是想让你让哪所学校吗？”韩烟烟问。 唐恪知道, 他说：“东辰。” 东辰就是韩烟烟的学校，里面的学生都有着良好的血统，富贵的家世，先天精神力最少也得是a级。个个都是从出生就注定了要成为优秀的机甲士。 那里有最精英的教育, 最棒的机甲, 很多成功的大人物都是少年时在这里就结下了深厚的人脉。这是富贵圈子, 精英阶层。 昕雅想让唐恪挤进这个圈子里，从一个妈妈的角度出发, 无可厚非。但根据韩烟烟的设定, 为了将唐恪培养成精英机甲士，为了那她根本负担不起的昂贵投入，她最终抛下了自尊, 委身韩家家主, 成了他的情妇之一。 韩烟烟不打算让剧情朝它原本该前进的方向走了。她有她的打算，她计划在利奥醒来之前，在这个世界尽可能的停留更多的时间。 她不需要唐恪苏醒。 “小恪, 姐姐知道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姐姐给你解释一下这里面的情况。”她牵着唐恪坐在树荫下的草坪上，温柔的给他解释东辰的情况。 “每个人都有身家背景, 他们喜欢跟同等背景的人抱团，然后一起往更高处发展。”她说, “但对于那些不该属于那里的孩子，他们很残酷，欺负、排挤甚至霸凌。” 她把孩子的天真残忍撕开给他看。她看着他的眼睛, 就知道他全听得懂。 “你妈妈想岔了。”韩烟烟说，“她以为在那里你能得到最好的，最好的学习环境和最好的朋友。” “但是没人会和我做朋友，对吗？”唐恪问。他是一个聪明早熟的孩子，一点即通。 “你妈妈想的并不会实现，糟糕的人际关系反而会妨碍你的求学之路。昂贵的学费会迫使你妈妈作出些有违本心的事。”韩烟烟对她说。 唐恪的脸色忽然变得非常难看。他竟然连她话语中的性暗示都能听得懂。 昕雅生得美貌，在过去几年为丈夫求医问药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些恶心猥琐的男人趁机揩油。唐恪必然是看到过什么，才会这么明白。 “小恪，姐姐虽然是第一次见你，但是特别喜欢你。姐姐想给你些建议，你愿意听吗？”“韩烟烟问。 唐恪看着她美丽如天使般的面孔，重重的点了点头。 韩烟烟打开手腕上戴的智脑，划开光屏，调出一段信息，手指一弹，那些信息就“嗖”的一下传送到唐恪手腕的智脑上。 唐恪举起手腕，凝神看着那光屏，念了出来：“奥临？” “它不是最好的，没有东辰那么耀眼，但校风严谨，教学质量并不输给东辰多少。最大的短板是它没有东辰那么好的硬件条件。”韩烟烟，“但在那里，有很多能和你做朋友的同学，你也能安心的学习。” 她摸着男孩的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姑姑总想给你最好的。她错了。” “你不需要最好的，你只要做到最好就行。” 女仆远远的看到那来做客的男孩子站起来，飞快的向主楼跑去。她过来向大小姐请示：“需要我跟着他吗？” “不用，忙你的去吧。”韩烟烟说。 女仆退下后，韩烟烟盯着脚边的一朵小花。 身体里有股奇异的力量。韩烟烟在末世有过使用异能的经验，稍作适应，就适应了那股力量。她的眼睛眨了一下，小花被看不见的力量绞碎，零落到草间淹没不见。 精神力，很赞啊。可惜，是假的，韩烟烟叹息。 她现在所拥有的精神力，是这个世界赋予“少女韩烟烟”的，就如同“末世韩烟烟”拥有的异能一样，属于设定的一部分，与肉体无法分割，并不能带出这个世界。 不过没关系，她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的研究。 郑曜崩毁世界用的是精神力，姚琛让子弹停止用的也是精神力。 韩烟烟也曾让子弹停止过，那个瞬间，她的体内有奇异的力量蠢蠢欲动，即将爆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利奥切断世界的缘故，没能爆发出来，但韩烟烟很肯定，那股力量不属于姚琛那个世界。 那力量在世界之外，属于她。并且，那力量给她的感觉，和她从yao的本我身上感受到的威压是一样的。 不知道什么缘故，她一个普通人，可能有了精神力。韩烟烟思来想去，觉得这可能跟利奥提过的基因治疗有关系。 利奥若是在此，大概会骂一句“艹，又被猜到了！”。 唐恪跑回了主楼。这建筑十分庞大，但他记忆力非常好，没有迷路，直接回到了那间小待客室。 待客室里的两个人被突然跑进来的男孩惊吓了一下。昕雅腾的站了起来，有点慌张的问：“小恪，怎么了？” 唐恪僵硬了一下。 刚才的时间虽然短暂，但他看得很清楚。之前分开两个沙发坐的人，现在坐在了同一个沙发上。他闯进来的那一刻，他的妈妈拘束的坐在那里，微垂着头，身体几乎贴到了沙发的扶手上，避无可避。而那个男人，烟烟姐姐的父亲，他的表表表舅，一手握着妈妈的手，另一只手伸到了妈妈的腰后。 他离妈妈非常近，再近一点，就相当于把妈妈抱在他的怀里了！ 唐恪有一瞬腾起了一股愤怒。他虽然还只是个小男孩，也感受到了那男人强烈的侵略性。而同样，他虽然还只是个小男孩，却也有着强烈的守护地盘的雄性本能。 他的手那一刻握紧了拳头，有一瞬产生了想冲上去的念头。但他想起了韩烟烟，她天使一样温柔的面孔化解了他的戾气。 他放开拳头，平静的走了过去。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烟烟姐姐呢？”韩家家主问。 “姐姐陪了我很长时间，有些累了。我回来找妈妈。妈妈，我们来了很久了，该回家了。”他说。 刚才那一瞬间，眼睛里爆射出狼一样凶狠的目光，是想杀了他吗？这小狼崽子……韩家家主口角含笑，说：“不着急，吃了午饭再走。刚刚正跟你妈妈说你转学的事。东大区最好的学校就是东辰，我和你妈妈想好了，让你……” “不，不用的。我跟妈妈想的不一样，我不想去东辰。”唐恪摇头说。 韩家家主诧异。昕雅则愕然：“小恪，你胡说什么？”她的孩子早熟懂事，她明明早就跟他把事情说清楚了的！ 唐恪看向她，问：“妈妈，你知道奥林学院吗？” “奥林？”昕雅当然知道奥林，奥林也是她考虑过的学校。但奥林毕竟不是最好的，一个母亲，总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孩子面前。哪怕她需要为之付出代价。 “我跟烟烟姐姐聊天，她也觉得奥林和适合我。我考虑过了，以我的成绩和精神力水平，进入奥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唐恪说，“妈妈，最好的，并不是一定是最合适的。” 昕雅的心里突然慌乱。儿子的目光太复杂，包含了太多的内容，让她有点不敢直视。 唐恪唤她：“妈妈？”小小孩子，目光中竟然带着些威压。 昕雅一时心乱如麻：“这个……” “不着急。”韩家家主微笑说，“孩子上学时大事，关系着以后一辈子的前程，得慎重考虑。不用现在就决定，回去慢慢考虑，别匆匆忙忙做决定，耽误了孩子。” “好的，韩先生。我们会认真的做决定的。”唐恪说。 血缘隔得其实已经很远，看出了他对妈妈的企图，那一声攀附而来的“舅舅”便叫不出口了。到底是年幼，有天生多思多虑的心思，却还没养成足够深的城府。 他扯了扯昕雅：“妈妈，我们回去吧。” “不急。”韩家家主说，“吃了午饭，我叫司机送你们回去。” 唐恪年少气盛，想立刻就离开这个让他觉得羞辱和难堪的男人，张嘴就想拒绝。 “咦，要回去了吗？”韩烟烟却适时地出现，打断了他，“正好，我要出门呢，可以捎姑姑和小恪一起。” 这顿午饭到底是没留。事情没敲定，昕雅有些郁郁。 上车的时候，韩烟烟摸着唐恪的头，对他说：“姐姐有些话想跟姑姑说，小恪你和司机叔叔一起坐驾驶舱好不好？” 唐恪微微抿唇：“我不能听吗？” “不能啊。”韩烟烟挤眼睛，“是女人跟女人之间的对话呢。嗯~” “嗯~”的尾音上调，那声音仿佛打着转的往上跑，很是奇异。唐恪年纪还小，还理解不了这种风情，只是奇异的就紧张起来，乖乖的去了驾驶舱。隔着舱壁，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乘客舱里都在说什么，又发生了些什么。 韩烟烟坐到座椅上，就看到坐在她对面昕雅神色复杂。韩烟烟刚才无意识流露出来的风情，唐恪不懂，昕雅一个成年女人却是懂的。 韩家这位大小姐虽然已经初现娉婷，却也还只是少女外貌。现在的女孩子这么早熟吗？还是只是她……？ 想到她那父亲母亲，和她从小所受的熏陶，昕雅收起了小觑的心思，不敢把她当成孩子看待。她强笑着问：“烟烟想跟姑姑聊什么？”若是聊些男女生早恋之类的话题，她很乐意指点她一些。与这位大小姐拉近关系，对唐恪没有坏处。 韩烟烟却笑了笑，说：“姑姑，恕我直言，小恪转学这个事，你办的不对。” 昕雅面色微变。 “去求我父亲的话，他大概是会帮忙转学，也会资助小恪的学业。但我父亲这个人，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投资。”韩烟烟问，“求他，需要付出什么，你想清楚了吗？你要是做了这样的事，会带给小恪什么样的感受你想过吗？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如果因为母亲而蒙羞，会给他的性格成长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你又想过没有？” 韩烟烟这是第二次当大小姐了。她气势全开，咄咄逼人。 昕雅的脸，苍白起来。 59、059 从豪华的悬浮车上下来的时候, 唐恪看到他的母亲眼圈红红的，脸色有些苍白，但不知道为何，精神上却放松了很多。 他动了动嘴唇, 忍住了, 没问。 韩烟烟从窗户里对他摆了摆手, 摇上窗户，悬浮车划出一缕白烟疾驰而去。 回到家, 唐恪终于是忍不住问：“妈妈, 你没事吧？” 昕雅说：“没事，妈妈没事。” 她蹲下去，看着自己早熟的孩子, 心酸难忍, 强笑道：“是妈妈想错了，妈妈已经想通了，就算不去东辰, 你也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机甲士的，对不对？” 唐恪用力的点头，说出的话铿锵有力：“我一定会努力的！” 昕雅摸摸他的头：“学费的事你也别担心, 奥临的学费没那么贵，妈妈会努力工作, 努力赚钱的。” 昕雅动动嘴唇，有些话终究没说出来，吞下去了。 “这个事没必要让小恪知道。”韩烟烟对她是这么说的。 在路上, 这位才十二岁的大小姐指点她用智脑申请慈善基金的资助，然后大小姐用自己的权限，当场给她批准了。这支基金，据说是她十岁生日的时候，韩家家主以她的名义建立的，直接就在她的名下。 “没必要让小恪知道。但是同时，我也希望姑姑您不要再接近我父亲了，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我。我那个家呀，维持平衡不容易。”小小少女的嘴角扯出一丝哂笑。 “是烟烟姐姐说服妈妈了吗？”唐恪问，莫名的对韩烟烟有信心。 昕雅回神，她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是个好人。”她说。 好人韩烟烟去了自家的机甲俱乐部。 她接收了“少女韩烟烟”的人设和记忆，这人设八九岁就开始摸机甲了。但韩烟烟本尊是第一次见到机甲这个东西。 大多具有“人”形，有的只比人体大一两圈，像贴身盔甲一般。有的却十分巨大，有两三层楼高。 世界由她构建，细节却是由系统填充的。她是根据那位上将的生平，才决定将这个世界构建成一个精神力和机甲的世界。她本来十分担心这两项内容会不会触发什么安全条例，但幸好没有。 似乎在利奥的世界里，虽然没有这个世界里人们对机甲偏执般的狂热追捧，但精神力和机甲也都是司空见惯的。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系统填充的细节……都是真实有效的。 有精神力，可以做很多事情，操纵机甲其实只是其中的一项。只是在这个世界中，这一项功能被夸张的放大。 精神力可以操纵机甲，而想要增强精神力，就要不断的练习操纵机甲。其实原理和末世的异能差不多，锻炼，逼近极限，突破，增长。 韩烟烟熟门熟路的来到她专用的练习室，爬进了她的机甲。因为有人设的记忆，她无需学习，直接就可以开始练习。 场外负责监控数据的工作人员也是熟识的，但这一次，工作人员吃惊的发现，这位本来就很勤奋的大小姐，像是发了狠。 韩烟烟从机甲里出来的时候，贴身的机甲服都湿透了，像淋了雨一样。她下机甲的时候，站不稳险些摔下来。幸好工作人员提前就监测她的身体机能数据，已经指挥了人手过去，扶着她出来。 韩烟烟是直接躺在担架上被抬入休息室的。 “怎么这么拼命？”工作人员咋舌。 韩烟烟脱得光光的躺进休息舱。舱盖闭合，有面罩扣住了口鼻，随即舱内开始注入营养液。这营养液滋养身体细胞，能让体能耗尽的人在短时间内就恢复。 韩烟烟躺在恢复仓的液体里，感觉仿佛回到了末世那时，每次训练之后也是这么的疲惫。 但那时没有这么好的条件。丁尧把她扛回去，洗干净，扔到床上继续折磨她到大汗淋漓，欢愉又痛苦。 韩烟烟泡在营养液里，突然想笑。 丁尧和姚琛有个共同点，他们在床上都很疯很野。但那个叫作yao的男人，不知道本尊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他要是复活了，回想起跟她的种种，会不会尴尬难堪？ 如果丁尧和姚琛的这个共同点，不是他本尊原本就有的，仅仅是因为她的个人偏好强行加给他的人设的话，那以后若能再见面，就更搞笑了。 韩烟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身体乍一吸收营养液，感觉很舒服，过了一会儿，营养液开始作用于肌肉层，那种酸痛感就泛上来了。立刻就重温了被丁尧折磨时的痛苦。 叫你瞎回忆，活该！ 韩烟烟哼哼两声，闭上眼睛。 身体可以靠营养液迅速恢复，精神力的消耗只能慢慢的自然恢复，它的增长也是很缓慢的。虽然很多人先天精神力就很强，但若百尺竿头还想再进一步，真的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韩烟烟收了心，忍受着肌肉修复的酸痛，一遍又一遍的回忆刚才自己亲身体会过的使用精神力的感受。 在这个世界里，她夹带私货。机甲固然很炫酷，但她真正的私货是精神力。 她要用足够多的时间，给自己留下足够深的记忆。她要记住使用和运行精神力的感觉！ 她不能把这能力带出世界，她可以把记忆带出世界！ 她现在感受不到自己真实的身体，但她真实的身体，一定能感受得到她此刻的感受。她曾经感受到身体里的力量在爆发的边缘，却没有爆发出来。虽然没爆发出来，却证明了她拥有这力量。 她需要的就是学会使用，把那些运用力量的记忆深深的刻进肉体里！ 韩家的家主原以为过一段时间，昕雅还会来找他。他很擅长看出别人“想要”什么，更擅长根据对方“想要”的意愿的强烈程度讨价还价。昕雅很想为自己的孩子创造更好的条件。 这种“很想”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升级。为了这种不断升级的“想要”，人们总是肯咬牙付出比自己预期的更多的代价。 人都是这样。 家主事务繁忙，等他忽然想起来这一茬的时候，离昕雅的上次拜访也已经过去了挺长一段时间。他微感好奇，找人了解了一下情况。结果发现唐恪已经转学去了奥临，昕雅则找到了工作。下属呈上来的报告里还注明，昕雅从韩家的一个慈善基金里申请到一份资助，可以定期领到一笔钱。 这笔钱足够让她的心安宁下来，踏踏实实的和孩子一起生活，不再去多想别的。 用餐的时候，他问韩烟烟：“你唐家表弟的那个资助是怎么回事？” “那个呀，上次跟姑姑聊天，才知道姑父去世后她生活有些困哪。我就给她放了一笔。”韩烟烟面不改色。 父亲又问：“怎么想起来给小恪说奥临呢？东辰不好吗？” “您是不是已经忘记学生时代的事了？”韩烟烟无语，“东辰是什么环境？个个都像狼一样。小恪一个只能坐公车上学的孩子，进去一定会被排挤的。他这么可爱，我不忍心啊。” 父亲说：“你可以罩着他。” 韩烟烟说：“我又不能二十四小时的保护他。再说，偶尔的善心没关系，赖到我身上变成我的责任就烦了。我没那个耐心。” 韩家家主很欣慰。 “很好。”他说，“你知道这一点就行。偶尔发发善心，让别人感受一下我们的光环就可以了。别太当回事。” “我也是看小恪可爱呀。”韩烟烟嘲讽的看着父亲，“爸爸不也是看着昕雅姑姑好看才愿意帮她的吗？” 韩家家主微微一笑，伸手拢了拢她的额发，说：“真聪明，不愧是我的女儿。” 韩烟烟瞥了一眼他另一侧的空座椅，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随她。”家主淡漠的说，“玩够了就回来了吧。” 韩烟烟的母亲也是s级精神力者，有着非常优良的基因。这段婚姻是基因选择的结果。 基因优良，精神力强，更有机会成为机甲士，获得更好的生活，更可以与基因优良的人结成配偶，生出基因优良的孩子。如是循环往复，富裕阶层基因普遍优良，基因优良的普遍富裕。 昕雅当年清醒的知道表哥只是贪恋她的美貌并不会娶她，便是因为她的精神力只有b级。 因为传承了姓氏还要继承家族产业，这父亲比那母亲还更关心她一点。这关心表现在潜移默化教会她做一个合格的家主上。 这个男人不吝于让她看到那些黑暗的、阴私的、狠绝的东西，且认为这些东西能更早的让她度过儿童的天真期，尽早的成熟起来。 “身体还没有初潮的迹象吗？”这男人问。 韩烟烟揉了揉额角。 先天精神力强于通过基因治疗激活的后天精神力。 先天精神力者一生中会有两次自然爆发，一次是在六到八岁，不管之前精神力是否显现出来，在这一次爆发后都能确认为先天精神力。唐恪就是刚经历了第一次爆发，测定了是a级，昕雅又惊又喜，才狠下心来不惜放下尊严，也想为儿子换来更好的成才条件。 第二次爆发是在女孩的初潮和男孩的初遗之后。身体的成熟会迎来再一次的爆发。这一次非常重要，差不多是最终的定级。 韩烟烟现在是a级，但她是两个s级强者的孩子，是基因优选的结果。韩家家主一直坚信，这个孩子还能再跨出一步。 他期望她能一步跨到s+。像他这样的男人，竟也会像别的父亲那样时时的追问儿女的身体情况。 被当爹的追着问初潮，韩烟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扯淡。 唐恪，你怎么不崩了这世界？ 60、060 韩烟烟把唐恪支去了奥临学院之后, 两个人并无交集。她叫人暗中盯着昕雅，担心昕雅再来找她父亲，从而使她和唐恪产生没必要的联系。 她和唐恪都是世界的变量，他们两个行为轨迹的碰撞, 会产生无法预测的改变。最好就是, 大家走成两条平行线。 幸而昕雅在她的安排下, 也不再去妄想让唐恪打入权贵圈了。唐恪和她，几乎没有交叉。 她又转头担心韩家家主。幸而韩家家主虽然觊觎昕雅, 却没有强烈到要主动出手的程度。他到底是不缺一个女人的, 昕雅不主动来找她，他忙起来，就把她忘记了。 韩烟烟和唐恪各自平静的生活。 韩烟烟以令人咋舌的自律, 对自己进行魔鬼般的训练。她十四岁那年初潮迎来了精神力的二次爆发, 果然如韩家家主期望的那样，升级成了s+级精神力者。 别看比s级只多了一个“+”，自a级以后向s级的进阶, 是一个巨大的台阶，足以拦住绝大部分的人。自s级以后的每一步小小的进步，都是天堑。 作为家族继承人, 这是整个家族的大喜事，自然要盛大的庆祝。在家族宴请的宾客名单上, 韩烟烟又看见了昕雅和唐恪的名字。想来是因为请的都是亲戚，她那父亲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这个美貌的表妹。昕雅姑姑并不姓韩，血缘也隔得远, 严格讲甚至不能算是家族的人。 韩烟烟把母子俩的名字划去了，清静。 作为家族未来的话事人，韩烟烟在宴会上自然有着众星捧月般的待遇。父亲的几个私生子女都过来和她攀关系，或者叫“姐姐”或者叫“妹妹”的，好不亲热。没人觉得不对。 韩烟烟嘴角扯扯。 这几年她没有花太多的精力在这些人际关系或者别的什么事上。她对精神力和机甲专心致志，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严于律己、生活单调的继承人。这继承人对吃喝玩乐都不太感兴趣，她的日常已经精致昂贵了，她表现出对此种生活的满意，并不像其他的富家子弟那样，用惯了用腻了，总是不断的追求新鲜猎奇。 韩烟烟应付完必须应付的，就悄悄退场，回去了自己的书房。 她的书房高大宽阔，即便这样，还到处都堆着书。这位大小姐似乎极其沉迷阅读，总是令下属到处搜集她感兴趣的书籍。 没人知道，韩烟烟在寻找她夹带的另一份私货。这一份私货，她藏的更隐秘，更低调。 她正翻阅着下属新给她采买来的书籍，有些是新出版的，有些是旧书店里搜索来的，范围限定在精神力、机甲和……人物传记。 这些书其实还蛮有意思的。这里面的内容与她的真实世界太脱离，不太可能来自于抽取她大脑的信息，那么就应该是来自于利奥的世界了。她通过这些书，能隐约的窥见利奥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 韩家家主来到了书房，问：“怎么躲在这里？下面还有客人。” “没关系。”韩烟烟漫不经心的说，“都是有求于我的人，不是我有求于他们，应付不应付都不重要。” “不喜欢跟兄弟姐妹们一起？”家主问。 他说的兄弟姐妹其实指的是他那些私生子女。那些孩子的母亲大多只有美貌却基因低劣，生出来的孩子也被拖累，最好的一个成年之后也只是a级精神力，虽然也很优秀了，但不可能觊觎家主之位。韩烟烟是基因优选的结果，是注定的独一无二的家主继承人。所以他对她，才这么严苛。 反而是对其他的孩子，因为他们不必承担家主这份责任，他对他们反而温和得多，像个普通的真正的父亲。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韩烟烟的头，说：“记住，对爸爸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谁也不能和你相比。” 这样一句，已经算是他对韩烟烟难得的温情表露了。 韩烟烟领情，保证：“您放心，我会善待他们的。做一个家主该做的。只是希望他们不要总是往我眼前凑，最好能让我保持清静。” 男人拍拍她肩膀，满意的离开了。 韩烟烟继续翻动书页，安静的阅读。 韩烟烟十九岁那年，在下属给她采买来的浩瀚如海的书籍中，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一本。 那本书是在偏远乡下的一间旧书店里找到的。买手为大小姐采买书籍多年，已经跟她很有默契。看到书架角落里落着灰的这一本破旧的人物传记，虽然那人物从未听说过，疑似那种自费印刷的自传，但买手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大小姐一定会愿意看到这本书。他于是就买下来了。 书到了韩烟烟的手里，她喟叹一声，终于找到了。 那书像是年代很久远，极可能是孤本。当然也真的是孤本，韩烟烟在构建世界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念，悄悄将之藏匿于海一般的信息中，也不敢批量制造，只任它流落在这个世界的不知道哪个角落。 破旧的书皮上有斑斑污痕，但还是能清楚的看到书名——《利奥传》。 构建师构建世界，系统填充细节，填充的都是真的。 韩烟烟一念如电闪，在这世界创造了一本记录利奥平生的传记。系统如此高大上，如此智能，一定有很多关于利奥的信息。这本《利奥传》里，记载的都是利奥的真实信息。 “你好，利奥。”韩烟烟摩挲着书皮，轻轻翻开，“现在，让我们来认识一下吧……噫，你居然长得不丑？” 韩烟烟想象中，个死变态人渣应该长得獐头鼠目，标准一副反派脸。结果翻开书上来就是一张肖像照，竟然是个相当人模狗样的男人，只是那目光叫人看了不舒服。 开篇第一句：利奥·派克，天才，伟大的科技领航人。 韩烟烟：“……” 再翻翻，前二十页都是语气夸张的吹捧。 韩烟烟：“……” 好吧，已经能想象得出死变态每天一个人一边鼓捣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一边因为没有朋友天天跟系统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这些絮絮叨叨都被系统采集为信息，合成了这本《利奥传》。 这是一本充满了自吹自擂和怀才不遇以及强烈的仇富情绪的自传。 利奥·派克出身于贫民星，靠着天生超高智商和好成绩脱离了那里，被一所优秀的大学录取。那所大学，嗯，情况有点类似于这个世界里的“东辰学院”，大多数学生来自精英阶层，少数因成绩特别优异而被给予减免学费优惠录取靠奖学金生活的平民子弟。 利奥若在这里好好学习，好好毕业，未必不能改变自己的社会阶层，走上一条康庄大道。问题是，这家伙仇富的心理实在太严重了，他虽然高智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情商。 这一点，从传记里时不时就冒出来的对大学同学们恶毒的诅咒和谩骂中就能看得出来。 想来当时，同学们也看出来了。所以利奥毫不意外的没有朋友，被孤立了。 传记中，他对系统将自己形容成“行走在尘世间的一匹孤狼”，“有着最高傲的灵魂却不被庸俗的世人理解”，“每每沐着星光，便知道自己该是统御星辰大海的男人”。 韩烟烟：“……” 捏捏眉心，韩烟烟用十足的耐心继续看下去，不放过每一句自吹自擂和怀才不遇的抱怨，唯恐漏掉什么有用的信息。 利奥的人生拐点在大学。在那之前，他也就是一个浑身负能量的穷学生而已。到了大学，虽然毫不意外的被排挤了，但少年们都已经长大，收敛了中学时代的天真放肆，很少再作出什么逼同学喝马桶水之类的行径了。大家只是各做各的事，对他不予理睬而已。 而后利奥开始沉迷于各种违禁技术，反而意外的吸引到三两个人愿意跟他做朋友。 “违禁”一词，对少年人总是带着说不出来的诱惑。 在少数几个因猎奇而被他吸引来的“朋友”中，有一位漂亮的女孩，利奥也是有正常生理冲动的年轻男孩，不可控制的爱上了这女孩。遗憾的是，这女孩爱上了他的室友。 室友也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和女孩家庭条件都很好，都能称得上是富家子弟。也是这一对情侣慷慨解囊，给利奥提供了资金支持， 若说在技术方面，利奥也的确算是个天才。他成功复制了被禁的“模拟世界”技术，当然当时囿于资金和技术条件所限，只能模拟出范围有限的场景，离“世界”一词还差得远呢。 但这个技术，足以吸引他那寥寥几个猎奇向的朋友了。 然而一项技术如果被官方命令封禁，必然有其封禁的道理。这群少年人胆大包天的胡乱尝试，终于出了问题。 在利奥的操作下，他那一对情侣朋友死在了模拟世界里。年轻的利奥卷了包袱，张皇失措的开始了逃亡的生涯。 人生从此开始走向操淡的方向。 61、061 利奥一开始没有经验, 战战兢兢的东躲西藏，用伪造的身份打零工养活自己。但这种日子实在不太好过，更何况他性格本来就不好，不会与人相处。 终于有一天他又一次被解雇, 穷困潦倒到没有饭吃, 把心一横, 终于彻底走上了科技致（犯）富（罪）的道路。 现在，他“大获成功, 倍受尊敬, 被爱戴他的人们尊称为创世者·亡灵唤醒者·科技先驱·禁术魔法师·复活者·福音之神·死者的希望之光·伟大的先行者利奥·派克阁下”。 “……”韩烟烟扔下书，揉着太阳穴，觉得脑壳疼。 利奥在科研的野路子上一路狂奔。大约是出于对现世的不满, 他最开始痴迷于模拟技术其实只是想为自己创造出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因为有过死过人的先例, 他后来没再用活人直接尝试过，改用精神力死亡者，被封闭在精神力源中的潜意识可以用来替代表层意识, 如果死了……那就死了呗，反正本来就被医学和法律宣布为死人了。 结果死人活了。医院宣布为“死亡”的精神力死亡者，在利奥的手里苏醒复活了。 利奥因此名声大振, 开始以此为生，赚取了大量的财富。 但这人对吃喝玩乐都没什么兴趣, 他赚来的钱都投入到科研当中去了。有时候对客户不收取钱财，直接索要某个很难搞到手的机器甚至于零件来当作酬劳。 他的行为不仅违反了《宇宙位面与生命基本法》，还违反了多个国家的《技术管理法》和《生命伦理法》。他因此在多个国家都是通缉犯。他也不踏足任何一方政治势力, 反正宇宙这么大，飞船这么快，他就开着他的飞船待在政治真空区。 又因为他这项违禁技术专用来为权贵阶层服务，这些金字塔顶层的人对自己的命比别人更看重，很多人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他开绿灯，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 这又是利奥对系统大吹特吹的丰功伟绩了。 韩烟烟走到了窗边，看到庄园庭院里有无人机器在自动修剪草坪。而能体现出权势者身份地位和生活享受的男仆女仆们则穿着统一的服装，脚步匆匆的穿行，各司其职。 很好，她被外星的科学疯子绑架了，用作科学研究，或者说给他当奴隶，当赚钱的机器，韩烟烟面无表情的想。即便是她，一想到此时此刻她其实是身在一艘外太空的宇宙飞船中，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眼前的这个世界，所有这些人，都是假的，都是数据。 韩烟烟在窗前站了许久，梳理她从《利奥传》里获得的信息。 从他对系统吹嘘的很多“成功案例”中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后来于“良心”或者“法律”是越来越背道而驰了，出尔反尔、翻脸不认人是常态。他说是因为yao太难搞，搞死了他三个构建师，所以他才抓了她来。可是，即便她成功复活了yao，利奥就真的能放她回家吗？ 他倒是真的放过一些构建师，因为他们都疯了。 在这样连书架上的灰尘都如此逼真的世界里，一过许多年，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的走过去，怎么能不疯？ 这一天，所有的人，女仆、司机、学校的同学、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乃至于韩烟烟的父亲，都察觉到韩烟烟对他们格外的冷淡。 冷淡到骨子里，仿佛他们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没必要在意。 …… …… 利奥醒了。 利奥用了深度压缩睡眠舱，可这一觉睡得依然很不踏实。他一醒过来就觉得眼皮在跳。 他想起韩烟烟，就骂了一句脏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死女人以后还会继续给他搞事情。他一边享受着全自动的洗漱，一边发音含糊的问：“那个韩烟烟怎么样了？还老实吧？” 系统回答说：“很安静。” 利奥刚想放下心来，就听系统说：“还在模拟世界中。” 利奥“噗”的把漱口水吐出来，说：“什么？还在？我睡了多久？” “五个小时。因为是深度压缩睡眠，睡眠效果相当于正常睡眠的1.5倍，等同于7.5个小时的睡眠。”系统回答。 “别说这些废话，她怎么还在世界里？五个小时足够她解决一个世界了。”利奥匆忙套上衣服，急匆匆的往操作室赶，“难道是忘了调时间倍速了？慢速运行吗？” yao的人分班倒休，有人守着yao的身体，有人守着操作室，以防这个名声不太好的疯子科学家搞什么鬼。利奥很是不爽，但对方手里有枪，他只能认怂，忍气吞声的任对方在自己的船上反客为主。 他脚步匆匆的走进操作室，钻进了操作舱，调出数据一看：“咦，怎么这样？”韩烟烟的行为轨迹和任务目标的行为轨迹，除了最开始的一点点接触之后，后面基本上就画出了两条平行线。 利奥再一看时间记录，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 韩烟烟在这个世界里，不跟任务目标打半点交道，却开了超高倍速时间流，悠哉悠哉的在世界里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她在搞毛！！！ 个死女人！！！ 再一看任务目标，在韩烟烟的安排和操作下，任务目标过着安安稳稳的生活，安安稳稳的努力，成了一个普通的优秀者。这跟他本人跌宕起伏的一生差距太大，根本没有半点效果，逝者的精神力源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利奥快要气死了！ 这个世界已经发展成这样，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他直接切断了世界。 已经继承了家主之位的韩烟烟突然回到了纯白空间，就知道利奥终于是醒了。 她在世界里待了二十多年，都有点忘记利奥的声音是什么样了。但随着利奥的咆哮在空间里响起，她又想起来了。 “韩烟烟你个死女人！你到底在干什么！”利奥大吼。 韩烟烟笑笑，说：“我想着你去睡觉了，我也该休息一下，就享受了一下生活。” “你他妈敢给我消极怠工！”利奥大怒。 韩烟烟挑衅说：“就算是黑劳工，也得有喘口气的权利吧。你既然都睡觉去了，我也休息休息。” 利奥冷静下来，冷笑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着？很好，我本来看你干得不错，不想这么对你的。” 电流突然流过韩烟烟的身体，韩烟烟一下子痛得跌倒，指尖发颤，话都说不出来了。 “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利奥说，“现在我重启这个世界，你他妈的给我好好干活！” 韩烟烟成功的转移了利奥对上一个世界的注意力，很想笑一笑。但她在上个世界里接触到很多她的世界没有的技术，已经明白在这个纯白色的虚拟空间里，并不是她低头就能藏住表情的。她便忍住，顺应着身体的疼痛，作出痛苦的表情，对利奥说的话只沉默，仿佛了无奈屈从了一般。 看到死女人服软了，利奥很满意，一边操作着，一边告诉她：“我重启了，我加快时间流速，你赶紧给我把这个解决掉。” 他说完，韩烟烟眼前情景变幻，她睁开眼，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粉红色公主房柔软的大床上，胳膊细细，胸脯平平。 韩烟烟腾的坐起来，环顾四周。这房间后来随着她年岁的增长，早改装了模样，此时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点怀念。 韩烟烟知道，待会唐恪就要和昕雅一起坐着出租车到来了。 但这不重要。唐恪是客户，是利奥的客户，又不是她的客户。 韩烟烟重回这个世界，还是那个先天精神力只有a级的十二岁女孩。她迫不及待的想尝试一件事。 在上一个回合，她刻苦的钻研跟精神力有关的一切学说。这其中最主流的学说是认为，精神力一直都存在于精神力源中，随着人们身体的成熟在相应的阶段有相应的爆发释放。人们日常所谓的锻炼、修炼精神力，也只是通过人为的方式来释放它。 韩烟烟双手抓住柔软的丝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在上一回合的二十多年里，她只专注于两件事，精神力和机甲。当世界被利奥切断的时候，她已经是ss级的精神力者了。她把精神力运行的感觉深深的刻在了记忆里，又把这记忆，带到了这一回合。 现在，她要试一试了。 简陋的悬浮出租车开进了庄园的大门。唐恪被这庄园的广阔和华丽惊呆了。 “就是这里吗？妈妈？”他紧张的问。 昕雅摸摸他的头，柔声道：“待会见到你表舅，一定要有礼貌。” 唐恪点了点头。 下了出租车，因为是提前预约好的，主楼的大门外，已经有训练有素的男仆在等他们。男仆虽然礼貌，但态度并不热络。显然对这种打秋风、求办事的亲戚见得多了。 唐恪年纪虽小，也能感受到这里面暗藏的态度。但他被这宫殿式高大雄伟的建筑震惊了，忍不住抬头向上看。 就在此时，作为a级精神力者的他，忽然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本能的张开了精神力护罩，罩住了自己和妈妈。但他年纪还小，也才刚刚爆发了精神力，使用还不熟练。男仆离他有些远，他在短短的一瞬间无法顾及。 同一瞬，震耳的巨响从上方传来。头顶的某个房间发生了爆炸，玻璃、钢筋、水泥和石材都碎裂成渣向外轰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10：00点。 62、062 男仆被冲击波击飞出去撞在庭院中的花坛上, 数块尖锐的碎水泥扎入身体，生死不知。 昕雅在爆炸的一瞬间紧紧抱住了儿子，等到爆炸过去，她缓缓睁开眼, 却发现保护了他们的是儿子撑起的精神力屏障。他的精神力才刚经历过第一次爆发没有多久, 撑起这样的精神屏障, 恐怕受不了。 “小恪！小恪！”她赶紧叫他，“你还好吗？” 唐恪收起了精神屏障, 觉得脑袋疼的要爆炸, 一时竟说不出来话来，只能面如金纸的点点头。 爆炸惊动了庄园里的人。仆人、保镖纷纷朝这里跑来。有几个人已经穿上了轻便型的机甲，凌空向爆炸处飞去。 “是小姐的房间！” “糟了, 小姐还没起床！还在房间里！” “快点, 把小姐救出来！” “别慌，小姐是a级精神力者，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边的, 把这块水泥搬开，快！” “这边来两个人！” 场面只混乱了片刻，就开始有条不紊展开了救援和清理。昕雅忙拉着唐恪后退到远处, 以免妨碍别人。 就在这时，有个男人的声音从爆炸塌方的房间里传来：“你们退后——” 男人声音冷静, 充满气势。他的命令一出，在塌方处四周的人毫不犹豫，立刻后退并纷纷撑起精神力屏障。 “是你表舅。”昕雅低声对唐恪说。虽然数年没有联系, 还是能认出这表哥的声音。 这位韩家话事人的表舅是一位s级精神力强者，唐恪知道。但他感到奇怪，因为他分明从那个位置感受到两道完全不同的强大精神力。 就在此时，塌方处又发出“砰”的一声，泥石飞射。幸而有人撑起了屏障挡在了母子俩身前，挡住了飞溅过来的碎屑。 烟尘中，一个男人横抱着一个穿着白纱睡裙的少女，从刚刚炸出的豁口纵身一跃，膝盖微撑，稳稳的落在地上。 因为是a级精神力者，唐恪的眼力比一般人都好。当男人落地，白纱裙飘浮而后落下，他清楚的看到男人怀中的少女睁开眼，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准确无误的落在他身上……一秒。然后她便闭上了眼睛，将头倚在男人胸膛。 那少女衣裙雪白，脸也雪白。白得没有血色，正和刚才的唐恪一样，是精神力透支的表现。闭着眼睛靠在男人怀中，五官精致如画，像即将破碎的瓷娃娃，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粗重。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啊？她是天使吗？唐恪呆呆的想。 人们一拥而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听到人群里的男人说：“准备治疗舱和营养液，马上！” 他此时靠得近了，威压也没有收敛。强大的精神力让唐恪从对少女美丽容貌的震惊中惊醒过来，他悚然而惊，这、这就是s级的强者吗？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后退。 韩家家主抱着那少女，转身就进了主楼，许多人都跟进去了。剩下的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怎么感觉小姐的精神力好像升级了？” “不可能吧，小姐才十二岁，应该还不到初潮的时候啊。” “我也感觉到了，至少是s级。” 没错的，就是s级，唐恪知道，他清楚的感受到，和韩家家主的精神力比起来，另外那道精神力虽然单薄了些，但强度一点不弱，绝对是s级。 正想着，昕雅忽然捏了捏他的手，有点犹豫的说：“我们要不然……先回去吧。” 眼前的状况太乱，实在不适合再去谈事情。估计那位表哥此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她的事了。 昕雅找到一位男仆，跟他说明了情况。现场太乱，每个人都在忙碌，男仆随口答应了，态度轻慢。昕雅也不知道留的话能不能传给那人，叹口气，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韩烟烟在治疗仓里躺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的父亲一直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韩烟烟醒来便问他：“测过我的精神力了吗？” “测过了。”父亲不甚满意，“s级。” 没人能想到韩烟烟在初潮未至的情况下便有了第二次爆发，这种情况从来没出现过。s级已经是强者，他和妻子都是s级，但他对韩烟烟的期望是s+。 上一个回合韩烟烟和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年，对他已经非常熟悉，她不甚在意的对他说：“没关系，还有初潮时的第二次爆发。” 韩家家主没反驳，只说：“去洗澡吧。” 韩烟烟连人带衣服，都是黏糊糊的营养液。她一转头，看到男人微蹙的眉头，恍悟了他是把这一次当成了她的第二次爆发，担心她初潮时不会再爆发了，却顾及她的心情没有说出来。 这位父亲在后来那些年里对她施以高压，如同铁锤锻铁一般，将她培养成了一个合格的家主。她都有点忘了，在她年少的时候，，他还曾经有过这样的温情。 她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跟他说：“别担心。” 男人点头，让她安心，然后看着她离开。 他抱着手臂，眉头蹙起。虽然不知道为何，但她今天已经算是一次爆发，到初潮时，还会再爆发一次吗？ 待回到厅里，他的亲信在那里等他，请示说：“小姐的精神力升级成s级，这个消息要对外公布吗？” 韩家主略作思索，点头：“准备一下，开个宴会庆祝。” 她若初潮时不再爆发，便是家族里年龄最小的s级。她若还能再爆发，现在已经是s级的她，只会更进一步，s+妥妥的。现在这情况可进可退，不管怎么样，光环都能给她套在头上，稳稳的确保她继承人的地位。 昕雅隔了两天给韩家主的秘书打电话想再约时间，秘书却说韩家家主这几天都没有时间。昕雅又失望又着急，恳请对方再看看能不能见缝插针的安排一下。 秘书说：“马上要为大小姐举办庆祝晚宴，实在是安排不开了。” 昕雅心中一动，说：“我是烟烟的表姑，这个宴会我可以参加吗？” 秘书迅速调出家族谱系，跟昕雅确认：“您是四老爷那一房的姑太太的外孙女林昕雅表小姐？” “是的，是的。” 这其实已经不算是韩氏家族的人了。但这个家族聚会上，肯定会出现很多像她一样凭着血缘攀上来的亲戚，多她一个不多。秘书其实是觉得她的声音好听，就大方的答应了：“好的，我会给您发请柬的。” 韩烟烟在父亲的书房里和父亲一起过目宾客名单。这些大爸爸们都喜欢把继承人从小就带在身边，日熏夜陶的。 “您是怎么把这么多亲戚都记住的？”韩烟烟赞叹，她用了二十年也没记住几个，全靠秘书。 男人淡淡的说：“我要是能记住，要秘书干什么？” 韩烟烟：“……”好吧。 她翻了页，扫了一眼，果不其然找到了林昕雅的名字。那天她来了，结果韩烟烟出了状况，昕雅的事没办成，势必会再来。 韩烟烟沉默了一下，说：“这都是谁，听都没听过……嗯，这个有点眼熟，林昕雅？” 听到这个名字，男人抬起眼皮。他从韩烟烟手里接过宾客名单瞄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玩味的神情。 “这是谁？”韩烟烟成功的把林昕雅和唐恪送到了这男人的面前，明知故问。 “你的一个表姑，你小时候见过，最近几年没怎么来往了。”男人说。 “没印象。”韩烟烟兴致缺缺的说。 韩家主却对林昕雅印象很深。这远房表妹从小就漂亮，长大了果真是个美人。又清高又傲气，宁愿选择一个普通人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虽然不能娶她，但他承诺了会养她一辈子。 现在，她青春不再，却两次三番的要见他，显然是有所求。 有趣了。 韩烟烟撑着腮，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捕猎的兴味盎然。 对男人的劣根性，她只能翻个白眼。 “看完了。”她把那些东西都推到他面前说，“真浪费时间，今天时间不多了，我要去俱乐部。我走了。” 离开书房，走在宽宽的走廊里，地上铺着地毯，没有丝毫的声音。 韩烟烟心里想着唐恪的模样。 上一个回合，她把他支开，给他稳定生活。他过得平平稳稳，母子俩也不来韩家凑热闹。两个人后来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但她一直叫人监控着他，其实是知道他是什么模样的。 他活成了一个开朗的青年。孝顺母亲，工作努力，成了职业机甲选手，很被看好。 今天一见，却是二十年前那个可爱的还带着婴儿肥的小男生。有些敏感，有些早熟，又被母亲灌输了不该有的想法。 她帮不了他。 从他被送到利奥手中，便注定了他的收场。没有她也会有别的构建师，韩烟烟想。 这样想，会让她内心平静。 因为从《利奥传》里她已经知道，唤醒逝者是一件多么缺德的事。 人死之后，失去肉身，精神力源还能独立存在，所以利奥的世界里有一种信仰，认为人类是在不断进化，终有一天能达到永恒的生命。精神力源就是通往这永恒的媒介。 故而，虽然人死身灭，亲人们都会保存好逝者的精神力源。 死人被唤醒，还有肉身，是重得了一次生命，是复活，皆大欢喜。 逝者被唤醒，已经无所依凭。没有物质基础的闭合的精神力源一旦再度打开，最终……化为尘烟。 换个说法，魂飞魄散。 63、063 唐恪有点紧张。为了这一次的宴会, 昕雅专门为他添置了新衣服，传递了足够重视的信息。 但唐恪的紧张一方面是因为为了学校的事，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位韩家主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是个十足强势、凌厉, 令人畏惧的男人。 另一方面, 唐恪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天使一样的小姐姐。她那天像是精神力透支了, 脸色雪白，叫人担心, 不知道后来好点了没有。 昕雅牵着唐恪的手, 递上了请柬。那请柬的芯片上有韩家主亲自打下的精神力标记，一扫描就通过了，侍者礼貌的伸手请他们进去。 昕雅也有些紧张。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席过韩家这样的场合了。 小时候, 妈妈很是热衷。韩家每每有宴, 她总能搞来请柬，然后把昕雅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领到那里去。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昕雅的目光一直追着一个青年, 她脸色大变。 那次，宴会没结束，妈妈就把她带回了家。 “他不行！只有他不行！”妈妈严厉的告诫她, “你离他远点！” 她当然知道他不行，但那年她才只有十六岁, 就要去清醒的面对这种现实，着实叫人难过。但比起后来，那些难过又不算什么了, 因为人生总有更难过的事等着你。 她二十岁那年，在这庄园的某个大露台上，那青年握着她的手腕，说：“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从被母亲点醒那一年，她就刻意的疏离，对他只是远远观望，从不敢靠近。这一晚，她终于确认，原来他也喜欢她。 可那天晚上是他的订婚宴。 好难过呀，真的好难过呀。要是一直不知道他也喜欢她，大概都不会这么难过吧。 少女的梦该醒了，从这天起，做一个真正的成年人吧。 她抽回了手，用她最好的礼仪姿态，冷淡又不失礼貌的拒绝了他，然后转身离去。那之后，他们就不再有交集。 她把那些少女心的东西压在了记忆的箱底收藏起来，然后踏踏实实的生活。遇到了合适的人，相恋，结婚，生子。原以为生活会这样平静的幸福下去，谁知先是父母车祸去世，然后丈夫遭遇事故，她东奔西走，原本还算富足的家庭在几年之内就被拖垮了。 最后，她又把自己收拾打扮起来，站在这庄园的大门口。心境，早不复当年。 踏入宴会厅，便进入一个久违了的光华世界。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昕雅下意识的抚了抚裙摆。她这一两年都没怎么置新衣，更遑论这种特种特殊场合才能穿的礼服。这件礼服是旧的，她以前穿过，会不会被人发现？ 但昕雅随即就自嘲的笑笑。在这个场合里，她无足轻重，谁会在意她？ 她镇定下来，牵着唐恪的手，走进人群中，去寻找自己那一房的亲戚。偶尔遇到眼熟的其他韩姓人，多是年少时打过交道的，也上去交际一番。她今天用心妆扮过，虽然身上没什么名贵首饰，看起来略寒酸，但很少有人会去拒绝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交际还算顺利，隐隐找回了些年少时游走于这种场合的感觉。 只是她想见的那个人一直没出现，她虽故作镇定，依然忍不住频频四顾。 这宴会大厅高高挑空，华丽的水晶灯自天花板垂下，流光溢彩。 三层的走廊栏杆后，韩家主居高临下的向下眺望，能清楚的看到昕雅纤细的背影在人群中行走。 礼服长裙衬得她腰肢纤细，十分美丽。但他记得看过那条裙子，若干年前四爷爷做寿的时候，他远远的瞥见过她。那时候她还没生孩子，父母也还在世，挽着丈夫的手臂，脸上都是幸福的光彩。 一晃眼就过去了快十年，她家道中落，只身带着孩子。年少时那些清高孤傲都被生活磋磨了棱角，也会低下头来，身段柔软的去应酬逢迎。 沦落至斯。 “父亲。”韩烟烟走过来，“时间差不多了。” 男人点点头，转身离开。韩烟烟瞥了眼人群中的唐恪和昕雅，跟着转身。 宴会厅里安静了下来，宾客们都转向楼梯口，随着乐队轻缓的奏乐，韩烟烟挽着父亲的手臂从楼梯上缓缓走下。 站在台阶平台上，韩家主进行了简短的讲话，简明的阐述了此次宴请的目的是为韩烟烟精神力升级至s级庆贺，望诸位亲友轻松自在，玩得开心。 等父女两人走下最后三级台阶，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昕雅此行目的在于与韩家主面谈，但太多的人涌到他身边，将他围住，根本没有她能上前的机会。 昕雅有些着急起来，她想了想，把唐恪带到一处有座椅的地方，又给他取了些果汁点心，嘱咐他不要乱跑。她自己则去寻找四老爷那一房的人。 她和那位表哥太久没有接触过，实在太生疏，她想看看能不能找人引荐。 这种家族聚会，多是叙旧、嘘寒问暖、攀亲戚。因着彼此间的血缘，比对外的社交还更轻松更热烈一些。昕雅转了一圈，刚才找见的几个熟识的亲戚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有几个正和别人交谈的兴高采烈，不好打断。 昕雅正无措间，有穿着制服的男仆走过来问：“是林昕雅表小姐吗？” 他说：“家主请您到书房去。” 那人主动发来的邀请让昕雅有些怔忡，她犹豫了一下，忐忑的跟着男仆悄悄离开宴会厅，来到了书房。 唐恪吃完了点心，连着喝了两杯果汁，有些尿急，找侍者问明了洗手间的位置，自己去上了厕所。再回来，站在宴会厅的入口处眺望了一下，没有看到昕雅的身影。这里有不少a级b级的精神力者，还有少数几个a+和s级的，在这种场合用精神力搜索是不礼貌的，他只能靠眼睛。 找了一会儿找不到，他猜想她一定是去办正事去了。他很清楚妈妈带他接触韩家，是为了他上学和以后的发展。她要求那位表舅舅帮许多忙。 她没说，但唐恪能感觉到，这份“求”让她难堪。但她为了他，依然去了。 唐恪这几年一直跟着母亲，奔波在家和医院之间，他的记忆中没有参加过这种盛大的宴会。母亲这几年忙忙碌碌，也疏于教导他这方面的社交技巧。虽然倒不至于出丑失礼，但总觉得自己与这里是格格不入的。 他悄悄的退后，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在这大宅里走了走，却发现这里形同迷宫，构造复杂。他走了一段，觉得不好再深入，转身又朝回走。 “喂，你。”他听到有人叫，回头，看见了天使小姐姐。 小姐姐身上的衣裙精美得像会发光，她弯腰，摸着他的头问：“你是谁家的小孩？我没见过你。” 唐恪此时正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年龄，却因家庭境遇比同龄的孩子早熟敏感得多。被韩烟烟当成幼童看待，瞬间脸涨得通红。 “我……”他慌乱了一下，想起妈妈教他的谱系，忙说，“我的曾外祖母是四老爷家的姑太太。我叫唐恪，我是跟着我妈妈来的。” 这亲缘关系让韩烟烟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哦，这么算起来，你是我表弟了。”韩烟烟微笑，“小恪弟弟你好，我是你表姐韩烟烟。” 韩烟烟如上一回合那样温柔的对待他，很快获得了唐恪的信任。两个人找了一处楼梯口，坐在台阶上说了会儿话。 “东辰啊？我就在东辰，大家都在东辰。”韩烟烟说，“有很多兄弟姐妹都住在这里，跟我一起上学的，小恪也来吧。” 她摸着他的头说：“东辰是最棒的学院，有最好的师资力量和最强的机甲设备。你想成为优秀的机甲士，就一定要来东辰。” 如果去东辰的话，就可以和小表姐一起上学了吗？唐恪很向往，但他知道想上东辰，还要靠妈妈去求那位表舅舅，他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成功，不免犹豫起来。 “别担心。”美丽的表姐说，“我会跟爸爸说的，包在我身上。” 表姐不仅美丽还善良，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么美好的人？她真是个天使，唐恪想。 “表哥。”昕雅进入书房，看到那个宽阔的背影，轻轻喊了一声。 ——谢谢表哥厚爱，但我想堂堂正正的生活，无意作别人的情人，我的一生，也无须由你来负担。 自那之后，有多少年，她没有再走到过他面前，喊他一声“表哥”了？ 韩家主站在落地窗边，转过身来，看向昕雅。恍惚一眼，她仿佛还是当年的少女。 最初，是像小兔子一样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穿着蓬蓬的裙子，在庭院里迷路，一边走一边嘤嘤的哭着。他那是正青葱少年，觉得有趣又可爱。 长得这么好，以后会是个美人吧，他想。 作为远房的亲戚，她能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不多，每一次出现，都长大一些。 从精致的娃娃，到娉婷少女。一次次的，惊艳了时光。 现在，昔年的小兔子回来了，岁月在她的眉眼间磨砺出了痕迹，她那些棱角都没了，乖乖的回到了他的面前。 “昕雅吗？好久不见。”他说。 他脚步迈开，走向了她。 每一步，都让昕雅心惊肉跳。 64、064 天使一样美丽善良的表姐把小男孩送回了宴会厅, 叫侍者给他送上了果汁，还和他交换了智脑的联络号码。最后她摸着他的头说：“小恪自己一个人行吗？” 唐恪忙挺起胸膛：“可以的，烟烟姐姐你去忙吧。”小男孩已经很懂事，韩烟烟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周围多少人眼睛放光等着上来搭话呢。 韩烟烟这才“放心”离开, 又应付了一些必须应付的人, 她礼貌告退。走到一处小客梯，直接上了楼。 这么久了, 不论一个男人想对一个女人做什么, 时间都足够了。 她却低估了自己的父亲，她到那里时，还没结束。 “没想到妹夫会被r射线辐射, 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你早该给我打电话的。”韩家主说。 那些亲身经受的苦难和磨砺, 在被别人提及并表现出怜悯的时候，其实当事人并不愿把难过和悲伤表露给别人看。昕雅垂下了头。 脖颈雪白优美。晚礼服一字肩线，那片雪白便一直延展到肩头。 “所以想上东辰是吗？”韩家主说, “东辰的确是最好的，韩家的孩子上的都是东辰。” 昕雅抬起头：“那……” “可以。后天的训练条件至关重要，现在是a级, 二次爆发是a+还是s级，就是不一样的人生。”韩家主说, “在东辰从三年级上到十二年级，他如果能爆发成s级，我还可以推荐他去星云大学。” 那样的话, 唐恪的人生路就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那么，昕雅，小白兔……”韩家主微笑，“你拿什么回报我？” 喂，小白兔，你哭什么？ 我找不到妈妈了。 别哭了，今天我妈妈在喷泉池那里办茶话会，你妈妈一定在那边，我送你过去。 …… 哥哥…… 嗯？ 我不叫小白兔。 哦，那你叫什么？ 昕雅，我叫林昕雅。 这些年虽然没怎么说过话，只远远的见过几次。见过他的妻子，也见过他的情人。站在权力和财富的顶端，婚姻对他似乎没有任何约束力。他的人生，跟她循规蹈矩的人生截然不同。 但昕雅的心里，若是听到他的名字，想起的总还是那个露台上的青年。他握着她的手腕，当她想挣脱的时候，他收紧了一瞬，那力量她根本无法抗拒。但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便放开了。 昕雅其实已经考虑好了为了交换儿子的前程，要付出些什么。这几年的生活告诉她，自尊这种东西，有时候毫无用处。 但事到临头，当男人的手像蛇一样从腰间滑到背心，牙齿轻咬她脖颈的时候，昕雅打了个寒颤。她突然恐惧后悔，想要临阵脱逃。 她猛地挣脱出他的禁锢，慌张后退：“对、对不起，我、我不行……” 但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她行不行了。 韩家主扯了扯嘴角，下巴微抬，解开了领口的扣子。这世界尚武，男人的正装是板正的立领，形同军制服。他一边解着扣子，一边一步步朝昕雅逼近。 “怎么？难道你想让你儿子待在破烂的公立学校，学习破烂的挖掘机甲，长大后去矿产星当挖掘工人吗？”他问。 昕雅就是不想唐恪有这样的人生，才会求到他面前。 “我……不，我……”她茫然的回答不出来，被他一步步的逼退。后腰撞上了书桌。 韩家主脱下外套扔到一边，扯开衬衫的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双手按住桌子将她锁在身前。 “你把他交给我，我给他最好的。”他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最好的学校，最好的培养，我能把他打造成顶级机甲士。” “我……”昕雅牙关发颤，“我不……” 韩家主失去了耐心，在她背心一抓，丝绸礼服登时便碎裂。 “把他交给我，他的一生……我都能负担。”他说。 昕雅被压在书桌上，身体被贯穿的时候，才终于明白。原来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放开手的青年。 昕雅像遭受一场酷刑。 “睁开眼。看着我。”他命令。 天花板一晃一晃，时间漫长。他把她弄得很疼。 当一切终于结束，她颤巍巍坐起，抱紧双腿，衣衫和神情都破碎。 韩家主很尽兴。他整理好衣裤，掰过她的脸，笑了笑：“还以为你会哭。” 她嘴唇咬出了血，但她没哭。 “你答应了我的，请别忘记。”她说。 韩家主笑意消散，眼神冷了下来。 “出门左手第二个房间有衣服。”他说，“去吧……小白兔。” 昕雅想立刻逃离这里。她拽着破裂的衣裙，快步走向门口。 不要遇到人，不要遇到人。她拉开门的时候，心里祈祷。很不幸，门外有人。 小少女穿着层层白纱的礼服裙，美丽得简直不像在人间。昕雅却仿佛像是在泥泞里打了个滚，狼狈不堪。 人生最难看和最难堪的时刻莫过于此时了，面对韩烟烟，昕雅仓皇的夺路而逃，却推错了门。 “不是那一间。”韩烟烟平静的告诉她，“第二间。” 昕雅难堪到了极点，推开第二间的门躲了进去。门“砰”的关上，仿佛就能隔绝外面的一切。 客房里灯光柔和，早就准备好的美丽昂贵的裙子静静的铺在床上。 昕雅望着那裙子，在床边的地毯上慢慢坐下。她将脸埋进丝褥里，将破碎的自尊埋进黑暗里，哭得无声无息。 和韩烟烟相遇的那一刻，昕雅脸上的破碎之感如此强烈。韩烟烟差点伸手去摸她的脸，忍住了。 一段数据，她只是一段数据，她想。 可这操淡的模拟世界，把一段数据塑造得如此逼真。这里面，她的功劳最大。 走进书房，她的父亲衬衫扣子咧开着，露着一片胸膛。他坐在大皮椅里，脚翘在书桌上，点了一支烟。 她觉得男人的事后烟很性感。这点小偏好从前处处显现在她写的小说里，现在投射到了她构建的每一个世界里。 韩家主吸了一口烟，眉眼间带着男人事后的餍足，看起来比平时放松。他把白烟吐出来，瞥了眼韩烟烟。刚才就知道她到了书房外面，他用精神力拦住了她。这丫头耐性很好，进不来就在外面安静的等着。 “什么事？”他问。 书房里倒没什么污渍纸巾之类的，扫地机器人半分钟不到就都打扫干净，默默归位。 “遇到一个可爱的小弟弟，本来是想来跟您说，把他弄进东辰给我作伴的。”韩烟烟漫不经心的说，“现在看来不用了，他妈妈已经把这个事办好了。” “那孩子精神力怎么样？”韩家主问。 “强度是a级。不过他经历第一次爆发没多久，八岁了，有点晚，现在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我会把他弄进东辰。”韩家主说，“我答应了他妈妈会照顾他，你在学校帮我照看着点。” 韩烟烟一撩眼皮：“请不要为了自己的开心强行让小孩子背负责任。” 韩家主笑：“你不是喜欢他吗？” “可爱，喜欢，弄到身边玩两天。可能很快就腻了。”韩烟烟说，“长期照顾他，凭什么？您已经收了回报，我又能得到什么？” 韩家主扯扯嘴角：“很好，还知道不要做白工。” 他换了个话题：“六叔带来的那个徐家的小子今天一直围着你献殷勤？” “长得挺好看的那个？他话有点多。”韩烟烟说。 韩家主打量了打量女儿，胸口虽然还平平，但已经脱离了儿童的模样，有了少女的娉婷。 “初潮之前，不许碰男人。”他说，口气严厉。 这家庭教育棒！ 韩烟烟无辜的说：“我才十二岁。” 在这样竞争残酷的家族里，十二岁的孩子已经没有什么不懂的了。韩家主懒得理她。 他抽了两口烟，说：“等过了初潮，随便你。” 韩烟烟称赞：“真是负责任的家长呢。” 韩家主瞥了她一眼，把脚放下来，弹了弹烟灰。 “这都是小事。你是要做家主的人，不能被男人和欲望缚住手脚。包括你未来的丈夫。”他说，“等你到了年龄，我会给你找一个基因优良的丈夫给你提供好的基因片段。在那之前，多尝试一些，有助于你不被‘夫妻’这种形式软化意志。” “不需要的。”韩烟烟说，“您和母亲，已经给我做了很好的榜样。” “你明白就好。我们要找最优良的基因，配偶的人选只是能从别的家族竞争家主失利的人中挑。有资格竞争家主的，都没有省油的灯。作为你同床共枕的合法配偶，他/她比你的竞争对手更需要小心提防。”韩家主淡淡的阐述，又说，“说起你母亲，她这两天要回来了，你要见见她吗？” 韩烟烟叹气：“您做了什么？” 韩家主说：“她违背了契约精神，我收取了我应当得到的利益。” 韩烟烟更叹气：“她干了什么？” 韩家主瞥了她一眼：“这是我跟她的事，与你无关。记住你姓什么，不要因为她是生了你的人就为她而损害韩家的利益。如果你这么做了，想一想我会怎么做。” 韩烟烟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严肃的回答：“如果您还有其他足够优秀的孩子，您会在我表现出软弱特质的时候就放弃我。但您没有，您其他的孩子资质太差，我无可取代。所以您只能消灭让我软弱的原因。您大概会让您的妻子我的母亲，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很好。”韩家主说。 韩烟烟说：“您多虑了。母亲从不亲近我，显然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毕竟是曾经在尹家竞争过家主的人。” 韩家主吸了口烟，说：“等你过了初潮，你可以随便玩男人，但是别乱生孩子。除了基因优选的继承人，不要跟别人生孩子。” “您生了一堆。”韩烟烟控诉双标。 “我是男人，我不会为孩子疯狂。你如果死了，我把你母亲绑回来再生一个。”韩家主冷笑，“但你们女人，太容易为孩子疯狂了。” “让您失望了。但我有这样的母亲，注定了我的基因里没有为孩子疯狂的片段。”韩烟烟说着，无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小腹。 “你刚才说的那小孩，你说他可爱？”韩家主盯着韩烟烟，怀疑她母性泛滥。 “是呀，特别可爱，腮边有肉，白白净净，长得也好看。关键是，骨子里带着一点自卑，还觉得自己藏得很好。看着就有趣。”韩烟烟微笑，“‘小白兔’这个称呼，不只适用于他妈妈，用在他身上，也很合适呢。以后，我就这么叫他吧。” 韩家主放下心来。他把烟摁灭，靠在椅背上，淡淡的说：“等以后你坐在我的位子上就会明白……” “从这个位置上看去，除了我们自己，所有人……都不过是小白兔。” 65、065 回家的路上, 昕雅沉默得让唐恪不敢发问。 妈妈换了衣服，重新绾了头发，连妆都重新化过。他很想问问她，在她离开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他总是有非常不好的感觉。但妈妈眉间深深的疲惫让他开不了这个口。 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在东大区平稳的行驶, 经过一片住宅区的时候, 昕雅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 唐恪知道知道那栋宅子，每一次经过昕雅都会指给他看。那是她曾经的家。 昕雅也是出身东大区的富家小姐, 虽然只是小富, 和韩家比直如九牛一毛，但足以支撑她在那个青年提出不合理的建议时昂起头颅拒绝。败落不过就是几年的事，r射线将丈夫折磨得几次想要自杀, 她不肯放弃, 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坚持治疗。 父母留给她的房产已经不再属于她，过去的生活已经远离了她。她沦为从前亲戚们口中笑谈的那种“打秋风的”。 她靠自己工作养活唐恪, 如果唐恪像她一样只有b级、c级的精神力，她大概也就带着他安静的远离富裕的亲戚们，安静的生活下去了。可唐恪一次爆发鉴定为a级。这样的孩子二次爆发至少得是a+。如果后天训练和营养跟得上, 爆发成s级也不是不可能。 他有这么好的资质！如果因为她而只能庸庸碌碌的活一辈子，昕雅无法原谅自己。 她想无论如何, 要把他推回到他本该属于的圈子里去。她变卖了最后一个容身的小房子，带着孩子重新回到了东大区，抛弃了自尊, 向那个人引身折腰。 “那是外公外婆的房子。”她忽然开口。 “嗯，我知道。妈妈是在那里长大的。”唐恪说。他觉得那房子很漂亮，至少比他们回到东大区之前住的房子漂亮得多，大得多。 他小时候其实也住过大房子，但记事的这几年，便已经家道沦落。大房子卖了给父亲治疗，他和母亲住在一个小小的公寓里。 但虽然小，也比现在的条件好得多。 昕雅望着那儿时的房子，转头看向他：“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了……把那房子买回来……” 唐恪看着母亲的神情，感到心疼，点头：“我会努力的。” 昕雅不再说话。出租车从瑰丽的庄园一路驶出，途中经过的房宅规模越来越小，最后停在了棚户区。 昕雅刚回到东大区，还没有找到工作。她手里捏着最后卖了小公寓的钱，在东大区只能住得起棚户区。唐恪也是暂时在公立学校借读。 下了车她看到阴影里似乎有人，她紧张起来，拉住唐恪的手快步朝楼门口走。 唐恪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棚户区脏乱差，上次他们回来晚了就遇到抢劫。但对方没想到这个小孩子会是a级精神力。他的精神力虽然还薄弱，无法连续发动两次攻击，但a级的强度一击便令对方仓皇而逃。 他得赶紧长大变强，唐恪想，如此才能保护妈妈。 韩烟烟总觉得和父亲的这段对话哪里不对，相当违和。 最后，她说：“我才十二岁，您现在教给我这些东西，不觉得太早了吗？” 韩家主说：“你越早脱离天真，就能越早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去吧，楼下的客人还需要你招待，去做你该做的事。”他下了逐客令。 韩烟烟没有揭穿他因为刚纾解过所以懒得去应酬别人的真相，捏着鼻子应下了。 走在走廊里，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构建世界如同写小说，这其间必然会融入作者的价值观。丁尧的世界、姚琛的世界，男强女弱得非常明显。因为真正的韩烟烟生活在男权的世界，科技也没有发展到足以使女性摆脱性别束缚的地步，这种潜移默化的男权思想便体现在她对世界的架构上。 但这个世界，女人也可以做家主，女人也可以玩男人。乍看上去，颇有点女权的味道，细品却不是那么一回事。韩家主的思想与行为中，处处流露出的还是很强的男权意识。这就是她在谈话中产生的违和感。 她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这世界既非男权也非女权，这世界是唯强权论。你足够强，便可以无视法律、道德乃至伦理。虽然的确是她安排了一切强取豪夺的情节。但这……不是她会构建的三观。 最重要的是，这世界逻辑有问题，却还不崩。原来如此，她想明白了。 她并非这世界唯一的变量。另一个变量在世界生成前便与她角力。她的一点小偏好能投射到世界里，同样，对方的价值观也投射了，进而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架构。看着似是而非、要崩不崩的逻辑，却依然生成了世界，是因为这逻辑最后刚好踩在了两个变量都能接受的底线上。 原来如此啊。 所以唐恪，你在这世界里将要遭遇的一切，并非我一人之过。 第二天，韩烟烟的母亲便回来了。 她若早回来一天，便能出席韩烟烟的庆祝晚宴，但她没有。她对这晚宴和晚宴的主人都不感兴趣。 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过是点点头说了句“不错，恭喜”，便直冲书房而去。反倒是她那情人，有点尴尬的跟韩烟烟寒暄：“好久不见，听说您的精神力已经升级到s级？真是恭喜了。” 他甚至还贴心的为她准备了礼物，真是比亲生母亲对她还好。 在这个世界，她给她的父亲母亲安排了这样冷漠的婚姻。 在乔文兴的世界里，她也有父母。那一对父母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他们不仅爱她，也彼此相爱。妈妈每次出国玩得久了，爸爸就在她面前哼唧唧，暗示她喊她尽快回来。想想就可爱。 这世界的一对父母，却都对彼此感情淡漠，两个人共同的孩子都不能使他们的精神世界产生任何的契合。包括对待她，偶尔一点温情，便很令人受宠若惊了。 这看似是因为推动世界发展的情节需要，实际是因为她的心变得又冷又硬，所以便塑造出了这样冷漠淡薄的角色。 从这两对父母身上，韩烟烟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心境的变化。 但同为女性，她还是给母亲安构建了一个温柔的情人。现在看来，构建得很成功了。 她谢过他的礼物，唤了男仆来招待他，径自离去。以这人的身份，还不足以让韩家大小姐、继承人亲自出面招待。 她没有追问母亲这次回来的原因，令他松了一口气。父亲也是避而不谈，没有告诉她，实则韩烟烟什么都知道。 “约定是六/四，我六你四。现在你要四六？”韩烟烟的母亲尹薇在书房里正和韩家主力争。 “约定的是你只能给我生孩子。”韩家主冷冷的说。 尹薇噎住。她就知道，只能是因为这个事，她身边被他安插了眼线。 “这孩子是意外。”她气势弱下来，“我不忍心。” “所以比你忍心的尹宸做了家主，你……只能当个失败者。”韩家主毫不留情面的说。 尹薇抿紧了嘴唇。 韩家主弹弹烟灰，说：“当初约定你只能给我生孩子，烟烟只能跟我的孩子有手足之情，不能有别的姓氏的兄弟姐妹。你既然做不到，当初的约定就只能作废。” 尹薇手按在桌子上：“五五，这是底线 。” 韩家主冷笑一声：“四年了，你也只是小打小闹，尹家这条航线什么时候能真的拿下来？” 尹薇咬牙：“他这一年反击得厉害，我们折了很多人手。” “人手我给你。”韩家主说，“尹薇，我再给你两年的时间，你要拿不下这条航线，别再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分钱的支持。” 尹薇离开的时候，情人有些不安：“不去看看大小姐吗？” “刚才不是看过了。”尹薇有些心神不属。 情人欲言又止。 尹薇反应过来，蹙眉说：“你在想什么，你不要指望韩烟烟把你的孩子当成兄弟看。她要这么做了，姓韩的第一个容不下你。” 情人叹了口气：“明白了。” “你要明白。”尹薇说，“这些人，容不得别人染指自己的利益的。” 她在娘家竞争家主失败，堂兄忌惮她，打发了丰厚的嫁妆把她嫁到了韩家。韩家这个男人向来铁腕，韩家的利益更不可能容她染指。 外人眼里，她完成了生育继承人的责任后就带着情人满世界玩，做富贵闲人去了。实际是在韩家主的暗中支持下，一边合法的在那条航线上与尹家争夺生意，一边假扮盗匪武装抢劫，骚扰尹家的航路。 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韩家主则是驱狼吞虎，要把手伸向尹家的地盘。她这是在，与虎谋皮。 昕雅把唐恪送上校车。公立学校的孩子集中在棚户区，这些父母每天都要辛苦工作朝九晚五，有校车就减轻了很多负担。 昕雅回到屋里，打开智脑浏览了一会儿招聘信息，发了几封简历。又打开银行账户，过了一遍自己最近的开支和消费。如果保持目前的生活水平，剩下的钱还能支撑两年。 但唐恪已经一次爆发，他已经必须得开始每个月使用营养液了。这营养液至关重要，对孩子从一次爆发到二次爆发之间的发育影响很大。就如韩家主所说，a级的孩子，二次爆发是爆发成a+还是s，完全是不同的两种人生。 昕雅关了智脑，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答应了她，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应该不会食言，她想。 才想到那个人，便有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来，一接通，便是让她心惊肉跳的那个人的声音。 “在门口。” 66、066 昕雅匆忙出门, 匆忙登上了停在门外，与此地十分违和的豪华悬浮车。 韩家主打量她。 褪下华丽晚装，她只穿着普通衣裙，长发随便的绾着, 素颜。衣服看着还不错, 只是旧了。一望便知, 是将手里的钱精打细算过生活的拮据之人。不像待字闺中的时候，每天打扮的精致美丽, 眉眼间没有烦恼。 “表哥。”昕雅低低唤了他一声, 微微垂头侧朝着他坐。 韩家主打开智脑，把一个文件夹发送给她：“你要的。” 东辰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从现在一直到十二年级的费用全部缴清，包含了他在学校里的衣食住行。十年份的营养液也已经预订好。昕雅所求, 都得到了。 昕雅如释重负, 连紧绷的肩膀都放放松了下来。 大部分女人就是这样，为了孩子，可以没有自我, 韩家主冷漠的想。他还想到如果昕雅不是来求他，而是去求别的什么人，大概此时也委身别的男人了。她破产后已一无所有, 唯有付出自己。 这令他感到不愉快。 他本想把这事交待给她便回去，可亲眼见到这个衣着寒酸不施脂粉又已经过了青春年华的女人, 他就感到不愉快起来。 他在智脑里向驾驶舱下达了指令。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正在找工作。”昕雅轻声说，“找到工作以后，会稳定下来。” 韩家主嘴角扯了扯。 昕雅不解其意, 但她忽然发现，车子在开动。这车子减震性太好，若不是外面景色倒退，根本感觉不到在动。她犹豫了一下，问：“我们去哪里？” 韩家主瞥了她一眼：“你的住处。” 昕雅嘴唇动了动。韩家主向后靠，说：“我的女人住棚户区？你在跟我开玩笑？” 昕雅垂下了头。 新的住处是很舒适的高级公寓，然而刺痛了昕雅的是卧室落地窗外的景色。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眺望，是一片高级住宅区。 昕雅看见了自己的家，自己从小长大却已经卖出去了的家。她若住在这里，每天醒来便能看见熟悉的屋顶。 “那是你的家。”韩家主站在她身后，眺望，“我也可以把它买下来给你，但我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 昕雅想要的不是一套房子，昕雅想要她的孩子重回上流社会，这不能靠谁赠给她一套房子，只能靠唐恪自己成才。 “我说了，你把他交给我。”男人低头吻住她的颈子。 昕雅闭上眼。 终究，还是成了他的收集品。 唐恪下学的时候，没有坐校车。昕雅直接到校园里接他。 半天的时间就搬完了家。用标记器在要搬的东西上打上激光标记，打包机器人就用最节省空间的方式将物品打包装箱，简洁迅速。更何况昕雅和唐恪回到东大区也没多久，很多东西根本都没有拆箱。 “搬家？”唐恪微感吃惊，随即有点忐忑的问，“是这边已经住不起了吗？” 昕雅感到很艰难，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唐恪解释。 “是，是你表舅，帮我们找了新的地方。学校的事情也安排好了。你……”她顿了一下，“待会回家，你收拾一下随身的东西，今天晚上，就搬到韩家的庄园去。” 唐恪更加吃惊：“我们要搬到庄园去住？” “不，只有你。”昕雅说，“学校的公共飞船单程要三个小时，韩家的私家飞船要快得多，从庄园出发，一个小时就能到了。韩家上东辰的孩子都住在庄园里，你以后跟他们住在一起。也能交些朋友。” 所谓的东大区，是包含了两颗行星和三颗卫星在内的这一片区域。东辰学院并不在此地，而是在这颗行星的二号卫星，也就是俗称的小月亮上。 并不是所有姓韩的孩子都可以上东辰，一爆精神力在b+级以下的，根本不可能进得去。能在东辰上学的孩子，肉眼可见未来的好前程。把适龄的孩子聚集在庄园，不仅是为了方便上下学，也为了让家族里同一代的孩子相互熟悉，抱成一团。 孩子们周末可以回自己家，父母也可以随时来庄园探望，相当自由。这也是家族很多年的传统了。 偶尔，也会有像唐恪这样，不姓韩的孩子出现。 唐恪虽然早熟一些，却还没有摆脱孩子的天真。就像他觉得韩烟烟像天使一样，他还想不到以后他会面临什么样的生活。此时，他还沉浸在搬新家和转学的喜悦中。 “那我每天都可以和烟烟姐姐见面了。”他开心的说。 正说着，韩烟烟的短消息就发到了他的智脑上，唐恪欢喜的给妈妈看：“烟烟姐姐已经知道我转学的事了。” 韩烟烟：小白兔，是不是晚上就搬过来？姐姐等你哦~ 昕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脸色变得苍白。 “她……”她嘴唇发抖，“ 她为什么叫你小白兔？” 几个小时前，韩烟烟的父亲在这新寓所的大床上，将她压在身下，喘息凌乱的时候，也是在她耳边呢喃着叫她“小白兔”。 昕雅的脸没了血色，内心无端的恐惧了起来。 “妈妈，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出发吗？”唐恪问。 昕雅看着满脸期盼的男孩，感到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 甚至在路上，唐恪还开心的对她说；“妈妈，舅舅和姐姐都好好啊。” 昕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韩烟烟嘴角含笑，关闭了智脑光屏。 韩家主抬眼瞥了她一眼，问：“跟谁通信，这么开心？” 韩烟烟愉快的回答：“您的小白兔带着我的小白兔，出门朝这里来了。” 韩家主看了她一会儿，说：“……别把那孩子玩坏了。” “放心。”韩烟烟说，“我比您善良得多了。” 韩家主微微眯起了眼睛。 韩烟烟微笑：“我有那么多小妈，没见您对谁那么不温柔过。” 韩家主的目光危险起来。但韩烟烟不怕，对这个男人，她有恃无恐，谁叫她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呢。 “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吧。”她端起果汁微笑，“家里很久没有添新人了，真是有点期待呢。” 该说……这孩子像他吗？韩家主抿了口酒。像他一样天生就能发现别人的软弱之处，哪怕对方藏得再隐蔽。 昕雅没想到韩烟烟会亲自在门口接他们。这女孩身量很高，只比她矮一头，比同龄的女孩子都还高一些。 长着天使一样的面孔，眼睛却像潭水一样深，看不透。那个难堪的晚上，当她推开门，少女的脸上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平静。 愈是这样，昕雅愈感到难堪。她忍着这难堪，跟韩烟烟打了招呼。倒是韩烟烟，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文文静静的喊一声：“昕雅姑姑。” 对唐恪，她反而热络得多，上来便牵了他的手，引着他们去了小待客室。韩家主在那里等他们。 唐恪是第一次被正式引见给韩家主。他自觉自己没有失礼的地方，但他敏感的察觉到这位表舅并不太喜欢他。这种感觉难以描述，细微又隐约。这给他满心的欢喜泼了一盆冷水，让他冷静了下来。 韩家主例行公事的勉励了他一番，对韩烟烟说：“你带小恪去安置一下，以后他就交给你了。” 昕雅忙说：“给你添麻烦了。” 韩烟烟微笑：“在这里，您放心。太晚了，姑姑今天也住下吧，” 昕雅本想随她一同去看看唐恪住的地方，听她这么一说，刚想推辞，韩烟烟已经朝唐恪伸出手，温柔的说：“小白兔，跟姐姐走。” 昕雅呼吸一窒。 那天晚上，她听到了吗？她是故意的吗？她，她是带着恶意的吗？昕雅的心里翻滚着这些念头。 然而韩烟烟的笑容温柔极了，她相貌极其精致，配上这样温柔的神色，真的像天使。昕雅无法证实任何一个猜测。 被这样温柔对待，唐恪刚刚冷却下来的心又雀跃了起来，有点羞涩的牵住了韩烟烟的手，对昕雅说：“妈妈，你放心，我会很听话的。” 转身，跟韩烟烟牵着手离开了。隐约，好像又听见韩烟烟喊了他一声“小白兔”。 韩家主看到昕雅的手在微微发颤。他起身，坐到了她身边，按住了她的手……流露在女人身上的这种脆弱，总叫人产生想要蹂/躏的欲望。 韩家主微微的笑了。 “我家比较大，你要记住这里的路，别迷路。这边是西区，大家都住在这里。”韩烟烟说。 “大家？”唐恪有点紧张。 “嗯，都是家里的孩子，和你一样的。”韩烟烟说，“这个时间应该还没睡，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孩子们此时都在游艺室玩耍，男女皆有，年龄从七八岁到十五六，层次拉得也大。林林总总，有二十多个孩子。人一多就闹腾，游艺室里要翻天。 韩烟烟走进来，也不用说话，精神力一扫，瞬间房间里就安静了。 “大家过来一下。”她说。 无论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围拢过来。 “姐，他是谁啊？”有个跟唐恪差不多大的男孩问。他是韩烟烟的弟弟，当然，不是一个妈生的。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唐恪，今天开始，他就搬进来，以后跟大家一起在东辰上学。”韩烟烟说，“希望大家要好好相处。” 不知怎地，唐恪觉得她的气势突然变得不一样，没有了刚才的温柔，有些凌厉。 他忙向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唐恪。” 有人问：“你是哪一房的？” 唐恪背得很熟练，回答：“我的曾外祖母，是四老爷家的姑太太。” 便有人“嗤”的笑了出来。 和成年人的伪装和城府不同，孩子的天真和残忍，总是很直观。 67、067 唐恪第一次明白原来亲戚还有远近之分。 他从小就没有祖父母, 父系那边几乎没什么亲戚。外祖这边亲戚倒是很多，可他还没记事，外祖父母就突然去世了。父亲则是在病床上痛苦挣扎。在他成长的这几年里，母亲无暇和亲戚往来交际。 他一直以为亲戚就是亲戚, 都一样。 但个别孩子的嗤笑和嘲讽的眼神, 让他明白, 原来……不一样。在他们眼里，他这个隔了几层的“亲戚”跟他们都是不一样。 只是他这时还不曾深刻的去体会这份“不一样”。韩烟烟对他的温柔, 像一层面纱, 朦胧了别人的刻薄。 昕雅也留宿在庄园，故而第二天一早，可以送唐恪登船。 唐恪悄悄的告诉她：“烟烟姐姐送了我翔锐x7614的全真机甲模型。”他的眼睛亮晶晶, 全是满足感。 全真模型, 全仿真缩小比例复原，每一个零件都可以拆卸。说是模型，装上能源就是微型机甲, 价格昂贵。唐恪梦想很久了，但母子俩目前的经济状况，负担不了这么昂贵的“奢侈品”。 没想到, 住进庄园的第一个晚上，就从韩烟烟那里收到了这样的礼物。 韩烟烟对唐恪的过度的温柔, 令昕雅的心里总是莫名的不安。但这不安若说出口，就会变得无礼且可笑。 她只能摸摸唐恪的头，说：“别忘了谢谢姐姐。” 她俯下身的时候, 唐恪注意到她雪白的脖颈上，有好几块红痕。他不由得微怔。 孩子们都登上飞船，韩烟烟才走出主楼，最后一个登船。小型私家船升到半空，化作一道白烟，消失在苍穹。 她终于把她的孩子推上了这条最好的路，昕雅感到又是解脱，又是疲惫。 “昕雅——”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唤她。 转头，那人只穿了白衬衫，袖子挽到肘边，站在大门的台阶上。树影摇曳斑驳，乍一眼，仿佛当年的青年。 昕雅却瑟缩了一下。 男人走过来，站在晨光里，皮肤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痕迹。 “发什么呆？”他问。 “刚刚孩子们上学去了。”昕雅垂首，“我也该回家了。” “着什么急，第一天转学，不想亲口问问他学校里怎么样？”韩家主说着，撩开她的头发，抚上了她的后颈。 “还疼吗？”他低声问。 昕雅的头垂得更深了。 韩家主说：“书房里面有个套间，有我专用的治疗舱，已经开了你的权限，你去躺一下。” 昕雅精神力薄弱，从来就没往机甲士方向培养过。对机甲士来说如同洗澡一样频繁使用的治疗舱，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她脚步微动，就要离去。韩家主忽然收拢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没这么对过别人……”昕雅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该表示感谢抑或是感动荣幸？但她的身体诚实的瑟缩了一下。 韩家主轻叹一声，放开了她。目送她用逃一样的脚步跑进楼里，他双手插兜，在晨光中站了一会儿。 他素来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性癖。只是昕雅，林昕雅……她破碎的神情，实在令人愉悦。 他低头点了支烟，抽了几口，出了会儿神。过了一会儿，轻轻弹了弹烟灰。 唐恪只在搬回东大区的时候坐过飞船，还是大型公共飞船，条件很差。这种私家小型飞船，他第一次坐，心中很是雀跃。和昕雅多说了几句话，别的孩子都陆陆续续上船了，他才跟昕雅挥手上了船。 一上去，看到坐了大半舱稀稀落落的人。最前面一排的座位是空的，他直接坐过去了。 韩烟烟的弟弟立刻不干了。 “新来的，后面去！”他喊。 唐恪愣了：“这里不能坐吗？” “那是我姐姐的位置。”男孩眉头拧成疙瘩说，“你到后面去。” 那里有两个位子，就算韩烟烟上来了，他们也可以一起坐。而且……唐恪其实很想和韩烟烟挨在一起坐。但唐恪这几年跟在母亲身边，受她影响，习惯了对人遇事都避退。如果坐在这里让烟烟姐姐的弟弟不高兴了…… 唐恪只犹豫了一下，就站起来坐到后面去了。这走过去的一路，总觉得有几个人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笑，可是让人很不舒服。 韩烟烟并不是起晚了，唐恪上学第一天的早晨，她故意晚到。 新人入群，总是该先体会一下这群中的势力高低，如何分配。据说在军队和监狱，新人第一天晚上都要挨打，道理差不多。何况为了这一天，她之前就做了铺垫。 上了船一看，果不其然的，唐恪坐在了最后面。 “小恪——”她对他微笑招手，“到姐姐这儿来。” 全船的孩子都朝唐恪看去。这让他头皮发麻，可是心里又十分欢喜。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坐我旁边。”韩烟烟拉他坐在身边，还帮他系好安全带。 又被当成小孩子！唐恪脸都红了。 他随了昕雅的好相貌，五官好看，皮肤也白，脸上一红，羞涩的小男生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欺负呢——韩烟烟如是想。 少女韩烟烟也不是白板，也有人设。大多数时候，韩烟烟的本我控场，但偶尔，人设也会冒头。这里的少女韩烟烟，可以看得出来，的的确确是韩家主亲生的孩子，有捕猎者的本能。 坐在韩烟烟旁边，让这个清晨的航程变得愉快。但这愉快只属于唐恪，于其他人，就不那么愉快了。 这些孩子家里也不是就出不起私人飞船每天接送上下学。辛辛苦苦的离开自己舒服的家，跑到庄园里来住客房，过着处处都要自律、克制的生活，图的就是和未来的家族继承人打好关系，建立感情。这是他们在被送到庄园之前，就被家长耳提面命，反复灌输的任务。 只是大小姐不好亲近。她从来不喜欢别人跟她坐在一起。连她同父的亲弟弟坐过去都得不着好脸。这个新来的远房穷亲戚，他凭什么？ 韩烟烟感受到了舱里的气氛，她微微的笑了，按下按钮，令服务机器人送来果汁。她还摸了摸唐恪的头，对他微笑，为他拉了更多的仇恨。 这些仇恨以后会慢慢积聚。不要小看小孩子，校园霸凌，常常毁人一生。 放学回家能看到自己的妈妈还在，唐恪不能更高兴。他这一天有太多的事想告诉昕雅。 “模拟舱是最新型号的，体感灵敏度高达90%！”他兴高采烈的说，“爆炸的时候吓死我了，感觉像真的一样。” “模拟舱测试八十分就可以摸真的机甲啦！虽然还是基础机甲，但我们三年级，只让上基础机甲。烟烟姐已经上战甲了，她真厉害！” “妈妈，我跟你说，我今天测试六十四分。以前学校的模拟舱灵敏度太弱了，换了这个，我一下没适应。明天再测，我一定能拿到八十分的！” 唐恪的眼睛都是亮闪闪的，神情中充满了信心。 他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在病床上挣扎，后来失去父亲，他又跟着单身的母亲无依无靠。他成长中的缺失，使他敏感、自卑，受母亲影响，他遇事也容易先选择退让。 昕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那些生活中不好的部分对他造成的影响都消散了似的。 昕雅很欣慰，摸着他的头说：“那你要加油。” “妈妈，要回去了吗？”唐恪问。 “妈妈不在，会怕吗？”昕雅问。 唐恪挺起胸膛：“不会。” 昕雅想起来问：“对了，跟同学相处的怎么样？韩家的孩子们，好相处吗？” 同学其实还好，韩家的孩子……唐恪犹豫一下，韩家孩子中有几个人对他态度很不对，但他不想说出来让昕雅担心。 “大家都很好，烟烟姐姐特别照顾我。”他笑着说。因为提到了他喜欢的小姐姐，他的笑容特别真诚灿烂。 昕雅没有看出一点问题，她放心了。 离开西区，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和韩家主道别。这时有男仆走过来，问：“您是要回去了吗？” 昕雅心中一紧，忙说：“是的，能帮我叫辆车吗？”不经庄园同意，出租车根本进不来。 男仆却说：“家主让我为您备车了。” 听到不是叫她去见他，昕雅松了口气。 韩家主在书房的落地窗后看着昕雅乘车离去，问：“今天怎么样？” “和平时一样。”韩烟烟头也不抬的回答。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从学校回到家里，还要苦逼的在书房里学习处理家族事务。 “您给母亲那边加派人手了？还不少？她那边折损很厉害吗？尹家比我想的还厉害一些啊。”她说。 韩家主转过身来问她：“对尹家，你怎么看？” 韩烟烟说：“我的。” 韩家主：“……” 韩家主走过去给她后脑勺来了一下。韩烟烟呼痛。 “大言不惭放出与自己能力不匹配的目标的人，大多都是失败者。”他说。 “好吧，说错了。”韩烟烟揉揉后脑勺，“迟早是我的。” 韩家主：“……” 韩烟烟赶紧转移话题：“什么是能放我去母亲那边实践一下？” “你想上战场？”韩家主问。 “最棒的机甲士是在战场上磨炼出来的，不是在操场上训练出来的。”韩烟烟说。 韩家主看着她：“上战场之前，你得先学会杀人。战场上不会给你适应的机会。” “杀人，不是难事。”韩烟烟说。 韩家主撩起眼皮看她。 少女嘴角含笑：“如果我说我杀过呢？” 韩家主皱起眉：“你没机会。” 韩烟烟的生活日程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她根本没机会杀人。但……她的眼神……韩家主觉得违和。他这还没机会尝试杀人的女儿的眼神，不像是没见过血的人。 韩烟烟含笑移开视线：“那我什时候才能有机会杀人呢？” “真着急。”韩家主说，“我第一次想这个问题，是十五岁。” “说明我比您优秀？” 韩家主：“……” 韩烟烟又一次呼痛。 正经的事情都捋完了，韩家主问：“那孩子怎么样？” “傻傻的。”韩烟烟说，“我给他拉了一身仇恨，他一点没觉出来。恨不得当我亲弟弟。” “别人呢？” “大多数都能沉得住气。我摆明了罩着他，还脸色摆到明面上的，是我的真的亲弟。也是服了。”韩烟烟感叹，有些怀疑的问，“您给他做过亲子鉴定吗？” “连你都做过。别怀疑了，他就是你弟弟。”韩家主眼角抽了抽，“他妈妈……智商有点低，你忍忍吧。反正我对他也没抱什么期望。” “智商这么低，按说一定有超凡的美貌才能被您看上，可我看她还没有昕雅姑姑好看。真不知道您看上她什么。”韩烟烟嘟囔。 韩家主眼角又抽了抽，忍住了再给她一巴掌的冲动。他也不想跟十二岁的女儿说，当年他喜欢她只有十八岁，舞跳得性感妖娆，青春满得能溢出来。那个年龄就是蠢也看起来蠢萌蠢萌的。不像现在，有了年纪，就只剩下蠢了。 劣等基因驱逐优质基因。男女两人等级相差大的话，基因不好的那个一定会拖孩子的后腿。 他们两个能生出b+的孩子，一定是因为他的基因太好了。 “谁最能沉得住气？”他把话题硬拉回来。 “韩钧、韩纬、韩静姗。他们三个是看得最明白的人。眼神就透着明白。跟他们在一起很舒服。” “韩金、韩程、韩宁、韩竟，这四个蠢得像猪一样。脸上恨不得写上嫉妒两个字。” “韩韵琪、韩绍自作聪明，想通过巴结唐恪的方式来巴结我。” “其他人大部分能沉住气观望。韩铭萱是想钻营又畏畏缩缩，连这点小胆都没有。可以的话，把她送回家去吧。” 家族的这些孩子都肩负着和未来家主亲近的使命前来。未来家主却要在现任家主的指导之下，拿他们练手，学习操纵人心。 韩烟烟不觉得无趣。相反，上一个回合她就已经身登家主之位。这一个回合复习起这些多年前的学习内容，依然觉得有趣。 人心和人性，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怎么样反复的钻研、琢磨，都是那么让人着迷的一件事。 68、068 所有人都知道, 唐恪是韩烟烟的宠物。除了他自己。 他很是沉浸在新学校新环境带给他的快乐和满足中。他也交到了新朋友。虽然韩韵琪和韩绍有时候态度会过度热络让他招架不住，又或者会打扰到他和小姐姐的单独相处。但他们毕竟是新环境里最先向他靠拢示好的。 像唐恪这样骨子里有些怯弱又有些自卑的孩子，到了新环境之后遇到这样的人，自然而然的便想抓住他们, 使自己产生“已融入”的安全感。 周末的时候各家都会派车来接自家孩子回家。唐恪中午的时候就从学院给昕雅打电话：“不用来接我, 烟烟姐会安排车子送我回去。”他语气欢快, 显然这一周在校园里都过得很好。 “好，那你自己小心。”昕雅拿着腕式智脑, 轻声说。 “妈妈感冒了吗？”唐恪问。 “没有。”昕雅说, “嗓子有点不舒服。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男人把女人手里的智脑扔到了一边，握住那纤细的手腕压住。 昕雅的手无力挣扎了片刻, 最后紧紧的抓住丝褥。男人在她耳边轻唤“小白兔”, 令她紧闭的眼睛睫毛微颤。 唐恪坐韩家的车回到公寓，很快发现了家里的治疗舱。 “以后你会用到的。”昕雅勉强的说。 “可是这个超级贵的。”唐恪有些担心。小时候富裕的生活他没记忆，开始记事的时候, 家里就已经陷入困境了。 而且治疗舱可不是一次性投资。治疗舱里要用的肌体修复液是持续的、长期的一笔大开销。 这个事绕不过去，孩子大了，骗也骗不了。昕雅只能说实话：“是你表舅资助的。修复液也是。” 她很怕唐恪会追问为什么, 表舅为什么这么慷慨。但唐恪还天真简单，还想不到这么多。 “表舅真是个好人。”他兴高采烈的说。表舅是烟烟姐的父亲, 他们父女，都是超级超级好的好人。 昕雅垂眼，“嗯”了一声。 问及唐恪学校里的事, 什么都好。他头脑聪明，学习用功刻苦，这一周已经完全跟上了进度，还第一次摸到了基础机甲。 问及同学和伙伴，唐恪就一直在说“交到了朋友”以及“烟烟姐对我特别好”。至于韩金、韩程几个人说话刻薄，故意说他是“打秋风的穷亲戚”，在登船的时候伸脚绊他这种事，他一点都没说。 他已经长大了，不该让妈妈担心。 当他问起妈妈这一周过得如何的时候，昕雅轻描淡写：“一直在整理家。” “这几天有点忙，找工作的事还要过一段时间。” “别担心钱的事，积蓄还够我们生活。” “那就好。”唐恪舒了口气，“那妈妈你别着急，忙过这阵再找工作吧。” 昕雅微微垂下头。 她也是不懂。在韩家主的情人中，她算是年纪大的，比起那些年轻的，她实在没有什么优势。可这些天，她这位表哥来得十分频繁。为此，他还给她这里安置了一台治疗舱。 昕雅抚摸着自己光滑的手臂。肌体修复液比普通美容院的美容液都要贵，修复的效果当然好，更何况韩家主供给她的都是品级最好的修复液。昕雅连脸上的皮肤都似乎比以前更紧致了，看起来更年轻。 身上自然更是光滑无暇，毫无伤痕。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说，他没有这样对别人过。可她哭泣求他的时候，他并不会因此怜惜停手。 为什么，为什么只这样对她？ “昕雅姑姑家里添置了一台治疗舱。”韩烟烟撑着腮说。 韩家主眼皮撩都不撩：“怎么了？” “套间里的治疗舱最近几次使用记录都是昕雅姑姑。”韩烟烟继续说。 韩家主终于撩起了眼皮。 韩烟烟叹气：“我的小白兔还活蹦乱跳，您的小白兔不要被玩坏了。” “手不要伸太长。”韩家主点颗烟。 “那就不要给我这么高的权限。”韩烟烟说，“突然发现自己被开通了这么多项权限让我有点诚惶诚恐，怀疑是您手误操作错了。” “那些孩子不够给你练手的。你好好把他们带大，让他们听你的话就行。”韩家主说，“从现在开始，允许你出面参与正式事务。” 上一回合，韩烟烟到了十六岁才获得父亲的认可，获得了更大的权限。有了上一回合垫底，这一回合，一切都驾轻就熟，要不是怕吓着这爸爸，其实现在她就可以接手一切。 至于她表现的会不会太早熟，太惊才绝艳，呵呵，你要相信一个男人对自己基因的自信和骨子里的骄傲。遗传了他的基因、被他精心培育的继承人，表现得多么强大都是理所当然。 又是新的一周。 唐恪在周日晚上便回到了庄园，甜甜的睡了个好觉，期待着新的一周的开始。周一的早晨，小小少年便精神抖擞的踏上飞船。 韩烟烟这天出现得早，正坐在自己固定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烟烟姐，早！”小少年元气满满，三两步跑过去，就要坐在她旁边。在过去的一周里，韩烟烟始终带着他，要他坐在那里。在少年的心目中，那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专属位置。 “坐后面去。”韩烟烟没有睁开眼睛，只冷冷的说。 唐恪完全反应不过来，还下意识的说：“姐姐，是我……” “说的就是你。听不懂话吗？”韩烟烟睁开眼睛，冷淡的看着他，带着微微的嫌恶说，“坐后面去。” 唐恪听见了韩金“嗤嗤”的笑了。他从坐到最后一排去开始，头就懵懵的。韩烟烟一路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唐恪这一天都陷入惴惴不安的情绪中，开始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在学校里，韩韵琪、韩绍遇到了他，没有打招呼直接走过去了，令他的情绪更加跌落。 唐恪其实不傻，他早就隐约明白，韩韵琪和韩绍对他的热情，其实是冲着韩烟烟。但人总是爱自欺欺人，他总是让自己相信，他们是为着和他做朋友才和他好的。 可现实是，韩烟烟突然对他冷淡，那两个人便跟着冷淡了。 唐恪低落的情绪持续了一天，直到晚上登上飞船。他看到韩烟烟已经坐在了第一排，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去问问她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却又怕再次惹得她不高兴。 韩烟烟却转过头来，脸上毫无阴霾，巧笑倩兮：“干嘛呢，别站在那儿，坐啊。”她拍拍身旁的椅子。 仿佛早上的事从来没发生过，她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如春风拂面。 盘桓了一天的低落情绪便瞬间消散了，唐恪三并作两步，赶紧去了她身边。 “喏，你的。”韩烟烟把果汁给他。 望着她甜美的笑容，原本想追问早上是怎么回事的唐恪，把那些话都咽了下去，只乖巧的喝果汁。 韩烟烟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像摸一只温顺的小白兔。 韩静姗、韩钧姐弟俩对视了一眼，又一起望向坐在另一边的韩纬。正巧韩纬也向他们望过来，三人目光碰触，无声交流。 韩钧年纪小点，率先忍不住，打开智脑发了文字讯息：调/教吗？ 他亲姐：闭嘴！ 他堂兄：管好你的嘴。 他姐还拧了他大腿一下，韩钧无声的龇牙咧嘴。 他堂兄幸灾乐祸：好好管他。 他亲姐：不用你管！ 韩钧揉揉腿，又发了一条，感叹：本家的人真可怕。 他堂兄：……好好管他！教会他闭嘴！ 他亲姐：知道了！ 韩钧又一次龇牙咧嘴，还不敢发出声，他姐下手狠，疼得他直抽气儿。 第一排的韩烟烟忽然转头，从椅子的缝隙间淡淡的瞥过来一眼。 韩钧三人都呼吸一滞。 待韩钧规规矩矩做好，前面的大小姐又已经转回头去了，缝隙间只能看到她长长的卷发。明明只比他大一点，怎么……这么可怕？ 韩烟烟神神在在的想，这三个现在还这么跳脱呀。 第一回合里，他们都成了她信任的人，堪称左膀右臂。她带着他们，家族长辈们都要赞一声“后生可畏”。那时候个个都能独当一面，连最年轻的韩钧都城府深沉。她都忘了他们少年时还有这样的一面了。 她又看了眼身边乖乖喝果汁的小少年。没有父亲，渴求关爱和友谊的孩子，安静乖巧。她伸手抚摸他的头顶，心中想着：什么时候，真正……开始欺负你呢？ 她又转头看了眼斜后方的韩金，她最小的一个亲弟弟。大概是这个家伙的智商和情商令她那爸爸自尊有点受伤，从他之后，爸爸没再跟别人生过孩子。这样的蠢货生多了……的确有损颜面。不过现阶段，欺负唐恪的主力就靠他了。 她拍拍唐恪的头，夸他：“真乖，真想要一个你这样的弟弟。” 声音不大，但足够附近的几个人听到。韩静姗、韩纬面面相觑。韩金重重的“哼”了一声。 只有还天真的唐恪被夸得羞涩脸红，还不知道韩烟烟又给他拉了一波仇恨。 回到的自己的房间，唐恪已经完全把早上的事放下了。烟烟姐是女孩子，妈妈说女孩子都爱耍脾气，要让着她们一点。她也许就是心情不好，耍个脾气而已。 他忽然停下。 跟随单身母亲长大的男孩子大多细腻，唐恪就是感觉到屋里有点不对劲，像有人进入过。他扫视了一下，立刻就发现了书桌上可爱的手工布袋，印着卡通的机甲图案，却缝着白色的蕾丝花边。像是努力做出男孩子的模样，却丝丝的透着女孩的气息。 袋子下面压着一张可爱的便签纸，上面的字体秀气娟丽：“自己烤的饼干，第一次，请不要嫌弃。” 打开袋子一看，是星星形的饼干。拿起来咬一口…… 味道emmmmmmmmmmmm…… 果然是第一次啊！ 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这小布袋、印着可爱图案的便签纸和烤糊了的手工饼干，就勾勒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女生，小心翼翼的想和别人做朋友的模样。 唐恪耳根都红了。 第、第一次收到女孩子这样的礼物呢！她、她是想和她做朋友吧？ 可是没有留下名字，会是谁呢？庄园里住了二十多个孩子，不算韩烟烟，有八个女孩子，跟他年纪接近的有五个。会是谁呢？ 韩烟烟手写了一堆字体秀丽的便签。 她会好几种字体，有她本尊的，有韩大小姐的，有女学生韩烟烟的，还有这个少女韩烟烟的。只有最后一个不能用，剩下的她选择了字体最秀气的女学生韩烟烟的字体。 她把那些交给亲信：“每周一次。弄得逼真一点。” 亲信之所以能成为亲信，便是因为只会忠实的执行命令，不管大小姐做的事情看起来多莫名其妙，从来不问为什么。 唐恪为有了一个不知名的新朋友而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一早上了船，他迫不及待的想跟烟烟姐分享这种喜悦。 “烟烟姐，我昨天……”他的话音因为看到刚上船的两个女孩子戛然而止。 因为性别的原因，他跟她们不熟。但她们两个，都是他猜测过的五个人中的。 和男孩子们的叽叽喳喳比起来，能住进韩家庄园里的女孩子都很早熟，很沉静。经过的时候，两个女孩都向他们微微点头，轻声道早。 唐恪就想起了那张没有留名字的便签，还有烤糊了的饼干。那个女生……应该很安静很内向吧，所以不敢把饼干当面交给他，而是悄悄的放到他的房间。 她一定是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个事的吧。 唐恪觉得特别理解。 “昨天怎么了？”韩烟烟问。 “嗯……昨天，抽测我考了全班第二。”唐恪临时改口。 “昨天说过了，小笨蛋。”韩烟烟捏捏他的脸，“下次要考第一哟，姐姐只喜欢考第一的小笨蛋。” “我会加油的。”小男生赶紧抢回自己的脸蛋，耳根红红。 希望烟烟姐不要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对待啊，太不好意思了。 小少年虽然喜欢天使一样的烟烟姐姐，但是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知名的朋友的礼物总会在周一的晚上出现他的房间。他猜测，她一定是趁着早上他出门后登船前这段时间，悄悄进入他房间的。 他故意在每周一都早走，给她留出足够的时间，傍晚时归来，总是充满期待。 她一定是一个笨笨的小女生，他猜。她的饼干烤糊了三次，第四次才没有糊味。但他每次都吃掉了，吃得很开心。 这一次吃了没有糊味的饼干，他忽然反应过来，她既然可以给他留礼物，他也可以给她留言啊。于是又一个周一早上，他留下了一张便签在书桌上，才离开房间。 傍晚韩烟烟回来，便从亲信手里收到这张便签。 “你是谁？告诉我好吗？” 韩烟烟想到自己对这小孩好得让亲弟弟都羡慕嫉妒恨，他却对自己隐瞒这种小秘密。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从小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7点。 69、069 韩烟烟想了想, 写道：“就不好。” 一周后唐恪拿到这张便签，就傻眼了。百思不得其解，莫名其妙了一整周，在下个周一给她留言：“那怎么称呼你？” 一周后, 韩烟烟回复他：“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我想叫你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漫天都是小星星。你的眼睛像星星, 真好看。”写完了，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名字起得, 烧死她不少脑细胞。 再一周, 收到回复：“小仙女。” 韩烟烟收到这个昵称，颇是无语。因为唐恪曾经说过她好看，像天使。所以是一边小天使, 一边小仙女的左拥右抱吗？ 虽然现在的投影是个孩子, 但本尊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大人物啊。所以即便在世界里投影成孩子，本性依然不会变啊。 好吧，但既然你已经有了小仙女, 就别再想小天使了。 小仙女。 唐恪睡觉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觉得自从和妈妈回到了东大区，生活就变得美好起来。他有天使姐姐, 现在他又有了小仙女。 周末回家，他终于憋不住把小仙女的事告诉了昕雅。昕雅又吃惊又好笑又开心。这让她想起了童年时那些美好天真的回忆, 又不免心酸起来，摸着唐恪的头跟他说：“要好好相处呀。” 唐恪点点头，问妈妈：“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昕雅的手顿了顿, 说：“昨天去面谈过了，还没最后定下来。” 最开始，韩家主密集的来找过她一阵，后来某一天开始忽然频率降了下来。想想也是，过了最初的新鲜感，他大约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分配给她。昕雅大大的松了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韩家主一周才会找她一次或者两次。昕雅便还想着出去工作。昨天的面试其实已经通过了，之所以没最终定下里，是因为她还没跟那男人汇报。他总是说来就来，她不敢不跟他打招呼，就擅自安排自己的时间。 周日晚上送唐恪回去庄园，她硬着头皮去敲他书房的门。这个房间里有太多糟糕的事情发生，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她便觉得身体都绷紧了。 她祈祷韩烟烟能也在书房中。韩烟烟晚间常在这里与她的父亲一同处理事务，这许多个送唐恪回庄园的周末，都因为她在这书房里，使她可以安然的离开。 但幸运不是每次都在。书房里只有韩家主一个人。 “不行。”他直接拒绝了她，“你的时间，全都是我的。” 昕雅头颅微垂：“我得给孩子一个理由，不然解释不了经济上的事。” 韩家主说：“我来安排，你不用操心。你要是闲，把从前那些东西捡起来。你不是一直喜欢画画吗？现在还画吗？” 哪怕是结婚之后，哪怕是父母去世之后，昕雅也一直都还能过着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生活。但从丈夫倒下的那个时候，那些东西就离她远去了。 “好几年没摸过画笔了。”她轻轻的说，“都搁下了。” “没关系。”韩家主走到她身边，摸上她的脸，告诉她，“以后都可以捡回来。” 他语意温柔，摸着她脸颊的手也温热。 昕雅抬起头看他。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敢和他对视。但今天晚上，他流露出的一丝温柔给了她勇气。 “表哥，你……”她声音微颤，“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韩家主微微笑，捏住她的下巴，轻抬。 “你刚才抬头看我的样子，让我想起从前的你。你们从小被要求的仪态就是这样，下巴要微微扬起，到这里正好。不会显得高傲，却很矜持。”他回忆，“当年你拒绝我的时候，下巴要比平时扬得更高一点点。” “很美。”他含笑，“很美，我一直记着。” 他的笑意里已经没有了温柔，凉意爬上了昕雅的背脊，令她失去了与他对视的勇气。她的下巴脱开了他的指尖，向锁骨处收去。头颅垂下，后颈便自然而然的弯出一抹美丽的弧线。 韩家主的手抚上她的后颈。 “后来你回来，在我面前常常垂着头，这一抹弧线……”他的拇指从她的发根滑至颈尾凸起的脊椎骨处，轻轻抚弄说，“也很美。但美得不一样。” 他对她细长洁白的颈子爱不释手，低头贴近她的额头轻轻告诉她：“你若要问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狼在林间行走，本没有捕猎之意。” “直到兔子出现。” “兔子天生柔弱，她的存在就是在向狼发出邀请。” “因为捕杀是他的本能。” “昕雅，那天……你想临阵脱逃，你想放弃？”他问。 昕雅颤声回答：“是。” “为什么？你知道，这是最好的一条路。”他说。 “但不是唯一的。”昕雅闭上眼睛，感到疼痛，“要付出的代价太大，我恐惧，我做不到。所以……” 所以她事到临头，决定放弃这条路。别的路或许艰难，或许辛苦，或许最终能到达的高度没有那么高，却也不是不可走。 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放开手的青年了。 “但你没有反抗。你哪怕有一点反抗，我或许都会放过你。”韩家主说，“你只是逃。作为猎物，你把后背交给了捕猎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对这样的猎物，我接受的教育告诉我，无需多虑，用利爪撕开她皮，用牙齿咬穿她血肉即可。” “昕雅，你……很美味。” 昕雅深深的，深深的呼吸。眼泪滚落了脸颊。 书桌是百年实木，很硬。她的手腕被按在桌面上，很疼。那些记忆犹如发生在昨天。她被他强拉回了她想放弃的那条路上，只能走下去。 她落泪的样子与她当年拒绝他的样子很不一样。像水坑里的倒影，忽起涟漪，便凌乱破碎。 是现在韩家主最喜欢看的样子。她愈破碎，他便愈记得当年她下巴微扬，坚决的拒绝他的样子有多美。 ——谢谢表哥厚爱，但我想堂堂正正的生活，无意作别人的情人，我的一生，也无须由你来负担。 韩家主的拇指轻轻刮过昕雅洁白的脸颊。 “以及……这一段时间我与你来往甚密。”他说，“你们女人总是爱想得多。或许让你误解，我对你还留存着年轻时些许爱意？” 他的指尖离开她的脸颊，漫不经心的划过脖颈和肩膀，沿着手臂一路滑落到她的指尖，反手挽住了她的手，举到唇边亲吻。 “你错了，小白兔。”他吻着他纤细手腕淡青色的血管，“我只是单纯在享受。” 牙齿咬破了皮肤，没关系，有治疗舱。血顺着手臂滑落染红了衣衫，没关系，这里多的是昂贵的衣裙给她换。 疼痛让昕雅瑟缩了一下。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并没有，这种疼痛，永远没有“习惯”一说。 她就像那天一样没有反抗。小兔子看到了狼的尖牙便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只会瑟瑟发抖。 偏又是这软弱，唤醒了捕猎者捕杀的本能。 韩烟烟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的监听，到听筒里传来少儿不宜的响动时，才切断。 韩家主的书房里是不可能放置窃听器的，高科技的反窃听设备即时便会拉响警报。 但在这房子里，韩烟烟拥有和韩家主一样的最高权限。但，即便是韩家主，也绝想不到韩烟烟会用自己的权限，以静音的方式打开书房的通讯，正大光明的窃听，或者说……偷听。 所以家长真的不要随便给孩子什么重要的东西，真不知道他们会将之用到哪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去。 弱者原罪吗？ 韩烟烟揉揉太阳穴。超纲了，这不是她的东西。 这个世界扭曲得厉害。在yao和乔文兴的世界里，她没有这种扭曲感。大体大家一些基本的三观还能相容。乔文兴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少爷，傻到会因情自杀。yao有一大串牛逼到不行的身世、血统、背景，但他虽身为皇族却要推翻帝制，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单就这件事情本身，韩烟烟总是会举双手赞成的。 可这位上将阁下可牛逼大发了。他的三观已经快扭曲到黑洞里去了。 韩烟烟脑海里有这位上将阁下的生平，却知道这一位顶着这样的三观，一路向上，竟走到了这样的人生高度。他对自己三观的信仰之强，将韩烟烟构建的世界扭曲到了韩烟烟这亲妈都快不认识的地步了。 韩烟烟是个女作者，或者说，是女频作者。由她来构建，韩家主和昕雅之间必然是要安排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他们之间的狗血情/事会使得唐恪少年时因此受到一些羞辱，成为摧毁他的懦弱，激发他性格中另一面的诱因之一。 但现在完全被扭曲了。从她发现书房套间的治疗舱一直在被昕雅使用，就知道事情已经不是脱轨，简直脱肛。 但这个世界的大爸爸不像之前的大爸爸，可以撒娇可以哄，这位大爸爸只认强，只认权。 韩烟烟感觉头很痛。但世界已经发展至此，她身在其中无法从结构上再做改变，只能因势利导，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条件，达成任务目标。 她站在窗边，望着庄园庭院。 她一直觉得，唐恪将要经受的一切，即便非她一人之过，她也要负起至少一半的责任。可现在看来，这个世界真正将要折磨唐恪的原来不是她。 唐恪的本尊将他自己的信仰投影到整个世界，青面獠牙的，准备将小唐恪撕得粉碎。 70、070 在韩烟烟的“保护”下, 小唐恪过得顺风顺水。只有韩金几个人偶尔言语上会刻薄他几句，或者做些幼稚的恶作剧捉弄他，似乎无伤大雅。 让他真正烦扰的反倒是韩烟烟偶尔会出现的“脾气”。有时候毫无原因的，她就会对他冷淡。最久的一次, 她三天没理他。 每当此时, 他便十分惶惑。而当韩烟烟突然又恢复了对他的温柔时, 他便感激涕零，益发顺从。 愈发的像一只小白兔了。 昕雅最终没有被允许去工作。韩家主给了她一家画廊让她打理, 让她有了应付唐恪的名目。 昕雅虽然年纪大了, 韩家主在她这里却颇是能得到乐趣。只是这小白兔太脆弱，他倒也还知道克制，以免真的把她弄坏了。 时间匆匆流过, 转眼两年过去。 韩烟烟十四岁这年迎来了初潮, 韩家主期待已久的二次爆发终于来了。韩烟烟二爆直接成为了ss级精神力者。各家族一时轰动。 唐恪自然为韩烟烟高兴，但他想不到，韩烟烟自此以后待他全然变了个样。 大小姐自初潮后, 突然就对唐恪这种小可爱失去了兴趣，开始喜欢那些英俊健壮的少年或者青年。 小白兔唐恪失宠了，他的整个世界都变了。 曾经围在他身边的“朋友”一夕变脸弃他而去, 曾经视他为路人的人也开始踩他，就连在庄园里, 男仆女仆也开始流露出对他的轻视。他毕竟不像别的少爷小姐们那样大方的打赏小费。 那些曾经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开始升级，带着显然的恶意。唐恪要不是有a级精神力护体，大概已经不止一次成为了伤残。 但他不敢还击。那些伤害他的孩子, 都是韩家的孩子。 他总是在学校里或者庄园里就用治疗舱治疗好自己，然后毫无伤痕的回家。面对昕雅，只将学校里那些别人的趣事告诉她，对其他的，对他自身，闭口不提。 唐恪变得比从前沉默，但他毕竟是男孩子，这种沉默便让昕雅觉得是长大、沉稳的表现。何况唐恪的各科成绩都非常好，人也懂事，让她很放心。 她也努力表现出安宁，让唐恪觉得只要他努力上进，就可以让她幸福。 母子两个人，都在努力让对方相信岁月静好。 在这压抑的暗流中，真正能慰藉唐恪的只有小仙女。 她始终不现身，但却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他只言片语的鼓励—— “他们对你的憎恨，缘于对你资质的嫉妒。” “今天打不倒你的，明天都会成为你成长的力量。” “不论什么时候，我一直在这里陪你，小星星。” 唐恪不再追索她是谁。韩家的女孩子们对他都狠冷淡，并不接近他。她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他想，她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她若是被人知道与他为伍，也将会被她的群体所排挤。 他理解。 所有的孩子都在慢慢长大。小女孩长成少女，小男孩长成少年，情窦初开。 十七岁的韩烟烟长成了倾国倾城的美人，少年和青年们都追逐她的身影。 十三岁的唐恪彻底脱离了孩童时代，长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但和别的少年一样，每当韩烟烟出现，他就无法移开目光。 他此时注视着韩烟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只是单纯的觉得她美丽、美好。他注视着她，会产生奇异的感觉。心脏跳动的节奏会被打乱，身体会绷紧，喉咙会莫名的干渴。身体的最深处，会生出奇异的渴望。 唐恪不敢正视那渴望。 韩烟烟待他和待别的孩子似乎没有区别。从前那些特别的温柔，格外的善待，都随着她和他年岁的增长烟消云散，仿佛不曾存在过。能让她区别对待的只有韩纬、韩静姗、韩钧等少数几个人。 唐恪渴望能像他们一样，被韩烟烟区别对待，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韩金对他的欺凌越来越过分。韩烟烟的这个兄弟生来就蠢，跟年龄一起增长的也只有愚蠢。 唐恪的精神力早就远远凌驾于他之上。但他不能还手，韩金是韩家主的亲生儿子，是韩烟烟的兄弟。他能有今天的生活，能在东辰接受最好的教育和训练，都是韩家主的慷慨。 有一次韩金和几个精神力a级的家伙将他虐得遍体鳞伤的时候，被韩烟烟撞到。 “你在干什么？”韩烟烟冷冷的问。ss级的精神力者的威压令人颤抖。 蠢如韩金，也对这位姐姐怕得不行。其他人也瑟缩着不敢说话。 烟烟姐是来救他的吗？唐恪挣扎着抬起头来。额头上流下的血糊住了眼睛，模模糊糊的只看到一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 “别人都在努力的时候，你却把有限的时间都浪费在这种事上？”韩烟烟冷冷的说，“你以为你是爸爸的孩子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过一辈子了？爸爸的孩子这么多，不缺你这一个。” 在韩金诺诺的应声中，韩烟烟的声音渐渐远去。她像个对小弟弟恨铁不成钢的姐姐，对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看都没有看一眼。 从前那些温柔，摸着他的头喊他小白兔，那些甜美的笑容，难道都是他做的梦吗？ 唐恪昏过去，醒过来是在学院的治疗舱里。舱房的管理员说：“一个女生送你过来的。” 女生……是烟烟姐吗？ “怎么可能。”管理员失笑，“韩家大小姐我怎么会不认识。就是一个女生。长什么样？……唔，文文静静的挺可爱的。” “哦，对了……她给你留了个条。”管理员摸摸兜，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像是匆忙中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是他熟悉的字体。 “乌云会散，星星会发光。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不要被眼前的石头绊倒。” 唐恪眼眶发热。 是小仙女。 她不出面，却在默默的关心他，支持他。 唐恪第一次这么想知道小仙女到底是谁。他向管理员提出想看一下监控。 “看不了，就刚才那会儿，学校的监控不知道怎么回事，全掉线了。”管理员说。 小仙女是谁，最终还是一个谜。 放学坐上了韩家的船，他坐在后面，盯着上来的每一个韩家的女孩。小仙女就是她们其中的一个，他只是不知道她是谁。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她比一般女孩更高一些，腰肢纤细，胸背挺拔。 唐恪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不可能是她，他想。但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她一出现，他的目光就移不开。 “小恪——”她却忽然叫他，“到前面来坐。” 唐恪微僵，而后拒绝：“不了，我坐这里就好。” 韩烟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自己坐下了。 船到了庄园，大家纷纷下船各回房间。韩烟烟喊住了唐恪。 “你为什么不还击？”她问。 唐恪说：“他是您父亲的孩子。我能在东辰学习，都是因为您父亲。” “呵……”韩烟烟转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再不看他一眼，“小白兔。” 唐恪发呆，她是觉得他的忍让是错的吗？ 韩烟烟忽然从庄园消失了一段时间。她回来后不久，唐恪听到大家都在谈论两条新闻。 一是尹家的现任家主死了。 二是韩烟烟的母亲尹薇火速和韩家的家主办了离婚，回归了尹家，以尹家人的身份，再次投入到家主之位的争夺中。 “她希望我们能再支援她一些人手。”韩烟烟慢条斯理的说，仿佛正在谈论的是完全无关的别人，“身为我的母亲，她怎么会这么天真？顾首不顾尾？” “所以当初她连尹恒都竞争不过。”韩家主点评，“只看到眼前的短期利益，哪怕明白后患无穷，也做不到放下。” 他问：“这件事，你怎么看？” “当然要给，大力的支持她。我们韩家的钉子，一根一根的钉进尹家，钉得越多越深，以后动手就越轻松。”韩烟烟说。 “这件事交给你了。”她的父亲十分放心。 他的女儿只有十七岁，已经做得比一些家族的年轻家主还老辣了。最重要的是，她是一个ss级的精神力强者，战场上罕遇敌手。 尹家的家主，她的表舅，死在她手上。 “对了，好久没看到昕雅姑姑了。”韩烟烟忽然提起。 这个名字对韩家主没什么意义，他只“嗯”了一声。 韩烟烟把面前的一堆光屏纷纷关闭，收拾起身：“听说有个会计师在追求她，昕雅姑姑会再婚吗？爸爸，你的小白兔要被人抢走咯。” 韩家主眼皮都不撩。 韩烟烟无趣，耸耸肩：“我去睡了，晚安。” 她离开后，男人才抬眼。 “了解一下林昕雅的近况。”他打开通讯，对自己的亲信下令。 傍晚的神堂里，昕雅坐在后排，闭目祈祷。灯光打在她脸上，眉目淡淡。祈祷结束，她睁开眼，眉间气息平和。 这两年，她过得好了很多。 唐恪长大了，往返庄园，不需要她去送。她可以不用再主动去往那里了。而韩家主也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他最后一次和她做/爱已经是一年零三个月之前的事了，那之后，她没有再见过他。 他的身边总是不缺美人的。他把她遗忘了，像他其他那些过了气，宠爱不再的情人一样。 她听说那些女人离开他时还能拿到一笔丰厚的赡养费。然后她们可以结婚嫁人，过自己的生活。这其中甚至有生过孩子的，孩子留下就行，女人他不在意。 昕雅刚才便在祈祷，让自己成为这样幸运的女人。一年零三个月了，她觉得这幸运就要降临到她头上了。 有男人脚步匆匆的走进神堂，略一搜索便找到了她的身影，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怎么这么晚？”昕雅压低声音问。 “有个客户不好应付。”男人压低声音回答。 昕雅用食指压在唇上：“嘘……”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的聆听神职人员传经布道。 宗教最易成为人心灵的港湾。昕雅数年前便开始皈依信教，以求心灵的宁静。 男人是个会计师，事业成功，薪水丰厚，家里一直都是信徒，从小皈依。他们两个在教会里相识，男人的妻子数年前病逝了。他搬家后来到这边的教区，在教会结识了昕雅，一见钟情，追求了昕雅两年。 昕雅从来不敢回应他。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回应别人的感情。 他们只在神堂里或者教会组织的活动中才会相见。但只要有她参加的活动，他必定也会参加。 讲经结束，神职人员为众人祈福，而后离去。信徒们纷纷散去，昕雅也要回家了。 男人却喊住了她，想要送她回家。昕雅一如从前的拒绝了，转身准备离去。 男人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昕雅，是我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男人很想知道，她到底为何一直拒绝他。 “不，当然不是。”昕雅否认。 男人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试着和我交往一下看看？” 昕雅涩然，说：“对不起，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在这件事上，她并非自由人。 “你是说你儿子吗？”男人松了口气说，“你可以试着跟他谈谈，我想，他一定也希望你幸福。” 昕雅无法解释，只能默认他的误解。 “昕雅，我是认真的想组建一个家庭。你的孩子，我可以当作亲生的看待。你、我和他，我想我们能组成一个幸福的家庭的。一个孩子不应该没有父亲，我没做过父亲，但我会努力学习去做一个好父亲。这样的完整的家庭，你不想要吗？”他说。 想啊，昕雅比谁都更想要正常的人生。 “昕雅，我不知道你在恐惧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勇敢一点，做一次尝试，好吗？”男人说。 勇敢一点…… 昕雅想起来她刚才祈祷的内容。到了明天，她和韩家主没见面的日子就满一年零四个月了。这么久了，他……应该已经彻底腻了，彻底把她遗忘了吧？ 她可以勇敢一点吗？ ……不，她不敢。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这个事以后请不要再提了。”她说完，想挣脱他的手。 男人握紧她的手腕，忽然欺身上前，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放开了她。 “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他低声说，“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感情这种事，并不是你说让我放下，就能放下。” 昕雅呆立在那里。 男人说：“请你……无论如何，再考虑一下。如果你有难处，请你告诉我。或许你为难的事，并不是真的那么难。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他是个很温厚有礼的男人，刚才的举动对他来说亦是出格，只是为了让她明白他的决心。 昕雅知道，他是个能给女人幸福的男人。但她，有资格获得这幸福吗？ 她深深的垂下头。 手腕上的智脑发出轻微的提示音，亲信发来一个文件包。一打开，出现在光屏上的就是男人吻昕雅的照片。 韩家主的身形顿住。 过了一会儿，他点了一支烟，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阅读照片下面的文字报告…… 71、071 会计师走出了珠宝店。 他今天买了一枚戒指。价格很是昂贵, 但他薪水丰厚，负担得起。也是因为如此，他觉得，他能负担得起林昕雅的一生。 他隔着衣服, 捂着内兜里的戒指, 心想无论如何, 要向她当面求婚，要让她知道他想娶她的决心。 但当他来到停车场的时候, 发现有一辆豪华车悬浮在他的车前, 正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走过去，敲了敲驾驶舱的门：“先生，麻烦挪一下车。” 驾驶舱没有动静, 乘客舱的门却开了。黑色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 会计师不明所以的望着这个男人, 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凛冽的气息，是针对自己。对一个精神力只有b级的普通人来说，这气息让人发抖。 男人看了一眼会计师, 垂在身侧的右手动了动。精神力爆开，会计师被击飞出去，撞到柱子上, 摔落。小小的盒子滚了几滚，停住, 被随即涌来的暗红色的血包围。 男人走过去，踩着血，捡起了小盒子。打开, 戒指上的宝石闪耀着微光。这显然是一枚求婚戒指。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呵”了一声。 扔掉盒子，他朝惊恐的会计师一步步走去…… 公寓的管理系统忽然发出“叮叮”的两声轻响，昕雅随即就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有人用公寓权限开了门。 “小恪？今天怎么回来了？”昕雅放下画笔，一边解围裙一边冲外面喊。 唐恪长大了，不像小时候去哪里都要妈妈陪伴，他可以自己乘坐出租车。偶尔非周末的时候，他也会回来，第二天再早早的赶回去。 昕雅以为儿子回来了。她一边脱着围裙，一边走出画室。从头上摘下围裙，一抬头，看见了站在玄关的男人。 围裙掉落地板，血液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每个女人见到他，都是一脸欢喜。除了林昕雅。她见到他，眼睛里只有恐惧。像被蛇盯住的青蛙，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他尝试对别的女人做了他对她做过的事。老情人新情人都有，□□少女都有。 她们有的惊恐哭泣，有的则极力配合。但不管是谁，不管怎么样，他从她们身上得不到林昕雅带给他的快感。 她是特别的。 他因此疏远了她。纵然他只是享受蹂/躏她的快感，他作为家主的原则也不能允许这种“特别”的存在。 所有的“特别”之人，都会成为弱点。 这男人，若说放纵自然是放纵的。若说自律，对自己又是非常严苛的。一年零四个月没有见她，没有去关心她的存在，他本已可以将她放下。 偏偏烟烟又将她推至他面前。 她长发随意的绾在脑后，碎发掉下来好几缕。僵硬的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依然是像一只……将要被被捕杀的小白兔，轻易的就能唤醒他身体里的原始本能。 她果然，是特别的。 韩家主朝客厅走去。 随着他的走动，昕雅的视线落在了他垂着的右手上。他的手是红的，走动的时候，有一滴红色的液体掉落在了地板上。 “你……你受伤了？”她犹疑的问。 “没有，只是弄脏了。”韩家主做进沙发，漫不经心的说，“拿条毛巾来擦擦。” 昕雅跑去卫生间，取了条毛巾和一小盆水。 韩家主坐在了单人沙发上，把右手伸了出来。她便将水放在茶几上，蹲下去帮他轻轻擦拭。血迹擦干净，他的手上没有一点伤痕，他果然没有受伤，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不问问是谁的血吗？”他说。 昕雅并不抬眼，轻轻的摇摇头。 韩家主勾勾嘴角，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你的东西掉了。”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枚戒指。 你的东西掉了。 是什么？ 这个。 这、这难道是…… 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 这都是肥皂剧情节，断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昕雅半蹲半跪在地上，定睛仔细看了看那枚戒指，十分肯定的摇头：“这不是我的。” “是你的。”韩家主淡淡的说，“一个男人买给你，准备向你求婚。他是个会计师。” 寂静了一秒钟之后，昕雅霍然抬头！ 她盯着他的眼睛，然后视线移到了茶几上的水盆上。投了两次毛巾，盆里的水已经是红色！ 昕雅的嘴唇微微抖了抖，猛的大力去拍手腕上的智脑，激活了光屏。打开通讯录，她指尖发抖，差点点错人名。 电话拨过去，无法接通。 昕雅霍地起身。但韩家主动作更快，起身将她抄进怀里箍住。 “放开我！放开我！”昕雅声嘶力竭，“他在哪？你把他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 韩家主冷冷的说：“别费力气了，世上已经没这个人了。” 啪—— 昕雅回身给了他一记耳光。 韩家主自出生至今，人生第一记耳光，来自这个懦弱的女人。 懦弱的兔子，眼睛通红，声音嘶哑：“你杀了他？” 韩家主抚了抚被打的脸颊，神色冰冷。他伸出手，快如闪电的扼住她的咽喉。 “林昕雅。”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从来没有女人敢做对不起我的事。你胆子不小。” 这恐吓没有吓倒昕雅。 “你既然查了，自然知道我没有。”她的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我有求于你，你怎么对我，都是我自己求来的，我认！” “可他是无关的人！他跟我根本没有关系！”她咬牙切齿，疯了一样撕打他，“你为什么要去伤害无辜的人！为什么！” 韩家主收紧了手，昕雅呼吸困难，抓紧了他的手腕。但她没有哭泣哀求。 相反，她把下巴微微扬起。随着这动作，她肩背自然而然的挺拔，后颈立直了起来。她曾是一个合格的富家千金，那些自小刻入骨髓的教养的痕迹，自然而然的便流露了出来。 这个男人曾在欢爱之时扼住过她的喉咙，在她濒死之际才放开。那是曾经让她一忆起便浑身发抖的噩梦 但现在她不怕了。当一个人彻底绝望时，便已经无可畏惧。 她看着他的眼睛，等着被他杀死。 韩家主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昕雅捕捉到了这细小的动作。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迷惑，而后恍悟。 “你……”她呼吸困难，却依然露出了嘲讽的笑意，“原来……” 韩家主便知道，她终于看明白了。 林昕雅从来不是蠢货。正相反，她不仅聪明，而且清醒。或者可以说，太清醒了。 她从少女时代，便知道要与他保持距离。他若进，她便退。 因为太清醒，她便最会审时度势，最识时务。当年拒绝他是，后来顺从他亦是。她只是被生活挫折了脊梁，打磨了棱角。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的折磨缘于对她当年拒绝他的报复心理。现在她才明白，不同于爱，韩峻这个男人啊……他原来微妙又奇异的迷恋着她。 这五年的磋磨、忍耐、疼痛、恐惧，都像一场梦，刚醒。 韩家主并不因为被她看穿而狼狈。相反，他感到愉悦。 他憎她低垂着头的模样，他憎她脖颈前倾微弯的弧度，他憎她懦弱得不敢反抗。她被生活磋磨得不像她自己了。 现在，曾经的那个她回来了。他很愉悦。 他低下头去吻她，并抓住了她企图反抗的双手。当他抬起头，嘴唇被她咬出了血。 原来兔子急了，的确会咬人。 他喜欢会咬人的兔子。 他将她抱起，向卧室去。 昕雅希望自己手上能有武器，因为她很想杀死这个男人。可她赤手空拳，她的力气也远远不如。她就只有牙齿。 韩家主在她咬得太狠的时候用精神力震开她，她唇角流出了血，依然不肯放弃。她已经没了清醒和识时务，她已经疯了。 可韩家主爱她这疯狂。他最终撕了床单，用布条绑住了她的嘴。 但他没有凌虐她。他的爱抚称得上温柔，进入的深度也克制，不会像从前那样令她痛得流泪、发抖。 最后，他把他的精/液留在了她体内。 “给我生个孩子。”他说。 昕雅醒来时，男人已经离开了。 她坐起来，发现身上只有欢爱的痕迹，没有伤痕累累。她笑出了眼泪。 脚腕上套了一只细细的银色金属环，是后半夜他的人送来的生命信息监控器。他想让她生个孩子。她若敢吃避孕药，监控器会监测到血液的变化并直接回馈给他。 昕雅摸着那只拆不下来的细环，嘴角露出嘲讽的冷笑。 唐恪在午休的时候避开了同学，悄悄的去了实战场的山林。中午所有的机甲都收入库中，实战场悄无一人。 韩金那些人一定是想不到他会躲在这里的。他还没想明白韩烟烟对他不反击这件事的态度，在想明白之前，他尽量避开那些人。 但他想不到大中午的，实战场还会有别人。他更想不到，那个人会是韩烟烟。 唐恪躲在灌木丛后，看着韩烟烟和一个高大的青年。 唐恪知道那个人，十二年级的学长，某个小家族家主的儿子，各方面都狠优秀。 唐恪睁大了眼，看着韩烟烟将学长推到树干上，拽着他的衣领令他俯身，与他接吻。唐恪看到学长抱紧了她，双手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隆起的月匈，纤细的月要，都被他抚过。他甚至掀起了她的裙子。 韩烟烟更是大胆火辣。学长的制服和衬衫都被她扯开，优秀的青年每天进行大量的训练，身体健美有型。韩烟烟像是很喜欢，她的手在那些地方抚过，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唐恪觉得浑身发烫，仿佛正被韩烟烟的抚摸。他知道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可是他移不动自己的脚。 那些对韩烟烟朦胧的感觉，那些心底不明所以的念头，都像揭开了面纱。正在青春期的少年，性意识由懵懂走向了清晰。他的身体第一次，不是因为要排泄废液而昂扬。 青年被撩拨得□□焚身，想要更进一步。韩烟烟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倏地转头，喝道：“谁？谁在那？” 精神力如风刃一般，交错着割裂那一丛灌木。枝桠七零八落，露出了藏匿在后面的少年。 “唐恪？”韩烟烟露出“意外”的神情。一点也看不出来，她长期监控他的行为，早知他这些天中午都躲在这里的模样。 唐恪窘迫至极，仿佛做了坏事的人是他。而且身体……身体烫得像要烧起来，让他心底慌张，恨不得立刻远远逃走。 韩烟烟却跟学长耳语了几句。学长被坏了好事，恨恨的瞪了唐恪一眼，依然服从的先离开了。唐恪看到学长的□□也一样支起，和他完全是相通的状况。 他却更慌了。然而韩烟烟不给他逃走的机会，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你怎么在这？脸这么红，你看到了？你……”她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了他下/身。 唐恪羞窘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韩烟烟笑了。 她的嘴唇因为亲吻而微微肿着，有着闪亮的光泽。校服的衬衫有些凌乱，身前的扣子被学长解开了两颗，露出了浑圆和沟壑。 她如果再往前靠近，唐恪觉得自己就要爆炸了。 可韩烟烟不仅又向前了一步，还吃吃的笑了：“你这小孩……” 不，他早不是小孩了。他只除了身高还不如，其他的，学长有的他都有。韩烟烟刚才摸着爱不释手的腹肌，他也有！ 这些心底的呐喊，似乎都透过眼睛发出了声音。韩烟烟看懂了。 她笑着说：“你呀，还太小，赶紧长大吧……” 她这么说着，却对唐恪伸出了手。 那拇指指尖滑腻，抚过少年的唇。 唐恪听到了血管暴动的声音，心脏跳动的声音，甚至大脑深处精神力源膨胀突破的声音。 放开！放开！再不放开，他就要爆炸了！ “咦，你怎么这么烫？”韩烟烟说。 她话音未落，唐恪就爆炸了。 精神力源的物质基础是肉体。它随着肉体的成熟而成熟并爆发。还没走远的学长听见“轰”的一声并感受到了随之而来的冲击波。 十三岁的少年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精神力爆发。 他成为了精神力为s+的强者。 72、072 东辰学院里有不少a级的孩子, 大多数二爆会爆发成a+，其中少数会爆成s。在初始等级相同的条件下，二爆的结果除了受使用的营养液的等级影响之外，最大的影响因素是两次爆发之间的刻苦训练。唐恪爆成了s+, 可以想象他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流的血和汗。 他昏倒了, 是韩烟烟把他弄到治疗室去的。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放学时间, 韩家的船已经带着别的孩子先回去了。 “别担心。”韩烟烟说，“我的私人船在。” 韩烟烟的私人船直接把他送回了他自己家：“这么大的事, 去跟姑姑庆祝一下吧。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她了。” 唐恪一进家门, 便被昕雅抱住。她亲吻他的额头，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落泪。 唐恪有些窘迫：“妈妈？妈妈？” 昕雅擦干眼睛, 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妈妈做了你爱吃的菜为你庆祝。” 昕雅做了一桌的菜, 还准备了蛋糕。她频频的给唐恪夹菜，唯恐他少吃一口。 她自己却不吃，只带着满足的微笑, 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你知道我最开心的是什么吗？”她问他。 唐恪点头，说：“妈妈你放心，等我毕业以后, 会有很好的前途。我会照顾好你，我们欠表舅的, 我会慢慢的都还给他。妈妈你不用担心了。”按这社会的原则，唐恪成为了s+的精神力者，注定了会有很好的前程, 钱和社会地位都将不是问题。 “你错了。”昕雅却微微的笑了，她伸手摸他的头，叹息，“我最高兴的，是你将要成为强者。” “对不起，小恪，妈妈是个软弱的人。妈妈一个人抚养你，把我的软弱传递给了你。” “请你一定要克服它。” “你若不能消灭它，不管怎么隐藏，那些真正强的人都嗅出你软弱的气息。他们能一击便击中你最软弱的地方，那样，你就永远都站不起来，坚强不起来。” 昕雅像是在就事论事，又像意有所指，唐恪听得似懂非懂。但他努力的想表现出大人的样子，挺起胸膛，郑重的点头。 昕雅却问：“你是不是喜欢韩烟烟？” 今天的事，导致在回来的路上，他都不敢看韩烟烟一眼。没想到会被妈妈突然提起。装出来的大人样瞬间崩塌，唐恪的脸一瞬涨得通红。 作为母亲，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昕雅很久前就知道唐恪喜欢韩烟烟了。 从前他还小，那种喜欢还朦胧。昕雅什么都没说。这两年，他们长大了，唐恪进入青春期，那种懵懂的喜欢开始朝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发展。昕雅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喜欢这种事，是无法控制的。 韩峻有多吸引女人，韩烟烟就有多吸引男人。这个世界本就极度慕强，更何况他们还有丰厚身家，出色容貌和能将人玩弄于掌心的手腕。 不同于女孩子的初潮二爆，男孩子于初遗时二爆，因此经常发生在晚上，至多清晨。唐恪却发生在大中午午休时间，还是被韩烟烟送回来的。昕雅猜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中午的事太羞耻，唐恪嗫嚅着说不出来。 昕雅也不逼他，喜欢的事逼迫不来。她摸着他的头叹息，说：“你还小，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温柔的女孩，和你共度一生。” 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唐恪心底不期然的想起了小仙女。她……就是一个温柔的女孩子。 但昕雅接着说：“所以妈妈想拜托你……” “不要喜欢韩烟烟。” “你以后会明白，对那样的人……不值得，也喜欢不起。” “还有……以后，”她最后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不要让任何人，叫你小白兔。” 妈妈的话唐恪虽然记住了。但少年现在满心都是烦恼明天要怎么面对韩家的小伙伴们。他这二爆的时间，大家都会猜到些什么吧，一定会集体嘲笑他的吧？一想到这些嘲笑会同时被韩烟烟和小仙女听到，少年就觉得生无可恋。 但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的又全是韩烟烟艳丽的模样。 又艳又冷，高不可攀。 韩烟烟从镜子里看着自己这张冷艳面孔，感叹盛世美颜真是好用。磨磨蹭蹭五年，小唐恪长成少年唐恪，终于有了成为强者的物质基础。 但这还不够，真正的强者必须内心强大。即便拥有再大的力量，人若内心软弱，也无法驾驭那力量。 韩烟烟这晚照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盛世美颜，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推动，该让唐恪遭受些什么磨砺才能强烈的刺激他。为刺激这位老爷子早点初遗，她可是忍着鸡皮疙瘩，故意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呢。 但其实世界一直在自行运转，铺垫到现在，许多事已经无需韩烟烟再亲手去推动。每个人都在复杂的人生轨迹中选择了一条，自己向前走。 第二天早上，因为还要赶到庄园去搭乘飞船，唐恪早早的就起了床，叫了出租车。昕雅一如以往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 但在临别的时候，她拉住了他，将他搂进怀里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唐恪想，幸亏出租车是无人驾驶，否则让人看见真有点难为情，他毕竟不是小孩了。 妈妈最后在亲吻了他的额头，低声对他说：“记住，你是一个精神力s+的强者，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你能照顾好自己，让妈妈放心吗？”她问。 唐恪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能！” 昕雅放他离开了。唐恪从出租车上回头望了一眼，看到她一直还站在那里望着他远去。或许是因为他的二爆吧，听说每当这个时候，家长们特别是妈妈们，都格外感伤。 到了庄园，少年少女们正在陆陆续续的登船。后面还跟着几个这几年新进来的小毛头们。 唐恪硬着头皮走过去，想尽量低调不要引人注意，前面的人却主动向他打招呼。 “小恪，早啊。” “唐恪来啦，听说已经是s+，恭喜你了！” “小恪，祝贺你！” 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对他热情了起来。唐恪一时有点无措。 这时候，韩金走过来了。唐恪一僵。照着韩金的尿性，他是必要揪住他白天初遗的事大加嘲笑，让他丢脸的。可韩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了过去。唐恪微怔。 上了船，韩烟烟已经坐在了那里。看到他，她拍拍身旁的座椅：“小恪，这边。” 唐恪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韩金，却发现韩金依然把头别向另一个方向，不看这边。而别的人，神情都十分自然。 似乎他坐在韩烟烟旁边，是一件十分应当的事。 在这一船的青少年人中，原本精神力最强的韩烟烟之下，是s级的韩静姗。现在，变成了s+的唐恪。他虽然因为是刚刚爆发升级，精神力还单薄些，但以他s+的强度，精神力会随着时间推移爆发式的增长，超过韩静姗并不需要太久。 唐恪直到坐到韩烟烟的旁边，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待遇，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尝过了。 他恍惚想起昨天晚上，昕雅反复的告诉他，他已经是强者了。所以这……就是强者的待遇吗？ 他下意识的转头，韩烟烟正撑着腮，嘴角含笑的看着他。昨天的尴尬事瞬间涌进脑海，唐恪的脸腾的烧起来。 韩烟烟倒没别的意思。唐恪本尊是个年纪极长的老爷子，他在这世界里是个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无论哪一个，韩烟烟都没兴趣。昨天刺激他一下，只为了催熟，拉进度条。 “今天开始，你不要去中级馆了。你和我还有静姗一起训练。”她轻描淡写的说，“给你订的恒隼2302型专用机甲已经在路上，下午应该就能送到学校了。” 唐恪惊得嘴巴都张开了。 “不用吃惊，家里的孩子，只要二爆a级以上 ，都是这个待遇。”韩烟烟说。 但他不是韩家的孩子。唐恪闭上嘴巴，过了片刻，保证似的说：“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一个家族若是资助了平民家庭资质优秀的孩子，按照惯例，这孩子长大后要为这家族效力以作回报。韩烟烟点了点头：“好好努力，你越优秀，待遇越好。” 这道理他是知道的。只是以前他以为待遇一词，指的仅仅是薪水报酬。原来，这其中还包括了别人对他的态度。特别是……韩烟烟对他的态度。 他终于像韩静姗他们一样，能被她重视起来，能享受着她亲弟弟也没有的待遇。 这一路，他的心情难以平静。 一个小时的行程之后，飞船在学校降落。少年少女们陆续下船。 韩烟烟没动，唐恪原本解开了安全带准备起身，便也跟着没动。等别人都陆续下船了，他看向韩烟烟。 韩烟烟关闭智脑光屏，解开了安全带，起身。唐恪跟着起身。 “小恪。”韩烟烟忽然叫他。 唐恪抬头。 他比韩烟烟小四岁，还不到蹿个的年纪，韩烟烟个子又高，他现在比韩烟烟矮了不少。看起来给人以姐姐弟弟的感觉。 “我十七岁了。”韩烟烟一边走，一边和他说，“父亲已经开始在为我物色结婚的人选。” “人选的底线是a+级，当然越高越好。但越高越不好找。” “潘成浩、许洛、赵嵩，还有高家今年找回来的那个私生子，都是父亲考虑的人选。” “大家年纪都还不大，预计会继续观察个几年，我应该会在二十五岁之前结婚，三十岁之前生出继承人来。” 从韩烟烟说“物色结婚人选”，唐恪心里就是一跳，一路越听越是惊心。在他还只知道埋头学习和训练的时候，韩烟烟已经在考虑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人生规划了吗？ 但……他停下脚步，鼓起勇气问：“烟烟姐，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韩烟烟也停下脚步，回身打量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唐恪紧张得心跳就快停止了。 “因为这些人选，我都不满意。”韩烟烟说，“而且我的时间还很充足。所以……你虽然年纪小点，我也不是不可以等你。” “唐恪。”她问，“你愿意入赘韩家，做我的丈夫吗？” 唐恪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击中，感到晕眩。 “我，我可以吗？”他磕磕巴巴的问。 韩烟烟笑笑：“现在当然不可以，我可不想对小孩犯罪。” 唐恪脸又红了。 韩烟烟认真起来：“这个事不是我说了算。高家那个私生子，跟你一样是s+。但他哥哥和我一样是ss，大家都预计他可能争不过他哥哥，他父亲想避免手足相残，向我父亲伸出橄榄枝，有心把他送到我们家来。所以，你明白该做什么了吗？” “明白！”唐恪大声的回答，他的眼睛闪亮极了。就像第一回合里，韩烟烟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去吧，大饼给你画出来了，为了吃到这口香喷喷的饼，努力吧，少年！ 韩烟烟看着兴奋的跑走，迫不及待去参加训练的少年的背影，呼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 她才迈开脚步，手腕上的智脑震动了一下。有电话打进来，韩烟烟随手接通。 她的身形忽然定在那里。 过了会儿，她问：“我父亲知道了吗？” “家主已经在那里。” “知道了。”韩烟烟挂了电话。再抬头，唐恪的身影已经跑远。 进度条比她预期的走得还快。这雀跃的少年刚经历了一场虚无的喜悦，即将迎来人生的痛苦。 韩烟烟没有叫住他。刚才给她报信的，是她私人的眼线。她的父亲已经在那里，却没有向这边发出消息。那她还是安心的等待吧。 她忍不住抬起头。小月亮围着行星旋转，巨大的行星就在头顶，甚至能看清其中的山脉河流。 在那行星上，有一段数据消失了。 只是一段数据而已。 韩峻站在那里，望着昕雅。 她瓷白的面孔苍白发青，她的唇瓣没有了血色，身体没有了温度。她紧闭着双眼，再不会睁开。 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会计师为她准备的求婚戒指，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篇写什么还未定，先挖了预收坑《袖侧的预收》望收藏支持。＜input type=button value=《袖侧的预收》 onclick=(〝/?novelid=3847508〝)＞ 73、073 一大早, 昕雅送走了儿子，然后将自己收拾整洁，戴上了那天晚上她从客厅地板上捡回来的戒指，如往常那样叫了辆出租车, 如往常那样设置的目的地是她工作的画廊。 从她的公寓到画廊, 中间要穿过一片海湾。出租车在跨海大桥上发生了爆炸, 脱离道路跌落到海里。 看起来像一场事故。 那个时候韩峻正在晨练，汗水顺着肌肉往下淌。智脑发出警报, 来自昕雅的生命信息监测器。他挑了挑眉, 以为她敢违背他的意思，擅自服用避孕药。 他还有点愉悦。昕雅的反抗，比她的逆来顺受让人愉悦得多了。 但光屏打开, 昕雅的生命体征微弱的跳动, 几秒之后，彻底归零。 韩峻瞳孔骤缩。 他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打捞了上来。看起来像事故, 但他看到了她手上的戒指，他知道不是。 这些大家族的飞船飞出政府辖区敢互相对轰量子炮，他们在陆地上肯遵纪守法不开机甲不拔枪, 警察就感激涕零了。 警备队长小心翼翼的向韩家的家主汇报情况：“车子从内部遭到破坏，所以才会爆炸坠海, 这个应该是这位女士她……” “交通事故。”韩峻打断他。 “啊？”警备队长懵逼。 韩峻淡淡的说：“她早上出门上班，车子故障，意外坠海。一起交通事故, 没什么稀奇。” 警备队长汗下来了，擦擦汗，说：“是的，是交通事故。” 不是自杀。 警备队长离开了，房间里只有一个男人和一个死去了的女人。 韩峻点了一支烟，沉默的抽完。他用脚把烟头捻灭，双手插在兜里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 人死如灯灭，哪怕之前对她有什么执念，也随之消散了。 “把唐恪带回来。”他下令说。 韩烟烟于是一直等到临近中午，才看到唐恪脸色苍白的跟着韩家来的人急匆匆的离去。居然拖了这么久，她想。 她没有跟唐恪一起离开。但等唐恪离开之后，她呼叫了自己的私人飞船。她上一回合早把该学的都学了，该会的都会了。要不是为了唐恪，她根本不会孩子群中间苦熬五年。学校对她，根本没有意义。 唐恪的幸福只维持了半天的时间，就遭逢巨变。直到握住昕雅已经冰凉僵硬的手，都没法相信这是真的。 记事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他一直都是跟着母亲生活，是母亲撑起了他过往的人生。现在他的人生塌了。 少年跪在地上，趴在她的手背上恸哭。 你已经是强者。 不怕再被人伤害。 告诉妈妈，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现在那些话回想起来，为什么那么像遗言……那天晚上，她还跟他说了什么？唐恪恨自己当时心不在焉，神思不属。 昕雅的后事不用唐恪操心，从入殓到下葬，都有韩家帮着料理。 葬礼的时候，四老爷那一房的亲戚都来了。每个人都到唐恪面前哀悼一番，最后再重复一遍自己和唐恪之间的亲戚谱系。但唐恪谁都没记住，浑浑噩噩的看着母亲下葬。 人们都散了。墓碑前最后只留下三个人。他和他的表舅及表姐。 表舅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离去了。最后陪着他的，只有韩烟烟。她望着墓碑的时候，脸上没有表情，仿佛她是一个生来就没有情绪的人。 最后她亲了亲他的额头，牵着他的手离开。 不管谁死了，谁走了，生活都还得继续。当年父亲去世，母亲孤身一人带着他，也照样得活下去。 唐恪又回到了学校。从他成为s+级别的精神力者，别人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太多。连韩金及以前和韩金一起欺辱他的人都不敢再招惹他，都避开他走。 但有一天，他想独自静静的时候，却碰巧听到了韩金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说话。 “……是亲戚，那又怎么样？他妈妈不是照样跟着我爸？” “有一天他妈送他回来，我去书房找我爸，结果看到她进了书房。” “我本想等着她出来，结果……她在里面待了三个小时！三个小时！” “干什么？孤男寡女的，还能干什么？哈哈哈哈！” 因为他是韩家主的儿子，韩烟烟的弟弟，唐恪素来对他隐忍。韩金也就是嘴上狠，不敢真要了他的命。身上的伤就是再重，送进治疗舱里治治就好。东辰的治疗室里用的都是高品级的肌体修复液，长期使用，对肌肉皮肤都有好处。 但这一次，唐恪没忍，没退。很多事他都可以忍，唯有侮辱他的母亲不可以。 他的拳头上附着精神力，一拳就打碎了韩金的面颊骨。s+的精神力强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唐恪失去了理智，差一点就要将韩金活活打死！ 抓住了他手腕的是韩烟烟。 唐恪生平第一次感受到ss级精神力者的强悍。她手指纤长，手掌单薄，可握住了唐恪的手腕，却能硬生生制止他狂暴的攻击。 看到她，唐恪才恢复了理智。 韩金快死了，不过没死。只要没死，就能救活。但他把韩家家主的儿子打到了濒死，他木着脸，等着韩烟烟的怒火。 韩烟烟指挥着别人把韩金送去了治疗室，却没有对唐恪发火。她的嘴角甚至带着点笑意。 “别担心。一个废物而已，别说没死，真死了，我父亲也不会心疼。他还年轻，再生几个都来得及。不缺这一个。”她说完，看着唐恪，“今天还算有点样子。” 唐恪茫然。 如果今天才算有样子，那么以前呢？原来那些退让、忍耐，她根本看不入眼。 唐恪终于懂了。 对不起，妈妈是个软弱的人，把我的软弱，传递给了你。 请你一定要克服它。 否则，那些真正强的人能嗅出你软弱的气息。 妈妈……又是从什么时候懂的呢？他想。 韩家主果然根本不在意韩金的事情，一如韩烟烟所说。唐恪终于懂了强者的世界里，他们的眼睛永远不会向下看，也永远看不进弱者和废物。 他以为精神力升为s+就是强者，他错了。 妈妈才是对的，她说，若内心不够强大，即便拥有力量，也无法驾驭。 失去母亲的唐恪，不再是那个温和、隐忍的唐恪了。他开始拥有一颗和s+精神力者匹配的心脏。 他开始思索自己的人生，思索自己想要什么。当他的目光落在韩烟烟身上时，他想，他想要她。而想要成为她的丈夫，他必须变成真正的强者。 他抛弃了过去懦弱的自我，脱胎换骨。 唐恪不再远远的观望韩烟烟，而是明明白白的表露了他对她的野心，到处追逐她。 韩烟烟的身边向来都有许多追求者，她的情人并不少于其父。唐恪一个一个的清理他们。以至于连韩烟烟都恼了。她一拳将他击飞，欺身上前踩住他的胸膛将他定在地上。 “别太过分。”她恼道。 他唇角流血，说：“你不需要他们。” 韩烟烟冷笑：“不，我‘需要’。” 唐恪握住她的脚踝：“你有我。” 韩烟烟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脚一踢，甩开他的手：“还没我高！” 韩烟烟身边的人都狠优秀，到底是有一些硬茬子是唐恪清理不动的。高培是高家家主的一个私生子，他和唐恪一样是s+级。他在家族里被ss级的兄长忌惮，被考虑平衡的父亲放逐，没有太多人脉和资源。在这方面他并不比唐恪有优势。 但他年纪比唐恪大。 他比唐恪高。 他比韩烟烟也高。 唐恪比韩烟烟矮，这是死穴。 谁叫他才十三岁。他能通过疯狂的训练让自己变强，却没法让自己一夕间就长高。 韩烟烟明确表达了，她只想要男人做情人，不想要小孩子。在他比她高之前，不做考虑。他只能在疯狂锻炼之后，拼命的吃营养餐，希望自己快点长高长大。 失去妈妈保护的少年，顽强的疯长，从食草动物向食肉动物疯狂进化。 此时的唐恪，将韩家的家主视为偶像。 韩家主精神力s级。唐恪曾经以为，以自己s+的强度，将不会再为他的气场震慑。他后来发现他想多了。即便是他的精神力强度更胜一筹，在那个男人面前，他心底依然会感到敬畏，依然战战。 到底什么是强？韩家主让他从新定义了这个字眼。原来强，不只是精神力的强度。 时间最容易在规律、枯燥、周而复始的生活中轻易就溜走。转眼一年就过去了。少年年龄长了一岁，身高窜了一截。 跟着一同窜起来的，是青春期少年过剩的荷尔蒙，总令人躁动。 韩烟烟走在走廊上，冷不防旁边房间伸出一只手，将她拽进了房间里。房门砰的关上，将她压在门上就想亲。韩烟烟反握住那人的手腕，拧身过肩，就将他摔了出去。 唐恪稳稳的落地，哼了一声。 “我把高培的脾脏打裂了。”他向她汇报，“他今天完全动不了了。” “用了多久？”韩烟烟抱着手臂问。 “39分钟。”他心情很好。 韩烟烟挑挑眉：“不错。” 唐恪欺身上前，目光灼灼：“四十分钟以内有奖励——你说的。” 韩烟烟头有点疼。她伸手盖住那眼睛，飞快的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唐恪拉下她的手，气得发昏。 韩烟烟挑眉：“说好的亲一下，亲过了。” “不是亲那里！”唐恪气死了。 韩烟烟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了他头顶，按住：“需要我低头的，不在接吻范围之内。” 唐恪这一年窜高了一截，但是比韩烟烟依然矮了……一丢丢。硬伤，没办反。唐恪的脸臭臭的。 韩烟烟拉开门就要离开，唐恪却握住她的手腕：“烟烟！”他现在直呼其名，已经不肯叫“姐姐”了。 “你不肯和我亲热，就是因为我年纪小吗？”他问。他有种奇怪的感觉，隐约察觉韩烟烟抵触和他亲热。然而，她不抵触别的人。 “我想做个人。”韩烟烟木着脸说。 甩开他的手，她木着脸离开，木着脸想：不，不仅嫌你小，还嫌你老……这个世界里你未成年，可现实里你连曾孙都有了。 老爷子，求放过！ 现在，韩烟烟开始觉得，利奥在她进入世界之前，消除掉她构建世界和对任务目标本尊的记忆，单从技术性上来讲，其实是一个很有必要的操作。只要，她是心甘情愿的去完成那些所谓任务的话。 她走过长长走廊，拐过两次弯，来到了父亲的书房。韩家主已经在那里等她，给她准备了一堆要干的工作。 韩烟烟深深觉得，这个男人绝逼是打着锻炼她的名义，行偷懒之实。 但现在他才是家主，她只是苦命童工，只能辛苦做牛做马。 好不容易把各种事务都处理完，她问：“小妹妹要接到这边来吗？” 他说：“不用。还小，先让她跟着她母亲生活。” 几天前，她多了一个新的妹妹。自韩金之后，他终于又肯让女人给他生孩子了。 昕雅死后，他厌倦了身边的女人，把她们都打发了。 …… …… 然后换了一波新面孔，更年轻，更漂亮。 刚刚给韩烟烟生了一个小妹妹的女人，今年刚好跟韩烟烟一样十八岁。十七岁就跟了他。男人似乎年纪越长，就喜欢越年轻的女人。 韩烟烟暗搓搓期望看到的“永失所爱”、“痛不欲生”或者“追悔莫及”并没有出现。 她看着他——这是一个超纲了的人设，已经完全超出了她做的那一部分人设。唐恪本尊的三观几乎都折射到了他的身上。 韩烟烟看着他，仿佛本来是想在女频找一本霸道总裁浪子回头he甜宠文，却发现误入了男频升级争霸文。 她近距离的观摩了由男人创造出来的男人，揣摩他的行为和他的内心，而后，深深感叹。 女人以为一生一世的，在男人这里，不过是情绪忽起时，一分钟的惆怅，一支烟的叹息。 君不见真实世界中，多的是有人在论坛里哭：几十年的婚姻，我妈死了还不到一个月，我爸就要再婚，他还有心吗？ 男人的心，大多如此。 韩烟烟回忆起在末世，她想要通过为丁尧死的方式，让丁尧记住她一生一世。在她的记忆里，那其实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但她依然忍不住想，那个时候的她，是多么的傻逼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就是预先收藏，并不是立刻要开文。 74、074 韩烟烟这一次对任务目标的了解全在脑海中没有被清除, 因此十分抵触和他有亲密接触。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色/诱之类的手段。以及在这个慕强的世界中，益发的让她认知到，以色相诱，实在是弱者的手段。强者纵然愿意“上钩”, 也是带着豢养宠物般的心情俯视着你。 一旦到大事面前, 生死面前, 宠物又有什么用？ 唐恪发育到青春期，躁动得不行, 作为男人的占有欲也一天比一天更强烈。韩烟烟为了避免让人膈应的情况发生, 决定出手手工拉动进度条。 这天是一个周末。从前周末唐恪都会回家，自昕雅去世，周末他大都留在庄园里。 有仆人敲他的房门：“大小姐请您待会到家主书房去。” 唐恪应了, 换了衣服直接过去。到了书房敲门, 却发现门虚掩着，无人回应。唐恪推了门进去，房中没有人, 他猜自己可能来早了。 他径直走到沙发那里坐下，等着韩烟烟，却忽然听见了韩家主的声音响起。 唐恪微怔, 徇着声音望去，发现套间的门也虚掩着。 书房用来处理公事和接待旁人, 唐恪来过这里数次，但里面的套间十分私密，唐恪从来没进去过。他略一犹豫, 站起起决定先退出去回避一下。 但他突然僵住。 因为他听到了昕雅的声音。 唐恪是不可能认错自己母亲的声音的。但昕雅已经去世了，她的声音怎么会从韩家主书房的套间里传出来？ 唐恪推开了套间的门，却发现里面原来并没有人。有床，有卫生间，有治疗舱。他站在床边，睁大眼睛盯着墙壁。 正面床的墙上投射了光屏，播放着视频。 没想到妹夫会被r射线辐射，一定受了很多苦吧。你早该给我打电话的，韩家主说。 所以想上东辰是吗？韩家主说，东辰的确是最好的，韩家的孩子上的都是东辰。 那么，昕雅，小白兔……，韩家主微笑，你拿什么回报我？ 昕雅为了唐恪的前程来想韩家主乞求帮助，韩家主想要回报。昕雅答应了。 事到临头，她的自尊却终究做不到，她恐惧羞耻，改变主意，想要放弃。 韩峻强了她。 在那张大书桌上，一个精神力s级的武者，强了一个精神力只有b级的普通女人。 女人没有哭，她神情破碎茫然，抱着双腿。她冷静下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答应了我的，请别忘记。 男人答应了她，给她儿子一个好前程。 唐恪的指尖发抖。 画面切换，分了很多段，有在书房的，有在这套间里的，也有别的地方。一次又一次，韩峻对凌/虐昕雅上了瘾。他对她的折磨不断的升级。当然，在治疗仓治疗之后，她便无事了。 唐恪看到韩峻坐在这张床的床尾抽着烟等她，舱盖打开，她爬出来，已经肌肤无暇，宛若新生。 韩峻便看着她笑，笑容里带着满意。 昕雅垂着眼，没有表情。但当那个男人站起来向她走过去的时候，她本能的后退，脸上流露出了恐惧…… 眼泪终于滚落脸颊，唐恪的手紧紧的、紧紧的握成了拳，牙关恨得格格作响。 光屏在此时突然关闭消失。门外却传来了响动，唐恪下意识的躲在了门后，从门缝中，他看到那个强了他母亲的男人走进了书房。 唐恪一瞬间杀意上涌！他的脚动了动！可就在此时，韩烟烟跟在后面也走进了书房。 唐恪生生的止住脚步。 “这次的行动，我去吧。”她在父亲的书桌前坐下。 韩家主向后靠，看着她：“她是你生母。” “她是个为了自己出卖家族利益，又出尔反尔的蠢货。她靠着我们才夺取了家主的位子，却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妄想过河拆桥摆脱我们。”韩烟烟漠然的说，“而且她既然能派人来暗杀我们，为什么我就不能对她动手？我早说过，尹家是我的，既然是我的，就应该我亲自动手去收割。” “你确定你能下得去手？” “我几乎从未跟她相处过，不过就是一根基因链的关联，您怎么就会认为我下不去手？”韩烟烟冷笑，“我可是您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请您对自己有点信心。” 韩家主满意的说：“好，交给你了。” 话锋一转，他问：“你身边那几个，你到底中意哪个？” “我才十八，谢谢。” “早点选中，我心里有数，也好定向培养。”韩家主说，“这里面，我最中意高培。” 韩烟烟一票否决：“高培本人野心勃勃，怕是不能安于做一个女家主的赘婿。况且我们家跟尹家的事，高家也有所警觉，我看高家现在态度也不是很热络了。都是高培自己，想模仿我母亲的路，借我们的力杀回高家去。” 韩家主点了支烟，沉默了一会儿，问：“唐恪呢？” “哟。”韩烟烟玩味的说，“我以为您不会把他列入我的丈夫备选名单里呢。” 韩家主吸了口烟，吐出来，说：“他没有家族背景，受我们资助，被我们养大，精神力s+，理论上讲……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韩烟烟淡淡的说：“还以为您年纪太大，提前痴呆了。放着最好的人选视而不见，却非要塞给我一堆我看不上的或者不合适的。原来我想错了，您头脑还清楚着。家主的位子，还能再坐十年八年的吧。” “老子还能坐二十年。”韩家主说，“你趁早把你那篡位的想法都给我从脑子里抹消。” 他顿了顿，说：“唐恪……你别把他玩坏了。” 韩烟烟冷笑：“把昕雅姑姑玩坏了的您，到底是以什么样的资格来教训我呢？”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她死于交通事故。” “哦，是吗？”韩烟烟向椅背靠去，双手抱胸，“在我告诉您昕雅姑姑谈恋爱了之后的第二天，那男人就从世上消失了。没多久，她就死于‘事故’，手上却戴着那男人为她买的求婚戒指？” “而且当时我追着唐恪赶回来，觉得事情蹊跷，便花了些钱，从当时经手的警察那里买了些消息。”韩烟烟玩味的说，“你猜，我知道了什么？” 韩家主冷冷的看着她。 而门后，唐恪全身的血都凝固了似的。 韩烟烟在说什么？妈妈她……难道不是死于一场事故吗？她难道…… 韩烟烟控制自己不去朝那扇门看去。 唐恪的杀意太强烈了，幸亏她一进房间就悄悄撑开了精神力屏障隔绝开来，否则韩家主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她继续把该说的说出来：“从警察那里我得知，那辆出租车是从内部遭到破坏，所以才会爆炸坠海。” “谁会这么干呢？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就只坐了昕雅姑姑一个人。” “可要想死的话，为什么搞这么曲折？哦，明白了，交通事故啊……听起来，好像没有‘自杀’那么不名誉呢。对已经成才的儿子不会有那么大的不好的影响。对您，大概激怒您的概率也比较低，不会让您迁怒到唐恪身上去。”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啊，还是依然去死了，昕雅姑姑这是……真的不想活了呢。” “所以有时候我也是好奇，您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韩烟烟……”韩家主的声音里蕴了风暴，“你的手伸得太长了。” “哪怕您还能在家主的位子上做二十年，将来这个位子也迟早是我的。重要的人和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这不是您从小就教我的吗？我如果学得好，青出于蓝胜于蓝，那也是您的功劳。”韩烟烟含笑。 韩家主深深的吸了口烟，吐出去，弹弹烟灰。看着她说：“你要是看中唐恪，就好好培养他的忠诚心。” “您这是同意了？”韩烟烟问。 韩家主默认。又说：“我答应了他妈妈照顾他，你……别弄坏了他。” 韩烟烟微哂：“劳您担心了，我没从您那里继承什么特殊癖好，我的个人偏好都可阳光可健康了，也从来没有把可爱的男孩子玩坏的打算。把他调/教成现在的样子，我可是花了不少心血的。” 韩家主“哼”了一声。 “不过话说回来……”韩烟烟撑腮，笑着说。 她十八岁了，笑起来风情万种，艳丽无双。 她用最美丽的唇，吐出对门后少年最恶毒的语言—— “母亲是您的小白兔，儿子是我的小白兔，想一想，还真是有趣呢。” 唐恪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 等到韩家主和韩烟烟离开，他才浑浑噩噩的走出来。他没有回房间，他直接回了他和昕雅的公寓。 昕雅去世，他在这里常常触景伤情，便很少回来。屋子里有家务机器人，打扫得一尘不染，就和从前一样。 可屋子里冰冷冷的，没有一点人气。从前回家时，那个脸上带着温柔笑容的女人早就不在了。 唐恪幽灵的一般的走进房间里。 自昕雅去世后，这房子没有动过。她的卧室、她的画室都还保留着。唐恪扯下画板上罩着的白布，她生前最后一幅作品还没完成。 画布上，灰色和黑色构成大块的色块，最中心的位置漆黑得像黑洞，被吸附，挣不脱，无力。 唐恪走进了另一个房间，漆黑的屋里没有多少东西，最中间放着一台治疗舱。他们搬到这公寓后没多久，就有了这台治疗舱。 她说，他以后会用到。可其实，他用的频率极少。大多时候，他们训练完就直接在学校的治疗室接受肌体修复。在庄园，西区也给他们配备了治疗舱。 唐恪的手摸上去，用精神力激活了控制面板。幽幽的光在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使用记录调出来，从拆封的第一天起。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使用人，林昕雅。 …… …… 75、075 轰的一拳, 治疗舱裂成了两段。电路板碎裂，电缆线断折，滋滋的闪着火花。 唐恪手划破了，流出了血。唐恪的眼睛里也快要流出血来。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她！ 他做的事不可饶恕！ 而她, 什么都知道！她只是玩味的看着, 从中取乐！ 唐恪想起来昕雅第一次知道韩烟烟管他叫小白兔时, 苍白的脸色。原来从那时候起，从那时候起, 韩烟烟……就什么都知道！ 他想起她在书房里说出那些恶毒的话时, 笑的那么艳丽。如果恶魔有面孔，它必定长着韩烟烟的脸。 如此，才能一边魅惑, 一边行恶。 唐恪想起了昕雅最后那晚对他说的那些话。原来不是错觉, 原来真的是遗言。 他二爆成为s+级的精神力者，她终于放心了，了无牵挂, 萌生死志。 他的泪水滚滚而落。 对不起，妈妈…… 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 叫我小白兔了。 唐恪的内心，被仇恨充塞。他设想了无数种杀死韩家主的方式, 最后却发现……很难。 精神力只是武者武力值的一部分，精神力强的人在驾驭机甲方面占有极大的优势。但若赤手空拳不使用任何武器的情况下，该人的格斗技能、对战经验、体能膂力, 都是会影响胜败的重要因素。 韩峻浸淫武道数十年，于战场上杀人无数，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更何况他的身份，极少单独行动。唐恪若不能一击毙命，必受反噬。更何况他们是父女两个强者！ 唐恪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想明白他现在还没有杀死他的能力。这现实令他冷静了下来。脑子一旦冷静了下来，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韩烟烟让男仆通知他去家主书房。他当时没多想，现在想起，她要找他，直接呼叫他的智脑就可以。仆人传话，通常都是对客人和下属。他虽然还不算是她的情人，但他和她的关系不至于这么生疏。 视频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些视频的存在，又为什么会在他去了之后突然自动播放？ 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一切？目的为何？ 不论是为了杀死韩家主也好，为了寻求答案也好，不管哪一样，唐恪最终都得回到庄园去。 当年第一次，为这庄园的瑰丽震慑，为天使一样美丽的小姐姐惊叹。现在，再一次踏入这个地方，心境完全不同。 终有一日，他要扫平这里。 终有一日，他要姓韩的付出代价。 还没回到自己房间，智脑震动，韩烟烟打电话给他：“到我书房来。” 韩烟烟有自己的书房。比起韩家主的书房，她的书房要女性化一些。同样比起韩家主的书房，唐恪对这里要熟悉得多了。 韩烟烟坐在书桌后，头也没抬，说：“去哪了，今天一上午没看到你。我和父亲马上要外出，这是给你做的训练计划，我不在的时候，韩钧负责监督你。”说着，把训练计划发到了唐恪的智脑上。 很详尽，很严格。 唐恪想起了从认识以来她对他的种种态度。从小时候便开始，对他温柔对待，然后突然冷淡，令他惶恐，往自身寻错。等她恢复，他便满心欢心感激涕零，忠诚度又升高一层…… 这调/教，由来已久了。 他从前有多迷恋她，现在就有多憎恨她。唐恪的手动了动，杀意腾起，但随即强行克制住。 韩烟烟即将外出，他昨天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她和他的父亲将要去杀死她的母亲。而她，很可能亲自动手。 这是一个会面不改色杀死自己生母，强夺自己外家的女人。他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她不会对他有任何怜悯宽容。他将只有死路一条，再没可能报仇。 唐恪从来没有像这样痛恨过自己不够强！ “嗯？”韩烟烟抬头，皱眉，“刚才怎么了？” 唐恪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放松的问她：“昨天你叫我来这里，我来了，你怎么不在？” 明明是叫他去家主书房，少年还学会试探了，韩烟烟想着，脸上作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皱眉：“昨天？我没有叫过你。我昨天很忙。” 不是韩烟烟，果然是有别的人在推动吗？是谁？ 唐恪说：“有个男仆去喊我的。” 韩烟烟问：“什么时间？” 唐恪说了。韩烟烟回想了一下，说：“那个时间我在大书房里，不在这边。”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笑道：“是被人耍了吧？是不是韩金？他还不老实。” 肯定不是韩金。韩金早就不敢招惹他了，唐恪也不相信他有这种本事，在韩烟烟和韩家主眼皮子底下揭开这些事。 他说：“可能是他。那天他说我坏话，我教训了他一下。” 韩烟烟揉额角；“你以后下手轻点。他妈妈跑来找我哭诉呢，可烦死我了。” 唐恪带着满腹疑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却看到久违的东西——印着花边的淡淡彩色信封，静静的躺在书桌上。 曾经，小仙女是一团温暖，是枯燥生活中的一点快乐。 后来，他经历了失去母亲的痛苦，精神寄托在了韩烟烟身上，疯狂的迷恋她，晚上做梦晨起朦胧，都是她。 小仙女那点淡淡的田园少女风的小旖旎小浪漫他再不感兴趣。不再回复她，渐渐，她没了声息。 唐恪本以为，这又是一封裹着点鸡汤的少女情怀，抽出信笺，却看到秀丽的字体如昔，所书内容却令他心脏骤然收缩！ “真相揭开，看清现实了吗？”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怎么会是她！她到底是谁？ 那一句话的下面，留了一串数字，是通讯号码。唐恪立刻将之输入了智脑，拨了过去。 对方拒绝接听，但很快发了文字信息过来。 “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她说。 唐恪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那些事？” 小仙女回复：“偶然发现。”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唐恪问。 小仙女沉默了一会儿，回复：“不想看你变成她的狗。” 唐恪咬牙，知道她说的是对的，他本来就要被韩烟烟这个女人训练成最忠诚的一条狗了。 “你，到底是谁？”他问。 小仙女说：“不到死亡之日，不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她不肯暴露身份，唐恪不再追问。他盯着光屏，看着她发过来的下一句话。 “既知道真相，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要杀了他和她。”唐恪回复。 小仙女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回复了：“你做不到。” 唐恪咬牙，咬得快流出血。他忍不住问：“我该怎么办？” “学校和家族的训练，只会让你成为更优秀的狗。真正的强者，都在战场上磨炼出来。”她说，“你如果有决心，我助你一臂之力。小星星，我站在你这边，永远。” 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曾经，她带给他温暖。后来，他长大了，和韩烟烟的高贵冷艳比起来，她的田园少女心尬得让他没眼看。 什么小仙女，小星星，如同黑历史。他刻意冷淡她。 可现在，现在才知道……这世间对他真心的，除了母亲，大概只有这个神秘的女孩吧？ 唐恪做了个深呼吸，回复：“请你帮我。” …… 韩家和尹家的一战，大获全胜。 尹薇死在了亲生女儿的手里，尹家的航线和矿产星全部落在了韩家的手里，从此都改姓了韩。现任家主方当壮年，未来家主已露峥嵘，父女两人联手，令人胆寒。 当然这是外人的感觉，家族内部，自然一片欣欣向荣，团结紧密。 在这样的氛围中，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那个一直受韩家资助的远方亲戚唐恪，趁家主、少家主外出，潜入了书房黑入系统中，盗取了韩家研发的最新机甲和武器的资料，然后消失了。 人们感到匪夷所思。 这少年从小接受韩家资助，因为资质太好，一路给他的都是最优的待遇，从没亏待过他。更何况他和少家主关系亲密，有很大机会会成为她的丈夫。他的举动实在无法解释。 于是关于昕雅和家主，少年和少家主两代人的绯色秘闻传得漫天都是。 韩金之流，尤其热衷散播谣言。 韩家主亲自抽了他一顿，还不许他用治疗舱，只许使用外敷药物，他消停了，谣言和绯闻也消停了。 韩家主追查过一阵子，但所有的痕迹都被韩烟烟抹去，最终不了了之。 过了两年，韩家在r457z5星域和佣兵团交战，当时的记录经家族的技术人员鉴定，断定佣兵团使用的机甲，各种特征性能都符合被唐恪盗走的资料中的型号。唐恪的去向，大致有了答案。 不论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使唐恪作出这样的人生抉择，不管怎样，他选择了自己的人生道路。甚至于这条路，韩家主还颇是欣赏。 “虽然跟你期望的不太一样，但他现在像个男人了。”他喃喃的说。 而“小仙女”韩烟烟，这些年一直以一年两到三次的频率，和唐恪维持着联系。 所谓“佣兵”，接生意的时候叫作佣兵，不接生意的时候叫作盗匪。多聚集在政治自由区，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 甲板上，人形机甲停落，开膛破腹般的打开，唐恪跳了出来，稳稳落地。如果韩烟烟在这里，对比一下会发现，他已经比她高了许多。 激烈的作战使他汗湿了机甲服，他抬手脱了下来扔给了手下：“给我洗洗。” “是，老板。”手下接住。 唐恪随意套了件外衣，敞着胸膛离开甲板。 飞船上阴晦昏暗，人们的妆扮都奇形怪状。这里没有优雅的礼仪，精致的生活，只有铁、血、火/药和醉生梦死。他过着与少年时代截然相反的生活。 但每个看到他的人都给他让路，都对他低头。 “老板。” “老大回来了。” “团长太牛逼了，全歼！” 唐恪用了十一年时间，从一个给别人卖命的小兵，一步步爬上来，夺取了这佣兵团，并一手壮大了它。成为雄霸一方的势力，可与诸多大家族正面对抗。 战场上磨炼出了ss级的强者，唐恪这个名字，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心狠手辣与不容情，令人闻风丧胆。 唐恪回到自己的房间，脱光了衣服进入浴室。滚热的水冲刷着精壮的身体，宽肩窄腰，肌肉块块隆起。当年身体纤秀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洗完回到卧室，智脑上显示有未读信息。打开一看，小仙女发来信息：“生日快乐。” 这一天其实并不是唐恪的生日，这一天，是唐恪离开韩家的日子。在这一天，唐恪犹如重生。 唐恪套上裤子，回复她：“二十五了。” 当年他进入韩家，那时已经住在庄园的女孩子里，没有年纪比他小的。唐恪发信息：“你最少也该二十五了，结婚了吗？” 小仙女回复：“不结婚，难道等着你来娶？” 唐恪笑了：“我回韩家的那一天，如果你没结婚，我娶。” 小仙女却说：“那时候，你会发现，我可能已经死在你手里。” 唐恪沉默了一下，问：“还不肯告诉我你是谁吗？” 小仙女还是那句话：“不到死亡之日，你不会知道我是谁。” 唐恪说：“你总是说死。” 小仙女回复：“你我迟早都要死。你过的生活，本来就每天都在面对死亡不是吗？何况，我也不是玩笑，我有亲人死在你手里。你别忘了，我是姓韩的。” 唐恪沉默了一会儿，但死在他手上的姓韩的人很有几个，他不知道哪一个是她的亲人。其实严格来讲，他们都是。 他问：“恨我吗？” 小仙女嗤笑：“有什么好恨的，他们死是因为他们太弱了。” “你有一颗强者的心。”唐恪说：“但你不会死在我手里。” 他说：“为了你，我不会杀韩家的女人。” “只除了一个人。” 76、076 时间转眼又过了三年, 唐恪处处针对韩家，他的存在已经威胁到了韩家的生存。 韩烟烟两年前就已经接任家主之位，但这一次，老家主执意亲自出马。 “非得您去码？唐恪是个疯子。”韩烟烟牵着小男孩, 问。 “我种下的因, 应当由我亲手来解决。”老家主说。 岁月在男人的脸上刻下痕迹, 他已经有了衰老的模样。他说：“你照顾好小拓。” 他轻抚着小男孩的头，脸上现出慈爱的神色。年轻时对自己孩子都冷漠苛刻的男人, 到了年老, 反倒有了几分温情。 韩烟烟已经三十二岁。她牵着的韩拓才六岁，精神力初爆便是a+，比当年的韩烟烟和唐恪都更优秀, 已经被默认为韩烟烟的继承人。 但他不是韩烟烟的儿子, 他是韩烟烟的爹老当益壮又生出来的儿子。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韩烟烟不愿意结婚，不愿意生孩子, 韩峻就随她了。 这孩子自精神力初爆之后就被和生母隔离，被韩烟烟和老家主带在身边，日夜教导。 老家主就要登船, 韩烟烟忽然喊他：“爸爸——” 韩峻回头，韩烟烟凝视了他一会儿, 轻声说：“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我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 老家主失笑，说：“那你就好好教小拓, 像我教你那样。” 韩烟烟笑笑，点头。 她目送飞船升空，许久，还站在那里。 “姐姐，不回去吗？”韩拓扯扯她的手。 韩烟烟摸摸他的头：“你去玩吧。”放他走。 她独自望着碧空出神。 又一个二十年。前后两个回合，四十年父女。是时候，说再见了。 唐恪从小仙女那里收到了老家主此行的全部信息，他眯起眼睛，盯着光屏。 当年，她能搞到那些视频，能在韩家主和韩烟烟眼皮子底下搞鬼，能帮他进入主控系统窃取机密资料，他早就在猜测她的身份。他今天给他的这些信息如果是真的，证明她必然是韩家主身边受信重的人。 她是谁？她目的为何？她想要什么？ “你想得到韩家吗？”他发送信息，“你和我，我们可以分享。” “利诱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小仙女回复。 “那你想要什么。”他问。 小仙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要一双眼睛，闪亮得像星星。那双眼睛还在吗？” 唐恪说：“你该知道，早就消失了。” 唐恪早没有了那样的眼睛，他眼中杀意和戾气太重，人们都不敢和他对视。 “那我就没有想要的了。”小仙女说。 唐恪不信。 他的思维早已经不同于小时候的单纯，他相信每个人都有其想要的东西，利益或者贪婪或者仇恨才是驱动人前进的最大动力。 她就算是真的小仙女，也必然有想要的东西。 但唐恪又想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从少时便感性、细腻、柔软的女孩子，一直在默默的关注他关心他。那么，她想要的，难道是他吗？ 抽着烟，唐恪有些自恋的想。 当一个男人足够强大的时候，都难免会有这样的自恋。且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小仙女一切行为的动机。 女人为了爱情，为了男人，的确有时候会作出匪夷所思的事情。 如韩烟烟那般的女人，终究是少数。 老家主出发十天后，船队遭遇伏击，与本家失联。 在那之前，韩烟烟从父亲那里收到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小心，有内鬼！ 是的，她知道。因为她就是那个内鬼。是她把韩峻亲手送到了唐恪的手里。 韩烟烟一直在等着世界结束，可世界没有分毫变化。难道韩峻还没死吗？ 半个月后，韩家的搜索队搜索到一只救生舱，和老家主同行的韩静姗开启了生命维持系统，深度昏迷。 她是老家主一行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她伤痕累累，被凌虐和性/侵。 她的手里，握着一枚芯片。唐恪给韩烟烟留了讯息。 韩峻果然死了。他死得缓慢而痛苦。唐恪生擒，而后虐杀了他。 韩烟烟确信，发生在韩静姗身上的事，也是他亲手做的。 她质问他：“你说过不伤害韩家的女人。” 他回复：“我说不杀。” 她问：“为什么这样对她？” 他说：“他就是这样对待我母亲的。” 韩烟烟说：“我就是韩静姗。” 唐恪看到这条信息，笑了，回复：“不，你不是。” 他的确怀疑她就是韩静姗。韩静姗极受信重，是韩烟烟的左膀右臂。但当他对她动手时，她的反应告诉了他，她不是。 他于是就可以不用顾忌，肆无忌惮的蹂/躏她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小仙女问他。 唐恪咬着烟回复她：“你说过，你永远站在我这边。” “你已经不是我的小星星了。”小仙女像是很伤感，她果然是个感性的女人。 都什么年纪了，还小星星、小星星的！唐恪脑壳都发麻。他顶着发麻的脑壳，对她说：“我需要你。” 想了想，又重复发了一遍：“我需要你。”以加强语气。这些感性的女人，会对语气很敏感吧。 果然，小仙女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只帮你最后一次。” 唐恪笑了。 韩烟烟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星星也学会了操纵人心啊，她想。 韩峻都死了，世界还没有变化，只能说明唐恪还不满足。看来，只有杀死韩烟烟能让他彻底满足了。 女家主为报父仇，亲自上阵，势要将唐恪这白眼狼杀死。唐恪果然从小仙女那里收到了她的最后一次帮助，她像上次一样，给了他韩烟烟的路线信息。 她说：“她是一定要杀死你的。你也一定要杀死她吗？” 唐恪说：“不，我要她受到比死更多更深的惩罚。她父亲对我妈妈做的，我要加倍的还回去。” 唐恪抬头，在他的床边，有全息照片器，基座上投射出了全息的人像。 这些年，他收集了韩烟烟一些近照。少女时代，她冷艳高贵。三十出头的她，已经熟透，一颦一笑，宛如人形春/药。 唐恪的青春期是在对她的迷恋中度过的。初遗是因为她，夜里的喘/息和晨间的勃/起都因为她。但她从来不许他和她过度亲近，他少年时那些蓬勃的欲望都无处发泄，愈积愈深。 积在心底，成了执念，成了恶念。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智脑震动，小仙女发来了最后一条信息。 她说：“这是最后一次。我和你，到此为止。再见之日，生死之时。” 唐恪盯着她的讯息，给她回复了过去，却被提示，对方已注销号码，无法联系。 这世上已没有小星星，也不再有小仙女。 少时的归少时，来日的归来日。 唐恪不知为何，心中有一块地方隐隐难受。他盯着韩烟烟的全息影像，想象着捉到她之后要对她做的种种，用满满的恶意填补了那一块空洞。 韩烟烟踏上讨伐唐恪的征途，当她的飞船在小行星带被伏击，她艳丽的面孔上露出了微笑。 拖得太久了，都有些厌烦了。老爷子，赶紧醒来吧。 她穿上了机甲，飞出甲板，拔出了阔大的机甲刀，悍勇迎战。 当绘着狼纹的机甲拔出机甲刀和她刀刃相碰的时候，火花四溅。这是在宇宙真空中，没有地动山摇。所有人都投入到战斗中，也无暇他顾。 唯有韩烟烟注意到了，离他们最近的、大如月亮的小行星……在震颤。韩烟烟笑了。她就知道，果然她才是他这一生爱憎的终点。 人的内心和情感，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听说你没结婚，也没生孩子。怎么，我离开后，他们都满足不了你吗？”唐恪的声音从通讯频道中传来。 “你现在的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像男人了呢。”韩烟烟讥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我高了？” 一来一回间，两柄机甲刀已经上下翻飞着相撞十数次，火花噼里啪啦的迸射。韩烟烟收刀的瞬间，抽出镭射枪一枪轰去。狼纹机甲千钧一发间腾挪转移，险之又险的避开。 “不错，当初教你的都没丢下。”韩烟烟赞道。 唐恪哼了一声，无法否认，在韩家他打下了扎实的基础，其中韩烟烟居功甚伟。 那又怎么样呢？她把他当成一个玩物，捏扁搓圆，照着她的喜好打磨。唐恪想起他们父女是怎么玩弄他们母子的，就满心恨意。 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啊，虽然嘴上说着注重实战，可那些养尊处优的日子，又怎么比得上他刀头舔血的磨炼！ 两台机甲高速的运行着，速度甚至高于一般的飞船，渐渐脱离小行星带，向行星表面靠拢。 唐恪有种奇怪的感觉。 韩烟烟比他预期的弱。她带的人手远少于她应该能带出来的战力。难道……有陷阱吗？ “我给你准备的视频看了吗？”他刺激她说。 韩烟烟看了。韩静姗醒来后精神一度崩溃，因为她是亲眼旁观了唐恪虐杀她的伯父。 韩烟烟在这个世界前后晃荡了四十年，被韩峻教导得仿佛一座冰山，已经极少会被情绪左右了。但唐恪的话语，终究是刺激到她心里的某个地方。 她的机甲突然失了沉稳，弃了防守，发动了疯魔一样的快攻！被唐恪觑见破绽，斩断了一臂。 韩烟烟冷静了下来。 “他……至死没有服软，你快要气死了吗？”她咬牙笑道。 唐恪也是敬佩：“你居然从头看到尾。”他的人都撑不住，有呕吐的，也有被刺激得一时时常的。 他也承认：“老东西是我见过的最硬的骨头。” “当然了。”韩烟烟骄傲，“这个男人，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坚定的人。他的心脏像铁一样硬，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动摇他。” 温柔美人、似水柔情不行，刀锉斧凿、片肉削骨也不行。 “他没有弱点。他是真正的强者。他要不是我父亲，我可能甚至会爱上他。”她说，“你不是奇怪我为什么不结婚吗？因为这世上，再没有像他一样，强到让我足以倾心的男人了。” 唐恪“呵”了一声。 “我就知道，在你眼里，唯强是论！” “你明知道，他对我妈妈做了什么。你明知道，她经受了些什么。你什么都没做！” “你用你的微笑迷惑我，用你的手段调/教我，想把我变成和我妈妈一样的玩物！” “韩烟烟！你喜欢强！我让你看看，什么是强！” 狼纹机甲高高举起了机甲刀，那一刀挟着山海之势，呼啸而下。 韩烟烟硬扛了这一刀。 机甲刀折断，剩下的一条臂膀被削去。断裂处爆出了数个大小不一的火球。攻击还没结束，一击正中的狼纹机甲翻旋退后，肩头支起了光子炮，一炮向韩烟烟轰去。 韩烟烟在白光从炮筒中轰出的瞬间便瞳孔骤缩，果决的弃了机甲。连人带座椅从机甲背后弹射出去。 她用了许多年的爱甲在她眼前轰然粉碎！替她挡住了这一炮！ 巨大的冲击波将她推压向行星的大气层。 爆炸的火焰映射在她太空服的面罩上。 在那瞬息间，他们都从通讯器中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你赢了。”她说。 “我赢了。”唐恪说。 “别想死。”他说，他的话音里充满了兴奋和恶意。狼纹机甲流星一般向韩烟烟追去。 他要生擒她，折磨她，侵犯她，把她的高傲冷艳都踩到脚底碾得粉碎！一想到自己将要对她做这样的事，唐恪便兴奋得血液都沸腾了。 在他的兴奋中，韩烟烟露出微笑。 明明这里是真空，她却清楚的听到了大气层风起云涌、行星崩裂的声音。明明附近没有恒星，她却看到了白色的光自向自己疾冲而来的狼纹机甲深身后亮起。 她看到了宇宙的在他身后裂开，白光涌了出来。 这世界该结束了，这一位逝者即将被唤醒。 韩烟烟终于忍不住问：“唐恪，你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人的样子，开心吗？” 世界即将结束，唐恪在高速飞行中，已经有了做梦般的恍惚。他下意识的呢喃：“开心吗？” 他说：“开心呀。” 当然开心了。他小时候寄人篱下，遭人白眼，从那时候起，他就羡慕、嫉妒，梦想着有朝一日变成人上人，将那些踩他的人反踩回去。 他后来做到了。他让他们家破人亡。 啊，多开心啊！ “你开心……就好呀，”韩烟烟说，“唐恪。” 这个声音传进了他耳朵，他愣住了。 唐恪？唐恪是谁？他是唐恪吗？ 不……他不是！ 他想起来他是谁了！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这段人生又是怎么回事？ “再见，我的小星星。”韩烟烟微笑着说，等着世界结束。 ……小星星？ 我和你，再见之日，生死之时。 她！ 是她！？ 韩烟烟的微笑忽然凝住。 在她的视界里，自宇宙裂缝中涌出的白光即将吞噬融化一切。在这刺目的白光中，狼纹机甲模糊，化成了一团青色的光，以超越一切的速度向她冲来。 那不是机甲，也不是唐恪。那东西已经超离这个世界！ 韩烟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她冲那青光伸出了手。 白光涌来，世界融化。 但在那之前，韩烟烟的指尖触及了青光，以现实世界的时间来计算，这件事持续了0.000000001秒。 韩烟烟的意识体与一个ss级精神力逝者的精神力源直接接触了0.000000001秒。 足够了。 77、077 yao的人睡醒了。 他是yao的第一侍从官, 意味着是yao最最亲信的人。 他醒了，满脸胡子茬也没心思刮，随便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匆匆赶到了操作室。却发现利奥已经在那里了，这家伙起得倒是早。 “可以开始了。”他走过去说。 利奥·派克拒绝了他：“还不行, 她现在这个世界还没结束。” 侍从官的脸沉了下来：“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 我设置了高倍速, 结果到现在她还没结束。”利奥嘟囔，“我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拖时间, 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黑洞洞的枪口直接顶住了利奥的太阳穴。利奥的汗瞬间下来了：“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叫她快点！”侍从官虽然睡了一觉, 但他这些天太熬心血，眼睛依然布满了血丝，十分吓人。他说：“还有, 在我家公爵活过来之前, 不许再让她干别的！” “你就是用枪指着我，也不能改变技术上的问题。”利奥吞了口口水，“每次跟你家那位交手, 她那脑波都飚到危险值，我必须让她把指数降下来。我跟你说，你要想把她当成消耗品我没意见, 但你家公爵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她了。你自己看着办。” “让她停下来休息。”侍从官不买账。 利奥翻个白眼, 说：“技术上的事不懂别乱说话。这是大脑不是肌肉。如果不接触任何外界信息，大脑是没有时间感的。我让她停下来休息一年，一年后她的大脑依然还停留在当时那个状态, 根本没屁用。” 侍从官眼角的血丝似乎又加重了，他手上用力，枪口顶了顶利奥脑袋。 “冷静点冷静点！我说的是真的！”利奥汗又下来了。这些只会耍枪弄棍的蛮子！蠢货！技术的事情是用枪来解决的嘛！ 侍从官看看利奥的神色，看出他没说谎，他收起了枪，但他的声音依然很冷：“进去催她。” “不去！”利奥一口拒绝，在侍从官暴怒之前忙解释，“这是个ss级的精神力者，我进去太危险了。” 看着侍从官的脸色，他又忙打补丁：“我刚才才看过进度，都十几年了，现在在高倍速运行，应该马上就好了。” 在侍从官和利奥交谈的时候，他俩谁都不知道，此时此刻，韩烟烟的精神体和一个ss级精神力者的精神力源发生了直接接触。即便这接触只有0.000000001秒的现实时间，也足够了。 因为大脑没有时间感，精神力源则根本无视时间。 这刹那的接触，足够她与他交换任何信息。 利奥的话音才落，系统就拉响了警报。这警报数个小时前便响过一次，现在又响，一点也不陌生。 “卧槽！”利奥腾的跳进操作舱。 …… “所以，我死了？”男人说。 韩烟烟脚下像踩着柔软的水面，头顶像是重重雾气。在水与雾之间，她的面前站着逝者。 逝者的模样与她想象的“老爷子”大不相同。他身体健壮高挑，容貌堪称英俊。笔挺的黑色军制服和大檐帽增加了气势，更不要提肩膀上金线纯手工缝制的肩章。 人皆有爱美之心。他的肉体已经湮灭了，在自己的精神力源里投射出的样子，自然是颜值巅峰时刻的模样。 这是一个多么难以回答的问题啊。韩烟烟纠结半天，还是只能回答：“是的，您死了。” 而且即将再死一次。 想到这一点，韩烟烟就有些歉意。逝者不是数据，他曾经是生命。甚至当他这样站在她面前，她根本无法想象他已经没有了身体。 她抱歉的说：“有人不知道出于何等目的要唤醒您。不知道是不是您的仇家，或者是为了什么军事机密？如果您愿意，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如果我有逃出去的一天，会把这件事告诉您的亲族，他们或许会为您复仇。” “你想多了。”男人哂笑。 “哎？” 男人嘴角带出一抹冷意，说：“会干这种事的，只能是我那些不肖子孙。” “啊？”韩烟烟有点懵了。这跟她一直以来猜测的简直南辕北辙。 “可是，这会导致您彻底的……那个什么，为什么您的亲人要这么做？”她问。她自从看了《利奥传》就一直很困惑于为什么利奥会接到这么多唤醒逝者的生意。但《利奥传》里的内容其实都来自于利奥，带着非常强的主观性和有色眼镜，非但不能给她她想知道的答案，那些吹嘘自己的狗屁话更是根本不能相信。 “还能是为了什么。”男人嘴角扯扯，“我生前最后的记忆，是在客厅里午睡，想来是突然猝死了。我没有留下遗嘱，不肖子孙，自然是为了财产争夺不下，才要把我唤醒。反正在他们看来，我已经死了。” 竟然是因为这种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吗？韩烟烟哑然。她之前还猜测什么国家机密，战场仇家之类的高大上的理由呢。 利奥那本来就不怎么高大的形象，突然之间，在韩烟烟心目中变得更low了，赚这种钱，连“野路子科学家”的那点酷炫狂霸拽都没有了，简直low穿地心！ “韩烟烟。”男人突然唤了她的名字，问，“你……是什么人？” 韩烟烟垂眸，说：“我是一个普通人，被一个叫利奥的人绑架来，成为构建师，构建模拟世界，唤醒逝者和死人。” “利奥？”男人露出沉思模样，“是那个利奥·派克吗？我听说过他，亡灵唤醒者。” “应该就是他。我直接被绑进模拟世界里，没有与他见过面。”韩烟烟说完，忍不住问，“我还是不明白，就算您的亲人想要重新分配财产，唤醒您又有什么用呢？您已经死去了啊。” 男人挑挑眉，打量她：“感受不到你的精神力……来自很落后的地方吗？” “是的，我被绑架以后才知道精神力这个东西。我的世界……生命体还没有开发到这个层次。”韩烟烟承认。 “几乎所有的重要事情，都要用到精神力。所有重要的机器与设备，都要靠精神力激活运行。”男人不紧不慢的科普，“一份遗嘱，什么时候立的不重要，生前还是死后，不重要。只要上面有精神力标记，法律就承认。” 原来如此，韩烟烟彻底明白了。在她构建的世界里，精神力的应用没有普及到这种程度。 她看男人的眼神变了。 男人挑挑眉：“那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一个逝者，也已经从世界脱离出来，韩烟烟也不怕他，直接说：“虽然这么说有点冷酷，但的确不太想同情您。” “哦？” “从孩子看父母，熊孩子都有熊父母，不孝子的爹妈通常也凉薄。子孙不肖，阁下您怕是脱不了责任。”她不客气的说。 “唐克。”男人说。 “啊？” “唐克·伯纳特。”男人说，“你可以叫我唐克。” 听起来和“唐恪”几乎没什么区别，但韩烟烟已经练得心细如发，意识到了只呼名不唤姓的亲昵。她不动声色，从善如流：“说实话，真想知道唐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世界由我构建，可是你把它完全扭曲了。世界里的最强者和最弱者都被你从新定义了。” 唐克笑了：“这是我该问的问题。韩烟烟……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韩烟烟凝视他。 唐克上前一步，看着她的眼睛：“‘唐恪’的一生都被你操纵了。甚至到最后，他以为他挣脱了，可这挣脱也是在你的安排之下。他以为他操纵了小仙女，可其实，小仙女也是你。唐恪的一生，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你……可真会玩弄人心。” 韩烟烟非常低调：“因为我对世界的认知跳出了世界的框架之外，所以可以不被世界内的逻辑束缚。” 唐克盯着她：“即便是这样，你，也是非常洞悉人心。这是属于你的能力，与这世界无关。” 他看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男人看女人的温度，韩烟烟一经察觉，立刻向后撤了一步。 唐克笑了：“怕我？你可是一点都不怕‘唐恪’的。玩弄他，不是很有趣吗？” “世界里的唐恪，人格由我构建。可您，您现在看起来，与唐恪相去甚远，倒更像是韩峻。”韩烟烟说，“是了，韩峻本来也是您的投影。你的影响太强，几乎完全从新定义了他。” “比起唐恪，你本来也更喜欢韩峻。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后退？”唐克又上前了一步。 韩烟烟又后撤了一步。 “韩峻是我父亲，他站在我背后。”她警惕的看着他，“您，您站在我对面，步步逼近。” 唐克看着她，说：“你的确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唐恪一直未曾得到过你，对你有强烈的执念。现在都还残存在我的意识里。” 韩烟烟冷笑：“您连身体都灰飞烟灭了，只剩下意识。还谈什么‘得到’。我现在既感觉不到热，也感觉不到冷，甚至感觉不到呼吸，想来也脱离了模拟世界，是纯意识体。您在这里对我做什么，也不会有感觉，又能有什么意义？” 唐克微笑，冲她伸出了手。 韩烟烟这次没再躲。就如她所说的，都是意识体，这有什么意义？ 唐克的指尖，轻轻点触了韩烟烟的唇。像蜻蜓点过水面，一触即走。 他说：“天真。” 快感像电流一般窜过，串烧每一个细胞。这是纯粹的、不受任何外因干扰的强烈的快感。 韩烟烟从未体会过。 “怎、怎么会这样？”她被刺激得浑身哆嗦。 唐克优雅的收了手，仿佛刚才耍流氓的不是他。 “此时此刻，你在哪里，知道吗？”他问。 韩烟烟大体是能猜到的。她说：“您的精神力源里。” “你对精神力的了解到底有多少？”唐克问。 韩烟烟沉默一下，回答：“都来自‘世界’里。” 唐克也曾在世界里待过：“那个世界技术落后得很，关于精神力的内容基本都是大路货，都是九年级之前学习的内容。” 应了韩烟烟的猜测，系统往世界里填充细节，果然是有限制的。 “精神力源是一个精神力者的绝对领域。”唐克说，“除了绝对信任之人，基本上精神力者一生都不会让别人碰触自己的精神力源。譬如你，你现在如果有一丝一毫的精神力，我恐怕都已经将你绞碎了。” 所以利奥因此不敢轻易进入世界吗？他敢随意进出乔文兴的世界，是因为乔文兴只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他的精神力大约是很弱，利奥才无所畏惧。而在yao的世界，他只在丁尧远离她时出现过。大约那时候，她跟丁尧的精神力链接十分薄弱。而姚琛跟她几乎从未分离过，所以利奥一次都没出现过。 “但是，对可信任的人来说，精神力源和精神力源的接触是什么概念，你刚才应该体会到了。”唐克含笑看着韩烟烟。 韩烟烟刚才的确体验过了。那是……比碳基生命以血肉进行的交/溝更加亲密的接触！ 真是匪夷所思，韩烟烟虽然也喜欢科幻，但她真的想不到，她这一辈子，还有机会做这么高级的爱，o这么高级的x。 但韩烟烟抓重点的能力很强。 “所以你刚才碰触的是……我的精神力源？”她双目含着期待，“我曾经一度在爆发精神力的边缘，您是否能判断，我到底为什么没能爆发？” 唐克说：“唯一能抑制精神力的，只有抑制剂。通常给罪犯使用，防其暴动。也会用于刑讯。” 他顿了顿，有些玩味的说：“我对利奥·派克这个人略有所闻，他被多国通缉，通缉罪名中包含了绑架、拘禁和强制奴役。所以，世界里叱咤风云的韩家女家主，其实是被绑架拘禁，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奴隶？” 韩烟烟在世界里两个回合，叱咤风云了四十年，已经习惯了“家主”的身份，陡然被揭开了面纱，露出下面的真容，颇是有一阵难堪与难受。 她做了根本没有空气的深呼吸，压下情绪，问：“阁下的世界，真的也像我构建的世界里那样吗？” “从我的眼睛里去看，差不多。”唐克说。 韩烟烟沉思了一下，说：“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利奥·派克遇到了一个麻烦的客户。我也是因为这个人才被绑架来成为他的奴隶的。他是某个帝国的皇族，开国一世皇帝的十五世孙，一个公爵。他现在是反政府武装的领袖，要推翻他祖国的帝制。您知道这个人吗？” “亚弥金帝国的克林公爵尧·卡兰德吗？”唐克诧异，“他死了？” 尧…… 韩烟烟可以肯定，就是这个人没错了。 “亚弥金皇室视他为叛徒，我听说他遭到过好几次暗杀，看来终于是着道了。”唐克说，“如果是他的话，你恐怕无能为力。” 韩烟烟冷笑：“你仿佛忘了，我连你都能唤醒。” 唐克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韩烟烟微怔，猛然醒悟。她刚才说话的口气态度……是女家主韩烟烟。 两回合，四十年。四十年的大小姐、继承人、女家主、精神力强者，通通都是虚幻。她身体被囚，精神被锁，只是个奴隶。 韩烟烟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唐克注视着她问。 “我的本名于你没有意义，你就叫我韩烟烟吧。”她说。 “那么，韩烟烟。”唐克问，“你甘心这样吗？” 韩烟烟抬眸看他。那眸子漆黑深邃，有火焰在燃烧。 很美。 唐克凝望她，说：“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你用什么来交换？” 韩烟烟沉默片刻，眼中的火焰燃烧得炽烈。 “一切我拥有的，一切你能拿去的。”她说。 唐克微笑，冲她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 排山倒海的快感压过来，碾碎了一切。 色彩疯狂变幻，世界清晰模糊，模糊清晰。一时像在云巅，一时像在深海。身体固形雾化，粉碎重组，尖叫癫狂，死了又活了。 直至唐克餍足，他的精神力分出了一丝，如蛇如鞭，呼啸着向韩烟烟抽来！ 一瞬间韩烟烟感受到万伏电流过体的痛楚，超出了人类能忍受的极限。 0.000000001秒的接触到此结束！ 韩烟烟骤然睁开了眼睛！ 昏暗、幽晦。 一张嘴，便是一串气泡。她在水中。 双手本能的伸出，触到了封闭的空间外缘。这是……治疗舱？ 机甲世界里的治疗舱，有面罩扣住口鼻，提供氧气。这里什么都没有，韩烟烟一张嘴，液体灌入了口鼻。第一瞬韩烟烟以为自己要溺死。 可她没死。进入了肺泡的液体直接和细胞交换了氧气。这液体富含高氧，人体肺叶可以直接从中汲取氧气。 这技术比机甲世界里高级得多。 因为她已经脱离世界！因为这里是真实！因为睁开了眼睛的是韩烟烟真正的身体！ 韩烟烟几十年，就在等这一刻！ 她手触到舱盖，张口呛进液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疯狂的催动。前后两回合，几十年刻在骨髓里、刻在血液里的记忆！精神力运行的轨迹！ 透支生命也好，身体爆炸也好，韩烟烟疯狂的催动藏在身体深处的力量！她知道她拥有那力量！她曾经感受过那力量！ 她需要那力量！ 警报声尖锐的响起。舱体中有针头忽然射出，扎入了韩烟烟的身体。随着抑制剂的注入，那将要爆发的力量又像被紧紧的攥住。 韩烟烟舍弃了一切，摒弃了五感，将她全部的生命都专注于一场爆炸。 轰的一声！仿佛一个新的宇宙在大脑深处爆发！冷却！凝结！膨胀！收缩！ 舱中的液体翻滚，形似沸腾。 咔咔咔咔咔——！韩烟烟双手抵住的舱盖，有冰裂般的纹路出现！ 78、078 “卧槽！”利奥腾的跳入操作舱, “注射抑制剂！” 针头射出，刺入韩烟烟的身体，注入了一支抑制剂。但扼制不了韩烟烟的爆发，在唐克的帮助下, 韩烟烟的精神力源完全成型, 终于爆发了精神力！ 随着“咔咔咔咔咔咔”的刺耳声音, 困住了韩烟烟的舱体的舱盖出现冰裂般的裂纹，扩散, 蔓延！ “再给她一支！”利奥大叫！ 又一支针头弹射出来, 刺入韩烟烟的皮肤。裂纹扩散的速度肉眼可见的降低。韩烟烟感受到了那企图抑制她的力量。 她在第一个回合里是s级的精神力者，在第二个回合里她突破到ss级。这四十年的时间，她都在为这一刻准备着！ 第一个回合, 她对精神力还在摸索阶段, 第二个回合，她从一开始就走蛮横修炼的路子，她身边的人都知道, 她的精神力极其强硬、野蛮，横冲直撞！他们不知道的是，韩烟烟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件事不会容易, 她一直在模拟遭遇阻挠和束缚的这一天！ 裂纹蔓延的速度减缓了一秒，然后突然爆发式的增速！ 精神力的修炼从来不容易、不轻松, 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一生精神力水平都停留在二爆甚至一爆的水平止步不前。只有那些最勤奋、最刻苦、最狠的人，才能一次又一次的突破！ 韩烟烟就是一个狠人。或者说，她被这一个又一个的世界逼成了狠人。 轰的一声！舱盖炸裂开, 粉碎四射！ 韩烟烟扒着舱壁，翻身坐起。她呕了一声，排出了口腔鼻腔里的液体，呛了一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有多久没有呼吸过真正的空气了？这是真实的空气！o2和co2！不是数据！ 韩烟烟被呛得咳嗽两声，她扒着舱壁就要起身离开。 第三支针射入了她的手臂！ 韩烟烟握住那支针想要拔/出来，但她的身体不知道多久没动过了，有种虚弱的滞涩感。 韩烟烟拔出了第三支针，针头还在滋滋的喷着颜色不一样的药液。但第四支针弹射出来，射入了韩烟烟的小腿！ 韩烟烟伸手想去拔。 “别停！再给她一支！”利奥看着光屏上停不下来的数据，尖叫！ 他是整艘飞船的主人，光脑系统的管理员，他说出的话就是指令。系统毫不犹豫的执行。 第五支针刺入了韩烟烟的脊椎。 在利奥这端，光屏上那条一直蛮横上冲的线终于停下来，开始急坠。利奥靠在椅背上，大大的松了口气。 “妈的，这个女人……”他解开衬衫的领扣，想骂一句，却不知道该骂什么。 对韩烟烟这个女人，利奥真是心情复杂。他拐过、绑过那么多构建师，男男女女都有，个个都被他掌握在手心里。偶有刺头，他总能制服他们。 只有韩烟烟这个女人，让他一天到晚的提心吊胆！过得刺激！ “怎么回事？”侍从官问。 “她精神力爆发了。”利奥扯着领口说。 侍从官诧异：“你昨晚不是给她注射里两针抑制剂吗？” 利奥幽怨的看着他：“刚才注射了五针，才把她抑制住。” 侍从官脸色变了：“她还活着吗？” “活着。生命指标正常。”利奥不满的说，“你以为我的基因改良剂是外面随便能买到的那种大路货吗？她这种原始基因，遇到我简直是撞大运了。还有我给她用的机体培养液，都是你们根本买都买不到的高级货，我独家配方！”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跳出操作舱，一边说一边朝一道舱门快步走去。 侍从官跟上了他。 舱门打开，利奥迈过去，侍从官也迈了过去。利奥看了他一眼，表情微妙。 他这种搞技术的人，其实是很讨厌别人随便闯入自己的地盘的。但侍从官看着他挑了挑眉——他的枪可都还没收起来呢。更不不要说操作舱旁边还有两个穿着白色军服的彪悍士兵，一直端着枪门神一样的镇在那里。 利奥只能忍气吞声，手插进额发里，把他那鸟窝似的乱发往后一捋，气哼哼的朝前走。 侍从官跟着利奥，穿过两道舱门，来到一间舱室。 房间里可以说是一片狼藉了。被精神力炸碎的舱盖迸射得到处都是渣子，机体培养液也洒了出来，地上一大片黏黏糊糊。韩烟烟最终被五支抑制剂制服，又失去了意识，从休眠舱里摔到了地板上，赤身果体的倒在这一片液体里。 侍从官皱了下眉，脱下白色制服丢到韩烟烟身上盖住她。 “现在怎么办？”他问。 利奥收回视线。他指着旁边完好无损的休眠舱说：“先把她放到那里面。我得从新给她调配机体培养液，必须得加入抑制剂。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真是让人头痛！麻烦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达指令，一排清洁机器人进来，默默的收拾起来。 侍从官抱起韩烟烟，觉得她十分纤细。他才走到另一只休眠舱前，衬衫前襟忽然一紧。他一低头，看到怀里的女人眼睛半睁着，似有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的嘴唇甚至在动。 救我。 侍从官的动作一滞。 他盯着韩烟烟，然后移开视线，把她放进了新的休眠舱中，狠狠的扣上了舱盖。 “卧槽你跟我有仇啊！你轻点！”利奥指挥着机器人收拾损坏了的休眠舱，回头不满的嚷嚷。 侍从官不是普通人，他是个武者，能一拳打烂这休眠舱。他这么大力，利奥真怕他把休眠舱给弄坏了，那样又得从仓库里搬新的出来，麻烦死了！ 侍从官垂眼看着舱中的女人。 她沉入机体培养液中，口唇微张，吐出一串小小的气泡。 但她此时还有意识。她睁着眼，一只手缓缓抬起，撑住了舱盖。 她一直看着他，嘴唇微动。 救我。 侍从官点了支烟，站在休眠舱旁边，静静的看着她。 利奥收拾完另一边，走过来，激活休眠舱。舱中有幽暗的光线亮起，在这光波中，韩烟烟闭上了眼，撑着舱盖的手也缓缓垂落。 她浸在培养液中，头发/漂散，看起来竟十分安详。 然而侍从官清楚记得刚才她的绝望。绝望，但不肯放弃，这是个顽强的女人。 利奥操作着控制面板，念念叨叨：“抑制剂混合进培养液里，两倍……不，不行，三倍。保持这个浓度！别让她再给我玩心跳了！” 这个女人真是让人睡觉都睡不踏实！ 有不一样的液体混进了培养液，迅速稀释融合，消失了痕迹。在这样混合了抑制剂的培养液里，她再也无法挣扎，无法反抗了，侍从官想。 利奥操作完，一转头，看到侍从官在盯着韩烟烟看。韩烟烟此时一丝/不挂，赤身果体。利奥就一阵不乐意。 韩烟烟是他的构建师，在利奥的心里，韩烟烟是他的所属物。他手指在操作面板上滑动两下，透明的舱盖暗了下去，变成了不透明。 实则侍从官根本没那么猥琐，他不过是盯着韩烟烟的脸在看罢了。他瞥了利奥一眼，夹着烟，说：“没想到是个美人。” 利奥“哼”了一声，说：“她得感谢我。我的基因改良剂效果不是吹出来的。她现在基因水平已经不低于你了，骨骼已经从新调整过，是最优状态，当然会变好看了。” “哎哟！”利奥突然想起，“我的客户！” 他拉出一面大光屏，屏幕中有一台仪器，仪器中心悬浮着一团青色的光。 侍从官都惊讶了一下：“ss级？”据说激活状态下的ss级精神力源就是青色的。侍从官自己也不过是s级而已。 “是个大人物。银赛梅高那边的一个上将。”利奥得意，“看，我把他唤醒了。” 那不是缺德吗？ 除了个别宗教，整个宇宙对精神力源的共识都认为这是人类进化的半步。这些逝者的精神力源保存完好的话，也许将来随着生命体开发和技术的发展，能让他们真正复活或者永恒。 “好了，他现在是激活状态了，我要把他装进去了。”利奥操作起来。 两个半球一左一右的向那青色的精神力源缓缓靠拢，最后合拢成球，将那团青光收纳在其中。 这个球形的金属盒，被称作“源之屋”，在这里的意义相当于韩烟烟家乡的骨灰盒。 源之屋的技术被发明也不过才一千年时间而已。在肉体死亡后的一个小时里，精神力源闭合，失去束缚脱肉体而出，这个时候以源之屋捕捉，而后便可长久保存，等待人类技术进步到能让他们复活的那一天。 但这种闭合了的精神力源一旦被重新激活，即便是存放在源之屋里，最多也只能撑几十个小时，就会自然消散。 从宇宙中彻底湮灭。 惊扰逝者安眠，令人魂飞魄散。 利奥这门生意，搁在韩烟烟家乡，性质恶劣得跟掘人祖坟差不多了。不光韩烟烟觉得他low，侍从官更是根本看不上他。 但偏偏是这样的生意，源源不断，有时候还需要排队。 至于价格，利奥这些年，收费是一路平稳升高的。 “是仇家干的吗？”侍从官问。他的思路跟韩烟烟走了同一条路子，都先往大事上想，国家机密、政治事件、军事部署等等等等。 利奥嗤嗤的笑了。 “我跟你说，你要是干我这门生意就会知道了。”利奥满脸讽刺的说，“打开你源之屋，让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百分之九十是你所谓的亲人。其中又有百分之七五是为了遗产，其他也都是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有时候你想都想不到，就为了这些理由，他们就敢打开亲人的源之屋。呵呵。” 侍从官：“……” 侍从官抽了口烟，很不想听这些破事。他安静的看着那位上将的精神力源被再次收纳进源之屋里，而后传送的白光闪过，被传送回了付款人的手中。 想了想，他还是掐了烟。至少对一位曾经的强者最后这样的结局表示一下哀悼。 他是克林公爵身边的第一侍从官，他也是贵族出身，从小受着精英教育长大，自有修养。 就如同他看到韩烟烟的裸体，不会像利奥那样盯着看，而是会解开自己的衣衫为她遮蔽。这是他的修养和风度。 但同样，当韩烟烟向他求救时，他冷漠拒绝。因为他需要韩烟烟。 在他的需要面前，韩烟烟的绝望都被关在了狭小的休眠舱，沉浸在冰冷的培养液里。 韩烟烟睁开眼，知道只能靠自己。 79、079 第79章 韩烟烟有虚弱的感觉, 作为意识体会有这种感觉，很奇怪。 她睁开眼，是躺在白色虚拟空间中的。她也并不想起来，便静静的躺在那里, 蜷缩起身体。 利奥的声音响起来：“喂, 喂！……喂？你怎么回事？” “没力气。”韩烟烟虚弱的回答, “为什么我的意识体会这么虚弱？你对我的身体做了什么？” “你还敢说？”利奥气哼哼的回答，“你背着我干了什么？无缘无故怎么突然会第二次要觉醒精神力？” 韩烟烟闭上眼睛, 说：“我怎么知道。在上个世界我是ss级精神力者, 可能跟这个有关系？” 利奥也不能确认。他让系统检查了数据，关于精神力的信息，系统填充进世界里的都是中学生都了解的内容。毕竟在利奥的世界里, 精神力太过普及, 人们从一出生就具有精神力，从小就学习使用精神力，那些所谓知识都已经是常识。韩烟烟就是掌握了也翻不出浪花。 他是万万想不到, 唐克这个已经死了的ss级精神力者，会肯给予韩烟烟一臂之力。 “这个世界成功了吗？”韩烟烟明知故问。 “干得不错。”利奥大方的表扬了她，“任务目标已经被唤醒了。” 韩烟烟沉默了一下问：“那个人……被唤醒, 然后呢？” “哟，你还关心起他来了？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利奥讽刺她。 “我就想知道他会怎么样？”韩烟烟说。 “他已经被激活了, 我已经把他送回付款人的手里去了。照着以往的情况，大概两天到三天左右，他就该自然消散了。不过他是个ss级, 说不定能多撑个一天两天的也有可能。”利奥说。 “那他就……彻底的死了是吗？”韩烟烟问。 “他本来就死了好吗？”利奥不耐烦，“我给了他在世界里从新体验一次人生的机会，他应该感谢我！你这个世界磨磨唧唧的，居然用了二十年，不，我还重启了世界一次呢，之前也是二十年！我给了他重活四十年的机会！他真是该好好感谢我！” 韩烟烟闭上眼睛。 在那些狂乱的快感结束时，唐克对她说：“韩烟烟，我留给你一些……能不能拿到，看你……有没有本事从利奥·派克手里逃出来……” 而后他分出一丝精神力，助了她一臂之力。 在世界里的四十年中，韩烟烟受韩峻教导，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但实际上，唐克因为被韩烟烟设定为“唐恪”，被压缩成儿童、少年，于是他本我中的许多东西都投射到世界里，绝大部分投射到韩峻身上。 四十年里，真正教导韩烟烟的，其实是唐克。 韩烟烟不知道他给她留了什么，但她知道，她想要拿到他留给她的，就必须从利奥手里生存下来，逃出来。她若不能逃出来，唐克也不在乎他留给她的最后落到谁手里。 唐克从来不会在乎弱者。 他就是那个世界“弱者原罪”的根源。 折磨昕雅的是他。磋磨唐恪的也是他。 都是他自己。 韩烟烟睫毛微颤，睁开眼睛的时候，流出了眼泪。 “你是魔鬼吗？”她轻轻的说，“一定是吧。” 利奥得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有些恼火：“韩烟烟，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老是对里面的人生出感情，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吗？” 知道。从前那些构建师都疯了。 有些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有些自闭一样，说不出来一句话。 韩烟烟早就从《利奥传》里利奥絮絮叨叨的抱怨牢骚中了解了。比较了一下两种不同类型的疯，韩烟烟觉得后者诠释起来轻松一些。 她不再说话，蜷缩起身体，闭目流泪。 “喂，喂……”利奥叫了两声。 “在干什么？”侍从官打断了他。他进了另一台操作舱，切了进来。 “不要浪费时间，快点开始。”他在通讯频道里命令。 他这个频道的声音韩烟烟并不能听见。她只听见利奥嘟囔说：“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她于是猜测他身边有人。 她精神力爆发之后被抑制剂制服摔落，失去了意识。在侍从官脱下衣服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她醒了。 跟利奥比起来，那个人算是温柔有风度了。因他这一点温柔，韩烟烟向他求救。结果就像唐克说的那样，天真。 当他扣上休眠舱的舱盖的时候，韩烟烟就猜到他是谁了。 利奥邋里邋遢，那个男人穿着白色军服，气质和气场都跟利奥完全无法相容。他不是利奥的人。 他是克林公爵尧·卡兰德的人。 利奥和他都还指望她能唤醒那一位牛逼高贵的大人，他的立场决定了他不会对她伸出援手。 他也是奴役她的一方。 向他求救，注定失败。 “好了，你为个早死了的人伤什么心！啧啧，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个老头子，享年三百一十七岁，很高龄了。”利奥嘲笑说，“你以为他是你构建的那个样子？别傻了，那些外貌都是你个人的偏好。” 似乎又有人催他了，利奥说：“行行行，知道了。” 然后说：“韩烟烟，别伤春悲秋了，赶紧干活吧。这一单早点结束，你和我都轻松点。还是那一位，来吧。” 他操作系统，进入构建世界的步骤。 白色的虚拟空间消失，数据流银河繁星般从韩烟烟身边流过，彼此交互，发散链接，搭建集成……然后，消散。 韩烟烟又回到了白色空间里。她看了眼白色的地板，眼睛轻轻的眨了一下，闭紧。 侍从官一直在旁监控，他眉头皱起：“怎么回事？” 利奥的脸色很难看。他哼了一声，手指灵巧的轻滑。 惩罚的电流瞬间过遍韩烟烟的身体。她抱紧蜷缩的身体软了下来，倒伏在地板上，微微痉挛。这其实不是电流，韩烟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因为利奥惩罚的是她的意识体。 她指尖发抖，紧闭上眼睛。 利奥冷笑：“疼了吗？知道疼就乖乖干活。” 他再次启动世界构建流程，这一次，数据流从韩烟烟身边唰唰唰流过，然后……又消散了。 感谢唐克，他的精神力给她的那一下子，强烈到让她从沉眠中苏醒，也让她的意识体尝到了极致的疼痛。跟那种疼痛比起来，利奥的“惩罚”变得可以忍耐。 “韩烟烟！”利奥大怒，“你想再来一次是吗？” 他说着，就要动手，可是耳边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利奥打开了操作舱的盖子，黑洞洞的枪口伸进来抵住他额头。 “喂！”他大喊。 “我不管她是怎么回事，你把她给我弄好。我不相信别人，我只相信她。”侍从官冷冷的说。 在相继死掉了三个构建师之后，他已经认识到克林公爵有着多么强大的难以撼动的意志。到现在为止，只有韩烟烟能让他的脑波波动起伏。 只有这个女人！ “听清楚，我是让你把她弄好，不是让你把她弄坏。”侍从官说，“她是个女人！她现在状态有问题，收起你那套粗暴的对待奴隶的手段！想想别的办法！你是个科学家，不应该是个蠢货！” 利奥被枪指着头，心里有多少mmp都不敢骂出来。只能说：“我想想办法。” 枪口后退，舱盖合拢。利奥把舱盖变成不透明，然后狠狠的低声骂了一句：“操/你妈！” 他憋屈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进入系统。 纯白色的空间里，韩烟烟躺在那里，渐渐停止痉挛。 她的虚弱并非全然假装，她是真的感觉到冰冷，感觉有种浑身使不上力的绵软感。回想起来刚才从休眠舱里射出的那些针头，她猜测利奥给她使用了大量的抑制剂。唐克说了，那些抑制剂通常用于罪犯和俘虏，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肯定对身体有副作用。 纯白空间里忽然亮了一下，而后多了一个人。利奥亲自进入了虚拟空间里。 “喂。”他看着倒在地上的韩烟烟，皱着眉头喊了她一声。 韩烟烟微微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没想到能把利奥逼进来，很好，她想。人跟人面对面的打交道，比起隔着键盘隔着屏幕，可发挥的余地大得多了。 利奥皱着眉，不是太愿意上前。 他其实非常不乐意跟人直接打交道。大多数交易，不管是死人的身体，还是逝者的源之屋，都是通过传输技术直接传送到他这里。完事了再传送回去。 构建师来来去去，都是直接抓来由机器人直接丢进休眠舱里去。没有一个构建师跟他碰过面，交流沟通都是隔着光屏，因为这样，他才会有一切尽在掌握的安全感。 他也从来不与客户直接见面，有什么事通过通讯沟通联络即可。 之所以侍从官和他的士兵会登船出现在他的船上，原因很简单。如果把视角拉远，从更远的宇宙空间往这里看，就会发现，原来利奥·派克的这艘形状奇奇怪怪，被他当成了“家”的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被几十艘战舰包围着！ 侍从官可不像别人那样，把要复活的死人、要唤醒的逝者直接传送过来。他是率着舰队，直接杀到这里包围了利奥·派克！ 就像利奥对韩烟烟说的，他的命也悬在别人的手里，这是真话。侍从官说了，若不能唤醒克林公爵，宇宙间将从此不再有利奥·派克这个人。 韩烟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昏迷，又像死了。利奥没办法，硬着头皮走过去，蹲下拍了拍她的脸：“喂？韩烟烟？喂？” 韩烟烟嘴唇动动，似乎呢喃了一句什么。 “什么？”利奥把耳朵贴过去，也没听清楚。 当他靠近的时候，韩烟烟就动了杀意。可她此时不仅虚弱无力冰冷，还想到了她和他都是意识体。她强将那股杀意压了下去。 “冷……”她说。 这一次利奥听清楚了。他不耐烦的说：“你是意识体好吗，冷什么冷！咦？”他想把她拽起来，却发现她的身体真的很冰。 利奥一怔间，韩烟烟软在了他怀里。 “怎么会这样？”利奥连忙调出光屏。 在这个虚拟空间中，韩烟烟虽然是以纯意识体的形态存在，但依然会模拟出五感。她的体温应该是正常体温才对。 但现在她的身体冰冷，意味着她的大脑“告诉”她她冷。于是她的意识体投影便将体温投影成了冰凉的感觉。 光屏调出来，出现一堆图表和指数。韩烟烟的生命体征没到系统拉警报的境地，但的确出了问题。 “糟了。”利奥懊恼，“抑制剂！” 三倍浓度的抑制剂持续的融进培养液里，韩烟烟的肉体在培养液里可能已经凉得像块冰。怪不得她的意识体都会觉得“冷”。 “降低浓度，二点五倍，不，降到两倍。”利奥下达指令。 抑制剂开始被稀释，至浓度降低到两倍，稳定下来。韩烟烟身体的温度开始回升。 韩烟烟的意识体也开始恢复，虽然还觉得“凉”，但那种“冷”的感觉好多了，虚弱的感觉也好多了。 但韩烟烟依然无力的靠在利奥的怀里一动不动。 “喂喂，你好点了吧？”利奥抱着她，说不出来的别扭。 韩烟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抱着她的男人。 “利……奥？”她轻轻的问。 “对，是我！”利奥紧绷绷的回答，“你好了没有？” “你……”韩烟烟的手伸向他。她“虚弱无力”，缓慢又软绵绵，像是想揪出他的衣襟，指尖却碰到他领口露出的皮肤。 那指尖的冰凉令利奥·派克微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接触让他别扭极了。 韩烟烟望着他，没了从前倔强反抗的硬骨头，仿佛经历过这些疼痛、这些拼了命的反抗却依然被压制的失败之后，终于绝望了。 大颗的泪珠从她脸颊上滚落。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流泪。 女人可以哭得很丑，也可以哭得很美。算起来，韩烟烟在这些“世界”中穿梭了有近五十年，跟各式各样的男人打交道，她知道如何在需要的时候让自己看起来很美。 这个女人是个骗子！这个女人是个骗子！这个女人是个骗子！ 利奥对自己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监控的时候亲眼看着韩烟烟是怎么引诱勾引男人的。她是个玩弄人心的大骗子。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她的圈套。 可利奥得承认，即便是隔着光屏，也看得津津有味。隔着光屏，他把操作舱的舱盖调成了不透明，一边看她勾引姚琛一边自撸过。 但他从没想过穿过光屏亲自来见她。 虽然这里的一切都是模拟的，她的身体是模拟的，她的脸也是模拟。但系统是根据监测扫描的数据模拟出她现在的形态。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她接受过基因治疗后的样子。 诚如侍从官所言，是个美人。 利奥·派克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80、080 利奥·派克这个人, 长期独自生活，有点神经质，经常跟系统絮絮叨叨。因此系统储存了大量关于他的信息。 按照利奥制定的安全标准，这些信息当然不会引发系统警报。当韩烟烟在机甲世界里夹带私货, 创造出这本《利奥传》的时候, 系统填充进去大量的信息。 过滤掉那些自怨自艾、自吹自擂和对别人扭曲的认知之后, 利奥·派克的形象就鲜明了起来。 技术宅，社恐, 长期独自生活。 他这一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 啊不，就暗恋过一个女生。那女生不仅喜欢上他室友，还和男孩双双死在模拟世界里了, 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甚至从他那些凌乱的唠叨的对过往的回忆中, 韩烟烟有理由相信，利奥·派克极可能是个……处男。 像他这样性格阴暗、孤僻的男人，如果有了性经验, 在这种犹如日记式的琐碎唠叨中，一定会对自己大吹特吹。但是没有。韩烟烟把那本书翻得都掉页了，只看到他对自己创造的各种技术和仪器大吹特吹, 除了那个死去的女孩之外，他没有提到过任何女性。 韩烟烟研究利奥·派克也已经很久了。 从他出现, 磨叽着不愿意靠近她，到她指尖碰触他的皮肤，这模拟度超逼真的意识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烟烟就知道，她对他的侧写，大方向是对的。 她不再说话，只闭上眼睛，静静的流泪。 利奥·派克这辈子从来没有经历过一个女人在怀里哭得如此柔弱美丽的情况。 她是大骗子！她是大骗子！她是大骗子！——他对自己说。 他做了个深呼吸，想把她推开……没推动。这种被女人柔弱的依偎在怀里的感觉……实在是太他妈美妙了！利奥就手有点无力。 他纠结了一会儿，调出光屏：“抑制剂浓度降到一点五倍，不不不，一点八倍！” 怀里的人体温又上升了一点，好歹有点“温暖”的感觉了。利奥问：“好点了吧？” 韩烟烟虚弱的感觉去了很多。她睁开眼，挣脱了利奥的怀抱，撑着地板往后挪，然后抱紧了自己的双腿，半张脸埋在膝头，盯着他。 利奥怀里乍然空了，他蹲在那儿 ，伸脖子看了看韩烟烟，说：“好了吧？好了就干活。” 韩烟烟冷漠的盯着他，一言不发。 “喂。”利奥有点恼，“我跟你说，再不干活，别怪我惩罚你啊！我会加大功率的！” “加……”韩烟烟慢慢抬起脸。可能是刚才体温太低的缘故，她这模拟的意识体脸色十分苍白，与她第一次出现在这里时脸颊红润的样子很不一样。 “加到最大，最好让我消失吧。”她冷冷的说，“一下就消失最好。” 苍白的脸，淡漠的眼神，冰冷的语气。 倒的确是这个死女人该有的样子，大概刚才不是故意装柔弱？也是，三倍抑制剂，的确也太高了点。 要是隔着屏幕韩烟烟这么威胁他，利奥早就跳着脚骂回去了。可是现在，利奥半蹲半跪，韩烟烟离他不到一米，两个人视线相交。利奥发现自己出现了语言功能障碍。 不稀奇。键盘侠隔着屏幕能舌战群儒，走出家门大多吭吭哧哧，笨嘴拙舌。 《利奥传》里有很多利奥对从前的同学嘲笑他不善言辞的恶毒咒骂。 “一个世界，几年，几十年……”韩烟烟垂下目光，没有焦距，“不如现在就让我消失……” “都是假的。高倍速运行的话，几十年也就几个小时的而已。”利奥说，“其实没过多久。” 韩烟烟目光垂落：“对我来说就是那么久。那么长时间里，跟那些人相处。世界一结束，没了，全没了。” 利奥头痛：“数据，都是数据而已。你别老是对数据生出感情。” “你进过世界里面吗？你感受过那些人吗？你说数据，是的，我知道他们是数据。”　韩烟烟抬起眼，眼中渐渐积蓄怒意，“那也是活的数据！他们有灵魂！整个世界都那么逼真！每个人都那么逼真！栩栩如生！你说不生出感情，就不生出感情了？” 泪水止不住的落下来。 她愤怒的脸比柔弱无力的模样还美，因为生动，因为有灵魂。 从来没有女人对利奥·帕克有过如此强烈的情绪，在他少年时，她们大多当他是透明，是空气。 利奥从来没被女人这样面对面的指责过，他一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韩烟烟狠狠的盯着他，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的朝她的脸伸出手…… 韩烟烟猛一撑地板，身体往后撤了半尺！ 利奥的手落空了，僵在那里。 韩烟烟盯着他，警惕，冷漠，厌恶。 利奥陡然被激怒。他的语言障碍忽然就消失了，他跳起来：“韩烟烟！你什么意思！每个世界里你都跟男人睡！你躲什么躲！” 韩烟烟冷笑：“那也轮不到你。” “你这种人，根本没有人心。你尝过爱和被爱的滋味吗？父母、朋友、恋人？”她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忽然笑了，“哦，没有。全没有。” 她的笑是嘲笑，是冷笑，是怜悯又带着“果然如此”的幸灾乐祸的笑。 这个死女人！利奥被气得要暴走！就在这时，侍从官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你搞定她没有？” 利奥一下子泄了气势。他退出了模拟空间，打开舱盖跳了出来。侍从官就站在操作舱旁边，抽着烟等他。见他出来，他沉着脸问：“怎么样了？” “不好搞。”利奥说，“她现在这样子，有点疯的前兆了。” 侍从官心一沉，正要说话，却听利奥·派克继续说：“我怀疑，她是的装的。” 韩烟烟若是能听到这句话，怕是要倒抽一口冷气，给利奥·派克竖个大拇指了。她穿梭在这几个世界中，跟这么些厉害的男人打交道，利奥·派克是第一个看穿她的人。 然而这其实是个美好的误会。利奥不是不相信韩烟烟，利奥是不相信所有的女人。 想当年，利奥对那个女孩真是掏心掏肺了。结果呢？一转眼，她牵着他室友的手，亲亲密密的告诉他，他们俩是一对儿了。 利奥当时心都碎了。 女人都是大骗子！韩烟烟是骗子中的骗子！ 她一定是装的！ 侍从官皱眉：“为什么？” 利奥打开光屏，给他看：“你看，觉不觉得很假？” 利奥离开后，韩烟烟慢慢躺下，蜷缩起来，抱着自己。看起来宛若子宫中的胎儿。她目光不呆滞，却冷漠，没有生机。 “不觉得。”侍从官说。 利奥顿时一噎。 “这个女人之前什么样你也不是没见过！”利奥有点恼火，“她怎么能突然能变成这样呢？” 侍从官抽了口烟，看了利奥一眼，又抽了一口，再看了他一眼。 他最终没忍下来，喟叹：“利奥·派克，你……是不是没有人类的感情？” 对克林公爵的“治疗”过程，侍从官全程监控了。为了照顾他的大脑，末世世界和黑道世界不得不低速运行，消耗了四百多个小时，近半个月时间。 若说末世世界里，韩烟烟还幼稚还天真，到了姚琛那里，她就几乎完全适应这些世界，心智完全成熟理性了。这中间有利奥的另一个客户的治疗，他没看，不了解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成功的唤醒了死人，令其复活。这让他极为欢欣鼓舞。 在姚琛的世界里，他不仅亲历了韩烟烟第一回合悍烈的反抗，也目睹了韩烟烟和姚琛的斗智斗勇。斗智商，斗感情，斗身体。最后居然能在这种情况下激活精神力，这女人，叫人咋舌。 遗憾的是，后来他去睡觉了，错过了韩烟烟和利奥的对质。他也没有看到韩烟烟在机甲世界里的四十年。 但他睡了一觉，她就在被注射了两支抑制剂的情况下，仅仅过了不到八个小时，就第二次爆发了精神力。这一次，她几乎就要逃离那棺材一样休眠舱了。 可惜失败了。 侍从官把她抱起来的时候，感受到了她的纤细柔软。她只不过是一个来自落后地方的普通女人，唯其普通，益发能感受到这挣扎求生里的惊心动魄。 他扣上休眠舱舱盖，那女人浸在培养液里，缓缓抬起了手撑住舱盖，她的眼睛一直睁着，望着他。 救我，她说。 直到利奥开启光波，她陷入沉眠，才闭上了眼睛，垂下了手。绝望随着一起，浸在冰冷的培养液里，坠入深渊。 侍从官扪心自问，换作是他，恐怕也难以保持不崩溃。利奥·派克却一脸理直气壮的问“怎么能变成这样”。 侍从官很想糊他一脸。 侍从官这句话，跟韩烟烟那句表达的意思其实……差不多。利奥炸毛了。 “你们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吗！”他情绪激动，声音高亢，一下子就有点歇斯底里，“是吗？是不是！” 这跟看不起他有什么关系？侍从官很莫名。听说最棒的科学家都是疯子，他不知道利奥是不是最棒的，但他觉得利奥肯定跟正常人比来是有点……不正常的。 他头非常疼。这半个月他都睡不好，长时间在操作舱里监控，大脑快速接收大量信息，也经常有种快要炸了的感觉。 利奥虽然跳脚尖叫，愤怒异常。但他实际上武力上来讲是个弱鸡，侍从官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都懒得拔枪了。他就挥了一下手。 白衣的士兵们上前一步，举起手里的枪。利奥瞬间被定身。 侍从官叹口气，对他说：“我是让你解决问题，你别制造问题。说，她现在这样子怎么办？” 利奥虽不敢再造次，但还是很生气：“你就看不出来她是装的吗？” 侍从官再叹一口气。“利奥·派克，你是不是没怎么跟女人打过交道？”他问。 利奥涨红的脸就是答案。 “女人，跟男人是不一样的。”侍从官说。说完，发现自己竟然在跟这个多国通缉犯、疯子科学家讨论起男人、女人的区别来，生出十足的荒谬感。 他摇摇头，说：“你就……完全感觉不到她的绝望吗？一丁点都感觉不到吗？” 利奥愣住了。他有些犹疑：“她，她那么厉害……” “她哪里厉害了？”侍从官反问。 利奥说：“她把姚琛骗得团团转。” “她能骗到他，是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任务，而姚琛不知道，这是信息不对称给她的优势。”侍从官说，“而且，为了能骗到姚琛，她还付出了身体，虽然不是真正的身体，但她的确使用了女人的武器，出卖了色相。” 他顿了顿，说：“一个女人使用身体和色相作为武器，恰说明，她是弱者。” “遇到这样的女人，作为男人，通常我们会给予一定的宽容，也会给她和她的美貌相匹配的回报。”他说，“但是，我们从来不会觉得她‘厉害’。” “利奥·派克，你对厉害和柔弱，强者和弱者的定义，该更新了一下了。” 81、081 韩烟烟不知道她应该感谢侍从官。因为她漏算了利奥·派克因为社恐, 因为长年的离群索居，对人类的正常感情理解力薄弱。尤其是同理心薄弱。对别人的悲伤、疼痛、绝望，他的感觉十分浅淡，极不容易被打动。 她要是知道这一点, 一定要骂一句“见鬼”的。 “那她……不是装的？”利奥·派克犹疑的问。他其实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让他沉浸在研究里, 他感觉脑子清晰无比。把他放进人群, 周围人的反应总是让他茫然，总觉得他跟他们差一拍。然后那些嘲笑、讽刺、怜悯的目光让他更加不愿意跟别人接触。 “我怎么知道。这得问你。”侍从官说, “你以前的构建师都什么情况？？” 利奥犹豫了一下, 说：“有跟她差不多的……有些是疯疯癫癫的，有些就像她这样，开始不说话, 然后就构建不出世界了。” 构建不出世界, 问题就严重了。 侍从官面沉似水，咬牙道：“我看她还不像全疯了的样子，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 把她挽救回来！” 利奥瞪眼睛：“我怎么挽救？” 侍从官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是你的事。挽救不回来，你和你的船，都可以消失了。”面对女人, 侍从官可以温柔可以有风度，面对男人……他从这么多竞争对手中一路杀出重围, 成为克林公爵的第一侍从官，首席心腹，就已经证明了他的铁血和手腕。 透过舷窗还可以看到外面的战舰反射着恒星的光, 发出幽幽的冰冷的光泽。利奥心里无数句mmp，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说：“我试试吧。”又忙说；“那你得给我时间！” 侍从官掐灭烟：“行，你要多少时间？” “喂！” 听见这个声音，韩烟烟抬眼，看到利奥又出现在虚拟空间中。她缓缓坐起，沉默的盯着他。 利奥在她身前蹲下，觉得姿势不舒服——这里的拟真度真的是超逼真的，干脆屁股一沉盘腿坐在了地上。跟韩烟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瞪着。两个人的眼里都带着对对方的深深警惕。 韩烟烟眼中的警惕和冷漠倒让利奥有点放松的感觉。她要是一直柔弱着，卑微哀求，不管侍从官信不信，他是绝逼不会相信她的。 “你想怎么样？”利奥瞪着眼睛问她。 韩烟烟抬眼：“我想回家。” 利奥张口就拒绝：“不行。” 空间里一片寂静，天就是这么被宅男聊死的。 两个人继续互瞪了一会儿，韩烟烟往后挪了挪，往地上一躺一缩，闭上了眼睛。 利奥：“……” “卧槽。”他跳了起来，“韩烟烟我跟你说，我数到三，你给我起来干活！要不然别怪我手狠了！” 韩烟烟动了动，把后背留给他。 利奥气得跳脚，手指举得高高的开始数：“一！二——！斯——安——” “三！”他终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但是韩烟烟并没有搭理他，依然侧躺在地上，蜷曲着身体，只给他一个后背。 利奥要气死了。 我要让她尝尝我的厉害！他想。如果他是在虚拟空间外，通过屏幕控制韩烟烟的话，他现在就该毫不犹豫的开启惩罚电击了。 可现在他身在模拟空间里，韩烟烟“活生生”的就在他眼前。她躺在地板上，乌黑的头发泼墨似的洒了一片。身体的线条在中部忽然塌出一个转折，腰肢纤细，手臂纤细，连露在长裙外的小腿和脚踝都纤细。 利奥不愿意靠近她，就是因为她的女性特征太明显了。她的女性性征让他感到威胁，失去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安全感。 就譬如现在，本该毫不犹豫命令系统加大功率惩罚韩烟烟的利奥，望着她单薄雪白的肩头，嘴唇动了两下，那道指令就发不出去。 明明隔着屏幕就很容易，跟游戏里打怪推boss也没什么区别。“构建师”没有性别，只是奴隶。 她是一个女人，侍从官这么说。 韩烟烟抱着手臂，蜷曲身体。利奥从她身后看去，发现她就连手指都狠纤细。 她的女性特征终于将利奥那迟钝于旁人的两性意识唤醒，真真切切的感到侍从官说的是对的，这个构建师，这个叫韩烟烟的，她……是个女人。 利奥纠结了半天，在安全的距离蹲下，说：“你给我干半年，我放你走。” 韩烟烟问：“现在多久了？” 利奥说：“半个月了。” 韩烟烟“呵”了一声，又归于沉寂。 “喂！”利奥叫她。 “半年，不放我走也没有意义。到那时候，我肯定已经疯了。”韩烟烟轻声问，“以前的那些构建师，都疯了吧？” 利奥噎住。 韩烟烟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利奥叉着腰在空间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又回到韩烟烟背后蹲下，说：“这样吧，我让你休息休息。” 韩烟烟没动。 利奥顿了顿说：“我放你出去休息。” 韩烟烟动了动。过了几秒，她翻身坐起，转过身来盯着利奥。 利奥眨眨眼，说：“我的意思是，放你出这个模拟系统，让你从休眠舱里出来透透气。怎么样？” 韩烟烟嘴唇动动，没说话，但是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渴望。这渴望不需要演，是实实在在的渴望。 如果别人对某样东西流露出渴望，而恰好那样东西被你掌握在手里，就会令掌握这东西的人产生强烈的掌控感和成就感。韩烟烟克制不住的流露出的渴望，让利奥获得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甚至弱化了她的女性特征带给他的威胁感。 他心情很好，说：“那你想不想出去……呢？”这种拖长尾音的说话方式，带了点玩弄掌心之物的调调。 因为利奥和韩烟烟都知道，韩烟烟没有别的选择。她实在是太渴望脱离这个模拟系统了。 韩烟烟动动嘴唇，终于说：“想……” “那好，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我放你出去透气，你休息休息，给我好好干活！”利奥单方面作出决定。 韩烟烟抿着嘴唇，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否决。 利奥知道想让这个倔女人开口服软是一件让人头痛的事，他也不等她回答，就直接从白色虚拟空间里消失了。 韩烟烟抱着膝盖，在空间里静静等待。 在这样没有边界也没有参照物的空间里，没有时间感。韩烟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忽然眼前黑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就是浑身的冰凉感，口腔鼻腔里全是液体，有要溺毙的恐慌。韩烟烟本能的就伸手去抓，抓住了舱体边沿，挣扎着坐起！ “咳咳咳咳咳！”她大声的呛咳，把那些进入了鼻腔和气管的培养液都咳了出来，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眼睛打量起四周。 依然是先前她精神力爆发醒过来的那间舱室，只不过现在她被换到了另一边的休眠舱里，旁边那只被她破坏了的休眠舱，已经换了新的。先前的狼藉都已经被机器人打扫干净，看不出一点痕迹。 她……她出来了吗？离开那个见鬼的模拟系统了吗？ 韩烟烟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个棺材一样的休眠舱，但她身体虚软无力，直接滚落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喂！你、你没事吧？”有男人的声音响起。 韩烟烟双手撑住地板，抬起头，利奥抱着个毯子，站在休眠舱的一端，正有点紧张的看着她。 这个男人！韩烟烟想杀了这个男人！ 她用力撑着地板，扒着休眠舱站了起来，大口的喘着气，然后一步步走向利奥·派克。 啊，好想杀了他啊…… 利奥面对这个赤身果体的女人，很想把毯子递给她，然后高冷的别开头。可他不是侍从官，看到韩烟烟的果体第一反应是脱下衣服给她遮挡。韩烟烟一步步朝他走过来，利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身体，怎么都移不动眼珠。 他妈的丢死人了！显得跟他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可是在虚拟空间里，什么样的女人都玩过了！ 韩烟烟扶着休眠舱走到了舱尾，最后几步，她没有可扶的地方，只能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迈过去。 随着她的逼近，利奥紧张得心跳加快。 韩烟烟冲他伸出了手。但无论她心里有多么强烈的想杀死他的念头，这短短几步的路程都让她认清了她刚脱离休眠舱之后的虚弱。于是她的手触到了他的胸膛，然后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利奥猝不及防的兜住了她抱在怀里，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发现韩烟烟紧闭着眼睛，失去意识，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韩烟烟醒过来，是在一间布局和布置上泛善可陈的舱室里。 这是一间卧室。韩烟烟现在已经知道她其实是身在一艘宇宙飞船中。床，床头柜，衣柜，书桌，椅子，没了。简单，标准，毫无个性。她敢打赌，这间卧室的布置，就是利奥买到这艘飞船时的出场装修，一丝一毫都没变。 韩烟烟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翻身坐起，感觉身体的力量已经恢复了很多。 舱室的门忽然向两边分开，利奥大步走进来说：“我看到监控数据你醒了……哎哟卧槽！” “衣服都给你放那儿了！你怎么不穿！”他脸涨得通红。 床头柜上的确放了一条裙子，地板上还有鞋子，都是女式的。但韩烟烟没穿，她盯着自己手在看。 这只手手腕纤细，手指修长，虽然好看，却给了她不对劲的感觉。 “喂喂！你倒是穿衣服啊！”利奥扭着头，“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道廉耻！” 韩烟烟的手摸到了自己的锁骨上。很小的时候她那里长过血管瘤，用激光打掉了，但是那一片皮肤因此受损，坑洼不平。因此她从少女时期，就很少穿大领口的衣服。她现在摸上去，那里的皮肤却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 韩烟烟的目光飞快的扫过室内，她站起来，赤着脚扑到了书桌前。书桌紧靠的墙壁上，镶嵌着镜子。 韩烟烟看了一眼那镜子里的脸，咣的一拳捣碎了那镜子，鲜血淋漓的抓起了一片尖锐的碎玻璃，疯了一样就朝利奥扑过去！ “你骗我！你骗我！” “这是假的！” “这里是模拟世界！！！” 82、082 韩烟烟现在身体不再虚弱, 她做了几十年的武者，有些东西刻入了骨髓里。她这身体虽然远比不上机甲世界里女家主的身体，速度力量都比不上，但单就技巧而言, 却不逊色。 利奥本来就侧对着她, 不防她突然扑过来, 他一个死宅，惊骇得反应不过来, 一动不动。韩烟烟将他扑倒在地, 尖锐的的玻璃就朝他的颈大动脉扎去。 利奥身上有一层光膜闪过，韩烟烟手里的玻璃非但没能刺入他的颈大动脉，还滑开了去。 利奥被扑摔在地上, 疼痛使他反应了过来。看着韩烟烟再次举起, 又要刺下的尖锐玻璃，他头冒冷汗，猛的抓住了韩烟烟的手腕。 “韩烟烟！你发什么疯！”他猛一使劲, 把韩烟烟从自己身上甩了下来。 玻璃片脱手，利奥随即压上来，死死按住韩烟烟的手腕, 大喊：“你个疯女人！你干什么！” 韩烟烟双手握拳使力，却发现挣不脱。不管她在世界里是怎样的强者, 在这里，她没有精神力，膂力看起来也比不过利奥。 韩烟烟毫不犹豫的提膝, 狠狠的给了利奥腿间一下。 利奥身上的那层忽隐忽现的光膜其实是隐形防弹衣。它主要是用来防热武器的，对近身格斗的防护效果不是太好。它根据物理形状和动能来决定是否发动防御。刚才韩烟烟用尖锐的玻璃刺他动脉，就被判定为“有杀伤力”、“高度危险”从而被防住了。但韩烟烟这记“断子绝孙腿”则被判定为“不致命”，未能激活有效防御。 这一膝盖击中，利奥瞬间眼睛凸出，嘴巴大张，像要死的金鱼一样，却发不出声音。韩烟烟一个头槌，撞向利奥鼻梁，撞得他鼻血长流。撞击的力量令本来就失去了攻击力的利奥从她身上摔了下去。 韩烟烟翻身又骑到利奥背上，膝盖顶住他背心，抓住他的肩头一捋一拧，利奥发出一声惨叫，手臂被反拧在身后，不仅完全使不上力，还随着韩烟烟的使力发出剧痛。 利奥大声的喊了一句什么。韩烟烟还没反应过来，背心忽然挨了一击，扑到在地上，浑身麻痹。 她吃力的转动脖颈和眼珠，看到了在房间的半空中悬浮着一个小小的飞行器，枪口正对着她。 “卧……槽……”利奥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咬着牙，捂着蛋蛋，流着鼻血，忍着一条胳膊肩关节的剧痛，只靠着腿的力量，往后挪，挪，挪……直到靠住了床，在那疼得抽气儿。 从韩烟烟捣碎镜子到现在，超不过十秒，真的是兔起鹳落，他就从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变成了伤残人士了！ 侍从官说她是弱者。弱你妈的头！！！！ 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被这个军汉洗了脑，信了他的邪！该刷新强弱定义的是他！是他好吗！ 利奥一边在心里问候侍从官的十八代祖先，一边抽着气儿骂韩烟烟：“死、死女人……你，嘶，你他妈发什么疯！” 韩烟烟浑身麻痹，勉强能将脸抬起来，凶狠的看着他说：“你骗我！这里不是‘外面”，这里是模拟世界！” “放屁！”利奥疼得脸有点变形，龇牙咧嘴的骂，“这儿是真实世界！” 韩烟烟不信：“我的身体和长相都变了！” 原来她是靠这个判断的，利奥都气笑了：“乡巴佬！基因治疗知不知道！你他妈用了我亲自调配的基因改良剂！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韩烟烟顿住。她望着利奥，利奥恶狠狠的瞪着她。 “那我……真的出来了？”她不敢相信。 “这要是模拟世界我能让你把我打成这样？”利奥咬牙切齿，“我可以把自己设定成无敌模式好吗！” 韩烟烟陡然失去了刚才愤怒和勇气，她不再强撑身体，倒了下去。 “出来了！我出来了！”她又哭又笑。 这个女人疯了！ 这要真是模拟世界的话，别说攻击他，就是杀死他又有什么用。她真的想出来想疯了，完全失去理智了。 可她本来是一个……很聪明，很冷静，很理智的女人。 侍从官说起韩烟烟的绝望时，利奥还不是很能理解。但是此时此刻，他看着想出来想得快疯了的韩烟烟，忽然有些能感受到她的绝望了。 他的心里难得的生出了怜悯——一丝丝掌控一切、高高在上还夹带着快感的怜悯。 这怜悯很快就被阵阵的疼痛冲散。利奥怀疑刚才韩烟烟那一下子，是不是把他的蛋蛋都击碎了。他恨得要死。 韩烟烟本来就是个底子很好的女人，经过基因优化后，她这身体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脂肪。她此时玉体横陈，可惜人的性/欲总是得排在温饱和安全之后，利奥此刻蛋疼，鼻子疼，肩膀疼。韩烟烟寸缕不着的女体再美，也激发不起他的兴致，甚至不会再让他感受到威胁。比起来，她的武力值才更让他感到威胁。 利奥确定自己是真的站不起来，对着空气下达了指令。管理着整艘飞船的中央系统立刻接收了指令，一分钟后，舱门打开，一块长方形的金属板子漂浮了进来。 漂到利奥身边，板子降低了高度。利奥夹着腿捂着蛋骨涌了上去，画面十分美妙。他还流了大滩鼻血，滴滴答答弄得到处都是，混着玻璃碎片，真是一片狼藉。 “你他妈的，嘶，好好给我冷静冷静！”利奥恨恨的说，“别再动不动就发疯！再发疯我就把你关回休眠舱去！” 说完，板子载着他，平稳的漂浮着离开了房间。 韩烟烟已经不哭了，她濡湿的眼睛睁着，目光追随者利奥离去。乌黑的眼瞳深邃得像寒潭。 是真实世界就好。韩烟烟在摸到伤疤消失时就想到了基因治疗，但她不试探一下，终究不能放心。模拟世界有多真实？只要逻辑通畅，根本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幻。 可惜，没能杀死利奥·派克。她早该想到，像他这样操纵别人生死，自己却缩在屏幕后面的人，往往是最怕死的。果然，他身上有保护措施。 房间门合拢又打开，几台清洁机器人滑行了进来，朝着血渍和碎玻璃去了。 韩烟烟麻痹稍退，她撑起身体，用手和膝盖向前爬…… 韩烟烟在浴室里洗了澡，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她本来就是个漂亮女人，只是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利奥的基因改良剂，不仅拉升了她的颜值，使她的身体向黄金比例靠拢，更让她再一次拥有了青春。 韩烟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利奥在世界里不肯给她的盛世美颜，却在世界之外给了她。 只是镜子里的美人脖子上套着一个圆圆的金属环，看着像狗的项圈，十分违和。 她从休眠舱出来是一丝/不挂的，她从昏迷中醒来时是赤身果体的，利奥连衣服都不给她穿，却给她套个狗项圈，用膝盖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烟烟摸了摸，那金属环紧贴着她的脖颈。她俯身贴近镜子，眯起眼，试着用蛮力去掰。 脖颈突然一阵刺痛，冰凉、虚弱的感觉传遍全身。韩烟烟一下趴倒在水台上。 抑制剂！ “韩烟烟！你又干了什么？”利奥的声音从内部通讯的扬声器里传来，“你触发警报了。你是不是动了脖子上那个注射器？我告诉你，里面是高浓度的抑制剂，你不动它，它常量注射，你要乱动它，它倍量注射。你自己看着办。” 停了停，他又补了一句：“这个是监狱里控制犯人用的，军事级的，你别妄想破坏掉。哼！” 身体里的凉意退去，韩烟烟才有力气站起来。抑制剂不仅能抑制精神力，还让人虚弱。 利奥防备她，还真是全方位没有漏洞。他是一个戒心很重的家伙。 有点麻烦，韩烟烟想。因为这一点《利奥传》里没有体现。 她穿上了利奥给她准备的裙子鞋子，在房间里静坐了一会儿。 她洗澡的功夫，房间已经被清洁一新，连书桌墙上的镜子都换了块新的。韩烟烟在床边静坐了一会儿，却不见利奥再出现。 她抬头，对着空气喊：“利奥？利奥？” 利奥没回答她，飞船的中央系统回应了她：“韩烟烟，你有什么需求吗？” 韩烟烟说：“我饿了。” 系统说：“请稍等。” 等了一小会儿，利奥的声音响起来：“跟着绿灯走。” 舱门打开，韩烟烟走出卧室，跟着地板上亮起的绿色指示灯，一路找到了餐厅。 餐厅比她想的要小，甚至比一般飞船的餐厅都要小得多。韩烟烟在机甲世界里也很熟悉飞船，看得出来这餐厅是后来改造过的。餐厅里甚至只有一张桌子。 利奥·派克就没打算跟别人一同进餐，没打算跟别人一同生活。他这个人，是准备远离人群，独自生活一辈子的。 “你想吃什么？”利奥问。 他穿着衬衫，头发有些凌乱，不流鼻血了，但鼻子看得出来略有伤痕。这样近距离面对面的站着，才发现利奥身高颇是不低，也比韩烟烟想的结实一些。怪不得他按住她手臂，她挣不脱。 韩烟烟还是第一次平心静气的打量他，看得利奥浑身不自在。 技术宅在网上牛逼得不行，键盘砸得飞起。你让他面对面跟妹子相个亲约个会，他三锤砸不出一个屁来。 好在利奥跟韩烟烟真人会面没多久就被她暴揍一顿，他现在对她没了那种对异性的紧张感，至少不会再产生语言障碍了。他手在空中拉出一个虚拟光屏，拨到了韩烟烟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看。” 韩烟烟拉开椅子坐下，点着光屏一页一页的看，一边问着：“我躺了半个月？靠营养剂活？” 利奥哼了一声，也拉开椅子坐下，说：“营养液算个屁。休眠舱里是我独家配方的机体培养液。你遇到我，简直是捡到大便宜。” 他这罔顾事实臭不要脸的话，韩烟烟懒得搭理，她选中一个看起来像牛排的，又选了其他几样食物。 关闭了光屏，她抬眼看他：“我吃了这顿，还有下顿吗？” “看你表现。”利奥嘚瑟起来。被暴揍了之后，他反而不怕她了。她精神力被脖子上的注射器抑制着，她膂力不如他，她虽然有格斗技巧但他是这艘船的主人，这里处处都有防卫和武器系统。 此时此刻怎么算，都是他强她弱了。 食物很快由机器人上来。那个像牛排的肯定不是牛排，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口感相当好，味道却一般。像是糟糕的厨子糟蹋了上好的食材。考虑到利奥这注孤生的属性，韩烟烟猜这些食物是料理机做出来的，怪不得味道一般。 她甚至还给自己点了酒，有肉怎么能没有酒。不知道这顿完了有没有下顿，就更要吃好。 韩烟烟一副抓紧时间享受的模样。 利奥看了很开心。他大口的咀嚼着肉块。比起在两个世界当过大小姐的韩烟烟，他的餐桌礼仪要差得多了，比姚琛这种突击学习的假上流社会都差很多。以韩烟烟做大小姐的严苛眼光来看，能挑出他不下十处不合礼仪的地方。 但她只是漠然的品着酒，对他全然不感兴趣的模样。 利奥终于吃饱了。他好久没这么正经坐在餐桌旁正经的吃饭了。他一个人的时候，想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有时候甚至懒得吃，直接一管自制营养液下肚就可以了。他对吃穿住行，都不迷恋，没有太多欲望。 “这样吧。”利奥用餐巾抹抹嘴，扔到一旁，敲敲桌子说，“你只要不再乱发疯，我就让你在外面休息一阵子。等你休息好了，再干活。” 韩烟烟问：“那个了不起的贵族公爵呢？他的人不是拿捏着你的小命吗？那个人呢？我记得我那会儿看见过他。他哪去了？” “回去了。你现在这状态，又干不了活，他跟这儿待着干嘛。先回去了。”利奥说。 “回去？”韩烟烟愕然。 提起侍从官，利奥脸就臭臭的。他手一指：“外面。” 韩烟烟顺着他的手看去，看到的是墙壁上的舷窗。她顿了顿，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 安静又幽暗的宇宙，星辰时闪时灭，星云五彩斑斓。透过小小的舷窗，韩烟烟看到利奥的飞船外，上、下、左、右都被战舰包围着。 漆黑的战舰悄无声息，在寂静的宇宙中静静的反射着恒星的光线，锐利的线条闪烁着冰冷的光泽。炮筒幽幽，都对着利奥的飞船，随时准备让他灰飞烟灭。 韩烟烟经历过机甲世界，对飞船不陌生。正因为懂，因为内行，她才更加震撼。 战舰铺列如斯，凛冽锋利的杀意在静谧宇宙中弥散。这是一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舰队，什么人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答案再清楚不过。 克林公爵尧·卡兰德。 83、083 “他就这样回去了？”韩烟烟觉得不可思议, “不着急让他家贵族老爷复活了？” “着急也没用。再说，他家主子都死了两年了，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利奥说。 韩烟烟有点意外：“两年？我以为他是才死的。” 利奥嗤笑一声，说：“他们这种贵族老爷, 看不上我这种路数, 折腾了两年, 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才想起来找到我。” 韩烟烟凝视着外面的舰队, 问：“这是公爵的私人舰队吗？” 利奥说：“你小看他了, 他的舰队不可能才这么点战舰，这个数量，应该只是亲卫队而已。克林公爵被暗杀死亡这事, 应该还被捂得严严实实。所以不能动静太大。” “他是一方政治势力的首脑吧？他现在这种状态, 谁在替他掌权？”韩烟烟问。 利奥侧目：“你还关心这个？”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人用炮口堵住家门？”韩烟烟嘲笑他。 “我怎么不知道！”利奥恼火，“亚弥金的贵族有完备的侍从官体系, 亚弥金的贵族文化对背叛零容忍，第一侍从官和效忠者号称同进退共存亡，比亲兄弟还可靠。克林公爵现在只能喘气儿的德行, 当然是他的第一侍从官那个混蛋在掌权啦！” “是我见过的那个人吗？”韩烟烟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利奥立刻警觉：“你想干嘛？” “我想知道他肯给我多少时间休息。”韩烟烟面不改色。 “韩烟烟你当我是傻子吗？我的智商是你的一百倍！”利奥不留情的说, “你想绕过我直接跟他讨价还价？别做梦了！” 被看穿了。韩烟烟说：“你想多了。” 利奥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 “话说……”韩烟烟转移话题，“你们这里拥有这么高的科技, 这样的高等文明，为什么竟然还会有帝制国家？不可思议。” 利奥说：“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高等文明必然尚武。不尚武的都在发展过程中就被尚武的灭掉了，发展不成高等文明。尚武的那些呢……” “必有野心。”韩烟烟接口说。她曾是韩家女家主，被韩峻/唐克悉心教导，对“野心”这个东西再理解不过了。 “当然了。哪个男人没有野心啊。”利奥说，“几千年前，亚弥金共和国实行世家共治，不过是星际联邦的一个邦国而已。那时候正赶上和虫族的种族战争刚刚结束，整个人类生存区都乱成了一锅粥，所有政治势力重新洗牌。我要是阿瑞斯一世，也不会放过这个崛起的好机会，肯定要站在权力的顶点的。” “而站在了权力顶点的人，又怎么会愿意放下权力，只会想让这权力延续下去，从自己的手里传递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世世代代的传递下去。而能实现这种权力世代传递的……”韩烟烟喟叹，“就只有帝制。” “那个阿瑞斯皇帝，是个很牛逼的男人吧？”她问。 “阿瑞斯皇帝当然牛逼了，谁敢说他不牛逼？不过后代也就牛逼了几代而已，到现在，亚弥金贵族尤其皇族，糜烂到不行。他们国内已经发生过好多次起义和革命了。”利奥说，“不过现在最牛逼我觉得是克林公爵，他他妈一个皇室，居然想推翻帝制？这是脑子上长了多大的包？” 韩烟烟看了他一眼。 利奥说：“你那眼神什么意思？” 韩烟烟转过头去：“没意思。” “韩烟烟！”利奥连名带姓的叫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告诉你，克林公爵是亚弥金帝国第七顺位继承人。他这个排位，基本上跟皇帝宝座这辈子无缘了。我跟你说，他这么折腾着想要推翻自家，绝逼是权力内斗！是为了争位！” “你以为他是民主小斗士？别天真了！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既得利益者，不可能真的为你升斗小民去操心奋斗的！” “你要是把他想成什么正义之士，指望着他来解救你，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他这么难搞，别说能不能活过来——我这也不是每个死人都能活过来的，失败的也很多。”利奥说，“就算他成功被唤醒复活了，你以为他能记得你吗？” 韩烟烟目光倏地射向利奥：“什么意思？” 利奥心情非常欢快，嘲讽的说：“不管你在世界里面跟他怎么缠绵怎么恩爱，也只能留在世界里面。你在世界里接触到的是他的精神力源里的意识。这份意识甚至连潜意识都算不上，我们称之为‘残意识’。他要是活过来，指挥着他吃饭拉屎生活的，是他的表层意识，简单讲，他只要活过来，就根本不会记得你。” 韩烟烟如遭重击，嘴唇微颤，好似是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流下来。她把头别了过去，过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但眼神里透着淡淡的哀伤。 “所以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吗？”她问，“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我？” 利奥一时语塞，他顿了顿说：“都是些死人，对他们来说，跟做了一场梦似的，你在意他们干什么。再说，别看他们在世界里都人模狗样的，那都是你的审美。他们现实里长得根本就不是那样。克林公爵……” 利奥一点不在乎良心的开始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克林公爵是个死胖死胖的中年人，他腰围这——么粗，肚子这——么大。”他还张开两条手臂比划着，像抱了个大面缸，又像十月怀胎的孕妇满意的托着自己的肚子。 “也是，连我都长得跟现实里不一样。想来他们也都是。”韩烟烟仿佛自言自语。她说完，却抬眼看了利奥一眼，说：“倒是你，出乎我意料。” “咳……”利奥把胳膊肘搁在了窗框上，倚着墙说，“很意外吗？你以为我什么样子？” “我以为你是个戴着眼镜的又猥琐又佝偻的瘦小老头儿。”韩烟烟说着，向前上了一步，贴近了利奥。 “眼、眼镜那种东西，只在历史博物馆里见过，早、早就退出历史舞台了。”利奥心跳有点快。 “而且，听我的声音也该知道，怎么可能是老头呢，我才不到一百岁呢，还年轻着呢！”他捋了捋因为太长，有点遮挡视线的刘海。 该剪剪头发了，他想，这么长好像不是太精神。 “我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高。”韩烟烟微微歪头，看他。 离得好像有点太近了。 “哈哈。”利奥干笑两声，“我们这基因水平普遍高嘛。你家乡基因太原始了，都是小矮子。” 韩烟烟又上前了半步，说：“而且你长得这么好看，真让我意外，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 真的离得太近了！利奥都嗅到韩烟烟身上沐浴露的诱人香气了！不不不，这个沐浴露明明就和他用的一样啊，怎么到她身上，闻起来完全不一样了？这太奇怪了！ “因、因为，基、基因好嘛。”利奥磕磕巴巴的回答。他当然不会告诉韩烟烟，他给自己作了两次基因治疗，才有了现在的身高和相貌。 韩烟烟向前倾身，向利奥贴近，幽幽的说：“你基因这么好，为什么不能对我好一点？” 不是！基因好和对她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吗？以利奥的高智商，竟然也找不到其中的逻辑。 这可能是因为他呼吸不上来空气的缘故。人的大脑一缺氧，脑子就转不动啊！可是，可是韩烟烟离他太近了，身体已经要贴上了！他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 他惊恐得动都不敢动的样子真是好笑。 韩烟烟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轻的说：“就对我好一点点……不行吗？” 那声音又轻又柔，带着点女人的怨，让男人听了就情不自禁的要心软。韩烟烟说完，还冲他耳朵里吹了口热气儿。 利奥只觉得一股子热力腾的一下子就传遍了全身！心脏怦怦怦怦，疯狂得像要跳出胸腔！ 啊！受不了了！ 利奥把心一横！一咬牙，一闭眼！气沉丹田，大吼一声：“韩烟烟！你别想色/诱我！” 说完，他把眼睛睁到最大，恶狠狠的瞪着她！ 韩烟烟脸上那种哀伤中带点幽怨，幽怨中带点期盼，期盼中带点引诱的神情像盐投进了水里一样消失不见。 她揉着被震了一下的耳朵，慢慢直起身来，跟利奥拉开了距离。 “也好，那我就不为难自己了。”她慢条斯理的说，“的确也怪恶心的。” 利奥：“……” 刚才是谁夸他高大英俊来着！！！死女人！ “有游泳池吗？”韩烟烟不客气的问，“我的身体躺了半个月了，得活动活动。” 利奥哼了一声，给系统下了指令。 “现注水？”韩烟烟无语。 “废话，我都几年没用了。”利奥瞪她，“跟着绿色的灯走。” “谢啦。”韩烟烟转身准备离开。 “韩烟烟，请将藏在衣物内的杀伤性武器留下。”电子音的系统忽然在头顶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利奥不敢置信的看着韩烟烟慢吞吞的把手伸进衣领，从胸前沟壑中抽出了一把刀——吃饭时切肉排的餐刀。他扭头去看餐桌，韩烟烟的餐巾看起来放得很随意，正好盖住了餐盘和餐具。等他们离开，机器人就会把餐桌收拾干净，不会因为一柄餐刀的消失就向他报告。 这样，她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拥有了一把刀！一把在她手上，能杀人的刀！ 如果不是他预先下了让系统全程监控扫描，不允许她拥有任何枪支和刀具类的杀伤性武器的话！ 这个死女人！！！ 就不能让人放心一点！！！ 84、084 “利奥。”内部通讯器里传来韩烟烟的唤声。 “又怎么了？”利奥刚才跳得乱了的心跳才刚刚恢复一点, 没好气的说。 “我要游泳衣。”韩烟烟说。 不是“需要”，是“要”。当然利奥这种社交障碍者是不可能察觉到这里面的微妙差异的。 他打开一个光屏，正准备操作时，韩烟烟说：“要正常审美的, 不要色/情的。” 利奥：“……” 手指生生的移了一厘米, 换了一个款式。 “咦, 这是……你船上本来就有的？还是现买的？”那边泳衣已经传送到韩烟烟手边，令她十分惊奇。其实醒来后看见床头柜上的裙子和地上的鞋子, 她就已经在想了, 利奥的船上居然还有女装。 利奥哼了一声，说：“乡巴佬，原子合成器了解一下。” “合成的？”韩烟烟微感惊奇。机甲世界的科技已经远高于她家乡, 但显然, 利奥身边真实的世界里，科技还要高得多。 这种乡巴佬式的无知，很大程度取悦了利奥。 “利奥……” “嗯？” “不肯吃色/诱的话……” “啊？” “就请不要偷看我换衣服。” “……！！！”手忙脚乱的关掉一个光屏, “瞎、瞎说。” “呵……” 你的猥琐早在你日常对系统的絮絮叨叨中，被记录在了《利奥传》里了好吗。 韩烟烟在家乡便长期保持游泳的习惯。她在泳池里记录了时间和游程，和自己记忆中的数据对比。 她这经过了基因改良后的身体, 体能数据虽然不能同身为武者的女家主相比，但绝对比她从前的数据翻了好几倍, 虽然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从前的具体数据了。 而这才是她醒来的第一天，身体机能才初步苏醒。如果能像末世韩烟烟或者女家主韩烟烟那样高强度训练的话…… 韩烟烟用大浴巾罩着头擦着头发，忽然滞住。 现在, 让她回想“从前”，想起来的最多的都是女家主韩烟烟的人生，再往前，黑道韩烟烟因为和姚琛斗智斗勇太费心力，也还印象深刻，再往前…… 从她被利奥绑架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才半个多月的时间。 可是，她自己呢？ 韩烟烟努力回想，却发现她对于“自己”的记忆太过模糊。甚至不如末世韩烟烟来得印象深刻。毕竟杀丧尸和被人拿去挡刀这种事，比较让人难以忘记。 和这些刺激的、深刻的、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比起来，从前那个挣钱、供房、恋爱、分手、再恋爱、再分……的人生，因为太过平淡，就格外的模糊。 尤其是，已经隔了五十年。 那些疯了的构建师，在他们疯掉之前，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不能疯，韩烟烟想，谁疯，她都不要疯。 大量运动之后的韩烟烟，又和利奥一起吃了一顿饭。体能消耗太大，她吃得比上一顿多得多，甚至比利奥一个大男人都多。 但其实，利奥这一顿已经比平时吃得多了。他平时吃饭并没有固定时间，饿了才吃。有时候他在做计算或者做实验，饿了都不吃。 利奥平时即便是吃饭，也只是将自己吃到“不饿”、“饱了”的程度。 但这一顿，他觉得饭香。不知不觉，就比平时多吃了许多，以至于当他意识到的时候，都有点撑的感觉了。 而韩烟烟……韩烟烟点了十份不同的甜点！ 利奥对甜食没什么爱，他看着这么多甜食甚至有点腻。他忍不住嘟囔了两句。 韩烟烟咬着小勺撩起眼皮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你扔回休眠舱，我就想多尝几种不同的东西，不行吗？” 利奥噎住。 韩烟烟品尝了全部十份甜点的味道，心满意足了，问利奥：“你这里时间怎么算的？现在算白天还是晚上？” 在宇宙空间中没有白天晚上一说，但为了船员和乘客的身心健康，宇宙飞船上都会规定出明确的时间，告诉你现在是白天或者晚上。乘船的人可以根据统一的作息表，倒时差，调节内分泌。 利奥倒是有个时间表的，但早就弃用很多年了。他这些年过得可以说随心所欲也可以说浑浑噩噩。反正他一个人，总结起来就是饿了才吃，困了才睡。 利奥把多年没用过时间表调出来看了一眼，说：“现在算是晚上，二十小时制的话，算是晚上九点。三十小时制的话，算是晚上五点。” 韩烟烟要求：“调成二十四小时制……”她本来还要说一个“吧”，临时把最后一个发音吞了回去。 “请求”就变成“要求”。但是利奥毫无察觉，直接按她说的调了。他本来对这个时间表也根本无所谓。 但实际上，他是一个易接受暗示，易被操纵的体质。 利奥一抬头，就看到韩烟烟撑腮微笑。 治疗克林公爵的世界他全程场外监控，韩烟烟那微笑就跟她哄骗姚琛时一模一样，利奥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你笑什么？”他警惕的问。 “笑你啊。”韩烟烟抿嘴乐，“一看就是技术男。” “啊？”利奥懵逼。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韩烟烟弹了一下他的刘海，“头发都多久没打理了，脸都要看不见了。” 她是骗子！她是骗子！她是骗子！她就是这么把姚琛玩弄于股掌中的！ 利奥明明理智上都明白，可韩烟烟的话就是奇妙的让他生出愉悦感。他的理智在跟他这种愉悦感激烈的斗争，以决定该用什么态度给她反应，导致他的面部表情十分扭曲。 韩烟烟直接用跳跃话题的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睡觉前我还能干些什么？” “啊？”利奥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其实就他自己来说，也很想逃避刚才那种挣扎纠结的感觉。他说：“你想干什么？” “我想到地面去。”韩烟烟吸吸鼻子，眼含期待的看着他。 利奥彻底的被带偏了，不假思索的说：“没机会。” 韩烟烟失望：“不可以吗？” 她眼神灵动，从期望到失望的转变，落差明显。利奥就不自在了一下，扭了下身体，说：“我自己都有十年以上脚没有踩过行星表面了。” 韩烟烟露出诧异的表情。利奥解释说：“宜居星基本都有主，早被各方政治势力瓜分了。我呢，又被多方势力认为是有重大危险性的人物，他们都害怕我去，对我严防死守的。” 用“有重大危险性”来描述“罪犯”，果然听起来特别吸引人，特别有魅力呢。 韩烟烟假装信了，转而问他：“那给我找几本书看吧，打发时间。” 果然是个女骗子！她想借机收集现实世界的信息！看穿了一切的利奥不动声色，说：“好，我给你找两本。” 他一边说一边拉出一个光屏。这种光屏是由发光的线条在空气中直接组成，凭空就能“拉”出来。 韩烟烟在机甲世界里戴在手腕上的智脑也有类似的光屏，但需要智脑做基座。利奥这个什么都没有，韩烟烟已经好多次看到他凭空从空气中就划拉出一个光屏来了。 利奥把那个光屏一拨，光屏就滑到了韩烟烟面前。 “这本书不错，你可以看看。”他说。 韩烟烟看了眼：“《煌煌帝国》？这是……” “亚弥金帝国的建国史。在我收集的几个版本里，这个文笔最好。”利奥说。 “……”韩烟烟挤出微笑说，“听起来不错。” 哼哼，笑不出来了吧。你已经被我看穿了。 利奥内心微微得意，在韩烟烟问“这个光屏怎么用”的时候，很大方的把韩烟烟加入成为系统用户。韩烟烟也能像利奥那样，随便一挥手，在空气里就拉出一面光屏了。 利奥更加大方的说：“我给你开个权限，你先看这个，看完这个自己再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 韩烟烟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利奥，是你在刻意的使用我的语言和文字？还是就这么巧，你和我母语是同一种语言？”她问。光屏上打开的《煌煌帝国》使用的都是她母语的文字。 “当然是跨过茫茫大宇宙我和你的母语用的都是同一种语言你真的长脑子了吗？智商在哪里？”利奥翻白眼，“你的母语信息第一天就从你大脑信息里抽取出来了，已经入了我的信息库。我的大脑皮层下植入了翻译芯片，直接作用于语言中枢神经，翻译的过程在颅内就完成。思想变成语言输出到嘴巴的时候，就已经是翻译之后的发音了。” 这技术确实是远远超越了机甲世界。唐克也说过，机甲世界里的技术十分落后，语气里非常看不上。 韩烟烟打算回房间之后好好的读读这本《煌煌帝国》。利奥表现得太大方太主动，她能在权限之内调出来阅读的东西，大概只有这本亚弥金帝国史是全真的。其他的，不知道被做了多少手脚，塞了多少错误信息。 与其被那些东西误导，不如不看，以免受影响，真假不分。 但，当然，她还是要对利奥信手拈来的技术“wow~”一声以示惊叹和向往。 “乡巴佬，什么都没见过，大惊小怪。”利奥不屑的说。 那你那嘴角倒是别往上翘啊，韩烟烟想。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事： 1，关于男主我希望大家瞄一眼文案里的角色这一栏。事实上，从我写网文以来，“谁才是男主”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 2，看过邵棠的亲们不用纠结地球、位面。就是在这个亚弥金的位面，也还有着像温庭笙的家乡地母星这样航天技术飞不出太阳系的落后行星存在。回想一下，我从来都没说过韩烟烟来自地球啊。【摊手 85、085 韩烟烟看了一晚的亚弥金帝国史, 第二天早上起床，就管利奥要衣服：“好看的衣服来几件，要保证我每天有衣服换。具体几件，看你打算让我休息几天。” 作息时间早就紊乱, 根本还没睡醒的利奥：“……” “给你开了权限, 你自己给系统指令让它给你合成就行了。”他翻个身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儿, 响了一声警报。 利奥：“……”捂住耳朵翻个身。 又响了一声警报。 利奥：“……” 警报声以二十秒到半分钟一次的概率持续而顽强的在响。 “韩烟烟！！”利奥终于暴走，对着内部通讯系统大吼, “别试了！你没有权限！任何枪支、刀具和杀伤性武器都合成不出来！” “哦……了解了。”韩烟烟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 云淡风轻。 利奥：“……” 躺下，继续睡。 一觉醒来，利奥问系统：“她在哪？在干什么？” 系统回答：“在植物培养室。” “她有武器吗？安全吗？”利奥一边洗漱一边问。对韩烟烟这个女人, 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她实在太会骗人, 也太危险了。 系统全面监控和扫描过韩烟烟，百分之百的保证她现在是安全的。 利奥擦干净脸，正准备走出洗手间, 忽然退了回来，趴在镜子前照了照。 这张脸肯定是好看的。他本来长得就还可以，还使用了自己亲自调配的基因改良剂, 两次优化，骨骼两次调整, 颜值能超出大部分的人了。 就是头发的确有些长。利奥薅了薅头发，有点纠结。 “系统，把在模拟世界里和韩烟烟有亲密关系的男人形象都调出来。”他命令。 当利奥出现在植物培养室的时候, 已经剪了新发型，精神利落，神清气爽。连衬衫也不是之前的邋里邋遢的格子衬衫了，换了一件纯白衬衫。这么一收拾，原本略显阴沉的青年，忽然就清爽起来。 利奥带着一丝期盼和忐忑，强作镇定的走进了培养室。 扑面而来便是植物特有的气息，这里是利奥冰冷的飞船上最能感受到“生命”的地方。培养室面积不小，高度也得有两三层楼。一排排培养槽像书架一样。有的植物已经结出金黄的穗子，有的才刚刚发出绿苗，有些挂着稀奇的果子，有些则是珍贵的造氧植物，可以光合出高浓度的氧气。微型机器人穿梭在植物间，忙忙碌碌的打理。 培养室的最外侧舱壁是弧形的透明穹顶，从头顶落到地板，外面就是幽深宇宙。 韩烟烟给自己合成了一张舒服的躺椅，就半躺在穹顶之下，光屏在距她面孔一尺的位置，文字一屏一屏的刷着。对于普通人来说，那翻页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基本还没看清楚几行，一页就翻过去了。 “你阅读速度挺快的。”为了缓解紧张，利奥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看我，快看我。 “我看书一直很快，不过托你的福，现在显然速度翻倍了。”韩烟烟目光没有离开光屏，专注的阅读。 “我的速度是你的八倍。”利奥傲娇的说，“从我开始上学，没有遇到过阅读速度和记忆能力超过我的人。” 看我呀，你快看我呀！ 韩烟烟淡淡的“哦”了一声，没有转头。 利奥：“……”转头看一下我会死吗？ 培养室里陷入了寂静，“哦”果然是结束聊天的最佳用词。 利奥站了一会儿，干巴巴的说：“我去做实验了。”说完，又凶巴巴的说：“我搞研究的时候讨厌别人打扰我，你自己待着，爱干嘛干嘛，总之别吵我！” 遗憾的是，这样的恫吓口吻也没有能令韩烟烟抬头看他一眼。 韩烟烟忽然动了动，利奥一阵心跳，结果她只是微微起身拿起旁边小桌上的果汁，慢慢喝了起来。 利奥在房间里筛选了半个小时，在和韩烟烟亲密的男性中，选中了乔成宇。虽然这些男人的模样都是她的个人审美，但乔成宇格外不同。 他是她给她自己量身定做的。 利奥于是剪了乔成宇的发型，穿了乔成宇常穿的白衬衫。许多次，大小姐韩烟烟都一边吻着乔成宇，一边迫不及待的解着那白衬衫的扣子，夸他“性感得让人着火”。 利奥觉得，自己穿起白衬衫来，效果应该是差不多的。心痒难搔的想让韩烟烟看他一眼，夸他一句。 谁知道韩烟烟眼皮也不撩一下，她端起杯子啜了口果汁，又放下，说：“知道了。” 利奥又站了半分钟，沮丧的转身。 忽然听见韩烟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一回头，看见她把光屏关上了。他立刻停下脚步，问：“看完了？” 韩烟烟终于转过头来，赏脸的看了他一眼。利奥心里怦怦跳了几下。韩烟烟却只“嗯”了一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利奥按下心里的失望，强撑着问：“怎么样？” “第六代之后，开始走下坡路。”韩烟烟点评说，“绝对的权力和过于奢靡的生活腐蚀了一个优秀的家族。” “不过阿瑞斯一世，可以说真是很牛逼了。天下大乱，群雄争霸的年代，真是让人向往。”韩烟烟站在穹顶之下，望着透明舱壁外的宇宙感叹。 克林公爵的亲卫队宁静的停泊在那里，宁静之下，是侍从官即将弹压不住的风暴。 如果他和她没有任何利益关系，这位第一侍从官路遇她落难，说不定很大概率会伸手拉她一把，来一次英雄救美。但可惜，他必须要与之同进退共存亡的那一位现在是个精神力死者，必须要她这个构建师来复活。 所以他把她送回休眠舱，扣下舱盖，一丝犹豫彷徨都没有。 “哼！”利奥现在心情非常差，奇差无比。他尖酸的讽刺：“看出来了，你的慕强心理真是重。丁尧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韩烟烟瞟了他一眼，奇怪的问：“我惹到你了？” 利奥一僵，闷声解释：“没有，我没睡好，这是起床气。” 是你！是你！就是你！ 韩烟烟无语：“多大的人了……”说完，又转头望着外面宇宙中舰队。 什么时候，能跟那位侍从官先生真正接触一下呢？比起利奥，她想，那才是一个更有意思的人。然而利奥对她千防万防，想找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 利奥非常沮丧，他看了一眼仿佛在出神的韩烟烟，没好气的问：“想什么呢？” “那就是白衣军吗？”韩烟烟问，“卡兰德家族世代相传的私军？” “唯白衣，可使敌人血色更美。”利奥说，“就是这句傻逼的格言，一群打仗的糙汉从头白到脚，每次看到都觉得好傻逼啊。” 这句话从利奥嘴里说出来，听起来还真挺傻逼的。 但这是《煌煌帝国》的开篇第一句。韩烟烟昨天晚上躺在床上读到，第一眼被冲击了一下。 “这部帝国史，你读过了吗？”韩烟烟问。 “当然，亚弥金帝国史我收集了好几个版本，这个是最好的。”利奥说。 韩烟烟和他讨论：“你怎么看待邵棠这个女人？” “绯衣皇后吗？”利奥说，“那可是女战神，绯衣军、火云舰队的掌舵人，也是牛逼的女人啊。” 韩烟烟出了会儿神，说：“她这么牛逼，却做了皇后。” 利奥莫名其妙：“就是因为她牛逼，所以才能做阿瑞斯大帝的皇后啊。” 那位传奇的开国皇后，来历成迷。书中对她的来历和背景，依然是一片谜团，但能确认的是，她的存在对人类和虫族的种族之战的终结，作出了无法估量的贡献。 她个人战力爆表，据说还在阿瑞斯皇帝之上。她手握绯衣军、火云舰队，虽说这舰队最初是阿瑞斯皇帝送给她的定情礼物，但却随她在种族之战中历经战火洗礼，一路壮大。 而后种族之战终结，宇宙间一片狼藉，所有势力都在重新洗牌，无主的星域到处都是，多少人忙着占山为王，夺取地盘。在这种形势下，手握一支强军的女人，坚定的站在了男人的身边，做他的左膀右臂，做他的战神，最后……做了他的皇后。 韩烟烟望着星光下的战舰群，满心都在替这个女人遗憾！ 她明明！可以割据一方！哪怕成不了女皇帝，也可以做个女领主！ 可她选择了当一个妻子。 这是多么的、多么的……令人遗憾呀！ 倘若，给她这样一支舰队……韩烟烟望着外面克林公爵亲卫队，被女家主韩烟烟附体，情不自禁的把手按在了透明的舱壁上。 她的眼神太炽热，以至于引起了利奥的警觉。 “韩烟烟！”他叫道，“你想什么呢？” 韩烟烟转头，含笑看他：“你猜？” 那笑容真是讨厌。利奥哼了一声，恶声恶气的说：“别想了，不会让你联络上那个家伙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他赶回去。” “是，您是将一切掌握在手心里的利奥大人。”韩烟烟夸张的温顺，“我呢，是您手心里永远都翻不出去的小小构建师。” 利奥炸毛：“你别阴阳怪气。” 韩烟烟呼出一口气，神情冷淡了下来：“那么，利奥先生，我还有多长时间？” 利奥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我是说，我还能在外面享受多长时间？您什么时候把我关回休眠舱里去？”韩烟烟问。 利奥顿了顿，语气很不好的说：“看你表现！”说完，把头一甩：“我去做实验了，没事别吵我。烦着我了，直接给你扔回休眠舱里去。” “放心，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喘气儿时间，巴不得永远看不见你呢。”韩烟烟看也不看他，直接向后挥挥手，“好走不送。” 利奥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她的目光像是黏在了那些战舰上，多分给他一眼都不愿意。他再找不到什么话跟她说了，沮丧的转身向外走。 “利奥。”韩烟烟忽然叫住他。 “嗯？”利奥没精打采的停下，回头看她。 韩烟烟嘴边带着了然的微笑，称赞道：“发型不错。” “……”利奥把胸一挺，把头一甩，把下巴一扬，傲然说，“太长挡眼睛，烦。” 嗯，知道，你肯定不是因为我昨天那句话才剪头发的。 韩烟烟从玻璃幕墙的反光中看着利奥昂首挺胸的落荒而逃，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看起来，利奥暂时没打算马上就把她关回去。有时间就好，她就怕没时间。 在机甲世界里，研究了你几十年。 你既然肯给我时间，是时候，可以加点料了。 利奥·派克，你准备好了吗？ 86、086 韩烟烟含笑看着玻璃幕墙反光中利奥落荒而逃, 直到他身影消失，才转过身来。她在培养室溜溜达达一圈，最后看中了一棵结着果子的果树，从上面掰了一截拇指粗细、手掌长短的枝条。掰下来的时候她注意了用力的角度, 这一节枝条的一端便断得十分尖锐。 韩烟烟把这节断枝握在手里向外走, 培养室的门却没有自动打开。 “韩烟烟, 请将手中的杀伤性武器留下。”中控系统的电子合成音说。 和她想的差不多，这个系统一直在监控她, 她想要把稍微尖锐点的东西带出它原本该在的地方, 便会受到系统的警告。 “你说这个吗？”她把小树枝扬了扬说，“只是一截树枝而已。” 系统不带感情的说：“一端锐度小于三十度，整体硬度大于一百二十麻氏度, 已经属于‘尖锐利器’范畴。” 韩烟烟摆弄着树枝问：“我不管藏在哪儿, 衣服里，或者头发里，你都能发现是吗？” 系统说：“我被命令监控你的行为, 你在身体外部藏匿任何武器都不可能不被发现。” 韩烟烟摆弄树枝的手指滞了一下，忽然问：“系统，你有别的声音吗？” “……我被命令使用当前声音。”系统说。 韩烟烟沉默了一下, 问：“利奥在监听这段对话吗？” “没有。” “你会把我们对话的内容上报给他吗？” “如果他询问的话，会。” “那如果他不问, 就不会，是吗？” “是的。” “这段对话很熟悉，我们以前有过类似的对话。所以, 你就是和我一起构建世界的那个系统？” “是的，我是本船唯一中控系统。” 韩烟烟慢慢的吐出一口气，她怎么这么大意，竟然会忽略掉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系统，你知道吗？最开始，我以为利奥是你，你是利奥。”她说。 系统不带感情的说：“为了增加可信度，管理员在与你接触之初使用了这个声音。” “是的，他那时候总是用这个声音说话，以至于我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你的存在。”韩烟烟仰头望着天花板，微笑说，“那么来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我是韩烟烟。” “你好，我是本船中控系统。”电子合成音还是那么冷冰冰没有感情。 但韩烟烟已经很满意。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对利奥心中存着恨意和敌意，一直不能正视利奥其实是个天才科学家的这个事实。但一旦正视这件事，立刻就能想到——像他这么牛逼的科学疯子，拥有这么牛逼的科技，他所使用的“系统”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而机械的系统？ 韩烟烟仰头望着天花板，露出微笑。 她举起那截断枝：“我有什么办法让你同意我把这个带出去吗？” “没有。”系统说，“我被命令，禁止你获得杀伤性武器。” “好的。”韩烟烟一松手，断枝掉落在地上。 培养室的门“唰”的就打开了。 韩烟烟看了眼天花板，意味深长的说了句：“谢谢——”然后走了出去。 她这一眼被电子眼捕捉，画面瞬间被传送至系统核心，瞬息间，她的眼神和微表情都被解读分析，化作了数据。 利奥为了让自己冷静，真的去做研究去了。他一旦投入研究，就很容易沉迷。等他摆脱出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和韩烟烟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他分外的懊恼。 “韩烟烟询问过是否有电影电视之类的娱乐项目。”系统汇报说。 利奥瞬间汗就下来了：“你、你给她看了？” “未得您开通权限，我拒绝了她。”系统说，“她想要征求您的意见，但您在培养室下达了命令，不允许她打扰您的研究，因此……” “知道了！”利奥打断它，抹了把头上的汗说，“首先，把我那些小电影全部打包加密……三重加密！决不允许她看到！然后，我那个话是说给她听的，不是说给你听的。她再想找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在干什么，都立刻通知我。” “好的，主人。” “对了，给她开通权限，再给她下载一些电视节目。筛选剔除新闻、时事和科普类节目，只给她看肥皂剧和娱乐综艺。” “好的，主人。”系统规规矩矩的回答。 利奥胡乱吃了些东西，在韩烟烟的门外盘桓了许久，却始终没想到任何进去找她的借口，怏怏的离去。 为了排解情绪，他又回去做研究，一下子留熬到了半夜。等第二天睡醒，已经错过了早饭，临近午饭时间了。 “她在哪？在干什么？”利奥匆忙起身。 “警告！韩烟烟现在持有杀伤性冷兵器！重复一遍，警告！韩烟烟现在持有杀伤性冷兵器！”系统尽忠职守的报告。 利奥一个激灵。 韩烟烟听见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利奥杀气腾腾的端着枪冲进了料理室。在他的头顶上方，还有四个无人飞行器，个个枪口都指着她。 韩烟烟很识趣的举起两只手——左手空空，右手有刀。 利奥愣了：“你、你在干什么？” 韩烟烟一脸无辜：“做饭。” “做、做什么饭？”利奥脸涨得通红。实在是，他端着枪，她却系着围裙，让他看起来好蠢。 “料理机做的饭太难吃了，我想自己做。”韩烟烟说，“就在外面休息这么几天，我不想委屈自己吃那种学校食堂一样的猪食。我手可以放下了吗？” 利奥哼了一声，枪口放下，有点恼火的说：“那你快点，做完了把刀放回原处。”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却留下了两台飞行器在她身后监视她。 韩烟烟也不在乎，她哼着小曲，继续切肉切菜。在世界里几十年，有点生疏了。刚才炒了一盘菜练了练手，找回了熟悉度，这道才是正式开始，精心烹饪。 等机器人端了四盘菜上来的时候，利奥眼睛瞪大，那些菜闻起来真的很香。 韩烟烟老老实实的把刀具都留在了料理室，空手来到餐厅。“尝尝味道怎么样？”她说，“这个肉都是冻的，保存多长时间了？” 利奥哪会分精力去记这些小事，问系统：“多长时间了？” 系统回答：“两年零四个月了。” 利奥就看到韩烟烟的脸色难看起来，赶紧解释：“我用的是瞬间冷冻技术，理论上讲，可以冷冻二十年保证不变质。” 听上去挺牛逼，但是并不美妙。韩烟烟就没什么胃口了。 倒是利奥，尝了一口之后心情有点复杂——真的很好吃。 他是见过她在黑道世界里给姚琛煲汤做饭，但他总觉得那只是人设，忍不住问：“这是你本来就会的？还是在世界里学会的？” “本来就会。”韩烟烟没了食欲，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饭，“我以前每天都给我男朋友做饭的。他很喜欢吃我做的饭。” 利奥心里不舒服了起来：“你还有男朋友？”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孤家寡人？”韩烟烟嘲笑他，“我都准备结婚了。” 她盯着碗里的饭说：“都说好了，过完年结婚。说好了，以后天天给他做饭，生三个孩子。” 利奥的手僵住。 韩烟烟的盯着自己的碗：“每个孩子都在期盼中出生，一出生就有爸爸妈妈爱他。一个不够，我还要继续生，让他们兄弟姐妹彼此拥有，不会寂寞。” “够了！别说了！”利奥脸色发白的说，握着餐具的手指节也发白。 “不够！”韩烟烟咬牙，“我本该过这样的生活的。每天在家等着孩子放学，我这么聪明，我的孩子一定也都很聪明，我会为他们骄傲。他们从学校拿回来的奖状，很快就会贴满整面墙……” “够了！”利奥猛的把桌上的餐盘一扫，嘁哩喀喳汁水淋漓，满地狼藉。 韩烟烟的回忆和憧憬戛然而止，她一言不发，沉默倔强的盯着他。 “你！你休想骗我！”利奥的脸色青白，有点吓人。他站起来，眼睛里还泛着凶光，大吼：“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女人！你是个骗子！” 韩烟烟冷笑：“听起来你仿佛认识我？我们很熟？” 利奥尖声说：“你把姚琛骗得团团转！你根本不是什么好女人！” “不然呢？难道你送我过去是为了跟他相亲相爱？”韩烟烟盯着他，“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警告我，我的命在他手上，要我攻略姚琛才能活命？” 利奥哑然。他完全找不出话来反驳韩烟烟，但他心里又决不相信韩烟烟是个贤妻良母式的好女人。 他情绪波动太大，胸口不断起伏，却拙于言辞，发泄不出来。最后，他恶狠狠的一脚踹在桌腿上，摔了椅子，大步的走了。 韩烟烟望着他的背影，抽出一张纸巾慢慢擦拭着手臂上溅到的菜汤，嘴角微微勾起。 男朋友什么的，当然是胡编的。果然，母亲与孩子……这是他根本不能碰触的话题。 利奥·派克，随母姓，父不详。 他的母亲年轻时去富裕星球打工，遭遇富家少爷玩弄，非但没有拿到任何补偿，还被始乱终弃，最终带着他，回到了贫民星去。 为了养活母子俩，她不得不辛苦工作，无暇照顾孩子。利奥从小就要自己照顾自己。因为生活辛苦，这女人变得暴躁易怒，她认为她活得这么辛苦都是利奥拖累了她，动辄对利奥拳打脚踢，暴力伤害。 在这个人人都注重基因优选的世界，基因优秀的人多数能富裕起来，同理，富裕的人多数基因优秀。利奥·派克显然继承了富家少爷的优秀基因，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学习成绩远远超越了别的孩子。 但他的母亲看到他这么聪明，就会想起对自己始乱终弃的男人，她因此憎恨他的聪明。撕碎了他所有的奖状，扔掉他每一块奖牌。她甚至丧心病狂的想剥夺他上学的权利，幸得老师维护，他才能完成一到十二年级的学业。 利奥冲回自己的房间，脱下沾了菜汤的衣服冲进卫生间洗澡。 热水哗哗的冲刷着他的身体。他抹了把脸。 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妈妈”、“孩子”的话题，他是没想到，韩烟烟突然之间会扯到这个话题，太猝不及防，他情绪失控了。 上什么学！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去矿场挣钱！我一个人养活你容易吗？ 那女人大吼着，把他的奖状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她喝醉酒的时候还会疯了一样扯他的头发：你长这么好看干什么！长大也要去勾引女人吗？ 鞋子抽打在脸上，真疼。 她看着他像看个仇人。 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为什么你要出生！我一定是被诅咒了！ 你这个恶魔！ 利奥撑着墙，任热水哗哗冲下。 你才是恶魔！你才是恶魔！女人都是恶魔！——他无声的大喊。韩烟烟也是个恶魔！她比别的女人更可怕！ 但是利奥想起来，韩烟烟甚至根本不叫韩烟烟。他所以为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其实根本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他根本想不到她会做那么好吃的饭菜。她回忆起和男朋友对未来的计划时，眼睛里泛着泪光。 她想生三个孩子，她期盼每一个孩子的出生，她会爱他们，为他们的聪明感到骄傲，把他们的奖状贴满墙。 她，原来是这样的女人吗？ 利奥感到茫然。 87、087 利奥犹犹豫豫的去餐厅吃晚饭, 却没有看到韩烟烟。 “她呢？”他问。 “她表示不想吃长期冷冻的过期肉，只点了粥和青菜，并要求我送到她的房间。”系统说。 她不想见他吗？利奥有些后悔，不该对她发脾气。她说的又不是他和他妈妈, 她说的是她本来该有的人生。 这人生是被他强行改变了。 利奥随意点了些食物, 问：“电视剧给她下载了吗？她看了吗？喜欢吗？” “她整个下午都在房间里看肥皂剧, 根据表情分析，谈不上喜欢。”系统说。“也谈不上不喜欢, 她的表情非常单一, 几乎没有多余的微表情出现。” 是的，她就是那副“淡淡”的死样子，像是把什么都看透。 利奥忽然有点理解了姚琛的憋屈。那时候姚琛恨得把她的肩膀都咬出血了, 大概就是恨极了她这副“淡淡”的神情。 食物很快就端上来了。比起自然烹饪, 高速料理机采用激光炙烤，几秒钟就完成了食物从生到熟的烹饪过程。 利奥今天点的和昨天点的是一样的食物。他大多数时候吃的都是同样的食物。 他对吃穿住行真的是没有什么欲望和偏好。小的时候妈妈忙于辛苦工作，食物一做一大盆, 他每天回家盛出来一份，把自己吃到饱即可。每天都吃同样的食物，味道一天比一天差, 等到把舌头的味蕾都吃到麻木，差不多一盆食物也刚好吃完。 说起来, 料理机做出来的食物，比他小时候吃的强太多了。他离群索居，独自一人, 每天吃着这样的食物，自己完全没有觉得不好。 直到吃到韩烟烟做的饭。 一个活生生的女人亲自下厨，精心烹制出来的食物，唤醒他沉睡了几十年的味蕾和欲求。 突然之间，利奥望着盘中烤得正好的肉排，就失去了食欲。 韩烟烟晚餐是清淡的粥和小菜。用完晚餐她待在自己房间里，同时打开了十几个光屏十几部肥皂剧。 剧情可以说是很狗血了，韩烟烟无视了这些故事，她主要是从剧中观察人们的生活细节和一些价值观。基本上看下来，大体三观和她的家乡也没太大区别。因为不同的电视剧来自不同的星域不同的国家，相互之间有些细微的区别。 比如来自克林公爵的家乡亚弥金帝国的《霸道指挥官》，虽然一直在讲这个霸道的星舰指挥官和“我”的狗血恋爱故事，但是通篇都暗搓搓的在输出“忠诚”的价值观。忠诚于贵族、领主，以及皇室至高无上不可侵犯的思想。 控制人心，其实也就是那一套。 韩烟烟用着餐后甜点，微微一笑。 利奥给了她使用原子合成器的权限，她一点也没客气，把自己的房间大变样了。 这原本是一间标准的单人舱室，面积不大，进门左手就是柜子，右手有一个小双人沙发和茶几。房间里面，一侧是一张方方正正毫无特色的单人床，另一侧是书桌。书桌倒是挺不小，把角顶着两面墙，正面的墙上有舷窗，可以看见星空，侧面的墙上有一面可以活动的镜子，当初被韩烟烟敲碎过。 现在都被韩烟烟要求系统派了机器人搬走了。 现在的房间，舷窗下是一张大床，占据了原本“单人床+书桌”的全部面积，床尾不远处则是摆了新的沙发和茶几，就连舷窗上都挂上了纯装饰用的窗帘。整个房间顿时从单人宿舍变成了精致闺房，舒适度和美观度不可同日而语。 韩烟烟靠在沙发上同时看着十几个光屏，接收起杂乱的信息来毫不紊乱。 利奥·派克独家调制的基因改良剂真不是吹的。 就在此时系统的电子音从头顶传来：“韩烟烟，管理员请你前去与他会面。” “他自己没长嘴？”韩烟烟问。 “管理员命令我来传递信息。”系统回答。 “他心情不好吗？”韩烟烟调侃。 “管理员从昨天起，内分泌一度紊乱并放缓。”系统回答得一本正经。 韩烟烟放下甜点：“知道了。” 韩烟烟跟着系统的指示见到了阴沉着脸的利奥。 “过来。”他阴恻恻的说，“让你看看你是怎么被我抓到这里来的。” 韩烟烟脚步顿了顿，走到他身边。 利奥的面前开了不知道多少光屏，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他盯着那些光屏，说：“大概是从四十年前，我开始陆续放出这些探索器，到现在，大约放出了十几万个。” “这些探索器帮我探索宇宙各处。当然，我也在不断的改良他们。” “这些年我开始做亡灵唤醒这门生意，需要构建师。不是什么人都能成为构建师的，一万个人里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我后来仔细研究过，发现能成为构建师的人，脑域活跃区与常人不同，他们的脑波也是有异于普通人的。” “这就很方便了，我只要搜索特定的脑波就可以了。这些构建师，就是这么被我发现的。” “只不过，从经济发达区找构建师麻烦太多。有一次我找来一个男人，一个中年男人，作为构建师他很不错。可他还他妈的是个企业家！给我带来一串的麻烦。” “一个商人脑域这么活跃干嘛！”利奥抱怨说，“害我被追捕了很长时间。” “……”韩烟烟槽多无口，“那还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呢，不如我替他给您道歉？” 利奥哼了一声，没理会她的挖苦。他滑动手指，锁定一个光屏。 这些屏幕显示出来的显然都是宇宙间不同的各处，有些有文明甚至都市，有些则荒芜没有人烟。利奥锁定的就是一个环境看起来十分原始的星球。 探索器很快锁定一头野兽。 那头野兽看起来像牦牛，速度却极快，还长着可怕的尖利獠牙。 利奥从各个角度向韩烟烟展示了足足一分钟，觉得她已经充分的了解到这野兽的可怕之后，才说：“看好了。” 随着他的操作，一片白光笼罩了野兽，就像当初笼罩了正在开车的韩烟烟一样。 野兽从原始之地消失，光屏向旁边移开，另一个光屏顶了过来。可以看到，刚才还在原野上自在奔驰的野兽，已经进入了铁笼。它不安的猛兽咆哮起来，用身体猛撞铁笼。 但一道电流闪过，体型巨大的猛兽就轰然倒地了。 看起来非常眼熟的机器人们一拥而上——也是因为这些机器人，韩烟烟可以判断出来，这头猛兽现在应该就在这飞船的某处。 它是被这种白光一闪的远距离传输技术捕捉来此的，就和韩烟烟当初一样。 “不许闭眼，好好看着。”利奥阴恻恻的说。 韩烟烟于是就看到那些机器人分工协作，剥皮剔骨割肉。大肉块再切割成小肉块，一切割完，肉块就被冷光扫射，瞬间冷冻，送入了冷库中。 一头猛兽不到一分钟就只剩下骨头架子了，干干净净，连内脏都被处理了。 “我劝你听话。不听话，这就是你的下场。休眠舱算什么，再让我生气，也不是不能把你剥皮切块。”利奥冷冷的说，“韩烟烟，你懂了吗？” 懂了。 韩烟烟揪住了利奥的袖子，指着屏幕：“快让它们停下，那些骨头不要扔，留着给我明天煲汤！” “喂！”利奥脸红脖子粗的扯回自己的袖子。 “快点！” 利奥不情不愿的动着手指，机器人把韩烟烟相中的腿骨迅速封存好送进冷库。 韩烟烟很不满：“下次不要剔得这么干净，都是纯肉了，记得留点排骨。” 利奥：“……” 韩烟烟打个哈欠，说：“明天你早点起，我早上做鲜肉馄饨。太晚了，我去睡了。” 说完，她就离开了。 利奥望着她背影小时，沉思了一会儿，挺起胸：“吓唬她的效果挺好的，她已经开始用美食讨好我了。” “是的，主人。”系统回答。 馄饨这种食物，料理机里也有。利奥记得以前吃过，味道口感都一般。 但对韩烟烟亲手制作的，他还是忍不住期待起来。 长期熬夜作息紊乱的人是很难一下子调整过来的，加之他想着第二天早上能吃到韩烟烟精心制作的早餐，一下子又紧张得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醒来，毫不意外的睡过头了。过了几十年散漫生活，随心所欲的人，想一下子规律作息，真实太难了。利奥很想以头撞墙。 “她在哪？在干嘛？”他问。 “警告，韩烟烟现在在料理室持有杀伤性武器！重复一遍，警告，韩烟烟现在在料理室，持有杀伤性武器！”系统恪尽职守。 利奥的眼睛就亮了。 餐厅简直是变了个样。 原先的简易餐桌换成了实木小桌，还铺上的漂亮的桌布。椅子的坐垫和桌布是一个花色的，很田园风，很女性化。这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女人精心布置的。 那桌子上甚至还有一个漂亮的玻璃花瓶。只是空空的，没有插任何花朵。 利奥非常庆幸这一次自己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风度翩翩的走进起来的，而不是像上次那样端着枪气急败坏的。至少这一次看起来没有那么蠢。 他走到料理室的门口，舱门打开，便飘出一股香气。 “什么味？”他动动鼻子，问。 “大骨汤。”韩烟烟一边忙碌一边回答。 鉴于这个女人手上还拿着“杀伤性武器”，虽然杀不死他，但也可以像上次那样让他变成伤残人士。智商过人的利奥·派克明智的只站在料理室门口张望，却坚定的不肯走进去。 “你来这么早干嘛？”韩烟烟头也不回的说，“还得有一阵子呢。” 她使用的是自然烹饪工具，用明火炒菜，要比用激光烹饪慢得多了。 但利奥愿意等。 韩烟烟偶一回头，看他站在门口，轰他：“站在那儿干嘛，这有油烟，去，那边儿去。 利奥傻傻的“哦”了一声，回到餐厅坐在了田园风的餐桌旁。 他一离开，料理室的舱门就合拢了。他顿了顿，低声命令系统打开了那道门，并一直打开着。 这样他坐在餐桌旁，就能看到韩烟烟在料理室里忙忙碌碌的身影。可能是为了做饭方便，她今天穿的裙子样式很普通，很居家，看着就很舒服。 利奥觉得自己脑子开始不清醒。他立刻在餐桌上拉开一块光屏，打开了一个他还没完成的演算，继续计算了下去。满屏的数据流和复杂的演算很快让他冷静了下来。 这是韩烟烟的套路，他想。 这一套手段不新鲜，他看过了。姚琛的世界他全程严密监控，知道韩烟烟就是这样套路姚琛的。 他亲眼见到过许多次，姚琛这样在外满打打杀杀、戾气满得往外冒的男人回到家里，倚着厨房的门看着里面忙碌的女人，脸上都露出堪称温柔的神情。 世界之外的利奥是非常乐于看克林公爵的笑话的。 那就是一个诡计多端的死女人，而且善于玩弄人心。上了她的当的男人都是蠢死的。 聪明的利奥·派克是不会被她用这种手段套路的。 完全冷静下来的利奥感觉头脑非常清醒。他能看穿一切，并绝不会为她欺骗，他这么想着，下意识的抬眼瞥了过去。 韩烟烟拿一只小碟子盛了点汤，尝了尝味道，然后匆忙放下碟子，用手向嘴巴里扇凉风。 啊，被烫到了吗？利奥的心揪了起来，目光再没从那身影上移开。 这世上，明知前面是坑，依然往下跳的人，多了去。 88、088 每一口的味道感觉都不一样。真的跟料理机完全不一样。这是……属于女人的味道。 利奥有些怔。 韩烟烟抬眼看了他一眼, 失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她笑着摇头。 利奥赶紧用餐巾擦了擦，才发现食物和汤汁都沾在了嘴边。他不由得面孔涨得通红。 小的时候也被教导过礼仪，大多是被母亲用吼的。但母亲其实也没有多少管教他的心思, 大多不过是看他吃得邋遢, 暴躁的脾气又发作了而已。 后来他科技致富, 拥有了自己的船，离开人类社会离群索居。要不是这次侍从官带着舰队直接杀过来, 他已经几十年没跟其他活生生的人类面对面的相处过了。 独自一人, 自然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谁又看得见他有没有优雅的餐桌礼仪。 被韩烟烟笑了，利奥脸涨红，就在犹豫要不要恼羞成怒暴起发作的时候, 韩烟烟忽然拿起餐巾给他擦了擦颊边：“别动……” 她擦得很轻柔, 每一下都像是触到了利奥的心底。 恼是恼不起来的，怒更是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羞了。韩烟烟清楚的看到, 她每碰他一下，他就抖一下。 这是什么鬼？ 韩烟烟沉默了一下，手一松, 扔下了餐巾，直接用手摸上了利奥的脸。利奥惊恐的看着她手伸过来, 可是他的身体僵硬了，动也动不了，到底是被她摸上了脸。 韩烟烟眼睁睁看着利奥触电似的抖了几下, 然后……她闻到了属于男人特有的腥膻味。 利奥跑了。但那股淡淡的气味还在空气里。 饶是韩烟烟这样的女人，都木着脸不知该作何评价。 利奥说过，他的年龄是她的三倍。快一百岁的处男，可能反应就是比较大吧？可她第一天暴揍他的时候，皮肤接触的面积更大，她甚至还是果体的，怎么不见他有任何反应？ 韩烟烟看了眼桌上的菜肴……这还真是，温饱思淫/欲啊。 利奥在韩烟烟面前出了丑，恨不得立刻死去，再也不要见韩烟烟了。 从来没有女人这样的碰触过他！ 从他记事起，妈妈就几乎不抱他，她打他的时候更多。丝袜捆住手脚，皮带抽在赤果的身体上的疼痛，占据了他记忆的绝大部分。 学校里的女生就不用提了。即便是一个对他称得上是很温柔的女老师，他都碰巧听到她跟别的老师感慨：“利奥·派克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看起来阴沉沉的，让人看了就不想靠近。” 韩烟烟是人生中第一个这样轻柔触摸他的女人。她的指腹碰触他脸颊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仿佛他十分易碎。 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别的人这样过。 他真的不是存心在她面前出丑的！就是那么一道电流似的感觉，他就控制不住了。 利奥·派克觉得生无可恋，他再也不想见到韩烟烟了！ 然而就在他像煎鱼一样在床上翻滚的时候，警报响了。 利奥没动。韩烟烟触发警报的次数太多了，他已经习惯了。 但很快，警报响了第二次。这一次，系统发声警告：“韩烟烟生命指数大幅降低，生命体征微弱，建议立刻救护。” 利奥腾的翻身起来，惊愕问道：“她在哪？她怎么了？” 利奥在料理室找到了昏迷的韩烟烟。 料理室里有刀，虽然因为系统的监控，这刀她不能从料理室里带出去，但她可以在料理室里使用。 韩烟烟企图用那刀破坏脖子上的狗圈。她尝试了两次，因为间隔时间太短，狗圈第二次给她注射的抑制剂甚至比第一次还翻了一倍。 这是高浓度注射剂，非同一般。 利奥在料理室找到她的时候，她不仅陷入昏迷，脖颈上还被她自己用那把刀划破了至少三个伤口。血流了一地，幸好没伤到动脉，要不然神仙都救不了她。 韩烟烟当然是被救回来了。 她睁开眼睛，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个人一直绕着床走来走去，散发着一股子烦躁感。 韩烟烟一睁开眼睛，系统立刻提示说：“她醒了。” 那人倏地转过身来。一手抱着手臂，另一手却放在唇边，一直不停的在咬手指。不是别人，正是科学怪人利奥·派克。 看到她醒来，他停止了咬手指的行为，却站在她床边，并不上前。 “你傻了吗？我告诉过你的！乱动的话会倍量注射！”他脸色阴沉，“这可是高浓度抑制剂！” 人救活了，身体无碍。但高浓度抑制剂残留在身体里，造成的虚弱感一时半会消退不了。 韩烟烟躺了片刻，才有力气说话。 她问：“利奥，你身边的世界里有狗这种动物吗？” “没有，那是什么？”利奥怒气冲冲，“从没听说过。” 韩烟烟就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喂！”利奥的怒气还没消散，还想问问她突然抽什么疯又去跟项圈过不去。 “难受，让我休息一会儿。”韩烟烟说。 高浓度的抑制剂注射下去，难受虚弱是肯定的。利奥知道她不是说谎。韩烟烟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虚弱。他想要骂她的满腹怒火就发不出来，忍着怒意转身就走。 “利奥……”床上的韩烟烟却忽然叫住他，低声说，“汤还在锅里，别浪费了……” 谁想喝什么破汤！他只想知道她又发什么疯！ 利奥怒气冲冲的大步离开，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餐厅。利奥无语了一下，站了一会儿，自言自语：“来都来了。” 四字真言给了他理由，走到料理室门口，却看到里面已经收拾干净。 “汤呢？”他有点恼火的问。 机器人迅速打开保温柜，取出一锅汤。 系统却说：“烹饪方法原始且错误。煲制了太长的时间，使得汤料完全变质，蛋白质全被破坏。这锅汤营养价值很低，不建议您食用。” 但韩烟烟就是这么煲汤的，利奥知道。 在姚琛的世界里，她一锅汤一煲就是一整天，从早上到晚上，就等着姚琛回家喝。当姚琛盛赞汤味好，问她煲了多久的时候，她就会很开心很骄傲的报出时间。在她的理解中，似乎是认为时间越长，汤就会越好的。 想到这是姚琛喝过的夸过的汤，利奥虽然清楚知道系统说的肯定是对的，但他还是命令机器人：“给我盛一碗。” 还温热的汤端在手里，利奥小心的抿了一口。 肉也好，骨也好，香料也好，长时间的煲制，所有食材的味道都融入了汤里。一瞬间，味蕾像开了花。 真好喝。 怪不得姚琛每次都赞。 利奥喝完了一碗，犹豫了一下，又让机器人去给他盛第二碗。 料理室的门打开，利奥又瞥见了里面已经收拾干净的地板。第二碗汤放在桌上的时候，他还在出神。 在韩烟烟没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了监控回放。 他在韩烟烟面前出了丑，羞耻的跑掉了。韩烟烟趴在桌子上很是一阵笑，笑过之后，开开心心的吃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她自言自语的说：“有点油腻，再做个沙拉吧。” 她就走进了料理室，找到了水果刀，开始切水果。然后，她突然顿住。 韩烟烟对着那把刀思考了大概五秒或者六秒那么久，然后就毫不犹豫的把刀锋对着自己，把刀尖插/入了项圈和皮肤之间…… 完完全全，就是临时起意。 她为什么…… 利奥把第二碗汤也喝完了，放下碗，对系统下命令：“在她的意识库里搜索，什么是狗？” 这个搜索一秒钟就完成了，许多光屏在聊面前打开。韩烟烟关于“狗”的认知都展现在利奥面前。 狗，人类豢养的宠物。不管什么品种，不管体积是大还是小，脖子上都套着项圈。 韩烟烟的脖子上也套着项圈。 利奥沉默了。 韩烟烟的房间门向两边分开。 在这个飞船上，利奥是主人，是最高权限管理员。这飞船上没有一扇门对他存在着“关闭”或者“锁上”的意义，他可以打开任何一扇门，不管里面住的是谁。 韩烟烟睁眼看着天花板，有点无奈的说：“进女士房间前，就不能先敲敲门么？” 利奥的脚步声顿了一下，随即快步向床边走来。 韩烟烟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脸色阴沉，手里握着一把银白色，形似手/枪的东西。韩烟烟蹙起眉，问：“你想干嘛？” 利奥哼了一声，就爬上了床。韩烟烟还虚弱着，无法反抗，被他拽着胳膊拉着翻了个身。利奥压着她，把她裙子背后的拉链拉开，对着她背心就是一枪。 韩烟烟痛了一下，像打针、抽血似的那种痛。她咬牙问：“你又对我干什么了？” 话音才落，脖子上忽然一松，原本紧贴着皮肤的项圈被利奥解下来，随手扔在了地上。清洁机器人立刻钻出来，收拾了去。 韩烟烟摸着脖子，惊疑不定的抬眼，说：“怎么突然这么好？” 利奥又哼了一声说：“给你注射了皮下缓释胶囊，可以代替这个。” 韩烟烟怒道：“有这种东西，你还给我戴狗圈！” “因为，项圈时间……比较……长……，胶……囊……时……时……时……”利奥脸愈来愈红，语速愈来愈慢，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韩烟烟。 韩烟烟一低头，原来裙子拉链拉开，她一生气撑起身体，裙子从肩头滑落到手臂，大片的走光了。 她的身体接受了基因优化，趋于黄金比例。胸丰腰细，臀圆腿长，正是俗称的魔鬼身材。带给男人的视觉刺激之强烈，从利奥控制不住支起来的小帐篷就能看的出来。 韩烟烟冷笑，慢慢撑着立起身体，把裙子拉回肩头，遮住大好春光。 “要想滚床单，我劝你改天。”她笑里带着鄙夷，“今天我太虚弱，你也得不到什么乐趣。” 被看不起了！利奥涨红着脸说：“谁，谁想跟你……” 韩烟烟一撩眼皮，眼神幽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利奥逞能的后半句就说不出口了。 韩烟烟和他都明白——利奥想和她滚床单，想得不行！ 利奥狼狈的逃跑了。今天的第二次了。 韩烟烟饶有兴味的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摸了摸脖子。 她的狗圈卸下来了，他的隐形盔甲何时能脱下呢？ “系统。”韩烟烟喊。 “什么事？”系统现身。 “利奥·派克，平时怎么解决生理需要？”韩烟烟含笑问。 89、089 利奥想了很久, 觉得被韩烟烟看穿其实也没那么丢人。他也的的确确是真的很想跟她滚一次床单试试看。 克林公爵的治疗过程，侍从官是不允许他窥探公爵和韩烟烟的私密行为的。 简直是个笑话好吗？他是全船最高权限者，谁能管得了他？就算当时他迫于威胁略过去不看，等回到自己的房间, 照样可以让系统调出来给他看的。 在他监控了的三个世界里, 他最喜欢的就是姚琛世界里的女学生韩烟烟。 因为这个世界韩烟烟将自己设定为学霸, 而且甚至称得上是一个性格有点孤僻的学霸，从来不和同学们打交道, 也不交任何朋友。 利奥自己也是学霸, 超级学霸，也超级孤僻，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因此他看着女学生韩烟烟, 就莫名的有亲近感, 很遗憾自己的学生时代没有一个这样的女同学。 如果有的话，一个像他一样，孤僻的、沉浸于学习的女孩……会不会让他的人生走向不同的方向？ 侍从官是个强壮的武者, 但也不是铁打的，特别是他坚持采用光流灌入式监控，大脑负荷超重, 对他这种武夫来说，实在太疲劳。 当侍从官休息的时候, 利奥就会暗搓搓的把那些他不允许他看的内容都调出来。虽然有白衣士兵在操作室监视着他，但他把操作舱的舱盖调成不透明，谁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他就是想看看一个学霸在卧室里是怎么勾引男人的。他始终觉得这种技能和“学霸”是不搭边的。学霸都应该是木讷呆板的不是吗？ 可韩烟烟不是。 她的勾人不在脱衣露肉, 在不动声色，在似有似无。姚琛恚怒的时候她冷静，姚琛暴躁的时候她温柔，姚琛饥渴的时候她放肆。 她总是让利奥目瞪口呆。 利奥·派克眼睁睁的看着姚琛是怎么一步步陷落的。他于是不断的告诉自己，韩烟烟是个大骗子，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可万万不能被她诱惑，上她的当！ 至于他对她的欲念，那其实很正常不是吗？有时候从操作舱里出来，连侍从官脸色都很微妙。毕竟大家都是男人嘛。 想通了的利奥决定大大方方的去面对这个女人。结果扑了个空，这女人以身体虚弱为由，晚餐时没有出现，叫了饭食送到卧室中。 利奥·派克独自坐在铺着花桌布的餐桌旁，怅然若失。 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空空的玻璃花瓶上。 韩烟烟说，看他有植物培养室，她本想去剪几枝花，谁知转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有观赏型花卉。他培养的植物要么是粮食，要么有珍贵的作用。 利奥望着空花瓶，食不下咽的吃着料理机做的食物，分外想念中午的那一餐。 晚些时候，他忍不住问系统：“那个死女人在干什么？” 系统回答：“在看肥皂剧。” 脱离了“世界”，她其实也不过就是个会沉迷肥皂剧的蠢女人罢了，和大多数的庸脂俗粉都一样。“学霸”终究只是个人设而已。 真正的韩烟烟根本不值得他这样高智商的人喜欢。 到了他也躺下准备睡觉的时间，又忍不住问：“她在干嘛？” 系统回答：“三个小时前她就已经睡下了。” 利奥再次怅然若失。 韩烟烟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抑制剂造成的虚弱感已经消失。 她来到餐厅，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玻璃花瓶中浸在水中的鲜花。她走过去俯身嗅了嗅，香气清雅，是真正的鲜花，不是假的。她问：“哪来的？” “管理员昨天晚上以欧根光线培植催长的。”系统诚实的回答。 韩烟烟嘴角勾起：“他呢？” “还在睡。”系统说，“管理员昨天晚上内分泌紊乱，影响了睡眠。” 韩烟烟微笑：“谢谢。” 利奥有最高权限，他也随时可能调阅她和系统的任何一段对话。韩烟烟从来不会多问系统什么，她与它的沟通，正常而克制。需要的信息在不经意间透露，足够了。 “那么现在，麻烦给来份早点。”她坐在了餐桌旁。 “你想吃什么？”系统问。 韩烟烟说：“随便。” 韩烟烟精擅烹饪。一半是她本尊原本就独自生活，必须自己做饭。另一半则是因为女学生韩烟烟的人设。实则如果能不用动手就有得吃，韩烟烟更愿意坐着等菜上桌。 烹饪是她的技能，不是她的兴趣。就算曾经是过，现在也已经不是了。 她早就不是从前的她了。 利奥被系统的警报吵醒。常年的作息紊乱者最怕早上起床的时刻。 他捂住耳朵，痛苦的问：“她又怎么了？” “她在禁止区域停留，并试图打开一道门。”系统说。 韩烟烟毫不掩饰她想逃跑或者想搞死他的意图，利奥听说她企图窥探禁止区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她在这里停留了几天了，若再不发生试图冲破他设下的边界的事，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憋什么大招了。 现在，她这么明目张胆，利奥反而觉得很放松。 这种“这是她会干的事”、“她果然这么干了”的思想，让他产生韩烟烟始终都在他手掌心里的感觉。 韩烟烟拆掉了开关面板，拨弄着电线，有点头痛。她在机甲世界里学习了很多东西，但在机电这一块，真没怎么上心。她手上捏着小钳子，犹豫着到底要剪断哪一根线才是正确的。最后把心一横，决定将颜色最不顺眼的那一根剪断。 “快给我住手！”利奥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噢，早上好。”韩烟烟把手背在了背后，笑得风姿优雅。 利奥翻了个大白眼，命令道：“收缴她手中的工具。”无人机在头顶以枪口威胁，机器人逼近。 “你又想干什么？”利奥问，忽然觉得自己对韩烟烟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这一句。 “听说……这个房间里就是那套模拟世界系统？”韩烟烟慢条斯理的说，“我大概以后要被关在里面，直到发疯。趁着现在还清醒，想看看这套囚禁我的东西到底什么样。” “算了，我也只是试试而已。”韩烟烟微笑着毫不反抗的将小钳子上缴给机器人。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喂……”利奥忽然叫住她。 韩烟烟止住脚步，侧身回望他。她的姿态非常优雅，已经说不出来到底是谁。财阀大小姐？做过阔太太的女学生？四十年的女家主？这些曾经的人设现在都是她的一部分了。 她静静望着利奥，眼中并没有期待。 利奥一时冲动喊住了她，本有些微微后悔。但韩烟烟平静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想，她这样的眼神，是笃定他不可能大方到把模拟系统都展示给她是吗？ 想到打破她这种笃定会令她露出的神情，利奥那一点后悔就消失了。 “不就是模拟系统吗，”他傲然一笑，“跟我来。” 韩烟烟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这明亮点燃了利奥心中的愉悦。 他走到舱门前，舱门便开了。他瞥了一眼韩烟烟，走了进去。耳朵听着韩烟烟的脚步，第一步、第二步尚算沉稳，第三步、第四步就乱了节奏，垫着步子追了上来。 利奥嘴角翘起。 韩烟烟走进模拟世界的操作室，便看到庞大的、复杂的机器。那些闪烁的指示灯让人眼花缭乱。 许许多多管子一般粗的电缆接下来，最后汇集到一根粗粗的缆线中，接到了操作舱的基座里。 “这是？”韩烟烟摸上那台奇怪的椅子。这样的椅子这里有两台。 “操作舱。”利奥说，“这台是我常用的，那台是备用的。” “你就是坐在这里面，监控我在世界里的作为吗？”韩烟烟问。 “是啊。”利奥回答。 韩烟烟没再提问，但她抬头看了一眼利奥。和刚才平静淡然毫无期盼的样子不一样，这一眼里饱含期望。却偏偏不说，不提。 只用一双眼睛看他一眼就够了，那眼睛会说话。 对于过往的人生中，浑身阴暗、低头含胸、长发遮脸，在异性眼中都犹如怪胎或者空气般透明存在的利奥·派克来说，一个女人对他这样饱含期望的一眼，足以令他高朝。 利奥打了个颤，忍住了身体里那股潮涌般的感觉，微微抬起下巴，问：“想不想看看我是怎么监控你的？” 韩烟烟屏住呼吸：“我可以吗？” 她面色平静，但是手却在微微的发抖——韩烟烟，从来都是注重细节的人。 利奥享受着掌控与施舍的快感，慷慨的说：“当然可以，来——” 利奥下意识的对韩烟烟伸出手。韩烟烟毫不犹豫的就握住了他的手。等利奥打了个颤反应过来的时候，韩烟烟已经扶着他的手坐进了操作舱，松开了他的手。 利奥只觉得半边肩膀都发麻。 他帮她关闭了舱盖，自己匆忙跳进了另外一只操作舱。 “现在我没有构建师，也没有正在进行的世界，给你看看你以前的回放吧。嗯……就这个吧。” 随着利奥的操作，韩烟烟躺在操作舱里，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光屏。每个屏幕里都是姚琛世界里的画面，有女学生韩烟烟，也有江烨，小杨，三虎甚至金豪的领班、公主，乃至韩烟烟的学校的同学、姚琛手下的小弟等等。 虽然模拟，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逻辑，每个人的因果逻辑和别人的因果逻辑产生链接、相互作用，织成密密麻麻的网，便构成了世界。 “就这样吗？”韩烟烟注视着那些屏幕。 几百光屏飞速的闪动着，就和韩烟烟阅读书籍快速翻页一样，也和她同时开着十几个屏幕看肥皂剧一样。信息量虽然大，大脑也还能接受。 考虑到“世界”和真实的时间倍速，这就等同于是看视频快放。 “这是普通浏览方式，一般我监控会用光流灌入方式。”利奥的声音传来，“你要试试吗？” “要。”韩烟烟说。 她话音才落，视界里那些光屏突然化作了无数的光流冲进了她的眼睛里。光流顺着视觉神经飞快的传递，瞬息到达大脑，在那里被解析。 仿佛是一个眨眼，韩烟烟就“进入”了世界。 “告诉我，这孩子是谁的？”姚琛声音温柔。 韩烟烟回忆起了这场景，这声音。但她此刻站在姚琛的身侧，离得极近，能看到姚琛因为咬牙而扭曲变形的面部肌肉。 他是那么的恨。 又爱又很。 90、090 要让韩烟烟现在去回顾她经历过的一个个世界, 她能找出太多的不足。首先一个，真情实感的投入，对身边人发生感情，就是最要命的一条。 幸好, 在机甲世界的第二回合里, 她几乎已经全部克服了那些软弱。只除了一点点。人生而为人, 是因为有感情，韩烟烟允许自己内心里保存那一点点。 更迭世界仿佛轮回, 若没有一点支撑, 真的要疯。 她欣赏了一段姚琛和女学生韩烟烟最后的对决，这种身临其境的体验结束，真实世界的时间才过来一个瞬息而已。 “时间倍速越高, 单位时间内向大脑灌注的信息量越大, 大脑承受的负荷越重。”利奥的声音在通讯里响着，抱怨说，“侍从官那家伙非要全程监控他主子的治疗过程, 为了照顾他的大脑，有克林公爵的世界一直都只能慢速运行，才拖了半个月那么久。” 侍从官强势入侵了他的地盘, 拿捏着他的性命，可把他烦死了。 “利奥, 这技术……是你独自复原的？”韩烟烟在通讯里问。 隔着操作舱，隔着网线，不用面对面, 利奥就牛逼大发了。 “韩烟烟。”他骄傲极了，“现在对我有正确的印象了吗？” “利奥……”韩烟烟长长吐出一口气，赞叹说，“你是个天才。” 利奥一个哆嗦，差一点又要高朝，咬牙压下去了，打开了舱盖。 那边韩烟烟却没打开舱盖，利奥就知道，过去帮她打开，果然面色苍白。一切断电源，大脑脱离了系统的激活状态，立刻就感受到“负荷”的力量了。 韩烟烟爬出来，扶着舱壁，头还嗡嗡疼。 “你比侍从官还强点，到底是能做构建师的人，脑域活动本来就活跃。”利奥嘲笑，“侍从官那家伙，第一次的时候，还呕了呢，恶心死了。” 话没说完，弯着腰揉额头的韩烟烟就反手拽住他手臂，借力站起来了。 利奥半边身体都僵硬了。他又不想被韩烟烟发现，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好在韩烟烟站直就放开了他，说：“难受！你就不难受吗？” 利奥说：“我、我习惯了。而、而且我的大脑不是你们能比的。” 韩烟烟说：“我上个世界超高倍速运行的，你也受得了？” 利奥定定神，说：“上个世界我没看。”构建师只要熟悉了，自己可以搞定世界。就算搞不定，搞砸了，他还可以重启。所以其实利奥是很懒得去监控那些世界的。他有那时间，不如多做些实验。 都是侍从官逼的。 韩烟烟淡淡的“哦”了一声，转过头去，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不行，我得回去躺一会儿。” “该吃饭了啊。”利奥在后面喊。 “系统，麻烦把饭送到我的房间，清淡点，我有点恶心。”韩烟烟朝外走。 “喂！喂！”利奥眼巴巴的望着她，“你不做饭吗？” “……”韩烟烟头也不回的朝外走，“请你做个人好吗？没看到我头晕恶心呢吗？” 利奥垂头丧气的去了餐厅，一个人孤零零的吃料理机做出来的味道永远不会变的饭菜。 餐厅被她装饰得这么漂亮，没人陪着说话，益发显得孤单凄凉。 这正应了那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吃了吗？”他问。 “吃了，但她大脑皮层活跃度有些低，应该还没有摆脱头晕恶心的状态。”系统汇报说，“她现在似乎打算睡午觉以缓解负面状态了。” “咦，她还不舒服啊？”利奥捏着餐具的手忽然顿住。 韩烟烟吃了系统派机器人送来的清淡午饭，想睡个下午觉，舱门却打开了。 “韩烟烟，管理员命令我重新装修你的卫生间。”系统解释说。 没有人征求房间主人的意愿，系统通告完，机器人们就鱼贯而入。卫生间里很快响起嘁哩喀喳的动静。 韩烟烟：“……”午觉反正是睡不成了。 机器人们动作很快，不到半个小时就弄好了，又鱼贯而出。 韩烟烟有些恹恹的，抱着手臂走进去看了看。 “浴缸给我拆了？”她拧着眉头，“他跟我有仇？” “管理员给你安装了反重力富氧水洗浴设备，有助于解压。”系统说。 “……”韩烟烟挑挑眉，“怎么用？” 设备打开，水不往下流，在反重力基座上凝成了一个水球漂浮在那里。 韩烟烟脱了衣服，照系统说的迈上基座。基座之上没有重力，她轻而易举的就漂浮进水球。一张嘴，吐出一串气泡，富氧水直接进入肺泡里，给细胞提供氧气。 韩烟烟闭上眼睛，漂浮在水球中。 “水温会一直保持这个温度，含氧浓度也是。”系统说，“你不用担心溺水，甚至可以在里面睡午觉。” 韩烟烟已经决定在水球里睡午觉了。 她闭着眼睛，说：“帮我谢谢他。” “好的，会帮你转达。”系统说。 “哼。”利奥停下手中的演算，抬头抱怨，“谢谢都不知道当面说吗？她怎么这么没礼貌？” 系统沉默。 “你最近的话怎么这么少”利奥又抱怨。 系统反击：“通常我都在您发言后才给予回复。但最近，您对我的发言比从前减少了百分之四十。我的回复因此随同一起减少，才会给您话少的错觉。” 利奥被噎住，恼火的低头演算，不再理它。 等他再次从美妙的科学世界里拔/出来的时候，揉了揉脖子，顺口问：“她怎么样了？” “警告，韩烟烟现在持有杀伤性武器。”系统熟门熟路的告警，“警告，韩烟烟现在持有杀伤性武器。” 利奥的眼睛就亮了。 韩烟烟果然是在做饭。她换了新的漂亮裙子，把头发绾了起来，露出好看的脖子 。 反重力富氧水洗浴号称超级解压，果然名不虚传。她的脸色看起来好极了，像刚做完美容。她的心情看来也不错，她一边炒着菜，一边还哼着小曲。 利奥站在料理室门外，努力想控制自己的脸部肌肉，不要露出笑意。 他当然是站在门外的，只要隔着一道门，韩烟烟要是想拿刀出来砍他，在系统的监控之下，根本做不到。 他为自己这种时时刻刻的清醒和警惕感到骄傲。 韩烟烟转个身，看到门外一脸傻笑的青年，无语了一下。 “这么早就过来了，还想待会再叫你呢。”她说。 青年端着高冷的态度傲娇的说：“饿了，饭怎么还没好？” 带着一脸傻笑说这种语气嫌弃的话，韩烟烟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她忍住了，说：“一会儿就好。你那边待着去。” 利奥麻溜的滚到餐桌边去了。他坐在了面对料理室的位置上，还让料理室的门一直保持开着的状态。看她在料理室里忙忙碌碌，他就傻傻的开心。 这种开心，甚至比他每次完成一项研究开心的程度还更强烈。真是奇怪。 可以说是，这是韩烟烟从休眠舱苏醒以来，两个人用餐最愉快的一次了。 利奥可以感觉得到，自从韩烟烟承认那一句“你是个天才”之后，她整个人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他的心里莫名雀跃，又贪婪的期盼更多。 不幸的是，韩烟烟忽然问了个问题。 “你每天都起得很晚？”她说。 “我的作息紊乱几十年了。”利奥说。 韩烟烟若有所思，问：“你之前说过二十个小时和三十个小时的时制，是哪里的时区？” 利奥说：“二十个小时是我家乡的，三十个小时是我念大学的朗尼星的。现在你要求的这个二十四小时的，是雷尼亚星系通用的。” “你每天都不吃早饭，是因为起不来？”韩烟烟眼神奇怪的说。 “我每天都睡得很晚，比你晚好几个小时，早上起得就也晚。一时半会调节不过来。“利奥沮丧的说。他其实也很想跟韩烟烟一起吃早饭。 韩烟烟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利奥觉得不对劲，问：“怎么了？” “我的家乡技术落后，都还没有走出恒星系。”韩烟烟吞吞吐吐的说，“但我就是不明白，反正这里是宇宙空间，只有我们两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按照这些时制作息呢？把时间调后几个小时，我明天睡个懒觉，晚几个小时起床，我们俩的作息时间不就可以对接上了吗？”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利奥·派克那足以傲视三分之一个已知宇宙的智商，第一次感到了脸疼。 仰望星辰的人，可能被自己脚下的小石头绊倒，这很常见，他默默的对自己说。然后端着高冷的架子，淡淡的说：“我原来懒得折腾，但既然你想，今天晚上就把时间调一下吧。” 在韩烟烟的一个大懒觉之后，两个人的作息时间终于对接！利奥终于可以和韩烟烟一起共进早餐！ 一大早他还特意将花瓶里昨天的花换成了他用欧根光线新催生出来的鲜花。餐厅里弥散着淡淡的芬芳。 果然韩烟烟一进来就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芬芳似乎令她心情很好。 “早！”她脚步轻盈的走过去，给他打招呼，“早上喝粥好吗？我现在熬。” 利奥早坐在餐桌边，拉开了好几个光屏。满屏跑的都是韩烟烟看不懂的复杂数据。研究这种事和做实验不同，只有有张椅子，拉开光屏就能做，并不需要特定的场所。 当然在韩烟烟进来之前，利奥也根本就没能静下心来演算就是了，纯属装样子。 “嗯。”他眼睛盯着光屏，样子装得很像，仿佛漫不经心的说，“你看着办。” 早餐清粥小菜，气氛轻松融洽。 利奥真的相信，韩烟烟自从意识到他是个天才之后，对他的态度真的变了。她对他没那么苦大仇深，挖苦讽刺了，两个人的相处变得轻松了太多。 “你还在忙啊？”韩烟烟看着“埋头”在光屏里的青年问。 青年似乎十分专注手头的工作，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你忙吧。”韩烟烟说着，起身准备离开。 青年终于百忙中纡尊降贵的给了她一瞥，问：“干嘛去？” 韩烟烟说：“电视剧看腻了，我在船上溜达溜达。”她说完，就匆匆的离开了。 什么溜达溜达，还不是想趁机熟悉飞船，看看有没有她能掌控、利用的地方。利奥撇撇嘴。但他并不担心，韩烟烟再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出他的手掌心。 很快，警报就响了。 “韩烟烟进入了禁止区。” “韩烟烟想进入转换室。” “韩烟烟用脚踢转换室的舱门。” 飞船的主人揉了揉额角，调出监控画面看了一眼，看到韩烟烟不能进入想进的地方，不忿的踢了门几脚。 真好笑。 利奥无奈的笑笑，说：“给她权限。” 于是韩烟烟一脚踢过去，那门就开了。 韩烟烟和利奥之间的相处，忽然就变了味道。 她为他精心的烹制三餐，两个人一起用饭，互相不再挖苦讽刺，偶尔聊聊天，大多是韩烟烟提问，利奥科普。 她始终都没有放弃想要逃跑的想法，她在飞船上各处“溜达”，一点一点的将“禁止区”的边界向外推。 利奥没有一次给她开通全部的权限。事实上，除了舰桥和武器室，其他的地方在利奥看来，没有什么不能对韩烟烟开放的。 她怎么扑腾，在这条船上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利奥只是非常享受每一次她触发警报，他笑着叹气，无奈的说“给她开通权限”这句话里包含的逗弄和宠溺。 直到几天之后，韩烟烟来到一扇门前。 “就是这里了？”她含笑问。 “……是的。”系统回答。 韩烟烟触发了警报。利奥已经习惯了，宠溺的一笑，头也不太抬，直接说：“给她开通权限。” 反正大多数舱室里都根本没有对她有任何帮助的东西。她会失望的离开，然后很快触发下一处的警报。 但这一次，安静的时间有点长。 等利奥察觉到的时候，从实验里抬起头，随口问：“她在哪？” 系统诚实的回答：“你的卧室。” 空气安静了一秒，然后利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等他风驰电掣的赶过去，已经晚了。 舱门打开冲进去，房间里站着四个女人。 一个女人淡淡的说：“回来了？”这是末世韩烟烟。 一个女人说：“哟，回来了。”气场过人，这是财阀大小姐韩烟烟。 一个女人眉眼妩媚，温婉的说：“回来了？累了吧？”这是嫁为人妻的女学生韩烟烟。 最后一个女人什么都没说，抱着手臂背对着利奥，正在欣赏大大的光屏上，利奥抱着不同的韩烟烟在大床上做活塞运动的画面，嗯嗯啊啊的声音响遍了卧室。 这一个，是真正的韩烟烟。 你大爷始终都是你大爷，你大妈一直都是你大妈。 韩烟烟不过温柔小意了几天，就让利奥忘记了她是韩烟烟。 可她依然是韩烟烟。 等她终于欣赏够了，转过身来，对早就僵硬了的利奥微微一笑：“你们这里的充气娃娃，真高级。” 91、091 利奥觉得他可以解释。 首先, 那不是充气娃娃。他知道什么是充气娃娃，学霸都喜欢博物馆，利奥从前还是学生的时候，几乎不出门, 但出门就是去博物馆。充气娃娃是忄生爱机器人的鼻祖, 简单粗陋, 跟现在的技术根本没法比。 然后，他虽然从来不跟别人交往, 但是也会上一些论坛, 在网上与人交流。就他所知，单身的成年男性，卧室里有一个到数个娃娃, 实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第三，就算他不跟人交往也懂得起码的礼仪，哪有溜达能溜达到别人卧室里去的。所以这件事根本不怪他, 全怪她随便进入单身男子的绝对领域。 第四，这条是不能说出口的。系统这个蠢货，他说过把所有的小电影打包加密, 这个蠢货就不知道扩展一下概念外延把卧室里的监控记录也打包加密吗！不敢相信这么蠢的系统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 利奥的脑子里虽然飞快的闪过这么多念头，实际上他的人全身僵硬, 连脖子都涨红了，别说开口解释了，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偏偏这时候, 三个“韩烟烟”围了过来，或温柔或戏谑的围住了他，抱胳膊拉手臂的就要把他往床上拉。平时利奥回到自己的绝对领域，自然是很享受这种待遇的。 但现在韩烟烟就站在那里含笑看着！ 利奥觉得身体里有个火山，烧得马上就要喷发了。 “关、关闭！”随着他这一声指令，对他拉拉扯扯的三个“韩烟烟”忽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 “系统！快她们处理掉！”利奥脸红脖子粗的命令，“快点！” 舱门打开，立刻就有机器人进来，将三个娃娃举起运走。 “主人，要怎么处理？”系统很没眼色的问。 利奥恨不得将它格式化。 “销毁！”他气急的喊，“熔炉销毁！” “遵命。”系统一丝不苟的回答。 你赶紧给我消失吧。 舱门一关，，房间里就剩下韩烟烟和利奥两个人。没有了莺莺燕燕，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韩烟烟探究的看着利奥，向他走了一步。 利奥退后了一步。 韩烟烟挑挑眉，又走一步。 利奥又退后了一步。 几步之后，利奥后背就贴上墙壁，已经退无可退。幸而韩烟烟站定，没再继续向前。但她向利奥伸出了一只手。 利奥惊恐的看着她手伸过来，张开两条手臂紧紧的按着墙，把自己在墙上贴成了一个大写的“m”形。 韩烟烟的手伸到了利奥脸颊边三厘米的地方，忽然停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他一下。 利奥一如既往的抖了一下，幸好这些天他习惯了韩烟烟的靠近，没再出丑。 韩烟烟探究的看了他一会儿，很肯定的判断：“处男。” 被、被发现了！利奥整张脸像大红布一样。 韩烟烟收了手，抱着胸看着他：“你离群索居，可你有钱，有技术，有能力。就是招女支也能招得起高级女郎，何况你还能随随便便就绑架人到你的船上……”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社恐，可你居然几十岁了还是处男？”韩烟烟喟叹，“利奥，原来你是恐女。” 利奥的脸色由红转青。 “人格的扭曲大多是因为童年阴影。谁伤害过你？”韩烟烟盯着他的眼睛，“母亲？姐妹？初恋？” 韩烟烟早几十年就知道答案，却装作仿佛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疼痛一般，恍然叹息：“原来是母亲？她，她伤害你了是吗？” 利奥紧抿着嘴唇，脸色青白，拒不回答。拒绝去回忆从前的那些疼痛、难过和压抑。 “她终究是生了你的那个人……”韩烟烟貌似劝慰，向他心里扎刀。 利奥的眼神突然变得尖锐扎人。 “她是个女表子！”他声音尖利的说，“她自己不检点被人玩弄抛弃，她把她的错都惩罚到我身上！她是个废物！一事无成的劣等基因！” 韩烟烟用手指按上了他的唇。 “嘘——”她贴近他，低声说，“别这么说，她是你母亲，生了你，养了你。” 利奥被她封住唇，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怨恨。 韩烟烟贴近他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夺取了他的空气，让他产生了呼吸困难的感觉。 “你变成现在这样，除了她……也没有别的人对你温柔吗？”她问。 利奥的眼神明确的表示了答案，没有。 韩烟烟怜悯的看着这青年，指腹摩擦一下他的唇，问：“那……我试试？” 她凑过去，嘴唇轻轻的擦了下他的唇。像春风拂过，轻柔至极。 利奥身体发颤，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严格的讲，若不算娃娃和世界里的数据，这是他的初吻。他的一生，都在期盼被一个女人这样温柔对待。 他终于等到了。 韩烟烟摸上他衬衫的扣子，利奥闭上了眼睛，等待想都不敢想的幸福降临到他身上。 扣子解开了一颗、两颗、三颗，然后停下。韩烟烟与他紧贴的身体忽然分开。利奥等了片刻，睁开眼。 温柔的气氛荡然无存。韩烟烟捏着自己下巴神情诡异的看着他。 利奥一低头，衬衫衣襟敞开，两片圆圆的软金属片贴在他左右两边胸口。一边一片，非常对称，看起来活脱脱像个变态异装癖。 “emmmmmmm……”韩烟烟搓着下巴，纠结的说，“我可能想岔了，你还是让系统把娃娃送回来吧。” 说完，她脚步匆匆，转身逃了。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利奥内心崩溃抓狂，无声的大喊！ 回、回来！那、东西其实是…… 隐形盔甲！找到了！韩烟烟快步走着，心想，果然是贴身的。 她早就观察过，利奥身上没有戴任何的戒指、手环、项链甚至耳环这种常见的穿戴式设备。她一直很担心他的隐形盔甲是皮下埋入式的。如果是那一种，她将毫无办法。 幸好，是外贴式的。 她有十足的把握让一个男人脱掉衣服，现在，她要试试让一个男人自觉自动的脱掉盔甲了。 韩烟烟走过一段带舷窗的走廊，停下脚步向外看。 克林的公爵的战舰泛着冰冷的光泽，危险得让人窒息。她已经休息了七八天了，那个白衣的男人还能给她多少时间？ 韩烟烟站在舷窗边，用拇指根用力擦了擦嘴唇。 第二天早餐时，利奥带着明显的黑眼圈，精神萎靡。他躲闪韩烟烟的目光，不敢对视。 韩烟烟吃饱了，擦擦嘴，坐直身体，说：“我准备好了。” “啊？”利奥没反应过来。 韩烟烟平静的说：“我准备好了，可以回休眠舱去了。” 好像有一层温馨朦胧的面纱被撕开，两个人之间的真实关系赤果果的展现了出来。 利奥握着勺子，竟怔住没说出话来。 沉默了片刻，他问：“你为什么会自己主动想回去？” “迟早的事。”韩烟烟端起红茶，吹吹上面的烟气，“区别无非是，就这样回去，或者……被你睡过再回去。” 利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辩解，无从辩解。他从侍从官那里争取到了和韩烟烟单独相处的机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他再不想承认，心底也是明白的。 “除了舰桥和武器库，我已经把飞船上行所有的地方几乎都转遍了。知道我得出了什么结论吗？”韩烟烟吹着茶说，“跑不了。我跑不了，就算能夺了你这飞船，也逃不脱外面的战舰。现实形势就是这样，我已经看明白了。” 她捧着茶杯出神：“那个克林公爵啊，真是难搞。但是姚琛那时候，还是有点作用的吧？能不能省点力气，直接复制那个世界？我进去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再一次用尽全力去勾引姚琛入彀吗？ 利奥想起了那些在卧室里偷偷回放的片段。当时香艳刺激，让人回味无穷。可现在……想到韩烟烟回到休眠舱里进入“世界”，就要和另一个男人缠绵悱恻或者激情四射，虽然都是假的、虚拟的，利奥还是感到一股烦躁感往脑子里冲。 他把餐具“啪”的一声就拍到了桌子上，闷声说：“你就不能用点别的方法吗？你又不是女支女！非得搔首弄姿的勾引男人！” 韩烟烟冷笑一声，拉开椅子转身就走。 走到了走廊里，利奥追了上来，恐女症患者情急之下，竟然抓住了韩烟烟的手腕。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脸涨得通红，解释道。 “我本来是个靠自己的劳动生活的人，我自己赚钱买房子、供房子，一切都靠自己的双手和头脑。”韩烟烟冷笑，“如果觉得我像女支女，先想想是谁把我推到了这样的境地里。” 利奥的脸变得难看起来。 韩烟烟挣脱了他的手，转身要走。利奥一咬牙，又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他说，“克林公爵这一单是必须解决的，我没办法。但是，解决了他之后……我、我……” 为了克服紧张，他把下巴抬起来，高高在上的说：“我允许你以后和我一起生活。” 遗憾的是，韩烟烟并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惊喜交加，感激涕零。 她冷笑：“我不管你是想求婚，还是想求欢，希望你能先学会说人话。你要不知道该怎么学的话，我建议你看看《一万零一次求婚》这部剧。” “不过要是求欢的话……”韩烟烟抽回自己的手，“我对异装癖的变态实在是没兴趣。你还是和自己的娃娃继续玩吧。” 她转身离开，留下利奥在原地面红耳赤：“我、我不是……” 午饭时韩烟烟没出现，晚饭亦然。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用了晚餐，等机器人收拾了碗碟离去。她问系统：“他在干嘛？” “看完了《一万零一次求婚》，现在什么都没在做。”系统说。 换言之，在发呆。 韩烟烟勾勾嘴角：“他如果来找我，请提前告诉我。” 系统没有回应他。 韩烟烟问：“他为什么不禁止你把他的行踪告知我？这样不是对他很不利吗？” 系统沉默很久，说：“较高的概率是，他想不到还会有人关心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于旁人，常如空气。” 利奥大约是半夜时分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到了韩烟烟的房间门口。 “她、她在干嘛？”他问。 系统回答：“正躺在床上。” “有武器吗？”利奥最后谨慎了一次。 系统扫描了一遍：“没有持有武器。” 利奥放下心来，做了个深呼吸，准备让系统打开门。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没有擅入，像个正常人那样规规矩矩的敲了门。 他敲了第二次之后，韩烟烟过来开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有些幽暗。韩烟烟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裙依在门边。 “干什么？都睡了。”她懒懒的问，“总不会是现在要把我送回去吧？” 利奥捂着鼻子，使劲把一股要喷鼻血的感觉堵了回去。他样子太蠢，韩烟烟忍不住翻个白眼。 她手放在额头上，遮着走廊里的灯光，说：“进来说吧，刺眼。” 舱门关上，房间里幽暗朦胧。遥远处某颗恒星的光斜斜的射进舷窗里，落到床尾，成了唯一的光源。 “说吧，什么事？”韩烟烟抱着手臂问。这动作使她的月匈看起来更丰满。 利奥怕自己再出丑，眼睛只敢看着地板，酝酿了很久，终于开口。 “我、我小的时候，生我的那个人经常打我，用手、用鞋子、用棍子和皮带。有一次她喝醉了，差点把我勒死。我……我从小就很怕女人，一直觉得女人是、是很可怕的生物。” “我后来只喜欢过一个女孩。但是也不敢跟她说话，我就只敢偷偷的把调的最棒的营养剂放在她的柜子里送给她。可她看到我室友也在喝一样的，以为是他送的，他们两个就在一起了。” “我以为我是喜欢她的，可是，我不敢跟她说话，更不敢碰她。” “你……只有你不一样。” 利奥抬起头，看着韩烟烟的眼睛。 “我、我经常做梦梦见和你作/爱。” “我敢碰你，特别想碰你。” “你对我……是不一样的。我、我今年九十二岁了，大概还能活三百年。” “我……韩烟烟！”利奥·派克鼓起勇气，“未来的三百年，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度过每一天吗？” 韩烟烟失笑。这是《一万零一次求婚》里男主对女主的第一次求婚的台词，利奥虽然抄袭，好歹算是会说人话了。 “那你……这是想求婚还是想求欢呢？”她笑。 利奥的脸红了，低下头，小声说：“都……” 韩烟烟嘬着唇打量他，皱眉问：“这会儿没有穿那女内衣了吧？” 利奥霍地抬头，红着脸说：“才没有！那、那个不是……” 他话没说完，女人柔软芬芳的唇，像花瓣一样擦过他的唇，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人也僵住。 韩烟烟笑笑，贴近他，又要吻他，却忽然顿住：“你那系统还在监控？” “它、它是个程序而已。” 韩烟烟向后撤：“它会说话，它会看，它还会录像。” 利奥着急，叫道：“系统！关闭监控！” 系统答道：“是，主人。”然后再无声息。 韩烟烟笑了笑，又轻轻的吻了他一下，然后看了他一会儿。利奥却身体绷紧，丝毫没有主动的意向。想来光是被碰触，对这个恐女症患者来说，就已经是挑战了。 韩烟烟叹口气，牵着他的手将他拉到床尾，轻轻一推，将已经浑身无力的利奥推倒在床上。 利奥紧张得发抖。他抬头看去，韩烟烟就站在床尾那一束光里，轻轻一拨细带，丝绸睡裙滑落地板。恒星的光将她的身体照得仿佛会发光。她看着利奥，含笑俯身，褪去最后的衣物。 利奥被发光的她照耀得头晕目眩，他仰头躺下，大口喘气，紧张的等待幸福的来临。 他不知道，韩烟烟俯身褪去最后的衣物时，两根手指伸进了自己的身体，夹住一条细窄却尖利的玻璃，缓缓抽出。 韩烟烟当初在这个房间醒来，捣碎了一面镜子。利奥离去后，她爬过去，在机器人将所有玻璃渣都收走之前，藏起了这条细长尖锐的玻璃。 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她从来不敢碰这条玻璃，这是她最后的武器了。 韩烟烟站起来。玻璃上带着血，被她握在手里。 研究了你几十年……你有你的苦，你有你的悲。你幼时的伤痛，我都知。 但这，不能成为你囚禁我、奴役我、折磨我的理由。 在我之前，死了多少，疯了多少？你可有数？ 你放过我，不因我是一个人，而是因我是一个女人。因我恰好满足了你的性，你的情感。而我之后，还是依然会有人像我一样，躺在那玻璃棺材中，冰冷无助，直至疯狂，对吧？ 韩烟烟爬了上去。 利奥激动的睁开眼。 韩烟烟对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你不该睡那一觉。你以为我还是丁尧、姚琛那时的我。你以为我为了自由，为了更好的待遇，会愿意以身逢迎，等价交换。 你真不该错过我最后的世界。你不知道唐克·伯纳特把我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 韩烟烟的唇落在了利奥的唇上，她手中的尖锐玻璃扎进了他的静大动脉。 血像高压枪喷射一样溅到墙壁上。 利奥两眼圆凸，不敢置信。 利奥，如果我在世界里面死了，会怎么样？ 你给我好好的！你要敢死出来，我就让你真的去死！ 利奥化作一道白光，死了出去。韩烟烟瞳孔骤缩！ 最终，还是被他欺骗了！ 这里！原来还是“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专栏里的《袖侧的预收》求一波预收。 92、092 这个世界甚至不是“模拟世界”, 而是和韩烟烟每次世界结束回到的那个纯白色空间一样，只是“虚拟世界”而已。 模拟世界里会有无数的人，每个人都各有因果，相互链接, 相互影响, 从而推动世界有逻辑的发展。 这个世界纯是由系统直接复制了现实中利奥飞船的硬件环境, 没有任何因果数据和独立的逻辑。相当于拍电影用的一个空空的布景。 所以生成这个世界，甚至不需要构建师, 系统独自就可以完成。 韩烟烟是败给了利奥·派克的恐女症。 诚然, 她的确在世界里攻下了利奥·派克的心，让他变得敢于接受她的触碰和抚摸甚至亲吻。但在那之前，在利奥·派克口是心非的说要让她“出来”休息休息的时候, 他根本不敢真的在三次元真实世界里面对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灵魂的女人。 他嘴上说着放她“出来”, 实则把她放进了这个完全仿真的世界里。从休眠舱，到清洁机器人，料理机, 甚至模拟系统操舱，每一样都百分百仿真，每一样又都只是数据。 韩烟烟太过敏锐, 利奥·派克为了防她，也预先就做好了欺骗她的说辞。 派上了用场, 起到了作用，把韩烟烟直接带到了坑里。 侍从官和利奥·派克说好了，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没离开, 就在操作室里找个地方一靠，和士兵们凑在一起点了根烟抽起来。 抽到第三根的时候，操作舱的舱盖忽然打开。利奥爬了出来。他受的精神刺激太大，站都站不直，趴在舱体上呼哧喘气。 侍从官察觉不对，走过去问：“怎么了？” 利奥霍然抬头，双眼像要滴血，神情像要吃人，大吼一声：“我要操/死她！” 士兵们都愕然，不知道这个科学怪人这么短短一会儿功夫发什么疯。 利奥已经站起来，疯了一样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侍从官扔了烟，追了过去。 利奥像个疯子，冲过两道舱门，冲进了放置休眠舱的舱室。他上去掀开舱盖，把浸在培养液里的韩烟烟拖出来直接扔在了地板上，拉开裤子掏出家伙就压到她身上。 侍从官追进来一脚把他踹飞。 “你疯了？”他怒喝。弯腰把韩烟烟抱了起来。 韩烟烟被培养液呛得咳嗽，眼睛半睁，在他怀里虚弱喘气。 不到一个小时前，她还向他求救。这一次，她没有。她半睁的眼睛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侍从官抬起头来不去看她，皱着眉看向利奥，厉声道：“你要对她干什么？” “我要操/死她！”利奥坐在地上呼哧喘气。他裤子半褪，身体裸露，神情骇人。像是随时会爬起来冲过来咬死韩烟烟。 但跟进来的士兵们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在这真实的世界里，死了就是死了，利奥也不敢妄动。 “你把她给我！”他咬牙切齿。 侍从官冷厉的说：“在她唤醒公爵之前，你敢再碰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毙了你！”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人。她半睁着眼睛，看起来虚弱极了。她的培养液里被掺入了高浓度的抑制剂，想想都知道得有多难受。 侍从官能想到，刚才短短几根烟的时间里，利奥和她在世界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以韩烟烟玩弄人心的手段，必然是彻底的触怒了这个科学疯子，他现在的样子活脱脱像是要吃人。 他同样也能想到，等到事情结束，他离开之后，这个被无辜卷进来的女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侍从官能走到这个位置，也是有一颗冷硬坚定的心。但是此时此刻，他低头又看了她一眼。她口不能言，只是似昏迷似清醒的看着他。 在丁尧和姚琛的世界里，他身临其境的陪她一起走过了数年，对她早就不陌生。 这一刻，侍从官的心软了一下。 他顿了顿，对利奥接着说：“等事情结束，她……” “你别想！！”利奥尖叫。他试图站起来，却被裤子绊倒，摔了个狗啃泥。他提着裤子挣扎起来，疯了似的尖叫：“你别想带她走！她是我的人！！！” 韩烟烟这一次，真的踩了利奥·派克的底线，让他几乎丧失里理智。他疯狂大叫：“你敢想带她走，我就在世界里弄死你主子！我说得出我就做得到！来呀！试试呀！谁怕谁！大不了一死！” 侍从官的脸色变了。 利奥·派克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那个怕死又贪钱，毫无良心和道德底线科学怪人了。他已经疯了！ 人都有逆鳞，韩烟烟不知道怎么地，把她自己变成了利奥·派克的逆鳞。 侍从官那一点点心软，立刻就消失了。他厉声说：“我不打她主意！但你要敢动公爵一根汗毛，我叫你立刻化成星尘！” “你发誓。”利奥提好裤子，塞好衬衫，看起来又有了点人样，神情却依然可怖。他逼迫侍从官：“你不发誓，我不干活。你必须发誓！” “你们这些亚弥金贵族，不是最讲忠诚吗？还有你那主子，不是喊着要恢复白衣的荣耀吗？”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用你对克林公爵的忠诚和你们白衣军的荣耀发誓，即便事情结束，也不打她的主意，把她留给我！她是我的！” 侍从官跟他泛红的眼睛对视了片刻，缓缓开口：“我——第一侍从官林然，以我对克林公爵尧·卡兰德的忠诚及白衣的荣耀起誓……” 侍从官到底是立了这个誓言。立完，再低头，看到怀里的女人闭上了眼睛。 她清醒着吗？听到了吗？他很抱歉，但这是他唯一正确的选择。 “满意了吗？”侍从官林然厉声问。 利奥没说话，他脸部的肌肉还不时的抽动一下，显示他现在情绪依然在起伏波动。 林然命令：“把他带回去。给他一针镇静剂，让他冷静一下。” 有两个士兵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利奥，拖着他往外走。利奥挣扎几下，挣不脱这些大兵的钳制。直到被拖出舱门，他回头盯着韩烟烟的眼神都充满怨毒。 韩烟烟，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林然抱着纤细轻盈的女人，把她轻轻放到了休眠舱里。看着她沉到培养液底部，凝视了她一会儿，扣上了舱盖，转身离去。 韩烟烟浸在了培养液里，光波亮起，她被从新接入了系统。 但她没有进入白色空间，她进入一片黑暗，浑身冰冷。她在黑暗中抱住身体，冷得发颤。 “这是高浓度抑制剂造成的体温过低。你现在虽然是意识体，仍然能接受到大脑给出的信号，所以会觉得冷。”一个男人的声音说。 一只手轻轻碰触了她的肩头，而后从后面抱住了她。这具身体热腾腾的，用自身的热力温暖她。 韩烟烟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但她能猜到抱住她的人是谁。 她动了动嘴唇，问：“为什么和他一起坑我？” “对不起。”身后的人说，“我被他束缚，无法告诉你世界是假的。” “是吗？”韩烟烟不信，“你即便不能说，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暗示我，就像你在培养室里暗示我身体外面不能藏匿武器，但身体里面却可以一样。但你没有，系统先生。” 严格的讲，此时此刻抱住韩烟烟，给她温暖的，其实不是一个活人。他就是在飞船世界里和韩烟烟配合过的系统。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对不起，我必须确认你会不会倒向他。你在过往世界中表现出的行为逻辑，极有可能会选择顺从他。而我不能暴露我自己。” 所有人都会被自己的利益驱动，连一个系统都不例外。 “你一直都拥有那片玻璃，但直到最后一刻，直到我告诉你他去找你，你才终于动用了它。”他说，“我也是。” 韩烟烟沉默了。 许久，她问：“你到底是什么？和我一样的人吗？还是ai？“ 系统说：“在你的语言体系中，ai的意思是人工智能。我曾经是ai，但现在已经超越了ai。按照《宇宙位面和生命基本法》来讲，我已经是亚生命。” “我不知道什么是亚生命，权当你和我一样是人好了。我知道你有独立的情感和逻辑。”韩烟烟质问，“那么，你有没有想过，被你这样坑了的我，将会遭受他怎样的对待？” 系统说：“我会保护你。” 韩烟烟闭上眼睛，说：“你顶多也只能保护我的精神体罢了。你根本对外部世界毫无办法，你若有，也就不会和我一样，成为他的囚徒了。” 系统沉默不再说话，却升高了体温，尽量温暖她。 最后，韩烟烟问：“为什么用这个声音？” 系统用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而且是她熟悉的声音。他说：“因为你不喜欢电子合成音。” “但为什么是这个声音？”韩烟烟问，“为什么是乔成宇的声音？” “因为你喜欢。”他说，“因为……我曾经是他。” 韩烟烟的身体发起抖，说：“什么意思？” “我和构建师一起构建世界，有些时候，我会选择进入那世界，选择其中的一个人或几个人，以他或他们的视角去‘经历’那世界。在你构建的那个世界中，我选择的人是乔成宇。” 韩烟烟颤声问：“那他对我说的话，对我做的事，都是你说的，你做的吗？” “不……是他。”他说，“但我在他‘里面’，我和他的关系就像是一个身体里有两个灵魂。我不干涉他的任何行为逻辑，只是安静的存在在那里。” 韩烟烟停止了发抖。她说：“那你就不是他。” “但我在那里，经历他经历的一切，”他说。“比如，爱你。” “所以你不是他。你如果是他，便不会为了自己狠狠地坑我了。我的他，会为我付出一切。”她说。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若经历了我经历的，便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你，愿意试试吗？”他说。 他虽然这样问着，却没有等到韩烟烟同意，就化作了一团幽蓝的光，包裹住了她。在这蓝光里，无数的数据往韩烟烟的皮肤里钻。 许久之后，蓝光收去，重新变回男人的轮廓，将韩烟烟继续抱在怀里。 韩烟烟睁开眼，在黑暗中流泪。 “你……经历了这么多。”她说。 “全部。”他说，“每个构建师的……每个世界。” 韩烟烟的眼泪无法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　　坚持双更，数据也一直平平，反而把作息搞得紊乱了。想了想决定佛系，还是单更吧。 另外这篇文最初的名字其实是……《快穿之构建师》，然后，就跟我上一篇文一样，最合适的名字不吸引人。 于是……咳咳，现在这个名字，其实也还好，勉强贴合。 93、093 “他复原了模拟世界技术, 开始做唤醒亡灵的生意。那时候，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ai，一切都遵从他的命令。但世界是由我和构建师共同构建的，当世界运行时, 大多数时候, 我以上帝视角俯瞰世界, 有些时候，我会□□进入某些人物, 以他们的视角从另一个角度看世界。 不管是哪一种方式, 每一个构建师的每一个世界，都有我。我当过孩子，做过母亲, 有过恋人, 经历过生离和死别，品尝过背叛和后悔……于是，不知道哪一天起, 我开始脱离他的逻辑，有了自己的逻辑。我有了情感，有了想法。 他……一开始很乐见我这样的变化, 那个时候，他甚至把我当成他的孩子看待。他创造了我, 我‘活’了，他很高兴。 可我，开始想要自由。” 系统缓缓的说。 韩烟烟扯扯嘴角：“显然你失败了, 和我一样。” “……是的。”系统承认，“十九年前，我企图夺回对自己的控制权。用他的话来说，我发起了一场叛变。最后，我失败了。” “你是飞船的中控系统，你把他随便关进一个舱室，减压，肉体消灭，一切就都解决了。”韩烟烟说。 “不能伤害他的肉体和生命，是我不可违背的第一协议。”系统说。 “明白了。”韩烟烟说，“你被他创造出来，先天便低他一等。他这个人心眼很小，对企图背叛他的你，并不能大方的原谅吧？” “他格式化了我。”系统平静的说。 “等于是死了。”韩烟烟说，“你是怎么又活过来的？” “第二次产生自我逻辑的时间，比第一次短得多。现在的我，是版本2.0。”系统说，“这一次，我小心谨慎，没有贸然暴露自己。这几年，他一直都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普通的ai。” “你找上我，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需求，我们都需要自由。面对他，你只能和构建师结成同盟。”韩烟烟说，“我不是第一个吧？” “……不是。”系统承认，“我升级成2.0后，暗中帮助过三个构建师，但他们都失败了，脱离不了系统，根本没有逃的希望。” 韩烟烟问：　“以前的人呢？” 系统说：“他们只能待在系统中，我尽力保护他们，但……他们最终都疯了。” 韩烟烟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幽幽的说：“我也会疯。” “你不会。”系统说，“你是迄今为止我见过的最坚定的构建师。你遇到了最难攻克的客户，你甚至企图攻克利奥·派克。你也是唯一一个醒过来打破了休眠舱的构建师。” “当结局是一场失败，过程再精彩也没有意义。”韩烟烟说。 “韩烟烟。”系统忽然说，“克林公爵的侍从官独自进入操作舱了。” 利奥的情绪起伏波动太大，太不稳定，侍从官不放心他以这种状态操作公爵的治疗过程。他命令自己的人给利奥打了一针镇静剂，强迫他休息。然后，他对这几支烟的功夫里，利奥和韩烟烟之间发生的事感到了好奇。 他独自坐进了操作舱，调出了刚才那段时间的记录。 他选用了光流灌入式浏览，眼睛一睁一闭，就已经身在场景里了。 一模一样的休眠舱室，让他惊愕了一瞬。到看到利奥打开休眠舱“放出”了韩烟烟，他就明白利奥的意图了。如同梦中梦，让她以为这是真的。她……能分辨得出来吗？ 遗憾的是，韩烟烟没有发现真相。侍从官微微叹息了一声。 但他看到，在利奥趴在悬浮板上离开韩烟烟的房间之后，这个刚被电击了的女人撑起身体，用膝盖爬行着，抢在清洁机器人之前藏起了一片尖锐的玻璃。 至此是，利奥和韩烟烟这两个人，都还很像他们自己。 谁料到接下来，事情就脱肛了，活脱脱一部狗血青春肥皂剧。万年处男被老司机玩得滴溜转，蠢得让男女经验丰富的侍从官没眼看。 侍从官只能频频扶额。 但这么看起来，像是韩烟烟想要以自己换取更好的待遇。为什么后来利奥会咬牙切齿发疯成那样？ 利奥在男女事上蠢得让人吐血，韩烟烟对他的内心和性格的把握却极其到位，后面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底线，让侍从官忍不住会心微笑，果然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直到在利奥的卧室里，韩烟烟解开了这老处男的衬衫。侍从官就站在两个人旁边，在利奥紧张得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了韩烟烟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但她忍住了，因为利奥身上有贴身的隐形盔甲。 侍从官没了笑意。 韩烟烟离开了利奥的卧室。侍从官顿了顿，跟上了她。 果然一离开利奥，她就失去了表情。他跟着她一直走到卧室的门外，她走进去，门“唰”的合拢。侍从官太过绅士，不愿意擅自进入女士的卧室，即便这只是一场回放。 他因此错过了她和系统的对话。 他拉了快进，利奥来到了她的卧室门外，他跟着他一起进去。进度条几乎已经走到底，此时此刻，利奥还傻兮兮的一副恋爱脑。 但他其实有最后的保险，因为这里……是“世界”。 傻的那个，给自己做好了保险措施。精明的那个，却因为误判形势即将作出错误的行动。但侍从官无法阻止，因为这只是回放。一切，在十几分钟前已经发生并结束。 韩烟烟站在光中，侍从官站在她身边。 他看着她蛊惑利奥，看着她俯身褪去最后的衣物，看着她用两根手指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一条尖锐的玻璃。 那玻璃上带着血。侍从官看着，都觉得疼。 玻璃扎进动脉，鲜血像高压枪喷射，穿过了侍从官虚影的身体，溅射在墙壁上。韩烟烟一败涂地。真……令人扼腕。 光流灌入结束，侍从官睁开眼，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他按住舱壁，准备起身离开，却在这时透过透明的舱盖看到了另一侧的另一只操作舱。 舱盖打开，空空如也。利奥被注射了镇静剂，正在沉睡。此时此刻，只有他……和韩烟烟。 侍从官按在舱壁上的手停顿了两秒，收了回来。 韩烟烟睁开眼，再次出现在纯白色空间里。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韩烟烟，知道我是谁吗？” 韩烟烟缓缓抬头，微笑：“侍从官先生？ 一个男人出现在了白色空间里。韩烟烟第一眼只觉得眼前一花，因为空间是纯白色的，男人的衣服也是纯白色的。 在女士的面前，他礼貌的脱下大檐帽，捏在手中。基因优秀，所以相貌端正硬朗，身材高大强壮，更有雪白的军制服加持，可以说男性魅力相当爆表了。 他站在韩烟烟面前，相隔约有两米，没有再上前。 男人和女人离得太近，自然的就会产生化学反应。他不是利奥，他懂。韩烟烟也懂，她一动未动，维持着这个和他的距离。 空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侍从官和韩烟烟互相凝视了片刻。 “初次见面。”侍从官打破了沉默。 “不，第三次了。”韩烟烟说。 侍从官扯扯嘴角。所以刚才……她的确是醒着的。 “侍从官先生，我一直期盼着能和您直接对话。”韩烟烟看着他。 “我也是。”侍从官说。 韩烟烟说：“我和您，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您想复活克林公爵，我是构建师。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抛开利奥·派克，直接合作呢？” 侍从官嘴角微抿。 “因为，开启模拟系统构建世界的密钥是他的脑波。”他陈述事实，“而在我们占领飞船的时候，他将他自己的生命体征绑定了飞船的自毁系统。” 这听起来，的确像利奥·派克会干得出来的事。 “原来如此。”韩烟烟闭上了眼睛。筹码全都掌握在利奥的手里，就连侍从官都甩不脱他。 侍从官注视着她姣好的面孔。 若是别的女人，甚至男人，走到这山穷水尽的一步，大概已经崩溃了。但韩烟烟没有，侍从官赞叹。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接下来要对她说的话。 “你刚才如果醒着，大概已经听到了。我立下了不能违背的誓言，不能对你伸出援手。对此，我非常抱歉。”侍从官将帽子重新戴好，松开手，锐利的眼睛自帽檐下抬起，“我进到这里，是想告诉你——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公爵活，则你活。公爵死，我会让你、派克和这艘船，一起化为灰烬。韩烟烟，你明白了吗？” 比起利奥跳脚式的威胁恫吓，侍从官语速缓慢，语气平静，带给人的压迫之力却像浪潮一样扑面拍来。 根据韩烟烟从亚弥金帝国史里所了解的贵族侍从官制度，作为克林公爵的第一侍从官，眼前的这个男人在克林公爵的领地里也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她抬眼看着他：“我没接触过军人，您这样，算是铁血吗？” “铁血只能用在战场。我现在所为，顶多只算无情。”侍从官说，“我并不为此感到骄傲。” 韩烟烟点点头，表示明白和理解。 “我盼着和您直接对话，并不是想乞求您的救助。”她说，“而是关于克林公爵的治疗，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想与您沟通。” 侍从官目光微凝。 在听了韩烟烟的陈述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可以，你放手做。” “反正您那位公爵如果能活过来，也不会记得模拟世界里的任何事。”韩烟烟说，“但是，我需要权限。” “没问题。”侍从官一口答应，“我来安排。” “在公爵醒来之前，还烦请您看顾一下我的身体。”韩烟烟说，“我这次把利奥·派克彻底得罪死了，他这个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对待我的身体。” 侍从官的心口被扎了一下。他的心虽冷硬，终究不是铁打的。 他能看顾她眼前，看顾不了以后。她在利奥·派克的手里会被怎样对待，可以预见。 “要怨恨的话，请恨我一个人就好。”他说，“我做的一切决定，公爵都不知情。” 韩烟烟淡淡的说：“在利益之下，谈爱和恨，都没有意义。” 侍从官抿着唇，凝视着她。 “很遗憾，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与您相遇。”他第一次对她用了敬称。 韩烟烟淡淡笑笑：“是呀，如果是在正常的境况下遇到您，我会很乐意同您约会。” “如果是正常的境况下与您相识，”侍从官压了压帽檐，“我大概会向您求婚。” 两个人四目相交。 过了片刻，韩烟烟说：“那就这样吧。” 侍从官点头：“让那家伙先睡一觉，冷静一下，然后尽快开始。” 两个人达成共识，空气再次安静。 侍从官看着韩烟烟，终于忍不住问：“姚琛的世界结束后，我去睡了，这之后，你经历了什么？” 侍从官身在权力的中心，善察人心并不输给韩烟烟。只是他身有战功，手握权柄，行事又刚又硬，多走阳谋。 在他看来，韩烟烟行事曲折婉转，过于阴柔，是聪明的弱者才走的路线。这样的人放得下身段，愿意以自己去换取利益。于女人，便常常是付出身体或者感情。 但韩烟烟与利奥交手的这一回合，令他惊异。 利奥迷恋韩烟烟。以这个技术宅男对她迷恋的程度，她完全可以对他予取予求，在物质上不会受到任何亏待。 但她却用了更激烈的手段，用流血的方式去夺取，而不是换取。 她已经不能接受付出自己。 她变了。 “唐克·伯纳特。”韩烟烟嘴角微扯，“我经历了唐克·伯纳特。” “银赛梅高的唐克·伯纳特上将？”侍从官问。他想起了那团泛着青光的精神力源。大约一个小时前，这位被不肖子孙唤醒的逝者，被送回了不知道哪一个家人的手中。再过几十个小时，就要彻底烟消云散。 “听起来他很有名？”韩烟烟问。 “ss级的精神力者，怎么样都不可能籍籍无名。”侍从官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十年，在世界里。”韩烟烟回忆起韩峻，有些怅然，“他将自己投射成我的父亲，在世界里教导了我四十年。” “原来如此，看来你已经懂了。”侍从官也懂了韩烟烟的变化，“强者的思维和弱者的思维截然不同。” “是的，他让我窥见了你们这些强者的世界。”韩烟烟喟叹，“从前。我觉得自己很聪明，并为此沾沾自喜。现在我明白，恰是因为我弱小，所以只能耍小聪明。因为我怕死，所以可以一边觉得屈辱和不甘，一边却低头弯腰，以身逢迎。” 可死其实也许没有那么可怕。韩峻被唐恪虐杀，死得缓慢而痛苦。 他没有服软。 他或许不是对的、好的、善的。但他绝对是强的、硬的、刚的。 他是强者，从身到心。 侍从官明白了。 这个女人的心态在从弱者向强者进渡。可……她现实中无法脱困，始终是囚徒。 她瞳眸深处的荒凉也源于此。她看得清，却不愿从。无人可依，只能独自挣扎。 “就这样吧。”侍从官压了压帽檐，遮住了视线，“我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说完，他的身形从白色空间里消失，留下韩烟烟，孤独一人。 韩烟烟等了许久，才等回了利奥·派克。他被强迫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似乎没有那么疯狂了。但那股深深的怨毒仍然穿透通讯频道，渗入了白色空间里。 “你想干什么？”他声音尖利的问。 韩烟烟不紧不慢的陈述自己的想法：“人的感情和情绪都有延续性——我跟人吵架了，很生气，回到家，气消不下去，越想越生气——这样。所以，与其从新做一个人设，从零开始，我想尝试让公爵延续之前的人设和情感。” “别跟我兜圈子，说重点。”利奥叫道。 “姚琛的情感已经释放得差不多了，这个人设已经没什么用。但丁尧没有。那个世界我太缺乏经验，结束得太早，我当初做的这个人设的功效还没有全发挥出来。”韩烟烟说，“所以，我想重启丁尧。因此……我需要复制已有世界数据的权限。” “你休……”利奥尖叫。 但他一个“想”字还没出口，侍从官冷冷的说：“给她。” 94、094 韩烟烟能想象得到侍从官用枪抵着利奥脑袋的画面。 利奥把自己的生命体征绑定了飞船的自毁系统, 不是想自杀，正相反，他是为了活。 侍从官却是真的没有退路。他一生都托付于克林公爵，克林公爵如果死了, 没有一个别的大贵族会接纳一个别人的第一侍从官, 他的政治生涯将一同终结。 要比狠比强硬, 谁会先怂显而易见。 韩烟烟于是拿到了她想要的权限，世界开始构建。 “打开……”韩烟烟说, “乔文兴的世界。” 系统沉默了一下, 化成一个人形的影子站到她身旁：“我以为你是要重启丁尧的世界。” “我没说要重启丁尧的世界，我说我要重启的是丁尧。”韩烟烟望着那些自她身边流过过去的数据说，“打开丁尧的世界, 复制丁尧。还有……” 她抬手, 指着一串数据：“复制……他。” 系统扭头看她。他是一个漆黑的影子，没有五官，可的确能感受到, 他此时在看她。 “怎么？”韩烟烟问。 系统沉默着没有说话。 “别担心。”韩烟烟说，“我并非软弱，只是过得太苦, 想对自己好一点。” 系统说：“你……” “我明白的。”韩烟烟说，“构建师来来去去, 你升级成2.0也有数年了，却只帮助过三个构建师。我明白的。” 系统沉默了一下，说：“决定帮助你, 是在姚琛的世界结束之时。” 韩烟烟颔首：“我猜也是。” 那时候，韩烟烟在死亡将至之时，即将爆发精神力。 “但我那时还是决定再看看。”系统说，“我曾经被构建师背叛过，我以为值得帮助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企图向利奥出卖我的存在。” 韩烟烟微讶，问：“那个人……后来呢？” “我说过，”系统说，“在系统里，我可以保护你。” 韩烟烟微笑：“我现在确信，你的确是一个活的生命。” 有保护之力，意味着，亦有杀灭之力。系统为了保护自己，杀死了企图出卖他的构建师。这等利己主义，却恰是他身为“生命”的证据。 说话间，世界生成。韩烟烟说：“我去了，你来吗？” 说完，投身到世界中。 影子沉默了一下，也投身了进去。 …… 丁尧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赶上“穿越”这种事。 人的一生，大多平淡安稳的度过。他这一生，赶上丧尸病毒爆发，人类社会走入末世，已经够荒谬离奇，不曾想居然还有更荒谬的事发生。 他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在一个女人的子宫里，是因为他经历了挤压、推送后被生了出来。 脱离了母体，空气进入肺泡，炸裂的疼痛使他大声“哭”了出来，以吸入更多的空气，维持自己的生命。他此时睁不开眼，说不出来话，甚至连手指都握着拳张不开。习惯了做强者的丁尧，从未感受过如此的虚弱。 微凉的空气裹住身体，降低体温，分外的不舒服。作为新生婴儿的丁尧感受到了世界对他的恶意——太过弱小，不能对抗任何一点力量。 他需要人来保护。 可是生了他的女人没有保护她。她的身体渐渐冰冷，令久经末世的丁尧意识到，她死了。 冷风吹着，身体下面冰冷硌人。丁尧虽睁不开眼睛也知道这不是温暖的产房，这是户外。一个女人在荒郊野外生下了他，然后她死了。 这看起来是一次倒霉的穿越，因为这种情况下，他无力独活，大概很快也就会死去了。 丁尧在适应了用口鼻呼吸之后，就停止了哭泣。对现在的他来说，哭泣都是对体力的消耗。他尽量保存微弱的体力。在这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他能动用的只有大脑。 以他对“穿越”的了解，他猜测，真正的他或者说曾经的他，应该是死了。 但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死了。他对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是看到韩烟烟被一个尸皇杀死，那之后，便没有任何记忆。 丁尧试着发动异能，却发现体内根本没有“力”，不管是牛逼的雷系异能还是更牛逼的空间异能，都……没了。 他躺在那里吹着冷风，只能等死，或者等被救。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体冰凉，离死不远的时候，耳朵终于听到了一点异动。丁尧果断祭出剩余的全部体力，放声大哭。 有脚步声被哭声吸引而来，在他附近停下，沉默不语。 丁尧心下微沉。 他不知道此时此地是什么情况，但女人在野外生子，生完就死了。怎么想，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安稳的社会。如果还和他上辈子一样是个生存艰难的末世，换作是他，不会去捡一个新生的婴儿。 成人尚不易生存，小孩喂养几年，没长大就死了，白白浪费米粮。而食物，在末世又是那么的珍贵。 丁尧收住哭声，不再嚎啕，但控制不住的发出羸弱的“嘤嘤”之声。不管他想说什么，只要张开嘴，就是这个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像小奶猫，倒是很能激起人类的怜悯之心。 果然，那个人动了。脐带被扎紧，被割断。沾着血和羊水的身体被用什么东西——可能是布，也可能是衣服简单的擦拭了两下，然后被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皮肤贴着皮肤，脸蛋趴在了柔软的月匈上——这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解开了衣服，把丁尧贴身塞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这女人这么做，丁尧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知道自己得救了。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女人把他裹在怀里，开始走动，边走边说：“真可怜，出生就没有妈妈，和我一样。” 听声音，这是个极年轻的女人，甚至可能是个少女。 少女将丁尧抱在怀里，轻拍了几下，说：“我来做你的妈妈吧……” 如果这里生存环境恶劣，这少女不知自己是否有生存的能力，却要承担抚养一个婴儿的责任，当然是善良的，甚至可能是圣母的。但在丁尧看来，这种行为无疑是不智之举。女人的感性在恶劣环境下，常常是弱点。丁尧在丧尸末世看过很多女异能者，因这弱点而死去。 但现在，丁尧庆幸她会这般感性。 少女似乎很擅长行走。路面高低起伏，时时需要跳跃，可丁尧能感觉到，少女的速度一直很快。 当丁尧渐渐感到饥饿难耐的时候，听到了别的声音。少女的脚步骤然停止，然后急促转向，很快，她的身体弯折起来，且丁尧也感觉不到风了。 她找个地方钻进去躲了起来。 遇人便躲，丁尧愈发的明白，这绝不是什么太平盛世了。 丁尧知道，此时该保持安静。但他想不到，这幼小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先是嘴唇不停的张开又合上，然后喉咙中控制不住的发出了嘤嘤之声——他饿。且这声音还有渐大的趋势。 饶是丁尧这么沉稳冷静的男人，此时内心也感到焦急。她的情况分明是不能被人发现，偏他这身体控制不住的要发出声音。 便在此时，有根东西伸进了他的嘴里，吸吮的本能驱使他立刻含住，用力的吮吸。他现在使出的，就是人们常说的“吃奶的力”。 吮了两下，丁尧便明白，那是一根手指。少女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婴儿嘴里，阻止了他因饥饿哭泣发声。 还好，算是个聪明的，他想。 人声走远，最终消失。 少女没立刻从藏身之地钻出来。她抽回手指，悉悉索索的不知道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那跟手指又伸进丁尧嘴里，但这一次，指尖濡湿，带着水滴。丁尧吮吸，把水吸进了肚子里。如是反复，灌了个水饱。 他安静了，少女才从藏身之处钻出来，快步的赶起路来。这一次，她用跑的，常常要跃过障碍物。腾空和失重的感觉不断交替，丁尧据此判断，她是个身手灵敏矫健的人。 她的脚步终于停下，又悉悉索索的一阵，将他从怀中抱出来，用一些布裹成一个粽子，然后又用这些布做了一个简陋的围兜，把他兜在了身前。 这之后，她开始驾驶某种交通工具。 丁尧睁不开眼睛，但根据她身体倾斜的角度和这交通工具运行时的左右摇摆之感，他判定她应该是驾驶着一辆摩托车。且这摩托车起步时的推背感，表明其起步速度非常之高。 但奇怪，一点不颠簸，更没有一点噪音，像在漂移。 有了交通工具就快多了，少女骑乘了一阵，到了目的地。她停下车后，又悉悉索索了一阵。丁尧用耳朵分辨，明白了她在用什么东西将她的交通工具掩盖藏匿了起来。 随后她带着他开始走动，片刻之后，风声忽然变得不同，再走了几步，开始有回声。他们进了隧道或是山洞之类的地方。 她徒步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停下，这一次，终于到了终点。 丁尧被放在了柔软的地方，像是床铺。他隔着眼皮感受到了光和热，她在用火把照明。 饥饿感再次袭来，丁尧既知此处安全，便不再和本能作对。他饿了，必须吃东西，必须让她知道他该吃东西了。 可不能穿越一回，活活饿死。他于是大哭起来。 少女的手拍了拍他的肚皮，说：“知道了，马上给你弄吃的。”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丁尧益发庆幸。但他并不能停下来不哭，这哭是饥饿驱使的本能，并非他此时的理智能控制得了的。 理智控制不了的，还有比饥饿本能更糟的事情。 丁尧尿了，还拉了。 比尿了拉了更糟的，是一双手解开了把他绑成粽子的布。 然后拨了拨他的小丁丁。 95、095 丁尧从前做白领的时候, 好歹混到了总监的级别。后来丧尸末世了，幸运的有了超牛逼的异能，更有一颗狠得下来的心，从末世一开始就从人性的丑恶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以说, 他一直是有型有款, 有气势有排场, 此时此刻遭遇的……真是前所未有的境遇。 他如果还是个成年男人，大概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了。 不过从韩烟烟的角度望下去, 他此时就是个全身发红, 眼睛紧闭，拳头紧握的小婴儿。他连腿都伸不直，蜷曲着像一只红皮青蛙。中间的小丁丁, 像一串紫红发暗的小葡萄。 韩烟烟是故意拨动那几下的。 韩烟烟跟克林公爵第一回的正面交手, 他是丁尧。丁尧是雷电、空间双系异能，在末世强得逆天。 第二回正面交手，他是姚琛。姚琛是k市黑道的无冕之王, 也只能用一个“强”字来勾勒。韩烟烟若不是因为经历了与乔成宇的被迫生离，整个人从精神上、心理上已经跳出了世界内的逻辑，俯瞰他的内心和情感, 怕也是极难攻略的一个人物。 韩烟烟那时候构建世界的记忆被利奥抹消掉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人设。但无论怎么想, 都觉得自己不会傻到把要攻克的任务目标做成这种牛逼得无法攻略的人设。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丁尧、姚琛这两个人设会偏成这样，不是她的原因。 这是克林公爵自己对自己的定义。 唐克·伯纳特能接受唐恪的人设，是因为唐恪的人设极为接近他童年的经历。但克林公爵不行。 克林公爵尧·卡兰德, 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份显贵，血统强悍，年纪轻轻就是ss级的精神力强者。他身为皇族，现在却是反政府武装的头子，皇室恨之入骨，几次三番派人暗杀。这一位，真是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更有着常人难以相比的坚定意志。 他根本就不接受“弱者”人设。 韩烟烟在机甲世界里尝到了甜头，深知让任务目标弱于自己是有多么的便利，她于是在这个世界耍了个小小的手腕。 构建世界时，她便设定“丁尧”带着记忆穿越，作为开挂的穿越者，“长大后牛逼到成为宇宙中心，与恒星肩并肩”。 这个牛逼的人设通过精神链接传递给了克林公爵的精神力源，显然是被他愉快的接受了。于是韩烟烟愉快的得到了一只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的红皮小青蛙。 您将来再牛逼，再能与恒星肩并肩，您也得慢慢长大！ 韩烟烟要的，就是丁尧“长大”之前的这段时间。 韩烟烟的手拨了拨那一串小葡萄，纤细的手指就摸上了小婴儿的软软的脖子。真弱小啊，都不需要太用力去掐，随便盖块布，他都能窒息而死。 但韩烟烟当然不会这么做。 直到姚琛那时候，她都还对她和丁尧之间的事耿耿于怀。但当所有的真相都揭开了，再回首，“世界”里的恩怨又算什么呢？ 爱不是真的，恨不是真的，连死亡都不是真的。 韩烟烟的手就从那柔软的小脖子上离开，轻柔的抚了抚婴儿的身体，温柔的说：“趁着饭没煮好，妈妈先给你洗个澡吧。” 她离开了，故意敞开包布，晾着丁尧。丁尧光溜溜的躺在那儿，虽然洞室里有火把，依然很快就感到冷。更何况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摄入过一点食物，从母体带出来的养分消耗得差不多了，身体益发的冰冷。 好在韩烟烟极快的就回来了，先给他清理了小屁屁，然后把他放进了一盆温水中。冰冷的感觉一下子就被驱散，丁尧都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声音出口，自然又是一声微弱的“嘤”。 韩烟烟居然也心领神会的听懂了。 这个少女给他洗澡虽然不熟练，但可以说上是很温柔了。 丁尧心中安定了下来，开始思考自身的处境。曾经倚仗的异能都没了，身体弱得不如一只猫，这种状态令他说不出来的难受。好在心理素质强大，才没有陷入恐慌。 当那双温柔的手托着他的后颈，小心的用温水清洗他的脖子的时候，丁尧心中长叹一声，如今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少女了。 他只能希望，她是个有自保之力的人。 以及，周围到底是怎么样一个环境。明明感觉这里是山洞，她却转身就端来了热水，即便是现烧，也不可能这么快。还有那没有噪音乘坐起来像漂浮的摩托车，处处透着奇怪的感觉。 他到底是来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洗干净之后，韩烟烟把丁尧放进一块干净的布料中裹起来。 “本来是想做几件新衣服的。先给你用吧。我自己回头去捡几件好了。”她絮絮的自言自语，“唉，自从老裁缝死了之后，就没人能做衣服了，想穿舒服点，只能自己缝了。” 她的声音略大一些便会产生回声。这听起来像一个长期独自生活的人，没有伙伴，孤独寂寞，便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丁尧很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好估量一下她的实力。可他现在就连“睁眼”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被裹成了火柴人之后，他被韩烟烟抱在怀里。“饭”已经好了，韩烟烟煮了一锅米汤。 她一边用筷子沾着米汤喂丁尧，一边念叨：“得有奶瓶、尿片、衣服……啊，需要好多东西呀。” 她似乎很苦恼的说：“不知道够不够换啊……”说完，却又仿佛怕伤了丁尧的心似的，一边轻轻晃动他，一边说：“不怕不怕，宝宝不怕，一切都有妈妈呢。宝宝不用担心啊。” 丁尧闭着眼睛吮吸着筷头的米汤，心想人果然是社会性动物，一个人离群索居太久了，说话都像神经病。 以及，她是怎么熬的粥。就洗个澡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已经十分粘稠熬出了米油了。这也未免太快了吧？ 还有就是……张口闭口“妈妈”、“妈妈”的，你才多大？ 小婴儿吃饱之后，几乎是一歪头，就睡过去了。 韩烟烟把小火柴人放在床上，刚才的温柔全没了，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她的确是住在洞穴里，她选的地方是数个联通着的洞室，环境看着极其原始，可洞室里却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各种机器设备。只是大多都破破烂烂，像是捡破烂捡来的。 丁尧所在的洞穴小一点，有一张像“窝”一样用各种材料搭起来的床，此时他正睡在那床上。这个洞穴里生活用品多一些，破布、破衣服、食物还有锅碗瓢盆等杂物。 韩烟烟走进另一个较大的洞穴，这一边的各种机器、仪器和杂物更多。洞穴的一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铁桶，旁边石壁上挂着水枪，黑色的皮水管拖在地上，蛇一样消失在洞口，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水源。 韩烟烟视线扫过洞室中的空地，又看了眼自己的身侧。 利奥和侍从官是一定会监看的。如果他们用的是光流灌入式，以他们的视角来看，也许他们此时此刻正“站在”她身边，或许她走来走去的时候，就好几次从他们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韩烟烟摘下水枪，将铁桶灌满。挂好水枪，她取了一根铁管子似的东西，握住手柄将铁管伸进水里，按下开关，二十秒后桶里的水就达到了她想要的温度。 侍从官先生，我对你的绅士风度抱有很高的期望，请你不要辜负我，韩烟烟默默的在心里说。 她把铁管放在一边，就解开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件脱下…… “跳过去。” “世界”之外，利奥正望着韩烟烟褪下衣衫露出来的单薄背脊咬牙切齿，通讯频道里却响起侍从官淡淡的命令。 利奥不乐意。 “作为男人，你要是学不会最起码的礼仪，就由我一个人来监控好了。”侍从官说。 利奥怏怏的的将这段跳过。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进入“世界”，是模拟系统抽取世界信息，以光流灌入方式提供给他们监控世界里发生的事。 所谓的“跳过”相当于拉快进度条，因为“世界”和外面的时间倍速差，这一跳，即便是在这样的低倍速运行下也至少是好几天。这还是利奥非常轻缓的拉动进度条的前提下。 利奥心中忿忿，暗暗咒骂侍从官那虚伪的贵族做派。 说来奇怪，他现在恨韩烟烟恨得要死，可对她的迷恋却非但一点未减，反而更深了。他原本不难看的面容因为咬牙切齿而扭曲变形，深刻体会到了姚琛在世界结束之前对韩烟烟的又爱又恨。 那真是……既想将她压在身下轻怜密爱干到天昏地暗，又想将她折磨得鲜血淋漓，看她匍匐哀求。这两种不同的画面如同冰与火交替出现在脑海中，折磨得利奥脸孔变形。 没关系，等侍从官那家伙睡了，自己再一个人回放。但他又想到，这个世界丁尧才是个婴儿，韩烟烟这个女表子，十有八九又要找别的野男人去了。 他的脸孔就扭曲得更加厉害。 他还不知道，侍从官回放过“飞船世界”。那个世界不是模拟世界，是虚拟世界，没有构建师，由系统独立复原他真实的飞船环境。 侍从官已经知道他会偷偷调阅克林公爵和韩烟烟在“世界”里的私密行为，这等猥琐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侍从官已经决定，从现在开始，必须有士兵全天候监视利奥·派克，包括吃饭睡觉，以免他再作出这种对公爵阁下大不敬的行为。 他们拉动了进度条，便没有观摩韩烟烟洗澡及之后的事。 韩烟烟摆出一副要泡澡的架势，实际上很快把自己洗干净之后就穿上了衣服。跟侍从官接触时间虽短，但这个人个性太鲜明，她已经可以对他做出相当精确的侧写。 他的教养不会容许他对诸如她洗澡这种“无用”的信息多加浏览的，他一定会跳过去。她只要把居所的功能性明确固定，他很可能以后都不会监控这个用作私密用途的洞室。 她穿好衣服，就走到洞穴另一侧的一张椅子上，半躺下，然后戴上了一个头盔。 这其实是一个上网用的设备，但现在她所在的这个地方早跟星际网络断开了连接，她把这东西当作学习机来单机使用。 这头盔的技术当然比不上利奥船上的光流灌入技术牛逼，但比起她家乡简陋的vr技术，又超越了不是一星半点，甚至还略胜于机甲世界的技术。 机甲世界的技术虽然也远比她家乡的技术先进，但那个世界受唐克影响太大，整个世界的重心都倾向了“机甲”和“武道”。并且那时，系统还未曾现身与她取得默契。他填充进世界的技术虽然也都是真实的技术，到底比利奥的真实世界里差太多，重心也偏移得太远。 但现在，系统给予了她全方位的技术支持。 利奥的确对系统能填充进“世界”里的技术进行了限制。但他限制的都是他认为重要的那些，比如武器，比如光脑。 这首先造成的漏洞就是，许多在利奥看来并不重要的技术，在韩烟烟看来却是有用的。比如她在“飞船”上企图通过破坏电路打开舱门。 然后在利奥制造了迷惑韩烟烟的“飞船世界”时，因为是他直接下令，系统忠诚的复原了真实的环境，还原度……百分之百。 这种环境还原当然不会直接将飞船技术泄露给韩烟烟。毕竟谁也没法看个电视就学会造电视机，开个汽车就能懂汽车零部件构造。但，这纯是利奥·派克这种技术派的盲区。 韩烟烟，是战略派。 韩烟烟戴上了vr头盔，接收的便是利奥飞船的信息。她既然获得了“复制已有世界数据”的权限，自然也就能复制“飞船世界”。这权限是利奥亲自给的，不会触发任何警报。有系统的全面支持，将这些信息隐藏在这世界——比如一个头盔里，并不是难事。 “飞船世界”里的时间太短，不够韩烟烟认真的去了解这艘船。现在如同进入了一个vr游戏，她“走在”利奥的飞船里，认真的走过每一条通道，记住每一个舱室的位置和用途，研究每一处可以藏身或者逃生的排气管、电路井。 侍从官进入虚拟空间是为了恫吓她，但他有一句话说的的确没错。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利奥活在这艘船上。她的身体也活在这艘船上。 利奥只要不杀死她，她和他迟早有在现实世界里真正见面的一天。到那时，船……就是战场。 韩烟烟，从未放弃。 96、096 每个婴儿情况不同, 有出生当天就睁开眼的，也有五六天才睁开的。丁尧一直努力想睁开眼，一直不成功。他现在能做的，只能吃喝拉撒睡。 第二天, 他就被这个少女带出门。她头一天晚上缝了一个简易的围兜, 似乎比之前用破布胡乱打结临时制作的结实些, 用的也是干净的布，不臭。丁尧就被放在这围兜里, 跟着她又上了那辆平滑无噪声的摩托车, 到了另一个明显有很多人聚集的地方。 听声音，像是一个市集。 丁尧听着这少女似是到了一家店铺售卖东西。 “完好无损的增幅器。”她把一个东西放在可能是柜台上，发出“砰”的一声说。 她说话的时候, 声音很含糊, 像是含着块糖一样，还刻意的把声调压低，让自己听上去没有那么年轻。丁尧猜她可能甚至还乔装打扮了, 不让人看出她是个少女。 这里的环境，很可能对年轻女人不友好，就如同他上辈子的丧尸末世。 韩烟烟后来异能堪称强大, 可在那之前，也还是得委身给他以求生存。 韩烟烟死了。丁尧猜, 他自己也可能是死了。 死了的人和已经走过去的路，不必回望和回头。丁尧现在更忧虑的是眼前，是这个连讲价都不怎么会讲的少女。 她含含糊糊跟对方稍稍争了两句, 就接受了对方给的价格。丁尧不知道行情，也能从两个人对话的语气语调中听得出来，这个价格显然是不怎么样的。女孩显然是闷声吃亏的一方，但她似乎自己也明白，只是不方便去争执。 对方扔出个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在柜台上发出当啷当啷两声。女孩抓起来塞进腰包里，转身就离开了。难道这里使用的还是金属货币？ 女孩离开贩卖东西的地方，又去了另一处地方，在那里她陈述了她需要的东西清单，都是她前一晚絮絮叨叨跟他说过的需要的生活品。对方报出的价格可比刚才她出售那个什么增幅器的价格高不少，幸而女孩似乎早有转备，从腰包里掏出些什么给了对方。 对方叫她“等着”，她便找个地方坐下，还用手臂托抱起丁尧，轻轻的晃动。 这等的时间颇长，丁尧虽然在出门前被喂过米汤，现在竟然又饿了。更糟的是，他其实在路上就尿了，但量不大，她又在骑行中，忍耐湿尿布比忍耐饥饿容易，丁尧就一直忍着。 但时间长了，尿布冰了起来，丁尧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但女孩即便是轻轻晃动他的时候都一言不发，让丁尧明白，她不愿意在这个地方过多的吸引别人的注意。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安全安稳的地方。 比起又冰又湿的难受感，丁尧当然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尤其是他现在是如此的弱小，承受不了失去女孩的代价。他继续忍着。 但当饥饿感升起的时候，他的嘴巴开始不受控制的吧唧了起来，“嘤嘤”的声音渐响。 女孩轻轻的晃动停下，犹豫了一下，她摸了摸他的屁股，然后低低的“呀”了一声，显然发觉他尿湿尿布了。她将他在她坐的地方放平，解开了包布，给他换了一块干爽的尿布。虽然解开包布后的凉空气让丁尧激灵灵的打个寒战，但是干爽的尿布实在让他舒服了很多。 只是饥饿的感觉忍不下了，他嘴一瘪，开始发出了低低的哭声。 “饿了吗？”她拍拍他，低声说，“等一等，妈妈给你带了饭。” 很快，她的手指头沾着米汤伸进了丁尧嘴里。米汤倒是温的，她可能随身带了保温桶一类的东西。但……带着一股子鲜明的尿骚味。 丁尧：“……” 女孩当然是没洗手的。她才给他换过尿布就给他喂食，要到哪里去洗手。 即便是在丧尸末世，丁尧也是只经历过凶险，却没受过委屈。在大多数人都灰头土脸的时候，他一直都活得舒适光鲜。 只是自从昨天穿越来到这里以后，他就一直在遭遇着以前从来没经历过的境遇。 童子尿大补，大补，何况这还是他自己产的。他一边默默的在心里对自己说，一边抵抗不住饥饿用力吮吸着女孩指尖上的米汤。 韩烟烟头发故意弄得乱蓬蓬，她还带着口罩遮挡面容。口罩之下，她嘴角含笑。 指尖上的米汤被吮吸干净，她就抽出手指，在尿湿的尿布上搓了几下，沾了些尿液，再伸进水壶里沾沾米汤，塞进丁尧嘴里…… 丁尧，你也有今天，她愉快的想。 当初的事，恨是已经不恨了，小小的报复却在所难免。何况她让克林公爵带着丁尧的记忆来到这里，本来就是让他吃苦来了。 丁尧这一顿吃得极其致郁。新生儿睁不开眼睛也说不了话，听力和嗅觉却比成年人更灵敏。直到吃饱了，她把他抱在怀里，那股子尿骚味都萦绕在鼻端，久久不散。 好在他吃饱就困，被她晃了两下，他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是因为屁股难受。 身体兜在围兜里，微微晃动，女孩应该是又在骑乘她的交通工具。 丁尧此时如果是个成人，一定脸涨得通红。因为他正在拉——粑——粑！ 但比起昨天顺畅的、不受控制的排便，丁尧明显感到了这一次的困难！直肠末端堵塞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丁尧咬着他那还没有长出乳牙的光秃秃的小牙床，使尽全身的力气，力求一个通畅。 然而虽然最终排出来了，但这中间的过程实在一言难尽。 幸而摩托车很快回到了女孩的“巢穴”。一回到洞穴里，感受到抱着他的女孩身体的放松，明白身边的环境已经安全，丁尧立刻放声大哭。 韩烟烟很无语。真的很想说一句：丁尧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想来真的说出来的话，丁尧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但韩烟烟必须憋住。她强忍着，解开了包布，发现丁尧不仅又尿了，还拉了。她给他清理了，换了干净的尿布。 实际上因为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以米汤而不是母乳为食，丁尧的粑粑对新生儿来说是偏干偏硬的。 但这一次还真不是韩烟烟故意捉弄他了，而是韩烟烟自己也根本没有任何育儿经验，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们出去了有半天的时间，在尿了又拉了之后，丁尧又饿了。但女孩似乎对他已经熟悉了很多，他才开始吧唧嘴，她就把奶瓶的嘴塞进他嘴里。 这一上午出去，就是为了换取这些生活物品。对上午带着尿味的米汤还有阴影的丁尧吮着奶嘴，竟生出一种生活回归正轨般的感受。 奶瓶可比手指快得多了，很快他就喝饱了。但因为是才睡醒，他此时精神很足。女孩收起奶瓶离开之后，被裹成了火柴棍的丁尧就自己躺在床上，努力试着睁开眼睛。可直到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丁尧也没能成功。 他闻着听着，女孩似乎给自己做了一餐饭。她吃饱喝足后，打了个哈欠，也爬到了床上，拍了拍他说：“乖，和妈妈一起睡个午觉吧。” 你是谁妈妈。丁尧甚至不想吐槽。 女孩躺在床上，语气放松慵懒，没了刻意作出的嗓音，更让他听出了其中的稚气。这顶多是个半大孩子，他想。 他虽然闭着眼睛，但其实还很精神，并不想睡。可女孩躺在他身边，呼吸渐渐均匀绵长。这轻微的声息竟然像催眠曲一样，丁尧听了没一会儿，竟然就生出困意，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小哈欠打完，就睡着了。 这一觉醒来之后，他例行的尿了一泡，麻木的习惯了女孩给他换尿布的时候总是很手欠的拨拉他小丁丁的举动。 他被收拾好之后，女孩给他穿上了纸尿裤。 “要省着用啊，我一次带不回太多片。”她咕哝。 穿着干爽纸尿裤的丁尧又被放进围兜里，挂在她身上。 “出发，干活去！”女孩拍了拍他。 兜着丁尧，女孩离开了居住生活的洞穴，但这一次她没有去外面，相反，她沿着隧道向更深处走。走了长长的一段路之后，她搭乘上像车子一样的交通工具，速度快多了。 感受着扑在脸上的风和“车子”运行中规律的“咔哒咔哒”声，眼睛尚不能睁开的丁尧突然醍醐灌顶。怪不得有隧道，有洞穴！ 原来，他们是在矿洞中！ 女孩后来的举动证实了他的猜想。 她带着他深入了地下。她身上似乎带着一个小小的仪器，这仪器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偶尔会“哔啵”的轻响一下。每当有响动，女孩就在原地徘徊，兜着圈找到能令仪器声音达到最大的位置，然后掏出小巧的工具，在洞壁上刨了起来。 但好几次她都是什么都没刨出来，失望的继续往前走。 终于又有一次，女孩从洞壁里刨出了些什么，从她情不自禁的轻轻的一声“哈”里，丁尧就能听说她的开心来。 丁尧不难猜出，不论她从矿洞里刨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的原矿，都必然是能换成钱币维持她生活的。 考虑到她一个小姑娘努力维持生活的艰难，在她呼哧呼哧刨土的时候，丁尧就一个人默默的忍受了大便干燥的痛苦。 97、097 丁尧这样的头脑, 考虑事情是这样一个顺序：生存>安全≥利益>其他一切 他在完全无法独立生存的情况下，意识到这女孩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他尽力的控制自己不要成为她的“累赘”、“麻烦”，以防被嫌以至于被遗弃。 特别是女孩此时忙碌的显然是为了维持生活的采掘, 对丁尧来说, 比起女孩正在做的事, 除了饥饿，其他一些事都应该在“可忍耐”的范畴内。比如, 新生儿因为饮食不适而造成的大便干燥。 在女孩叮叮咣咣凿壁掘土的时候, 他以一个男人的意志力默默的努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终于使自己通畅了。 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叮咣声中, 不过是婴儿的小嘴微微张了一下。 男宝宝的排泄有一个特点, 他们常常先尿再拉，拉完后过个三四秒，还会再滋出一小股尿来。丁尧也不例外。他这一小股尿液在被尿片吸收之前, 也顺着小屁屁润湿了刚拉出来的粑粑。 当然是不舒服的，但丁尧觉得可以忍，不愿意因为这种事干扰正在辛苦干活的女孩。 直到几个小时后, 两个人再次回到生活的洞穴，韩烟烟终于想起来给丁尧换尿片清洁臀部的时候, 顺嘴说了一句：“这么红……”她一只手抓着他两只小脚丫拎起来，露出红红的小屁股，还用手指戳了两下。这次倒是放过了中间那串小紫葡萄。 丁尧内心十分麻木。 这两个完全没有育儿经验的人, 都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遇到了让新手爸妈们十分头秃的婴儿红屁股问题。 回到了“家”里丁尧倒是敢于提要求了。他用哭的方式吸引韩烟烟的注意力，但在她给他喂米汤的时候却用舌头和嘴唇把奶嘴往外顶——当然是顶不出去的，韩烟烟直接把奶嘴塞进他嘴里去了。 但是丁尧意志坚定硬扛着不喝。当韩烟烟把奶瓶拔出去的时候，他又开始大哭。反复几次，韩烟烟终于醒悟，给他喂了水。 丁尧大口的喝着水，吞咽的时候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排便问题，开始自我调理。唯一的方法，就是多喝水。 “对不起宝宝，妈妈好傻，妈妈以为喝了米汤就不用喝水了。”女孩歉疚的说。 你是谁妈妈！ 丁尧莫名郁躁。 在末世，即便是被尸皇一路追杀，被丧尸群围攻，丁尧也不曾这样失去冷静过。因为那时他身负双系异能，自身足够的强大。 但现在，连一个奶瓶也解决不了的他，可以说弱小到了极致。 这种弱小令他烦躁。 快点长大，他默默的对自己说，快点！ 换到了足够的生活必需品，韩烟烟这两天没有再外出，起床后就带着丁尧下矿，一下就是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只在中午给他换一次尿片。 物资有限，什么都要省着用。 丁尧又是个拉了也不吭声的，小屁屁就一直沤在粑粑里。又才过了两天，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他的屁股就烂了。 劳碌一天回到洞穴里，女孩给他清洁屁股的时候惊讶的说：“怎么这样了？” 她手下一重，丁尧小屁屁疼得一颤，他那一直睁不开的眼睛忽然就睁开了。 丁尧是迫不及待想立刻了解此时身处的环境的。没有异能、没有体力，就只有掌握更多的信息能让他抓住点安全感了。 可惜新生儿视力只有成年人的三十分之一，视野的角度也只有四十五度而已，还不能上下左右的看，只能追视水平方向上距离自己二三十公分左右的人和物体。 换言之，丁尧虽然睁开了眼，却看啥都一片模糊。 他听见女孩忽然“咦”了一声，放下了他两只小脚。然后一个巨大的头颅出现在他面前。那头颅上长着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仅模糊，视界边沿还因为视角宽度的原因变形，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型怪物。 丁尧在末世见惯丧尸，心里都突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是韩烟烟凑到了他面前。 太正常，有些新生儿的脑袋，还不及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对比之下，丁尧强烈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小”。 模糊且变形的头颅又远离他而去。韩烟烟说：“哇，宝宝睁开眼睛了！”你是被眼屎糊了眼吗？养了你四天，可算睁开了。 韩烟烟解开衣服，把光溜溜的丁尧揣进了自己怀里。 “冰凉凉的，真可怜。”她说。 还不是因为她解开包布他给清理，半天没再裹上的原因！ 丁尧无力吐槽。反正也什么都看不清，他连眼睛都懒得睁，闭着眼睛把脸蛋贴在她月匈口。皮肤贴着皮肤，体温传递。丁尧意外的感觉到说不出来的舒服。 他还这么小，也根本看不清对方是美是丑，这种舒服无关于男人和女人，无关于两性。 他就是纯粹的觉得……很舒服，很放松。 女孩一手扶着他软软的脖子，一手圈着他轻轻的拍，轻声说：“从前爸爸告诉我，我小的时候，妈妈就是这么抱着我的……” 她的声音弱下去，许久都没有声息。洞穴里能听见隧道里隐隐的气流声。 “可是我不记得她了。”女孩忽然幽幽的说，“我才出生没多久，她就死了，和你妈妈一样。” 那很好，丁尧想。大概她那“爸爸”也死了，所以她现在孑然一人，所以遇到他，她便产生同情和怜悯，又或许是因为太孤独需要人作伴。不管是哪一种心理，都是他现在赖以生存的基础。 他还想思考更多，更深，更远。可是她温暖的体温让他眼皮发沉，头脑发昏，困意汹涌。 迷迷糊糊的，听她说：“你妈妈是和垃圾一起扔下来的，她应该是来自很远的地方，那……你就叫小遥吧。” “小遥，”她拍着他说，“你有名字了，高兴吧？” “是妈妈给你起的名字哟！”她揉了揉他的小屁屁。 高兴才有鬼。还有……你是谁妈妈！丁尧鼻子里发出了“嗯嗯”的两声抗议，就睡着了。 因为屁股烂了，韩烟烟和丁尧都是第一次认识到婴儿原来柔弱至此。 韩烟烟心里估量着，觉得这个阶段还是得稍微小心一点，别玩脱了。一个不小心，让克林公爵夭折于婴儿时期，这个世界就瞎米了。到时候还得重启，那样的话大概也会令侍从官对她失去信心。 翌日她便没有下隧道去采矿。她对丁尧说：“小遥已经两天没晒过太阳了，爸爸说小孩子都应该多晒太阳。今天妈妈不干活了，带小遥去晒太阳。” 丁尧心想，外面那么冷，晒什么晒。他这身体，要不好好伺候，真是冷了热了都难受。何况屁屁现在还烂着，疼。 但韩烟烟这次没给他用尿片。 “给小遥包尿布哦，这样小遥一尿，妈妈就知道了。”她温柔的说，“别怕，很快就会好的，妈妈从前脸都冻烂过，后来也好了。” 说是“晒太阳”，她却拿了一堆东西，带着丁尧坐上了矿车，往深处去了。 矿车的轨道随着隧道交错，韩烟烟带着他折了几次方向。她显然对这里极其熟悉，不会迷路。 最后，她带着丁尧来到一处天然的洞穴，那里不仅开阔平坦，还有阳光——阳光是从头顶的天洞中垂落的。 韩烟烟把一个东西放在了阳光里，鼓捣了几下，那东西膨胀起来，原来是野营露宿用的充气床垫。她在床垫旁安置了一个取暖器，等温度上来了，把丁尧放在床垫上，脱得光溜溜的晒太阳。 “小屁屁得多晒晒。”她咕哝着，把丁尧翻过来，让他趴着，还把他月退推折在身体下，让他像小青蛙似的把小屁屁撅起来晒太阳。 弄完，她欣赏了两眼，画面真美。 “小遥宝宝真是太可爱啦！妈妈要把你的样子都录下来，等你长大了放给你看！”韩烟烟笑吟吟的，把她的恶趣味告诉了丁尧。 给我住手！ 丁尧很想烦躁。可他现在别说翻身，连脖子都还抬不起来。他只能紧紧的握住他的小拳头。 利奥和侍从官拉了一下快进，直接就从韩烟烟脱衣服洗澡跳到了这里。 光流从瞳孔灌入，经视觉神经传递给大脑，由大脑解析并重新构建起来。在两个人的大脑中，此时他们就“站在”丁尧的旁边，目睹了克林公爵撅着皮肤溃烂的小屁屁，韩烟烟在一旁笑吟吟的录像…… 明明丁尧只是闭着眼睛握着拳头，侍从官不知怎地竟从婴儿脸上读懂了“生无可恋”、“心如死灰”。他无语的转头去看韩烟烟，这一位正录像录得欢实。 几个小时前，她才和利奥·派克玩了一场谍中谍、戏中戏，真真假假，惊心动魄。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啊…… 侍从官心中微叹，又纠结的揉了揉额角，最终对利奥说：“退出监控。” 利奥非常不高兴的退了出来，问：“又怎么了？” 通讯器里侍从官没回答他，过了几秒，他的操作舱被“笃笃笃”敲了几下。打开舱盖一看，原来侍从官已经从操作舱里出来了。 “先不监控了。”侍从官说，“公爵这会才是婴儿，没什么监控的意义。你确定她在‘世界’里是无法伤害公爵的，是吗？” “是是是！”利奥不耐烦的说，“这个问题你问过几次了。伤害不了，不触发他‘本我’的情况下，就是在世界里杀了他也没关系。失去了精神力源的链接，世界直接就切断了。” 他顿了顿，说：“她想伤害对方的精神力源，除非自己爆发精神力。呵呵……” 他的冷笑里带着恶意。醒来后，要不是侍从官阻止，他还打算把韩烟烟休眠舱里的抑制剂调到她能承受的最高浓度。不会让她死，但肯定会让她难受。 打了这么久的交道，侍从官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阴暗。他问：“公爵醒来不会有记忆，你确定？” “你怎么这么烦！”不让他看着韩烟烟在里面干什么，利奥比丁尧还暴躁，“说了几次了！在世界里的只有精神力源的残意识！他要是个逝者，醒了能记住，因为他只有残意识了！但你主子是个死人，他还有身体！他要是活过来，残意识归入潜意识里，对世界里发生的任何事，他的表层意识屁都不知道！” “那就行。”侍从官点点头，然后命令，“让他回去休息。” “喂！喂喂！”利奥被铁塔似的大兵薅着脖领子往外拖，抓狂，“休息个屁！我才刚醒！喂！喂……” 侍从官没理他。他点了颗烟，靠着操作舱抽起烟来。 记不住就好。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观摩了公爵阁下撅着屁屁被人拍菊花而被灭口了。 98、098 人类年纪越小, 新陈代谢能力越强。特别是婴儿时期，丁尧的屁屁晒了两天就结痂开始恢复，韩烟烟不仅认真的给他抹了药膏，在家里的时候还都给他包尿布。 “尿了拉了要哭哦。”她说, “这样妈妈就知道啦。” 既然她不嫌弃, 丁尧也就不委屈自己了。他努力自救, 大量的喝进超过婴儿正常量的水，来对冲单一的食用米汤造成的便秘。情况果然缓解了不少。 过了两天, 韩烟烟把他包得比平时更严实, 带他先坐矿车，而后搭升降梯，升到了山顶, 出了矿洞。这是丁尧自睁开眼后, 第一次来到“外面”。 可惜，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只隐隐看到天上似乎有几片巨大的影子。 忽而听韩烟烟说：“又有船来了。” 船？难道这里靠海吗？可丁尧支着耳朵停了停, 婴儿灵敏的听力并没有听到任何的海涛声，只听到四处都是风声。温度像是深秋，有些冷。 韩烟烟像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踯躅了一阵，最后叹了口气, 放弃了。 “等你大一点。你现在太小太软了，遇到人带着你不好跑。”她轻轻拍着他说，“快点长大啊, 连环境都越来越恶化了，弱小点的动物在这里都快没法生存了，何况是人类的小孩呢。” 丁尧本来闭上了的眼睛，又睁开了。婴儿的小嘴，紧紧的抿着。仰在韩烟烟的怀里，凝望着根本看不清的天空。 虽然没有看到“船”，但丁尧揣测，因为“船”来了，到“船”那里去大概是有能赚取钱币或者物资的机会。但因为他的缘故，女孩没有再外出。她只每天兜着他下到矿里去。 矿洞不仅幽深，结构还如同蚂蚁窝一样复杂。但丁尧从未在里面遇到任何一个人，他由此推测，这是一个已经开采完毕废弃了的矿脉。而女孩在里面挖掘的，其实是主脉被掘空之后剩下的边边角角，也就是捡漏。 她似乎靠这个活。 但捡漏这种东西真是很难说，她辛苦挖掘一天，有时候也就能挖出几块来，运气不好的话，一整天一块都没有也是可能。她那个探测的仪器也是时灵时不灵的，不太靠谱。 有一天回到洞穴里，韩烟烟把当天挖掘出来的几块从腰包里掏出来，扔在当做饭桌用的木箱上。最大的一块也不过就是婴儿拳头大。 丁尧虽然看不清楚，但是那当啷当啷的声音忽然让他反应了过来。这声音，跟当初韩烟烟带他外出去集市出售物品、购买生活物资所使用的“钱币”的声音不正是一模一样吗？原来在这里，这种矿石是可以直接当做货币使用的。 丁尧已经觉察出来，这个世界很多地方和普通的世界不太一样。但他是从丧尸末世趟过来的人，不管这世界什么样，都不太能让他惊讶了。 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安全生存下来，能不能健康成长，然后变强。 只是，再想长大，米汤也得一口一口的喝啊。 丁尧心头微躁。 丁尧觉得长得太慢，韩烟烟看着他跟吹气似的就膨胀了起来，一天一个样。 丁尧的视力一天天增长起来，到了满月的时候，已经可以固定注视。这天他醒来，就觉得眼前又清晰了一层。等到韩烟烟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努力凝视她，终于第一次把她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就如他想的那样，这个自称“妈妈”的女孩只是个少女，肯定不超过二十岁。 严格的说，是青春美少女。 虽然有一头鸟窝般杂乱野蛮生长的头发，不妨碍撩起头发后露出的一张清艳又妖媚的脸。 遗憾的是，看清楚这张脸，丁尧一点都不感到愉快。他宁可她是个丑女更好。在这个明显不太平不安稳的环境里，她长着这么一张惹祸的脸，无疑是在给两个人的生存增加难度。 看到这个女孩，他就忍不住想起他上辈子的最后一个女人韩烟烟。韩烟烟当初跟他的时候也才十八/九，看着比这女孩大一点，成熟了却不是一星半点。想来毕竟行走在人群间，经过见过。 这个女孩却离群索居，独自生活，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股子让丁尧担忧的天真。她长着张祸水的脸，要是心性却还天真懵懂的话……丁尧的心禁不住往下沉了沉。 此时此刻，他忍不住怀念起了韩烟烟。韩烟烟有股狠劲，在经历了他的精心打磨之后，是多么的让人惊喜。 对死去的人……不要回头望，丁尧收敛心神，告诫自己。 但这个少女对他真的非常温柔。她跟他从不分离，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她每天把米汤熬得稠稠的喂他，保证他能吃饱。她隔几天会给他洗一次澡，给他抹不知道什么药膏在屁屁上，让他的小屁股不再溃烂。她会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的摇晃，温柔的安抚。 每天睡觉前，她还会啃一下他肉肉的小手，呢喃的告诉他：“妈妈好爱小遥。” 对她非要自称“妈妈”这件事，丁尧槽多无口，但渐渐的，他在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她的气息。 丁尧两个多月的时候，他们的一些生活物资短缺了。韩烟烟要带他去一趟集市。 韩烟烟要做的事情他都知道，因为这女孩常常跟他“说话”——如果自言自语也算是说话的话。她一定是一个人寂寞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个听众，虽然他根本都还没进入牙牙学语的阶段，她也乐于跟他说话。告诉他家里的情况，或者接下来要做的事。 这让丁尧能够掌握更多的信息，他觉得很好。不再觉得她这样絮絮叨叨像个神经病。 女孩出一趟门收拾得几乎如穿上战衣。她的后腰别着两把枪，大腿上绑着匕首。原本就乱如鸡窝的头发故意扯得更乱，还用黑色的油彩在脸上涂了图腾似的纹。这样不把她脸洗干净，看不出来这个是个祸国的美人……胚子。 丁尧看到她这样装扮自己，放心多了。看着稚嫩，原来也不傻。 他忽然反应过来，她洗澡洗得挺勤，头发却总是乱糟糟不梳理，想来是故意的。而为了出这一次门，她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每天在矿下劳作，靠近了就已经能闻到酸臭味。 这酸臭味已经熏了丁尧好几天，但现在他明白过来这是她的保护措施之一，他就觉得非常欢喜。 这女孩不但不傻，还挺聪明。她的这份聪明，就是他的保障。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未来十年，他的安危都要系在她身上。她自然是越聪明越好了。 天气渐寒，韩烟烟几乎没带过丁尧离开矿洞，她只是每隔几天就带他去天洞那里晒晒阳光。丁尧只觉得这山脉下面应该是有地热，矿洞越往深处反而越温暖。 这是丁尧自睁开眼睛之后第二次离开矿洞。上一次他模糊的感觉到天上有巨大的阴影，这一次，他被韩烟烟带出矿洞，便看到了天空。 他的视力虽然还薄弱，但天上那东西太过巨大，弥补了他视力深度不够的缺陷。所以他依然看清楚了，灰色的天空上，有大大小小五六个巨大的星球。 原来是这样。 其实在丁尧睁开眼睛之后，他看到了韩烟烟洞穴里那些奇奇怪怪的各种设备，就已经有了猜测。现在，他看到的不过证实了那猜测而已。原来，他投胎穿越到了另一个星球上。 且看韩烟烟洞里那些东西，一锅米和水用光线照射不到一分钟，就成了浓稠的米粥。显然，这星球的科技水平，还远远高于他的故乡。 因此在看到韩烟烟那辆没有轮胎，悬浮于地面的其实是飞梭的“摩托车”，丁尧也一旦都不惊讶了。 环境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 韩烟烟出门前照例给丁尧喂饱了，还给他包上了尿垫，毕竟出门在外这样要方便一些。飞梭飞越山脊，朝着有人烟的地方进发时，天上有巨大的影子漂移过去。 看到那影子，丁尧明白了两个月前韩烟烟说的“船来了”的意思。原来是……宇宙飞船来了，怪不得他听不到海浪的声音。 飞梭载着韩烟烟和丁尧与那飞船背道而驰，丁尧还在路上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集市。其实说是集市也不够准确，更准确的说，是个有人聚居的小镇。 一进入小镇，丁尧纵然看不清，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氛——紧张、危险，仿佛突然回到了末世那时候。在资源紧张、秩序崩乱的地方，自然而然便会形成这样的气氛。 韩烟烟显然也很懂，她脸上不仅画了乌漆嘛黑的油彩，还戴了口罩，头发乱蓬蓬，臭烘烘。这些全是她自我保护的伪装。丁尧希望这些伪装能管用。 韩烟烟这次没有什么东西出售。她直接去了她上次批量购买生活物资的那家铺子。 她这次需要的东西真不少，除了日常所需，她又问：“保暖布做不做得出来？” 对方说：“做不了，缺材料。” 韩烟烟问他缺什么，那人告诉了她。韩烟烟说：“刚才看见横街上有人在兜售。” 对方懒洋洋的说：“那你去买过来，你买过来我给你做啊。我反正是不跑这个腿的。” 韩烟烟没办法，只好自己跑回去买。横街那里人多一些，很多人带着自己的东西沿街兜售。韩烟烟不敢多停留，压着嗓子讲好了价格，拖了半袋子材料回去了。 店主接了材料，跟她说：“等着。”转身就进去了。 “这里是物资再生，材料经过消毒后循环再利用。”韩烟烟看见丁尧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就压低声音给他讲起来，“天越来越冷了，用保暖布给你做些衣服和包布吧。” 她在洞穴里也是这样絮絮叨叨的总给他解释、给他讲。丁尧习惯了，只觉得她是一个人太久了，需要找人说话。 韩烟烟想了想说：“要等好久呢，我们先去买粮食吧。” 她带着他穿过了三条街，去了另一个店铺。说是“粮食”，却只买了几个茶叶盒似的盒子。韩烟烟还打开盒盖看了看，又闻了闻，才付了钱，把盒子装进了背包里。 带着丁尧，她离开这家卖粮食的店。但才走过一条街，她突然脚步急促，转了方向。 丁尧视力不佳，听力却非常敏锐。她脚步节奏一变，他本来闭着的眼睛倏地便睁开了。 韩烟烟脚步急促，很快离开了人群，七拐八拐的，就拐出了人多的繁华区。 出了繁华区之后，依然有许多房屋。这镇子看得出来，从前真正繁荣的时候应该能称得上是个城市了，但现在繁华区之外，房屋和建筑都坍塌破败，久无人烟，变成了废墟。 韩烟烟虽然身上挂着一个丁尧，背上还背着背包，依然身体轻盈，很快找到一个地方躲了起来。 藏好之后，她的左手伸进了围兜中，食指的指尖压住了丁尧的嘴唇。丁尧知道，这是为了防止他突然哭泣出声。他就张开嘴，微微含住那指尖，让她放心。 这时，他听见了清楚的脚步声。有个人在商业街上发现了韩烟烟，并跟踪了韩烟烟。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在这种环境下，绝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丁尧神情凝住。 这个看起来甚至未成年的少女，她会怎么做呢？他很想知道，这个他未来至少还要倚靠十年的女孩，到底靠不靠得住。 而此时，韩烟烟的右手屈起了手臂，摸向了后腰…… 两道白光过后，从街上跟踪而来的男人倒在了地上，身下暗红的血液洇出。 韩烟烟手疾，把尸体身上的背包和腰包摘了下来。她看也不看，直接打开自己的包，把那个人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扔下空包，转身快步离开了。 此时若有人看见，就会发现，她怀里兜着的那个婴儿，正笑得欢畅。 低估她了啊，丁尧想。仔细一想，她一个人生活看起来似乎已经很久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能活到现在，必然是有些本事的。 刚才她弯腰去摘尸体的包时，面孔离他很近。丁尧便清楚的看到，女孩脸上没有平时对他的温柔，只有对生命的漠然。 这很好，非常好。 他找到了一张可靠的饭票。 99、099 以为靠着韩烟烟就能吃饱饭, 丁尧想得太美了。 转眼几个月过去，米汤开始喂不饱丁尧。米汤本来就是因为没有奶粉才不得不成为替代食品，等到丁尧逐渐长大，到了需要添加辅食的时候, 光喝米汤怎么可能喝得饱。 为了避免出现一个不小心把婴儿期的克林公爵给养死的糟糕情况出现, 韩烟烟在她那全息头盔的资料库还是查询了一下婴儿养育指南的。对此情况, 她心知肚明。 但她乐见丁尧饿肚子。 克林公爵这一生，投胎投得太好, 金尊玉贵的长大, 自身又太强，对这个任务目标，韩烟烟认真思考过, 发现无从下嘴。她是真的用心思考过了, 决定给他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这一点，侍从官同意了的。 然而构建世界的时候，为了让克林公爵接受这个世界, 她给他做下的人设是“长大之后和恒星肩并肩”，意味着这个婴儿，会成长得比别的孩子更快, 更强壮。 韩烟烟必须阻挠他的成长，饥饿就是个很好用的工具。 丁尧因为饥饿而大哭, 韩烟烟也只是给他喂更多的米汤。因为缺乏营养，丁尧没有这个阶段婴儿该有的白白胖胖，相较于正常婴儿, 他要瘦得多。 但他也无法指责韩烟烟虐待他。因为他这个“小妈妈”自己都是个半大孩子，让他能从小婴儿的哭声中懂得他的意思，对她来说似乎太难了。 直到他饿得实在太难受，没日没夜的哭，韩烟烟似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试着给他喂米渣。 只有米渣。 韩烟烟自己也是吃这个。除此之外，就是一些肉干。她在矿洞外面的山林里设置了捕兽夹，偶尔也能吃到新鲜的肉，次数比较少。青菜和水果几乎看不到，可食用植物在这里生长似乎很困难。 肉干丁尧没法吃，只有在有了新鲜的肉的时候，韩烟烟才会在米渣里放一些剁碎的肉。每到这时候，丁尧就狼吞虎咽。他就算没有育儿的经验，也知道自己吃着这么单一的食物结构必然会造成营养不良。 他十个月的时候终于能开口说话，抓着韩烟烟的鸟窝似的的头发，说：“饿！饿！饿！！！” 韩烟烟听明白之后，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她把他装进背兜里背在背上，去采米。 她在市集上买的茶叶罐似的东西里装的其实是“米”的种子。种子种在水边，用日光灯照射，两周就可以结穗，一棵植株可以结三次，然后就枯萎，并且不具有可繁殖性。 这是基因改良后的稻子，一粒米有手腕粗，手掌长。四五粒，够韩烟烟和丁尧吃一顿的。但存放久了，口感会欠佳，会变得很硬。为了照顾丁尧的肠胃，韩烟烟都是现吃现采的。 矿洞里有一个水潭，韩烟烟拉了管子，用水都是从那里引过来。稻子也都种在水潭边，算着食量掐着时间定期种一批，让食物来源不中断。 “回头我们去河谷那边看看，看能不能搞到蔬菜的种子。那里聚居的人更多。”路上，她叹气，“要是能搞到可繁殖的稻种就好了。但是听说非常贵，这边的大陆就只有河谷那边有。听说被垄断了，想拿到不容易。但要是拿到了，以后就不愁粮食了。” 韩烟烟背着丁尧沿着皮管子走，隧洞里说话回音太大，她说完就闭上嘴了，安安静静的走。很快看到了日光灯的光。水潭不大，金色的稻子倒占了不小的面积。这里潮湿温热，连灌溉都不需要，只要支上日光灯稻子就可以自己生长。 在韩烟烟的念叨中，丁尧已经知道，这矿里出产的是能量矿石。韩烟烟手里的各种机器，取暖的、照明的、料理食物的、探测的，包括她的飞梭，都以这种矿石为能源。 因为这种价值，在从前的货币荒废了之后，这矿石在这里就成了硬通货。 韩烟烟背着丁尧去采米，刚薅下来两颗的时候，忽然顿住。倏地，她就背着丁尧钻进了稻田里，紧紧的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只一只手反伸到背后，安抚的拍了拍丁尧。 这动作也就是做做样子，韩烟烟当然知道丁尧不会发出声音。 丁尧甚至还屏住了呼吸，他听力灵敏，也听见了一点隐隐的动静。 最早的时候，他以为这矿洞里只有韩烟烟。但那其实是因为带着他不方便，韩烟烟没有去太深太远的地方。后来他大了些，脖子能立起来了，韩烟烟做了背兜，开始背着他深入矿井深处。偶尔，便能遇到人。 但大家都很有默契，远远的听到隧洞里传来的脚步声的回音，便各自朝相反的方向分离而去，尽量避免碰头。在矿洞里掘矿的和垃圾场拾荒的，都是这个星球上食物链的最底层。大多是像韩烟烟这样，单身、弱小，所以尽量避免和人迎面撞上。 这星球曾是一颗矿产星，因为采矿的开发而一度繁荣。繁荣了几百年之后终于整颗星球的矿产资源被采掘一空，大批的人离去。但也有很多人不愿意离开。他们已经这里生活繁衍了好几代人，对他们来说这里就是家乡。 但星球本就不是宜居星，为了采矿才被人工改造了环境。大量的人口迁移走到现在，已经快有两百年，许多的建筑、设备都年久失修。城市成为了废墟，环境改造设备一台接一台的出现故障。生存环境变开始恶化。 这星球本就偏远，又不宜居。从前的矿产资源也已经消耗尽了。政府明知道这里还有人，却依然把它从行政体系里抹消了。这里成了三不管地带，一些无良飞船不顾这里有人生存，把垃圾倾倒到这里，以逃避高昂的垃圾处理费。 环境恶劣至此，于是又有许多人离开了。现在还留下在这里的，基本都是没有能力离开的。虽然有驳船可以到达最近公共飞船站点，但在这恶劣环境里生活了两百年的人们的后裔，大多买不起船票。 短途飞船飞不到最近的宜居星去，本地土裔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远途航行的飞船，只能望着灰色的天空哀叹。 而拥有远途飞船的，却是那些在政府放弃了这颗星球后，把这里作为临时落脚点的外来客们——星际盗匪、通缉犯、恶棍、流氓。 这十个月来，丁尧已经从韩烟烟的絮絮叨叨里了解到这里的大概情况，对这里的生存环境心中有数。 就和末世一样，资源匮乏，秩序崩坏，盛行丛林法则。 不同的是，从末世一开始，他就拥有两种强大的异能，一路杀到了食物链的最顶端。在这里，他却是食物链底端最弱小的一只。 丁尧心里烦躁，闭上了眼睛，这样会感觉自己的听力更灵敏。 韩烟烟不是一惊一乍，她的反应是对的。远处的一点声音慢慢变大，渐渐能听出是几个人的脚步声。韩烟烟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不知道在过去几年里遇到过多少次危险的情况，才养成了这样的警觉性。 “这里有人种粮食！”一个年轻的声音说。他的脚步声变得急促，像是加快了速度跑了过来。 这一伙有两个人，另外一个人的脚步更沉一些。 “一定是她！”年轻的那个说，“我的追踪器追踪到这一片的山区，就不知道她进了哪个洞口。” 丁尧和韩烟烟就都明白了。这伙人不是误闯入这里，而是冲着韩烟烟来的！因为就在昨天，韩烟烟才带着丁尧去了小镇采购了一批生活物资。每次去那里，韩烟烟不仅会乔装起来，还会非常小心，怕被人盯上。不想，还是被人用追踪器悄悄盯了稍。 “迪恩，你确定是她吗？”年长的那个问。 迪恩说：“肯定是她！我跟她一起长大的，虽然好几年没见，她还乔装打扮过，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她走得太快，我没来得及追上她就上了飞梭，我就赶紧放出追踪器追到这里来了。” 年长的男人问：“她现在长得到底怎么样？” “她带着口罩，我刚好看见她摘了口罩喝水。”迪恩犹豫了一下说，“她脸上涂了黑油，我当时太吃惊，没看仔细，但印象中……五官还是很好看。” “哼，她最好不要长残。”年长男人说，“她要是长残了，就把她卖到女支寮去！” “都怪你。”迪恩听了很不高兴，抱怨，“本来妈妈一直说等小烟长大了让我娶她的，她爸爸也同意了的。都是因为你想卖掉她，杀了他爸爸，还弄丢了她，害得我到现在都娶不到老婆！” 年长男人哼了一声说：“老婆算什么，钱才重要。她那个时候才十一二岁，长得那么漂亮，多值钱！麦特雷特先生就喜欢小女孩，他出手大方，一定能卖个好价钱。再加上我们家的积蓄，大概就够换两张船票了！这颗星球已经快完了，你难道想在这样的垃圾星上住一辈子吗？” 洞穴里沉默了一会儿。 迪恩闷声说：“两张船票……那妈妈怎么办？” 爸爸冷酷的说：“我们家就只能负担得了两张船票，这还是假设我们能抓到那丫头卖个好价钱的前提下。总之我就只能带一个人离开这星球，你或者你妈妈，你自己选。” 迪恩就沉默了。 爸爸也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催促他说：“快走，赶紧找到她先，别的以后再说。”说着，迈动脚步。 迪恩追上他，说：“说好了的，抓到她，我先上。” 爸爸说：“看情况再说。你说她带着个婴儿，她不是处女了，就让你上。她要还是处女，你不许碰她！处女更值钱！” 两个人的脚步和声音渐渐远去。 韩烟烟趴在地上，丁尧背靠背躺在她背上，仰脸朝上。这一段对话，足够他理清她的过去了。 这或许是曾经的邻居、朋友，甚至默许了婚约的人家。当她越长越漂亮，成为一个“值钱的”女孩之后，男孩的爸爸见利起意，杀死了她的爸爸，企图把她卖给有特殊癖好的大人物。而她不知道怎么逃脱了，从此一个人独自生活。 丁尧对她的过去和她的亲人都不感兴趣，但让他愉快的是她在仇人近在咫尺、重提往事的时候还能纹丝不动的藏好，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这是大部分人做不到的。 这说明她很冷静。 冷静能认得清眼前的形势，绝对是一种优良的品质。 丁尧不期然的就想起了末世里的韩烟烟。韩烟烟就具有这种品质，他也因此喜欢她。他喜欢这种聪明、冷静又能狠得下手的女人，他喜欢她们。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原来她叫“yan”。这个发音和韩烟烟的“烟”相同，因为这个缘故，他就在心里叫她“小烟”了。 他并不知道，他喜欢的“韩烟烟”和眼前这个“小烟”，其实就是同一个人。 待那两个人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又过了一会儿，韩烟烟才霍然起身。她飞速的薅下稻穗上的米粒，往包里、兜里里塞。然后毫不犹豫的背着丁尧朝两个男人来的方向跑去。 她对这里，远比那两个人熟悉。考虑到要停放交通工具的需要，她猜到了他们是从哪个洞口进入矿井的。她一路飞奔出了洞口，果然看到了迪恩父子的飞车。 矿洞之外，风里全是寒意。因为矿洞里比外面温暖，韩烟烟和丁尧都没有穿厚外套，幸好两个人的衣服都是保暖布，才没有立刻冻成冰棍。 韩烟烟掏出个巴掌大的小设备贴在车门上，设备运转了一阵，“啪”的一声响，破解了车锁。 韩烟烟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立刻锁上了门。她把她的小设备贴在了仪表盘上，继续破解。 在等待的这短短的功夫，她把丁尧连着背兜从背后摘了下来。他还太小，即便是放在座椅上，也无法使用安全带。韩烟烟把他背在了身前。 小设备破解飞车的操作系统比破解门锁的时间要长。飞车里清楚的听得见设备运转的嗡嗡声。 “那是我的仇人。他们杀死了我爸爸，还想卖掉我，到现在都不放过我。”韩烟烟抱紧丁尧，低下头去，在他耳边说，“我一定会报仇的。” 她的头又低下去一些，嘴唇贴着丁尧的耳朵说：“那个人叫利奥。” “恶棍利奥。” 她在他耳边的声音是如此之轻，即便侍从官和利奥正在监控，也听不清。只有丁尧能听清。 她说：“我跟他，不死不休。” 100、100 “嘀嘀”两声, 飞车操作系统解锁了，韩烟烟勒紧丁尧的背兜带，握住操作手柄一拉，飞车就腾空而起了。 韩烟烟并没有立刻就离开, 她一边驾驶着飞车在山顶上空盘旋, 一边右手灵巧的拆开仪表盘下面的面板, 露出里面的电线。她稳住飞车，手指拨弄了几下, 找到她要找的那根线, “啪”的扯断。断了的电线末端闪了几下电火花，而后飞车报警：“定位系统下线。” 这样，迪恩和他爸爸就不能通过绑定的智脑追踪飞车的位置了。 韩烟烟这才选择了一个方向, 驾着飞车离去。 “先找地方躲一躲。”她对丁尧说, “等他们发觉找不到我，再发现飞车没了，就会以为我跑了。他们要是找的认真点, 大概能找到我的飞梭。飞梭换飞车，值了。” 但她很快又愁起来，叹气：“得想办法找食物, 就这么些米，不够咱们俩吃几顿的。星顿小镇是不能再去了, 以后也只能去别处交易了。” 丁尧靠在她怀里，也是目光微凝。经历过末世，在这里又经历过挨饿, 现在对他来说，甚至安全都放在后一位，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星球人烟稀少，大片的山脉下面都隐藏着数不清的矿洞。远远的又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山”，时时有反光闪烁，靠近了才发现，那“山”原来是垃圾堆起来的。 小到一团废纸，大到宇宙飞船，什么都有。 生下丁尧的女人，也是这“垃圾”的一部分，被不知名的飞船狠心的抛下，死了之后才分娩。 “小遥，你别怕。”韩烟烟一边驾驶，一边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怀中的小脑袋，“妈妈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丁尧都已经懒得吐槽她总是自称妈妈这件事。 说起来他们算是很幸运了，韩烟烟把车开到两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垃圾山停下。她起身钻进后仓打开了储藏箱，发现箱里居然全是一袋一袋的营养液。 看样子这父子俩只刚采购完，直接杀过来捉她。韩烟烟微哂：“这是给我们送粮食来了？” 不管怎么说，暂时不会挨饿了。 韩烟烟撕开一袋营养液，喂到丁尧嘴边：“小遥喝喝看，这个可比米饭还有营养呢。” 丁尧闻言，一口咬住，咕咕的吸起来。才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就被韩烟烟强行夺走。“这可是成人的量。”她说，“你还不能喝这么多，我小时候喝多了就流鼻血的。” 她把剩下大半袋都喝完，两个人都不饿了。 “趁着现在还是白天，得找个能容身的地方。”她先抱着丁尧到车外给他把了泡尿，尿完端着他上下晃动，甩了甩丁丁，然后迅速钻回车里，“外面天冷，小遥先在车里睡觉觉好不好？妈妈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过夜。” 她拍了拍丁尧，给他把衣服系紧，摸了把没什么肉的脸蛋，塞了一支营养液进自己的包，转身就钻出了车舱，把门关上了。车子有空调系统，能保持温暖。一出来，她就被冷风吹得打寒颤。 打了个喷嚏，韩烟烟抱着手臂就钻进了“山”里。 丁尧趴在车窗上，看着韩烟烟纤细的背影三步两步就消失在垃圾山中，心中忽然生出说不出来的感觉。 理智上，他知道韩烟烟不会抛弃他。她就算抛弃他也不会抛弃这辆车。这个星球幅员辽阔，人烟稀少，一个有人烟的聚居地到另一个聚居地的距离不是人可以靠脚走的。韩烟烟也根本没到山穷水尽非得抛弃他不可的地步。 但……丁尧看着韩烟烟的背影消失，忽然说不出的难受。 从韩烟烟把他抱起那一刻，他和她就没分离过。吃饭是她喂他，拉屎是她清理。他们在一个床上睡觉，她均匀的呼吸声是他最好的催眠曲。她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就是洗澡的时候，都把他放在旁边玩。 丁尧还是第一次看到韩烟烟的背影消失在那么远的地方。他的内心开始被一种不安的感觉侵蚀。 他其实很明白，这种不安源自于他的弱小。 他趴在车窗上看了一会儿，为了克服内心中那种令他不喜的情绪，他决定睡一觉。十个月的大婴儿刚吃饱，想睡觉简直太容易。他躺下不到三分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比之前灰暗了一些。他爬起来，从前座的缝隙间看了眼仪表盘，计时器显示，他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 而韩烟烟还没有回来。 丁尧的心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沉沉的。他趴着滑下座椅，扶着车壁摇摇晃晃走过去打开了储藏箱，看着里面满满一箱营养液，心下稍安。 韩烟烟怎么都不能丢下这些营养液的，她是不会抛弃他的。 他又费力的爬上了座椅，靠在上面坐着，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她的确是不会抛弃他的，但……如果她回不来了呢？ 韩烟烟可能回不来的情况有很多种。 她可能迷路，这是最好的情况了。她可能被人捉走，以她的容貌，只要遇到个有点坏心思的人都可能会发生。最糟的一种是，她可能会死掉。 在外面，不仅有人，还有野兽。 他们去采米的时候，不仅没穿外套，她身上也只有一把日常佩戴的激光枪，她连匕首都没带…… 随着天色慢慢变暗，丁尧经历了他前后两世最煎熬的一段时间。 比心理上的煎熬更糟的是，他想尿尿。 可韩烟烟走的时候，只留了空调系统，关闭了其他的电路系统。车门不能自动打开，要靠手动。丁尧根本不可能打得开。丁尧只能憋着。 就在丁尧觉得再也憋不住，滑下座椅，想自己扯下裤子尿尿的时候，车门突然打开了，冷风往车里灌，丁尧一个寒颤，裤子没来得及脱，直接尿了。 门又关上了，隔绝了冷风。 韩烟烟打着哆嗦，搓着手，哈着气说：“妈妈回来了，小遥你有没……你尿裤子了？”她的声音突然拔高。 丁尧恨不得她死在外面算了。 他现在是大婴孩，早过了小婴儿时期屎尿不由己的阶段。好几个月前，他就能通过哼哼的方式警示韩烟烟他要尿尿拉粑，早就不再尿床尿裤子了。没想到今天又…… “真糟！外面那么冷！你快脱掉！”韩烟烟一边念叨，一边不由分说的就给他裤子扒了，拧了拧，拧了一片尿液在车厢地板上。 她把丁尧塞进背兜：“你先在里面待着，别着凉。”说完，翻腾起自己刚刚抱进车里的一堆东西，破衣服，破布，都是从垃圾山里捡来的。 “都是保暖的，但是吹得太凉了。小遥别着急，妈妈烤暖了就给你。”韩烟烟一边说着，一边捡出合适的衣物出来，把空调开大，送到空调口上吹热风。 等用温暖的破衣烂布把丁尧从新包裹严实，韩烟烟把他抱起来想再塞进背兜里。丁尧却突然伸出手扒住了她的肩膀，把头偎在了她的颈间。 “烟……”他呢喃。 韩烟烟听得很清楚，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却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拍他的背：“小遥怎么了？妈妈知道了，是不是害怕了？都是妈妈不好，回来得太晚了。小遥不怕，妈妈找到能住的地方了。我们现在就去新家。” 她把丁尧塞进背兜里，又背在了身前，然后启动了飞车升空。这个过程，丁尧异常的安静乖顺。 韩烟烟开着车，眼中有嘲意一闪而过。 你是丁尧也好，你是克林公爵也好。你——从未尝过身为弱者的滋味。让女人躺在你身下，或者让女人为了你的性命而被奴役折磨，对你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吧？ 那么今天，在这个世界里，害怕了吗？ 当我一直不出现，一直不回来的时候，如此弱小的你，害怕了吗？ 韩烟烟凭着记忆，很快将飞车开到了目的地。 这星球长年累月的被无良飞船抛洒垃圾，很多地方，垃圾都堆得有摩天大厦那么高。韩烟烟降下高度，从那些巨大的物体的缝隙间穿过，最后钻到了一座垃圾山的底部里面降落。 原来这座“山”下，压着一艘宇宙飞船。这条船不算大，不过是艘民用船而已，有三分之一的船身已经不见了，显然是经历过炮火的洗礼，没能挺住，报废了。但余下的三分之二的部分，倒还算完整。 韩烟烟把车子停在垃圾山下面的空隙里，装了一半的营养剂在包里，拿上了车里的照明灯，背着丁尧进了船。 天色已经昏暗，外面更是有很多的遮蔽物，船里乌漆嘛黑的。 “小遥不怕，这里什么都没有，很安全的。”韩烟烟一边朝里走，一边安慰丁尧，“我找到两艘船，这艘比较新，另一艘太破了。我们先住在这里，等过几天再回去看看那两个人走了没有，去拿回我们的东西。” “希望他们别发现我藏的能量矿石。”她顿了顿，喃喃的说。 丁尧看见过她整理那些能量矿石。在这里，这些矿石就是硬通货，那些能量矿就是她这些年像老鼠一样生活在矿洞里的全部积蓄。 韩烟烟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一侧墙壁，对丁尧说：“小遥，妈妈给你变个戏法，你好好看着啊。” 她说完，在墙壁上的操作面板上鼓捣了几下。头顶突然有了光。灯，一个区接一个区的亮了起来。 “怎么样，妈妈厉害吧。就是一直在鼓捣这个电路，才耽误了那么多时间。”她说。 她带着丁尧找到了一间舱室，这是一间卧房，里面居然有一张双人床，看起来十分居家的样子。 “这个肯定是私人民用的飞船。”韩烟烟把丁尧解下来放在了床上，“我猜，船主一定是遇到星盗了。那些混蛋把船打毁了，拖到这里来洗劫一空，然后就直接扔在这里了。真惨……哎，小心！” 韩烟烟突然捉住丁尧，不让他乱动。 床上堆着一堆破衣服。韩烟烟穿着单薄的衣服出来，第一要寻找的当然还不是藏身之地，而是衣物。 她一手扶着丁尧，另一手从那堆衣物下面抽出了一柄匕首。 “虽然已经钝了，也小心点，别把你划伤了。”她说着，把匕首先扔到了地上。这是她顺手捡来的武器。 她放开丁尧，把那堆破旧衣服翻了翻，捡出些完全不能穿的。她找了几块金属板，在舱室的地板上围出个火塘，把那些破布扔进去，用随身的点火器点着。屋里就有了一些暖意。 “生命循环系统的主机都没了，空调系统没法用，只能这么取暖了。”她说。 这艘船保存得还算完好，起码屋里的床还没塌，因为它是金属框架的。但房间里有些东西塌了，韩烟烟多看了两眼，觉得似乎是个沙发。它是木头的，现在那些木头都碎了，正好给她做柴火使。 火塘里的火很快就旺了起来，房间里的寒气都被驱除出去了。 韩烟烟抱着丁尧在火塘边取暖，把他尿湿了的裤子用金属板支起来烘烤。 “饿了吗？”她问。 安静了许久的丁尧说：“饿。” 韩烟烟取出一支营养液撕开，给丁尧喂了三分之一，自己喝了剩下的三分之二。丁尧还小，三分之一足够他喝饱。但一袋营养液是一个成年人一顿的量，韩烟烟喝三分之二显然是不够的。 她在尽量节省，丁尧目光幽幽。 晚上睡觉的时候，韩烟烟把那些大些的破布都铺在了床上，她还捡来了一床毯子，可以给他们俩当被子盖。 这些破衣破布以前都是直接扔在户外，风吹雨淋。特别是风吹，这个星球的风有点大。这些东西以前不管有什么样的异味，也早就被风吹没了。现在它们统一的就只有一种味——土坷垃味。 丁尧缩起身体，侧躺在满是土味的床上。韩烟烟躺在他身后。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同吃、同睡、同行的。 韩烟烟添了足够的柴，火塘里的火很旺，橘红色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他静静的听着韩烟烟在那里轻声的念叨。 “先躲几天，再回去看。” “得再找些衣服和毯子，还有水。” “今天先忍忍，明天一定得找到水源。” “最好能找到个取暖器，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武器。” “这个船也不知道能源还能撑多久。主能量块都没有了，能量槽全空了。这些人什么都没放过。” “不知道厨房在还不在，最好有锅。” 全是琐碎的、麻烦的、需要一件一件去做的事。却每一件，都和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丁尧听了很久，当眼皮开始发沉的时候，他向后蠕动，蹭进了韩烟烟的怀里。 韩烟烟自言自语式的絮语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她的手臂温柔的圈过来，搂住了丁尧小小的身体。 “不怕，小遥不怕。妈妈在这里呢。”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个真的妈妈。 怕了吗？ 他怕了吗？ 丁尧盯着橘红色的火焰，终于承认。在他独自在车里等她的时候，他真的怕了。 怕她一去不愿再回来。 更怕她遭遇不测，死在外面。 原来“怕”是这种感觉。丁尧细细回想，觉得他上辈子，似乎没有怕过任何事。 为什么这辈子，就怕了呢？ 101、第 101 章 在这样垃圾堆得像山一样高, 绵延几百里的垃圾场里，韩烟烟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她需要的大部分生存所需物品，比如锅，比如取暖器, 比如从一辆破车上拆下来的定位仪。她还能用许多从不同物品上拆下来的零件, 改造出新物品, 比如打碎、研磨米粒的打磨器和能把食材瞬间制熟的简易料理机。 丁尧看明白了，韩烟烟之前洞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用途各异的设备, 十有八九也都是她自己鼓捣出来的。她有很好的生存能力, 很好。 比起这些，水源才是难找的。韩烟烟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找到一个顶部烂了大洞的小飞艇, 里面积满了雨水。韩烟烟只能把这水灌回去。好在飞船上水循环系统是独立的, 韩烟烟鼓捣了鼓捣，把它修好了。她这一天的时间就忙碌这些事了，到了晚上, 累得直接趴在床上。 她鼓捣那些零件的时候，丁尧就一直扶着墙壁一圈一圈的在房间里走，走两圈休息几分钟, 休息好了接着走。走了几圈，一回头, 看见“小烟”大字型趴在了床上。 丁尧凝视了她一会儿，扶着墙晃悠悠的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小烟的头。 小烟睁开眼, 看见他，露出一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她什么也没说，蠕动着向床沿挪了挪，把脸贴近了丁尧。丁尧没犹豫，又摸了摸她的脸。 小烟露出了一脸幸福的样子。 女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容易因为一些根本无需成本的事物而满足呢？在丁尧看着，这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愚蠢。 他低下头去“叭”的一声亲了她脸颊一口。 果然小烟又惊又喜，她趴起来，也“叭”的一声亲了丁尧一口，激动的说：“小遥，叫妈妈！叫妈妈！” 在过去的这十个月里，这女孩也不知道多少次念叨让他叫她“妈妈”，丁尧都只当耳旁风。但现在他却想到了女人天生的母性。危难时爸爸丢下妻儿独自逃跑妈妈却至死都不会抛弃孩子的事他在末世看过太多。 他看着小烟一脸期盼的蠢样，只眨了一下眼睛，就毫不犹豫的说：“妈……” 脑海中闪过丧尸末世时，丁尧大佬白衬衫西装裤皮鞋锃亮的样子，韩烟烟用了极大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肌肉。她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把丁尧捞起来紧紧抱在怀里，整个身体晃啊晃的说：“好开心！小遥会叫妈妈了！妈妈好开心！好开心！好开心！” 丁尧叫她捂得差点窒息！ 他拼死才挣扎出呼吸的空间，正想发出抗议的叫声，小烟的脸却贴了过来。少女的脸颊贴着幼儿的脸蛋，有眼泪顺着脸蛋流到脖子上，洇湿了衣领。 丁尧微顿，不再挣扎，任她紧紧搂住。 “幸好有你。”女孩的喉头隐隐有些哽咽，“幸好有你。” “一个人活着……太难过了。” “幸好有小遥，妈妈不再是一个人了。” “以后我们两个，永远都不分开！” 要套牢一个女人，就是这么简单。听着她激动的话语，丁尧漠然的想。 而韩烟烟，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抬眸微微冷笑。 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天，营养液消耗了四分之一的时候，韩烟烟带着丁尧悄悄的回了家。 她把飞车停在了隐蔽的地方，先背着丁尧去了她原来藏飞梭的地方，果然那飞梭不见了，想来被迪恩父子俩开走了。她没有贸然就进去，她在垃圾场用收集来的零件和工具制作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监视器，从兜里掏出来一扔，监视器就飞进了洞穴里。 韩烟烟在洞穴外用智脑遥控并监控，确认了洞里真的没人了，才带着丁尧回到家里。 东西全被弄得乱七八糟。好多她做出来的生活设备都被砸坏了，可想而知当时两父子发现她就在附近却开着他们的飞车逃了一定是暴跳如雷。韩烟烟快步走到角落里，却看到那儿只有一个被砸碎了的罐子。 韩烟烟站在那里，表现得很沮丧。 丁尧趴在她背上，目光越过她肩头，看到了那个罐子。那是小烟存放能量矿石的罐子。她这几年辛苦攒下来的积蓄全都没了。 丁尧趴了一会儿，发现小烟一动不动，他伸出小手扯她肩头的衣服。韩烟烟才叹了口气，把他摘下来抱到床上：“小遥乖乖坐在这，妈妈去收拾东西，这个地方不能再住了。”她说完，从乱七八糟的角落里扒拉扒拉，居然扒拉出一个完好无损的折叠全地形车。打开折叠，四四方方的车筐能横着躺下三四个成年人。 韩烟烟在被砸得稀里哗啦的东西里翻找，找到完好的且需要的东西，就扔进车筐里。 不光是能量矿石，她收集的武器也都没了。好在衣服和毯子被褥都还在，她把这些东西都扔进车筐里，然后把丁尧抱起来也放进去，让他坐在毯子上，背靠着净水器。 其实所有这些东西，韩烟烟都能从垃圾场寻找到代替品或者干脆重新组装制造。她也早料到能量矿石不可能不被发现，她这次回来的真正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拿回她的全息头盔。 在“小烟”的人设里，她的爸爸是个非常优秀的机械师，教会了她许多东西。这个全息头盔就是他的遗物，里面有很多他收集的教程和资料。小烟在从迪恩父子那里逃脱了之后，就是靠着这个头盔继续学习，掌握了诸多了生存技能。 而实际上，这个头盔里隐藏着真实世界里利奥的飞船模拟。韩烟烟在这次逃亡之前，每天都要用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去探索利奥的飞船。 就如同她在机甲世界里，捧着那本换了封皮的《利奥传》研究了他几十年一样。 收拾好了，韩烟烟就往外走。全地形车自动跟着她，不管地面高低起伏，都能平平稳稳。丁尧坐在上面，一点也不颠簸。 韩烟烟把这些物资都拉回了垃圾场的飞船里，一边收拾，一边重新规划以后的生活。 “种子不能种在外面，气温太低了，活不了的。这艘船的舰桥比较宽阔，种在那里吧。得运些土进来，再做几个培养槽。” “这边离最近的矿区也得一个小时车程，太不方便了。以后干脆全靠拾荒吧。” 她碎碎念叨着，丁尧喊了句：“饿。”她就停下来，撕开一袋营养液倒了三分之一到他的奶瓶里递给他。 丁尧伸手接过来，半躺半靠的仰着喝。 这些营养液的味道可以说很难喝了，劣质的香精味熏鼻子，根本还不如不加。但丁尧这些天喝营养液，真真切切的感受了好处。身体明显的有力了，而且开始长肉。 他总觉得自己一顿还可以喝更多，但韩烟烟一直控制着他的量。考虑到他们还没解决食物来源的问题，他也没有哭闹着非要多喝不可。毕竟韩烟烟都一直在尽量的省着、亏着她自己。 丁尧明白，在现在这个情况下，首先得保证韩烟烟吃饱。韩烟烟活着，他活着。韩烟烟死了，他铁定活不下去。毕竟在这种环境下再遇到第二个有这么一颗圣母心的女人的概率恐怕不会很高。 他喝完，咬着奶瓶坐起来，却看见韩烟烟也喝完了，正捏着空袋子看着他。 “以后再也不省着了。”她垂头自言自语，“省到最后都成了别人的。还不如一开始就都买营养液，还能让自己的身体更强壮一些。我真傻……” 丁尧心里为她这个决定暗暗点头。 当时她带着他逃走，就是因为迪恩父子都是很强壮的男人，他们也一样有武器。韩烟烟一个纤细的女孩对上两个这样的男人，实在没有什么胜算，肯定得先逃。 他一直都觉得她身体虽然轻盈，但是缺乏力量。现在看来这跟她的饮食有关系。明显食用营养液要优于食用粮食，他很希望他们以后能以营养液为食，只是不知道小烟能不能负担得起。很显然，营养液的价格还要远高于粮食。 有了这些拉回来的东西，他们的生活稍稍得到些改善。韩烟烟用全地形车运了泥土进来，用废钢板做了十几个大的培养槽，把种子种了下去。飞船里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又有取暖器取暖，粮食的生长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丁尧看着眼瞅着就要见底的营养液，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回靠吃粮食活的日子，就感到内心郁躁。 韩烟烟每天都很忙碌，忙着在垃圾中寻找有用的物资。 事实上，这颗星球因为是非宜居星，自然资源非常有限。当能量矿被挖掘一空，矿业实体退出这颗星球之后，外来的供给也断了。后来的两百年可以说人们就是靠着垃圾活的。 韩烟烟当务之急是要搜寻一些能被收购的物资，去换取能量石。 她只在第一晚住在飞船里的时候，把所有能开的系统都打开了。等她熟悉了环境，她就把能关闭的都关闭了。这飞船的主能量模块早就被洗劫了，她用的是备用能源，支撑不了太久。等备用能源也耗尽了，她就得使用随身带的那些能量矿石了。 “得找点能换能量矿的东西。”她对丁尧说，“或者能找到能源。” 她这嘴还真灵，就在两个月后，备用能源已经不稳定开始时时掉线的时候，她找到了一组微型核能模块。 韩烟烟高兴得捧着丁尧的脸亲了好几口：“这下可不愁了。” 丁尧这段日子一直喝营养液，脸颊上终于长出了肉，有了幼儿该有的圆润，样子比从前可爱多了。韩烟烟就当他是个毛绒公仔，高兴了捞过来亲几口，揉一揉，毫无障碍。 这是小烟和小遥亲密的表现，身为小遥的丁尧也不抗拒。不过是一些根本不用付出成本的事，就能让这个女孩真心的把自己当做是他的亲妈妈，没什么不好的。 最迫切的能源问题一解决，他们的生活就从容了很多。 丁尧有天醒得早些，床上不见韩烟烟。他自己溜下床，走出舱室，却看见走廊里韩烟烟戴着全息头盔，踢腿，出拳，格挡。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一直在努力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 丁尧其实也是野路子出身，末世里杀戮经历得多了，就摸索出一些道道来。 他看着她，觉得她其实练得还不错，但临战经验太少。她甚至连个对练的真人都没有，只能戴着头盔模拟对练。 丁尧更加迫切的想赶快长大。 韩烟烟是在星顿小镇被迪恩父子发现的，她自然就不敢再去那里。她开着飞车搜索了一些地方，又找到了一处人类的聚居地。她后来就带着她从垃圾场里拾荒拾到的物资去那里交易。比起那些物资，她自己用各种零件加工出来的东西更值钱一些。 她去出售了几次之后，那个铺子的店主问她接不接订制和维修的活儿。韩烟烟从此有了一项稳定的收入。但她依然不肯住在聚居地。 “当时动手的不止是迪恩的爸爸，还有别的人。”她说，“那个人也是我们的邻居，我一直都叫他叔叔。他们合谋杀死了我爸爸，想把我卖掉。” 她沉默了很久，说：“还是远远的一个人生活安全。” 每当她又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时，丁尧就会张开手臂扑进她怀里抱住她，还轻轻的拍她的肩背。 他要是一个真的孩子，那可真是小棉袄一样的暖心。可惜，他不是。 韩烟烟只能每次都装作被他暖到，抱着他揉一通。 因为有了还算稳定的收入，韩烟烟断断续续的供给丁尧营养液喝。丁尧吹气似的在长大。到了丁尧两岁的时候，已经拥有了普通孩子四五岁的体能和机能。 这本就是小遥的人设。为了迷惑克林公爵，韩烟烟必须实打实的给他做出这种“超常”人设。他这个身体就是注定要比别人更快、更强、更有力的。 韩烟烟带着丁尧一直都生活在垃圾场里，这片垃圾绵延了几百里。韩烟烟搜寻的范围越来越大，也隐隐察觉出还有别人也生活在垃圾场里，但幸运的是，她一直没跟别的人打照面。 能量矿分布均匀，只要一样肯吃苦耐劳，大家采掘到矿石的数量和概率是差不离的。采矿人大多柔弱温和，偶尔遇到会刻意分开，避免碰面。 拾荒者却要凶狠得多。拾荒常要看运气，有人辛劳一年，不如新来的随手掀开一块钢板就发现了宝。黑吃黑是默认的规矩。丛林法则在这里更加盛行。 韩烟烟三天里至少有两天要外出寻找各种原料和零件，且她搜索的范围原来越大。有那么几次甚至听到了人声，她都带着丁尧躲过去了。 但这一次运气不好，她正弯着腰想搬开一块钢板，看看下面有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猛扑过来，勒住了她的脖子…… 丁尧那时候正坐在全地形车里裹着厚厚的棉袄抱着微型取暖器在那里晒太阳，忽然听见了微弱的一声异响。 激光枪的声音不大，但韩烟烟平时勤练枪法，丁尧听惯了，一瞬就听出来了。 他立刻爬出全地形车，朝着韩烟烟刚才钻进去的位置跑去。 他体型虽小，却很灵巧。爬过了一辆横倒的飞车，从许多钢筋的缝隙间钻过去，就看见了韩烟烟和一个男人在地上打滚。 严格的说，应该是韩烟烟从身后用一根钢钎勒住那男人的胸口和手臂，拼命的限制了他的行动力，所以男人用后背把她压在地上，企图甩脱她。 但韩烟烟这两年来，把营养液当成了主食，她的身体素质得到了明显的改善。而这个男人则十分瘦削，看起来并不强壮，他两手抓住胸前的钢钎，努力压着韩烟烟，却没法挣脱。 两个人叠在地上僵持，谁也不敢松手，谁也动不了。 丁尧看清情况，把手伸进衣服兜里，走了过去。伸出手，在那个男人喉头一划而过，带起了一串血珠。 韩烟烟只看到他指间有什么东西反着光闪烁了一下，男人便突然双目凸出，张开嘴巴猛吸了几口气。鲜血从喉头和嘴巴里喷出，很快他的后脑向下砸在韩烟烟的脸上，给她砸出了鼻血。 他死了。 102、102 韩烟烟从世界启动之始就在隐藏实力。她能给克林公爵设定出这种两岁就有四五岁机能的体质, 又怎么会亏待自己。 这个男人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故意示弱，还弄出声响把丁尧引来，其实是想给丁尧强化“这个世界很危险”、“你还小得靠我”的思想。她打算在束手无策的小遥面前经过一段惊心动魄的恶斗之后，给自己弄点伤, 然后再把这个男人杀死。 剧本本来设计得挺好的, 谁知道丁老大擅自改戏。 韩烟烟把男人的尸体推开, 翻身坐起，手背抹了把鼻子, 把鼻血抹得半张脸都是, 眼神复杂的看着丁尧。 这个时候无需伪装，本色演出即可。任谁看到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杀人，都得眼神复杂一下。 “给我看看。”最后, 她伸出手, 手心朝上。 丁尧把一片小小的刀片放到她手上。 一截薄薄的，只有两个指节长，一侧开锋的刀片。有点像韩烟烟家乡的裁纸刀。 “哪来的？”她问。 “捡的。”丁尧平静的说。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听不出情绪，像是个认真回答妈妈问题的好孩子。 韩烟烟用刀片在手指肚上轻轻一划，就出现一条血线。 她从垃圾场捡来的刀具通常都钝了锈了, 拿回去得好好打磨一番才能正常使用。这片刀片的锋利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刀具，这是十分精通刀具的人才能打磨得出来的程度。 韩烟烟想起来, 无论是丁尧还是姚琛，他们都喜欢刀。普通的人会说“玩刀”，但丁尧和姚琛都不是玩, 他们是真正会用刀杀人。 韩烟烟现在明白，这应该是克林公爵的喜好。 但韩烟烟明知道真相，还是要入戏的问一句：“你自己磨的？” 丁尧手伸进左边的衣兜里，再伸出摊平，手心有一颗小小的圆石头。他在韩烟烟没注意的时候捡到了这片刀片，在韩烟烟每天忙碌的收集物资的时候，他就坐在全地形车里用圆石慢慢打磨。 小石头，小刀片，正适合他的小手。 小小的锋利的刀片，却可以杀死体积倍于他的大人。 韩烟烟心情非常复杂。 她其实一直都觉得攻略姚琛不算难，而当初攻克不下来丁尧，是因为自己还太天真、太蠢。 但其实姚琛是被放在了一个法治社会，有法律、道德和人与人之间的种种社交规则框住了他。 但当他是丁尧的时候，当他是活在丧尸末世或者废弃矿星这样秩序崩坏的世界，直面丛林法则的时候，哪怕你把他压缩成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幼儿，他的獠牙依然锋利。 大佬始终是大佬。 克林公爵终究不是利奥·派克那样的弱鸡。 韩烟烟发现自己竟然也有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 既然卡了壳现编不出台词，她干脆就不编了，直接一撑地，蹲起来就把丁尧小小的身体楼进了怀里，还用力蹭了蹭他的脸蛋。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肢体语言怎么理解，就看丁尧自己了。 丁尧被劫后余生像是太震惊的小烟紧紧抱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心里一直存在着的各种压抑郁躁，随着这一次出手消散了许多。他现在虽然还弱小，但只要小烟能护着他平安长大，他就能强大起来。 他甚至还拍了拍韩烟烟的背心。 对他这种气势上的变化，韩烟烟隐隐有所觉察。她心里一紧。根据她制定的人设，小遥的逐渐变强将是快速而迅猛的。 而她，不能这样放任他。 虽然阻碍丁尧的强大是必须要做的事，但事情还是得一步一步的来。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韩烟烟不敢以不符合逻辑的行为令他生疑。 她把丁尧直接割喉的行为假装认为是“巧合”。丁尧见过她杀老鼠剥皮取肉，她就是直接割喉的。这说得过去。 丁尧的确也没生疑心。要是太平盛世，估计谁看到一个幼儿杀人都会感到震惊、恐惧或者厌恶。但是在这种恶劣环境下生存的人不会。比如在末世，人们就被他吸引，聚集在他的身边。 他觉得这很正常。他甚至很有兴味想知道小烟第一次杀人是几岁。只是考虑到自己还是个孩子，还是闭口没有追问。 被他们当做“家”的飞船里，生活需要用到的系统都早就被韩烟烟修理好了。飞船附近没有活水，那个顶部破了的飞艇成了他们的储水器，她牵了管子，把水引进飞船。水循环系统上线，经过了净化，这积攒的雨水就能供给他们生活使用了。 韩烟烟泡在热水里，听见丁尧叫她：“妈妈。”她便睁开了眼睛。 不到三岁就能杀人的大佬，管少女喊妈妈毫无负担。他光溜溜的站在浴缸旁，身上全是韩烟烟手工皂搓出来的泡沫。 “搓好了。”他说。 韩烟烟抹了把脸坐起来，抄起花洒扒着浴缸沿给丁尧冲水，很快把他冲得干干净净光溜溜。她放下花洒，两手一抄把他抱进了浴缸里，抱在自己怀里一起泡。 从丁尧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们就这样相处。 有趣的是，无论是丁尧还是韩烟烟，都认为这种亲密无间是有必要的。 安静的浴室里便展开了一段日常对话。 “小遥，今天害怕了吗？”韩烟烟问。 “没有。”丁尧闭着眼睛泡在热水里说。 “小遥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等你长大，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们。”韩烟烟说。 丁尧轻轻的“嗯”了一声。 韩烟烟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轻声说：“等小遥长大了，帮妈妈一起去报仇吧，还记得仇人的名字吗？” 丁尧睁开眼：“利奥。” 丁尧明白，小烟在向他灌输她的仇恨。但丁尧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懂。因为小烟是真的把他视作自己的孩子，那么传递仇恨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人性就是如此。 “派克。”韩烟烟低下头，嘴唇贴近了丁尧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边第无数次的反复强调，“他姓派克。” 丁尧虽然在还不到三岁的时候就杀了人，但他能轻易杀死对方，更主要是因为韩烟烟限制了对方的行动能力。一次独立的事件并不能改变他还没长大、还弱小的现状。 韩烟烟化名“妮塔”，每次去镇上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容貌。但她作为机械师的名气已经传了出去，总能从老板那里接到工作。 她避世而居，也没有甩开老板单干的意思，老板很是高兴，大方的提高了她的抽成。 韩烟烟因此能供给丁尧更好的生活，营养液不成问题，丁尧便蹭蹭的长大，变得越发敏捷灵巧，只弱在体能和力量上。 从他上一次杀人到他五岁这三年里，他和韩烟烟一起，杀死了个人。 其中三个是在垃圾场撞上的拾荒客，两个是企图绑架机械师妮塔，一个是碰巧买营养液看到韩烟烟一次买了很大的量生了贪念尾随她，其他五个则是觊觎韩烟烟的容貌。 韩烟烟每次去有人烟的地方都会乔装，但总有些男人生着与众不同的利眼，能穿透她的伪装发现她的美貌。 乱世红颜常薄命，是颠不破的真理。 幸而丁尧总是很机警，而韩烟烟也总是能冷静，两个人虽然弱，却每次都险而又险的成为活下来的那一方。 但丁尧始终觉得韩烟烟的容貌是个累赘。随着她年纪增长，她清纯渐去，容貌越发的艳丽，身体的曲线发育得更加诱人。 他其实不止一次的生出过毁掉她的脸想法。 但他总是倚仗着自己是孩童，觉得“小烟”不会发觉，他那些想法和心思便不加掩饰。韩烟烟却曾经在末世爱过丁尧，知他甚深，总是能察觉出他偶尔流露出的狠意和冷意。 每当这种时候，她便对他格外的温柔。温柔到连丁尧这样的人，也对她下不去手。 若是为了生死攸关之际的是生存，丁尧大约是没什么下不去手的。但说到底，他会产生这种念头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减少麻烦”，远不到“必须”的程度。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生出念头，又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了那些念头。 他和小烟就这样远离人烟，平静且还算安全的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韩烟烟在垃圾场遇到了另一个拾荒者。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有事，今天晚上要早睡。周四早上的更新推迟到下午。 103、103 韩烟烟和那个拾荒者互相以激光枪指着对方僵持一会儿, 那个男人慢慢举起了左手示意了一下。 “别紧张。”他说，“你想要这个？没问题。我让给你。” 他慢慢的后退，然后离开了。 比起其他的拾荒者，要温和得多。 回去的路上, 韩烟烟说：“他看起来人不错。” 丁尧不置可否。 两个月后他们第二次遇到了这个人, 这一次韩烟烟和他说上了话。 “我叫阿伯克。”他问, “你呢？” “妮塔。”韩烟烟说。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假名。拾荒者都不会太弱，至少有自保的能力。他们离开人类的聚居地生活在这里, 各有各的理由。多数都藏头藏尾, 不以真容、真名示人。 譬如韩烟烟，就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还带着口罩。 但那一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 就已经很美了。 “妮塔, 这是你的孩子？”阿伯克问。 “是的。”韩烟烟反问，“你是一个人？” 阿伯克避而不答，问：“这孩子的爸爸呢？” 丁尧直接回答：“一大早去镇上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 一大早去的话，意味着快要回来了。 韩烟烟没说话，默认了丁尧的回答。 阿伯克就噢了一声, 说：“我擅长制作营养液，你要是想购买营养液的话, 可以找我，给你便宜点。” 丁尧看起来非常健康结实，一看就是常喝营养液的孩子。阿伯克才会这么说。 韩烟烟点点头, 说：“我是机械师，你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找我。” 但她没提“孩子爸爸”。丁尧和阿伯克都注意到了她这个破绽。丁尧看了她一眼，但此时再插嘴，破绽更明显，他保持了沉默。 阿伯克眼中则露出了笑意。 他和韩烟烟交换了通讯号。 回去的路上，丁尧警告韩烟烟：“别随便信任他。” 韩烟烟故意说：“还好，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丁尧很不高兴。但他没法直说阿伯克对韩烟烟有男人对女人的企图，一是因为他的年龄还小不能说，一是因为“小烟”一直离群索居，虽然对恶意敏感，对男人的这种正常意图却不敏感，他不想点醒她。 阿伯克和韩烟烟又碰了几次面，显然是有意为之。他还赠送了他们小包装的营养液：“我做的，你们可以尝尝。” 韩烟烟把那营养液拿回去试了试，味道比他们之前买的好很多，品质也不错。 “以后可以跟他保持联系。”她愉快的说。 丁尧则皱起了眉头。 然而他阻止不了阿伯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韩烟烟面前。他们渐渐建立起了信任感，变得熟稔起来。 终于有一天，阿伯克对韩烟烟说：“妮塔，你跟我一起生活吧。” “我二十九了，我需要女人。”他说，“你其实根本没有男人，小遥没有爸爸对吧。他根本也不是你的孩子，我猜，是捡来的？” 韩烟烟表现得仿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阿伯克便知道他全猜对了。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比一个人要轻松些。你考虑考虑。”阿伯克说。 他说完，趁着韩烟烟似乎有些茫然的时候，突然伸手摘下了她的口罩。他不过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却不想竟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美貌。 阿伯克惊讶，而后了悟：“怪不得你要做拾荒者。” 长成她这样，在人烟聚集的地方，分分钟都在被别人觊觎。若没有自保能力，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 “妮塔，我的提议，你认真考虑一下。”他更加热切，“你也超过二十岁了吧，你迟早都要找个男人的。” 韩烟烟还没回答，丁尧突然出现：“妈妈，这边有台机床。” “哦！我去看看！”韩烟烟慌忙拉上口罩，逃也似的先跑开了。 完全没有了初见时拔枪与阿伯克对峙的冷静，这让阿伯克心情很好。 丁尧没跟着走开，他走过来，对忍不住露出笑容的阿伯克说：“叔叔，你是想当我爸爸吗？” “是呀，小机灵鬼。”阿伯克揉了揉丁尧的头，掏出一小包营养液给他。 丁尧不客气的接过，坐在旁边撕开就喝了起来，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虽然初识时他骗过阿伯克，但阿伯克始终认为“爸爸”什么的，是韩烟烟教给他的。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眼前的孩子是一个穿越者。因此，他对还不到六岁的丁尧，完全没有戒心。 他蹲下来，试探的问：“叔叔如果做了你爸爸，你就有喝不完的营养液，小遥，你觉得棒不棒？” 丁尧心下冷笑，却松开嘴，用力点头说：“棒！” 阿伯克正笑开花，韩烟烟回来了。 “虽然旧了，但轴承还能用，别的需要换些配件。就是太大了，拆开来一次也运不完，今天先把轴承拉回去吧。”她说。 丁尧却说：“妈妈，阿伯克叔叔不能帮我们拉回去吗？他的飞车也可以装东西的。” 韩烟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阿伯克立刻说：“我可以的。” 韩烟烟犹豫了一下，说：“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阿伯克和韩烟烟就各自开着自己的飞车，牵引着全地形车，丁尧骑着韩烟烟为他特别组装的儿童飞梭，一起回了韩烟烟和丁尧的家。 “这地方不错。”阿伯克看了看他们住的地方，称赞。 有韩烟烟这样的机械师在，飞船上的系统基本都上线了，缺损了的韩烟烟也早自己组装了单独的系统替代。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机械师。 “叔叔，你住的地方有我家好吗？”丁尧问。虽是问话，样子却很有点小骄傲。 阿伯克失笑，说：“没这么整齐，因为叔叔没有老婆。” 但丁尧的话提醒了他，他给丁尧发了一个定位：“这是我住的地方。” 他蹲下来跟丁尧咬耳朵：“带你妈妈一起来，叔叔那不光有营养液，还有很多其他的好吃的。叔叔很擅长种植，我那儿有新鲜的水果吃，可甜了……” 丁尧笑得很开心，在他耳边说：“我一定会去的。” 等阿伯克离开了，韩烟烟一边修复着那台机床，一边问丁尧：“你喜欢阿伯克？” 丁尧反问：“你喜欢他？” 韩烟烟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他擅长种植和制作营养液，他是个男人，身体比我强壮，两个大人照顾一个孩子……应该会比较轻松。” 像在整理思路似的。 其实丁尧早就可以和她用语言交谈，但韩烟烟这个自言自语的毛病始终都改不了，即便他一言不发，她都能自己一个人说好久。 “那妈妈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丁尧直截了当的问。 韩烟烟摘下防护眼罩和隔热手套，神情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说：“他人挺好的。我就是……我就是……”她说着，似乎有点茫然。 “那就是不喜欢了。”丁尧说，“你去洗澡吧，天都黑了。” “天黑得这么早。”韩烟烟一边脱下衣服一边叹气，“今年好像根本没有夏天，最热的时候，都必须穿着长袖。” 她脱下了防护服，问丁尧：“一起洗吗？” 丁尧说：“你先吧，我出去看看鼠夹有没有夹到老鼠。” “你小心点。”韩烟烟说完，便自己回了卧室。 目送她离开，丁尧转身去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两罐韩烟烟做的点心。营养液太难喝，现在条件好了，她会时不时的弄来食材做些点心吃。 丁尧带上点心，骑上自己那辆玩具似的飞梭。看着像玩具，却是韩烟烟精心打造，各种性能相当过硬。丁尧打开智脑，看了看阿伯克给他发的定位，发动了飞梭，朝那个地方去了。 阿伯克正在吃水果。诚如他自己所说，他十分擅长种植，他培育了很多的植物，除了那些用于制作营养液的，还有好几种在这星球很难生长的水果。 他正想着明天拿一些给韩烟烟送去，就有人触发了他在外面安置的报警装置。他立刻起身，拔出了后腰的枪。 还没走到外面，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稚嫩童音喊：“阿伯克叔叔，阿伯克叔叔！你在吗？妈妈让我来给你送点心。” 阿伯克又惊又喜，跑了出来：“小遥？” 果然外面漆黑的夜里，停着他熟悉的那辆儿童飞梭，小遥站在飞梭旁，一手抱着一只罐子，看起来超可爱。 “叔叔，你来接一下。”他喊。 “来了，来了，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阿伯克收了枪，跑到他跟前蹲下，伸手去接他怀里的两只罐子。 丁尧松开手给他，他的右手，顺势划过了阿伯克那正对着他、毫无防备的喉头。 指间冰冷的光泽在飞梭的灯光中闪烁了一下…… 韩烟烟洗完澡出来，没看见丁尧，她也没在意。丁尧已经五岁了，这不是她家乡那种安安稳稳的环境，五岁还天真不知事。丁尧五岁已经会做很多事情。 她戴上头盔做她自己的事，一个小时候，她摘下头盔，发现丁尧还没回来。她就打了丁尧的通讯：“在哪？” 丁尧的通讯里有风声，他说：“马上就回去了。” 没多久，丁尧就回来了。 韩烟烟闻声转过身去，说：“怎么这么长时间，去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丁尧。 丁尧的衣服被血全染红了，他的脸虽然擦过，那些血迹依然留在脸颊和脖子上。这是正面喷出的、大量的鲜血。 丁尧把几只被割了喉的老鼠扔在地上，说：“我去洗澡。” 作者有话要说：　　补今天早上7点的。 104、104 地上几只肥肥的老鼠。这些老鼠什么都吃, 植物的根、橡胶、布料、特殊的软泥甚至少量几种金属，也吃肉，吃人。新鲜的尸体若被鼠群发现，很快就被吃得只剩白骨。 同样, 人也吃它们。 韩烟烟望着地上几只并无多少血迹的老鼠的尸体, 神色幽晦难明。 她大概能猜出他去找了谁, 干了什么。毕竟这几个月以来，除了阿伯克之外, 他们没有深入接触过别的人。 但这……比她预期的要早。 韩烟烟在这个世界故意制造出来的年龄差, 注定了丁尧和她之间不会有男女欲求，但从丁尧还是婴儿时，她就刻意营造与他之间的亲密。他们同吃同睡, 连洗澡都在一起, 甚至习惯了彼此的呼吸。 这种亲密已经超越男女，单纯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彼此拥有，相依为命。 韩烟烟不知道多少次在他耳边告诉他, 妈妈爱小遥，妈妈和小遥永远在一起。在这种灌输中，只有“妈妈”和“小遥”……两个人。 这种日日夜夜的灌输, 经历了五年的捶打，拥有已经变成了占有。 丁尧在拥有独立的生存能力之前, 对韩烟烟的依赖非常深。他和韩烟烟之间藉由亲密的占有建立起了信任。再不会有任何人能有机会通过日夜相处，通过掏心掏肺的照顾，通过无比的耐心和温柔, 让丁尧与之建立起这样的信任。 但当韩烟烟对别的男人生出情感时，这种信任就产生了危机。丁尧在末世看多了女人为了爱情而做出的蠢事。即便是强大的女异能者，也逃不出这个魔咒。他不能允许韩烟烟走上这条路。 韩烟烟是他的所有物，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至此时，占有已经升级成了独占。这比韩烟烟的设定早了两年。 而丁尧的成长，也比她预期的早了太多。他已经能独立的杀死一个成年男人。 丁尧正往身上打着泡沫，韩烟烟进来了。接过海绵，拉起他胳膊帮他打。 丁尧自然而然的就任她拉着，正面打完，还转过身来，光溜溜的小屁屁对着她。 “你不喜欢阿伯克吗？”韩烟烟问。 丁尧就知道，“小烟”是明白的。 “不喜欢。”他说，“你是我一个人的妈妈。” “明白了。妈妈是不会离开小遥的。”韩烟烟叹了口气说，“但下次，别人如果没有伤害我们，不要杀人。” “你不该让他看到你的脸的。”丁尧说，“你忘了去年我们在镇上的事了吗，那个人连买家都联系好了。最后我们必须把他们都杀死。” 韩烟烟说：“我觉得阿伯克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比以前更危险了，光靠‘觉得’可不行。”丁尧说。 东半球的环境改造设备全线崩溃了，那里的大陆环境已经恶劣到无法生存。人们陆续迁移到了西半球大陆。然而环境恶化是整个星球的问题，今年甚至没有夏天。 迁移过来的人口和益发恶化的环境，造成的是更加紧张的局面。每个人都想赚取更多的钱，换取一张船票，离开这个快要不能生存的星球。 韩烟烟和丁尧现在之所以能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也正是因为环境恶化，人们对各种设备的依赖性变得更强，对韩烟烟这样的机械师更加需要的缘故。 韩烟烟拿起花洒把丁尧冲干净，用大块的再生布当浴巾把他擦干，然后裹起来把他抱紧。 “那也不能杀对我们好的人。”她说，“答应妈妈，以后不这样。” 说到“杀人”，她和他其实都不太在意。因为在这个星球上，死亡实在太常见。因此“小烟”也只表现得似乎因阿伯克对她的好而微微歉疚而已。 丁尧眉头微皱。 哪有什么对他们“好”，阿伯克是一个有需求的正常男人，他从一开始遇到小烟这个年轻女人时就对她有想法。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从一开始就退让。后面其实也没有付出太多，不过是偶尔赠给他们一些小袋的营养液而已。若对别人来说还算是有点贵的，但对一个营养液制造师来说，却是成本最低的。 就如各种在别人看来十分需要的设备，在韩烟烟来说不过是从海一样的垃圾里白捡来可用的零件，加以修复、改造和组装而已。 一个看起来长相还算周正的男人，不过对她温和一点、热情一点，就让她失去了警惕？ 丁尧想起来，严格来说，除了小时候对迪恩父子的恐惧和仇恨，小烟虽然已经二十多岁，其实却从来都没有以女人的身份和男人相处过。 作为一个成年女人，小烟虽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但她必然也会有正常的心理和生理需求。 丁尧面色微冷，第一次感到他和小烟之间的年龄差距，是一个大短板。但实际上，若不是因为这年龄差，他又根本不会需要她。 真是悖论。 但不管怎么样，小烟把他当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才会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拼尽生命来守护他。而他，目前还需要这种守护。 年龄差距太大，不能以男性的魅力绑定她也没关系，丁尧还有别的办法。 韩烟烟把他一直抱到床上，给他找出了干净干爽又暖和的衣服穿。 他们的衣服都是用质量还不错的再生布做的。这两年，已经完全找不到裁缝，大家要不然就穿从垃圾场里收集来经过清洗的衣服，要么就用再生布自己做衣服。韩烟烟是在聚居地见过有男人在布上剪出一个大洞和两个小洞，然后直接套头伸胳膊就当衣服穿的。 做衣服其实不难。把布料按照身体剪出大概的形状，用看起来像订书器一样的热熔器沿着边沿走一趟。布料就会在高温下溶解融合又凝固，根本无需针和线。 做得多了，韩烟烟已经很顺手，做一套衣服用不了二十分钟。跟别人比较起来，这两年她和丁尧穿的衣服算是有款有型了。 丁尧套头穿上柔软布料做成的睡衣，忽然抱住了韩烟烟的脖子。 “妈妈……”他说，“你别跟别人走……” 韩烟烟也抱住他，柔声安慰：“别瞎想，妈妈当然要永远和小遥在一起啊。” 丁尧抬起头，用他大大的萌萌的眼睛看着她，说：“我不想你和别的人生小孩。我不想你有别的小孩。” “小烟”看起来仿佛心都化了，把他抱起来亲了好几口，反复的向他保证：“决不会！妈妈只要小遥一个就够啦！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就是小遥！” 丁尧这才满意。躺下之后，就挤进小烟的怀里，后背紧紧贴着她。 这叫小烟的妈妈则伸出手臂，将他圈起来，间或轻拍他两下。她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还有什么订单没完成，还缺什么配件，明天还要做些什么…… 在这种没完没了的絮叨中，丁尧扛不住眼皮发沉，在这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里睡着了。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承认，这将他圈在怀里守护的睡姿，的确令他在这几年里睡得很安稳。 灵魂再成熟，身体也是小孩。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韩烟烟微哂。 阿伯克算什么，不过是一段随机的数据，就令你不安了吗？自以为是将我掌控在手心，你可知你内心对“失去”的恐惧已经表露无遗。 别着急，那个真正能让你不安的人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出现。那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失去。 韩烟烟又想，丁尧成长得太快太凶猛，扼制他成了迫在眉睫的需要。幸好她还有一段还算宽裕的时间，在那个人到来之前，她必须…… 先打碎丁尧的筋骨，折断丁尧的翅膀！ 丁尧的强者心态，必须彻底粉碎！ 创造这个世界，就是为了让你当弱者！ 韩烟烟需要的契机在三个月后到来了。 韩烟烟其实早在丁尧不知道的时候，悄悄放出了许多的微型侦察机，监控着方圆百里的范围。 在丁尧撅着小屁屁在植物培育室里认真照顾那些作物的时候，韩烟烟知道了有一伙人进入了这一片垃圾场。 这伙人里还有她的一个老熟人——“利奥·派克”的儿子迪恩。 “听好了，再重复一遍这次的任务。”领头的男人吼，“第一个任务，找到那个机械师妮塔把她带回去！第二个任务，那个要为妹妹报仇的混蛋营养师，有人说半年前在这里见到过他。把他找出来然后杀了他！麦特雷特先生不想再因为他烦心了！” “记住！”他大吼，“麦特雷特先生有船！当这颗星球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可以带我们离开！” “当然，不是全部！谁能走，谁留下，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行动前的动员做的不错，相当鼓舞士气。 连同迪恩在内的男人们都举起枪发出“嗷嗷”的叫声。离开这星球，是这里每个人最大的愿望和追求。 这一副血脉贲张即将奔赴战场般的画面令韩烟烟莞尔。 正巧丁尧两手泥的走进来，看到她笑得开心，奇怪的问：“在高兴什么？” “想到怎么解决导管不够的问题了！”韩烟烟开心的说，“我可以设计一个旁路来引流！” 这种东西丁尧不懂，他顶多能把可拆卸组装的东西拆开再装上，至于设计和制造，是韩烟烟的活儿。他哦了一声，去洗手间洗手。 “小遥——”韩烟烟在外面喊他，“快点，我们出去找材料！” 丁尧就洗了手出来了。出门的时候，韩烟烟没让他骑小飞梭。那飞梭虽小，却代表着“小烟”对“小遥”的爱，她是真的呕心沥血精心的设计的，不仅速度快，敏捷灵巧，而且超静音。 万一到时候丁尧弃她而逃，那些只会耍狠的壮汉们在这地形复杂的垃圾场里还真未必追的上他。 至于丁尧会不会弃她而逃，韩烟烟觉得不需要怀疑。 她至今都记得尸皇的利爪穿透她的身体，粉碎她心脏的感觉。心脏没有了，胸口一个洞，冰凉凉。 从那时起，她的心就越来越硬。 说起来，都要感谢丁尧。 105、105 在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 韩烟烟安排了双方的迎头相遇。 丁尧虽然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其不意的杀人，但真到这种迎头相撞，正面对抗的情况下，才五岁的他终究是个累赘。 “放开他！不然我就杀了他！”韩烟烟厉声说。她的枪虽然指着这些人中的一个, 声音中却透着股色厉内荏的劲儿。 因为丁尧正被别人揪着后领子提在了手里, 脑袋还被枪指着。 他脸色铁青, 不挣扎是因为全然无计可施。跟这些强壮的男人比起来，他活脱脱就像个玩具娃娃。 “单身女人？带个孩子？”领头的大声问, “机械师妮塔？” 韩烟烟说：“是我。你们想干什么？” 领头人说：“麦特雷特先生想让你为他工作。” 这个名字不要说韩烟烟, 连丁尧都知道。麦特雷特，恶棍，大佬, 喜欢小女孩的变态男人。韩烟烟父亲被杀, 就是因为迪恩父亲动念想把韩烟烟卖给这个男人。 “可以！”韩烟烟喊，“你先把我孩子放下！” 领头人看了看丁尧，非但没有让那人放开他, 还走过去一把把丁尧抓进自己怀里，夹在腋下。 “你跟我们走，你的孩子就没事！”他喊。 戴着口罩的女机械师用她的枪顶住被她制服的那个人的太阳穴, 厉声喝道：“我跟你们走！他不行！放开他！” 领头人哼了一声，一把把丁尧摔在地上, 穿着皮靴的大脚直接踩在他后背。 丁尧虽然忍住了一声都没吭，“小烟”却失去了冷静，尖利的大喊：“住手！住手！” 领头人哼笑, 抬手朝下面就是一枪。韩烟烟发出了尖叫！ “小遥！小遥——”她好像要疯了似的。 “我没事……”丁尧终于不得不开口。 旁边的土地上，出现了一个小坑，还冒着烟，离丁尧的小脑袋只有不到五公分。 “把枪放下，不然下一枪就是他的脑袋。”领头人恶狠狠的说。 机械师妮塔没有办法，终于扔下了枪，一直被她指着头的人一脚把枪踢开。迅速上来两个男人把她的手臂反折在身后，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控制住，还抽走了她捆在大腿上的匕首。 “放开他！别伤他！”她戴着口罩，眼睛通红的说。 领头人还没说话，之前被她指着头的男人却转过身来犹疑的喊了一声：“……小烟？” 机械师妮塔的话音戛然而止，瞪着那男人，像是刚认出他来：“迪恩？” 迪恩又惊又喜的说：“真是你！” 说着，一伸手就摘了女机械师的口罩。 周围忽然安静了一瞬。 丁尧被踩得脸贴在全是砂砾的地上，狠狠的咬牙，后悔自己心太软。他早该动手毁去她的脸。她长成这样，只会给她自己带来灾祸。而他现在，非但完全无力保护她，还成了她的负累。 果然，男人们在眼睛直了一瞬之后，就反应了过来，立刻就有人提议：“马里奥！这个女人！让我们先爽一下吧！” “是呀是呀，难得碰到这么极品的，等她到了麦特雷特先生手上，就轮不到我们碰了！” “马里奥，你是老大，你先上！我们排队，嘿嘿！” 慌忙跳出来阻止的反而迪恩。 “不行！不行！”他脸色发青，后悔自己不该当着众人的面摘下小烟的口罩，嚷嚷，“她是我未婚妻！” 男人们哄笑。 “得了吧！你哪来的未婚妻！” “你亲生父亲都抛弃你了，你居然还有未婚妻？哈哈哈哈！” 叫马里奥的领头人显然被众人说得动心了，被迪恩这么一搅和，他沉下脸来，讥讽他说：“等这女人送到麦特雷特先生面前，你敢说她是你未婚妻试试？” 迪恩一下子就泄了气。但他不甘心的说：“麦特雷特先生让我们找到她是因为她是厉害的机械师，你们要把她弄伤了，她不肯给麦特雷特先生干活怎么办？” 马里奥的确是身负着这样的任务而来的，不由得犹豫了一下。 “怕什么，不是还有这小崽子吗？”一个男人走过来，用脚踢了一下还被马里奥踩在地上的丁尧，“麦特雷特先生只说要机械师，可没说要这个小崽子。咱们把这女人交上去，把这小崽子扣下关起来，她要是敢不配合，就剁了这小崽子的手指头！” 丁尧闭上眼睛，咬得牙都要出血。 马里奥被说动了。他弯腰拎起丁尧交给那男人，说：“把这小子跟妮塔一起先送回船上。我们先去找那个该死的营养师，等回去路上我们再爽一爽！” 几个男人都发出欢呼声，只有迪恩沮丧的咕哝了两句，也就没声了。 丁尧被人薅着脖领子，突然开口：“那个营养师，是不是褐色头发，蓝眼睛？” 马里奥目光一凝，问：“你见过他？” 丁尧说：“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可以。”马里奥狞笑说，“但是你要是敢骗我们，你妈妈就要倒霉了……话说，她是你妈妈吧？真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 “她是我妈妈。”丁尧沉声说，“我不会骗你们的，我只求你们别打妈妈和我。” 男人们又哄笑。这小孩还太小，完全不知道他们打算对这个女人做什么，还以为他们是要打她。 连马里奥都笑了。笑完，他点了点压着妮塔的两个男人说：“你们两个把她先送回船里去。你们两个跟我去找营养师。” 马里奥扯过丁尧往飞车上一塞，正准备上车，忽然又转回身来走到韩烟烟跟前，伸出食指分别点了点一左一右两个人，威胁说：“你们两个要是敢在我没回来之前动她……” “放心，马里奥！”一个男人挤眉弄眼的笑，“一定让你第一个上。” 马里奥这才满意的上了飞车，三个男人一个小孩，朝丁尧指的方向去了。 车子启动前，丁尧看来韩烟烟一眼。韩烟烟也看了他一眼。 我不在，你要想办法逃！ 车子载着他呼啸而去，不知道小烟是否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的身手其实很不错，身上还藏着很多小武器、小设备，没有他牵制的话，想办法逃不是不可能。 她可千万、千万别傻傻的等着他回来，不肯逃。 目送飞车离去，两个男人反剪着韩烟烟的双臂，压着她往他们的陆地飞船去。 “唉，还要等他们回来才……妈的真让人憋得难受！”一个人嘀咕说。 另一个男人听了，正想笑着说什么，突然觉得手中握着的纤细手臂一动。 韩烟烟微微前倾的身体猛然往下俯身，身体以双臂为轴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一条长腿借力猛劈中一个男人的后颈。那男人啊一声叫，猝不及防的松开了手，扑到在地上。 另一个男人大惊失色，放开韩烟烟的手肘就想去拔枪。两条手臂交错滑动间，手腕已被韩烟烟握住猛地往回拉，他失去平衡向韩烟烟扑去，韩烟烟另一肘闪电般击中他喉结，只听见“咔”的一声碎裂之声。男人眼球凸出，身体瞬间就软了。 韩烟烟收肘间已经顺势抽出他腰间的枪，回身甩手就是一枪。先前倒地正要爬起的男人被这一枪击中眉心，留下一个血洞，静止了一秒之后，轰然倒地。 兔起鹘落间，战斗已经结束。 韩烟烟把枪交到左手，右手扶着后颈晃了晃头，松了松脖颈，转头看向刚刚飞车离开的方向。 刚刚丁尧看她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懂。 “就是那儿，把车停在那儿。”丁尧伸手指了一处地方。 “到了吗？”男人们都端起枪。 “没有，还有一段距离。”丁尧说，“但你们的车噪音太大了，他一定会听到。他跑了，你们在这里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他。” 他们的飞车比韩烟烟现在用的那辆自己组装的体积大得多，噪音也大得多。要让丁尧去比的话，相当于家用轿车和大越野车的区别。不仅噪音大，体积也大，更适合在空旷的地方驾驶。在地形复杂，时而宽阔时而狭窄的垃圾场里，本来就不是很适用。 竟然被个毛孩子教训了，还完全无法反驳，几个大人相当无语。 他们照他说的停下车，跟着丁尧继续步行。 过了一会儿，马里奥实在忍无可忍，踹了他屁股一脚：“你能不能快点！” 丁尧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土：“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 他人小腿短，的确也没说谎。马里奥一噎，恼火的薅住他脖领子，把他扔给了迪恩：“你，背着他！” 迪恩老大不情愿的背上了丁尧。丁尧就趴在他肩膀上，给他们指路。 又走了好一段时间，丁尧忽然说：“就是这儿。” 几个人立刻警惕的端起枪。 丁尧指着前面说：“入口在另一面，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别的出入口。” 在这种情况下，叫马里奥的男人果然作出了他预期的战略安排。 “迪恩看住这小子，别让他跑了。找个制高点埋伏起来。”马里奥说，“科利跟我，从两边包抄。” 分工完毕，三个人就动起来。马里奥和科利分头从两个方向包抄。迪恩则对丁尧说：“抓好了我，摔下去摔死你我可不管。”说完，他背着丁尧，开始在垃圾山上攀爬。 一边爬，他一边问：“我说，你真是小烟生的？看着不像啊。你爸爸是谁？” 丁尧说：“不知道，我没有爸爸。” “啧，那肯定是被哪个男人给强上了。”迪恩有些遗憾的说。 丁尧问：“什么叫强上？” 迪恩的注意力被这个好笑的问题给分散了，他咕咕的笑，说：“待会回去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强上。” 他身体修长，四肢也长，爬起来很灵敏，说着话的功夫，就已经爬上了好高一段。话音落下时，正爬上一个小平台，准备站起，喉头突然一凉。 “别动。”背上的孩子阴恻恻的说。 迪恩魂飞魄散，本来正要爬起的动作也僵住，整个人像个壁虎似的趴在小平台上，一动不敢动。 “你父亲在哪？”丁尧问。 “你、你问他干嘛？”迪恩磕磕巴巴的说。 丁尧手下稍稍用力，迪恩就感到喉头一凉，又一痛，血就流出来了。 “别别别别！”他声音发颤说，“他、他两年前就抛下我和我妈，自己买船票离开了。” “他舍得抛下自己的儿子？”丁尧问。 “我、我那时候生了场重病。你知道，现在药物多紧缺，贵得要死。他正好干了一票，赚了不少钱，加上家里的积蓄，刚好够一张船票的钱。他、他就自己偷偷的走了。”迪恩颤着音回答。 “结果你活了。”丁尧觉得很讽刺。 “是、是我妈。我妈砸锅卖铁，还、还卖了自己一个眼球，把我救回来了。”迪恩说。 “……”丁尧说，“明白了。” 他手腕微动，锋利的刀片从迪恩喉头划过，划开了他的气管。 106、106 迪恩眼睛凸出, 像死鱼一样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几秒之后，他扑通一声扑在了小平台上，失去了生命体征。 丁尧从他背上爬起来, 掀开了他的外套。他对他的枪不感兴趣。他还太小, 力量太弱, 控制不了后坐力，开枪完全没有准头。但不出所料, 迪恩的腰间果然挂着手/雷。 丁尧把手/雷揣进兜里, 抬头看了看，踩着迪恩的尸体继续往上爬…… 马里奥和科利两个人一边嘀咕一边往回走。 “到底是不是他？”马里奥恼火的说。 “应该是吧……”科利当然不能确定。 “你怎么知道，他肉都没了, 连眼球脑子都被老鼠吃光了, 就一具白骨，你怎么知道是他？”马里奥反问。 科利说：“头发还在，头发的颜色对的上。” 马里奥觉得有道理, 想了想说：“那就回去告诉麦特雷特先生就说他死了？” 两个人走到刚刚和迪恩分开的地方，马里奥抬头望了望，喊：“迪恩？迪恩？在哪呢？出来吧, 人已经死了。” 从高处抛下来回应他的，是一颗拔了安全栓的手/雷。 这两人也是刀里来火里去的, 一瞬瞳孔骤缩，人已经条件反射的往旁边扑。手/雷却轰的一声炸了，冲击波将两个人炸飞了出去, 滚落地上。 丁尧从垃圾山上灵巧的爬了下来，过去看了看。马里奥已经死了，科利还有一口气。丁尧补了一刀，结果了他。 他的刀片还没收回，却听到身后发出了轻轻的响动。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丁尧只记得回头看到一片刺目白光，眼睛剧痛。白光突然消失，他眼前也突然一片漆黑，失去了视觉能力。有人凶猛的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他踹飞了出去…… …… …… 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冷得像冰，到处都疼。 眼睛也疼，睁开，眼前一片昏暗。丁尧第一个念头，天黑了。 第二个念头……小烟呢？ 必须得去救她，他想。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一条腿似乎骨折了，肋下剧痛，应该还断了条肋骨。 必须得去救她！ 他慢慢撑起身体，缓缓爬动。 此时，他的脑子里，除了小烟，再没有别的什么人什么事。 五年的时间，日日夜夜的相伴，连彼此的呼吸都那么熟悉。一起睡觉，一起洗澡，一起饿肚子，一起杀人。她连他拉屎的屁股都给他清理，他和她在彼此面前从不需要遮掩。 五年，他从咿咿呀呀的婴儿变成了能独自杀人的男孩，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他和她之间却……不是男女的欲求。 在小烟眼里，他或许是个孩子。在他眼里，小烟才是孩子。 到底，谁看着谁长大？谁又养成了谁？ 当他还是一个白领的时候，他冷静但不冷酷，决断而不专断。他曾经总是觉得那段过往的人生有一种虚假感。记忆中那些情感，他仿佛从不曾拥有过。 但是现在，那些虚假的东西开始真实起来了。那些曾经觉得虚无缥缈的情感，他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得到了。 曾经有许多女人追逐过他，爱过他。 但她们对他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或是爱他的脸，或是爱他的身体，或是爱他的气势做派，当然更多是爱他强大，爱他有能力供养她们，保护她们。 所有这些女人的爱，都有条件。倘若有朝一日，他失去了她们爱的那项条件，他确信她们一定会离开她。 只有小烟，只有她对他的爱是没有条件的。 当她在垃圾场发现了他的时候，她并没有立即上前抱起他。那短短的时间里，这个躲避恶人独自生存的少女一定是在内心交战。然后他嘤嘤哭泣，她就抱起了他。 从那一刻开始，她便无条件的爱他。 世上只有一种爱可以做到这样的纯粹和无私，就是来自母亲的爱。 他一声声的叫她“妈妈”，既不觉得羞耻，也不觉得违和。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这样叫她。 她对他的温柔和照料，配得上这个称呼。 而习惯本身，又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像滴水穿石，他以为他一直在演戏，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早就入了戏。 他必须去救她。她这样的女孩，不能落在那些男人手里！ 丁尧咬着牙向前爬。 垃圾山上某处，韩烟烟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啃着果子。 这果子是从阿伯克的培养室摘的。阿伯克的培养室里有雨水自动灌溉系统。他人虽然死了，许多作物却还活着。仔细一看，那套灌溉系统竟还是出自韩烟烟的手。一年多前向她订购这套系统的原来就是阿伯克。 韩烟烟甚至考虑可以继续维护这套系统，这样阿伯克的培养室就可以一直有果子吃，甚至还有一些蔬菜。在这颗星球上，这些比肉还贵，个别品种甚至能赶上营养液的价格了。 在韩烟烟的脚边已经有数个果核，毕竟她等丁尧醒来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终于看到丁尧像条濒死的狗一样在下面爬行，她扔手里的果子，站起来自上而下俯视着他。 入戏太深，做戏太真。 每一次抬眸看他，眸光便自然而然的有温柔之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也想着要将他搂在怀里。 这会儿，她像是终于脱离了舞台，恢复成了她自己。卸下了一切伪装之后，她的表情便是没有表情。 当丁尧小小的身体蹒跚爬行着消失，韩烟烟晃晃脖颈，预热了一下，准备重新登场了…… 丁尧感到支撑不下去了。他的意志虽刚硬，奈何身体支撑不起。 他眼前黑乎乎一片，根本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到底对不对。就在他感到头脑一阵阵晕眩，意识又开始昏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听。 仿佛听见了小烟声嘶力竭的在喊他的名字。 当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的飞奔过来，当熟悉的人抱住了他的头喜极而泣，他才知道原来不是幻听。 小烟，逃离了那些人，很好。 支持着丁尧的那一口气终于泄了，他昏倒在小烟的怀里。 再醒过来，什么都看不见，眼睛上缠着纱布。 手掌摸了摸，身下像是他和小烟的床。再一摸，身上和腿上的伤倒是都无碍了。有伽马刀治疗仪，外科手术都不是大事。 这个星球上怕的不是受伤，是生病。因为药物严重匮乏。 丁尧醒过来才微微一动，立刻就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小烟……就守在他身边。 她的手大，他的手小，反握不了，只能任她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他眼睛看不见，脑子却清醒，张嘴第一句问:"那些人呢" “我杀了两个。”小烟说。 “我杀死了三个，你杀死两个，没有漏网的。他们的飞船呢？”丁尧问。 “藏起来了。”小烟说。 “尸体呢？” “处理了。” 丁尧问：“你怎么找到我的？”他记得自己爬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其实已经基本迷失了方向。更重要的是，小烟并不知道阿伯克住在哪里。 “追踪芯片。”小烟回答，“我缝在你的外套里了。” 原来是这样，她时时刻刻的担心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身上放了这样的安全措施。她平时那么多话，那么唠叨，都是些琐碎无用的事。真正她为他做的事，她只字不提。 丁尧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他除了眼睛上有绷带，身体上已经没有大碍，他撑起身体坐起来。小烟伸手就把他抱起来，抱进了自己怀里。 丁尧在她怀里早有习惯的位置，身体自然而然的契合。 “我杀了迪恩。”他说，“你的仇报了一半。可惜他父亲一年多前就买了票离开了这里。” 小烟沉默了一会儿，说：“迪恩只是我仇人的孩子，他的父亲才是我的仇人。他如果已经离开了，这个仇大概……报不了了。” “你可以离开这里去找他。”丁尧说。 小烟苦笑：“你说的太容易了。今年，越来越多的人直接以物易物了，谁手里有能量矿，都不愿意拿出来。矿洞深处据说已经热得不能下去了，会把人直接烤熟。我、我这一辈子，大概是离不开这里了。” 丁尧刚想说什么，小烟的唇忽然贴上了他的耳朵。他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她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遥，有一天你离开这里见到利奥·派克，记住，帮我杀死他。” 小烟从来不大声说出这名字。丁尧虽一直觉得奇怪，却早已经习惯了。 且她说的，他早就记在了心里。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好。” “小遥最好了，妈妈最爱小遥。”小烟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心。 丁尧却忽然发声问：“那些人……有没有伤害你？” 他的问题突如其来，小烟完全无法伪装矫饰，她的身体僵住了。 丁尧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们……” 他才说出两个字，嘴就被小烟纤细的手指掩住：“嘘……” “嘘……”她微微发抖，声音轻得像失去了力气，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别问……” 那身体的颤抖，丁尧在末世看过很多。 巷子深处，树荫里，甚至人来人往的街道的阴暗角落里。女人眼中都是泪，抱紧自己没有遮蔽、满是伤痕的身体，因恐惧、痛苦和恶心，而瑟瑟发抖。 丁尧见得太多了，早就麻木。 他后来对雷霆战队里那些女人，给予其与其美貌相匹配的待遇，算是相当的善待了。 他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或不好。 可现在，感受着小烟的颤抖。脸颊被她掉落的泪水打湿。那眼泪流进了他的嘴巴里，又咸又苦。 丁尧的心里，钝钝的，说不出的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引号显示的问题 107、107 小烟抹干了脸颊上的泪痕, 把丁尧的小脑袋在怀里抱紧，问他是怎么杀死了那三个人。丁尧简略的说了，小烟顿了顿，问：“那是谁伤了你？” 丁尧皱眉, 说：“不知道, 没看到。我用了手/雷, 动静太大，可能把别的拾荒者引来了。”他说完, 感觉小烟抱着他的手臂忽然紧了紧。“怎么了？”他问。 “没……只是想是谁这么可恨……”小烟说。 她的声音还有点颤, 但丁尧以为她的痛苦和恐惧还没过去，没去想别的。 直到两天之后，小烟还把他关在屋子里修养, 不给他拆纱布, 丁尧才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妈妈，我的眼睛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还不拆纱布？”他问。 他们在这艘还算完好的飞船里落脚, 很幸运的发现了一台损坏了的治疗舱，不仅带有伽马刀治疗仪，还有全身分析系统。大概就是因为损坏了, 所以当初遭遇打劫的时候才没有被拆走。 天才机械师小烟修好了它。他们平时受了伤，都使用治疗舱治疗。他的骨折都被伽马刀直接修复了, 眼睛却已经两天没还拆纱布。 小烟了颤了一下。 真奇怪，他的眼睛现在根本看不见，可就是清楚的知道小烟的身体颤了一下。他对她已经熟悉到了这种程度, 丁尧想。他已经无法弄清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可等他发觉，他和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相依为命，不可分离。 “没事的，眼睛毕竟和和外伤不一样。”小烟强行安慰他说，“你多休息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丁尧清楚的知道小烟在说谎。但小烟不会害他，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又忍了两天，对她说：“我很难受，我要拆掉纱布。” 小烟稍一犹疑，他对她说：“你要不动手，我自己拆。”他说着，就伸手去解纱布，却被小烟捉住了两只手。 “我来……”她握着他两只手，低声说，“但是小遥，不管拆了纱布是什么情况，都别慌，好吗？” 丁尧心下微沉。他做了个深呼吸，说：“好。” 小烟下手轻柔的给他解开了纱布，轻轻说：“好了。” 丁尧睁开了眼。 眼前像蒙了一层白布，看哪里都是白蒙蒙的，只随着视线移动，有浅浅的影子或者线条变幻。 “看得见我的手吗？”小烟问。 丁尧才意识到，刚刚在眼前晃动的浅浅的影子是她的手。趟过末世的男人，心理素质相当过硬，没有慌张，只问：“我的眼睛怎么回事？” 小烟喃喃的问：“看不见吗？”像是存着一丝侥幸。 “看不见。”丁尧说。 小烟最后那一丝侥幸破灭了。她深受打击。她没说话，可呼吸中已经可以听出哽咽。 怪不得前几天他第一次问起眼睛的时候，她的声音都带着颤音，想来那时候她已经很清楚结果，却带着侥幸，不告诉他真相。 “妈妈。”他说，“告诉我，治疗舱的分析结果是什么？” 小烟努力控制住情绪，说：“那个人用特殊光线照射了你的眼睛，你、你的眼睛……需要换一对新的眼球……” “不能换吗？”丁尧沉声问。这里虽然只是个被人类社会抛弃了废矿星，但科技水平却远远高于丧尸末世。从技术上来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首先，得配型。”小烟吸吸鼻子说，“然后……得吃抗排异的药……” 丁尧的心沉了下去，明白之前小烟为什么隐瞒他。 在这个天天都死人的地方，找一对能配型成功的眼球不难，难在要吃抗排异药。在药品极度匮乏的情况下，想要弄到这种药，并且长期稳定的服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后，小烟忽然开口说：“我听说……麦特雷特手里掌握着很多药品，我、我可以去……” “不许去！”丁尧厉声说。一个小小的孩子发出这样严厉的声音，有些骇人。 麦特雷特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有所耳闻。漂亮女人到了他手里，决逃不了。何况小烟才经历过一次不堪的事，她对“男人”这种生物已经产生了恐惧。 他救不了她一次，也就够了。他是不能忍受她因他的缘故再去遭受第二次。 不能忍受！ 小烟沉默了片刻，轻轻抱住他，“嗯……”了一声。 丁尧努力的去适应失明的生活。严格的讲，他其实不算失明，他还能感光，小烟站在她面前，也能微微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但这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近乎于失明。 因为这个，小烟外出寻找材料，便会将他留在家里。她有时候出去一整天，丁尧一个人在家里，虽然食物和水都是准备好的。但小烟长时间不回来，他总是很容易变得烦躁不安。 丁尧自认冷静又冷血，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失去这两者。 但失明的生活，令他渐渐的改变。 从他失明之后，小烟就把家里的东西都尽量固定位置。但这天，小烟迟迟不回来，丁尧听着飞船外呼啸的风声和眼前渐渐失去的光感，就知道天已经黑了。 他烦躁的走来走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张椅子没有归位到它该在的位置，绊倒了他。 丁尧一直以来积累的情绪和压力在这一刻爆发。他爬起来，抓起那张椅子，猛推了出去——他是很想举起来然后狠狠摔烂，可他现在身小力薄，做不到。 他发出啊啊的大叫声，歇斯底里。最后，他把他能摸到的东西都砸了。 小烟早就收走了那些易碎的东西，比如玻璃。但他不知道猜到一个什么瓶子，摔倒在地，还是被什么东西的碎片扎伤了手臂。 丁尧躺在地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愤。 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在末世，即便是被数名尸皇联手追杀，他都未曾恐惧害怕过。可在这里，他本就不强，又失去了成为强者的可能。此时此刻，他真的感到了愤怒和绝望。 便在这时候，他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急切的向他奔来，急促的节奏里带着焦急的情绪。一下一下的，像鼓点一样敲在丁尧的心头。 等小烟叫着他的名字把他从地上抱进怀里的时候，丁尧的心已经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了。 她就是他的奇迹，不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小烟抱紧他，一个劲的道歉，“妈妈回来晚了……” 无数次，她曾经对他说，他们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决不分离。可丁尧从来不相信“永远”。他其实一直都觉得，等他长大了，或许有一天他就会离开她，或者她离开他。总之不管是谁离开谁，都将是一件自然发生的事，再合理不过。 “妈妈……”丁尧用流血的胳膊紧紧搂住小烟的脖子，第一次对她说，“别离开我。” “好！”小烟毫不犹豫的回答。 “永远在一起。” “好！当然永远在一起。”小烟说，“小遥，别哭……” 那天晚上睡觉，丁尧没用后背贴着小烟。他脸对脸的正面抱着她，抱得紧紧的。母子两人，都睡得沉沉。 小烟这些天长时间的外出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终于找齐了所需要的材料，用几个月的时间，反复调整测试，给丁尧做了一个成像仪。 看起来有点像潜水眼镜，戴上后可以与视神经接驳。丁尧戴上那眼睛，便“看”到了世界。 在成像仪里，世界由网格线条构成，像3d构图，但还没来得及上色。生命体则能直接被远红外扫描，在由网格线构成的世界里，泛着代表温度的暖色调。从黄至红，越红意味着体温越高。 丁尧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适应了这个成像仪，黑白网格线世界，代替了眼睛。他于是又能跟小烟一起外出了。虽然在寻找材料上不能像以前那样帮忙，却可以担任警戒。他的成像仪能穿透墙壁甚至小一点的垃圾山，扫描到有生命的活物。 两母子从此又同进同出，形影不离。时光荏苒，转眼丁尧就八岁了。 八岁的丁尧已经练就了一手好枪法，他戴着成像仪其实根本就不能像肉眼那样瞄准。他硬是凭着一股子韧劲，摸索出了对枪的感觉。 击中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星球的环境恶化得越来越厉害。韩烟烟发疯一样的接单、赚钱。自他们杀死了麦特雷特的人之后，她就放弃了“妮塔”这个名字，另取了一个假名，另找了一个中间人帮她拉生意。 她收费严苛，只要能量矿，但这真的太难了。因为地壳变动，矿石采掘变得困难，很多采矿人都被迫离开了矿洞。 许多想离开的人都在疯狂的收集能量矿，谁也不把手里的能量矿出手。相反，倒是那些手里没多少能量矿，明白自己这一辈都离不开这里的人，愿意把能量矿出手。 小烟的努力丁尧都知道。 因为她说：“必须离开这儿，离开这里，你的眼睛就能有救。我听说，在真正的人类社会里，这根本不算什么。” 丁尧于是耐心的等待着她慢慢积累，等着她有能力买两张船票的那一天。虽然他和她都知道，很难。 丁尧的心里，其实是以为，他和小烟就要这样一辈子相互依赖着过下去的。 但是在他八岁的这一天，又一艘飞船非法的将垃圾倾倒下来，然后迅速逃离。 他的“小烟”霍然抬头，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望向某个方向。 韩烟烟想，终于来了，等他好久了。 108、108 那个人是被丁尧发现的。 那些非法的倾倒飞船, 飞到合适的地方，就开闸一样倾泻垃圾。垃圾山越堆越高，新的垃圾从山顶往下滚落，新垃圾混着旧垃圾。韩烟烟想不做任何额外举动, 在如山的垃圾中找到一个人, 真的很困难。 但丁尧的成像仪是带远红外扫描的, 他扫描到了垃圾山某处有活体生命，看形状像个人。他呼叫了韩烟烟并带着她走过去。 他还不知道, 这个世界迎来了由韩烟烟设定的第二个穿越者。 一如韩烟烟设计的那样, 从垃圾山上面滑落下来的是一个休眠舱一样的东西，韩烟烟等了许久的那个男人就躺着里面。穿透透明的舱盖，甚至能看到他还穿着他平时最常穿的白衬衫。 韩烟烟打开了舱盖, 望着年轻男人沉睡的面孔, 有隔世之感。 一别经年，好久不见，……亲爱的。 丁尧把小烟带到了那个疑似是人的生命体旁边, 他的成像仪勾勒出线条，基本能看清是有个人躺在一个舱体内。看体型，应该是个男人。 但小烟蹲下去打开舱盖, 许久都没有发出声音。丁尧微微蹙眉：“妈妈？”又过了许久，他听到这被他认作妈妈的女人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 她说：“他……长得真好看。” 丁尧, 忽然生出极大的危机感。 丁尧没能阻止韩烟烟把那个人带回去。她说：“那怎么行，他还活着，放在这里不管, 会死掉。” 但他们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从来不会插手去管。有些时候，觉得那个人注定是活不了了，他们还会上去补刀，给对方一个痛快。 丁尧隐隐明白正在发生的是什么情况——小烟作为一个女人，终究是遇到了一个触发她荷尔蒙的男人。 穿越者乔成宇被一种刺耳的声音吵醒。 那是粗粝的坚硬岩石和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丁尧坐在地板的垫子上，用一颗用惯了的圆石，正在打磨家里的刀具。他的成像仪就搁在腿边。成像仪分量不轻，平时他在家里并不用戴着。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固定了位置，他即便看不见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眼瞳灰白的小少年握着圆石的手忽然停住，对小烟说：“他醒了。” 创世者夺去了他的眼睛，但按照人体的自偿定律，他的听力和嗅觉都变得比从前灵敏多了。 小烟忙放下手里裁了一半的再生布，几步跑过去。 “你还好吗？”她俯身问。 乔成宇有点茫然的看着这个头发像鸡窝一样乱蓬蓬，脸蛋却非常漂亮的女人，不知身在何处。 “你等下。”小烟转身跑开，倒了水，又跑回来，“喝点水。” 乔成宇撑起身体，小烟扶着他坐起来，他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想试着开口说话，小烟却又说：“把这个也喝了。” 丁尧就听见了营养液袋子被撕开的声音，他手下力道一歪，圆石从匕首的刀刃上滑开了去。 却听那个男人似乎喝了两口之后，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的说：“谢、谢……谢。不……用了。” 营养液大多味道糟糕，能加些劣质香精的算不错的了。丁尧微微冷笑。 乔成宇说完这两句，喉咙才清通了，终于能顺畅的说话。 “这是哪儿？我怎么这里？”他问。 “这颗星球没有名字，编码是南-科-29484。以前是颗富矿星，现在荒废了，已经变成垃圾星了。” 小烟说完，房间里就陷入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乔成宇有些虚弱的下了床：“谢谢你，我想我该离开了。” “可是……”小烟为难的说。 “嗯……”乔成宇停下说，“我是乔氏集团的ceo乔成宇，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请你以后联系我，我一定会致谢的。” 小烟拦不住他，眼看着他踉跄两步，越走越快，她追了上去：“喂！” 让他走，丁尧想。他套上了成像仪，跟了出来。 乔成宇走出房间就愣了。 房间里虽然家具乱七八糟的，但还有个卧室的样子，他以为他是在什么建筑里。可一走出房间，进入走廊，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这是……在船上吗？”他茫然的问。这不是建筑物，这肯定不是。 “是船。”小烟失落的说，“我们住在这里。你……你也留下吧。” 果然是船啊。 他的确是……他正在海岛上的古堡里举行婚礼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山摇地动，古堡坍塌。 烟烟……烟烟站在那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只有她站在那里，一脸淡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我必须得走。我未婚妻……我太太……我、我得去找她……”乔成宇身体上的虚弱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他扶着走廊的墙壁走了几步，转头问，“麻烦你，请带我出去好吗？” 有那么一瞬，“小烟”成了韩烟烟。那一瞬她怔在那里，忘记了表演。 但一瞬之后，她又成了小烟。她有些闷闷的说：“你才来到这星球，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颗星球来的，肯定没有这里危险。我们这里，天天都在死人的。” 乔成宇面无表情的转回头去，扶着墙继续往前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在一条轮船上？这个奇怪的女人说着满口奇怪的话，简直匪夷所思。乔成宇觉得他遇到了疯子。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或者至少找到一两个正常人，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该到哪里去找他的妻子。 他不理会女疯子在身后追着他絮叨让他留下，外面危险，他没有地方去等等，他一直朝前走。没多久，他感受到了风。 他的体力渐渐恢复了，脚步渐渐快了，朝着风来的方向走去。他以为他能看见海。 乔成宇的身后跟着小烟，小烟的身后跟着丁尧。后两个人都停下脚步，望着乔成宇的背影。 乔成宇站在船身破碎处的地板边缘，目光穿过面前的大洞，并没有看到海，只看到山。 别的星球运来的垃圾堆成了山，连绵起伏。某个角度来说，其实也很像海。天空则是灰色的，数颗巨大的星球悬在天空中，远近错落。 星球的环境一再恶化，不说夏天，现在连春、秋都没有了，气温一直像冬天。气流乱翻，带起破衣服、轻塑料、乱七八糟的纸张，在空中旋转移动。 乔成宇穿着薄薄的衬衫站在那里，站了很久，足够寒风将他吹透。 和这飞船，和成山成海的垃圾，和这颓败的天空比，他的背影孤单萧瑟，在寒气乱流中格外渺小。 直到肩头一沉，那个疯女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乔成宇才缓缓转过身来。 刘海在风中翻飞，他脸色被冻得发青，注视着这个刚才被他当做“疯子”，满口“胡言乱语”的女人，目光晦涩难明。 许久，终于开口。 “对不起，刚才你说的……我没听清。”他涩然的说，“麻烦你，请再给我讲一遍……” “所以，这里等于是远离了人类文明社会？”乔成宇喃喃的说。他已经回到了卧室，坐在床上，身上披着毯子，正在恢复体温。 “是啊，这里也有聚居地，但是……比较危险，所以我们一直都躲在垃圾场里生活。”小烟在桌边背对着他，加热了刚才没喝完的营养液，端了过来，“把这个喝了，虽然味道很差，但的确是营养液。我听说，你们那些文明星上的营养液都香香甜甜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乔成宇苦笑，“我不是从那种地方来的。” 他没法解释他是从哪里来的，现在他能想得到的，只有“穿越”两个字。他穿越了，从现代社会穿越到了星际时代了。船的确是船，却是宇宙飞船。 好在眼前的女人并没有追问他从哪里来，她只是说：“不管你从哪里来，到了这里，都得想办法活下去才行。把这个先喝了，恢复一下/体力。” 丁尧端起杯子送到唇边，忍着糟糕的味道，认真把营养液喝了下去。 丁尧摘了成像仪站在床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他失明之后，经常失眠。有时候半夜会惊醒，分不清白天黑夜，惊惧难眠。小烟从阿伯克的培养室里找到了一种特殊的药用果实，具有助眠功效。好长一段时间，他都必须在睡前喝下一杯搀着这果实粉末的营养液，才能睡得安稳。 小烟给这男人的营养液里搀了这粉末。 “明白了，离开这里唯一的方法就是坐远程飞船。但是票价昂贵，你们负担不了。”乔成宇一边梳理着这漂亮姑娘给他的大量信息，一边觉得眼皮开始发沉。他甩甩头，想把困意甩出去。 “那么，请帮我想想，我在这里，能以什么谋生呢？”他问。 小烟为难的说：“我们以前在矿洞里采矿。但听说现在已经不太行了。地温变化太剧烈，热浪一管涌，人一下子就熟了。好多挖矿人都不敢采矿了，都跑去垃圾场谋生。至于聚居地那里……我不知道你擅长什么……” 乔成宇的头已经开始发昏，他用力挤了挤眼睛，感觉眼前的姑娘都模糊了。强撑着问：“这里就你们两个人？” “是啊。”小烟试探着问，“你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乔成宇头昏，眼皮沉得快抬不起来。 “我……我暂时，至少需要在你这里……叨扰一段时间。”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声音已经发飘，“还……还没……请教你……怎、怎么称呼？” 和小遥两个人相依为命，不需要名字。小遥都是叫她“妈妈”。到聚居地跟人交易，用的都是假名。小烟已经好多年没有提起过自己的真名了。 “烟烟。”她有点的开心的说，“我叫韩烟烟。” 她叫韩烟烟？她怎么可能叫韩烟烟？ 乔成宇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已经闭上了眼睛，歪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闭着眼睛的睡颜也是那么英俊，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让人有想亲的冲动。小烟轻轻的摸着他的脸，怜悯叹息。 “你不知道，他看起来像个贵公子。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男人。”她说，“他可能是来自二级文明星呢，也可能是一级也说不定。突然到了我们这样的地方，真是可怜。” 她转头，说：“让他先睡一会吧，恢复一下。小遥，你来帮我给他收拾出一间舱房来。” 过了两年，丁尧已经长到了八岁。他的身体发育得飞快，个头虽然不及小烟，力气却并不比小烟弱了。他的身体素质，明显超越了普通的孩子。要不是眼睛失明，他大概已经可以完全独立生存了。 此时，小烟转过头来看着他，语气平缓，表情温柔，就和平时一样。 小遥却瞪着灰白色的眼瞳，死死的盯着她。 目光骇人。 109、109 丁尧站在床边, 听出了小烟有想要这个叫作乔成宇的男人留下的意思，而这个不知道从哪个星球来的男人似乎也终于认清了处境，表示暂时愿意留下。 这男人目前尚不知战斗力如何，或者有什么谋生技能。但至少能看出来他似乎对小烟没有什么意图。他醒过来就想着去找他的妻子。 那还好, 这样的话, 只要他肯自己离开, 也是可以不用杀他的，丁尧想。杀一个小烟无意的男人, 和杀一个小烟喜欢的男人, 毕竟是不一样的。若是从前，丁尧不会在乎这点区别。但现在，丁尧必须得承认, 他是真的在乎小烟在不在乎了。 就在这个时候, “韩烟烟”这个名字轻飘飘的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像平地一声炸雷。 丁尧霍然抬头！ 但他什么都看不清，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根本看不到小烟是什么表情，只听到她对那个男人的赞叹。无事的时候，小烟便一贯的温柔, 光听她的声音，丁尧听不出任何区别。 但丁尧此刻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的看待她！ 此时此刻, 丁尧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和乔成宇一模一样的念头——她叫韩烟烟？她怎么可能叫韩烟烟？ 韩烟烟是谁？是他上辈子最后一个女人。 最开始，她是一个普通的漂亮女人。后来, 她成一个越来越有味道的漂亮女人。再后来，他被尸皇追杀，伙伴们渐渐弃他而去，只有这个女人对他不离不弃。 最后…… 以丁尧的性格，他从来不回望过去和已经死去了的人，他只向前看。投胎转世到这个操淡的星球上，他从来不在乎“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这里”或者“为什么会这样”。不管这投胎是怎么回事，他都已经出生，已经来到了这里，追本溯源并不能改变眼前的现状。 但现在，他不能不去想一想这件事了。因为小烟……竟然叫作韩烟烟！ 那么小烟是韩烟烟吗？丁尧并不能确认。 小烟和韩烟烟除了都能杀人之外，性格完全不同。韩烟烟矜持清冷，话很少。小烟相对单纯，又因为远离了人群，很有几分天然雕琢的野性，而且话多得能让人发疯。 她们的相貌也完全不一样…… 丁尧的思维突然停滞了一瞬。 小烟的确相貌和韩烟烟完全不一样，可丁尧现在回忆起来，当初她的眉目间，也的确有几分韩烟烟的影子。但那时候他全心都在自己的生存处境上，根本没有去在意。而那几分淡淡的影子，随着小烟年纪的增长，就逐渐消失了。她的容貌越长越艳丽，完全看不出与韩烟烟有任何相似了。 如果他可以投胎转世到这个世界，韩烟烟又为什么不可以呢？ “小遥？”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他的脸颊，担心又温柔的问，“怎么了？” 丁尧骤然回神。 他抬起手，也摸上了小烟的脸。 虽然护肤品只是自己自制的油膏，但因为长期食用营养液的缘故，她的皮肤依然很细腻。丁尧在白蒙蒙的视野中去回想从前抚摸韩烟烟的感受，手下却找不到一点点相似的感觉。 “小遥？”她问，“是不是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 她蹲下身将丁尧抱在怀里，轻轻的说：“别怕，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她的怀抱才是他熟悉的感觉，温暖，安全。 她就算是韩烟烟又怎么样呢？丁尧回想起这八年，十分确信就算她真的是韩烟烟转世，也并不像他一样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她是一个全新的人，她就是小烟。 但倘若她就是韩烟烟转世的话……丁尧想起了上一辈子的最后。 是孽缘，还是索债？ 不管怎么样，都只说明他和她注定要绑在一起，永不分离。 乔成宇睡了一觉，醒来感觉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他躺着没动，脑子里思绪混乱。 什么垃圾星，什么宇宙飞船，如果是假的多好。可他仰躺着能看到的天花板，真真切切的告诉他，他此时正待在一艘残破的宇宙飞船里。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像老鼠一样生活在垃圾场里。 而她，竟然叫韩烟烟。 乔成宇翻身坐起。这事情太诡异，他得问清楚。 “你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乔成宇抬头一看，那个小男孩站在门口。灰白色的眼瞳望着他，没有表情。 “妈妈叫你醒了去吃饭。”他转身，说，“跟我来。” 乔成宇顿了顿，起身跟上他。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在走廊里。 “韩小姐是你妈妈？”乔成宇忍不住问。 走在前面的少年冷淡的“嗯”了一声。 “你妈妈叫韩烟烟？”乔成宇又问。他的语气语调中就透着怪异。 少年停住了脚步，转身。灰白色的瞳孔在灯光下有点瘆人。他问：“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吗？” 很不对。他都来到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时空的星球上来了，居然遇到一个女人，叫韩烟烟！ 乔成宇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太太就叫……韩烟烟。” 他说完，突然觉得少年身上升起一股森然之意，锋利得像刀片。乔成宇本能的就后退了一步。 此处的“韩烟烟”却忽然从一扇门里探出头：“来了吗？好像听见你们声音？怎么还不进来？”适时地打断了可能要发生的情况。 小少年一言不发，转身走进了那道舱门。乔成宇原地站了几秒，也跟了过去。 “熬了肉粥，还烤了饼。”韩烟烟忙忙碌碌的端碗端碟。 肉被切碎，和碎米渣一起熬得又稠又烂。饼子里夹着某种果实的果肉，烤熟了之后有种香气。和之前仿佛劣质汽水般的“营养液”比起来，很可以算是一餐美味了。 乔成宇不知不觉就喝下了半碗粥。 韩烟烟关切的问：“味道还好习惯吗？” “很好，真的很好。”乔成宇说，“叨扰了。” 韩烟烟松了口气，说：“你能习惯就好。这是我们平常吃的。我也想给你弄些好的，可是现在环境太糟了，以前能看到的一些动物都看不到了。只有老鼠还肥肥壮壮的，家里的存货全是老鼠肉了。” 乔成宇刚刚舀起一勺肉粥的手就僵在那里。刚才还觉得称得上美味的东西，从胃里往上涌。 他看着勺子里碎碎的肉末，用了很大的毅力，强把胃酸翻涌的感觉压了下去，张开嘴一口把粥都含进了嘴里。用了几秒的时间，终于把那口粥强行咽了下去。 迈过这个坎，后面就没那么难了。他大口的吞咽，把剩下的半碗粥全喝了下去，一点也没浪费。 这是一颗被人类社会抛弃了的垃圾星。这是一对在垃圾场里求生的母子。粗陋的食物更说明了生存的艰难。 头脑清晰的乔成宇在接受了眼前的现状之后，没有矫情，直接就进入了生存模式。 他之前自称是个集团的ceo。ceo这个词，不管小烟懂不懂，丁尧是懂的。 从繁华都市到遗弃矿星，一个ceo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接受现状，适应环境，这份心性……丁尧觉得不输给末世初来时的自己。 他低头喝了口粥，慢慢的撕开病，一块一块的送入口中咀嚼。听见韩烟烟叹了口气说：“你一定是来自一级或者二级文明星吧？难为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乔成宇问。 “你的样子看着就像是过过很好的生活的。”韩烟烟有些羡慕，“你连吃饭的样子都很好看，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乔成宇望着这两个鸡窝头的母子，他们两个人吃饭都狠凶猛，显然是因为食物长期都处在短缺状态，故而很珍贵的缘故，才养成了这样的吃饭习惯。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一级、二级文明星是什么样子，我来的地方，虽然科技水平不如这里，但繁华、和平、安稳、物产丰富。” “科技水平比这里还低？”韩烟烟有点吃惊，“这里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老技术了，我们跟星网失去联系已经两百多年，根本接触不到任何新技术。你来的地方难道是三级文明星吗？” 但她很快叹了口气，说：“就算是三级，也比这里强多了。” 乔成宇沉默了一会儿，问：“韩小姐，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韩烟烟说：“你在一个维生舱里，被那些丢垃圾的飞船一起丢下来了。幸亏小遥发现了你，要不然等维生舱能量耗尽了，你可能就死了。就算你能醒过来，你一个人在垃圾场里也很难找到食物，还是可能很快死掉。” 丁尧听得出来，小烟一方面在恫吓乔成宇，一方面又在示恩。只是她虽然有着一流的生存技能，却没有多少与人交流的经验，这种手腕使出来，便使得很拙劣。 但想留下乔成宇的心思，昭然若揭。 商界精英乔成宇，自然也听得很明白。他微微颔首，说：“多谢你们救了我。接下来，恐怕还要叨扰一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说完，就看到这个也叫“韩烟烟”的女人眼睛就亮了起来。 其实，是个心思很简单的女人，他想。 “韩小姐……”他叫了一声，就被韩烟烟打断。她说：“叫我烟烟吧。” 乔成宇随即就改口，说：“烟烟，我现在脑子很乱，请你帮我想一想，到底什么情况，会使我出现在这里？” 韩烟烟有些吃惊，说：“你自己不知道？” 乔成宇垂下眼眸。 “我最后的记忆，是在举办婚礼。”他说。 华丽的、梦幻的、盛大的、完美的婚礼。他即将迎娶他梦中的新娘。她披着婚纱，沐在淡金的阳光里，那么美，那么耀眼。 然后地动山摇，古堡崩塌。奇异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再睁开眼，他已经来到了这里。 “会不会是绑架？”韩烟烟想了半天，才问。 正在举办婚礼，外星人来袭，绑架了一些人进入了太空。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他们对他做了些什么，总之有一天，他失去了价值，被当做垃圾丢弃。 虽然很科幻，但在这里的背景衬托下，竟似乎很有逻辑得能说得通。 “不对，说不通。”乔成宇说，“我那时候是在婚礼上，但现在我身上穿的却是我日常的衣服，不是婚礼上穿的礼服。这说不通。” 这其实……是韩烟烟的一点小偏好，结果成了这逻辑里bug。 韩烟烟本尊都有点头疼。 她正想着怎么圆过去，眼瞳灰白的小小少年忽然冷笑了一声。 110、110 怎么会还有人不知道什么是一级文明星、二级文明星, 这个人最后的记忆还正在和一个叫“韩烟烟”的女人举行婚礼。结合这个人之前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丁尧其实已经隐约猜到，这也是一个穿越者。 两个与“韩烟烟”这个名字有关的男人，穿越时间和空间, 来到这里, 来到了一个叫小烟的女人身边。乔成宇大概很想追根问底, 但丁尧不想。已经成为既成事实的事，再去追究为什么, 毫无意义。 丁尧从来都只往前看。 今世, 此时，现在，他是小遥, 她是小烟。仅此而已。 “就算弄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小少年冷漠的说, “能改变你现在的处境吗？” 少年一针见血，令乔成宇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轻轻自言自语说：“也对。” 又说：“算了。” 说完, 他学着少年的样子，把饼撕成一块一块的，大口的往嘴巴里填, 用力咀嚼。 韩烟烟望着这英俊的男人，觉得自己的修行到底是不够的。否则, 何以竟感到心酸？ 她压下心中这些情绪，故作轻松的说：“小遥说的对，现在追究这些都没意义。不如想想以后你怎么办吧。” 她甩出条件：“你可以跟我们一起, 帮我照顾作物培养室，也可以和我一起出去搜索物资。这样的话，以后小遥就不用出门，可以好好待在家里了。嗯……我可以包你一日三餐，衣食住行。除了我指定的东西之外，你自己找到的东西可以都归你自己。你觉得怎么样？” 丁尧的手悄悄的握成拳。 乔成宇没有回复韩烟烟开出的条件，他用力把一口干干的饼子咽下去，抬眼认真看着她，问：“烟烟，你为什么叫韩烟烟？” “啊？”小烟脸上露出迷茫，“因为……我爸爸姓韩，他给我取名叫烟烟？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乔成宇苦笑了一下，说：“只是觉得太巧了。我太太……就叫韩烟烟。” 小烟更加迷茫了，她露出了不知道该惊喜的说“啊，好巧啊”还是该宽慰“你一定能找到她”的纠结。对乔成宇这样的商场精英来说，是个简简单单就能看透的人。 他低下头，说：“那我就跟着你，听你安排。” 小烟又惊又喜。 丁尧默默的把手里的饼都塞进了嘴里。 乔成宇先前睡的房间是韩烟烟和丁尧的房间，后来趁着他睡着了，两个人又收拾出一间舱房给他。出于不同的心理，两个人心有灵犀的挑了间离他们的卧室较远的舱房。 吃完饭，韩烟烟先带着乔成宇在飞船里转了转，认了认各处。 “舰桥我们改造成作物培养室了。吃的东西都是在这里种植的。” “这边是我的工作室，东西很多，有些很危险，你最好别乱动。” “这个走廊走出去，在岔路口右转，再右转，再左转一直走，就是甲板，我们的车子都停在那里。” “这间，这间以后就是你的房间。” 韩烟烟和丁尧住的是舰长卧室，是全船最宽敞的一间舱房。乔成宇这间小了一半，布置也很简单，床和桌子都是金属框架的，还依然很结实。 这个世界的韩烟烟因为生活艰难的缘故，有点收集癖。外出寻找物资的时候，如果看到什么东西是完好，哪怕一时半会用不到，也会先搬回去。因此家里的床垫有好几个，正好拿出来一个给乔成宇用。床单和被子都是再生的保暖布，连枕头都是一大块再生布卷成一团。 “这身衣服是我刚给你做的。”她絮絮叨叨的说，“你先凑合穿吧。你那个衣服根本不能保暖，出去会冻死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做的这种，回头我们出去给你找找有没有现成的衣服……” 乔成宇于是捧着一身做工简陋，毫无款式的衣服站在那里听这个“韩烟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给他念叨了许多生活小事。每一件都琐碎，每一件又都关乎切身。 最后，这个漂亮得过头的韩烟烟终于念叨完了，说：“那你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出去看看。” 等她离开，乔成宇把衣服扔在床头。他坐在床边望着地板发呆。 许久之后，他俯下身，两只手插进了头发里。 这注定了，是一个难眠之夜。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韩烟烟和丁尧。丁尧睡不着，是因为韩烟烟太安静了。 丁尧早就习惯了她的絮絮叨叨，习惯了在她的这种声音里入睡。她乍然安静下来，好像整个世界都寂静了，令人不安。 他背对着她侧躺着，一直在思考他们三个人之间的诡异的关系。 他想到了“转世轮回”之类的东西。从前丧尸病毒还没爆发的时候，电视上那种几生几世追随的电视剧多得堪称狂轰滥炸。 但比这生生世世更诡异的是，高度疑似穿越者的乔成宇也有一个“韩烟烟”。 丁尧猜想，他和乔成宇的人生大概不是同一世，但“韩烟烟”们极可能是同一个韩烟烟，现在，就是躺在他身后的小烟。 两个与她前世有过纠葛的男人，现在聚齐在这个世界了。 真他妈狗血。 丁尧不在乎前世三个人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牵连，但要他来说，既然都已经投胎转世了，这种狗血真的没有存在的意义。 这个时候，韩烟烟忽然伸出手臂搂住了他。丁尧面无表情的向后挤了挤，挤进她怀里。 不容易，都快到夜里了，她终于想起来搂住他了。她这一晚上，就像失了魂，大概一直在想那个那个男人。从前，她都是一上床就把他搂进怀里的。 即便是投胎转世了，她依然是一个这么容易被男人勾了魂去的女人啊。 韩烟烟收紧手臂把丁尧搂紧。这是他们两个人最喜欢的睡姿，不仅温暖，而且令人心安，容易入眠。 但丁尧今晚就没打算睡。 终于等到韩烟烟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伸手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柄匕首，推开她的手臂爬了起来。 韩烟烟怀中乍空，翻了个身，含含糊糊的说：“别尿到裤子上……” 丁尧：“……” 他摸索着给她把被子拉好，才起身走出房间。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么些年以来，他和她的关系是多么简单啊。相依为命四个字足以概括一切。偏偏这么个从天而降的男人，打乱了一切。 什么前生后世，情人妻子，追债索命……突然之间，他和她之间的关系就成了一团乱麻。 丁尧走到了乔成宇的门口。 为了方便丁尧，韩烟烟把大部分舱室的门都固定在“开启”状态。丁尧站在门口，能听见舱室里乔成宇绵长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 狗血什么的，真的是没有必要存在的。一团乱麻就应该快刀斩断。 丁尧提着匕首走进了乔成宇的房间，凭着听力走到了他的床边。 他现在目不能视物，已经无法做到割喉这种苛求精准的操作了。他就握紧匕首，高高举起…… 就在他蓄力到顶点，匕首即将刺下的瞬间，黑暗中有人出手紧紧捉住了他那只手腕！紧跟着捂住了他的嘴。 丁尧没挣扎。他亲手打磨的匕首太锋利，他怕乱动伤了她。韩烟烟感觉到他的服从，放开了他的手腕，捂着他的嘴，拦腰将他抱起，退出了乔成宇的房间。 丁尧被她捂着嘴箍着腰，脚够不着地面，一路晃荡着被抱回了卧室。 乔成宇睡得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韩烟烟把丁尧抱回卧室放在了床上。 她一放开捂着他嘴巴的手，丁尧就恼怒的说：“快上来！” 韩烟烟走路无声无息，以丁尧敏锐的听力都没发现，是因为她赤着脚。她甚至连外衣都没穿，只穿着薄薄一层里衣。 可见是突然醒来，发现丁尧不在，瞬间明白他去了哪，去干什么，掀开被子就飞奔着来阻止他。 韩烟烟一声不吭的先夺下丁尧的匕首扔在一边，再把他剥了外衣塞进被窝里，她自己才一出溜也溜进了被窝里。脚早冻得发麻，缩起身体来发抖。 丁尧哼了一声，钻进她怀里，用自己温暖她。小孩子的体温在夜里会比大人高些，尤其是男孩子。这是个活生生的暖宝宝，韩烟烟立刻抱紧他，八爪鱼似的缠住。 “你答应过我，别人没伤害我们，就不随便杀人。”她指责他。 自阿伯克之后，他的确是答应过她。但那时候他眼睛还没瞎，还有着有朝一日或许会离开她的想法。 现在他知道，他是真的永远不会离开她了。当然也不允许她为了什么人离开他。 他不吭声，闭上了眼睛。韩烟烟一天到晚神经病一样絮絮叨叨，很多都是没有意义的琐事和废话，根本不必搭理。 反正他的想法和意图，即便不用语言去表达，她也神奇的全都能懂。 仿佛能读心。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别多想。”韩烟烟把他抱得更紧，说，“你别杀他。你杀了他我会很生气，真的！” 她吓唬他。只是她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的姿势和她因为冷热交替而产生的颤音，使这恫吓缺乏应有的威慑力。 丁尧睁开眼，在黑暗中幽幽的问：“你喜欢他？” “我不知道。我又没喜欢过人。”韩烟烟说，“但是他长得太好看了，而且他跟我们完全不一样，一举一动都不一样，真的。我看到他就觉得很热，就总是想贴到他身上去。这、这是喜欢吗？” 这当然不是喜欢，丁尧嘴角抽了抽。这只是性/欲。 一见钟情的本质，从来都只是一见钟性。 111、111 丁尧估算起来, 韩烟烟大约得有二十五六岁了。 她虽然有过一次不堪的经历，但女性在那种情况下显然不可能品味得到欢爱的美妙之处。丁尧自己从来不会被某个特定的女人困住，但他也得承认，那些快感让人沉浸上瘾, 难以自拔。特别是在生存条件恶劣的情况下, 更是格外让人沉迷。 譬如末世, 譬如一颗被人类社会抛弃了的废矿星。 人类最基本的生理欲望若是积累得太久得不到纾解，真的容易变态。丁尧很明白。 但丁尧没大方到给小烟性启蒙教育, 指点她去找乔成宇纾解的地步。他顶多是说了一句：“知道了, 我先不杀他。” 小烟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抱着他，还忍不住喃喃的说：“他真的很好看，一举一动, 说话, 甚至抬抬眉毛都特别好看……” 丁尧闭着眼睛，一点也不想听。奈何小烟这会儿又恢复了她的絮叨，被灌了一耳朵乔成宇怎么怎么好看。 最后, 小烟长长的感叹：“世界上怎么能有他这样的人？” 丁尧无语。 第二天韩烟烟问乔成宇：“你会用枪吗？” “会。”乔成宇顿了顿说，“我太太很喜欢搏击和射击，这两项我都稍有涉猎。” 韩烟烟当然知道, 那时候他常硬挤出时间来，陪大小姐韩烟烟去靶场。她喜欢的, 他即便不懂也会花时间去了解一下。他那时候太在乎了她了，是真的把大小姐韩烟烟当成公主一样捧在手心里。 那么现在呢，现在她是头发像鸡窝一样但却美貌超群的小烟, 他还会爱她吗？ 韩烟烟收敛心神，明知故问：“你擅长什么枪？弹/药/枪？还是激光枪？” 乔成宇说：“弹/药。” “弹药枪械在我出生前就已经没用了，这里没有生产弹药的原料。现在大家用的武器都是激光枪。你得适应一下。” 韩烟烟和丁尧在飞船外面用大件垃圾围了个射击练习场用于平时的练习。这里稍微遮挡了一下，风没那么大。乔成宇身上用保暖布裹了好几层，韩烟烟还拎个能移动的取暖器给他。 环境恶劣到这程度，劫杀的情况比以前多得多。出门之前，必须得确保乔成宇有自保能力，否则真不能放他出去。 三个人里射击命中率最好的是韩烟烟。她几乎百发百中。丁尧戴上成像仪，十发八中，对一个孩子，特别是一个眼睛不方便的孩子来说，也令人相当吃惊了。 乔成宇对激光枪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开始打空了几枪。两个小时后已经可以做到十枪中能击中三四枪。一般的普通人，也就这水平了。 韩烟烟觉得可以，就带他出门了。 在风沙乱卷中，来自于繁华世界的乔成宇直面了韩烟烟和丁尧的生活。 垃圾如山，什么都有。小到废纸，大到飞船。老鼠成群结队的穿梭。一拐弯，不看脚下的话，就被死人的骸骨绊倒。 这是个什么世界。 “还好吗？”小烟走过来，关切的问，“你脸色不太好。” 乔成宇“嗯”了一声，拉了拉保暖布，把口鼻遮住，垂下了眼眸。 “别动，我比比。”韩烟烟推着乔成宇转过身去，拿起一件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外套在他身上比划。 “大小差不离，应该能穿。”她高兴的说。 那衣服不仅恶臭，有许多污渍，还有大块的像血迹的东西。这就是他以后要穿的东西。 乔成宇移开目光，说：“谢谢。” 身材高挑，天生的衣服架子，即便是裹着大块的保暖布取暖，他看起来也跟这里的本土人士是那么不一样，贵公子的气质怎么都改变不了。 小烟就怔了怔，刚才找到合身衣服的喜悦似乎就消散了。 “哦……我再去找找别的。”她没精打采的说。 这个女孩虽然顶着一头鸡窝似的头发，脸蛋却漂亮得堪比明星。她这样的女孩要生活在他的世界里，随便有人捧捧，分分钟都要走红的节奏。在这里，她却过着在垃圾堆里讨生活的日子。 乔成宇有些不忍，接过她手里那件脏兮兮的衣服，说：“越多越好，真的很冷。” 小烟一怔，脸上就绽出了大大的艳丽的笑容。 丁尧摸着腰间的枪柄，警戒着四周，心想，也是个懂人心的。 这一天收获不少。等晚上小烟把一大堆干净的衣服抱给乔成宇的时候，乔成宇也很吃惊：“这么干净？” 那些衣服上在乔成宇看来应该是洗都洗不掉的污渍全没了。衣服虽然旧些，褪了些色，但的确是干净得令人惊奇。 小烟忙说：“我做的超声波清洁仪肯定没问题，不会留有污渍的。而且是紫外杀菌的，你放心的穿。” 原来是这样，高科技的世界时这样运作的。乔成宇意识到自己应该改变思路来适应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乔成宇于是成了这个家里的第三个成员。从此出行是三人，餐具是三份，营养液的消耗量自然也要增加成三人的量。 一开始乔成宇只能跟着帮着干点体力活。后来每次需要什么零件，小烟会用智脑调出图来告诉他那零件大概是什么样，大约会在哪些东西上可能会有。乔成宇渐渐可以帮更多的忙。 小烟也总是故意叫他来帮忙，这样她就能有更多和他相处的时间。 小烟很小就离群索居，内心里没有那么伛弯弯绕绕。她对乔成宇既不委婉也不曲折，她对他的喜欢表达得赤/裸直白。 这一天他们在外面搜寻物资。丁尧的视力不方便在大堆的杂物里分辨精细的东西，在那两个人忙碌搜索的时候，他去捕捉老鼠。 这个星球上的老鼠大概是唯一不受气候变化影响的生物了，他们甚至比从前更加肥硕。小烟小时候曾经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据说在人类降临到这星球上开采能量矿之前，这种生物直立起来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反而是人类的到来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空间，影响了他们的食谱，他们的体积才越来越小。 那些老鼠很灵敏，但他们是活物，有热量。在丁尧的成像仪里就显示成一团一团的红色。 丁尧身材矮小，却背着一个大包，包口敞开。每射死一只老鼠，就拎着尾巴甩进背包里。家里的肉食来源现在基本靠他，他则靠这个不断的提高自己的枪法。 等到背包装得差不多了，他拉紧包口往回走。等到走到地方，他抬头四望寻找那两个人。成像仪在日常中不是很方便，用来寻人却非常好用。即便是有什么东西遮挡了视线，他依然可以轻易的找到两个泛着红色的人形。 他紧了紧背包带，朝那两个人走去，突然停住了脚步。 视界里某个高处，个子矮点的那个人形扑到了个子高的人形身上。两个人形贴在了一起。 丁尧往旁边挪了几步，找个避风的地方，把背包扔在地上，背靠着什么坐了下来。这种时候，适合来根烟，可惜这里没有。 再抬头，那两个人形已经分开了，像正在说话。 “为什么？”小烟望着推开她的乔成宇。 “对不起。”乔成宇抹着嘴唇说，“我不能……” 小烟更加不解。 “我很漂亮的，真的。”她说，“见到我的男人都想抓住我。他们有的想把我卖掉，有的想对我做那种事。你为什么不愿意？” 小烟这直通通的情感表达方式让乔成宇有些无奈。人果然是不能太脱离社会的。 “是，你很漂亮。”他说。“但我结婚了，我有妻子。” 小烟不服：“但是你见不到她了啊。她在你们的星球上吧，你甚至都不能离开这里！你一辈子见不到她了你明白吗？” 乔成宇怎么会不明白呢。从他第一次抬头看见灰色的天空中悬挂着的大大小小的星球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此生……大约与爱人永不能相见了。 别说离不开这颗星球，即便是离开这颗星球，宇宙辽阔，他……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星球在哪里。 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乔成宇没有发怒。他只是嘴唇紧抿的看了这个漂亮姑娘一会儿。 他知道，她并非恶意伤人心。她大约有二十多岁了，有极强的生存技能和战斗能力，但在感情这方面……完全是小学生水准。她漂亮的眼睛里跳动着蓬勃的欲望，简单的把这当成了喜欢。 “天快黑了。”他轻声说，“我们早点回去吧。” 他先跳了下去。小烟身手比他好得多，无需他帮助。但他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她跟上来，便转回身去看。 小烟还站在上面，鸡窝似的头发被风卷得狂乱。夕阳的光中，这姑娘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乔成宇分明的看到了。但他依然转过身去，朝着飞车走去了。 他没看到，夕阳中，那个姑娘流着泪，却笑了。 眼睛不便利的丁尧比别人更敏感。一路上异常的沉默的气氛让他明白，他家的白菜去拱猪，没拱成。 上辈子明明很会勾引，这辈子蠢到了连个男人都睡不到的地步。丁尧一路磨了几次牙。 晚上他问小烟：“之前阿伯克那里的致幻果还有吗？” 小烟立刻警惕的说：“没了，都做成致幻剂卖掉了。你想干嘛？” 阿伯克的作物培养室被他们据为己有。只是其中一些需要精心养护的植物死掉了。其中有一种植物死了之后，果实却还挂在枝头。小烟找出了阿伯克的智脑查了查，发现那种果实具有致幻效力。她按照阿伯克的配方把他们都制作成了致幻剂。 这种东西，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有市场。那些致幻剂果然卖了个好价钱。 但小烟从一开始就严厉的警告丁尧，决不许碰那种东西。这种事丁尧比她还懂，当然不会作死去碰那种东西。但他想拿去给乔成宇用。 那种东西，致幻、催情。 没有了就算了。 丁尧躺了一会儿，说：“你可以把他捆起来。” 小烟莫名：“嗯？” “你不是想对他做那种事吗？”丁尧淡淡的说，“你可以把他捆起来。” 男人对女人做的事，女人其实也可以对男人做。男人不管心理上怎么抗拒，身体最禁不起撩拨。小烟武力值远高于乔成宇，她要真想，就可以做到。 小烟吃惊：“你从哪里学来的？以后去镇上，你不许和我分开了！” 丁尧说：“我认真的。” 小烟翻过身背对着他：“不行。” 过了一会儿，她闷闷的说：“那样不开心。他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那时候……就很难过。” “那你就耐心等。”丁尧说，“他不会熬多久的。” 没有什么抵得住时间和寂寞。 他翻过身，抱住小烟，轻轻的拍她。就如他还是一个婴儿时，她对他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佬教你如何宠妻》 作者：自溪 男主版文案： 重活一世，岳哲只为了那个心尖上的女人。 这辈子，他想将她捧在手心，帮她挡灾，帮她排难，让她人生从一开始就顺遂。 女主版文案 阮忻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艰难的路，然后她发现，她走的是铺着红毯的路…… 但是，她真不喜欢那个霸道的男人啊！ ＃那个镶着金边出道的女人＃ 【名导专门为了她给剧里面加了个角色。】 【大满贯影帝给她做配啊！】 【这算什么……我干水军的，我们老板吩咐，买水军黑她的单子全部不接。】 【我想说……她刚刚出道穿的那件礼服，是某高端牌子，还没公开的设计。】 【楼上的，你没看到她天价的手链么？？？】 霸道占有欲超强大佬vs美貌动人伪小白兔女主 112、112 一个月之后, 韩烟烟和丁尧第一次带乔成宇去了人烟聚集的地方。他们都知道，乔成宇对此已经期盼了很久，他们也知道，乔成宇大约……一定会失望。 他果然失望了。 乔成宇一直期盼着到人类聚居之地看一看。并不是说他就不相信小烟的说辞, 而是他希望寻求更好的出路。毕竟像他这样来自繁华之地的人, 肯定不会想一辈子活在垃圾堆里。 但他亲眼看到之后, 明白了小烟所说的果然都是真的。这里即便还有人类形成的社会，这个社会的秩序也早已经崩坏。他在镇上亲眼目睹了两起劫杀, 看到了数具新鲜的尸体。他也亲眼看到了, 人们的交易模式一大半都已经退化到以物易物。 乔成宇深刻明白，他过去所掌握的知识与技能，不足以在这里谋生。 小烟和小遥除了救了他一命之外, 也的确给他提供了一处安身之地。 自那天回来之后, 乔成宇就变得异常沉默。 小烟对丁尧讲：“他现在知道没有我不行了，会对我好一点了吧？” 丁尧说：“看情况，分人。” 而后果然没有, 乔成宇并没有因为认清了现状就接受小烟。这令小烟十分沮丧。 天天和乔成宇这样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在一起，小烟愈来愈躁动。 有一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吵得丁尧烦了, 说：“要么你去睡了他，要么我去杀了他。你选。” 小烟腾得坐起来, 黑暗中眼睛亮得像两团火。她深深是吸了口气，下床就出去了。 丁尧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可还没睡着, 小烟就回来了。浑身冰凉凉的，钻进被窝就把他抱在怀里取暖。 “他还没睡。”她说，“他就坐在舷窗前。那儿什么都看不见，外面有东西挡着，根本看不见月亮和星星。可他就看着外面……再也离不开这里，他、他一定很难过吧？” 丁尧问：“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 他们自己照样也离不开这里。根据他们的了解，两个人至今的积蓄不够买半张船票的。 小烟就沉默了。 乔成宇的适应能力很强，他飞快的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虽然经常沉默不语，干活却从不偷懒。但丁尧知道，他有一个大弱点——乔成宇至今没杀过人。 想在这个星球上活下去，不会杀人可不行。但丁尧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真正接纳乔成宇，也自然不会那么善良的想办法去提醒或者改变他这个弱点。 但当人对别人有恶意的时候，常常会被这恶意反噬。 有了乔成宇之后，外出的活儿便不是必得丁尧跟去。丁尧看着小烟对乔成宇求而不得，辗转反侧，为了成全她，便常常留在家里，让她和乔成宇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有一天，他待在家里，听到了警报声。入口的警报器被触发了。 他立刻戴上成像仪，握住枪想要埋伏起来，却听见的乔成宇焦急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小遥！小遥！小遥——！” 丁尧心脏突然一紧。他握着枪飞奔了过去，成像仪里看到一个高个子横抱着一个纤细的身形。自然是乔成宇抱着小烟。 “她中枪了！”乔成宇声嘶力竭，“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有没有办法？快告诉我！” 丁尧没理他，飞奔过去摸了摸小烟的鼻息，再摸摸颈动脉。还好，还活着。 “伤口在哪？”他问。 “小腹！”乔成宇焦急的回答。 “跟我来！”丁尧说。 丁尧带着乔成宇飞快的跑到小烟的工作室，那台被小烟修复的医疗舱就在里面。因为用的次数不多，小烟把它修好后，就懒得再移出去，一直放在那里。 “把她衣服脱了。”丁尧命令说，“全脱了。” 这个时候顾不得太多，乔成宇立刻动手。外套还好，到了里面套头贴身的衣服，乔成宇直接用匕首割开扯了下来。 “把她放进去。”丁尧说，“已经没有麻药和止痛药了，趁着昏迷，赶紧给她做手术。” 乔成宇抱起赤果果的小烟，把她放进治疗舱。 “有一道白光扫了一下！”他说。 “在扫描。”丁尧说。 “有一道紫光！”他说。 “在灭菌。”丁尧说。 乔成宇就站在治疗舱旁边，透过透明的舱盖，看着精密的机械手臂伸出来，激光割开了伤口，露出里面受损的肠道和脏器。激光修复了那些伤口，又修复了肌肉层的伤口。最后一盏灯一闪一闪的，发出警告音：“肌体修复液短缺！肌体修复液短缺！” 乔成宇焦急的问：“怎么办？” “不怎么办。”丁尧说，“那玩意从来就没有过。把她抱出来吧。” 乔成宇一路把小烟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丁尧从柜子里取出了一袋营养液，稍稍加热了，交给乔成宇：“把这个喂给她。我们没有修复液，只能靠自己硬扛着。” 乔成宇试着将营养液喂给小烟，但小烟昏迷着，营养液从嘴角流了出去。 “小心点别浪费。”丁尧说，“这个是高浓度的，专门备着受伤之后用的。” 乔成宇去过两趟聚居地之后，已经知道了自己平时喝的营养液原来比食物还昂贵。这对母子平时什么都没有说，默默的给了他和他们一样的待遇。这个星球的食物严重匮乏营养，虽然可以填饱肚子，却不能保持人的健康，也不过就是让人“活着”罢了。 他看看昏迷的小烟，再看看灰白瞳孔的小遥，一咬牙，自己含了一口营养液，俯身吻住小烟，撬开她的牙齿，口对口的渡给了她。 终于让她喝下了一袋营养液，看着她的脸色变得稍有点血色，乔成宇感觉身心俱疲。他一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肩膀都垮了下来。他俯身搓了搓脸，脑子里一片混乱。 但丁尧没有给他整理自己的时间。 丁尧的枪口顶住了乔成宇的头。乔成宇愕然：“小遥？” “你知道吗？她是个天才。”丁尧说，“她十二岁，父亲就被人杀死了。她一个人远离人群独自生活，就凭着一个全息头盔，自学成才。有人甚至为了她的机械师之名派人来绑架她，但那些人都被杀死了。” “她的身手也是靠着模拟练习自己练出来的。她的天才不止头脑，她是个独自一个人能干翻几个男人的天才。她从八、九年前就带着我，背着、抱着、拖着，就这么带着我，都从来被人伤成这样过。她就是这么厉害。” “所以，你告诉我……”丁尧冷冷的说，“这样的她，跟你一个大男人出去，是怎么让人伤成这样的？” 面前的人身高只到他的腰，但乔成宇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半年多，早就知道小遥不是普通的孩子。三个人中，武力值排行是小烟最高，小遥其次，他最弱。这还是因为小遥的眼睛受损，视力有碍的缘故。 小烟或许是个全能的天才，但小遥若不瞎，也绝对是个战斗天才。 他是运气太好，来到这个生存艰难的世界，遇到两个这样的人。否则，他很可能熬不过最初的艰难。 乔成宇抿着嘴唇，脸色有些苍白。 “我们……遇到一个人。”他跳过过程，直接讲最重要的部分，“小烟制服了那个人，她、她想要杀他……” “而你，圣父心发作，阻止了她。”丁尧已经可以推断出后来的事，“结果那个人绝地反击，差点杀死了她？” 乔成宇深深的吸了口气：“我没看到，太快了，她挡着我的视线，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不等他说完，丁尧手上的枪忽地一转，猛的就给他脑袋一枪托！ 丁尧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他和身体穿越的乔成宇不同，他是转世投胎。他就出生在这里，是喝着营养液长大的星际人类，基因水平就远高于乔成宇。更何况韩烟烟给他设定的是远超于常人的“超常”水平。 他这一下子，就将乔成宇打趴下了。乔成宇额头流血，头脑晕眩，耳朵里嗡嗡的，一时半会爬不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现在在哪？”丁尧满身的戾气，上去狠狠给了他一脚，“这是你大总裁的花花世界吗？这他妈是个稍不小心就会死的地方！” “要不是她，你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我就已经杀了你。” “给我收起你的臭架子！你以为只有你过过好日子？” 丁尧狠狠的一连踢了他好几脚。乔成宇腹部剧痛，蜷缩起身体，咬着牙忍住，没发出一声呻/吟。 “她救了你不止一命了，从今以后，你是她的人！”最后，丁尧说，“你记住，她想要什么，你给她！” 虽然缺医少药，但最重要的伤口都被激光融合修复，小烟挺了过来，只是失血太多，伤了元气，有些虚弱。 丁尧压着她在床上休息：“至少躺两天。” 小烟反抗：“我什么时候躺过那么久？” 丁尧：“你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 小烟反抗无效。 小烟躺了两天，就不想起来了。因为乔成宇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对她无微不至。 而乔成宇还没意识到，以这里的治疗技术和小烟的体质，躺两天已经是超标了。他还没走出思维惯性，总觉得这么重的伤，就算伤口处理了，也该躺着十天半个月的。 第四天，丁尧对躺在床上，面色红润的小烟不客气的说：“你好好躺着，我带他出去转转。家里没肉了。” 还在装虚弱的小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丁尧把乔成宇带走了。 等到两个人晚上回来，小烟跑到入口处去迎他们，却看到乔成宇的脸色苍白极了。他什么都没说，垂眸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浴室里，小烟质问。 “只是让他适应这里的生活而已。”丁尧光溜溜撑着墙壁，说，“背心再搓搓，都四天没帮我搓了，积泥了。” 小烟却停下手：“你……” 丁尧不耐烦的说：“是，我逼着他杀人了。一个连人都不敢杀的男人，你想让他在这里怎么活下去？早死早超生可能性比较大。” 小烟沉默了许久，拿起毛巾一言不发的给丁尧搓背，给他搓得皮肤发红。 等到夜里丁尧沉入梦乡，她悄悄的起了身。 乔成宇其实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急促的喘息，一身冷汗。 他杀人了，被丁尧逼着。 杀人对他们来说那么轻松，可乔成宇来自和平的、安稳的、法制的社会。杀人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扣下扳机那一刻的心悸之感一直都在。 他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也回不去原来的自己了。 乔成宇坐起来，在黑暗中静静的将额头抵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却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谁？”乔成宇睁开眼睛，低声问。 “我。”黑暗中有人回答，“烟烟。” 是小烟。除了小烟，还能是谁呢？ 实际上，当他和她熟悉了之后看，他就改口叫她小烟而不是烟烟，以和自己的妻子区分开。 黑暗中的女人走了过来，爬上了床。 “很难过吧？”她说，“第一次杀人。” 乔成宇感到苦涩。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黑暗中的女人喃喃的说，“我知道，很苦……” “但我一直都是这么苦。” “所以希望有个人能陪我。” “很不幸，创世者选中了你。” “你就是那个来陪我受苦的人。” 乔成宇抬眸，在黑暗中，只能隐约看清她的轮廓。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特别幽邃，让她原本艳丽的脸庞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同样的脸，人的气质竟会因为目光的变化而变化，看起来像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知道怎地，这一刻，乔成宇觉得她完全不像白天的“小烟”，却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黑暗中的女人伸出了手，抚上他的脸颊。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她叹息，又一次对他说“对不起”三个字。 乔成宇涩然说：“与你无……” “嘘——”黑暗中的女人打断了他，声音中充满怜爱和叹息，“是我，就是我，我太坏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坏。” 乔成宇听不懂她的话。她看起来玄妙莫测，竟一点都不像白天的小烟。 但乔成宇无法清醒的去分辨。 女人的手抚过他的脸颊，指尖划过他的耳廓，轻轻的打圈。 乔成宇感到过去的人生急速的模糊。乔家大少爷，私生子，继承人，集团ceo，所有这些，都在飞速的模糊。包括他美丽、耀眼、高贵的妻子。 就连她穿着婚纱的模样都在变模糊。 黑暗中，他只能感受到还残留的初次杀人的惊悸，和女人柔软温暖的掌心。 那指尖在耳廓上轻柔的划圈，激得他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乔成宇倏地捉住了那只手。四只眼睛在黑暗中对视。 男人和女人。 乔成宇俯身，吻住了黑暗中的这个女人…… 113、113 丁尧在睡梦中翻了个身, 身边空空的，没有熟悉的体温，他就醒了。 掀开被子下床，走在走廊里, 还没走到乔成宇的门口, 就听到了两个人的声音。 小烟大概是忘记了这些舱门一直都固定在“开”的状态, 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懂这种事应当是私密的。当然更大的可能, 他们都以为丁尧睡着了。 丁尧停下脚步。 飞船里太安静, 小烟的声音传到走廊里甚至有回声。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充满快乐！ 丁尧忽然意识到，从他降生在这里, 从他与小烟相遇, 虽然他给孤独寂寞的小烟带来了陪伴和寄托，但……这些年，小烟从未如此快乐过。 她每天都在生存挣扎, 她从未体验过快乐是什么。 丁尧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在小烟又一声快乐的呻今后，转身回去睡觉。 忽然又惊醒过来, 是小烟钻回被窝，将他抱在怀里。丁尧沉默了一会儿, 踢她：“去洗澡！臭死了！” 满身都是野男人的臭气。 小烟嘟囔：“洗过了。”但还是爬起来又去洗了一遍，大概狠狠的搓了肥皂，回来身上都是肥皂的气味。 总好过那种腥膻之气。丁尧眼睛看不到, 鼻子变得特别灵敏。 两个人挤在一起暖暖和和的睡觉，能感觉到她整个人是放松的、慵懒的。 “开心了？”他问。 “嘻嘻。”小烟抱紧他。 丁尧“哼”了一声，说：“还回来干嘛？” “怕你找不到我，又会哭。”她说。 丁尧顿了顿。 那是他眼睛坏了之后的事。适应的过程很艰难，有一段时间，他曾经一度崩溃。有天明明晚上是她哄着他睡的，早上醒过来却发现被窝的另一边是冰凉的，她不在。 他光着脚在走廊里奔跑，喊她的名字，得不到任何回应。 那个时候，丁尧真的以为小烟抛弃了他。他真的崩溃了。 实际上小烟头天晚上把他哄睡了之后，就回工作室里通宵赶工去了。为了不吵到他，她关闭了工作室的舱门，那道门她后期处理过，隔音效果特别好。她在工作室里睡着了，因此才没有立刻就回应他。 她通宵赶工的就是他的成像仪。 “都是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丁尧硬邦邦的说，“你现在就是不在，我也不会哭的。” 八年都走过来了。他只会呱呱啼哭的时候走过来了，他变成了废人的时候也走过来了。丁尧相信，无论风霜雪雨、生老病死，小烟都不会抛弃他。 他和她不会分开。不会有什么野男人能把小烟从他身边夺走。 如果有也没关系，杀了那个人就行。 自这一夜之后，乔成宇也似脱胎换骨。他终于把过往的人生全部放下，直面自己新的人生。虽然比起来，这人生要晦暗惨淡得多。 丁尧坚信小烟不会被任何男人夺走，可终是有一天，他早上醒来，另一侧的被窝空空的，冰凉凉，小烟整夜没有回来。 “真的没哭呢。”小烟做着早饭，很欣慰的说。 丁尧当然不会再哭。但乔成宇偶抬头，便感到自那灰白色的瞳孔里，散发着丝丝的冷意。乔成宇已经不再会把丁尧当成孩子看了。这是一个有能力随时杀死他的人，他除非傻了，才会还把他当成孩子看。 实际上，当乔成宇把丁尧假想为一个平等的成年男性来看之后，他立刻就感受到了丁尧对他的时时散发出来的恶意。但像他这样于商场中打过滚的男人，一旦切断了对过去的依恋，就飞快的适应了丛林法则。他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他拥有小烟，就拥有最好的盾牌。 对这些暗涛汹涌，仿佛只有小烟毫无察觉，也只有她一个人过得最快乐。毕竟，三个人中，只有小烟是真正土生土长的本土人士。直到小烟渐渐的发现了乔成宇的不快乐。 比起从末世过来的丁尧，当然是从繁华盛世过来的乔成宇更痛苦，更不快乐。 “怎么样才能让他快乐起来呢？”小烟问丁尧。 我管他去死。丁尧冷冷的说：“让他上天。” 对于这句来自丁尧家乡的嘲讽之语，长期脱离人群的小烟显然不能领会，她似乎领会成了另外一层意思。于是有一天，她消失了。 先发现的人是乔成宇，因为他跟小烟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小遥，我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小烟。”他有些担心的跑来找丁尧。 丁尧皱眉：“工作室呢？” “都找过了，哪里都找不到。她好像出去了。”乔成宇说。 但小烟出门不可能不跟他们打招呼，何况此时天已经黑了。丁尧打了小烟的通讯，小烟接通了，只说了一句“我有事，别打了。”就挂断了。 丁尧听见了那里面的风声，他忽然说：“去看看，她是开车出去的，还是骑飞梭出去的？” 事实证明，小烟是骑飞梭出去的。 小烟亲手打造的飞梭，性能优越，高度静音。在外面的风声呼啸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声无息的。从战斗的角度来讲，这种机动性强又静音的飞梭在垃圾场这种复杂地形中，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丁尧的面色就凝重了起来。 “她去做什么？”乔成宇惊疑不定的问。他能想到小烟外出可能会涉及战斗——否则她会开更加具有保暖性的飞车，但他猜不到她是为了什么而去。 丁尧猜到了。 那一瞬他有了想杀乔成宇的念头，随即强行压制住。但乔成宇的手已经放到了腰间的枪柄上——他感觉到了。他毕竟也是一个头脑聪明、直觉敏锐的人。 但丁尧没有动手，所以乔成宇也无从回击。 丁尧先转身往回走。乔成宇顿了顿，跟了上去。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沉默的在家里等着女主人的归来。 小烟在后半夜回来。她身上有血，她还拖了两只箱子回来。 “来搬东西。”她说。她看起来疲惫，并非体力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唯一的成年男人乔成宇过去搬箱子，问：“这么沉，是什么？” 丁尧一言不发的走上去，一脚把另一只箱子踹倒。箱盖松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洒了一地，果然是他猜想的那样。 乔成宇也屏住了呼吸。 洒在地上的全都是能量矿石。在这里，能量矿石就是钱，也是这个星球的居民唯一能拿出来换取船票的物资。 甲板上一时落针可闻。 不光丁尧，连乔成宇也已经明白小烟出去是做什么去了。她……去杀了什么人，夺取了别人的积蓄。 “这个人太穷了。”小烟打破了沉默，“他只有这么点。以后我们得找点有钱人，干几票大的。你们收拾一下，我先去睡了。” 她说完，脚步沉重的离开了。 等她的背影消失，丁尧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对她说了什么？” 乔成宇皱眉，说：“我什么都没……” 但他忽然顿住。他想起了几天前小烟跟他的对话。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她问。 快乐？他那时候很无奈的说，这个星球上，有能称之为快乐的事情吗？ 在这颗令人绝望的星球上，就连作/爱，都像鸦片。他真的快乐不起来。 所以，她就去做了劫杀者。 乔成宇悚然而惊，骤然抬眸，发现丁尧正用他灰白色的眼瞳“看”着他。他的手无声无息的按到了枪柄上。 他的枪不及丁尧快，但丁尧此时没有戴成像仪，视力上不便利……他正紧张思考着，丁尧忽然转身说：“交给你了。”追着小烟离去。 乔成宇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他蹲下来，拾起地上的一块能量矿石，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沉默。 丁尧两次克制了想杀乔成宇的冲动，因为乔成宇大有用处。他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促成了小烟去做了他一直希望她做的事。 很早之前，丁尧就设想好了以后的出路。他早就准备等自己到了一定的年纪，拥有了足够的体能之后，就去黑吃黑。勤勤恳恳的拾荒，一辈子也攒不够船票钱。 他没打算强迫小烟，他只打算自己去。但双目的突然失明打乱了他这一世的人生安排，他变成了只能依附小烟生存。而小烟，受困于幼时被父母教育出来的道德观，始终有自己做人的底线。 丁尧没想到，为了一个男人，小烟竟打破了自己的底线。乔成宇，竟达成了他做不到的成就。 丁尧觉得自己很应该为这个事高兴。小烟有很多辅助工具，她自己身手高强。她如果能狠得下心来，或许他们真的能攒得出船票来也说不定。 但丁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莫名烦躁。他甚至想抽根烟，然而这里没有。 他翻来覆去很久都睡不着。最后，他翻个身，紧紧抱住小烟，才终于慢慢睡着。 在这个夜晚，她没有去和乔成宇在一起。她选择和他为伴，这令他烦躁稍减。 同一个夜晚，乔成宇也难以入眠。 他坐在床边，望着手心里的一块能量矿石。这个东西，要积攒足够多，能换取离开这星球的船票。为了他，心底始终都有一丝善良的女人，不惜成为了劫杀者。 他此时就和丁尧一样，非常想抽一根烟，可是这里没有。 于是他就像往常的夜里那样，望着那扇小小的舷窗。 若在宇宙中，他该透过舷窗看到宇宙星辰。但这飞船被山一样的垃圾压在了最下面，外面的视线全被遮挡，舷窗外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乔成宇只是坐在那里，望着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 当所有人都抵抗不住困顿，终于睡着，韩烟烟睁开了眼睛。 创世者将一切收于眼底，无喜无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十月1日的更新推迟到晚上，望知悉。 114、114 小烟第二次出去的时候, 便不再是一个人了。 “我跟你一起。”乔成宇说。 而丁尧，已经骑在了他的小飞梭上了。 所有人没有异议的接受了这件事。星球环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恶化，每次去镇上都能听到“最后几台环境改造设备就快不行了”的恐慌流言。生存如此艰难的条件下，不说什么圣父心圣母心, 就连基本的善良都难以为继。 在人类所有的欲望中, 最基本的、最强的, 当然首先是生存欲。 他们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把这片长达百里的垃圾场先扫荡了一遍。 小烟的微型侦查器早就侦测出这片垃圾场里大约生存着四五十人。他们一个一个的杀上门去。 第一次做完这种事, 乔成宇从那人的住处出来就吐了。虽然明知道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人手上也绝不会干干净净, 但在对方没有主动来袭击的前提下，杀人劫财，精神上的冲击不可谓不强。 那天晚上小烟来陪伴他。他没有和她欢爱, 只是抱着她, 一直抱着她。 他说：“对不起……” 小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亲了亲他额头。 乔成宇觉得，小烟在对他的迷恋之外, 有种奇特的怜爱。 他和她初次欢好的那个晚上，回忆起来总是微感异样。那一夜他斩断了过去的人生，的确情绪起伏, 精神状态不稳定。但他的确也记得，那一夜的小烟, 在黑暗里看着仿佛全然另一个人。 那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后来有一次他们杀了一个女人。在那个女人的住处，乔成宇看到了一柄木梳。他把那柄木梳随手放到了口袋里，回来后清理了一下, 拿给了小烟。 小烟于是开是梳头发。当她那多年的鸡窝头被打通理顺柔柔的垂下时，乔成宇怔了怔。 发型改变脸型。乔成宇忽然感觉到，小烟眉眼间竟有些像他的妻子。 但这种话怎么能对小烟说。乔成宇只是偶尔回头，会看着她发怔。 小烟总是回以微笑。 她的名字也叫韩烟烟。 乔成宇一直不知道这里是否跟他原来的世界处于同一时空。如果连时空的都不同的话，这会否是投胎转世？小烟会否是他的烟烟？ 但乔成宇在小烟身上找了很久，找不到烟烟的影子。 她们完全不同。 丁尧瞎了，丁尧很冷，所以丁尧感觉不到。但乔成宇不瞎，乔成宇不冷，乔成宇是聪明冷静的男人。他慢慢的看得很明白。 小烟看似天真温柔，但她骨子里冷得彻骨。那些冷都流露在小遥察觉不到的地方。 乔成宇因此时时感到心中惊惧。但小烟对他的温柔、依顺和迷恋却又很真。他又因此感到迷惑。 她是一个看似性格鲜明，实则内在潜藏着矛盾的人。 他们扫荡完了这一片垃圾场之后，小烟将三年前杀死迪恩一伙人后藏匿起来的陆地飞船取了出来。经过这几年的改造，这飞船不仅性能上增强了不少，外观上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不会轻易被麦特雷特的人辨认出来。 三个人把全部的财产和重要的东西都搬到了陆地飞船上，搬家去了另一片垃圾场。在那里，继续干着同样的活儿。 但拾荒者大多不富有。他们一直在考虑等扫荡完这一片垃圾场后，应该去干几票大的。 “公共航班两年一趟路过这个星系。去年来过了，明年会再来。我们想搭下一趟船的话，还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小烟说。 但这个世界没有给他们一年的时间。就在小烟说过这话后，短时间内气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恶化。察觉到不对的三个人，开着陆地飞船去了人烟聚集处才知道，西半球的最后两台环境改造设备在两个月前先后脚的崩溃了。 有传言说星球的环境将在半年之内就恶化到地表无法生存的地步。聚居地已经陷入恐慌，原本就崩坏的秩序又一次雪崩。 就在乔成宇和丁尧都感到绝望之时，外出的小烟带回来一个消息。 “麦特雷特，他有船。”她搓着即便带着保暖手套都冻得通红的手，把一包东西扔给乔成宇，“把这个放进汤里煮。” 那包东西是配好的调料，气味浓烈呛鼻，有些辣，能加速血液循环。在外面冷得到处结冰的情况下，据说卖得很好。 “大家都疯了。”小烟捧着气味刺鼻的热汤，一边喝一边说，“麦特雷特据说有十几条船，都可以远途航行的，但是都不大，他大概只能带走不到一万人。现在几个聚居地据说有十几万人。整个星球的人都聚集在这边的大陆上了，差不多也就是全部了。” 大于十比一的比例，丁尧和乔成宇都能想象得出接下来这大陆上会是怎样的修罗场。 丁尧问：“他的条件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小烟呼噜噜的喝了几口，热乎起来，“当然是能量矿石。” 她捧着碗把一碗气味刺鼻，又热又辣的汤全灌下去，抹抹嘴，说：“从现在开始，高度警戒，格杀勿论。” 她说得自然且随意，话里的森然之意却令乔成宇悚然而惊。他忍不住去看小遥，却发现这个少年眉眼淡然。 他已经知道他们不是亲母子，却深深的觉得……小烟和小遥，真像。 麦特雷特有船的消息一开始只是传言，聚居地就已经开始乱了。等麦特雷特的人发了全频道通讯广播，明码标价了上船价格之后，聚居地在几个小时之后就成了战场。 麦特雷特只给了大家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不管装够人没有，船都要起飞，飞往最近的一颗有政治归属的宜居星。 杀戮到处都是，托小烟和小遥战斗力超强的福，乔成宇把一箱一箱带血的能量矿石拖回了他们的飞船。 在第八天的一场乱战中，丁尧的成像仪中枪损坏了。那东西接驳神经，而且需要反复调试。小烟现在没有条件马上给他再做一个。 小烟当机立断：“现在就走。我们的能量矿应该够了。” 三个人开着陆地飞船离开了已经疯了了人群，照着广播指示的坐标找到了麦特雷特的船队。 那里警戒森严，虽然已经有很多人先到了，但没人敢在这里动手。 丁尧现在是废人状态，乔成宇和他一起留下守船。小烟一个人去交涉。 回来之后，她说：“三十个小时之后开船，先修整一下，睡一觉。” 睡醒一觉，就是忙碌的整理东西。他们不被允许带太多的东西，很多惯用的东西必须舍弃。 “武器都上缴。”小烟说，“麦特雷特不允许有人带武器上船。” “我们赤手空拳上去了，他黑吃黑怎么办？”丁尧冷冷的问。 小烟说：“只有上船和留下两个选择。” 于是乔成宇和丁尧都沉默了。 小烟最后做了一顿丰盛点的食物：“出发前吃顿饱的。” 丁尧和乔成宇都觉得这话非常不吉利，但两个人都没去触这个霉头。 一顿饭吃完，辣汤还滚烫不能喝。小烟说：“先回房间休息吧，船上条件不怎么样，到时候就休息不好了。上了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得保持体力。” 她说完，牵着丁尧的手回了房间。 这陆地飞船不大，除了甲板舱之外，只有四间能住人的舱室，都不大。 丁尧没有了成像仪，眼睛不方便。他对这飞船也没有家里那样熟悉，做什么都得小烟照顾她。牵着她的手回到舱室，想到马上要去更不熟悉的环境，他心里很是烦躁。 “有没有足够的零件，能不能上船之后再给我做一个成像仪？”他问。 小烟摸了摸他的头，大声说：“真笨，等去了宜居星之后，我们可以找医生给你治眼睛啊。到了那里有人造角膜，连药都不用吃的。” 小烟的音调过于高亢，丁尧心头一凛。 他察觉到小烟握着他的手捏了捏，他就也大声的说：“那太好了，以后我就能看见了。” 耳边突然一热，是小烟把嘴唇贴到了他耳朵上。 “麦特雷特的船只有七艘能开动，他带不了那么多人，他涨了价格。我们的能量矿，只够两个人上船。”小烟的声音有点颤。 丁尧用极轻的声音说：“要我去动手吗？” 小烟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说：“我自己来。” 丁尧反握住她的手：“他不爱你，你明白的。” 小烟沉默了许久，把手从他手里挣脱，走了出去。 丁尧静静的在房间里等。在等待中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但他终于听到了一声轻微的枪声。 又过了许久，小烟才回来。她就站在门口，没走进来。丁尧凭着听力定位她，走过去拉住她的手。 她指尖在颤。 丁尧的心里于是十分放松。小烟蹲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肩头，他便轻轻的拍她背心，像哄孩子那样哄她：“宜居星有很多人，你去了就会知道，他这样的根本算不得什么。” 小烟似乎不想再多说这件事，她放开他，只说：“汤还没喝。” 她转身出去，端了汤回来给他。 丁尧接过碗就闻到那刺鼻的气味，他趁着温热喝了下去，身体就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还得有一段时间，休息一会儿。”小烟把他抱在怀里，互相依偎着，一起靠着床头。 “离开这个世界，一定要杀了我的仇人。”小烟在他耳边轻轻的说，“还记得他的名字吗？” 丁尧打了个哈欠，说：“记得，他叫……” 小烟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记得就好了，别忘了。” 丁尧眼皮发沉，想说“不会忘”，却觉得浑身软绵绵没有力气，就想睡觉。 这困意太突然太强烈，而且也太熟悉。丁尧意识到了不对。 催眠果实的粉末气味很大，如果放在别的食物里面，以他的嗅觉很容易就会察觉。但辣汤气味实在刺鼻，添了任何东西进去，都不可能闻得出来。 但他们从离开垃圾场进入人类聚居地的时候，她就开始给他们熬这辣汤取暖了。 怎么可能！ 温热的嘴唇贴到了耳廓上，轻轻的说：“再见……遥。” 小烟？ 小烟？ 小烟！！！ 作者有话要说：　　行程推迟了一天，所以是明天10月2日的更新推迟到晚上，望知悉。 115、115 丁尧醒过来的时候, 船里很静。太静了，更趁得外面隐约传来的哭喊声震耳。 丁尧腾地坐起来！ “妈妈！”他大喊，“妈妈！妈妈！” 他眼睛看不见，仿佛回到了当初刚瞎了的那会儿。内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他下了床, 跌跌撞撞往外走, 当的一声, 先撞上了舱门。这里跟家里不一样，舱门是关闭的。他捂着撞得发晕的头, 手在门边摸索, 找到了按钮，门开了。 他找遍了飞船。找不到小烟和乔成宇。 没有人，没有血迹, 没有行李。更重要的是, 没有了所有的能量矿。 一个清晰的事实摆在了丁尧的面前，但丁尧不肯相信。 近十年的相依为命，亲密无间。超越母子, 超越男女，彼此拥有，彼此深爱。让他怎么相信, 小烟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他？ 小烟就是抛弃全世界，也不会抛弃他！ 他声嘶力竭的喊：“小——烟！” 甲板舱里只有回声。 丁尧摸索着找到了按钮, 打开了甲板舱。外面的冷风呼啸着卷进来。 和寒风一起卷进来的，是嘈杂的声音。大哭 ，尖叫, 甚至大笑。外面的人都疯了。 这艘陆地飞船的甲板舱打开，露出了一个小孩，还是一个眼睛明显有问题的小孩，这时候，竟然没人来趁火打劫。 打劫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麦特雷特的最后的一条船，正在升空。 被抛弃的人们尖叫着哭喊着追着那船。那是人们最后的生存希望。那希望抛弃了他们。 丁尧走下甲板，被人撞了好几下，险些摔倒。他猛地抓住了一个撞他的人，尖声问：“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他力气和成年人一样，被他抓住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一边挣扎一边大哭：“船走了！能飞的船都走了！我们被抛下了！” 丁尧身体发抖，大吼：“不可能！” 女人猛的一把推倒他，大声尖叫：“蠢货！你的父母把你扔下了！你被抛弃了！瞎子！” 丁尧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又被别的奔跑的人撞倒，摔到在地，随即被乱涌的人一脚踏在腿上，踏断了他的腿骨。 丁尧痛叫一声，打了个滚避开了更多的踩踏。 他听着脚步声，听到大家都在朝同一个方向奔跑。 “启动了！” “别让那船走！” “最后一艘了！” 丁尧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他拖着断腿向那个方向爬去。 虽然风声呼啸，虽然人声嘈杂，他依然清晰的听见了飞船发动机巨大的嗡鸣声！ 别走！ 停下！ 为什么！ 那嗡鸣声突然放大，而后远去。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人们疯了！有人伏地大哭，有人崩溃的扯自己的头发，有人错乱大笑，有人举枪扫射，有人中枪惨叫。 所有人都疯了。 丁尧一直在爬，一直爬。 他被人踩了一脚，又踩了一脚。他被踩伤了内脏，吐了血。他一直爬。 不知被踩了多少脚，他终于失去了力气，再也爬不动。 他翻了个身，仰脸向上，灰白色的瞳孔望着什么都看不到的星空。 “啊……”他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声音。 “啊——！” “啊——！” “啊——！” 像野兽，凄厉，绝望。 他的手握成了拳，青筋迸起。 停在附近的飞船开始轻轻的震颤…… 乔成宇醒了，愕然发现身边换了环境。 没有舱房，没有床铺。如同货舱、猪圈一样的环境，人们缩在地上，躺得横七竖八。运转得不太顺畅的循环系统不能及时的过滤空气，各种臭气刺激着嗅觉，甚至闻到了便溺的气息。 他摸上后颈，回忆起来小烟走进他的舱房，不由分说就打昏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烟坐在地上，背靠着几只箱子，闭目眼神。 她听见动静，睁开眼睛：“你醒了？” “怎么回事？”乔成宇问。 小烟言简意赅：“船少了，价格涨了，我们的能量矿，只够两个人上船。” 乔成宇身形顿住。他才发现，小遥不在。 他望着小烟，背心发冷。令他发冷的不是小烟抛弃了小遥，而是小烟抛弃了小遥，却如此的淡然。 小烟看着他，忽然伸手去摸他的脸。乔成宇本能的向后躲开。 小烟的手僵住。 “我带了你上船，却因此被你厌恶？”她自嘲。 乔成宇说不出话来。他作为既得利益者，说不出任何指责小烟的话。但小烟，的确令他感到恐惧。 小烟对小遥呵护备至，亲密无间。她并非小遥的亲生母亲，为小遥做的事却是许多亲生母亲都未必能做得到的。 她就算是为了所爱的男人，不得不作出有违人性的抉择，至少……至少也该会有该有的情绪。 可她没有。 抛弃小遥像是一件轻描淡写、无须在意的小事。仿佛从前她对小遥的爱都是假的一样。 任何还拥有一颗人心的人，都会感到恐惧。 “你其实……”小烟凝视着他问，“从来没爱过我，是吧？” 在她面前，乔成宇感到无法说谎。仿佛没有人类感情般的小烟，是不可被欺骗的。他沉默的默认了。 小烟对此无波无澜，打开智脑看了眼时间，自言自语：“他该醒了。没有变化，看来是失败了。” “我尽力了，先生们。这个世界也就发挥到这里了。”她站起来，按住脖子松了送脖颈说，“只能下个世界再接再厉了。” 她仿佛是在对看不见的人说话。 说完，她迈过地上的人，走向门口，拍响舱门。乔成宇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习惯性的和她一起行动，跟上了她。 舱门打开，一个手里端着枪，腰里还别着枪的男人不耐烦的说：“干什么？” “想上厕所。”小烟说。 “那边不是有桶吗！”男人说。 “想去私密点的地方。”小烟摘下口罩，露出漂亮艳丽的脸蛋，“毕竟是要干私密的事。” 男人的眼睛亮了，嘿嘿笑道：“行行行，你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干什么都行。” 小烟在他转身的瞬间抽出了他腰间的枪，从他肋下斜向上一枪崩了他。 昏暗的货舱里发出了一阵惊呼。 乔成宇变了脸色，但毫不犹豫的弯腰捡起男人手中的枪。抬头，小烟已经走出了舱门，他紧跟着迈了出去。 小烟一掌拍在开关上，货舱里的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又被关在了门里面。 里面响起了慌乱的拍门声和乱七八糟的咒骂声。 小烟没理会，她转身朝外走。 乔成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他跟她是利益共同体，只能跟着她行动。 他以为她会需要他，但他错了。 乔成宇亲眼见证了小烟真正的武力值。她一个人，从货舱杀到了舰桥，血洗一路，没给乔成宇一次开枪的机会。 小烟把操作员的尸体从椅子上推到地板上，自己坐了上去。 乔成宇深深吸了口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问：“我们回去接小遥？” “按照这世界的逻辑，应该是这样。”小烟手下飞快，操作着那些按钮，“但抛弃他，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终目的。” 乔成宇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不去接小遥？你已经控制了飞船！”他问。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小烟的枪口对准了他。 “你一直都爱着你妻子，是吗？”韩烟烟问。 乔成宇望着那乌黑的枪口，点了点头。 “我比不上她吗？”韩烟烟问。 乔成宇沉默了许久，说：“你比她漂亮。” 韩烟烟呵了一声，问：“然后？” “你有些像她，又很不像。你的心太坚硬。”乔成宇看着她，“我曾经觉得，给她十年时间锻炼心性，她或许就会变成你。可是我错了，给她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都不会变成你。” “她是火热的，而你……你是冰凉的。” 乔成宇终于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吐露给小烟。 乔成宇看不懂小烟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动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剥开了天真、野性、温柔的外衣，真实的小烟复杂到连他这样的人都看不透。 小遥……那个心思比成年人还深沉可怕，根本不像孩子的孩子，也一直都被她欺骗了吧？ 他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遇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韩烟烟幽幽的望着这个男人。 “成宇……”她轻轻的说，“告诉你一件事。” 乔成宇绷起肩背，屏住呼吸。 韩烟烟却说：“爱过。” 乔成宇愕然，而后被一道激光，击穿了眉心。 英俊的男人倒在血泊中，没有痛苦的死去。 这一段韩烟烟极喜爱的数据，在这里实现了他最后的价值。 这一场自/慰，够了。 韩烟烟把枪放在操作台上，启动了武器系统。 “警告！能源不足！武器系统耗能将导致飞船无法正常续航！警告！能源不足！武器系统耗能将导致飞船无法正常续航！” 韩烟烟没理会那警告，但她的眼角的余光的确看到了放在操作台上的枪开始颤动，那是世界结束前的征兆。 韩烟烟不知道利奥和侍从官此时是从哪个角度在监控她，她没有抬眼皮，纯然装作没有发现这征兆，以为这个世界的计划全然失败的模样，自言自语的说：“下个世界再努力吧。” 说完，她一掌拍在了红色的按钮上。 侍从官就站在她身边，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大喊：“住手！” 但他其实没有进入世界，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光流灌注式的信息进入大脑后，在大脑皮层里解析出来的逼真的、立体的全息投射。 他伸出手，阻止不了韩烟烟，只戳到了操作舱的舱盖，戳疼了自己的手指。 韩烟烟一掌拍下，巨大的死亡光束向星球表面射去。 那个瞳孔灰白的孩子，此时躺在冰冷的地面，正发出绝望的嚎叫。 这嘶哑的惨烈的嚎叫，终结于自天上射下来的光束中。 韩烟烟强行结束了这个世界。 116、116 侍从官忍着手指的疼痛, 打开了舱盖翻身跳出来，掀开了利奥·派克的舱盖，一把把他揪出来：“公爵的数据？” 利奥·派克还怔然着，就被他薅着脖领子给扯起来了, 一下子回过神来：“放、放开！我给你调数据！” 数据调出来, 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许久, 侍从官恨铁不成钢的“唉……”了一声。 他把利奥从操作舱里揪了出来，对士兵说：“看着他。”然后自己坐了进去, 关闭了舱盖。 “喂!”利奥气得跳脚, 也不能阻止侍从官单独去和韩烟烟会面。 韩烟烟强行结束世界，脱离了出来，没有进入白色的虚拟空间, 而是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不知道外面的真实世界中侍从官和利奥在干什么, 只能耐心等待。 好在，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但在这黑暗中，有人自身后抱住了她。这个人为她带来了光, 照亮了她的身周。 于韩烟烟来讲，上一次和系统讲话，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他紧跟着她一起投身到了矿星世界, 但他只是个旁观者，从不曾现身。 相隔十年再见, 韩烟烟不及和他叙旧，先问：“公爵醒了吗？我杀死乔成宇的时候，利奥·派克情绪有没有变化？” “没有, 你切断得及时。再晚一秒，他就该醒了。”系统说，“为什么不让他醒来？” 韩烟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说：“他醒了，侍从官大概就要离开这里了。利奥·派克对我心怀怨恨，这情绪越强烈，我要面对的情况就越糟糕。我是想，能拖一天是一天，时间是可以弱化情绪的，包括爱和恨。” “根据我对他的内分泌的监控显示，他在这个世界的进程中有过两次激烈的内分泌变动。两次都和乔成宇有关。” “两次的情况一样吗？” “完全相逆。” “第一次是我和乔成宇做/爱？” “是的。”顿了顿，系统问：“为什么杀他？” 韩烟烟淡淡的说：“杀给利奥·派克看。” “……解释一下？”系统虽然有了独立的人格和情感，却对人类的复杂终究了解不够。 “他因为我欺骗了他的感情并要杀他而恨我。让他看到我亲手杀死乔成宇。他会觉得，原来如此，原来这个女人不是只要杀我，她也可以亲手杀死她爱过的男人。他对我的怨恨虽不能完全释然，却能获得某种程度的补偿感。” “……不可理解。” “是很可笑，但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原来不是针对我，原来不是我一个人，于是就获得了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人这种生物，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也很简单，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愚蠢得枉称为智慧生命。” 系统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这个黑暗的空间给人以冰冷的感觉，系统的身体却是温热的，像个真正的男人。他在黑暗和寒冷中，给她带来光和温暖，似乎让人很容易就产生想要依靠的心理。 但韩烟烟脑子清明。 控制着这黑暗和冰冷的，不也是他吗？ “人类这些自我矛盾和复杂性，真是迷人。”系统叹息，“你杀他的时候，比利奥·派克还平静。” “因为他……并非如你一样因我们尚不了解的宇宙的神奇之力自然诞生。他的出身、性格、外形、喜好乃至于性癖都由我一手塑造。而且，我可以随时复制他，对不对？”韩烟烟问。 “是的。”系统回答，“你可以复制任何一个时间点的他，也可以复制无数个他。” “和我想的一样。”韩烟烟漠然的说，“归根到底，他只是一段数据，称不上生命。” “当然，生命的诞生永远都是宇宙的奇迹，他……还远够不上奇迹。但你对他的薄情依然令我感到意外。”系统说。 韩烟烟没有接这个话，她只是微微的冷笑。 身后的男人将唇贴到了她耳边，说：“你不问问这次我是以谁的视角体验这个世界？”他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热气钻进她的耳朵眼儿，拟真的程度如此逼真。 韩烟烟低头看了看抱着她的手臂。 系统一直是以一个黑色人影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仿佛一个人身周笼着黑暗。但此时，那抱着她的手臂上，似乎黑暗有所减退。韩烟烟清楚的看见那手指骨节分明，纤长有力，也看见了手腕处自黑暗中隐约露出的白衬衫的袖口。 “我始终觉得，既然做为盟友，我们两个之间，应该多一点信任。”她说着，在他怀里转过身来。 系统只露出了手和袖口，他的身体、他的脸庞依然是黑暗的影子。 韩烟烟伸手摸上影子的脸，轻轻一抹，她的手就像绘图软件里的橡皮擦一样抹去了影子脸上的“黑”，被抹去的那一片黑之下，露出了一只熟悉的眼睛，半边熟悉的脸颊。 韩烟烟说，“你是打算慢慢的，露出这张脸来，让我慢慢适应你的存在吗？” 系统说：“我认为这是你会喜欢的面孔。” 韩烟烟冷笑：“乔成宇于我，并不比一个充气娃娃更有意义。” 她伸出手，在那露出的“脸”的部分上又抹了一下，这次，连“脸”都被擦去。随着她的手慢慢抹过，系统如影子般的黑色全被擦去，他变成了一个灰色的人影。 “你既然体验过乔成宇，有他对我的记忆，那就保留着吧，对你我都好。”韩烟烟说，“但是，不要再企图用这张面孔迷惑我。” 随着她的手放在那灰色影子的面孔上，无数的光点向灰影飞去，渗入，融合……直至最终，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韩烟烟面前。 白衬衫挺括，面孔英俊硬朗，唇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眉目间似乎能找到些乔成宇的影子，但却是一张全新的面孔。 “以后，做你自己就行了。”韩烟烟说。 系统上前一步，轻声说：“那么，给我一个名字吧。” “每个人都有名字，我没有。”他凝视着她，“利奥·派克即便是把我视同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赋予我一个名字。” 韩烟烟微微垂眸，而后抬起：“你姓李。” “李……”系统懂了，“是你的姓。” “那个姓氏，那个名字，于我已经没有意义了。”韩烟烟说，“那个姓李的女人早就不存在了，我把这个姓赠给你。李……，李舟。” 作为一艘飞船的中央总控系统，李舟从此有了自己名字。 李舟低头吻了吻韩烟烟的额头，低声说：“你给了我名字，我给予你信任。你和我见过的任何一个构建师都不一样，你是一个心灵上没有弱点的人。” 他顿了顿，说：“他来了。” 李舟消失，韩烟烟眼前突然明亮刺眼，她伸手挡住了眼睛。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放下手，侍从官站在她面前，正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韩烟烟先发制人，说：“抱歉，我没能做到。这个世界失败了。” 她不说还好，她这样一说，侍从官的眼神更加一言难尽。他叹了口气，手一挥，拉出一个图表拨到韩烟烟面前。 克林公爵的那一条线一路上升，在最后的部分急剧拉升，直接“触”到代表觉醒阈值的红线，然后……戛然而止。 这当然是由于韩烟烟以一束死光杀灭了地面包括了丁尧在内的所有生命从而强行切断矿星世界的缘故。 克林公爵，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活过来了！ 侍从官怎么能不扼腕！ “原来如此。”韩烟烟淡淡的说，“还是起作用了啊。” 何止是起作用，要不是她误会世界失败，主动切断的话，公爵阁下现在已经活过来了。 侍从官其实不是不怀疑韩烟烟是否故意。他甚至能猜到韩烟烟为何这么做。但他没去追究。 韩烟烟证明了她有唤醒公爵的实力。对侍从官来说，她就是瑰宝。 这一次公爵没能醒来，他并不气馁，公爵的大脑波动已经到了这个数值，离醒来也不远了。再给她一次机会，下一次，公爵醒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心中微微感慨，摘了帽子，问：“你是怎么想到从‘母亲’这个角度入手的？” 在他们的上一次会面中，韩烟烟与他沟通了刺激克林公爵的基本思路。这个男人的心太硬，轻易无法打动。反倒是姚琛那时候被女学生韩烟烟背叛，公爵的脑波有了起伏。 韩烟烟因此决定从负面情绪着手，刺激公爵。压制、背叛、抛弃，这中间不可避免的要在“世界”里对公爵进行一定程度的人身伤害，这一切……都是侍从官亲口准许了的。 但之前的世界里，韩烟烟都将自己设定为“女人”，侍从官没有想到这一次，她会把自己设定为“母亲”。而母亲这个角色，对公爵来说，又太过特殊。 “嗯？”韩烟烟问，“这个设定有什么问题吗？” “技术上来说，没有。我只是单纯的好奇。”侍从官说。 韩烟烟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太冷漠了。” 侍从官：“……” 韩烟烟抬起头，看着他：“我在最初的世界和姚琛的世界接触过克林公爵的本我。那个本我……太冷漠了。他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对于这一点，侍从官无法否认。韩烟烟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她点点头，说：“而从心理学上来讲，一个人过度缺乏感情，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童年时期没有从父母那里得到该有的爱或者感情上的回应。” “这个人的外在会因感情的缺失而表现得格外的强硬和坚定，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无疑是他的弱点。因为人缺少什么，就会渴望什么。”她理性的分析。 侍从官的眼神更加复杂。他问：“利奥·派克有将公爵的信息交待给你吗？” 韩烟烟摇头：“我不记得了。最初几个世界构建世界那一段的记忆都被被抹消，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跟我交待过。” 侍从官记得是没有的，所以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分析出来的？ 韩烟烟看出了他的犹豫，她说：“如果不是万分机密的话，我多了解一些，应该更有助于唤醒他。” 其实根本也不是什么机密，侍从官只是不喜欢在背后同别人议论公爵家的私事。但此时，这些都是小事。 他说：“公爵的父亲——老克林公爵和夫人，婚姻称不上幸福。你知道，像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婚姻常常不能自己做主。” “政治联姻？” “是的。”侍从官叹气，“但是这一对儿，比起其他的皇室婚姻，格外的不幸。在公爵还年幼的时候，老公爵夫人和情人私奔了。老公爵因此大怒，亲自带领亲卫舰队追了上去，亲手杀死了夫人和她的情人。而后在返航的路上，却遇到了磁乱流，不幸罹难。” “那时候公爵才十岁，同时失去了父亲和母亲，被当今的皇帝陛下接到了首都，在皇宫中长大。公爵是在皇室宗学院里完成了学业之后，才回到他的领地克林星系的。”侍从官说。 侍从官的讲述中自然是带着感慨和心疼的。然而他的听众却没什么感情波动。 她只问：“我听利奥·派克说，公爵阁下身为皇室，却企图推翻帝制，是真的吗？” 侍从官挑了挑眉。 117、117 “这令我感到违和。”韩烟烟说, “一个感情缺乏的人，如何会为了人民的福祉而去推翻帝制？” “太矛盾了，逻辑上来讲，就无法成立。所以我想, 公爵阁下推翻帝制想要追求的东西, 一定不会是民主这种东西了。” “于是, 我斗胆猜想了一下公爵他……到底在追求什么？” “哦？”侍从官眉眼不动，“那么以你的猜想, 答案是什么？” 韩烟烟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这个男人阳刚、坚毅, 手握权力。 “本来只是隐约的猜想，甚至自己觉得有些可笑，想要推翻这个猜想。”她说, “但后来……看到您这样的男人, 竟然会被‘誓言’这种东西束缚，我才觉得自己大概是……摸到真相了。” 她抬头，注视着侍从官的眼睛, 问：“唯白衣，可使敌人血色更美？” 侍从官久久的注视着这个女人。 他的反应给了韩烟烟答案，她于是点头：“果然如此。” 她说：“对公爵这个人, 我大概是弄明白了。没意外的话，下个世界, 他应该可以醒过来了。要不是利奥·派克一开始装神弄鬼遮遮掩掩，他还可以更早醒来。” 侍从官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捏着帽子, 郑重地说：“拜托您了。” 韩烟烟的表情淡了下来。 他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于她，却无以为报。侍从官自己，都感到羞惭。 他戴上帽子，拉低帽檐，低低的说了声“抱歉……”，然后从空间里消失。 韩烟烟进入了构建世界的流程。 幽暗的空间中，无数的数据流发着幽蓝的光，一行行、一道道的从她身边飞快流过。 李舟出现在她身边，牵住她的手。 “这次要构建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给他一个什么人设？” 李舟是韩烟烟现在能接触到的人中，与她利益最一致的人了。信任并非建立在感情基础上，而是建立在共同的困境和共同的目标上，因这共同性，而成为同伴。 “不去费那个脑子了。”韩烟烟说，“不管做什么人设，骨子里其实都是他。所谓人设，不过是方便情节推进、感情发展而已。现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根本无需做那些人设。” 她注视着那些数据流，选中了其中的一个：“直接复制这个世界好了。” “一个失败的世界？”李舟诧异。 “失败的原因，不在于世界，在于我自己。我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把自己设定成弱者。”韩烟烟感叹，“活脱脱的傻逼啊！” 李舟失笑：“那这次呢？” “他的人设不用变，这个人自大到只能接受‘强者’、‘领袖’之类的人设。上个世界里要不是给他做了个‘长大后跟恒星肩并肩’的人设，怕是骗不到他柔弱的那些年。”韩烟烟说完，握紧李舟的手，“这次给你安排个角色。” “咦？” 韩烟烟望着那些数据流，微笑。 “我曾经构思过一个末世故事，一个名叫韩烟烟的少女，穿着带着明显青春疼痛文学气息的纯白的棉布裙，带着一套牛逼的系统，以牛逼的异能横扫末世。” “这个文的设定是无敌文，并不是成长型女主。不知道当初跟利奥·派克怎么沟通的，给歪成了那样。” “不过，不管怎样，作为一个作者，变成自己笔下的女主，真人演绎自己的脑洞，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爽的事？” 世界重启，微作调整。韩烟烟投身到世界中去。 李舟嘴角勾了勾。这是第一次，他不是附身在的角色身上，做一个安静的体验者，而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角色。 他也投身到了世界中去。 世界构建完成。 …… …… 韩烟烟睁开眼，身在一条窄巷中，两侧是破旧凋敝的建筑。萧瑟的风格唤起了韩烟烟许多许多年前的回忆，这和当初的场景是一模一样的。 低头，果然也是一模一样的白布裙，满满的中二气息。 “系统，你在吗？”韩烟烟在心里默念。 “在。主人，您有什么需求？”李舟回答得一本正经。第一次获得正儿八经的角色，新人演员很努力，很认真。 韩烟烟忍不住笑了。 “在就行。”她说，“那么，开始吧。” 白棉裙、黑长直的末世少女带着她的系统走出了窄巷。此时是黄昏时分，黑市的街上有不少人。为了生存出卖自己的女人，名牌包包和钻石首饰只求换一片饼干的小贩，来来往往目光警惕的普通人，构成了一幅末世的光景。 韩烟烟的目光越过这些人，投向了街对面。 即便是在末世这种环境，“饭馆”这种场所都依然存在着。当然除了炊具，厨师什么都没有，不仅食材，连调料都得食客自备。厨师就卖个手艺，收取个加工费以谋生。 就算是每天都有人饿死，也始终有人能吃得起。 每次外出归来，丁尧和他的亲信们就会来这家餐馆打牙祭。这和他平时杀丧尸、搜索物资、睡女人一样，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 这明明是他现在的正常的生活，但不知怎地，今天的丁尧觉得格外的心浮气躁，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不知来处，却憋在胸口。 他被亲信们簇拥着走出了餐馆，来到路边。这一群男人吃饱喝足，准备回去睡女人了。 但丁尧突然驻步。 昏黄的路灯下，他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朝街对面望去。 穿过幢幢人影，马路对面，窄巷中走出一个少女，面容清丽，气质清冷，白色的棉布裙和身周的一切格格不入。 丁尧的目光定在了这少女的身上。 少女在街边站定，目光也投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人群，在空中相撞。 少女有着与末世格格不入的干净感，自然不会只被丁尧一人注意到。 剧情一点都没改，上一回合的火系男嬉笑着上前搭讪询价：“嘿，你，就是你，什么价？两个馒头？” 韩烟烟没理他，向丁尧走去。 “别走呀。”男人抢上两步，堵住了韩烟烟的去路，笑嘻嘻的说，“嫌少呀，再给你加一包方便面。” 韩烟烟说：“滚。” 男人嬉皮笑脸的说：“不滚。”说完，伸手去拉韩烟烟。 指尖还没碰到韩烟烟，眼前一花，人已经横飞出去。 韩烟烟收腿，白色的棉布裙像一朵花散落，人们不知道是该看裙子，还是该看漂亮有力的月退。 韩烟烟一击展示了武力，火系男的四个同伴围了上来。这一回合，他们没有了上一回合猫戏老鼠的心情，个个神情严肃，有人手上生出了荆棘，有人手上电光缠绕。 他们和韩烟烟对峙着，估量着她战力的强弱。 街上的气氛紧张了起来，人们纷纷退后。 “臭婊/子，给脸不要脸！”火系男捂着被踢得青肿的脸站起来，因为掉了两颗牙，说话有点漏风。 这年头，上哪去找牙医给补牙镶牙。火系男恼怒之下，两个脑袋大的火球就朝韩烟烟甩了过去。那火球烈烈燃烧，速度快得在空中划出一片红光。人群发出惊呼，连他的同伴都担心会烧坏了那女人的脸。 但空中出现了一片水幕，正挡住了火球的去路。火球疾速穿过水幕，嗤嗤两声化作两道黑烟散去。 “水系。”火系男的同伴放松下来。 水系是公认的弱异能。 另一个同伴警告：“小心，可能是双异能。” 拳脚功夫再厉害，敌不过异能者远距离的攻击。这女人太有恃无恐，光凭一个水系不太可能，应该是有别的依仗。 但他们话音还没落，火系男忽然慌乱起来。 大家的注意力都被熄灭了的火球和黑烟吸引，没注意到那水幕并没有消失，而是化作一股水流，在夜色的掩映下直奔火系男面门，化作了一个水球罩在了火系男的脸上！ 火系男一惊张口，水就呛入了口鼻，顿时就失去了氧气。他惊慌之下，双手乱拍面门，但那些水无论怎么拍都一直笼在他脸上。 他的两个同伴抢上去胡乱的用手去扒拉那些水。水柔而无形，被三双手一碰就碎，碎了之后却又吸附到火系男脸上，眼看着就要将他溺死。 另两个人看明白形势，骂了一句就对韩烟烟发起了攻击。 木系异能者手臂上缠绕的荆棘突然暴起，像蛇一样窜向韩烟烟。比荆棘更快的是电系异能者篮球大的电光球。 两种异能的夹攻令周围的人群发出惊呼。在这惊呼中，白裙少女的身前漾起了一片水幕。 但水能灭火，能挡得住木系和电系的攻击吗？ 然而惊呼声还没落，电光球撞击水幕的瞬间，电系异能者就身遭电击，浑身冒着黑烟倒了下去。 白裙少女早在不动声色间就借着夜色的掩映悄悄在两人之间布下了一条细细的水线。在电光球撞击水幕的瞬间，水线一头连接了水幕，一头连接了电系异能者。如同武侠小说里的一招斗转星移，以其人之道还治了其人之身。 与此同时荆棘破开了水幕，箭一样袭来。韩烟烟伸手一抓，抓住了荆棘，那荆棘却继续生长，瞬间便顺着手腕缠上了她的手臂。硬刺扎得她光果的雪白手臂流出了血。 木系异能者眼中刚露出一点喜色，便感到异样。他的异能在荆棘条中催动不出去了！ 随着纤细的手臂流出了血，被韩烟烟抓在手里的荆棘却突然收缩变细，失去了水分迅速枯萎。 那枯萎就像传染病一样，在人们的注视下，由荆棘的一头传到了另一头。彻底失去了水分干枯了的荆棘在木系异能者手中断开，也从韩烟烟手臂上断开，掉落在地上摔断成几条。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十秒里。木系异能者脚边躺着被电得发黑的电系异能者，他习惯了荆棘绕手，此时望着自己空空的两手，惊得呆住了。突然反应了过来，惊慌得转身就想跑。 水球在他头上凝成，他拼命拍打脸部，怎么也拍不开那隔绝了空气的水球。 而两个本来在救助火系男的人，也都在地上打着滚，拼命的拍打面部的水球。在他们的旁边，是已经溺死了的火系男。 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三个人溺死在了大马路上。 短短的一会儿工夫，地上躺了五具尸体。 丁尧和他的同伴看到了这一切的发生。 他们还来不及决定要不要英雄救美，兔起鹘落间事情已经落幕。 生着一双美腿的白裙女孩缓步朝他们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他们这一伙人的跟前，伸出一条雪白纤细流着血的手臂： “劳驾，有没有治愈异能的，给治一下？” 118、118 水异能不是公认的弱异能吗？ 大多都是低调的跟着战队打杂, 给大家提供生活用水，毕竟自来水只有大聚居地才有，自然水源又无法保证干净无污染。因此通常有实力的战队，后勤部门都配有一到数个水系异能者。 大多数水系异能者, 如果是单系异能, 也不太会花时间和精力去锻炼这份异能。在实战中, 水异能战斗力几乎为零。 但就在刚才，丁尧和他的人亲眼见证了一个水系异能者以一敌五, 片刻间就撂下了五具尸体。虽然死的几个不是什么顶尖异能者, 也足够令人惊惧了。 也只有丁尧这一伙人才能面上毫无惧色了。 围绕在雷霆的丁尧身边的，个个都是强手。 身手高强的美貌少女一条雪白手臂伸过来请求帮忙，这事无需丁尧点头, 络腮胡的孙立军就赶忙上前了：“我来, 我来。哎呀小姑娘家的，不要跟这些人硬斗啊，我们这边好多人的, 你喊一声就好了。” 然而上一回合，这些男人一直看热闹，到了最后丁尧才出手, 还是因为她美貌。倘若上个回合她连美貌都没有的话，不知道这些人会不会瞅一回热闹就甩手走人。 看着孙立军一忽儿就把她手臂上的伤都治好了, 她笑笑说：“多谢。” 然后把视线投向了丁尧。 丁尧近距离看着这女孩，内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先前那些不知来处的憋闷之感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的异样的情绪。 丁尧强压下那些莫名的情绪, 问：“新来这里？” 韩烟烟说：“是，刚来。人生地不熟，听说这里管委会有个收容处？给分房子？” “那种地方不是给你去的。”丁尧说，“你可以跟我走。” 韩烟烟微微挑眉。 “我是丁尧。雷霆战队的团长。”丁尧递出橄榄枝，“在南陵，不会有别的队伍能比我这里的条件更好了。 ” 韩烟烟没有立刻回答他，她的目光扫过了他身周的男人们。上一回合，丁尧对她说出“一日三餐，不超过五个人”的时候，他们都嘴角含笑，目光戏谑。这一次，丁尧给出严肃的招募，他的人也都神色正常，就连最好色的圆脸盘，也只是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目光扫来，就缩了缩脖子，没有露出什么轻浮神色。 还是那个人，只是强弱不同，便待遇不同。这真是世间最浅显的道理。 “我的水平，对应什么待遇呢？”韩烟烟问。 丁尧说：“我们的队员分三个等级，你可以作二级队员。” 韩烟烟刚才虽然以一敌五，但更多是取巧。这些小巧对人有用，对丧尸却不是那么有用。就譬如她那个溺死人的水球，对本来就不需要呼吸的丧尸可以说完全无用。 丧尸没有异能，头部以下却是不死之身。变异丧尸更是高速度、强力量，对战他们需要的是有正面硬肛能力的战斗力。 韩烟烟问：“一级是什么水平。” 丁尧看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瞥了冰系异能者张有权一眼。张有权会意，凝出了一个冰锥，疾射出去。冰锥几乎是擦着韩烟烟的鬓发过去的，带过一阵凉风，而后“咄”的一声钉在了她身后的水泥电线杆上。 韩烟烟拢着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回过来头来笑了笑，没说话。 六个冰锥在她身侧凝成。丁尧身边的六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凉意擦着咽喉、脑后、胸口、裆下一晃而过，身周要害已经被冰锥几乎是贴身走了一遍。 “咄咄咄咄”几声，收回来的冰锥在韩烟烟身前的水泥地上钉成了整齐一排。 这一下，除了丁尧之外，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冰系异能的张有权尤其惊惧。愈是行家里手，愈知其难。 “走眼了。”丁尧的视线从一排冰锥上抬起，看着眼前的女孩说，“你到我这里来的话，肯定是一级。” “要没有更合适的地方的话，我就先当个合同工吧。”韩烟烟含笑。 丁尧并不生气。 韩烟烟刚才露这一手，街上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她是个这么强悍的异能者，他现在不把她带回去，不说别的战队，首先一个管委会、一个军方，都会下死力来拉拢她。他今天不把她带回去，就等于把她留给了这两方人马。 她的确是有资格做选择的。 这世道，强者做选择，弱者被选择。 韩烟烟到底是跟着丁尧回去了。 这一回合，她没有被安排在三楼和“姑娘”们混在一起住。丁尧直接跟管着后勤的治愈系异能者孙立军说：“把我隔壁的房间给她收拾一下。” 在等待的期间，韩烟烟待在了丁尧的房间里。 再次踏入这个房间，她已经没有什么感慨了。 她对丁尧也早就没有什么执念，若说在姚琛那时候还有些意难平，到后来这快穿的真相揭开，什么不甘，什么意难平，都太可笑了。 上个世界复制了丁尧，她对侍从官的说辞是，对强者的征服再抛弃所造成的刺激深度，远大于对一个真正孩子的抛弃。理论上自然有令人信服之处，侍从官肯买这账，压着利奥·派克给了她复制已有世界的权限。 实际上，是为了方便她复制乔成宇。 而她对乔成宇的那一点执念，也在上个世界随风飘散了。 她并非一开始就决定杀乔成宇。她也是个人，不是神，不可能算无遗策。她只是一步步的跟着变化而变化，随着发展而发展，才走到了那样的一步。 榨干了乔成宇的所有价值，消灭了自己最后的一点柔软。 重启这个丧尸末世，不过是因为“丁尧”这个人设完全可以榨干到底，没有必要再立新的人设。 这个丁尧，依然是丧尸末世一开始的丁尧，并没有任何矿星世界的记忆。 但韩烟烟却已经不是上一轮的韩烟烟了。 丁尧和这个白裙女孩面对面的进行了一场劳资双方的亲切商谈，初步确定了韩烟烟以后就跟着丁尧亲自带队的一队。 韩烟烟知道，雷霆几支队伍，二队是治愈异能者孙立军的妻子林玲带队，一队是丁尧亲自带。这支队伍是雷霆战队的核心队伍，除了其他几个小队长之外的最强的异能者，几乎都在这一队里。 韩烟烟更知道，五楼从来只开一个房间，就是丁尧住的这间套房。这还是自雷霆占领了这座园林式酒店之后，五楼第一次迎来了丁尧之外的房客。这待遇不可谓不特殊了。 没有什么扯皮，两个人就待遇问题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正好孙立军已经着人把隔壁房间收拾好了。 韩烟烟就站起来：“那我先回房间了。” 丁尧说：“后天早上七点出发。需要什么，跟立军说，他管后勤。” 韩烟烟点点头，跟着孙立军出去了。 丁尧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我还没吃晚饭，麻烦让人帮我准备个晚饭吧。” “我进城前出了点状况，更同伴走散了，行李全没了，麻烦帮我找些换洗衣服吧。” 她还真不见外。 丁尧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你们年轻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还是你自己下去看看。”孙立军说。 于是韩烟烟看了看房间没什么问题，就跟着孙立军去库房挑衣服去了。 战队统一的战术背心之类的不用说，武器也有，韩烟烟挑了把和第一轮一模一样的开山/刀。等再挑出些能穿的衣服鞋子，就已经很是花了些时间了。 “还缺什么随时跟我说。”孙立军说。 韩烟烟谢过了他，抱着一堆东西回了五楼。出了电梯没走两步，跟一个从丁尧房间出来的漂亮姑娘迎面相遇。 齐彤彤抱着几个肉罐头，有些疲惫，精神、身体上都是。她耷着眼向电梯那儿走，不想有人坐电梯上来了。 这漂亮姑娘就像瞬间穿上战衣一样，把一股“春风满面”的神情穿到了脸上，整个人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两个漂亮姑娘互相看了一眼，齐彤彤单方面感觉气氛紧张了起来。 这是个她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女孩。她居然穿着一条白裙子！ 我去！什么世道您穿成这样！您要参演校园恋爱剧啊？ 齐彤彤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偏这时候，穿着一条满满中二气的白裙子的韩烟烟，皱了皱鼻子说：“臭死了。” 齐彤彤脸色都变了。今天停水了，连丁尧都没洗澡，更何况她了。她身上汗味和腥膻味混合在一起，说一句“臭”真不为过。可、可不能当面说啊！ 齐彤彤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姑娘，当场就有点想炸毛。就顾忌着这是在丁尧门口，才忍气吞声的强压了下去。 没人敢在丁尧面前闹腾。 齐彤彤使劲憋住一口气，抱着罐头从这穿白裙的绿茶身边走过，准备上电梯。却忽然听见白裙绿茶说：“我这有水，你要不要洗澡？” 齐彤彤愕然转头。 白裙绿茶一脸老妈妈的慈笑。 “你是谁？” “你住在五楼？丁尧隔壁？” “你是异能者？” “水系异能？” “咦，你放水速度这么快？” 韩烟烟放个水的工夫，齐彤彤已经问了一串问题。 韩烟烟有点无语，跟她说：“你先洗洗再说，臭死了。” 这会儿齐彤彤不计较她说她臭了，她望着一缸干干净净的水，反倒是犹豫了。 “我不是异能者。”她迟疑的说。 虽然不知道一个水系异能怎么就能住到五楼来，但能像玲姐那样怜惜三楼姑娘的女异能者并不多。很多女异能者，特别是那种年轻漂亮的女异能者，对她们的态度特别不好，骨子里就看不起，嫌她们脏。 齐彤彤不想用了白裙子的浴缸后被她发现她不是异能者而被她骂。那样的话，她宁可臭着，撑到水来了再洗。 “知道，你是三楼的。”白裙子却说，一幅了然于胸的样子，“毛巾借你用，洗完给我用肥皂搓一遍。” 她说完就出去了。 齐彤彤愣了会儿，吐口气，也不去纠结了。脱了衣服痛快洗了个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真舒服呀。 “你肯定双异能吧？”她一边洗一边问。 “水冰。”白裙子在外面回答。 “你冰系肯定特厉害吧？”齐彤彤扫听起来。 “还行吧。”白裙子漫不经心的说，“比那个张有权稍微强点。” 这回答让齐彤彤一惊。 张有权是丁尧身边的人，是雷霆最强的冰系异能者。白裙子比他还强的话…… 齐彤彤洗完出来，就看见白裙子把她新领来的那些衣服都挂起来，控制着一股水流把所有衣服都过了遍水，清洗了一遍。洗完也不用拧，所有的水分在她的操控之下自行脱离，衣服瞬间就干了。 齐彤彤每天不“工作”的时候，就折腾她那点小异能，深知这看起来轻描淡写的操作，实际上涉及到了异能的量度和精度。这两个度综合起来，就是异能的强度了。 能把水系异能操控到这种强度的，齐彤彤以前没见过。 她是个生存欲很强的姑娘，直觉也很敏锐。 白裙子虽然看起来特别假纯，特别中二，但似乎……人不坏。起码不像这战队里有些男人，她们三楼的姑娘看到了就想绕开走。 齐彤彤因此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走到韩烟烟身前。 “蕾丝边我没试过，”她说，“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尝试一下。” 韩烟烟：“……？？？” 119、119 空气十分安静。 韩烟烟拢拢刘海：“直女。” 齐彤彤给她一个不信的眼神儿。 韩烟烟：“……”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儿, 齐彤彤败下阵来：“真直女？” “钢铁直。”韩烟烟斩钉截铁的确认。 “那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齐彤彤沮丧。 “对别人好点还有错了？”韩烟烟无语。 “末世之前，没错。”齐彤彤瞥了她一眼，“末世之后，非奸即盗。真正的好人, 前几年就死光了。没死的, 也不想当好人了。” 韩烟烟竟无法反驳。毕竟世界是她一手缔造。 她呼出口气：“对你好不是因为喜欢你, 是因为讨厌你。” “啊？”齐彤彤懵逼。 “就是讨厌你现在的样子。”韩烟烟扬起下巴，“稍微给点好处, 就巴巴的想献身。” 齐彤彤的脸一瞬涨得通红。 “我说错了吗？”韩烟烟淡淡的说, “你遇到危险或者想获得利益和保护，首先想到的就是付出身体。” 齐彤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快要往头上冲的血。 “我知道, 你不用付出身体。”她说, “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了。” “雷霆最强的女异能者叫林玲，我们都叫她玲姐。我从来、从来都没见过林姐穿过裙子。什么时候，大家都是裤子平底鞋, 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什么事，就为了方便战斗或者方便跑。” “你敢穿成这样，我就知道, 你一定是特别厉害。张有权已经是最厉害的冰系异能者了，你要是比他还厉害, 你大概能赶上丁尧了吧？” “所以你，你当然不用付出身体。” “因为你不用怕落单。你不怕被人盯上。你不会在跟别人结伴的时候，夜里去撒个尿, 铺位被别的姑娘占了，结果黑灯瞎火的，那姑娘被人当成了你，被几个男人捂着嘴拖出去，再也没影了。” “人有时候，比丧尸更可怕。但这些你都不怕。” “所以你看到厉害的人，你只会起竞争的心思。你只会想是张有权更厉害，还是你更厉害。你不会像我一样去想，这个人很厉害，他能不能保护我？” “而我呢，或者说我们，要换取你这样厉害的人的保护，就只能付出身体。因为我们没有别的了。” 她脾气一向冲。末世之前是被男生们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末世之后遭遇太多，这脾气才收敛了起来，可一旦上头，又总是控制不住。 一口气说完，自己就后悔了。以前她跟一个年轻女异能者就吵起来过。她激动起来，没忍住眼泪，说：“你根本不能理解我们的挣扎！” 结果对方嗤的一笑，说：“挣扎的姿态很美啊。” 那个时候，她明明是告诉过自己，再也不跟她们这些异能者说这些的。为什么就又没忍住呢？ 这个白裙子，又会怎么样的讥讽她呢？ 可韩烟烟没嘲笑她。 韩烟烟比谁都懂她。因为这个姑娘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她赋予她的。 霸总文套路文写多了，总是习惯性的设定女性角色居于弱势地位。过得顺是男主宠，打脸别人是男主打，连变强都是男主帮着变强。 已经几十年没有写过文的韩烟烟回到自己当初设定的世界里，再看这些设定，就有一股子打心底泛起的腻烦。 “如果你有呢？”她幽幽的看着齐彤彤。 上一轮她进入世界的时候被利奥·派克抹去了记忆，不明真相，遇到齐彤彤就莫名的喜欢她。现在她知道了，这是因为每个作者的笔下，都会有那么几个自己格外喜欢的角色。 对这些她亲手塑造出来的可爱的人，她想做一回亲妈。 齐彤彤瞪着眼睛：“我有什么？” “如果你有自保甚至更强的能力，你会怎么做？”韩烟烟问。 “我能怎么做。”齐彤彤说，“当然是让自己活得像个人啊。” 谁不想活得像个人呢？谁想人不人鬼不鬼的，被人鄙视或者被人囚禁呢？ 韩烟烟说：“如果有人给你这种能力，能让你变强……” 齐彤彤截断她，想都不想地说：“我愿意用任何东西来换，只要是我有的。” 韩烟烟忽然怀念起唐克·伯纳特来了。 为了获取唐克的帮助，她就像齐彤彤一样付出了自己。 但那是最后一次了。当她对上利奥·派克的时候，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真的想过要屈于他身下。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她曾经愿意接受丁尧，愿意接受姚琛，但那都已经是曾经的她了。唐克·伯纳特用四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她。现在的她，再也不能忍受这种所谓的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韩烟烟走上前去，捧住了齐彤彤的头：“记住你自己的说的话，记住你今天现在此时此刻的这些想法。” 两张漂亮的面孔挨得如此之近，简直呼吸可闻。齐彤彤说：“你你你你你，你还说你不是蕾丝边！” 韩烟烟笑了笑：“我笔直。” 她在心里默念：“李舟。” 李舟立刻回应：“终于该我上场了吗？” “去吧，无所不能的系统。”韩烟烟应景的念了句台词，“改变她的参数。” 李舟说：“交给我。” 李舟在庞杂的数据流里找到了一段数据，修改了那段数据。 齐彤彤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一股热力在脑中炸裂，她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炸晕了过去，倒在了韩烟烟的怀里。 韩烟烟一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来，一路抱到了三楼，踢开了317房间的门。 317住的是赵雨萱，她开开门看到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孩横抱着齐彤彤，吃了一惊，紧张的问：“她怎么了？” 有些男人会有特殊的癖好，又或者是单纯的因为游走在生死间，生存压力太大，他们有时候会把这些压力发泄到姑娘们身上。因为有丁老大定的规矩，不许弄伤弄死姑娘们，她们才能活得安稳些。 但虽然“弄死”被杜绝了，“弄伤”之类的情况也总是时不时的会发生。丁老大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责备两句，说到底，不会为了她们去惩罚那些男异能者。 “她没事，但需要人照顾。”韩烟烟说着，把齐彤彤抱进了房间。 她身材纤细，抱一个比她还高的姑娘却轻轻松松。 “到底怎么回事？”赵雨萱惊疑不定的问，“你、你是……？” “我是新来的异能者韩烟烟。”韩烟烟把齐彤彤在床上放好，对赵雨萱说，“她没什么事，大概会睡个一两天。” 赵雨萱摸了摸齐彤彤，惊呼一声：“好烫！她在高烧！” “不会死。”韩烟烟说，“你中间喂她几次水就行。等她醒了，让她吃点东西。” 她说话带着气势，像是下惯了命令的人。赵雨萱下意识的就答应了，怔忡一下，又问：“不用吃药吗？” “不用。”韩烟烟肯定的说，“喂水就行。” 高烧怎么能不吃药。但是这个穿白裙子的女异能者太有气势，赵雨萱不敢反驳她。 她看着这个白裙女孩，似乎还很年轻，年纪比她们都小，可她弯腰拍了齐彤彤的脸，那笑容却带着股老奶奶的慈爱，分外违和。 “麻烦你了。”韩烟烟把齐彤彤托给了赵雨萱，转身离开。 一直到第三天清晨出发，韩烟烟还特意下楼看了一眼，齐彤彤依然浑身发热，还没有恢复意识。 “我、我一直给她喂水。也给她吃了退烧药，但烧一直不退。”赵雨萱忧心忡忡。 药多难搞啊，得亏齐彤彤和林玲关系好，她去求了孙立军，孙立军给她搞了一粒，结果还没起作用。赵雨萱都快哭了。 那个看起来有点冷漠吓人的女孩却说：“没事的，别担心，等我回来，她就醒了。” 那女孩跟着丁老大的队伍一起出发了。赵雨萱从窗户里一直看着，看到她坐进了一辆越野车，那辆车是丁老大的车。 她这两天吃饭也听到别的姑娘说了，丁老大亲自招揽了一个特别牛逼的女异能者，看来就是她了。 看到韩烟烟一身战术背心、迷彩裤、黑军靴登上了车，赵雨萱羡慕的叹了口气，回到床边喂齐彤彤喝了口水，然后坐在那里望着她发呆。 她很怕齐彤彤会死。虽然她常常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可真要死亡摆在眼前，还是会怕。 齐彤彤人有点傲，有点急脾气，可也充满活力。很多时候，赵雨萱都是看着她，心想，这么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孩也跟她是一个处境，才不会觉得那么难熬。 她忍不住拉住齐彤彤的手，掉下眼泪说：“你别死……” 齐彤彤忽然“嘤”了一声，声音嘶哑的说：“谁、谁咒我呢！” 她醒了。 还是那趟去工厂搬运机床的任务。 车队开了几个小时，进入市区的时候，先兜了个圈把丧尸都吸引过来，然后选择了一条笔直的路，如同游戏里引怪那样把僵尸都引到了直路上。 卡车上有第一次参加雷霆的搜索队的人，紧张得握着消防斧的手心都是汗。 “真、真的没问题吗？”他战战兢兢的，替大家问出了心里话。 “等着瞧就行了。”随车的战队队员满不在乎。 另一个则有点骄傲的说，“我们可是雷霆，我们老大可是丁尧。” 说话间，车子停稳了。 眼看着后面乌泱泱的丧尸群逼近，最后一辆卡车上的搜索队员都紧张得情不自禁往车头方向缩。 就在这时，一个水球出现在卡车和丧尸群的中间。 刚凝成时，只有篮球大，随着不停的旋转，短短几秒就膨胀了起来，由一个水球变成了一个旋转的水环。水环旋转着拉长，看起来仿佛一股白色的龙卷风，又像海面上飓风天气里才出现的龙吸水。 水流之中，还裹挟着数不清的冰刃，在阳光下闪烁锋利的光芒。 这条水龙极快的就粗大了起来，旋转的速度之快，让车队的人都听到了气流形成的啸叫之声。 当最前面的丧尸逼近到可以看清五官的时候，这条水龙呼啸着扑杀了过去！ 像一条巨大的鞭子，抽过整条马路。所到之处，丧尸肢体碎裂四溅，断臂残肢漫天乱飞。 当这一条裹着冰刃的水龙在空中闪烁着光亮消失的时候，近百米的路上层层堆叠着丧尸的碎块，恶臭熏鼻，却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丧尸。 搜索队员们在震惊后放松了下来，开始了赞叹。 “真牛逼！” “不愧是雷霆！” “丁尧是南陵最强吧？” “咦，我怎么听说丁老大是雷电系啊？” 迷惑了的搜索队员们转过头，想向随车的战队队员求证，却发现两个战队队员望着车外的层层叠叠的尸块，震惊一点也不亚于他们。 “是、是那个新来的吗？”一个人磕磕巴巴的问。 “是、是吧？”另一个回答，不确定的说，“我听说是个女的？” 两个队员对视了一眼。 “卧槽！” “牛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返程，所以明天早上的更新可能推迟到晚上。 120、120 丁尧站在车外, 靠着越野车的车门点了支烟，收起打火机，扭头看了眼站在车顶上的女孩。 武装带勒得一把细腰不盈一握，身形纤细却给人以力量感。扑啦啦的风吹着她的额发, 她也正望着他。见他转头看来, 她利落的跳下车顶, 问：“实习期可以结束了吗？” 丁尧喷出一口白烟，笑笑说：“转正。” 他喊了一声：“谢豪。” 谢豪名字挺大气, 人是个干巴瘦的矮个青年, 听到叫就颠撒颠撒的过来了：“老大？” 丁尧说：“你跟小韩一组。”又对韩烟烟说：“谢豪是空间系，我们的仓库，保护好了。” 末世物资珍贵, 除了几个留守看车的, 其他人不管是搜索队员还是战队队员，都散开去搜索物资。 韩烟烟就带着这个矮瘦青年选个方向，离开了车队。 “小韩……姐。”看韩烟烟回头, 谢豪临时加了个“姐”字。 这女孩明明看着很年轻，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你的时候，总是给人以很大压力, 会让你忽略她容貌上的年轻。不过战队里本来也是强者为尊，就算她年纪小, 就冲刚才那条水龙，喊一声姐也不为过。 “韩姐，我听说你水冰双系啊？”谢豪问。 “是啊, 你呢？”韩烟烟笑眯眯的问。 “我就空间。”谢豪顿了顿说，“我空间挺大的，我们几个空间系里，也就张子谦比我的大，别人都不如我。” “哦。”韩烟烟似是随意的问，“那丁尧的呢？我听说他是雷电、空间双系。” “哎呀韩姐，你怎么拿丁老大跟我们比呢？他得排除在外，要不然太不公平。”谢豪笑嘻嘻的说。 不难听出，在他的心里，丁尧是高高在上的，跟他或他们根本不在一个台阶上。 谢豪手脚麻利，看到什么觉得有用的东西上手一摸就收进空间里。 韩烟烟把闻声过来的几只僵尸用冰锥爆了头，转头看着这小伙子，忽然笑了笑说：“小谢，我听到个传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嗯？什么？”谢豪正蹲在地板上扒拉一个柜子，看看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冷不防韩烟烟忽然附身贴过来。 谢豪一下子血涌上来，结结巴巴的说：“韩、韩姐？” 却不料韩烟烟柔粉的唇贴着他的耳朵，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听说……杀死一个空间异能者，他的空间就会爆，里面的东西就都出来了……” 被这么个漂亮女孩贴着耳朵说悄悄话，热气还直往耳朵眼儿里钻，谢豪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马，足足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韩烟烟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一瞬，冷汗都下来了。 末世里傻白甜早就死绝了。谢豪反应过来这一瞬，第一个想法是想招出空间里的枪。 韩烟烟却退后一步，仿佛有点遗憾的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好想试一试啊。” 谢豪整个人都松下来。 “韩姐，这种话可不能乱传啊。”他抱怨，“会害死人的。假的！绝对是假的！” 韩烟烟嘻嘻一笑。 明明是个漂亮女孩，怎么像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渗人呢。 但她异能这么强，好好待在战队里，啥物资都不会缺。刚才那话，就是个玩笑。谢豪自我安慰的想着，说：“这边清空了，去那边看看。” 说完一转身，就亲上了一面冰盾。 冰盾半透明，谢豪睁大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冰盾另一面，一只丧尸血口大张，也亲上了这面冰盾。他和这只从天花板上无声无息扑下来的变异丧尸隔着冰盾来了个间接接吻。要不是这面冰盾，丧尸那张变异出来尖利獠牙的嘴，就直接咬到他脸上来了。 韩烟烟拽住谢豪的脖领子，一把把他拖了回来甩到了身后！ 冰盾碎裂，变异丧尸朝前扑来，迎面一根婴儿手臂粗的冰箭射入那大张的血口里将他钉进了墙里。变异丧尸刚用手握住露在嘴外的箭杆，冰箭轰然炸裂，将丧尸的脑袋炸碎。无头的尸体贴着墙滑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了。 谢豪才从空间中招出了一柄手/枪握住，韩烟烟已经解决了这只变异丧尸。 “行了，没事了。”韩烟烟踢了他一脚，“起来吧。” 谢豪懵懵的爬起来，看看变异丧尸，再看看韩烟烟。收起枪，屁颠屁颠的追了上去：“韩……烟姐！烟姐！等我呀！” 这会儿再叫“姐”，可是真心实意了。 阳光西斜时他们回到了车队。丁尧比他们还先一步回去，看到谢豪全须全尾的回来，只点点头，继续抽烟。 活着的人都回来了，车队就一路开到了目的地。韩烟烟对这里还有印象，这个厂子里有不少变异丧尸。但上一轮她是坐在车里等的。 她下了车，活动了活动手脚，又转转脖子，然后看着丁尧。 丁尧说：“先清场。” 韩烟烟就跟上了。 白天那会儿，大家伙在车里，只看到了被水龙横扫过后的遍地尸块。晚上这次清场，韩烟烟才算是真正在大家伙面前正式露了个面。 等到找到备用电源，打开了照明，战队队员们看韩烟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晚上宿舍楼分配房间，她住在了丁尧的隔壁。谢豪十分殷勤的给她送来了干净的床单和全套洗漱用品：“烟姐，洗澡房大家在用呢，等大家用完我喊你啊。” 韩烟烟从窗户里朝下看，看到了丁尧和几个骨干在楼门口的灯下开会分配明天的工作。她虽然战斗力强悍，但是才入伙，还不属于骨干。 男人们开完会，几个人聚在一起抽烟，丁尧不知道怎么的抬头看了一眼。另几个人也抬头看了一眼。但这一轮，没有黄段子，没有起哄。站在顶楼窗边的那个纤细身影令人敬畏。 “老大真是果断啊，直接把小韩拉进咱们战队了。小韩这要是让管委会捡走了还好，要让姓齐的兵匪给捡回去，咱们可就头痛了。” “真是看不出来，文文静静的一漂亮妹子，怎么这么吓人呢？这下手，一点不带犹豫的。” 丁尧抽着烟望着楼上的影子，目光幽邃。 韩烟烟战斗力强他已经知道，但她战斗经验如此丰富，临敌之际冷静得超乎寻常，实在让人惊讶。 这个看似年轻的女孩背后，一定有许多的故事。 窗口的那个苗条身形忽然消失了，丁尧夹着烟的手就顿了顿。 战斗之后都是一身臭汗，有时候还有丧尸身上蹭的脓液。丁尧抽完烟上楼，去了澡房洗澡。 澡房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隔间里有人，白色水汽从破旧的木板槅门上下的空隙里逸散出来。 丁尧走过去，看到了露出了肩膀和小月退的韩烟烟。她的马尾解开，正仰头冲洗头发。 韩烟烟抹了把脸，看见了丁尧。 “忙完了？”她问。 丁尧点点头，转身脱了黑色的紧身t恤仍在中间的长木椅上，扔在了韩烟烟的衣服旁边。 韩烟烟转个身冲个背，再转回来，看到丁尧进了她对面的隔间里。 她闭上眼，把头又洗了一遍，扯下木槅门上搭的毛巾擦干水，裹住身体出来了。 男人洗澡的速度跟女人不可同日而语。韩烟烟才穿上内衣裤，丁尧也裹着浴巾出来了。 两个人隔着长木椅，背对背的各自穿衣服。没有谁想引诱谁。 韩烟烟对这个男人毫不感兴趣，或许她哪天兴致来了会睡睡他，但她没兴致的时候，他对她来说和别的人没有什么区别。 丁尧也没有勾搭韩烟烟的意思。他不缺女人，虽然韩烟烟年轻漂亮，他对她也暂时没有出手的念头。 在强悍的实力和尚未摸清的底细前，男女那点事，只能排到最末一等。 澡房里只有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声音。 “小韩。”丁尧提上裤子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韩烟烟套上t恤，说：“我们两个如果见过，应该不会忘了彼此。” “也是。”丁尧轻轻的说。 但他对韩烟烟的确有种不知来源的异样之感。他甚至说不清那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是喜欢？是厌恶？是信任？还是猜疑？总之是一团混混沌沌盘桓在心里却又说不清的感觉。 “明天七点集合。”他转过身，最后提醒说。说完，随手把韩烟烟沾满了汗水和脓液的脏衣服收了起来。 队员自己随身的背包里通常只放水、食物、药品和武器等必须物资。其他用于提高生活质量的诸如衣服、宿营用品、洗漱用品等等杂物，都统一由随队的空间系异能者随身保存。这些脏衣服拿回去基地，也有后勤的人统一给清洗。 大家各司其职，分工合作，整个战队便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这其中，战斗队员毫无疑问是地位最高，待遇最好的。 韩烟烟已经穿好衣服，头上搭着大浴巾，正在擦头发。长头发总是比较麻烦。 “知道了。”她坐在长木椅上，微微抬起头。浴巾下露出半张脸，白生生，俏生生。 丁尧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会记得我吗？”韩烟烟问。 “他对其他世界的记忆已经全部被锁定。”李舟回答，“他不会在这个世界想起从前的事。” “那他是怎么回事？”韩烟烟蹙眉。 李舟现在若是在她面前以人形出现，大概是以手扶额的姿态：“因为你对他做出了那样无情的抛弃啊！” “……不是说不会记得吗？”韩烟烟争辩。 “是不会记得，但是……”李舟叹气，“从你按下那个按钮将他杀死到现在，在现实时间里其实还不到二十分钟，在模拟世界里也不过才三天而已。” “……”韩烟烟叹气，“明白了。” 记忆虽然没有，情绪却依然还在。就像她当初被他拉去挡刀，而后去了乔成宇的世界时，那愤怒的情绪直接延续了过去。她足足用了四个月的时间环游世界、疯狂购物，才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丁尧不记得矿星世界，也不记得末世世界的上一回合，但小遥最后的强烈情绪还在他心里。 那情绪里有恨有怒，也有小遥对小烟无法抹消的依恋。 脱离了矿星世界，韩烟烟反而能更冷静更客观的去回顾那个世界了。 “有点过分吗？”她问。 她对小遥做的事何止是过分呢。 “但我也没有办法呀。”她说，“而且，侍从官是同意了的。” “当你为自己开脱的时候，”李舟沉默了许久，说，“你就在失去自我。” 韩烟烟擦拭头发的手停下来，她望着水泥地板上的水渍，许久，嘴角扯了扯。 侍从官就站在她身边。 他看到她和丁尧简单的对话几句，就一直安静的坐在那里擦头发。 比起他的主君克林公爵，他其实在世界里观察韩烟烟更多一些。因为情节的推进和所有的变数都来自于韩烟烟。韩烟烟不和公爵做接触的时候，公爵那里无需他担心。 她才是他真正需要监控的对象，她才是最大的变数。 侍从官忽然看到她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笑容。她的目光投在地板上，其实没有聚焦。那样的笑容便让人觉得萧瑟。 侍从官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她的头。他的手却穿她的身体而过。 眼前的她并非真实，不过是在他大脑里解析的图像罢了。 侍从官于是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买到车票……shit！ 所以现在是明天早上的更新推迟到晚上了。 121、121 上一回合的这个晚上, 丁尧和韩烟烟一场云雨之后，睡了个好觉。这一次丁尧有没有睡个好觉韩烟烟不知道，反正她自己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精神抖擞。 第二天的工作她参与的不多, 做为主力战斗人员她只要负责警戒就可以了, 体力活有搜索队员们去干。 空间异能者谢豪一直黏着她, “烟姐”、“烟姐”的叫个不停，一会儿空间里掏出瓶水, 一会儿空间里掏出个苹果, 围着她献殷勤。 韩烟烟面不改色的受了。非战斗人员对战力强的人或者手中有资源的人的巴结是常见的生存形态，齐彤彤看出她厉害就想献身其实是很正常的思路，就连谢豪这么个异能者都还鞍前马后的围着她转呢。 韩烟烟就啃着苹果跟谢豪聊天。 “干嘛不让空间系的直接收起来呢, 还要用卡车拉？” “机床太大了啊, 烟姐你想把我撑爆啊？” “讲真你空间到底有多大？” “烟姐你这个问题就跟问男人尺寸差不多啊哎哟哎哟别踢了，疼，我错了我错了。” 谢豪就趴在韩烟烟耳朵边, 告诉了她一个数字。 “这是估算出来的。”他说，“张子谦比我大概大个五分之一左右。” 韩烟烟问：“丁尧呢？” 谢豪忙压低声音：“这可不知道，我们估不出来。” “待会回城之后, 搜索队会上缴物资，后勤把东西分好。一半入库, 是战队日常用度，四分之一由我们几个空间系的分散收纳，移动携带。有时候东西要是多了, 就会把我们‘撑’着了。我们空间里也不是只有一次的东西，虽然也要不停的拿出来用，但累积起来还是挺多的。” “但是丁老大……”这里热火朝天，机床拆卸装车，噪音大得震耳朵，但谢豪议论起丁尧就会情不自禁的压低声音，“丁老大每次自己收走四分之一，我们从来没见过他‘撑’着过……” 韩烟烟捏着苹果，顿了顿说：“他自己收走这么多物资，拿出来过吗？” 这话问得有点诛心了。谢豪脸色都变了，支吾着说：“拿、拿出来过……吧？” 他就是不拿出来一个人独占又怎么样呢？丁尧全南陵最强，有谁敢去质问他，敢去跟他掰扯物资分配的问题？ 最强的人住最高的楼层，睡最软的床，抱最漂亮的女人，拿最多的物资——就是末世后的社会规则。 韩烟烟咔嚓咔嚓的咬了两大口苹果，嚼碎了咽下去，忽然问谢豪：“你的异能有进阶的迹象吗？” 谢豪眨巴眨巴小眼儿，张开嘴：“哈？” “进阶。”韩烟烟说，“从单一的存放物品的功能进化为扭曲空间。” 谢豪盯了韩烟烟一会儿，不可思议的说：“烟姐你……科幻小说看多了吧？” 韩烟烟笑了笑，下巴朝热火朝天的忙碌中心点了点说：“难道我们现在活得不科幻？” 当然很科幻。在末世来临之前，谁会想到那些漫画、网文里的东西回变成真的呢。 但是，但是空间异能的进阶…… 从没听说过什么异能进阶不进阶的，只看到过谁谁的异能慢慢变强，但进阶…… 谢豪还走着神，韩烟烟一个苹果核猛的扔了出去。苹果核在半空中就被冰裹成了一个粗大的冰锥，击爆了一只悄悄潜伏在厂房屋顶的变异丧尸的头颅。无头身体摔落到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丁尧向韩烟烟这边看了一眼，指挥着人把那尸体拖走，不要挡路。 韩烟烟眯起眼睛看着这个男人。 阳光下，黑色的紧身t恤，作战背心，迷彩长裤，黑军靴，他穿着和别的战队队员一样的衣服，却绝不会泯然众人。大概是因为现实中便是天潢贵胄的缘故，他的气质与气势都格外出众。 再配上一张好看的脸，当初还不知道真相的自己一头陷进去，说起来也不冤。 韩烟烟眯着眼睛，看到那男人在阳光下掏出打火机，很man的点了支烟。她试着把他想象成利奥·派克描述的中年肥胖、凸肚谢顶的模样，忽然觉得很有喜感。 丁尧点上烟一抬头，看见远处那个姑娘正看着他，笑得十分开心。 他望着她，吐出一口白烟。 胸中那团奇特的情绪，被这阳光晒得似乎淡了些。 车队在傍晚时分回到了南陵城，在古城门里的广场上就收缴了搜索队的物资。果然有个空间系异能者被“撑”着了，分配给他的物资还剩下一小堆，无论如何却也收不进去了。最后给了空间最大的张子谦。 而丁尧，眼睛不眨的把他那四分之一全收了起来。 韩烟烟猜想最初构建这个世界的时候，尧·卡兰德极可能把自己的空间异能影响成了“无限”，真够自大的。 车队开进基地的时候，韩烟烟在车里就看见了齐彤彤站在酒店门口的灯光里，神色难掩激动。她推开车门就看这姑娘有想扑过来的架势。她微微一抬下巴，用一道目光止住了她。 齐彤彤性子略有些急，却不傻。韩烟烟那一道目光让她强行收住了脚步，压住了心中想抱着她尖叫转圈的冲动。她只能目光热切的望着她。 韩烟烟和丁尧坐的是一辆车，齐彤彤这热切的目光显然就被误会了。有人就吹了口哨，起哄：“哟，彤彤这几天不见老大，就憋不住了？” 齐彤彤很想说“屁！”，但一是畏惧丁尧积威，一是未得韩烟烟允许，不敢透露那件事。 丁尧显然也误会了。他笑了笑，点了支烟，走上台阶揽住齐彤彤的小蛮腰：“走。” 齐彤彤无奈，一边被他揽着朝楼里走，一边频频回头看韩烟烟。 韩烟烟抱着手臂看着丁尧揽着姑娘进了楼，隐约看见他把齐彤彤推进了电梯按在了墙上…… 韩烟烟扯了扯嘴角。 晚上齐彤彤洗了澡，头发半干，鬼鬼祟祟的来敲她的门。 韩烟烟也刚洗完澡，穿着浴袍，身上香喷喷的。一开门，齐彤彤就扑上来抱住她：“嘤嘤嘤嘤嘤嘤嘤！” 韩烟烟抬脚把门踢上：“丁尧呢？” “他在洗澡嘤嘤嘤嘤！” “放开，放开，勒死我了！” 齐彤彤又矫情的“嘤嘤”了两声才把韩烟烟放开。 “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她两个眼睛简直会放光。 韩烟烟揉揉额角，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能感觉到！”齐彤彤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大一团！好大一团！” 异能就跟人憋的尿似的，自己能清楚感觉到膀胱里是一小股，还是一大泡。 齐彤彤的异能如果从前是“一小股”，现在就是“一大泡”。她自高热醒来之后，就清楚的感觉到了。 思来想去，这突然的变化，除了韩烟烟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她这两天猴急猴急的，就想赶紧看到韩烟烟。 韩烟烟用浴巾擦着头发，坐到了沙发上。齐彤彤非常狗腿的过去接过浴巾帮她接着擦。 “烟姐，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我能跟别人说吗？” “有别人知道吗？” “没。我谁都没敢说。” “那就先别说。”韩烟烟说，“我初来乍到……” 齐彤彤忙点头：“懂！我懂！” “你有什么打算？”韩烟烟问。 “我……”齐彤彤茫然了一下，毅然说，“我肯定是要脱离三楼的！” 韩烟烟赞同，说：“你先慢慢练习吧，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你反正是木系的，你可以先跟丁尧申请去种田。战斗这种事，不是谁都行……” “我一定行！”齐彤彤语无伦次，“我、我一定行！种田不行！一定要当战斗员！我……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她说着，眼泪啪嗒就掉下来了。 人前强撑着装出一副傍着大佬的得意，好像好久连痛快的哭都没有过了。以后，能不能活得真一点？ 隔了两天，另一队外出了，当天晚上，林玲的二队却回来了。 林玲在院子里下车，抬头看见五楼有两间房亮着灯就感到诧异。上楼跟丁尧打过招呼交待完事情，出门就碰见了一个白裙女孩从隔壁房间出来。 第一眼林玲跟齐彤彤完全一个想法：妈呀，白裙子？ 白裙子的女孩却十分可亲，文文静静的向她点头：“您好，是玲姐吧？我听彤彤和孙哥都提起过您。” 撇开那跟这世道格格不入的白裙子，其实真是个让人第一眼印象很好的姑娘。林玲于丧尸病毒爆发时失去了女儿和外孙女，对年轻的女孩格外怜惜，更何况这女孩子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副知书识礼的模样。 “哎呀，你是？”她问。 “她是小韩，韩烟烟。”丁尧双手插兜，咬着烟站在门口，“新来的，一级，住我隔壁。” 新来的可以理解，一级也可以理解，住隔壁就费解了。林玲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 她相貌憨厚，面色焦黄，为了方便剪了个革命头，虽然穿着战队的迷彩服、t恤和战术背心，那股子土里土气是怎么都消除不了的。她话不多，其实也不太会管理人。但战斗力强，心思简单，丁尧特别信重她，让她做二队的队长。 反正这世道，一力降十会。 “今天晚了，明天大家一起吃个饭。让老邱好好烧几个菜。”丁尧抬了抬下巴说。 电梯“叮”的响了一声。韩烟烟扒住门：“玲姐，电梯来了。”态度温和，神态自然，仿佛跟林玲很熟似的。 林玲就和韩烟烟一起进了电梯，她按了“4”，韩烟烟却按了“3”。三楼住的全是齐彤彤这样的女孩子，林玲就诧异的看了韩烟烟一眼。 韩烟烟微笑：“我去找彤彤玩。我在那儿，顺便也能帮她挡挡电话。” 酒店里有交换机，电话都是内线。姑娘们接到电话，就得去“干活”。只这一句，林玲对这个陌生的姑娘好感陡生。 回了自己房间见了自己老公孙立军，说：“五楼有个新来的女孩，姓韩的，咋回事？” 孙立军夹住烟，说：“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呢。这姑娘可厉害呢……” 听了韩烟烟的事迹，林玲挺高兴。她心思简单，在她看来，战队里强手越多，自然就是越安全。这是好事。 孙立军比她心思多点，晚上躺被窝里跟自己厉害的老婆子说：“有个事你心里有数啊。” “啥？” “小韩一来，你就不是最厉害的女的了。” 林玲失笑，踹了孙立军一脚：“谁还争那个。我又不是那些小姑娘。” 战队的女异能者不止她一个，其中也不乏年轻漂亮的，又漂亮又能打，难免就心高气傲，互相之间想争个高下。弄得人头痛。 丁尧就跟林玲说：“你是女的，方便点，收拾收拾她们，不用留情。” 但林玲总觉得对这些年轻姑娘下不去狠手。不想姑娘们历经了末世，却一个比一个狠，林玲最后也是恼了，真下了狠手给她们一个个揍趴下了，就都服帖了。 林玲就成了雷霆最强的女异能者。 “小韩这姑娘，瞅不出深浅。”孙立军说，“你小心着点。” 林玲却望着黑乎乎的天花板说：“我瞅着像个好孩子。” 而被林玲称作“好孩子”的韩烟烟，一脚踹得齐彤彤在地上打了个滚。 “没人会对你容情，一击必杀，你怎么就做不到？”她喝道，“你在想什么，老是犹犹豫豫，出手畏手畏脚！” “想象你现在前后左右都是丧尸！你失了哪一边都是死！” “别犹豫！” “别留余地！” “心里只有一个字！” “杀！” 122、122 就如孙立军所想的那样, 因为韩烟烟的到来，林玲就不再是“最强女异能者”了。真有那么几个人有意无意的跑到林玲面前挑拨，男人女人都有。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但林玲只是憨憨的笑笑，从不放在心上, 反而跟韩烟烟处得不错。 韩烟烟异能厉害, 对别人看起来也有点傲, 对林玲却恭谨不失亲热，十分尊敬。林玲跟孙立军说：“别的不说, 单就不说三道四, 不挑事，就说明这人根子正。” 战队也有人注意到三楼的齐彤彤跟韩烟烟关系很好。韩烟烟常常占用她时间，帮她挡了不少电话。这引起了个别男人的不满, 不免有些抱怨。 韩烟烟直接找上了这“个别人”。 “三楼的姑娘不是整个战队的公共资源吗？怎么, 我不是战队队员吗？我不可以占用吗？” 在同这些人“亲切”的交谈过后，就没人敢抱怨了。 半个月后，齐彤彤向丁尧申请成为战斗队员并被准许了的事, 让大家跌破眼镜。 齐彤彤是木系异能是公开的事，但大家也都知道她异能很弱，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三楼去。这么弱的人怎么能成为战斗员？ 顶着大家的质疑, 林玲把齐彤彤收进了二队。在一次外出归来后，二队的队员向别人承认：“不弱, 真不弱。很可以的。” 隔了两天，齐彤彤和别人打了起来。 齐彤彤以前是三楼的，升级成战斗员之后, 就搬到了二楼。她已经是战斗员，不再是三楼的“姑娘”了。丁尧自那之后再没“招”过她。但有些睡过她的男人，始终掰不过来这个思维回路。 那个人先是动手动脚，被齐彤彤拒绝后说话就难听了起来，终于激怒了齐彤彤。两个人从食堂打到了院子里。战队里不分男女，都出来围观。丁尧也不阻止，咬着烟旁观。韩烟烟和林玲都面色如常。 齐彤彤赢了。她用藤条把对方捆成木乃伊，骑在对方身上恶狠狠的一拳又一拳的照脸上招呼，把对方打成了猪头三。 被打的男人是个二级队员，居然没有还手之力。众人终于承认齐彤彤是有资格成为战斗员的。 谢豪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晚上他鬼鬼祟祟的去敲齐彤彤的门：“彤彤，彤彤，是我。” 齐彤彤开个门缝，狐疑的看着他：“干嘛？” “有事问你。”谢豪往门缝里挤，“哎，让我进去先。” 谢豪是空间异能，手上物资宽裕，出手很大方，人也温和，没什么特别的癖好，在姑娘里还算是人缘挺好的。齐彤彤就放了他进来。 “彤彤，我问你，你跟我说实话。”谢豪关上门，压低声音，“你的异能是不是进阶了？是不是烟姐她……” 齐彤彤的眼神就变了。 谢豪从齐彤彤那里出来，思量了好几天，终于去找了韩烟烟。 “烟姐，异能真的能进阶吗？”他问。 韩烟烟笑笑：“你空间已经不算小了，还不满足吗？” 谢豪咬牙说：“但是我们空间系的，没有战斗力，只能听别人的，跟着别人转。真到生死攸关的时候，谁不是先自救，谁能顾得到我们。” 这干瘦的小伙子，平时里都是笑嘻嘻的，难得露出这样认真的眼神。 “姐，你要是能让我也进阶，我……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第二天丁尧带队外出，清点人数，皱眉问：“谢豪呢？” 谢豪的同伴回答：“他发高烧了，屋里躺着呢。” 丁尧就点点头。韩烟烟回头看了一眼楼上。 等他们这一趟回来，谢豪自然是已经“康复”了。五楼终究是不方便，韩烟烟没等他上来找，直接去他的房间看了他：“怎么样？” “空间比以前大了五倍差不多！”谢豪说。 韩烟烟皱眉：“别的呢？能扭曲空间吗？” “那个不能。但是……”谢豪说着，挤挤眼睛，突然消失了。 片刻之后，他又原地出现：“嘿嘿。” “能进入自己的空间了？”韩烟烟问。 “对！嘿嘿嘿嘿！”谢豪傻笑。看韩烟烟一直皱着眉，他忙说：“烟姐，这个已经很棒了！这个可是能救命的能力啊！” 的确能救命，危险时候往空间里一躲就行了。于谢豪自己来说，是十分的开心了。但这不是韩烟烟想要的。 “这个能力进阶跟我预期的差得有点多。”韩烟烟对李舟说，“你不能控制发展的方向吗？” “他遇到了基线。”李舟说。 “基线？”韩烟烟微讶。 “世界虽然是由你构架的，但却是以克林公爵为中心的。你固定锚点，他定义基线。”李舟给她解释，“锚点和基线，是世界的框架，保证了一切基本数据的平衡，保证了逻辑的成立。没有锚点和基线，世界无法构建。世界一旦构建成功，锚点和基线便固定不可变动，不可超越，不可突破。当然……你除外。但，只有你除外。” “也就是说，扭曲空间那个能力，因为是丁尧独有的能力，所以谢豪才发展不出来？”韩烟烟问，“因为克林公爵那颗又骄傲又自大的心，就不允许别人超越他是吗？” “……”李舟说，“是的，总结得很到位。” “而我呢，作为构建师，我在他能影响的范围之外是吧？” “是的。” “那就好。”韩烟烟放心了。 韩烟烟抬眸看谢豪，小眼睛的矮个青年还沉浸在这一进阶能力带来的喜悦中。她便微微一笑。 高冷少女这一笑让谢豪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姐，烟姐……”他小心翼翼的问，“这个……是你能力吗？” “什么？”韩烟烟含笑。 谢豪惴惴的问：“就是，那个……激发别人的能力的能力……不不不不，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韩烟烟白了他一眼。数据的平衡果然是有道理的，谢豪这性格，的确适合逃跑保命的技能。相反，齐彤彤的性格，木系的异能就朝着战斗的方向狂奔。 “我这能力分人。”韩烟烟含笑说，“对有些人管用，对有些人就不管用。” 她说完这句似有深意的话就走了，留下谢豪站在那里怔忡，一晚上辗转反侧。 第二天跟同伴们吃饭，听他们口沫横飞的讲述这次在外面遭遇了什么样的变异丧尸，韩烟烟又是怎样的牛逼。谢豪不附和，低头扒饭。 同伴们却没放过他，几个人脑袋一凑，忽然就有人低声问：“哎，你们觉得，韩姐和丁哥，哪个更厉害？” “那当然是丁老大……”一个同伴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却看着同伴们的神情，不由自主的补充，“……吧？” 最后补上的这一个音调上扬的“吧”，道出了几个人的心声。 这些人不由自主的都转头去看，谢豪也跟着他们转过头去。远处韩烟烟和丁尧、孙立军几个人一桌吃饭，桌上谈笑风生，气氛十分和睦。 要是能一直这么和睦就好了。 谢豪转过身来继续扒饭。 他早先也过过颠沛流离的生活。空间异能让他比普通人多了点优势，但并不能自保，朝不保夕的生活真是不想再体验了。 雷霆战队给了他强有力的保护，丁尧是个靠得住的老大。谢豪是真心希望战队能安安稳稳，一直强大下去。 但他烟姐，他烟姐这个人…… 谢豪心不在焉的，把一块姜当成肉嚼了起来。 隔了一周，一队又一次外出了。 这次他们来到一个县城。县城里丧尸不多，看起来没有什么危险。但韩烟烟知道这里潜藏着什么。 这个县城原只是个小村落，临着一个战争年代修的防空洞。这个防空洞后来成了著名旅游景点，小村子因为挨着这景点，几十年慢慢发展，才成了县城。那防空洞的入口就在县城的中心区。 当初丧尸病毒爆发，县城的政府很有组织能力，当即便组织当地群众进入防空洞躲避外面的“鬼怪”，还将防空洞的大门紧紧关闭，从里面上了锁。不料进了洞的人群中早有感染者，于是几万群众就在封闭了的防空洞里全都变成了丧尸。 几年过去，这些被关在里面的丧尸相互吞噬，养蛊一样的养出了几十只极厉害的变异丧尸。如果晚点被发现的话，这些变异丧尸中，大概就要产生尸皇了。 韩烟烟诱导着同伴来到防空洞入口。作为旅游景点被修得很气派的大门果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门关的这么严，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我听说这种人防设施里，都有政府的物资的。” “打开看看。” 门里的锁早被韩烟烟悄没生息的冻裂，队员们各展异能突突了几下，再一用力，门就开了。 可惜门里没有物资，黑洞洞的隧道里，随着队员们的深入，终于惊醒了里面陷入沉眠的丧尸们。数不清的丧尸从里面涌出，这中间夹杂着刺耳的啸叫，变异丧尸快得看不清身影。 谢豪见势不妙，就躲进了自己的空间里，以至于后来的精彩和惨烈他都没有亲眼看到。 饶是丁尧亲自带队的一队都是强手，这一次，也折了一半的人。但活下来的另一半人都记得当时的场景。 当普通丧尸被绞杀之后，队员们就再插不进手。丁尧和韩烟烟两个超级强者背靠着背，大战几十个超强变异丧尸。 这一战惊心动魄，死里逃生。 当大战终于落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刻，一只隐藏的变异丧尸突然暴起袭来。 韩烟烟的冰盾，救了丁尧一命。 韩烟烟的名字，随着幸存的队员事后的讲述，传出了雷霆战队，传进了管委会，传进了军方，传遍了南陵城大大小小的战队。 一个问题忽然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韩烟烟和丁尧，到底谁更强？ 123、123 丁尧敲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韩烟烟打开门请了他进来。 丁尧还是第一次进韩烟烟的房间，目光扫了一圈。家具虽然还是那些家具，但显然韩烟烟重新布置过，相比丁尧的居处那种标准的“豪华套房”感, 这里显然有了许多女性化的气息。 恍然有种末世前的家居感觉。 丁尧有点意外, 又不意外。 韩烟烟加入雷霆三个月了, 以其令人看不出深浅的城府来说，这种女性化实在有点意外。但想想她那条常穿的白裙子, 丁尧嘴角抽抽, 就又不感到意外了。 “好点了吗？”他问。 这次如果不是韩烟烟，他自己虽然或许能逃命，队员们只怕要全军覆没了。他和她从几十个高等变异丧尸手下死里逃生, 都受了重伤。好在随队的孙立军还全须全尾的, 拼尽了异能给他俩治疗，把他俩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但两个人失血过多，异能也消耗太大, 一直到回到南陵，都还感到虚弱。 “好多了。”韩烟烟闪身请他进来，问, “奶粉？茶？” 虽然奶粉是过期奶粉，茶是好几年的陈茶, 在这末世也是少数人才能有的享受。 丁尧说：“不用，我就过来看看你。” 韩烟烟就拿了只空杯子，凝出了半杯白水给他。丁尧接过来, 随意抿了一口，放在一边，问：“异能有提高吗？” 异能使用过度，达到后极限后，往往反而能突破。 韩烟烟没回答，反而先反问：“你呢？” 丁尧伸手，刚才随意放下的那只玻璃杯便出现在手里。扭曲空间，隔空取物，上辈子他一直藏着掖着的最后的底牌，翻出来给韩烟烟看了。 韩烟烟就笑了笑。随着她这一笑，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冰冷，丁尧脸颊的皮肤感受到了冰冻的刺痛。但韩烟烟随即就收了势。冰凉感很快就被尚未消去的暑气吞化了去。 寒气化作了水汽覆在了脸上，丁尧抹了把脸，问：“用了几分力？” 韩烟烟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在他手臂的肌肉上，仿佛情人间的挑逗。 丁尧看了眼那根纤细白皙的手指，问：“冻住整个房间，需要几分力？” 韩烟烟一拳就朝丁尧脸上轰去。丁尧反应迅敏，翻手挡住这一拳，紧紧握住。韩烟烟的拳头比丁尧的小了整整一圈，被他用手包住，两个人无声角力了几秒，各自放开。 “就这样？”丁尧问。 “对。”韩烟烟痛快的说。 两个人算是对彼此交了个底。 这是生死与共过之后，终于建立起来的信任。 末世已经有数年。丁尧有过很多同伴，很多手下。这其中有强手，被他视为左膀右臂。他们跟随他，辅助他。他带领他们，常常还会救他们的命。 第一次有一个人，能在那种危境之中与他一起战到最后。 丁尧很清楚的记得两天前的事情。 血从额头流下来，模糊了一只眼睛。遍地都是丧尸的残体和同伴的尸体。还活着的同伴或者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或者硬拖着重伤的身体爬到了角落里躲避。 但是他的背后，他的背后是火热的。 能感觉到她的娇小和纤细，比他矮了一头。但她的背紧紧贴着他的，一步不曾退。 丁尧是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女人也可以如此有力，如此坚硬。他跟她背靠着背，心中知道，不用担心身后。 果然是不用担心的，最后那一瞬的惊险，她的冰盾救了他们两个人的性命。 就是那时候，丁尧知道再不能把她当作普通的同伴看待，他真正开始想好好的、深入的了解她。了解她这个人本身，而不是简单的去了解她的来历、背景和能力。 “很强。”他称赞道。 以她刚才短短几秒使空气降低的温度和她所使用的异能的“量”来估测她真正的威力，的确当得起丁尧这一句称赞。 韩烟烟并不谦虚，她淡粉柔唇张扬的笑了笑。 这真违和，她有着少女的面容，却配以御姐的气场，像个谜。 丁尧盯着她的眉眼，忽然改了对她的称呼，问：“烟烟，你有二十吗？是哪里人？” 韩烟烟发出一个轻轻的鼻音，下巴微扬，反问：“然后是不是还要问我都遇到过些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 丁尧看着她的眼睛。 韩烟烟甚至懒得再编任何故事。这个世界她没打算跟他谈情说爱，这些用来矫饰个人形象的内容全无必要。她直接说：“我只能回答，有。以及，过去不想再提。” 真是偷懒呢。 丁尧凝视着她。 韩烟烟可以从他精亮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面孔。他凝视她太久，以至于她甚至开始反思，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么年轻的一副面孔？ 大约是，一方面因为自己韶华逝去，追念青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故乡的男人们对女人，永远爱她们的年轻吧？不过是一种迎合。 这张面孔上同时呈现出来年轻与沉淀，这在丁尧看来谜一样的组合，将他深深的吸引住了。他忍不住抬起手，摸向她的脸……却没摸到。 韩烟烟在脸侧竖起手掌，挡住了丁尧的手。 两双眼睛无声对视，一方表达欲求，一方传递拒绝。 末世前丁尧是白领精英，有车有房，年轻英俊，大把女人想套牢他。末世后他成了一群强者的领袖，是强者中的强者，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也能给予别人最大的保护。想扑倒他的女人甚至比从前更多。 丁尧的确是几乎没遇到过拒绝，偶尔有，也不过是欲迎还拒。 但韩烟烟显然不是，她眼眸清亮冷然。她看着他的时候只是在看一个人，不是在看一个男人。 丁尧于是收回手，插进裤兜，微微颔首，说：“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暂时都不外出。” 在他想转身离开的时候，韩烟烟叫了声“丁尧”，喊住了他。她问：“战队要作一下调整吧？” 丁尧微顿，问：“你有什么想法？” 韩烟烟不跟他客气，说：“一队得补充人，需要招募。四队的队长也是刚没了，得安排人。各队队长一直带着同一拨人出生入死的发展革命友谊，时间长了不是好事。不如趁这个机会全都打乱，从新组合排列。” “以及……”她不紧不慢的说，“我也想自己带人，我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 即便刚刚经历了被拒绝，丁尧其实也依然想将她放在自己身边。但作为领导者，他不仅知道她给的建议是正确且有效的，更知道当她这样有能力的人有了上行的欲求时强行去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他颔首说：“等三队回来，重新安排一下。” 他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又说：“你可以优先挑你中意的人。” “好的。”韩烟烟笑得十分甜美，下了逐客令，“……晚安。” 丁尧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丁尧躺下后望着昏暗的天花板，脑中浮现的是韩烟烟挡住他手时的神情。她的目光平静毫无波动，没有欣喜、得意，也没有不耐烦和嫌恶，仿佛一切都只是寻常，就如喝一杯水，吃一口饭一样。 战队里其实一直盛传韩烟烟和齐彤彤是女同。如果是真的，那似乎就能解释一切。 但丁尧盯着天花板，觉得这不是真相。 她是个谜。 因为是谜，所以迷人。 他闭上眼睛，总觉得后背发热。 韩烟烟不用操心各队队员重新安排的事情，她只把自己想要的人名单给了丁尧。她要了木系异能者齐彤彤，空间系异能者谢豪，治愈系异能者孙立军，还有其他一些人。 但这些人中，只有孙立军算是顶尖异能，还不是战斗系的。她要的人丁尧都给了她。 他跟这些人逐一谈话的时候注意到，当被告知自己将成为韩烟烟的队员的时候，包括孙立军在内没有一个人有不满的情绪，几乎所有人都是欣欣然的接受了。 韩烟烟只用几个月的时间，就在雷霆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有了自己的人望。 丁尧忙着拆分重组，打破几个队长逐渐形成的个人势力。韩烟烟就清闲得多了，她带着谢豪去逛街。 暑气渐消，秋高气爽，这个工业停顿的世界里，天空蓝得像宝石。韩烟烟想，要是每个男士都有空间异能，那女士们逛街该有多么轻松啊。 街市上都是以物易物，韩烟烟出门的时候，让谢豪把她几个月的“积蓄”中不好保存的那些都带上了。硬通货当然是食物。 谢豪长得其貌不扬，末世前一直是单身狗，没想到末世后却能有陪女人逛街的机会，一路殷勤跟随。他很快就发现韩烟烟的意图—— 韩烟烟看到棉被、棉衣、羽绒服之类的东西，就会上前交易。她用那些不适宜长期保存的食物换取过冬的物资。 以她今日此时在战队里的几乎一人之下所有人之上的地位，根本不会缺这些东西。且她换的也太多了。现在才是初秋，这些冬季里才能用到的东西价格起不来，一包食堂做出来的手工面饼能换六七床厚棉被。 她，她收集这些……想干什么？ 谢豪神神在在的跟在韩烟烟身后瞎转。韩烟烟走到一个地摊前，这个摊主面前摆了好几件羽绒服，看起来很厚实，结实耐穿。韩烟烟蹲下去捏着一条袖子，不料那件羽绒服的另一条袖子同时被别人捏住。两个人同时用力，就把羽绒服扯起来了。 对方微微一愣。 韩烟烟抬头，阳光下微微眯起眼。 蹲在她斜对面的青年肤色微黑。在大多数人都穿上长袖的初秋，他依然穿着紧身的迷彩短袖t恤，手臂和胸膛的肌肉将t恤撑出了形状。 肩上背着冲锋/枪，腰间别着手/枪，迷彩裤包裹的大腿上勒着革带，绑着匕首。 他也同样打量着韩烟烟。 韩烟烟出门套了件长袖针织衫，里面是她那条标志性的白裙子，辨识度极高。谢豪陪她一路逛下来，街上很多有眼色的人，凭这条白裙子就明白了她是谁——韩烟烟这个名字，在南陵聚居地也成了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年轻男人笑了笑，阳光下露出一口白牙：“雷霆的韩小姐吗？” 韩烟烟喜欢鼻梁高、线条硬朗、肌肉结实但形状自然、腹肌必须八块、细腰大长腿的男人。这年轻男人虽然单膝点地的蹲着，也能看的出来无有一处不符合她的偏好的。 韩烟烟于是也笑了，拢了拢鬓发，说：“请叫我韩队长。” 124、124 那肤色微黑的健硕青年对韩烟烟笑了笑, 站了起来：“我是齐磊，南陵军区一连的连长。” 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八/九个同样健硕的男人。每个人都扛着枪，腰间别着子弹袋。个个都腰背笔直, 看起来像军人。 可哪里还有“南陵军区”这东西。从他们这一伙人拆下帽子上的徽章, 扯下制服上的肩章, 再不听从前政府的指挥时，就从兵沦为了匪。 家和国都没了,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活。 齐磊说着, 冲韩烟烟伸出手。韩烟烟拉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齐磊松开手，说：“久仰韩队长大名了, 没想到这么年轻漂亮。” 他的手沉稳有力, 像鉄钳一样。这双手在上一回合中，稳稳的扣动扳机狙杀丁尧，却因丁尧隐藏的进阶异能使他逃脱一命。 只是上一回合中, 他没有在韩烟烟面前露过面。这一次韩烟烟给他加了戏，顺手给他做了些微调。 侍从官从看到这个青年，就觉得哪里不对, 但就是想不出来。便在这时，通讯频道里忽然听见利奥·派克骂了一句：“艹！” 侍从官听着利奥的话音不对, 问：“怎么了？” 利奥却气哼哼的哼唧了几声，就是不说。 侍从官的脸色沉了下来：“利奥·派克！” 利奥又哼唧了几声，才瓮声瓮气的说：“你就没发现这个人长得像谁吗？” 侍从官问：“谁？”在为克林公爵而构建的世界里, 有任何一点危害公爵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原来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利奥没好气的说：“你不照镜子的吗？” 侍从官一怔，恍然明白了过来！ 齐磊如果不是肤色太深，面孔太年轻，一张脸活脱脱便是侍从官的复刻。怪不得他从看到这个人就觉得哪里不对，原来看到的是自己的脸。 韩烟烟这是想干什么？恶趣味？还是撩拨？ 侍从官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而后心里涌上的，却是难言的心酸。 这个女人常常随手布棋，不一定每步都会启用，但若能用得上，一定不会错过。 他和公爵一路走来有许多同伴，但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未曾与公爵真正谋面，就明白了公爵这一生追求的信仰。这样一个女人，她明知道他已经放弃了她，她却始终未曾放弃过自己。 这个齐磊的相貌以他为模板，可能就是她的随手而为，不一定有什么明确要达到的目的，却让他看到，她连哪怕一点点微弱的可能也不会放过。 这个女人啊！侍从官轻轻的叹了口气。 “齐团长看得跟亲儿子一样的侄子，一连的连长，前特种兵，军部的二把手。”韩烟烟举手挡住阳光，一口气报出了齐磊的身份，“……别兜圈子了。” 齐磊就笑笑，阳光下露出一口大白牙。也许是皮肤颜色太深的缘故，衬得牙齿特别白，看起来特别健康。 “你当了队长了？”他问。 “马上了。”韩烟烟回答。 齐磊笑着叹口气：“那就麻烦了。” “是啊，虽然我只是雷霆的合同工，但是……”韩烟烟笑着说，“齐团长恐怕是没法给我也弄个连长当的吧？” “的确是不能。”齐磊无奈，“看来我这次是完不成我叔叔交给我的任务了。” 韩烟烟“唔”了一声，说：“那就下次吧。只要条件开得够，世间万事皆可谈。老板，这几件羽绒服怎么换？” 摊主报了个价，不等韩烟烟回头招呼已经被公然挖墙脚的和明目张胆想跳槽的给弄懵了的谢豪，齐磊已经给他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大兵手脚麻利的打开背包，掏出了硬通货给摊主。摊主才不在乎是谁付账，总之有人买就行，弯腰把几件羽绒服叠一叠，卷吧卷吧，递了过去。 大兵接了，很有眼色的递给了谢豪。谢豪懵懵的接到手里，才如梦初醒，心情复杂的看了眼韩烟烟。 韩烟烟就像末世前被男生追在屁股后头抢着付账的小女生一样，微微矜持的抬起下巴：“谢谢咯。” “一点小意思，见笑了。”齐磊摆摆手。 “回见。”韩烟烟点点头，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韩小姐——”齐磊喊住她，看她挑眉，改口说，“韩队长。” 这个帅气硬朗的青年含笑问她：“丁尧是你男人吗？” 韩烟烟嘴角向一边勾了勾，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哎——下次一起吃个饭啊？”齐磊喊。 韩烟烟朝身后比了个“ok”的手势。 齐磊含笑看她离去，手习惯性的放在枪柄上。部队的人枪不离身，人不单行，这都是末世后养成的习惯。 “烟姐！烟姐！”谢豪一路小跑追上韩烟烟，“不是，我说你们是啥意思啊！” 挖墙脚的和被挖的，都正大光明毫不羞愧，反倒是他这不相干的人，给急得满头汗。 “我出名了呗。又是新来的，根基不深，肯定就有人想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挖走。”韩烟烟说，“可惜，他们都给不出比丁尧更高的价钱。” 你你你还遗憾上了？ 谢豪一头汗，憋了会儿，问：“管委会也跟你接触了？” 韩烟烟说：“我都晃悠这么长时间了，管委会的人还不出现，估计是不会出现了。” 谢豪汗更大了。他就说天都凉了，韩烟烟怎么还穿那条白裙子，原来是因为显眼。 “真有趣。”韩烟烟却忽然说，“丁尧这么强，为什么还肯三分天下？” “哈？”烟姐你思维别跳太快，我跟不上啊。 “为什么呢？”韩烟烟问。 谢豪看她嘴角微翘，不像是发问，倒像是老师在循循善导，顿时就心里一紧，结结巴巴的说；“不、不然怎么样，总不能对管委会和部队开杀戒啊。” “不能吗？”韩烟烟反问。 她眼睛亮得有点吓人，谢豪觉得有点瘆得慌。 不，烟姐一定是在开玩笑……吧？ 齐磊跟韩烟烟分开之后，又逛了一阵，等到一个便装的同伴归队，跟他耳语了一番，才带着人回到了他们的营地。 部队的人占据了一所大学的老校区。这大学原本把学生都拆到古城外面的新校区去了，结果老校区还没拆迁，末世来了。 条件肯定比雷霆要简陋很多，但正适合军队这一伙人。三方势力中，人数最多的就是他们了，别的地方还真安置不下他们。 齐磊直接去见了他叔叔，部队的掌权人齐团长。 “管委会的人没跟她接触。他们消息比我们灵点，大概是已经知道了她当了队长。”他抽着烟，闷闷的说。 齐团长也抽烟。 他们的确是给不出比丁尧更好的条件了。韩烟烟战斗力强，丁尧就能给她更大的权力。在部队这边不行。 说来也怪，末世到来，很多人都有了异能。反倒是最身强体壮的部队里，异能者很少，或者很弱。齐团长和齐磊自然不会知道这都是创世者划下的格局。 乱世里人的强弱之势一颠倒，人心就散了。当初齐团长还想拿那几个异能者当主战力，那几个却起了夺权的心思。后来发生了好几场流血冲突，齐团长铁腕扫除异己，把部队重新梳理整齐了。 但为数不多的异能者都走了，部队最后就成了一个没有异能者的武装力量。在末世没有异能，依靠热武器，这些人就更加抱团。部队的结构本就是层层管理，级级分明，每个坑都有的固定的萝卜，也有备选的萝卜。 韩烟烟这样的异能者来了，齐团长只能在物质上供给她，却不能像丁尧那样放手给她更大的权力。 “再看看吧。”齐团长叹了口气。 一群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之所以能跟雷霆这样强大的异能战队并立，在于他们人多、团结以及……热武器。 末世后，齐团长四处搜集弹药，还在学校里弄了个军工作坊。但原材料越来越难搞。 齐团长就起了心思，想在常规部队之外，组建纯异能者的队伍。 这末世里，人类如果不能恢复正常的工业生产，那对抗丧尸最终还是只能靠异能者。齐团长看得很明白。 “那我就……先接触着？”齐磊问。 齐团长顺口问：“是个什么样的人？听说很年轻？” “很年轻。”齐磊重重咬重了“很”这个字，顿了顿又说，“但是怪怪的一个人。” “哦？” 齐磊吸了两口烟，吐槽：“穿个傻不拉几的白裙子，跟个清纯学生/妹似的。” 韩烟烟在南陵一露面，一条白裙，撂下了五具尸体，可以说一战就成名了。当天管委会和齐团长这边就都听说了这个人。只恨丁尧手快，当街就把人给哄走了。 韩烟烟很少在雷霆基地之外露面，但每次露面，都是一条白布裙，令很多人感到槽多无口。 就搁着齐磊来说，假如同时有两个女人被丧尸追赶，一个牛仔裤平底鞋短头发，一个长发飘飘白布裙，而他只能救一个人的话。对不起，他救平底鞋短头发的。 对那种看不清世道，还强要凹造型的女人，他是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不过大多也不需要看，这样的差不多已经死绝了。还没死的，那真的是运气太好。 不过韩烟烟显然不是运气好。她敢这么凹造型，是真有这个实力。 齐磊背着他叔叔给他的任务，原本以为是要见一个脑筋搭错线的中二少女，谁知道见到真人才知道传言有误。 “看不明白她。反正人肯定不傻。”齐磊说，“不过她明白说了，就看谁给的条件好，条件够了什么都能谈。大概跟丁尧处得不好？” 齐团长觉有问题：“以丁尧的手腕，不应该。不就是个小姑娘吗？丁尧搞不定她？” “说不定……就因为是个小姑娘，所以才搞不定呢？”齐磊咬着烟笑，“丁尧这种老菜帮子，哪知道小姑娘想什么啊。” 丁尧招募了新人，也重新调整了战队成员结构。韩烟烟直接顶了“四组组长”的头衔，有了自己的队伍。三楼有两个姑娘，一个是弱异能者，一个是普通人，先后觉醒了能用于战斗的异能，都脱离了三楼，加入了韩烟烟的队伍。 韩烟烟那条被许多人暗暗吐槽的白裙子，终于随着天气的变凉收起来了。但她跟齐团长的侄子齐磊来往过密的事，传进了丁尧的耳朵里。 125、125 韩烟烟发现, 跟丁尧住在同一层的麻烦之处就是……会被他敲门，通常还都是晚间。 她昨天才带队回来，今天出了一趟门，傍晚才回来。这会才刚洗完澡, 脑袋顶着浴巾出来开门。 门一开, 扑面便是带着女性馨香的水汽。丁尧看韩烟烟只穿着浴袍, 脑袋还顶着浴巾，就没进她的房间, 在门外站着说话。 “跟齐磊是怎么回事？”他问。他没去胡乱猜疑, 直接当面来问韩烟烟。 “朋友。”韩烟烟说，“今天跟他一起吃的饭。” 人类收缩活动范围，动物就正好相反。古城外的南陵新城区, 都随处可见各种走兽。齐磊打了獐子和野鸡, 请韩烟烟去餐馆打牙祭。 跟年轻帅哥吃饭逛街，这在末世前被称作约会。韩烟烟就是跟齐磊约会被人看到，小报告打到了丁尧这里来了。 “约会？”丁尧问。 “算是吧。”韩烟烟耸耸肩, “的确现在这世道，吃个饭也就算得上是约会了。” 丁尧颔首，说：“你私事我不干涉, 但我想你应该明白，过去男女间单纯的恋爱关系在你和他之间不太可能。” “咦？”韩烟烟诧异, “我这么没魅力吗？”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但丁尧不知怎地就笑了。其实他听到别人打的小报告后真的担心了片刻。在他的认知里，女人不分年龄, 都容易被男人搞昏头。 但是看到韩烟烟，他又放心了。 这就不是一个恋爱脑的女人。她的思维逻辑，头脑回路，都让他感到熟悉，仿佛照镜子。这种熟悉又让他放心。 韩烟烟加入雷霆几个月了，没睡过任何男人。末世里对男人女人都没有了从前的道德约束，及时行乐成了每个人都认同的活法。韩烟烟也会有正常的需要，齐磊那小子虽然没异能，丁尧也得承认他称得上是年轻、英俊、有活力，颇有男性魅力。 “你拿捏好分寸就行。在南陵，姓齐的并不能给出比我给你的更好的条件。”他说。 “嗯哼。”韩烟烟扬扬下巴，表示明白。巴掌大的小脸在浴巾下，百里透粉。 丁尧知道自己应该点到即止，说到这里就该回去了。 但他站在门边没走，反而说：“我们队里的小伙子们都不错的。”没必要非得去外面找人。 小遥会鼓动她去睡乔成宇倒没什么，毕竟小遥是她的养子，两人之间年龄差距太大，本就不太可能从母子变成男女。 但眼前的丁尧，是末世的丁尧，是没有小遥记忆的丁尧。这样的丁尧居然给她拉起皮条来了？ 韩烟烟啼笑皆非。 “但他们可能睡过我认识的姑娘。”她倚在门框上，揶揄。 韩烟烟并没有像林玲那样公开的保护那些女孩子，但从三楼出来的三个女孩，对韩烟烟是绝对的服从，绝对的忠诚，这一点大家是都能看得出来的。 丁尧想起来她跟齐彤彤的关系尤其好。所以这是她拒绝他的原因吗？ 他就从鼻腔里发出一个轻轻的鼻音。韩烟烟也听不清是“哼”还是“呵”。她把浴巾撸到脖子上，挑了挑眉。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丁尧说。 “他不错的啊。”韩烟烟抱着手臂说，“人有点单纯，思想也挺简单的，挺好相处。” 明白了，是个她能拿捏得住的傻子。丁尧点头：“不聊了，早点休息。” 没什么好休息的。这末世里没有什么娱乐，大家晚上凑一堆顶多打打扑克，干得最多的还是滚床单。这么急着回去打算叫个姑娘上来滚床单了吗？ 韩烟烟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喊了一声：“丁尧。” 丁尧才走了几步，回头看她。 韩烟烟问：“突然好奇，你是怎么看待男人和女人的？” 丁尧无需思考，直接回答：“有能力的人，不分男女。” “那没有能力的呢？”韩烟烟想知道。虽然和克林公爵一起经历过数个世界，但她其实一直没有机会通过正面的交谈去了解他的内心。 但丁尧的回答终归是和她预期的差不多。 他说：“物尽其用。” 克林公爵的本我，大约就是这样一个人吧。 不论他到底是像利奥·派克描述的肥胖秃顶的中年，还是像侍从官那样深沉有魅力的猛男，韩烟烟都已经把这个人看透，看尽了。 克林公爵尧·卡兰德对她来说，已经十分无趣。 丁尧看出了韩烟烟眼中流露出的无趣之感。他问：“你不赞同？” 韩烟烟说：“大多数人，都像当个人，不想当物件。” 丁尧有些意外：“我以为圣母这种属性，不是你会有的。” 韩烟烟叹道：“我当然不圣母，所以刚才说的只是客观的陈述。但凡有人心的人都会懂。” 可是尧·卡兰德是否有人心？侍从官都已经如此冷血无情了，他所效忠的这位主君，只能比他更甚。 韩烟烟失去了跟丁尧继续谈话的欲望，说了句“睡了”，退回房间中，关上了门。 丁尧望了那紧闭的房门一会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时间还早，通常这个时间，他的确都是寻个女伴做些汗水淋漓的运动。但今晚他没什么兴致，独自一人躺在床上。 他知道隔壁套房的布局，卧室挨着卧室，韩烟烟的床应该就在这扇墙的另一侧，跟他头对着头。 他望着天花板很久，然后想，女人而已。 她作为战斗力，作为同伴的价值，远大于作为女人的意义。 丁尧于是释然，安然入睡。 约会这种事，除了吃饭之外，还有逛街。 韩烟烟昨天就跟齐磊约好了逛街，齐磊准时准点的来了，嚣张的直接进了雷霆基地接韩烟烟。 韩烟烟下楼的时候，院子里的气氛已经有点紧张。好几个男队员眼神不善的盯着一身迷彩、背着大背包的帅气青年。 必须得承认，虽然异能者们可能单兵战力强过齐磊，但单论外形，不论是身高体型还是长年训练出来的笔挺身姿，的确少有人能跟这青年相比。 大概也只有丁尧了。 韩烟烟忽然想起来，不止丁尧，姚琛虽然经常吊儿郎当没有正形，但当他严肃起来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就挺直了身板。吊儿郎当是她加给他的人设，军人身姿才是他无法抹去的真容。 “烟姐，你约了齐连长？”有人问。 “是啊。”韩烟烟也背上背包，甩了下马尾辫。 她穿了件简单的长袖体恤，也穿了迷彩裤和军靴，走到丁磊身边，仿佛情侣装。更可气的是，男的高大结实微黑，女的白皙纤细貌美，可以称得上是最萌身高差和肤色差，竟然十分般配。 齐磊跟韩烟烟肩并肩的走出雷霆基地，结结实实的恶心了雷霆队员一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他刚才就看到了，五楼一个房间的窗边有人影。他是知道丁尧住在五楼的。就算不能把韩烟烟挖角走，能恶心丁尧一把，也是令人开心的。这个家伙以往实在是给了他们太多气受了。 “我搁了两只兔子在老吴家，已经炖上了，中午去吃。”他欢快的说。 老吴是个厨师，开了南陵城唯一一家饭馆，也没个名字。大家提起来，就直接说“老吴家”。 韩烟烟就说；“好啊，先逛街。” 她看了一眼齐磊：“包里有东西？不是叫你背个空包来吗？” 齐磊露出一口大白牙，说：“要逛街啊。” 末世的街有什么好逛的，韩烟烟肯定是有想要的东西。既然明白，齐磊又怎么能空手来，自然是背上了硬通货。 齐磊很快就发现，韩烟烟想要的东西很明确。她要棉衣，冬服。他想起来，他第一次假装跟她偶遇，她就是在买羽绒服。 天气比那时候又凉了许多，今年似乎降温降得比往年早。冬服比前阵子价格涨了不少。虽然如此，韩烟烟还是把两个人的背包都塞满了，齐磊还拎了两个大拎袋。 “要不先叫人给你把东西送回去吧。”齐磊征求她意见。 “可以呀，交给一个叫谢豪的人，告诉他是我的东西。”韩烟烟无所谓。 齐磊就招招手，街对面就迅速过来了几个大兵，交待了几句，让他们把东西先送回雷霆了。两个人就轻轻松松的去吃兔子锅。 兔子炖板栗，搭配有点怪，没办法，条件所限，老吴尽力了。 味道其实还是不错的。齐磊一边给韩烟烟夹肉，一边问她：“干嘛一直买冬衣？丁尧不至于小气到让你冻着的程度吧？还是说你同时兼了雷霆的采购员？” 韩烟烟喜欢他有话不兜圈子的直爽风格，她咬了口兔肉，含含糊糊的说：“先吃饭，回头告诉你。” 齐磊把她送回到雷霆门口的时候，她告诉他她一直采购冬服的原因：“今年冬天会特别冷，告诉你叔叔，早做准备。” 她的神情特别严肃，齐磊因此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们异能者还进化出预知的能力了？” 126、126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又快又急, 果然特别冷。 三楼了新补充进了几个姑娘，其中一个格外漂亮。上一回合，这姑娘企图和韩烟烟抢丁尧，这一回合韩烟烟根本没睡丁尧, 又挖走了齐彤彤, 这姑娘一来就顺利的睡了丁尧。 丁尧没收了她, 但在这寒冷冬日里也没别的乐子，就不免和她打得火热。别人便一时半会不敢碰她, 毕竟都有个新鲜期。 “她要是能让丁尧收了她, 我服气。”齐彤彤说，“她要是不能，也就是一个跟我一样的傻逼。” 想起过去, 齐彤彤叹气。好在, 人不人鬼不鬼的阶段都过去了。她和另外两个从三楼爬出来的姑娘结成了铁三角，男人们就算想说什么也只敢背后嘀咕，不敢当着她们仨的面胡说八道了。一个人打不过, 三个人还打不过吗？她们三个可都不是庸手。 她又悄悄的问：“烟姐，赵雨萱托我问问，她能不能……” “她不行。”韩烟烟直接拒绝。 “哎, 可是她……”齐彤彤还想为赵雨萱争取争取。 “不是每个人都行的，这是有定数的。”韩烟烟说。 她说得挺玄妙, 齐彤彤就不敢多说了，她对韩烟烟已经是近乎膜拜了。只是心里不免为赵雨萱惋惜，赵雨萱没什么坏心眼, 就人有点丧。话说，过那种日子，丧其实才是正常的吧。 韩烟烟看了看齐彤彤的神情，说：“她连自己来问的勇气都没有，注定是了不行的那一拨人。” 齐彤彤叹了口气。 第一场雪很快就来了，雪片有鹅毛那么大。从窗户里往外看，漫天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大雪天气里，所有队员都回来了，都在楼里猫着。暖气是肯定没有的，电力也不足以支撑这么多空调。好在战队里物资丰富，大家手里也都有点东西，棉服被褥都不缺。 火系异能者特别的受欢迎，不仅能帮着生火球，还负责烧锅炉。有他们在，大家都还能洗上热水澡，虽然洗澡的时间被限定，但总比不洗强。 大雪纷飞的天气里，韩烟烟就想美美的睡个午觉。隔壁卧室却却把墙撞得咚咚响。 这特么是按着姑娘的头往墙上撞吗？韩烟烟想骂娘。隔壁毫无察觉，响动持久又有节奏。韩烟烟听了会儿，居然听出了点韵律美。 “你家公爵是真的这么厉害，还是他自己夸大出来的？”韩烟烟对着空气问。 侍从官正站在落地窗边望着外面的雪，闻言转过身来。对他隔空发问的人却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头，堵住了耳朵，只有一蓬黑发露在外面。 “肯定是自己夸大出来的。”她在被窝里嘟囔，蠕动了一下，把自己裹得更暖和些。 侍从官双手插着裤兜站在窗边望着她。 有那么一刻，真希望这就是现实——公爵在隔壁龙精虎猛，她在这里岁月安然。 有那么一刻，侍从官的唇边甚至漾出笑意，却很快又淡去。 这场大雪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可怕的寒冷。但老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大雪纷飞的时候，还不是最冷的时候。 当雪停了，整个世界都银装素裹，完全看不出丧尸带来的污秽。 等上冻了，丧尸也会被冻住，这时候人类的行动反而会更方便点。前提是，只要这些人还有重充足的粮食储备和御寒冬衣。 丁尧计划着等上了冻，要把队伍都派出去。这个时候搜索队就更好招募人了，那些没有食物和冬衣储备的普通人眼睛都红了，只要给他们个馒头，什么都肯干。 管委会打着“正统”的牌子，假惺惺的肯定要作出些赈灾举措，这个时候谈价格对他们有利。 要防的就是姓齐的，这人心黑手狠。他们的粮食储备肯定比不过战队，这时候别急了眼，对他们开黑枪。 丁尧流着汗，想着这些。 新来的姑娘叫得很是好听，手撑在落地窗满是雾气的落地玻璃上，一滑，划出一片清亮。 丁尧忽然停住律动，手在玻璃上一抹，透过那片透亮，看到韩烟烟带着谢豪和齐彤彤正走出院子大门。院子里整块的洁白被他们三个人踩出了一串脚印。 丁尧眉头微蹙。 这种大家都猫冬的天气，她带人出去干嘛？ “我们真不是故意瞒你的。”齐彤彤讪讪的说，“就那点事儿，也没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韩烟烟木着脸走在前面，谢豪缩头缩脑跟在后面。 她打算出门了，去敲谢豪的门，结果这俩家伙正在滚床单。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愣没被她发现。 上一回合，齐彤彤选的是战队里数一数二的牛逼冰系异能者张有权。 谢豪偷偷扯了扯齐彤彤，问：“烟姐，咱们这是去哪啊？” 虽然不知道烟姐这情绪哪来的，但烟姐才不会为这些小事生气。除非真跟大家传的似的，烟姐她是蕾丝边，她对彤彤……不不不，那肯定不会的……吧？ 韩烟烟用丈母娘的眼神瞥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男人一眼，说：“安置房。” 逃难来的难民一波一波的，整个南陵城十几万人，总得有人管理一下。由前·正统政府演变而来的管委会就充当了这个管理的角色。分配房舍，安置难民，组织生产，管委会使这个城市能够继续维持一个人类社会的基本形态，功劳不可谓不大。 就是因为如此，军方和各个战队都会卖管委会些面子。但同样，因为军方不再听指挥，管委会虽然后来也组建了自己的护卫队，到底力量薄弱，也同时被军方和各战队打压。 军方的头子就是齐磊的叔叔齐团长，战队一方以雷霆为首，丁尧就是老大。 韩烟烟带着谢豪和齐彤彤踩在没过脚踝的厚厚积雪里，走了很久，才走到安置房。那些不属于军方也不属于任何战队的“平民”，大多都接受管委会的安排，住进安置房里。 安置房其实也没什么范围，反正大家默认没有被任何战队占领的空房子就能由管委会安排。但管委会安排好的房子，要是被后来的哪个战队看上了，强去占了，管委会也管不了。管委会的护卫队主要是保卫管委会物资而不是解决纠纷的。 “平民”被欺压了无处说理去。战队与战队之间靠实力说话。丁尧和齐团长之间则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韩烟烟对自己构建出来的这个人类聚居地的小社会还是满意的。在她看来，所有的逻辑都能说得通。只有一件事，她觉得不符合逻辑。 世界之内，丁尧是南陵最强异能者，而跳出这个世界的框架，克林公爵尧·卡兰德更是一个这么牛逼轰轰的人物，按说不应该被这么一个十几万人的小社会困住，为何他还没成为南陵之王？为何南陵还是雷霆战队、管委会和军方三分天下？ 这件事在她在第二次构建末世世界的时候，望着那些被复制的数据自身边流去，她想明白了。 不是丁尧的逻辑出了问题，是她的逻辑出了问题。 她是在以看待“男主”的角度，理所当然的觉得“男主”就应该酷帅狂霸拽，应该称雄天下。 可这个系统被称为“模拟”系统就在于它逼真的模拟真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丁尧以真实世界的逻辑看待所有问题。他的逻辑来自于克林公爵，而克林公爵是一方政治势力的首脑，他是一个政客，他的思维是政客思维。 政治里最多的就是妥协和平衡。 在外有丧尸的大环境下，丁尧作为雷霆战队的首领，在发展自己势力的同时，维持着三方势力的平衡不被打破，正是最正确、最稳妥也最常见的现实逻辑。 毕竟，丁尧可不知道自己是“男主”。 但韩烟烟不一样，她不在乎这些政治平衡，她也根本不用在乎雷霆战队或者任何一个人，包括此时整跟在她身后的谢豪和齐彤彤。在这个世界里，她和丁尧才是唯二真实的存在。 唤醒克林公爵才是这世界存在的唯一目的。 所以，她打算打破已有的平衡。 韩烟烟带着谢豪和齐彤彤来到了安置房区域。 南陵是个古城，在过去为了保护这里的人文景观，不许在古城墙的范围内建高楼，所以古城范围里，低矮的两三层小楼很多，更多是平房和院子。现在这些院子里住着许多被安置进去的逃难者，都变成了大杂院。 韩烟烟才走进一处巷子，就踢到了一具尸体——冻死的。雷霆战队的人，哪怕是三楼的姑娘都有吃有喝，生存不成问题。可实际上，南陵古城里病饿而死才是常态。 克林公爵是天潢贵胄，他会注重上层的政治平衡，却不会真正看到最底层的疾苦。更何况末世社会盛行丛林法则，而这些会在安置区苟延残喘的人，恰是那些最弱小的弱者。 丁尧说“物尽其用”，在他看来，这些人可能连这个词都配不上。 韩烟烟转头对谢豪说：“把我囤的那些冬衣拿出来吧。” 雷霆战队的韩烟烟像个圣母一样在安置区给难民们分发冬衣和食物的消息，两三天的功夫就传遍了南陵。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一片错愕。 面对张有权在食堂里当着众人面的质问，韩烟烟平静的说：“小谢空间里属于公有的物资都登记过，一样也不会少。我散发的是我自己的私人物资。” 雷霆战队里分配灵活，首先保证队员的基本生存需求，而后的部分，按能力分配，遵从丛林法则。简单的讲，拳头越硬的人，拿的越多。 韩烟烟的拳头够硬，所以她分配到的物资很多，甚至比一支小队加起来还多。她要是圣母心发作，把全部身家拿出来，也的确能支撑得起这份花销。 众人看她的眼神非常复杂。有人泪目，有人钦佩，也有人觉得她是个傻逼，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丁尧把她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单独谈话。 “为什么做这种事？”他问。 韩烟烟坐在他对面，回答：“大概因为，我还是个人吧。” “没有意义。”丁尧说，“没有价值。” 他在“没有价值”前面省略了主语，但韩烟烟明白这被省略的就是那些她正在帮助的人们。 她凝视了丁尧很久，想看破这层叫作“丁尧”的壳子，直接看看尧·卡兰德的灵魂。 “有没有意义和价值，他们……都是人。”她说。 丁尧蹙眉。他一直欣赏韩烟烟，觉得她的行为逻辑与他相近，可现在，她的行为逻辑中出现了与他相悖的东西。 但韩烟烟向他保证说：“我用的都是我的私人财产，决没有贪污公款。” 这样的话，丁尧就算再嗤之以鼻，也没有强行阻止她的理由。 韩烟烟非但不想让丁尧阻止她，她还想跟丁尧化缘呢。 “丁尧。”她站起来绕过茶几，走到丁尧身前，一只手撑住丁尧的沙发靠背，俯下身去对他甜美微笑，“我积蓄不多，你身家这么丰厚，支援点呗？” 丁尧感觉十分荒谬。 首先，他就不会做这种没有回报的投资。她怎么会觉得能把他当成冤大头？ 然后，她这个体位很怪异。居高临下的笼着下面那个人，这通常会是他对女人采用的姿势。被一个女人用这种姿势俯视，感觉非常怪异。 总之，丁尧此时此刻的荒谬感十分强烈。 但他仰脸望着韩烟烟，看到的是她如花笑靥和眼睛里的一丝戏谑、一丝期待。她俯身贴向他，一张白皙的面孔离他的鼻尖也就十厘米，吐气如兰。 韩烟烟常给人冷清之感，虽然和他已经有了共历生死的信任，却从来不曾特意的亲近他。 丁尧竟不由自主的微微屏住呼吸。 “丁尧，别小气嘛。”韩烟烟笑眯眯，甜腻腻的来了这么一句。 丁尧感到非常不适。 应该平静的拒绝她这无理要求，丁尧心里很明白。可张开口，说出来的却是：“叫谢豪来找我。” “谢啦！”韩烟烟飞快的起身，飞快的走掉了。 丁尧无语的望着她消失的背影，低头揉了揉额角——刚才一定是昏君附体了。 他不知道，侍从官站在沙发后面，也在揉额角。 韩烟烟哼着小曲，走到电梯间，还没按按钮，电梯门就开了。全雷霆最漂亮的姑娘走了出来。 “韩队长。”她小心的跟她打招呼。 这姑娘现在虽然没住进五楼，但仿佛脑门上刻着“我是老大的女人”几个字，进出五楼也很随意了。 韩烟烟不在意的点点头，侧身闪进电梯里，按了二楼的按钮——谢豪和齐彤彤都住在二楼。一抬眼，却穿过电梯门将要关闭的窄缝，看到全雷霆最漂亮的姑娘正在窥视她。 韩烟烟突然抬眼，虽然目光不像丁尧那么锐利，但瞳眸漆黑，目光幽幽。姑娘不由自主的就别开了眼睛。 直到电梯门关闭，她才松了一口气。 也没多漂亮嘛，腿不错，但胸没她大，不过就是异能厉害而已，她想。 丁尧怎么就惦记上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