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求收》 第一章 凤凰村 黄毛立在一处山坡上指着下方，面露惊恐：“小鬼，有人来了。” 少年正坐在树下休憩，闻言抓过芭蕉叶起身，几步跃上山坡，视野变得开阔。 下方是一处山坳，花红柳绿，山清水秀，山坳里有一个村庄，房舍齐整，窗明几净，有袅袅炊烟升起，追逐着漫天的红霞。 “哐铛，哐铛……” 那是一个不怒而威的老和尚，执着法仗一步步走来，他的步履从容，面色却愈发凝重。 法杖扎入黄土地，轰隆一声，土地裂开一道裂缝，似撕开了假面，晴朗的天空骤然乌云蔽日，灰暗笼罩着眼前荒芜的山村。 村子有屋舍十几，紧挨着山腰不大的平地落成，此时早已是残檐断壁，破败不堪。 “本事不小。”黄毛怪叫一声。 少年扯过黄毛，闪身离去。 老和尚踱至村口。 “施主，这里可是凤凰村？” 老和尚施了一个礼问道。 村口呆坐了大半天的老翁听到响声缓缓起身。 老翁的眼睛浑浊不清，费了老大劲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是个光头和尚。 “哦，是大师啊。” 老翁苦笑：“凤凰，呵，没有。” 老和尚念了句佛语，又听老翁说：“…乌鸦倒是不少。” 靠近村口的时候，老和尚就看到了十几只乌鸦盘旋在村子上空，嘎嘎怪叫。 百姓皆说，乌鸦头上过，无灾必有祸，它们嗜肉凶残，经常在乱葬岗坟头出没，甚是不详。 乌鸦他见过不少，可没见过这般有秩序的，它们像是等待着什么。 也许是等待眼前这个老翁咽气，只因他是这村子里唯一的活人。 “不光有乌鸦，还有邪物。老衲来此，就是为了此事。” 老翁哈了一声，皮包骨的脸上微微颤动：“好，好，老叟终于等到这一日了。大师，那鬼东西害了全村数十口人命……这些年，神婆，道士来了一茬又一茬。没人能活着出去。没有人……” “老衲不惧。” “好。好。” 老翁行动僵硬，却是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沉声道：“拜托大师。” “阿弥陀佛。” 老翁说完缓缓转身，向村子深处走去。 直到他消失在路的尽头。老和尚才就地盘腿坐下，开始诵经。 …… “老甲，山下来了个老秃驴。”从外面钻进一只黑鼠，下一刻黑雾燎燎，黑鼠化作黑脸大汉。 山洞一角趴着个身材矮小的老头，闭着眼打盹。 “起来！” “天都黑了，睡你大爷！” 黑脸大汉是个暴躁的，上前就是一脚，却跟踢了铁板一样传来‘邦邦’响。 “死老鼠，你爱去凑热闹，老头子不拦你，哼哼，别打搅老头子睡觉。”老头翻了个身继续睡。 黑脸大汉皱了鼻头：“老甲，你个怂蛋。” 见老甲真不理他，黑脸大汉眼珠子一转，将山洞看了个遍。 “那个小鬼呢？他死哪里去了？” “跟你弟去看热闹了。”老甲回了一句，摆摆手。 “嘿，这两个，不要命了！”黑脸大汉气的抓耳挠腮。 “你小弟机灵着呢，死不了。” “等那恶鬼被收拾，有他们好受。” “多少回了，恶鬼哪次被收拾了？” “这回不一样，老子方才离这么远脑壳子都疼的厉害。” 若是老和尚法力高强，他们两个小鬼也跑不了。若是恶鬼技高一筹，他们两个去凑热闹看笑话，也讨不了好。 “那是你年纪大了，偏头痛。老头子我就不会……噗。” 老甲胸口一闷，就是一口鲜血。 两妖对视一眼。 没想到，这次来的和尚这般厉害。 老甲和黑鼠忙不迭的卷铺盖跑路。 “你跑了，你小弟呢？” “机灵着呢，死不了……” …… 老和尚在凤凰村口坐了一夜，也念了一夜的经。 直至天边泛光，破晓一刻，他突然起身。 “孽障，还不速速就擒。” 老和尚的声音中气十足，如钟声远远荡开。 “孽，孽障，还不，还不速速，就擒，擒～” 村口的枯树瑟瑟发抖，抖落无数黄叶。树上乌鸦嘎嘎展翅高飞，嘎嘎怪叫。 “桀桀。” 村子里有一缕黑烟漫出，凝成实体。 “老秃驴，你有完没完，老娘受够你了！” 那是一个身材丰腴，青纱半裹的半老徐娘，说话间故作姿态，媚眼如丝。 “孽障，你在此地为祸一方，是该了结了这因果。” “哈哈哈哈。又一个多管闲事的。看到村口黄土没？往日里叫嚣着要收拾老娘的，统统下来跟老娘磕头来了！” “阿弥陀佛……”老和尚开始诵经。 “不自量力！”女恶鬼大怒。 一袭飓风卷着无数飞沙走石，来势汹汹。 飓风已达老和尚面门，却不见他有何动作。 “那老和尚是不是傻，大老远过来送死吗？” “我看他成竹在胸。” 山头上探出两个少年脑袋。一个尖嘴猴腮，一个唇红齿白。 “小鬼，敢跟老子打赌吗？” “你先把鼻血擦干净。”少年嫌弃。 至于么？不过是女恶鬼的障眼法。 黄毛的抹了抹鼻子里淌下来的两道红。 “想什么呢？就老妖婆那样鬼样子，老子瞎了眼才会看上……老子这是顶着佛经渡化的风险陪你看热闹。” “难受吗？” “头痛欲裂，小鬼，这你都感觉不到？”黄毛深吸一口气。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 少年未答，道：“黄毛，赌什么？” “就赌下面两个谁先死。”黄毛转了转眼珠子：“三百年陈酿。” “你一身的黄毛撑死了才五十年，你哪来三百年陈酿？” “嘿，老子没有，大哥有啊。很多年他在村子里搜了好几坛陈年女儿红。原想着就给他女儿。不过几百年过去，他还是光秃秃一条，别说女儿，连个母的都没有勾搭上。” 白面少年想了想，女儿红他不感兴趣，不过黑毛看他不顺眼，若是能拿了黑毛的五百年陈酿，让他炸毛也是不错。 “好。不过我孑然一身，没什么宝贝……” “怎么没有？你脖子上的玉牌。”黄毛接道。 少年取出玉牌，月光底下，玉牌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黄毛的眼睛在玉牌拿出来的瞬间蹬得老大，身子绷得紧紧的。 “好。我赌老和尚不死。” “老子赌他被吃干抹尽！” 第二章 放大招 呜呜！ 山下妖风大作，大树被连根拔起。黄毛和少年也差点被掀下山头，忙躲到一块巨石后头。 整个凤凰村的屋顶皆被飓风掀了瓦片，转瞬如刀片袭来，扎进老和尚所在的方寸之地。 飞沙走石，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老和尚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衣袍赫赫作响。瓦片在他面前炸裂，化为齑粉。树桩更是拦腰折断。 但见他双手合十，掌心一沉，周身仿佛竖起了一道屏障阻隔一切，衣袍紧接回落。 女恶鬼越发不耐。 扭身之间黑烟滚滚，化作血盆大口，一下笼罩了老和尚。 “又是这招，上回有个挺厉害的道士，就载在这了。”黄毛砸吧嘴，瞥了一眼少年的玉牌。 少年没理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老和尚，老和尚沉寂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怪怪的，又具体说不上是哪里怪。 黑暗里，一道亮光出现。 亮光聚焦下，那个女恶鬼肌肤如雪，美若妖姬，伴随着靡靡之音，她开始展现婀娜灵动的舞姿，举手投足皆是媚态。 “大师，小女子扶柳，年芳二八，孤苦无依。只为寻一痴心人，人生路上有个伴。” “大师，若是怜惜扶柳，扶柳愿以身相伺，常伴左右……” 声声吟语，如泣如诉，不住的萦绕在老和尚耳畔，也远远的荡开。 黄毛听得一哆嗦。 “我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连老和尚都不放过。” “老和尚是个香饽饽，她自然不会放过。只不过硬的不行来软的。” “小鬼，你是说这和尚肉好吃？”黄毛舔舔嘴巴，眼冒精光。 对了，甲叔给他讲过一个和尚取经的故事，那么多前辈大妖们以身犯险，不就是为了证明和尚肉有多好吃吗？ 如此想着，黄毛再看老和尚，口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老和尚有功德在身。老妖婆奈何不了。你嘛……” 少年干笑两声。 “那可说不定，老和尚也是男人。是男人就受不了女人来这套。” “黄毛，你又不是男人，你怎么知道。” 黄毛眼一瞪：“老子怎么不是？老子是公的。” “那你怎么没扑上去？” 黄毛再仔细打量老妖婆，美得冒泡。可他脑海里浮现的是老妖婆干巴巴的模样，还有她生吞活剥人的时候，再看她现在的美，只让他觉得恶寒。 黄毛心头顿时一凉，他果然不是男人？ “你都受得了，更何况老和尚，那恶鬼这般是好比对牛弹琴。”少年又道。 “哈哈，也是，想山里那些花栗鼠天天围着老子转，老子一只都看不上。不过，这老妖婆这样子风骚得很，花栗鼠们可比不上，哈哈，太不要脸了。” 有比较，才知哪样好。黄毛顿觉平日里那些吱吱喳喳的花栗鼠也没那么惹人烦了。 果然，山下老和尚视若无睹，法杖一竖，一道金光朝着女恶鬼疾射而出。 梵音大起，飓风凝滞，寸寸飞沙定格在半空。 少年猛然站起身来，他看见老和尚的背后有一道豁口。 他知道哪里怪了？这老和尚看起来深不可测，和老妖婆对峙也完全占了上风。可给他的感觉却是强弩之末。就像一棵巨大的参天大树，表面上看起来郁郁葱葱，可谁知它的根部已经中空枯萎。 金光还在闪闪，身侧却传出黄毛一声惨叫，下一刻就见他骨碌碌滚了下去。 少年大惊，追了下去。 “大师饶命，大师饶命！” 方才的妖娆女鬼俨然化作样貌丑陋的老妪，在黑烟里若影若现。 “孽障，你作恶多端，今日便为你做下的赎罪。” 老和尚不为所动，开始诵经，一个个金色字符从口中窜出。 “不，不要！”女恶鬼拼命求饶。 黑烟里的身影变得扭曲。 老和尚这是要放大招了？ 少年追上黄毛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哎呀，疼死老子了！疼死了！” 黄毛捂着脑袋惨叫，七窍流血，惨不忍睹。 老和尚念的是什么？ 这般威力！ 见黄毛惨状，少年怕再逗留下去，他就真要原形毕露了，当下扛起黄毛，就往山里跑。 “老秃驴，想要老娘的命，老娘就跟你同归于尽！”女鬼的嘶吼从背后传来。 轰！ 嘣嘣嘣！ 剧烈的爆炸声伴着巨大的气流将少年和黄毛掀飞，直撞的嵌入山壁数十米。 凤凰村中央出现巨大的漩涡，无数房屋塌陷，一切混沌，久久归于平静。 …… 少年从山壁里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黄毛晕死了！ 少年把他拖出来，他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的地方，被石壁刮的皮开肉绽，吊着一口气撑着化形。 少年倒是没受伤，回想方才扛着黄毛，无形中也让黄毛当了肉垫。 “黄毛，你放心，你若死了，我会把你的家当分给花栗鼠们的。” 黄毛抽搐几下，脑袋一歪。 虽然伤得重，可他们鼠妖只要还有这口气在，就能自我复原。 少年将他一路拖回了山洞。 山洞里像被洗劫过一样，空空如也。 黑毛和钻山王早不知跑哪去了。 将黄毛的皮肉清理干净，往他嘴里塞了一堆吃的之后，少年不再管他。 执了一片巨大芭蕉叶，再次下山来到了凤凰村。 凤凰村和之前相比变了个样。从老和尚所在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深坑附近百丈皆夷为平地。 满目疮痍，凤凰村俨然是一片废墟。 少年来到坑前，看到那个老和尚衣衫褴褛坐在坑底，不知死活。 环顾四周，发现那只恶鬼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老和尚。”少年喊了一句。 老和尚没反应，看来是和那恶鬼同归于尽了。 不远处，村里那个仅存的老翁哆哆嗦嗦的走来。 走的很慢，却又很急。 少年等着老翁走到坑前，提醒道：“别再走了，前面是个坑。” 老翁停下步子，眯着眼问：“是，是小友啊。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快，快些归家去。” 这些年，凤凰村就老翁一个人生活。黄毛和他有时候会跑下山玩耍。和老翁打过几次交道。 “这动静大，我过来看看。” “那小友可看见了一位大师？他昨晚还在这……” 少年摇头：“老和尚在坑底。” “死，死了？” 老翁一颤，险些站不住脚。好不容易站住了，又粗粗的喘气。 少年觉得他如果再肯定一句，估计死的就不是一个了。 “也可能没死。”少年补充道。 第三章 他是鬼 老翁摸索着深坑的边缘准备爬下去。 “你眼睛不好，这样下去了也爬不上来。” 少年的话让老翁一顿。 他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泛了红，激动道：“这些年老叟看着亲人朋友，村民一个一个恶鬼被吸干，死的那样惨，他们的样子老叟闭上眼睛就出现在眼前……咳咳……大师们来一个死一个……老叟心中痛啊。 老叟更恨啊，恨那女恶鬼阴魂不散，恨不能为他们报仇，这一天天过去，老叟看不见路也走不动道了。活着不就是等着有人能来收了这只恶鬼嘛。 大师为了凤凰村除了恶鬼，是凤凰村的大恩人，如今他生死未卜，老叟怎可见死不救！就算是死，老叟也要将他带上来。” 老翁太久没这么多话了，气喘吁吁。说完扒着土坑边缘缓缓往下爬。 不想才刚踏下去，脚下就是一滑，顿时天旋地转。 预想的疼痛没有来，老翁再睁眼时，双脚已回到了地面。 “你呆着别动。人我给你扛上来。”少年说。 老翁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少年会出手帮忙。 这个少年啊，他努力的想要看清少年的面貌。 老翁不知道这少年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这少年是幸运的，来了这么多次一次也没叫女恶鬼碰上。 “哎，小友，你小心啊。” 少年执着芭蕉叶一跃而下。 坑底离地面不过两丈有余，少年轻飘飘落地，没有扬起一丝尘土。 坑底的老和尚保持着之前的坐姿，如同枯木一般，毫无生机。 少年摇摇头，正如黄毛说的，这老和尚千里迢迢来送死的。 少年飘至老和尚面前。 “如何？如何，大师可还好？”老翁扒着坑边向下望。 少年伸手过去，探了他的鼻息。 没气了。 “小友，大师可是受伤了？老叟那里还有些陈年的跌打药酒……” “用不上了，我带他上来。”少年打断道。 伸手触及老和尚的时候，老和尚猛然抬头，同时一只手扣住了少年的手腕。 四目相对。 少年的视线落进平静无波如枯井的眼眸里，感觉浑身一寒，被刺透的感觉。 “小施主。”老和尚开口了。 少年眉头一皱就要收回手，却根本动不了。少年惊讶，老头能抓得住他？ “你没死！”少年道。 “快了。”老和尚平静的道。 “大师，大师你还活着，太好了！老天保佑！”上方传来老翁喜极而泣的声音。 他大概是没听到老和尚的后半句。 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少年信了，他看向老和尚：“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老和尚不搭话，只是紧扣着他手腕，另一只手有些颤抖的摸索着他的手臂。 少年能感受到这双手传递过来的温暖，他觉得很舒服。 少年干脆蹲下身来，与之平视。 老和尚刚想开口，少年就接话道：“可是觉得根骨奇佳，是难得的练武奇才？” 老和尚摇头。 “天赋异禀，大道可期？” 老和尚继续摇头，一本正经道：“经脉虚无，气若游丝，废人一个。” “废人？人？” “对，人。”老和尚依旧一本正经。 少年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他怎么可能是人？ 他明明是只鬼。 一个有意识起就凝成实体的鬼。 莫不是这老和尚道行不行？也是，能载在一只百年恶鬼的手里，也算不得什么得道高僧。 少年释然了：“噢。” 老和尚脸一僵，不应该问他有没有救，如何变废为宝的吗？ “老衲云觉。不知小施主如何称呼？” “程昭。” “程，程昭。”老和尚哈哈大笑，笑的程昭一脸莫名。 “你笑什么？” “哦，程小友莫怪，老衲觉得你这名字好听，老衲一听啊通体舒畅。你看，这天都蓝了。” 老和尚仰望天空，晴空万里，朵朵白云，呃，都被一片芭蕉叶遮住了。 “小施主，你可听过身为男儿，当头顶青天这句话？” “嗯。” “那少年儿郎为何不敢直立天下！” 程昭抬头，突然阴森一笑：“因为——见光死啊。” 老和尚突然大喝一声：“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岂容鬼魅在世间为祸？” 说时迟，那时快。 老和尚已经出手劈开程昭手里的芭蕉叶。 芭蕉叶一份为二散开！ 没了遮挡，刺目的阳光一下子射在程昭头上，脸上。 “啊！” 程昭夸张的喊了一声，浑身笼罩在阳光下。 阳光让他闭了眼，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在发烫。 他感到了阳光的温暖。 温暖？ 程昭唰的睁开眼，抬头看着自己的手，苍白透明。 他遮着芭蕉叶，不过是为了不想看到自己那层皮囊下近乎透明的身躯。阳光能透过皮肤映出里面的骨头。 透过阳光，他能更清晰的知道自己就是个有身体，没血没肉的鬼。 果然，这回还是一样。 不过，为何这次感受到了温暖？分明从前他感觉到的是刺痛。 没有再多想，程昭低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大概真以为他见光死吧。 老和尚的脸色突然一僵：“呵呵，老衲，就是，就是觉得少年年纪轻轻，莫要顶着一片绿叶。” 程昭捡起芭蕉叶：“让大师失望了。” “别这样说，小施主，你我在这荒山野村相遇，是莫大机缘。” 程昭突然将手伸到老和尚面前：“大师可否解惑？” 他不怕这个老和尚，哪怕知道他是和尚，而自己是鬼。 老和尚盯着看了片刻，摇头：“老衲不会算命。” 当他是看手相么？ 程昭从老和尚的眼里看不出任何的的异样，是看不出他的古怪？还是知道自己强弩之末，没法对付他？ 在他思索间，老和尚又开口了： “小施主可否让老衲看看你的玉牌？” 程昭低头，玉牌还藏在衣服里，这老和尚…… “小施主不必紧张，方才老衲与那恶鬼斗法之时，瞥见山头有一物大放光华，不免分心多看了一眼。却不想中了那恶鬼的道。” 程昭道：“这么说，是我害你分心？” “小施主不必自责。人各有命，老衲不过是顺应了天命。” “我没自责。” 老和尚一窒。 第四章 黄皮册 老和尚道：“小施主通透，甚好。” 程昭低下头，取出玉牌：“你可认得？” 看到玉牌的瞬间，老和尚瞳孔一缩，虽然不过一瞬就恢复自然，可程昭一直盯着他，看得真切。 老和尚盯着玉牌看了一会，之后欲言又止。 程昭收起玉牌：“你要是认得，就告诉我。在你登西方极乐之前。” 老和尚喷出一口血来。 程昭扯下一块芭蕉叶，递过去。 老和尚摆手，示意不用。 “老衲不认得你手上这块玉牌，却听一位师兄提起过一块玉牌。那是天楚国皇室的传世之宝，名为阴阳生死玉。正面为龙首凤尾，有紫气东来。反面为北辰星宿，绘海纳百川，传言是历代储君所戴之物。” 程昭摇头：“我这玉牌上什么都没有。” 老和尚点头：“老衲知道。老衲说了不识此玉。” 那和他说什么阴阳生死玉？ “小施主，今日你我有缘，不知可否答应老衲……” “不可。”程昭想也不想拒绝：“老和尚的功德无量，不敢牵扯你的因果。” “颇具慧根，咳咳。” 老和尚又喷出一口血。 “小施主，可是对人生充满困惑，不若说出来，老衲或许能替你解惑？” “我是谁？” “……”老和尚张了张嘴。 “我怎么来的？” “……”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上去吧。”程昭道。 “不急。” “也好，一会就地掩埋，省事。” 老和尚压下胸中一口气，冲程昭笑笑：“小施主，你帮我把法杖拿来。” “想打我？” “不不，小施主一身正气，老衲不会滥杀无辜。” 程昭觉得这老和尚已经神智不清了，谁都知道鬼身上只有鬼气，阴寒无比。 一身正气？莫非这老道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法仗就在一边竖立着，就像这老和尚最后的执念，屹立不倒。 程昭还是有些犹豫的，老和尚装模作样，不知是否识破他。 黑毛虽然看他不顺眼，可该说的都说了，尤其是遇到和尚道士之流。 佛家法仗了不是他们鬼怪妖魔能碰的。 稍有不慎，来个灰飞烟灭，那就不好玩了。 “小施主，老衲快不行了。” “嗯，我知道。” “小施主，老衲和你真的有缘。” “所以我替你收尸。” “小施主，你看可否在老衲圆寂之前。答应老衲一个请求。”老和尚就着这个话题喋喋不休。 程昭耳边呱噪，手离法杖一寸停了下来。 “老和尚……” “是小施主说老衲就要登极乐世界，有话得说完。” 程昭猛然抓过法杖：“接着。” 在程昭接触法杖的瞬间，法杖金光万丈，四散开来，刺得程昭无法直视。 可也只是刺眼，就和阳光一般。 老和尚目光深沉，若是寻常妖魔鬼怪，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 这个少年。 也叫程昭啊…… 也罢，就他了。 金光里，老和尚陡然升空，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 法杖寸寸化为乌有，零星的金光点点，半空中有佛塔通天虚像，佛影浅浅，无数幻像快速闪过。 程昭周身变的炙热。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下一刻，程昭仿佛置身在一处浩瀚无垠的火焰中央，不止一道梵音强行灌入他的耳中，脑海在震动。 有风驰电掣，电闪雷鸣，有沧海桑田，万物更迭…… 这些都不过一瞬而过。 扑通！ 他感觉到胸腔里出现了一颗正在跳跃的东西。 一下又一下，这是他第一次体会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那是心脏！ 这声音逐渐盖过了一切。 天地间仿佛只剩在他，和心跳声。 扑通，扑通！ “小施主，相逢即是缘。老衲所求，就在这方寸之间……” 老和尚的声音渐渐淡去。 周遭的一切也跟着消失。 程昭睁开眼，金光重聚成四四方方书本大小。 是一本黄皮册子。 黄皮册子落到程昭手里。 程昭感觉右眼皮跳的厉害，手里的黄皮册子沉甸甸的。 翻开一看，黄皮册里一片空白。 “我说，老和尚——” 老和尚坐在原地，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机。 …… “小鬼，小鬼。” 黄毛拖着半条断腿来的时候，程昭已经在村口的一棵桃树下，挖了一个坑。 “打洞你怎么不找老子？” 程昭看他一眼。 明明是只鼠妖，现在的脑袋却肿的跟个猪头似的。 “你这副样子，是你打洞还是洞打你？” “老子只要没死，什么洞都打得！” “拿着。” 程昭将芭蕉叶丢给黄毛。 黄毛接过，替程昭遮住从树叶缝隙里泄漏下来的阳光。 “你这小鬼就是矫情。老子堂堂……对了，你挖洞做什么？” “埋人。” “谁？” “老和尚。” 看到程昭绕到树后扛出老和尚的时候，黄毛下意识夹紧双腿，准备跑路。 “别紧张，他死了。” 闻言，黄毛只觉竖立的一身毛又软下来了。 他可打死也忘不了方才浑身火烧火燎的滋味，尤其是脑袋，差点就混成一堆浆糊。 “说什么呢？老子哪里紧张，老子堂堂遁地王能怕他一个老和尚。 你说这老和尚，太不自量力了。那老妖婆吸了多少人的精元，连我大哥和甲叔平时都和她井水不犯河水。他就敢来送死！” 像是想到什么，黄毛猛然转身：“小鬼，咱们快回去，这里可是老妖婆的地盘，她那么记仇，指不定晚上就摸过来了。 老子还年轻，还没找到媳妇。这老妖婆垂涎老子美色已久……” 程昭将老和尚平放在坑里。 “老和尚已经把恶鬼除了。” “除了？嘿，除了好！” 黄毛又开心了，挠挠脸。 他的美色保住了。 “这老和尚，嘿，也挺厉害的嘛。” “小友，老叟家里只有一块完好的布了……希望大师不会怪罪老叟怠慢……” 老翁步履蹒跚的走来。 “阿黄，你也来了。”老翁道。 阿黄你大爷，你全村都是阿黄。 黄毛瞬间呲牙咧嘴。 程昭拍了下他脑袋，压下芭蕉叶遮住他毛茸茸的黄毛脑袋 黄毛在芭蕉叶下露出两颗大门牙，锋利的划过一道光。 老翁恭敬的将黑布给老和尚盖上。跪下身磕头，而后捧一抔黄土洒下。 “五十。” “什么？”程昭不解。 “大师是老叟亲手埋葬的第五十人。这里的村民，还有除妖的大师、神婆。 十余年来，凤凰村从人丁兴旺数百口，逃的逃，死的死。如今只剩下老叟一人。”老翁平静的说着，将土堆进坑里。 “这么多年，那老妖婆怎么没吃了你？”黄毛好奇。 第五章 人间美味是竹鼠 “老叟不知，也许是嫌老叟这把年纪了，吃了不顶用。或许是要留一个收尸人。” 黄毛不信，老妖婆连村里的死人都不放过，还会挑食？ 这老头身上莫非有什么宝贝？ 黄毛凑近老翁，在他背后嗅了嗅，突然弹跳开。 “怎么了？”程昭问。 黄毛干呕几声，凑到程昭耳边道：“这老头身上臭得很。” 程昭轻嗅，空气里弥漫着着淡淡的檀香味。 是香灰。 程昭一愣，他脑袋里怎么就蹦出了这几个字？ 鬼使神差的，程昭翻开那本黄皮册子。 原本空白的第一页出现了香灰二字，底下闪过一行字：烧香拜佛，邪魔莫侵。 “老人家常年烧香拜佛？”程昭问道。 老翁虔诚的对着老和尚叩拜，完了才道：“老叟年轻的时候因家落中道被寺庙的主持收留，做过很多年的和尚。 有年庙里遭了大火，所有的一切都烧了个精光。主持心灰意冷，云游四方，临走前遣散了大伙儿。老叟无处可去，就回了老家。烧了半辈子香的习惯，说改也改不了。” 黄毛撇撇嘴，他最烦这些人了。 “要不是大哥说过别去沾凡人晦气，老子早就一爪子挠死他了。” 程昭快速翻动黄皮册子，后面还是空白一片。 “你这是什么玩意？” 黄毛看到黄皮册子，想也不想的抓了过去。 “啊！” 一声惨叫。 黄毛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飞，像流星般划过，坠入一旁草丛。 “怎么回事？”老翁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后面空无一人。 “小友？阿黄？” 程昭出现在黄毛所在的草丛里，扒开一看，对上一双绿豆小眼。 “你，怎么回事？” 草丛里趴着一只瘦小的黄毛鼠，除了脑袋还是毛茸茸的，浑身像被火烧过一样，焦黑一片。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 “哎哟喂！小鬼，你我兄弟一场……你居然要老子的命！”黄毛鼠哀嚎。 程昭提起黄毛的尾巴。 “痛死了！你轻点！你快把老子放开。” 程昭盯着这黄皮册子，惊叹它到底是法仗幻化而来。 威力如此惊人。 黄毛虽然妖龄尚幼，可好歹是个早开灵智又化形的妖，寻常收妖人遇上也得费一番周折。 可他只是碰了下黄皮册就成这副鬼样子。 “让你手痒。” 程昭检查了下黄毛，看样子是被打回原形了。 “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子现在感觉浑身发热……老子是不是要死了！”黄毛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 “是，在死之前，不如说一下三百年陈酿放在哪了？” 黄毛听到要死了，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可听到后半句又气炸：“老子都要死了，你还惦记老子的酒……老，吱吱吱吱……” 黄毛没想到自己连人话都说不了了，这真是要死的节奏。 他还年轻，他还有遇到心仪的目鼠，他还……黄毛脑袋一歪，晕死过去。 “放心，你还死不了。” 程昭抱着黄毛，回到了桃树下。 老翁扛着锄头，已经将土埋得差不多了。 “小，小友，阿黄呢？”老翁左右环顾。 “他啊，去方便了。” 老翁点头，取了一块木牌：“小友，云觉大师的木碑，就由你来立吧。老叟眼睛花了，再刻不出字了。” 程昭接过：“就空着吧，老和尚应该不在乎这个。” “呐，好。好。” 老翁再接过，重新将他敲进土地里。在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 随后扛着锄头在桃花树的另一边继续挖坑。 “你这是做什么？” 老翁没有停下，道：“老叟年纪大了，没几天活头了。死前给自己找个地方葬身，就在大师身旁，跟着大师，为他做牛做马来报答他今日之恩。” 程昭沉默片刻，道：“我替你收尸。” 老翁抬头，笑着道：“好，好，村子里没旁人了，老叟原还想着死前自己躺进去……” 又一个日落黄昏，坑挖好了。 老翁拄着锄头，边走边道：“小友，你是哪里人？老叟记得这方圆几十里，就凤凰村一个山坳住了人。” “山里人。” “啊，这深山老林里还住了人？老叟活了大半辈子，倒是头一次听说。” “嗯。” “你家里都有什么人呐？这么晚了，你也别赶夜路了，不如就在老叟那里住一晚，山里的路不好走。”老翁一把抓住程昭的手。 “也好。” “小友的手这么凉，可是冷了。对了，老叟那里还有几件陈年的皮袄子，一会啊拿给你穿。是老叟年轻的时候自己做的，样子难看了点可胜在暖和……” 一路上老翁絮絮叨叨的讲着过往的事情，程昭都在安静的听着。 绕过那片废墟，在村子的尽头有一座看起来有些点头，歪斜了半边的屋子。 临了近了，能看到屋子到处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 老翁到了附近，脚步就变快了，推开院门，绕过木桩，熟门熟路的领着程昭进屋。 “阿黄呢？” 老翁突然想起了。 “阿黄在这呢。”程昭半开玩笑的将手里的黄毛放在桌上。 老翁颤颤巍巍过来，摸了把黄毛：“小友，这是竹鼠吧。” 这时，黄毛醒了，吱吱吱叫个不停。 ‘臭老头，把你的臭手拿开！’ ‘小鬼，你怎么带老子到这臭气熏天的地方！’ ‘你要害死老子啊！’ 程昭没理他，问道：“竹鼠？” 黄毛一僵，整个身子都不动了。 老翁顺了顺黄毛的毛：“没错，老叟年轻的时候养过几只竹鼠，又肥又大，肉质鲜嫩，那味道……啧啧啧……那可真是人间美味。” 黄毛猛地剧烈挣扎，挣脱了老翁的手，跳到程昭身上。 程昭抓过他，将他放在腿上。 “哈哈，小家伙不要怕，老叟年纪大了，牙都快掉光了，吃不动你了。”老翁看向程昭：“这只竹鼠太瘦了，浑身没半两肉。一点都不好看。” ‘臭老头，你说谁不好看！’ ‘小鬼，你放开老子，看老子不挠死他！’ 程昭按住暴躁的黄毛，道：“这样挺好的，不然你也不会放过他。” “老叟说了，这只太廋了，不如山上那只。” 山上那只！ 第六章 石碑 黄毛一下子竖起耳朵，抬头和程昭对视一眼。 程昭道：“你见过？” “自然见过，哈哈，小友不必紧张。老叟从前在庙里待过，这些妖啊怪啊的，也跟着方丈见识过不少。 这女恶鬼刚来的那年，老叟自视过高，想要凭一己之力除了她。却不想那女恶鬼道行不浅，老叟的眼睛就是在那个时候坏的。 那一次老叟差点就死在女恶鬼手上，是山上那只鼠妖相救。老叟这才活了下来。” “吱吱吱！” “黄毛说原来你一直知道我们的身份，你不怕吗？”程昭翻译道。 老翁慢慢坐下来，望着窗外可见的那片废墟：“怕什么？人啊，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可怕了。只要心中存着善念，是人是鬼还是妖，又有什么分别？” “是这样吗？” 程昭抬手置于心口，感受着它一次次跃动。 如果说以往的日子，程昭过的毫无目的，那么从这一刻起，他想为了这颗心活着。 …… 随云庙； 方丈云无涯夜观星象，浑浊的眼里映出一片璀璨星斗。 云无涯身侧有一青年，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此时也同方丈一样仰望苍穹。 “崇野，你可看出些什么？”云无涯虚抚着长须，神情淡淡。 崇野凝神以望，而后右手搭左手，以食指指尖触及雀跃脉搏，屏息道：“方丈所极，星罗万象。崇野不过学了区区皮毛，实难窥看一二。”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称方丈。” “是，师傅。” 云无涯又道：“不必自谦，你自幼聪颖，这观天之术和你师兄不遑多让。” “…不敢和师兄相提并论。师兄是随云观数百年来难得的天纵奇才。若有师兄一半天赋，崇野便心满意足。” “哈哈……为师当年不过随口一说，你倒是记在心里了。” “师傅所言，莫不敢忘。”崇野偏转身子，面对向无涯。 与此同时，执起盒中黑子落下，霎那间黑子呈合围之势，胜败分晓。 云无涯面色如初：“好棋。” “多谢…师傅自幼栽培。才有崇野今日。”崇野抬手施礼。 云无涯抬眼，指着满天星斗道：“天地星罗皆放光华，齐聚极天繁华之象，乃祥瑞之兆。”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康乐。正如师傅所言，大吉大祥。”崇野点头附和。 “崇野，你虽不是随云庙弟子，可你该学的为师教的半分没少，可为师当年说过什么，你可还记得？”府君沉眉道。 崇野转念，再阂首：“星辰莫测，瞬息万变，莫以稚眼定乾坤。” “你且再看。” 崇野闻言，再仰望苍穹，眼底满是点点星光。 “为师说过，北极居紫薇，一日北辰，天之尊星。纽星天之枢。天运无穷，而极星不移……” 崇野陡然瞪大眼，骇然道：“师傅，北辰暗淡，天枢何在？” “不错，一点就透。” 崇野收回目光，惊惧尚不能掩：“为何？我看不到…看不到…” 云无涯摇头：“不止你，天下之人皆不可见。” “师傅你也……”崇野仔细盯着方丈的眼睛，可他的双眼愈发浑浊，里面竟是什么也没有。 云无涯沉默良久，终是道：“北辰乃天之尊星，如今星隐，星斗璀璨，只会各放光华……” “那会如何？”崇野按住胸口，那里有什么跳跃的就快要冲出来。 “天之大兴之兆。” 说完这话，云无涯脸色瞬间灰败，接着道：“物极必反，耀之极至，妖之将至。” “什么会？师兄他——” …… 接下来的几日，老翁白天都会在村子里清理废墟，程昭有时候会帮忙，更多的时候会坐在村口的桃花树下研究那本黄皮册，顺便—— 呃，思考鬼生。 黄毛伤愈，却一时变不回人形，整日里被闻讯赶来的花栗鼠们追的满山跑。 这一天，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小友，你快来？” 废墟之间传来老翁的喊声。 程昭快速起身过去。经过几天的清理，凤凰村中央已经空出了一大片。 而老翁此时就站在一个石碑前面。 “怎么了？” 老翁回头，有些激动：“小友，快，你快来帮老叟看看上面的字。” 程昭走近，这块石碑形状古怪，最上面已经风化呈椭圆形，而下面颜色逐渐加深，尤其是最底层摸过去还带着一些潮湿。 “这上面的确有字，只不过清理出来的只是半个……” 老翁小心的摸着石碑上的字样：“老叟在这里近三十年，可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石碑。小友可认得这石材。” “我不——这是黑金砂石。”程昭脑子里又蹦出这几个字。 果不其然，那本黄皮册子上也出现了黑金砂石的描述。 难不成，这黄皮册是用来解答疑难杂症的？ “黑金砂啊。”老翁有些意外：“老叟年轻的时候听方丈讲起过，天楚的随云庙里，有一块土地，连着一位大师的住处。那条路就是黑金砂石铺就的。走在上面的人啊，若是从前做了亏心事，就会在上面看到一些可怕的事。” “什么可怕的事？” “这个老叟不清楚，方丈也没讲，只是说那些看到的人，大多都疯魔了，再不敢到随云庙去。” “能让人疯魔的，该是邪物吧。” “哎，不可胡说。随云庙那样的地方，有神佛护佑，又有高僧坐镇，怎么会有邪物？” “是不是邪物一探便知。”程昭对着后山喊了几声。 便见一只清瘦的竹鼠极其敏捷的奥从山上窜下来，一下来就竖起前爪吱吱喳喳在程昭面前比划。 ‘小鬼，你叫老子？’ “我叫你来，是让你看看这石碑……” 话音未落，黄毛扭头就抱着石碑开啃了。 只不过一啃，黄毛的表情就不对劲了。眼睛瞪大，惊喜之极。 “咔咔咔……” 黄毛身影快速的绕着石碑一圈，石碑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少了一圈。 程昭忙拎起他的尾巴将他提了起来。 ‘小鬼，放开老子！’黄毛不断挣扎。 “这东西吃不得。” 程昭注意到黄毛的眼睛变的通红，朝他呲牙咧嘴的样子很是疯狂。 ‘什么吃不得？老子觉得这好吃的很！你快放开老子，你要把老子惹急了，老子连你也吃！’ “吱吱吱……” “小友，这黄毛怎么了，怎么如此暴躁？” “这底下或许有什么东西吸引他。” 这块石碑着实奇怪，住了几十年的老翁从来不知道有它的存在。 想必若不是因为这次老和尚的到访，恐怕这块石碑也不会重见天日。 对了，那个女恶鬼！ 她盘踞在凤凰村这么多年，难道就是为了吸干这里所有人的精气？ 第七章 该死的老头 程昭将黄毛丢在一边：“还想变回人样，就老实呆着。” 黄毛伸出爪子挠脸，样子看起来很不舒服。 “离石碑远点。” 黄毛退后几米，眼睛就恢复了原样。 ‘小鬼，老子难受。’ 程昭看他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肚子鼓胀的厉害，道：“黄毛，刚才你什么感觉？” “老子刚才不过是想试试牙口，没想到那东西那么好吃，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看来这东西对妖来说很有吸引力。” 老妖婆应该也是为了这底下的东西来的。 程昭拿起锄头开始深挖。 “小友，你小心点，别把上面的字给凿花了。” ‘小鬼，你就不能动作快点？这要是老子，分分钟能给你挖到地府！’ “闭嘴吧你。” 程昭一直挖，从皓日当空到日落西斜，才算挖到了底。 而凤凰村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比之前老和尚炸出来那个还要深。 老翁拿着一块窝窝头放在仅剩的两颗后槽牙上磨着，听到底下没了动静站起来道：“小友，如何？” 黄毛也拖着大了一圈的肚子凑到坑边。 石碑一直被程昭从地面挖到了几十米深。 石碑由上至下都一样大小，就好像坑底竖着的是一根黑色的柱子。 “小友，底下可有什么？”老翁又问。 程昭道：“什么都没有。” 石碑上的字至始至终就只有半个。 “你再看看石碑后面。” 程昭绕到石碑后面，发现那里有一块凸起的石头。 “可是有一块石头槽？” “你怎么知道？”程昭蹙眉。 “果然，果然。”老叟兴奋极了，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黑精砂石丢下来。 “快，你快试试能不能放进去？” 程昭依言将那块黑精砂石塞进凹槽里，果然严丝合缝，就像这石头原本就应该在这里。 石碑上开始出现字样，不过这些字扭扭曲曲，程昭并不认识。 ‘小鬼，这上面说什么？’ 程昭想了想，伸手按在字迹上，果然黄皮册上出现了一行字。 ‘这是鬼文，记录的是一个日期，距离如今该有一千多年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在他们相互‘交流’的时候，老翁开口说道：“老叟是刚刚才想起这凤凰村从前有个古老的传说。” 程昭抬头，只能看到老翁的下巴：“愿闻其详。” “听说在一千多年前，凤凰村还只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地方。一对的夫妇来了为了躲避追兵，逃难来了这里。追兵连同他们一样在这荒山里迷了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最初夫妇二人靠着带来的干粮相扶相持寻找出路，可干粮耗尽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也随不满的情绪开始增加。 相公嫌弃妻子胆小懦弱，娘子埋怨相公害得她被连累。几次争吵以后，他们就分道扬镳。 很不幸的是，娘子在山中遇到了迷路已久的追兵，追兵饿了很久……” “他们把她吃了？” 黄毛听的津津有味，突然道。 身边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老翁一跳：“阿，阿黄。是你回来了？” “阿黄你大——” 黄毛突然停住，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变回了人形。 “小鬼，你看老子，嘿，比之前还壮实了不少。”黄毛抬手展示着他的二头肌。 “你别扯远。”程昭道。 “哦，对，对，老头子你还没说那娘子到底怎么了？”黄毛忙追问。 老翁摇摇头，再次陷入回忆：“那娘子到底如何没人知道，等相公气消回头来找她的时候，在那处发现的是一地的死尸，全都是追兵的，而且他们死相凄惨。 丈夫发疯似的寻找他的娘子，可尸体中没有找到娘子的，他却发现了一块黑精砂石。 带着那块黑精砂石，伤心欲绝的相公很快就走出了深山。” “这黑精砂石有迷幻作用。”结合黄毛方才的表现，程昭觉得眼前这快黑精砂石碑很是诡异。 “没错。” 老翁点头：“那位相公几次三番想要回到深山寻找娘子，却发现再也没有进去过，那个地方好像凭空消失了。 他又带着石头去了随云庙，找到了当时的主持，主持一探脸色大变，而后亲自带着两个弟子前来此地做法。 最终消失的尸体都找到了。可唯独找不到那个娘子，可谓是生不见人，死不了尸。 那位相公悔不当初，觉得是他的一念之差让娘子迷失在这地方，他不打算放弃寻找娘子踪迹，就带了一些人住在这里安顿下来。 从此，有了这个凤凰村。 老叟原以为这不过是代代相传的传说，可今日见了这快石碑，才发觉传说应该是真的。还有这快石头，就是凤凰村世世代代传下来的。这么看来，或许就是当年那个相公捡到的。” “那个娘子究竟去哪了？”程昭问道。 “那还用问吗？肯定被那群追兵啃的骨头都不剩了。”黄毛撇撇嘴。 “当年那位相公寻遍了这附近的山林，可终其一生都没再找到他的娘子。这个答案或许再无人知晓。” “那这块石头又是怎么到了你手里？那个女恶鬼之所以没能伤害你，是不是也因为这块黑精砂石？”程昭问道。 老翁这回没有再回答，只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笑容。 “阿黄啊……” 黄毛转头，猛然瞪大眼睛。 说时迟，那时快。老翁猛的将黄毛推了下去。 黄毛也是反应迅速，反手就抓过老翁的衣服。 一人一妖一同掉了下来。 “老头子，你做什么？”黄毛窜起，怒道。 老翁摔得半天爬不起来。 干脆就躺在坑底大笑，手里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把桃木匕首，往自己的手心用力一划，鲜血流淌而出，滴落在坑里，一下子被石碑吸收了进去。 深坑里顿时一阵震动，沙土滚落。 程昭和黄毛见状不对就已飞身起来，却不想深坑底下一陷，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们收了进去。 程昭他们像是落进了深潭，无数冰冷的气息灌入口鼻。 “该死的老头……咕噜咕噜……”黄毛的脸涨得通红。 程昭和他不断下落。抬头间他看到面对着的是老翁一张冰冷扭曲的脸。 漩涡随着石碑的下沉消失不见。 第八章 鬼畜 “你们这些害人的东西，都去死！” “……都去死！” 脑海里回荡着的是老翁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程昭看见他在漩涡里被强大的气流搅得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原来，人是人，鬼就是鬼。 哪怕老翁嘴里说着不介意，可他终究打内心憎恨和忌惮着。 也千方百计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正如黑毛常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扑通，扑通。 “小鬼，你受伤了吗？干嘛一直捂着胸口。”从远处跑回来的黄毛问道。 程昭摇头。 “你别嘴硬，我还不知道你吗？老头子这么对你，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黄毛难得一本正经的说道。 说不生气是假的，不过程昭觉得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失望。 自从他能感受到心跳之后，他总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我们何必跟人一般见识？” “他害得咱们落到这步田地，你倒是心大。老子是一想来脑袋就突突的疼。早知道当初在村子里就先挠死他。” 程昭张了嘴，黄毛又赶紧道：“你可别说是因为老妖婆害了他凤凰村，老头子才对咱们痛下杀手。 甭管他什么理由，老子又不是老妖婆，他凭什么一锅端了？人类就是这么不分是非，尤其是那些收妖人！” 程昭拍了拍黄毛的肩膀，他知道黄毛为何这么激动，妖也不是天生地养的，黄毛刚出生时，他和黑毛的爹娘就是死在一个收妖人手里。是钻山王拼着老命救出了他们。 “他现在已经死了。” “那再好不过了，恶人自有天收。” 程昭大笑。 黄毛一脸莫名，摸摸脸：“老子说错了吗？” “不是，就是觉得我们一个是妖一只是鬼，居然坐在这里埋怨一个人。” 黄毛一想，也捧腹大笑起来。 “这么一说，咱们载在一个老头子手里，还真他娘的丢脸。这事绝对不能被大哥知道，不然他得笑破肚皮。” 程昭笑着点头。 “对了！”黄毛突然直起身来。 “什么？” “老头子让咱们去死，哈哈，你本来就是死的！他应该让你，让你去活！” “小鬼，你做个人吧！哈哈……”黄毛觉得他发现了新鲜的骂鬼方式。 一番笑闹，程昭一扫方才阴郁，问道：“可有发现？” 黄毛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收了笑脸：“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老子跑了半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自从被石碑底下的漩涡吸入，程昭他们就落到了一片全是黑精砂石的地方。 这些石头碎成了渣，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就这么铺了一地，一望无际的黑色。 而他们就是这黑色中唯一的两点黄白颜色。 程昭摩挲着手里的黄皮册，本以为可以从上面知道些什么，可这册子关键时刻狗屁不是。 黄毛瞥了一眼黄皮册，浑身一哆嗦，坐的远了些。 “你这什捞子鬼东西。赶紧给老子扔远点。” 程昭收起黄皮册，抬头望天：“这里像是地底，暗无天日，上面挂着的不是太阳更不是月亮。”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发光体。这里的光线全来源于此。 “可它会发光。难不成星星？”黄毛道。 “星星不会发光。” “星星怎么不会发光，老子看到的星星都会发光。”黄毛笃定，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程昭一眼。 程昭语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潜意识里就是这么认为的。 “别管星星月亮了。我们得想办法赶紧出去。”程昭再次掏出黄皮册子往空中一抛。 黄皮册子‘啪嗒’一声落地。 “走这边。”程昭指着黄皮册子落地的右边。 “我去，小鬼，你这是个什么操作？” 程昭道：“不然，你走一个？” 黄毛咧嘴：“走走，你去哪，老子跟着去就是了。” 程昭捡起黄皮册子。 这算不算他在黄皮册子身上发现的又一个用处。 黄毛抓抓脸，左右他们在这里也是一脸抓瞎，不如就相信程昭这种盲目的自信。 “这都怪那死老头，要不是他碎成了渣渣，老子还得咬死他！” 这处空间没有风没有温度，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他们走了很久很久。 入眼的依旧是一片无垠的黑精砂石，黑暗带来无尽的沉闷，哪怕是黄毛这样习惯了黑夜的鼠妖都觉得无比压抑和难受。 黄毛早就失去了耐心，一屁股坐地上：“老子不走了。” 负面情绪是会传染的，程昭也突然觉得有些不快。 “咔咔咔。” 黄毛抓起一块石头就开啃。 “这石头不能吃，你忘了之前发的疯？” 黄毛一顿，又咔咔咔消灭了一块，道：“现在没事，老子之前探路的时候就吃了许多。再说了，饭点到了，老子总得吃点什么吧。” “咔咔咔。” 程昭见他眼睛果然没有再发红，也就随他去了。 所幸他是鬼，根本不用吃东西。而妖呢，照理说也不用吃，不过黄毛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臭毛病，非得给自己弄个一日多餐。 “铛铛铛。” “铛铛铛……” 黄毛耳朵一竖：“小鬼，你听到了吗？” 是铃铛声。 程昭望着声音的来源处，黑色的地平线上卷起了白色滚滚尘烟。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小鬼，咱们逃吗？” “逃什么逃？你往哪逃。”与其在这里等上不知道多久，还不如碰碰运气，或许这就是一次契机。 “先看看再说。” 黄毛就地挖坑，把自己和他埋了进去，露出一个能向外窥探的洞。 铃铛声越来越近。 呃，是两只——鬼。 之所以是鬼是因为程昭能感受到同类身上的气息，阴森压抑。 这两只鬼长得不难看，一个佝偻着前行的老头子，一个不足一米的小孩。 “爷爷，前面好像有东西。”那只小鬼指着他们的方向。 老头子转过脸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五官，空洞的眼槽里面有墨绿色的火光。 “让鬼畜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的烟尘里探出一只巨大的脑袋。 ‘我去，那是什么鬼东西！’ 黄毛受到了惊吓。 第九章 骷髅战车 破烟尘而出的是一个巨大的蠕虫脑袋，移动间液体就会顺着光滑的一段段表皮，流淌下来。 大脑袋冲着它们的方向鸣叫，却是发出了乌鸦一般的鸟叫声，刺耳之极。 小鬼孩兴奋的跑向鬼畜，顺着鬼畜低下来的脑袋爬了上去。 小鬼孩重重的拍了鬼畜的脑袋，就见鬼畜陡然又拔高了数十米。 它从烟尘里走了出来。 竟是一只长着蠕虫脑袋的怪鸟，后背上镶嵌的是一颗颗白色骷髅头，笔直如杆的脚腿上长满了暗红色肉瘤疙瘩。 “鬼畜，去吧！” 听到命令，鬼畜扑腾了过来，蠕虫般黏糊糊的脑袋低下来，从嘴里弹出两条触角往黑精砂石层底下探去，像蛇的舌头一样发出咝咝的声响。 “爷爷，鬼畜发现了东西！” 小鬼孩顺着鬼畜脑袋飘近，就见鬼畜的触角从黑砂石层底部卷出一颗骷髅头。 小鬼孩子了兴奋极了，捧着骷髅头凑到老头子身边，一起闻着骷髅头上的味道。 有一缕缕白烟从骷髅头里窜入他们的体内。 ‘你们鬼，还好这一口？’ 黄毛还是第一次见识，看他们这样子有点像甲叔从人间带回来的旱烟，没事就爱吸两口。 程昭沉默，事实上他也是第一次见，毕竟他刚有意识的时候就在凤凰村后头的深山里，被满山跑的黄毛给带了回去。 骷髅头里的白烟好像并不多，没几下就被他们吸完了。 老头子放开骷髅头，眼眶里的绿光更盛：“走吧，城门就快关了。” 小鬼孩一脸意犹未尽，抱着骷髅头闻了又闻，可脚下还是跟着老头子的步伐。 那只鬼畜却停在了原地，蠕虫脑袋里流出一条条黄绿相间的哈喇子。 哈喇子顺着黑精砂石流入，哪怕相聚还有一段距离，可那股无比腥臭的味道还是传了过来。 ‘呕，这鬼东西太恶心了！’ 黄毛的鼻子尤其灵敏，这样的味道对他来说简直堪比酷刑。 “还有，这里还有！” 看到鬼畜这副模样，老头子激动坏了：“那底下，底下一定有大宝贝！” ‘小鬼，怎么办？他们发现我们了。’ ‘一会咱们见机行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老子知道了。不过那鬼东西太恶心了，老子——’ 鬼畜的触角从他们上空探下来的时候，黄毛一下子就窜了出去。 小鬼孩尖叫一声，待看清是一只大老鼠时，更是吓得哧溜一下爬到了鬼畜背上。 鬼畜的触角一下就弹回了蠕虫脑袋里，脑袋缩了回去，两条长腿夹紧，狂奔起来。 血红色的肉瘤疙瘩因为剧烈的抖动一个个爆炸开来，炸落了一地的血疙瘩。 老头子眼眶里的鬼火更是一下子窜了出来，飘到黄毛上空溜了一圈回去。 黄毛竖起全身皮毛，刚准备跳起攻击时，就听老头子大叫一声。 “妖怪啊！” 但见他忙不迭的追上鬼畜，还来不及坐稳就扬起手里的大鞭子抽打鬼畜。 鬼畜的双腿快速在黑精砂石上奔跑。 白烟滚滚，铃铛声渐渐远去。 黄毛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目瞪口呆的望着逃跑的两只鬼。 “我去，小鬼，这些鬼东西怎么这么胆小。” 方才的那一幕程昭看在眼里，他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怕一只竹鼠。 再看一眼黄毛的样子：“我怀疑是你长得太丑！” 闻言，黄毛立即炸毛：“老子的美貌在鼠届——” “别臭美了，快跟上。” 程昭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黄毛跑的累的，干脆一跃而起，变回原形落在程昭肩膀上。 “你追他们做什么？” “刚才他们不是说城门快关了么？若是我猜的没错，那里可能是一座鬼城。” “呀，那不是去了你的老巢？小鬼，你可得罩着点……” “废话少说。” …… “快点，你们这些杂碎！” 一条带着倒刺的触角从上空甩过来，落在一群拖着骷髅巨车的鬼奴身上。 ‘啪！’ ‘啪啪！’ 被抽中的鬼奴来不及惨叫就已分崩离析，化为一团黑烟散去。 鬼奴们浑身战栗，一声不敢发，使劲的拉着骷髅巨车朝前行去。 几个身材魁梧，身披铠甲的鬼兵仍不满意，骑在巨大的鬼畜身上时不时的甩着触角催促前行。 骷髅巨车内坐着一个披着黑纱的女孩，与寻常鬼魅的苍白肌肤不同，她露在黑纱外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小麦色，身段矫健而美好。 “大人，前面就是夜阑城了。”跪坐在地上的女奴轻捏着她的腿道。 “嗯。”女孩的眼底一片死寂。 眼看着城门降至，女奴鼓起勇气：“大人，城主让鬼奴提醒您一句话，大人您背负的是整座通幽城三十万鬼族的命运……” 女孩侧首，淡淡的看了女奴一眼。 女奴浑身一僵，埋首退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至了一座古老的城门。 “小鬼，快，鬼东西在那！” 黄毛蹲在程昭肩膀着，竖起爪子指着不远处的烟尘。 程昭脚下快成了一道剪影，很快就追了上去。 眼看着就要追要前面两鬼，程昭突然来了个急刹。 黄毛猝不及防，从程昭肩头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又滚出去老远。 “哎哟，小鬼，你要摔死老子啊！”黄毛变回人形，一瘸一拐的走回来。 “是他们停下来了。” 不远处的烟尘散去，原本在狂奔的鬼畜此时跪趴在地上。 程昭和黄毛走了过去，绕过硕大的鬼畜，看到那两只鬼也同鬼畜一样以一种极为虔诚的方式跪趴在地上。 顺着他们所跪的方向望去，程昭瞳孔微缩。 黑色无垠的地平线上，一座于这方天地相连接的通天城池矗立在那里。城池隐在一团黑雾之间看不清它的全貌，只是时不时能从黑雾里看到探出脑袋来的鬼畜。 比起身边那只，城池里的鬼畜不知要发了多少倍。 城门口有一排排鬼兵，正在簇拥着一辆骷髅战车进去城中，整齐的队伍在黑雾里消失不见。 直到最后一个鬼兵进了城池。老头子才从地上抬起头来。 “啊！” 他被站在他面前的程昭吓了一跳。由下至上，待看到程昭的脸时，猛然跪地磕起头来：“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第十章 土包子 “你知道我是谁？” “不不，大人身份尊贵，岂是……鬼，鬼奴们能够知晓的……” 老头子哆哆嗦嗦，吓得话都说得磕磕巴巴。 黄毛凑到程昭面前打量。 到底是哪里看出的尊贵？ “起来吧。”程昭从善如流。 老头子如蒙大赦爬了起来，恭敬的站在程昭面前，他的脑袋始终不敢抬起来。 倒是那个小鬼孩，躲在老头子身后，不住的探头打量他们。 “小孩，你过来。”程昭对小鬼孩招了招手。 闻言，老头子眼眶里的鬼火晃得厉害，‘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饶命，阿罗不懂事，冒犯了尊贵的大人。” “你叫阿罗？”程昭对小鬼孩道。 阿罗点头，学着他爷爷那样跪下来：“大人，求您宽恕。” “让我宽恕你可以，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他的爷爷经常耳提面命告诉他那些大人有多危严，多么可怕，可是那样身份的人物他从小到大只见过一次，还是跪在万千鬼奴之间，连头都不敢抬的‘见’了一面。 面对程昭，小鬼孩虽然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可他又觉得面前的大人很面善。 “是！”阿罗大声应道。 “前面那是哪里？”程昭指着不远处的城池。 “阿罗知道，那……那是夜阑城。城里住着最尊贵的城主大人和成千上万拥戴他的鬼族。” “你们也住那里？” 小鬼孩低了低头：“我们只是城里的鬼骡子，负责在暗域里巡逻。住在城池边缘的骡子堡内。” “你们既然不认识我？又为何称呼我为大人，而不是鬼奴？” 小鬼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浑白的眼睛里有满满的羡慕：“因为大人的眼睛是至高无上的黑瞳。” “就因为这个？”黄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面镜子：“小阿罗，那你看看老子的这双眼睛！” 小鬼孩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黄毛上前。 “别，别。”老头子拦在了黄毛身前。 “在幽冥界里，所有鬼都知道只有鬼族中最尊贵的血统才能孕育出黑瞳，只要是黑瞳，无论到了哪里都会受到鬼族们的尊敬和臣服。 而白色眼眶，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是最低贱的鬼奴，就如同阿罗，他永远只能是鬼奴。” “那像老子这种呢？还有你，根本就没有眼珠子。”黄毛又问。 老头子又道：“除了那两种颜色，其他的都不过是寻常鬼族。像老奴这种从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鬼族，就被除去了眼珠子，只能做巡逻的鬼骡子。” 老鬼没有眼睛，只能透过幽幽的鬼火感知周遭的一切，在黑暗的世界里，唯有燃烧鬼魄的鬼火才能感知鬼族们身上特有的气息，让他判断来人的身份。 “原来如此，你起来吧。” “大人，虽然我们不知道您是谁，可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您这样的大人物，老奴死而无憾！” 铃铛声从远处传来，又是几团烟尘朝着城池奔去。 “大人，快，城门就快关了！”老头子望着就在不远处的城池，满心焦虑。 “城门关了会如何？”程昭问道。 老头子眼眶里的鬼火简直就要喷出来了。 “大人，那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鬼奴们是无法独自在城外逗留的。大人饶命！” “什么可怕的事？”黄毛好奇。 从老头子牙齿里发出了咯咯的声响，恐惧充斥得他连提的勇气都没有。 程昭不再为难他：“你们走吧。” 老头子连连磕头：“大人，您不一起进去？哦，老奴的意思是这外面太危险了。您还是快些进城吧。” 程昭冲他摇头。 老头子不敢多言，赶着鬼畜冲向夜阑城。 “小鬼，咱们不进去吗？” “进。不过，得让你拿掉东西。”程昭走向黄毛。 “小鬼，你，你别过来！”黄毛护着肚子，紧接着发出一阵哀嚎。 …… 整个夜阑城都在燃烧着熊熊的鬼火。幽绿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数万鬼族围聚在夜阑城中央的空地两侧，单膝跪地仰视着面前缓缓而过的骷髅战车。 “恭迎倾戈大人！” 声势浩大的呐喊声响彻夜阑城，直至骷髅战车停在城主浮城前。 从上空浮城上落下一道浮桥，从上面走下来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 “参见佰大人！” 鬼奴们再次叩拜。 男子来到骷髅战车正前方，扬声道：“久仰倾戈大人威名，城主命吾等恭迎大人。” 拉着骷髅战车的幽兽发出一声嘶吼，坐卧下来。战车从里面被打开，率先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妖艳的鬼姬。 吸气声从围观的鬼族中发出。 这不仅是惊叹于鬼姬的美艳，更是诧异她的瞳色。 鬼姬在幽冥界的每个城池中都有，可眼前这个分明是有着红眸的鬼族女子，也就是说以她的身份，在任何一座城池之中都能得到鬼族的优待和礼遇，更有甚者还能成为大人们的娇宠。 可这样的女子，却愿意臣服在倾戈大人身边，做一个贴身鬼姬。 鬼族们越发期待一睹倾戈大人的庐山真面目。 …… 程昭带着黄毛，赶在城门落下的最后一刻进入了夜阑城。 “小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老子？”黄毛裹着一件黑色的斗篷里，里面黏满了鬼畜腥臭的粘液。 程昭道：“你也说了，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一个妖就不怕被生吞活剥了。” 说实在的，方才那个老头子的神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哪怕是个寻常鬼族，他也应该会惧怕而不是厌恶。 没错，哪怕老头子表现的没有那么明显，可程昭也能感觉到他对黄毛的排斥。 “鼠落幽冥被鬼欺，老子先忍下这口气，待他日回了天楚，哼哼！”黄毛干呕两声，继续前行。 程昭懒得理他，到了这里，还能不能顺利回到天楚还两说。这么多年来他的鬼生皆茫然无目的，到了何处都是既来之，而安之。 而这次不同，他总觉得这里有什么在等待他。 “哎，兄弟。前面怎么回事？” 黄毛拍了拍堵在城门附近的一个鬼族。 那鬼族古怪的看了黄毛一眼：“你新来的？” “是是，刚从别的地方过来。” “难怪！土包子，你们这样装束现在谁还会穿？”鬼族连带着鄙夷了同样裹在黑袍里的程昭一眼。 第11章 你准备好了吗? 土包子！ “土包子是什么？好吃吗？”黄毛咽下口水。 不仅土还很蠢！鬼族撇过头，不想和黄毛废话。 黄毛冲程昭眨眨眼，看起来他的身份掩饰的不错。至少面前这个鬼族没发现。 前方传来一阵山呼，黄毛面前的鬼族也跟着呐喊起来。 程昭和黄毛这才看到远处的空中有一座浮桥，一行鬼族缓步其上。 “咦，那个小女孩……”黄毛看着走在最前方的鬼族女孩。 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不过和他们妖族一般，样貌说明不了什么，或许那个女孩已经是个几千年的老妖婆。 “放肆，那是倾戈大人！”面前的鬼族愤恨的横了黄毛一眼。 “倾戈大人？” 鬼族再次古怪的看了黄毛一眼：“你连倾戈大人都不知道？” “知道，自然知道！”程昭拉了黄毛一把：“倾戈大人身份如此尊贵，她的尊容我们之前哪里能见到。是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还差不多。” 鬼族缓和了语气：“倾戈大人是通幽城最骁勇的战士！她为捍卫幽冥至宝血战不知多少回，直到击溃他们……如今她是夜阑至高无上的贵宾，她的到来是夜阑百年来的大盛事，就连陌大人也亲自出来迎接……” 倾戈大人，陌大人，他们是谁，或者曾经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程昭和黄毛皆一无所知，所以他们也根本就不能体会这些鬼族的狂热和崇拜。不过为了掩饰他们俩的‘不入流’，他们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吼叫了几声。 一行鬼族进入了浮城。底下的鬼族们才渐渐散去，夜阑城中恢复了往日光景。 程昭和黄毛也得以顺利进城。整个夜阑城也算真正的揭开了神秘面纱。 与其说是城池，不如说是奇形怪状建筑的聚集地。 浮城底下是枯树木屋。盘根错节堆砌在一处，木屋大小各异，许多鬼族进进出出，能听到里面喧闹的吆喝声。 往外扩散的是宫殿、塔楼、洞府，比比皆是，看似凌乱的搭建在一起，实则仔细看就会发现，从浮城底下开始无论是建筑的材质或是构造都在逐一递减。 东面还有瀑布，银色的液体粘稠的像是煮开了的汤汁，缓缓从顶端浮城边缘流下。 瀑布前有一个圆形空地，也是唯一一处城池内看起来比较空旷的地方。 “小鬼，你看中间的木屋应该就是他们的集市吧——小鬼？” 黄毛一转头就发现程昭突然朝着夜阑城瀑布那个方向疾行，当下跟了上去。 “小鬼，你去哪？” 黄毛的问话没有得到程昭的回应，他的眼里只剩下空地中央的一根黑色石柱。 这看起来就跟他们在凤凰村见到的一模一样。 程昭没有回头，道：“我们是因为石柱进入这里的，就更能说明老妖婆盘踞在凤凰村那么多年，为的就是开启黑精砂石进入幽冥界，也就是说这黑精砂石柱就是连同天楚和这里的一个通道。如果我们能重新开启石柱，或许我们就会能回去了。” “小鬼，你是说咱们可以回去了！”黄毛激动不已。 “站住！” 两个鬼兵拦住了他们。 “浮幽潭也是你们能靠近？还不快滚！” “我们不去看银水，就那，那个空地那。”黄毛遥遥一指。 “滚！”鬼兵将长茅一横。 程昭上前，掀开黑袍，露出他的眼睛。 两个鬼兵顿时一哆嗦，扑通跪地。 “不必声张。” “是！大人！”鬼兵立即道。 程昭和黄毛快速朝着石柱行去。 “行啊，小鬼我还以为你不屑做什么鬼大人，没想到你是见缝插针。” “这叫见机行事！” 他之所以披着黑袍，那是因为这城里的情况他还一无所知，贸贸然顶着一个身份不详的大人头衔进来，必会成众矢之的。 “还真是那根柱子！”黄毛心情大好。 可紧接着他就瞳孔放大，因为他看到程昭径直穿过了那座石柱。 穿过了石柱的程昭并没有去到其他地方，还是站在原地。 程昭回头，再次摸向石柱，石柱还在那，只不过他手里空无一物。 “怎么回事？”黄毛不相信，拼命的来回捞石柱。 “这是虚影。”一个看起来跟真的没两样的虚影。 “害老子白高兴一场。”黄毛气呼呼，冲进虚影里站着：“谁搞得这么个破玩意！要是让老子知道，老子一定咬死他，咬死他！” 程昭盯着黄毛看，他发现这一刻的黄毛身上有一缕黑烟漫出，他下意识的伸手抓过黑烟，却不想这缕黑烟直接没入他的手心。 这是什么？ 面前的黄毛无知无觉，只是突然笑了：“嗳？虚影就虚影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就当来鬼界游玩，对了，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小鬼，快，咱们上那里看看。” 现在轮到程昭意外了：“你，不生气了？” “生气？老子什么时候生气了？” “你方才明明就……” “老子是那样浮躁的人么？有志者，这点磨难算什么？”黄毛学着钻山王的语气和动作，抹了把不存在的胡子：“小鬼啊，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着急。” 怎么回事？ 黄毛的性子他自然了解，方才的生气是真是假他分辨的了，可就在这瞬息之间，黄毛的情绪一下子就变了。 这不是黄毛的一贯作风？更何况他现在还没吃东西。 黑烟！ 程昭摊开手，是黑烟的原因？难不成黑烟是改变黄毛情绪的关键？ 可这种东西他怎么会看得到？ 是这根柱子！黄毛此刻就站在柱子里。 叮咚！脑袋里突然响了一声。 下一刻，黄皮册子出现在他手心。 程昭快速翻开，里面竟然出现一行字。 ‘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开始！’ 黄皮册子瞬间没入他的手心。 “…什么啊？”程昭话未说完就看到三个字。 开始什么啊就开始，程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一切来的猝不及防。 黄皮册子化作一道金光透入体内，在他苍白的手臂里就穿梭而上，冲至喉头在体内横冲直撞。 程昭难受的发出一声闷哼。 “小鬼，你怎么了？你鼻孔亮了！”黄毛惊奇，忙凑近来，却被程昭一把推开。 第12章 世界和平 程昭捂着脖子干呕，从前他感受不到身体的异样，可这一刻他觉得喉咙里好似有一颗火球，灼热的气息从鼻孔里喷涌而出。 扑通、扑通！ 心跳加速的声音突然间吸引了金光，它似在迷途中找到了方向，突然从喉咙里钻下，一下没入了他的心里。 一声巨响在心底里轰炸！ 仿佛整个脑海，整个世界都在震颤，体内的每根骨头咯咯作响，眼前的夜阑城来回晃动。 无数金光充斥他眼前。 啊！ 程昭突然朝天爆喝一声，身上巨大的气流将斗篷震飞，连带着身边的黄毛也被掀飞砸到不远处的一间木屋里。 程昭失去意识。 “你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砸老夫的地盘！”木屋里一个身材高大的鬼族拎着黄毛出来。 木屋所在便是夜阑的鬼市，这里千百年来都是由夜阑五大家族派出的十三个管事共同管理。 而很不幸，今天这个鲁莽的小子砸了白家十三管事的地盘。 十三管事是夜阑出了名的睚眦必报，附近的鬼族忙出来瞧热闹，嬉笑的怒骂的围了一圈。 黄毛全身剧痛，来不及开口，就被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黑袍散落，一个毛茸茸的老鼠脑袋暴露在空气中。 嘈杂的周遭瞬间安静如鸡。 “啊，妖怪啊！” 有鬼尖叫！ “啊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有鬼晕厥！ “何方妖孽，竟然闯入夜阑城！”有见识的鬼族当下扑了上来。 黄毛下意识要逃，可密密麻麻的骷髅脑袋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谁在此作乱？” 鬼族中走出了一个青衣男子，白面书生模样。 “十三管事，有妖族混入了夜阑城！” “妖族？”青衣男子闪到黄毛面前，凑到他身上闻了闻。 “果然是狡猾的妖族，竟利用鬼畜的腐液遮掩自己的妖气。说，混入夜阑有何阴谋！” “误会，误会！”黄毛大喊：“老子……是你们大人的朋友，受邀来了夜阑，是你们的客人！” “胡说八道，大人岂会和妖族为伍！果然妖就是妖，满嘴谎话。来啊，将他押入……”青衣男子大手一挥。 “慢，慢！真的是你们大人，不信你们看——”黄毛朝石柱的方向一指。 众鬼族回头，发现那里躺着一个少年。 “我去！小鬼，都什么时候了，睡什么睡，你快起来啊。” “他是谁？竟然擅闯浮幽潭！”青衣男子瞬息之间已经出现在鬼兵面前。 鬼兵拦下青衣男子。 “怎么，你们放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进去，却还敢拦着本管事！”青衣男子大手一挥，右边的鬼兵就倒飞出去，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剩下的鬼兵面无表情，身如磐石：“城主大人的规矩，谁人敢破！” “好好！”青衣男子一掌拍来。 这时，一团黑影出现在鬼兵前面挡开攻击。 “拜见统领！”鬼兵收了长茅，退到一侧。 黑影声音低沉：“白浮屠，什么时候连夜阑的鬼兵也是你能动的？” 白浮屠一顿，拱手道：“洪统领，你来的正好，这些鬼兵守卫浮幽潭，却放任那小子进去！那小子伙同这个妖族意图不轨，是鬼族叛徒！这些鬼兵胆大包天，竟敢包庇！” 黑影消散，一身铠甲的洪统领现身，闻言冷哼一声，无形的威压散开，五丈之内再不敢有鬼族靠近。 “旁的城池尚有可能，夜阑的鬼兵绝无叛徒！” 身后的鬼兵已经上前，将方才的情况转述。 洪统领转头看了空地上的少年一眼。 “你确定，他是黑瞳？” 鬼兵点头：“千真万确。” “老子早就说过了，你们还不放开老子。等小……这位大人醒来，看到你们这等鲁莽对待贵宾，他会要你们好看的。”黄毛说着，刷得一下变作竹鼠，趁着不备极速跑到程昭身边化作人形。 “小鬼，你醒醒！”黄毛用手指撑开程昭的眼皮。 入眼的一片空白，吓得黄毛较忙撒开了手。 我去，没事翻什么白眼，知不知道这种时候眼珠子有多重要！ 幸好程昭的脑袋偏在浮幽潭的这一侧，没有鬼族看到那一幕。 否则…… 黄毛身上的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跑了一个来回。 “大胆鼠妖，浮幽潭也是你能进的！”白浮屠低吼，从背后掷出一对白骨刃横飞而来。 嗖嗖！ 洪统领手中大刀阔斧，在空中重重一劈，白骨刃赫然成了两半掉落下来。 “浮幽潭是鬼兵看守之处，他们是妖是叛徒？就不劳十三管事费心了。”洪统领转身扣住黄毛，携上程昭化作黑烟离去。 “岂有此理！”白浮屠盯着黑烟散去的方向，脸色阴沉的可怕。 “十三管事说的对，这浮统领太不把咱们夜阑白家放在眼里了，他不过是小小的城内守兵统领，给管事您提鞋都不配。如今更是抢了管事您抓到妖族的功劳……”身边鬼族义愤填膺。 白浮屠反手就给了说话的鬼族一记重拳。 哪壶不开提哪壶，找死！ “哼，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白浮屠紧握拳头，敢从他手上将妖族带走，就要为他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 “老和尚，是你！” 程昭在无尽的金光中大喊。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像是从远古的苍穹里传来的梵音，在整个金光，又似只在他脑袋响起。 “老和尚，我知道你是搞得鬼，说吧，你到底让我帮你做什么？” 老和尚临终说的话，时常萦绕在他脑海里。 程昭摊开手，那本黄皮册子浮出掌心。 黄皮册子变得透明，之前上面的文字再次消失不见。 黄皮册子突然自动翻了一页，那页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现了图案。 先是外围如泼墨一般变得漆黑，再是中心龟裂出无数线条，有几种色彩游走其上。 树影斑驳，荒草如茵，一只像鹞鹰似的鸟，它的爪子是人手的样子。眼珠赤红，看起来嗜血凶残。 “这只是精怪？” 自然还是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小施主，相逢即是缘。老衲所求，就在这方寸之间……”老和尚临终之前的话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这老和尚，能求什么？ 程昭想无非是普度众生，兼济天下。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老和尚为何不干脆坐镇他的寺庙，为迷途的世人指点迷津？ 还能求什么？ 无非是收妖！ 除魔！ 驱邪！ 捉鬼！ 老和尚，这样所求会不会太多了？ 程昭抖了抖看起来不算厚，但是充斥着未完待续气息的黄皮册子。 …… 老和尚：不，老衲的愿望是世界和平。 …… 第13章 入鬼市 如果说，他想的没错，那么这上面出现的这只精怪，莫非就是他要对付的？ 哗啦啦！ 黄皮册子自己快速的翻动起来，翻到底又翻回来。越来越快，快到出了剪影。 程昭双手合十，一下子将它拍扁。 这黄皮册子已混入他体内，和他合二为一。他竟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方才无疑就是脱缰的野马，策马奔腾。 他猜想的应该不错。 “我知道了！”程昭道。 眼前万丈光芒顷刻间暗淡。 再睁眼时，对上的是黄毛的贼眉鼠眼。 “小鬼，你可算醒了！你再不醒老子就要给他们大卸八块了！”黄毛激动不已，拉着程昭坐了起来。 这是一处空无一物的大殿，锃亮的墨色地板照出了他们的倒映。 “这里哪？”他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 “这是统领殿！”回答他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程昭望向那处，便见一个身穿铠甲的鬼族逆光行来，每一步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瞬息就到了眼前。 “洪参见大人！” 没有多余的言语，眼前的鬼族单膝跪下，右手握拳按在心口行礼。 “起来吧。”程昭正襟危坐。 洪统领起身，目光锐利的看向黄毛。 黄毛一哆嗦，忙从程昭床榻上下来，而后凑到程昭耳边道：“你看看，我就说你再不醒来，老子的小命就不保了。” 程昭起身，来到洪统领身前：“他是我的朋友。我们只是途径夜阑城，别无他意。” “大人无需解释，大人的行动不受幽冥界任何鬼族的限制。”洪扬声道。 程昭再一次见识了这所谓黑瞳带来的权利。正如那个老鬼头所言，黑瞳只有鬼族中最尊贵的血统才能孕育，无论走到哪都会受到鬼族们的尊敬和臣服。 “那好，初来乍到，不知夜阑是何光景？不如洪统领带我们走一走？” 洪再次行礼：“大人，洪很愿意为您效劳，只是洪身为夜阑守兵统领，不得擅离职守！还望大人见谅！” “好。那我们自行参观，你不必跟着。” “是！”洪引着程昭出了大殿。 走出大殿突然间视野变得尤为开阔，他们所在的就是浮幽潭瀑布的悬崖绝壁上，缓缓流淌的银色液体在两侧滑落。 瀑布触手可及。 程昭伸出手。 “不可，大人！” 洪统领解释道：“这是夜阑城最为瞩目的浮幽水，从城主大人的宫殿里流淌而来。有传言说这是缘自幽冥的忘川河水，会吞噬魂魄和浮幽。” “既然会吞噬魂魄和浮幽，那为何还有那么多鬼族想要靠近？” 程昭指着潭水边缘，那些跪趴着，一点点挪近，直到被看守的鬼兵驱离。 “浮幽瀑布每三千年干涸一次，那时所有的鬼族都可以进去浮幽潭，寻找潭底的冥珠，吃下冥珠有改变瞳色的机会。也只有那个时刻鬼族们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瞳色。 只不过这机会渺茫，上一次前来的鬼族有数十万，寻到冥珠的不过数百。 却只有区区五个拥有了至高无上的黑瞳，成了夜阑的大人。” 俯瞰之下，大半个夜阑城尽收眼底。夜阑城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 向上看，能望见浮城边缘的一些景致，尤其是风中摇曳的红色彼岸花，仿佛在向他招手。 “大人，请吧！”洪躬身行礼。 程昭和黄毛沿着悬崖边缘的石阶下去，就有鬼兵上前道：“大人，洪统领早有吩咐，若是您想要四周走走，小的可以带路。” “走吧。” 程昭没有拒绝。 “小鬼，既然黑瞳是这地方身份的象征，那咱们天楚的鬼岂不是各个都是大人？” 黄毛想起了那个老妖婆，她没发疯前可不就是黑瞳？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这就是她千方百计要开启黑精砂石的原因。” “也是，不过天楚的鬼也不都是各个都像你这么好运……” 程昭不置可否，来了这里是福是祸还未可知。 “有妖啊！” 他们才刚到鬼族密集点的地方，就听到了尖叫声。 “你还是把你一脑袋的毛收一收。”程昭道。 黄毛照做，眼下就是个勉强清秀的少年，嘴里却反驳道：“他们害怕的不是老子的惊为天人的样子，是老子无与伦比的气质。” 呕…… 前面的鬼兵忍不住吐了。 鬼族们对妖有与生俱来的抗拒本能，没有了遮掩，哪怕黄毛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模样，身上的妖气也足以让鬼族们打了个激灵。 只不过，这只妖带来的惊诧很快就被程昭这个大人所代替。 鬼族们自觉退开两侧，让出一条道来。 ‘黄毛，你会不会觉得鬼族太儿戏了。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如此礼遇，万一我是其他城主派来的卧底……’ 不想一向咋咋唬唬的黄毛立即摇头，但也不知说点什么。 黄毛觉得程昭可能从出世起就在天楚，不懂他们这些鬼族对贵族的敬仰和与生俱来的崇拜。 可他却是深有体会，就如他们妖族，那些血统纯正的族群，如九尾狐族，哪怕是幼崽也足以让其他妖瑟瑟发抖。 所以小鬼到底是只什么鬼？ …… 美艳鬼奴成群，佳酿美酒盈杯。 白浮屠正在享受着鬼奴们的伺候。 突然，一个鬼奴附耳过来。 “什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大人来了鬼市？”白浮屠推开怀里的赤裸鬼奴。 “正是，现在各方想必都得了消息。那位大人年纪尚轻，年生的紧，属下打听了一圈也没有鬼族认出。” “夜阑的大人们都住在浮城，大大小小十二个，不说熟识，夜阑的鬼族也都认得，莫非是其他城池的大人？”白浮屠说完又摇头：“其他城池的大人入城，城中必会有鬼族知晓。” “管事，那位大人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 “走，过去瞧瞧。” 不能让其他管事抢了先机，白浮屠疾行而出。 “小鬼，这些东西跟天楚集市的比，差远了！”黄毛百无聊赖的丢开一个如石头一般的东西。 程昭道：“你想说的是天楚的美食这里没有。” “对对对，这天下间知老子者，唯小鬼也。”黄毛学着老甲文绉绉的来了句。 “天楚，那是哪座城池？”鬼族中有人插了一句。 黄毛一个激灵，拍了下自己的嘴：“嘿嘿，天楚是老子在妖界的地盘，怎么，你想去？” 第14章 白浮屠 被鬼族簇拥着过来的是一个样子五旬的老者。 他披着一件巨大的灰袍，看不出胖瘦，让人第一眼记住的是他头上戴着一个插满黑色羽毛装饰的帽子。 对面黄毛，他并没有诧异或是不满。 “原来是妖族小友，能孤身前来夜阑城，也是有一番本事。” 这鬼族虽然笑着说话，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可黄毛就是没由来的厌恶。 就和厌恶老和尚一样。 “臭不要脸的妖族。” “要不是大人在，定叫他有来无回。” “就是就是。” 方才这样的话时不时的窜入他耳朵里。 他们逛了一会，就打听清楚了幽冥界和妖族的关系极为不佳。 两界交界处常年战乱，死伤无数。他们几乎断了往来，除非那些有过人本事的大妖，否则寻常小妖来了也只有找死的份。 战场上活捉的妖都会被当成战利品分给参与出战的鬼族，而后这些妖们就会出现在各大城池的黑市，成为供鬼族赏玩的奴隶。 自然也有例外，不过能在幽冥自由出入的妖，自然也是有本事的。 黄毛哼了一声，不过比起周围那些明里暗里给他眼刀吃的鬼族，面前这个似乎真的不在乎他的身份。 老者又对程昭行了一礼：“大人，小的老风，是这里的六管事。不知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程昭道：“风管事不用客气。” “大人，前面不远就是老风的管辖地，那里是夜阑的最大的客栈，来往各个城池的鬼族最爱去的地方就是那里。若是大人有兴趣，不如去前去一观？”老风说完，侧身让开了道。 程昭就等着这句话了。 夜阑城里地形复杂，各大鬼族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要想在这里寻找什么，无疑得先结识对这里十分熟悉的鬼族。 当然，这些鬼族的身份必然得要不同凡响，否则站在他面前连话都不敢说，那要来何用？ “好，六管事带路。” “慢！” 带着一群鬼族来的是一个青衣男子。 黄毛一看到他就呲牙咧嘴：“小鬼，就是这个鬼，趁你病要老子命！” 白浮屠认出了黄毛。 近来除了在黑市售卖场见过妖，这个鼠妖还是第一个这么招摇过市。 他暗道不好，听他这话，当时躺在浮幽潭边的就是这位大人。而这个妖竟然没有被鬼兵诛杀，那么定然是也是这位大人的缘故。 白浮屠忙上前来，躬身一礼道：“大人，您也知妖族与我们幽冥的恩怨颇深。乍一见妖族出现在夜阑，身为这里的管事，白某理应出面。 再则，小的亲眼所见，是您这位妖族朋友先砸的场子。” 程昭回头，这就尴尬了。 黄毛脸一红，这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低声道：“还不是你，当时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将老子打飞出去，正好就落在了黑市的摊位里。” 程昭了然，这件事情起因是他们理亏。 “既然如此，那我便代黄毛向这位管事道歉。” 白浮屠惊呆了！ 他听到了什么？道歉！ 没想到这位大人会这么说话，不走自主的看了他的黑瞳一眼。 没错啊！ 货真价实，是令人羡慕万分的黑瞳。 可在幽冥的哪位大人会如此客气？跟一个小小的管事道歉？ 不止是白浮屠，就连一边的六管事也是暗暗纳闷。 夜阑出了名的佰大人，已经是鬼族口中为之称道的好脾气。可上位者的姿态一分也不会少。 周围的鬼族们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一定是幻听了！ 不是说他们这些大人不会认错和道歉，而是对于那些大人来说，寻常鬼族就是微不足道，让他们向低阶鬼族低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 看到这些鬼族的反应，程昭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此言的不妥。不过话已出口，就收不回来了。 莫不是在幽冥做大人的要走狂拽炫酷叼炸天路线？ “要道歉也是老子道歉，是老子砸了他们的摊位！” 黄毛站了出来，道：“老子虽是妖族，可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说吧，你们到底要如何？” 白浮屠做了管事多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来此的目的，笑着道：“小的是这里的十三管事，既然是无心之失，那都是误会，小的自然不会再计较。这位妖族小友既然是大人的朋友，那我等自会撇开两族恩怨不谈，全当时看在大人您的面子。” “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子要是再计较那就是老子的气量小。咱们就此揭过！”黄毛暗自松了一口气。 真要打起来，这里就他一只妖，岂不是吃亏？ 他又不傻，能揭过自然揭过。 自从知道这里是鬼族老巢的那刻起，他就打定主意要明哲保身，低调行事。 嗯，这是他们的做鼠妖的至理名言。 其实，跟在小鬼身后看看热闹，吃喝享乐也是挺好的。 黄毛态度良好，白浮屠有心结交，双方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白浮屠忙切入正题，看向程昭：“既然误会已解，大人您看不如到小的管辖处，让小的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白管事客气。只是我已经答应这位六管事去他那处，不好言而无信。” 白浮屠这才看到风六已经侯在一边，默默看了他的笑话。 “风大哥不愧是咱们管事中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小弟自叹不如。” “哈哈，过奖了过奖了，风某不过是刚巧就在此处。大人，这边请。”风管事大笑连连，引着程昭离去。 晚了一步！ 白浮屠看着一行鬼族离去的背影，目光幽暗：“去，通知大哥速速前去浮城。” “是！”有鬼族应声离去。 …… “这些花统统搬走！” 鬼姬指着满院子的彼岸花道：“不知道倾戈大人最讨厌这些了吗？” “鬼姬息怒。”几个鬼奴忙行动起来。 “还有这里，摆上新鲜的幽冥果，准备倾戈大人爱喝的凝露……每一处都打扫仔细了，要是有一点脏，定要了你们眼珠子！”鬼姬四处行走，她的话语成了鬼奴们心中最恐怖的存在。 这声音自然也传到了大殿的屋檐上。 没人留意到那里坐着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鬼族少女。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上空四四方方的发光体。 第15章 金销窟 “倾戈，你可知你在黑市里救下的那个少年是妖族俘虏。” “嗯。” “那你可知他不是普通的妖族，他是蛟龙一族的少主！” “……嗯。” “好，好！本座还以为你是被那些狡猾的妖族蒙蔽，却不想你是明知故犯！你可知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重阴耳中。”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蛟龙少年，成不了什么大事。女儿在战场上斩杀的蛟龙堆积如山，区区一个少主又算得了什么？” “糊涂！本座知你有本事，通幽城里的鬼族更知你本事，正因为此，你才更不能和妖族有半点牵扯。 重阴早就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外面说你与妖族早有勾结的谣言从何而来？还不是重阴从中作梗！你让城主大人如何能再放任你去战场！” “她若敢阻挠！我砍了她的脑袋！” …… “倾戈，本座早就告诫过你，切勿鲁莽行事，今日你在大殿上公然与重阴做对，这正是中了她的下怀。” “女儿不惧！” 一声叹息：“……倾戈，既然你意已决，本座也不再阻拦，搭上全族性命，本座也必护你周全。” …… 零零碎碎的画面浮现在倾戈的脑海里。 她本没有将重阴放在眼里，只是没想到，城主大人竟然会相信她的话，最终派来夜阑和亲的会是她倾戈。 “啊，鬼姬饶命！” 底下传来一声惨叫。 “早就说过倾戈大人不喜欢这些东西，这里竟然还有，既然你们听不得话，那就去死吧！”鬼姬扬鞭就要击碎鬼奴的脑袋。 鬼奴绝望，却听的一声惨叫，鬼姬在她眼前被击飞出去。 “耀武扬威的时候别打着我倾戈的旗号！” 鬼奴回头，忙跪地磕头：“倾戈大人饶命。” 倾戈摆手，鬼奴连忙退下。 鬼姬见是倾戈，面色一变，顾不得伤痛爬起来跪着。 倾戈来到鬼姬面前，俯身抬起她的下巴：“瞧瞧，多么楚楚可怜的样子。” 鬼姬明艳的脸上有泪水滑落：“大人，您怎么能为了一个卑贱的鬼奴对宛奴动手？” “我不是为了鬼奴……” 倾戈说着抓起鬼姬往旁边一扔，砸在地上。 “……是为了提醒你，是你要跟着过来，那么纵有万般不甘也给我忍着！否则……”倾戈眼里有杀意一闪而逝。 鬼姬赤红的眼里满是惊恐，忙起身哀求：“大人恕罪，宛奴再也不敢了。” 倾戈不语，转身离去，临走前看了远处的殿宇楼阁一眼。 楼阁窗前有一白衣男子，淡淡一笑。 “佰大人，那倾戈大人也太不怜香惜玉了。据说那位鬼姬是通幽城中一个大家族献给城主的族中贵女。” 身边青瘦鬼族一脸惋惜，这样的鬼姬如果不是跟了倾戈大人，就算入不了城主府也能成为大族中的夫人。 “你莫要忘了倾戈是女子。” 言下之意，倾戈大人需要懂什么怜香惜玉？青瘦鬼族明悟。 “她变了。” “大人说的是？”清瘦鬼族问了一句，又想起来佰大人从前和倾戈大人有些交情。 定是觉得倾戈大人比传言中的还要凶残。 佰没有再说什么，有鬼奴匆匆赶来：“大人，黑市的白二管事求见。” “佰大人也是他们这些管事能够随意见的？”清瘦鬼族不满。 “让他进来。”佰开口道。 “是。”鬼奴如释重负，转身出去。 “佰大人，您就是太纵容他们，才会让他们如此胆大妄为。”清瘦鬼族愤恨的看着离去的鬼奴的背影。 “对你也是。白藤。” 也是什么？ 太过纵容？ 白藤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佰大人，小的多嘴了。” “自己出去领罚，记住，没有下次。”佰大人淡淡道。 “是！” 白藤垮了脸，佰大人从不轻易处罚鬼族，今日也不知怎么他就惹得大人不快。 与白藤错身过来的是白浮桥，白藤认得他。 …… 轰轰！ 轰！ 鼓声雷动，节奏分明。 台上十个光膀子的鬼奴卖力的击打着乐鼓。 一群蒙面女鬼奴扭着腰肢，在场中热舞，野性十足。 大殿的穹顶悬挂着几件古老的乐器，有鬼姬飞身弹奏。 声音多重，却不见凌乱，响彻整个客栈。 “好，好！” 有鬼族大声喊叫，无数冥金丢向台子。 鬼奴们看也不看，踩着冥金旋转跳跃。妩媚的眼神赤裸裸，勾得鬼族们争相叫好。 “我去，小鬼，这是个什么客栈，是甲叔说的金销窟吗？” 这跟他们以为的客栈的确大不相同。可一想这里是幽冥界，这位管事既然敢出面招揽，那必然不会让他们小瞧了。 程昭跟着风六在客栈边缘的浮梯上拾级而上。 只觉得这些鼓声震得他心跳如雷。听得到鼓声就听不到心跳声。 好似每一下都是按着他心跳的节奏敲打的。 “风管事，你鼓是用什么做的？” 风六眼一转，回过头来：“大人是否觉得通体舒畅？” “那倒没有。只觉得沉闷。” “那就怪了，这是诡帝鼓，是从各大城池收罗来的，是很多年前一位冥诡帝君的收藏，据说是每一只鼓都是他亲手做的，每只鼓面都是取自绝色美人的后背完好皮面，经过多重打磨，音色绝非寻常鼓能够比拟。 鼓声震撼，千金难求。今日大人也是赶巧了，城主为了招待从通幽城过来的倾戈大人，才专门命小的在此开鼓鸣奏。” “是人皮鼓！”程昭蹙眉。 “自然，人皮那样金贵的物件也只有帝君才能弄到。不过幽冥早就不与人界往来，人皮是用一张少一张。” 风六说着摇头：“可惜那冥诡帝当年不知怎得就失去了踪迹，他的两个儿子共同继了位，两位城主皆不喜这些。冥诡帝的收藏也就流落到了别处，辗转多年，统共也就这么些了。” “人皮能存这么多年，这位六……六管事，你这牛皮吹大了吧？”黄毛轻哧一声。 “大人，您请。” 风六没有搭理黄毛，引着程昭来到了客栈的最高层。 黄毛自讨没趣，哼哼两声，下一刻就两眼放光，冲到一个圆桌前。 桌上摆满了各色幽冥的美食，除了一些看不出是用什么做的食物外，色彩斑斓的幽冥果成了黄毛的首选。 只不过黄毛才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什么破玩意！” 黄毛耷拉了脑袋，此刻分外怀念大哥，他虽然凶，常打得他满地找牙，可是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他爱吃的东西。 闻言，程昭拿起一个白色果子，尝了一口。 “好吃。” 黄毛白了他一眼。 “鼠落幽冥被鬼欺……” 第16章 收怒气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风六问道。 “姓程。” 风六脑海中快速划过无数大人名号，却一时想不起来有哪位大人是这个姓。 良久，他道：“大人，恕小的见识浅薄，倒是不知大人来自哪座城池？” 程昭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来自天楚，不过他倒是好奇自己出现在凤凰村，是否和幽冥界的鬼族有什么牵连？ 程昭试探道：“风管事之前还道这客栈多有各个城池的使者往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姓氏的大家族？” “不敢期满大人，幽冥的帝君城，那里的大人皆为冥姓，乃是幽冥的皇族。其余大小城池数百座，以白、苍、桀、厉四大鬼族姓氏为尊。” 风六不失礼貌的笑了笑：“您这个姓氏……许是小的孤陋寡闻了。” 呵呵。 这时，门外有鬼族对风六使了个眼色。 风六起身道：“大人，您先稍坐，小的去去就回。” 待风六离去之后，黄毛忙凑了过来：“小鬼，老子说你干嘛来了，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什么主意？” “你是来认亲戚来了。不过你问之前应该打听清楚，这里的皇族可是姓冥，就你这姓氏，这个总管怕是听都没听过。 你若方才说你姓冥，说不定他们就把你当成了皇族，嘿嘿，这个鬼地方咱们还不是横着走。说不定回天楚这件事也是说走就走。”黄毛连连可惜。 程昭拍了下黄毛的脑袋：“你当这里的鬼族统统都是傻子吗？” “可不就是傻子，不傻能好吃好喝的供着咱们？” 黄毛抓抓脸：“不过，你会不会真的是幽冥鬼族？” 程昭道：“连你也这么觉得？” 黄毛来了兴致：“你想啊，好端端的你怎么就出现在凤凰城，老子捡到你的时候，你傻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唯独程昭这名字没有忘。这名字得对你多重要？ 还有你的玉牌。 老实跟你说，这东西老子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宝贝，每次看到老子心头突突，都恨不得给你抢过来。 还有还有，天楚的鬼，哪个能像你一样大白天还敢出来？老子猜那是老妖婆动了黑精砂石柱，你才从幽冥界来了天楚。” 黄毛眼睛亮晶晶的，直觉觉得自己真相了！ 鼠妖真不愧是妖族最聪明的一族，而他黄毛又是鼠族中最聪敏的那一个。 黄毛得意的笑。 如果真如黄毛所说，程昭觉得他更该找到这个姓氏的鬼族。 风六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激动。 “程大人，雷影大人来了，他要见你。” “雷影大人？” “他可是城主大人身边的红人，和佰大人一样是城主大人的左膀右臂……” 风六话未说完，外面就传来洪钟般的大笑声。 “哈哈，不知是哪位兄弟，就这么来了夜阑城也不打声招呼。” 雷影一身赤红铠甲，高大威猛，虎背熊腰，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股强劲的风，直吓得周围的鬼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和程昭对视一眼，雷影有了片刻停顿，而后又大步行来，拍了拍程昭的肩膀：“原来是个少年郎啊！” 程昭起身，发现只到他的肩膀处，气势是被生生压了一头：“雷影大人，久仰。” “哈哈，坐坐，小兄弟别客气。”雷影大马金刀坐在程昭对面。 “雷影大人，这位是程大人，你们慢聊，小的先告退。”风六临走前对黄毛使了个眼色。 黄毛头一转，全当看不到。 他又不是他们鬼族的，有什么话听不得？ “哈哈，这个小妖，胆子倒是不小。”雷影横了黄毛一眼。 “老子胆子一向很大。”黄毛咽了下口水。 “敢在本大人面前称老子，你这小妖是不想活命了！”雷影重重的拍了桌子，下一刻就一掌过来。 黄毛没想到这个鬼族说动手就动手，当下跳上桌台避过一掌，反手又挠了一爪子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雷影大喝一声：“好家伙！”一把捏住黄毛的喉头。 “住手！”程昭大喝。 却不想黄毛快速变身化作鼠身从雷影手上窜了上去，爬到他的脑袋上使劲的抓咬。 “该死的鼠妖！” 若是方才雷影不过是想给程昭来个下马威，现在就真有捏死黄毛的心。 还没有哪个不怕死的敢在他头上撒野。 黄毛上窜下跳，速度极快。 雷影人高马大，可反应不及，倒是让黄毛结结实实挠了好几下，更是气的冒了真火。 整个厢房里外的鬼族们吓得脸更白了。房里传来的各种巨响，在客栈鼓声、叫好声的掩盖下，没有引起任何的主意。 程昭本要上前帮忙，可突然间就止了步，站在在一旁若有所思。 他看见这个雷影大人身上也出现了上次黄毛身上那样的黑烟。 这是怒气？ 上次他不过是在空中招了招手，就把这些黑烟吸引过来了。那么这回…… 程昭尝试着招手。 果然，黑烟迅速从雷影身上剥离，迅速没入他的手心。 不过瞬息，雷影身上就变得干干净净。 ‘啪啪啪！’ 黄毛的爪子对着雷影的大脸就是几下。 雷影一把抓了下来，却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顺了顺黄毛蓬松的毛。 而后轻轻的将他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哈哈，这小妖，真调皮！” 程昭：“……” 黄毛：“……” 鬼奴们：“……” 雷影重新回了位置，面上被抓的开了好几道口子，可他却笑得开怀。 黄毛呲牙还要在挠，被程昭拦了回来。 “哈哈，坐坐，都站着干什么？方才不过是和小妖开个玩笑。”雷影大笑几声。 玩笑你大爷？ 黄毛捂了捂他幼小的小心脏。 说动手时就动手，说收手时就收手，特马都不带那个招呼的。 门外的鬼族们更是惊得呆若木鸡。 夜阑城里哪个鬼族都知道雷影大人是所有大人中脾气最火爆的，稍有不快就能大发雷霆。 他一言不合就打妖族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是现在这样带着一脸伤，笑得像隔壁城二傻子城主一样，还真是瘆鬼。 “快啊，把这里收拾了。程大人，方才我们说到哪了？”雷影看着程昭。 鬼奴们该收拾的收拾，该撤退的撤退，分分钟厢房里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第17章 大打出手 程昭面无表情的看着雷影，心中却是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那黑烟，还真的是怒气！ 他居然能收了旁人的怒气？ 上一次黄毛的转变，他还只是觉得是意外。可当才，这个据说是城主大人左膀右臂的鬼族大人，被黄毛骑在头上抓打，对他来说应该是奇耻大辱了吧。 这怒气说散就散。 简直，奇了！ “哦，我们还没开始说。”程昭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雷影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在夜阑城里胆敢冒犯他的鬼族，从来就没有横着走出去过的。 方才他也是起了杀心，弄死一个区区的小妖，还不是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可不知怎得，心里一下子就变得极为舒畅。 方才看那小妖竟然还觉得有那么一丝丝可爱。 可爱？ 再看对面的小妖，尖嘴猴腮，绿豆小眼。他一定是中了这小妖的幻术。 再看程昭从方才到现在皆一副淡定的做派，雷影转念一想，不知这小子有何来头，敢孤身入夜阑，想必是有什么依仗。 黄毛被雷影盯得心里发毛，给程昭递了个眼神。 ‘这雷老鬼，反复无常，咱们还是小心点。’ 适时，底下的鼓舞也已经结束了，客栈一下子安静下来。两方无言试探就此告一段落。 “哈哈，程小弟是吧，今夜浮城中有大宴，不如你虽老哥我一同前往，也好给你引荐城主大人。” 程昭心下一动：“说来都是小弟不懂规矩，到了夜阑城也没有拜见城主大人。既然雷影大人盛情邀请，那小弟自然却之不恭。” “好好，不知小弟是哪位城主手下能人？” “小城小城，说不出来雷影大人也定然不知。”程昭打着哈哈。 见程昭欲盖弥彰，雷影也不再追问，暗道：等到了城主大人面前，谅他也不敢不招。 …… “大人，打听清楚了。那位大人今日会随雷影大人来赴宴。”白藤道。 “知道了。” 佰大人换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袍，由着鬼奴打理下摆，道：“他和那个小妖的来处，可有消息？” “回禀大人，骡子堡里有一个老鬼奴和小骡子是最先见到他们的，还像他们打听夜阑城，似乎之前连这座城池叫什么都不知道。”白藤一五一十的交代。 装不知还是真不知？ 看来他得亲自会会这个来历不明的程大人。 “大人，他和雷影大人交好，便是与您为敌。晚宴之上，您不得不防啊。” 佰大人神色莫名，径直出了大殿。 “佰大人。” “见过佰大人。”沿途的鬼奴们纷纷俯身行礼。 浮城上幽冥之气最盛，常常十丈之内不见人。 正因为如此，若不是熟悉浮城环境的鬼族，很容易会陷入迷障从浮城上摔下去。 而夜阑城有规矩，但凡从浮城掉下去的鬼族，不论是谁，哪怕就是城主，从此以后也再不能入浮城半步。 浮城是每一座城池的权力中心，不得入浮城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在城池立足的资本。 浮城上一半是城主府邸，若无要事，寻常鬼族不得入内。而夜阑的十几位大人之中，也只有寥寥几位能够自由出入城主府。 自然，陌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白藤随着陌大人去了浮城最东面的一间白色大殿，这里面是佰大人从各大城池专门收罗来的各种古籍，没事的时候，陌大人来的最多的就是这里。 白藤如往常一样守在外面，禁止任何鬼族打扰到他。 佰大人一进大殿，就止住了步，有些诧异的看着坐在书架上的少女。 “是你。” 倾戈抬头，看了陌大人一眼：“很意外吗？白佰大人？”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就现在。” 白佰：“……” 倾戈跳下书架，来到白佰面前，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嗯，让我仔细看看，原来你面具下的脸，还挺好看的。” 白佰有些诧异，从前在战场上的倾戈从来不会用这么调侃的语气说话：“倾戈，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记得我。” 倾戈大笑：“自然记得，自己的敌人又如何会忘！” 一柄长剑倏然在手，倾戈笑意一收，长剑出鞘。 白佰眉峰一蹙，快速避开倾戈招式：“你这是为何？” “别装了，简小六死了！是你和重阴害的他和简裴被伏击，让简裴一个堂堂蛟龙少主成了俘虏，像蝼蚁一样在鬼市里被随意践踏！” …… “打起来了！打起来！” 客栈外突然一阵骚动。 鬼族们纷纷涌了出去。 “怎么回事？”雷影大喝一声。 厢房外进来的赫然是风六，他躬身道：“雷影大人，浮城上不知是哪两位大人起了冲突，在上面大打出手。” “哈哈，好啊，让本大人看看到底是谁如此胆大妄为。”雷影不怒反笑，甚至还有些小兴奋。 多少年了，夜阑城内不许鬼族动手的破规矩还没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 “唉，程小弟啊，让你见笑了。可要一起去看看。” “好。”程昭抬脚跟上。 有热闹自然要看。 黄毛最喜欢看热闹了。 程昭和雷影刚出了客栈，一道剑影就从上空划过，无数彼岸花从浮城上被削落，引得底下的鬼族们哄抢。 什么好东西？ 黄毛最见不得东西落空，嗖的一下窜了出去，挤在鬼族中抢花。 “滚开！你一个妖族跟我们抢什彼岸花。” “白捡的东西，怎么就不能让老子捡了？” “鬼族拿彼岸花增强鬼魄，你一个妖拿去是能吃还怎的？” “咦，你怎么知道老子就是为了吃？” “……” 程昭望着上空有片刻停顿。 那个身影……是之前走在浮梯上的少女，也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倾戈大人。 之前只是看到了她的背影，此时一张冷俏的脸正对着一个白衣男子。 “哈哈，原来是佰大人啊，如何招惹了咱们的贵客？”雷影憋着笑，却没有半分要上前阻止的迹象。 让他们打得再凶猛点吧！ 佰大人！ 这个鬼族大人程昭也已有所耳闻。 听说他是夜阑城内年纪最轻的大人，却是负责整个浮城的运作，手握夜阑城数万鬼兵，是各大鬼族巴结的对象。 “既做得，就别怪我无情！” 倾戈冷喝一声，扬手一挥，无数利刃急射而出。 第18章 踏破铁鞋 嗖嗖嗖…… 每一下就带着凛冽的刀锋，距离太近，佰大人看似毫无规避可能，却瞬息闪身到倾戈身后。 两人交手速度极快，在鬼族眼中只剩下光影闪动，就已过了上百回合。 程昭震撼的是，倾戈这样看起来娇小玲珑的少女，此刻竟锋芒毕露，似化作一柄利刃，没有什么花架子，但招招自在致命之处。 轰轰轰！ 浮城上空一道道罡风袭来，直刮得底下无数鬼族倒飞出去。 程昭的视线却是追随着那个佰大人，只因他虽看起来处在下风，不断的退避，可是从方才到现在事实上他还未曾动过手。 他是在让着倾戈。 看出这一举动的自然不止程昭。 黄毛捧着一把彼岸花往嘴里塞，而后大喊：“还是不是男人，叫个女人追着打？” 再没有鬼族敢像黄毛这样大喊。 是以他的声音响亮的传入上空。 倾戈突然就收了手。 “白佰大人，你不与我动手，可是看不起我？”倾戈此生最痛恨不尊重彼此的对手，再看白佰更没了好脸色。 白佰旋身落于浮城边缘，道：“你如今是夜阑的贵客，便没有与贵客动手的道理。” 眼前的白佰依旧是这样墨守陈规，在战场上的时候倾戈就深有体会。 倾戈顿觉索然无味，收了剑转身回去，隐没在浓浓幽冥之气里。 鬼族们议论纷纷，可这些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也由不得他们置喙。 见没了热闹可看，鬼族们纷纷散去。 “站住！” 雷影突然朝转身的白佰大喝一声。 “佰大人好大的威风，竟然在夜阑城内动手。若是没个交代就想走人，那往后还如何服众，你们说，是不是？” “……” 没有鬼族敢当着佰大人的面回应。身后还来不及离开的几个鬼族在雷影嗜人的目光中，硬着头皮道：“是。大人说的是。” 说完就恨不得当场遁地消失。 “此事佰自会和城主大人有所交代，不劳雷影大人费心。”佰说着看向一旁的程昭。 程昭同样也看了他一眼，就见佰大人对他点了头，转身离去。 “狂妄！真以为城主大人会处处护着他不成？” 雷影被气的暴跳如雷，转身就冲风六吼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本大人准备的东西送过来。” “是！” 风六面不改色，转头离去。 雷影呼呼的喘着粗气，看到身边站着的程昭才突然想到了什么，当下压下怒气，道：“程小弟，你看我这记性，来来，晚宴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上去吧。” 黄毛是妖族，浮城之上自然去不了。只得留在客栈之中等待。 程昭随雷影沿着浮梯拾阶而上。 上了浮城整个夜阑城便尽收眼底，比之前在浮幽潭悬崖上看到的更为壮阔。 而浮幽潭悬崖边，那位洪统领的身影一闪而过。 “程小弟，你看，底下有那么多的鬼族正在朝你叩拜。”雷影大人上前两步，站在浮城边缘，手一挥，一大把彼岸花落下就引得底下一片喧闹。 鬼族们激动的神情，火热的目光，仰视的姿态的确让程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感觉。 只有站在高处才能体会的滋味。 “他们是在向这座浮城叩拜。”程昭转身没入白雾之中。 浮城，呵，没错。雷影对这样居高临下俯视一切的感觉满意极了。 不愧是浮城，之前程昭在城外看不到这座浮城，就是因为它被这些浓郁的幽冥之气包裹。 天楚的空气清新自然，程昭很喜欢。来了幽冥界之后，黄毛几乎是闭气状态，因为这些幽冥之气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 而对于程昭来说，这里的空气里带着一点点甘甜，尤其是到了浮城之上，每吸一口都感觉整个身体变得轻盈。 身侧的雷影看了程昭的样子，不由大失所望，看来这小子之前说的小城不尽是谎言。 因为但凡大城池来的贵族大人，都不会露出这样享受的神情。浓郁的幽冥之气对于他们来说司空见惯。 远远地，有悠悠扬扬的奏乐传来，和底下的客栈相比，这声音像是某种编钟。 幽冥界也有这样的乐器？ 良久，眼前的浓雾散去，一座精美绝伦的大殿赫然映入眼帘。 “程小弟，请吧。”雷影大人大步在前面带路。 大殿的门是一座朱红色的拱门，有两个魁梧的鬼兵把守，看到雷影自动给他们放行。 一踏入拱门瞬间，程昭觉得有片刻晕眩，那是强烈的光芒所致。 待适应过来之后，才看清大殿里的一切。 富丽堂皇，鬼气逼人。 他来不及打量就被大殿中央黑色的大柱子所吸引了目光。 那是黑精砂石柱！ 他和黄毛入城不就是为了找到这根柱子。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在盯着柱子看。 而大殿里的所有鬼族则是被他这个陌生的少年给吸引了。 “雷影大人，这位是？”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大人新结实的程大人。往后在这夜阑城中，你们见到他要如见到本大人一样。知道吗？” “原来是程大人，久仰久仰。” 程昭顾不得寒暄，径直走到了大殿中央，伸手按在了黑精砂石上。 入手冰凉，果然是黑精砂石。 只不过黑精砂石柱没有半点反应。 程昭绕到了后方，却并没有找到如之前一样的凹槽。 好不容易找到了黑精砂石柱，却不知道开启的方法！ “你在做什么？” 一个鬼族出现在程昭身边。 程昭侧首，面前的俊逸鬼族是之前的那位佰大人。 “这东西一直都在这里？” 佰大人点头：“三百年来一直都在。” “那之前呢？” “本大人还未出世，不曾亲眼见到。” “当然是在的，这冥柱是从冥奕帝君时期传下来的。是每座城池的护城柱，有了它的城池，才能被幽冥鬼族认可。”雷影走过来说道。 “是啊，那个时期正好是咱们庭笙城主在位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和冥奕帝君交好，才有了夜阑城之后数万年的太平，一举成为帝君城之外最大的城池。想想那个时候夜阑的鬼族，在幽冥界行走是何等的威风！”一个鹤发童颜的鬼族语带羡慕的说道。 “怎么，这是对本座如今掌管的夜阑城不满？”从后殿内传来一个清悦动听的声音。 第19章 人族女子 大殿里的鬼族当下起身行礼。 “见过城主！” “坐。” 一个闪身，城主大人落座于上首。 “城主大人误会了。 我等只是憧憬庭笙城主时期的荣光，并未对城主大人有任何不满。众所周知，在庭笙城主之后，夜阑出过几个不作为的城主，使得夜阑城在幽冥的声威一落直下，沦落成不入流的小城。是城主大人您的带领，才使夜阑有了如今的光景。 我等对城主大人只有敬佩和感激之情，不敢有半点不满。”朱大人面有愧色，恭敬的行了礼。 “朱大人，本座只是随口一说，你倒是较真了。”夜阑城主挥挥手，让所有鬼族坐下。 程昭的视线从黑精砂石上移开，看向最上首坐着的城主。 那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女人。 程昭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这坐在城主位置上的的确是个五大三粗，脸胖到看不到眼睛的女人。和她身边娇小的倾戈大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无礼。 城主轻哼一声。 程昭收回目光，拱手道：“听闻夜阑有一位如何可亲可敬的城主大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程昭一时失礼，还望城主莫怪。” “你说你叫程昭？”城主突然拔高了音量。 “没错。城主为何如此反应？” “来人，取本座置于书房的匣子过来。”夜阑城主从上首下来，此举引得所有鬼族都站了起来。 “城主大人，他可是不妥？”雷影此时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城主大人何时对一个陌生鬼族起了如此大的反应？ “他是你的带来的？”城主瞥了雷影一眼。 “是属下在xc区的客栈里遇到的，之前并不相识。”雷影不知城主意图，不敢随意和程昭搭上关系。 城主根本没在意雷影在说什么，她来到程昭面前，抬起手摸向他的脸。 程昭侧身避过：“城主大人，这是何意？” “大胆，怎么敢这么对城主大人说话！”雷影大喝一声。 城主摆手：“哈哈，是本座吓到了你了。来，我们坐下说话。” 众鬼族闻言重新落座。程昭被鬼奴引着坐下，邻座是那位佰大人。 很快，城主所要的匣子被呈了上来。 夜阑城主当着所有鬼族的面打开，从里面取出的是一副画轴。 她亲自徐徐展开，她的眼睛在众鬼族惊诧的目光中逐渐扩大。 眼里泛着淡淡的柔光。 没错，看起来和这个城主气质一点也不相符的情绪。 “城主大人，您怎么了？” 雷影大人见城主大人盯着画卷迟迟不出声，不由问了一句。 “你们看，像吗？” 城主大人将画卷转过来，面对着众鬼族的方向。 底下一片哗然。 程昭也看到一愣。 那上面只是一个女子的倩影，金色霞装衬的女子身姿曼妙，漆黑的乌发垂落腰间。女子微侧着脸，露出的容颜也堪称完美。 女子的神态平和，只是淡淡的看着远处的一座城。 那是一座…… 还没仔细看清，画卷就已被夜阑城主重新收起，珍而重之的收回匣子。 “城主大人，这画像可是从老城主府里找到的？”佰泽问道。 “没错，当年你年纪尚幼，老城主临终将你和这副卷轴托付给本座看护。你也见过这副画？”城主问道。 佰泽点头又摇头：“父君曾告诉佰泽，那是从庭笙先祖最珍视的东西。幼年曾见过一回，想必画卷上是城主夫人。” “佰大人此言差矣，庭笙城主在位时不知多少红颜知己，可从未听说有过城主夫人，想必这画卷上的绝色女子也是其中之一。”雷影道。 “不不，老夫曾见过一些记载，庭笙城主与冥奕帝君交好，隔三差五就前往帝君城，若是真有这样一位绝色女子，留了画卷代代相传，想必是一位庭笙城主求而不得的女子。” 大殿里的鬼族众说纷纭。 直到夜阑城主出言打断：“过去了几万年，这画卷上的女子是谁，无人能确切说的明白，不过本座却是听老城主说过，这位绝色女子并非幽冥界鬼族，而是人族女子。” “人族？” “没错，且她姓程。”城主看向程昭。 “城主大人的意思是这程大人和画卷上的女子有关？这怎么可能，庭笙城主时期距今已过了几万年，都只是古籍记载。”雷影连连摇头。 “方才城主大人问的像与不像，说的是我与画卷里的女子？”程昭纳闷，这夜阑城的城主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因为一个姓牵扯出这样一段陈年旧事。 “没错。” “那你就放心吧，画卷上的女子和我没有半点相像。” “可是你姓程。” “姓程又如何？” “虽然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城主府内就有当时冥奕帝君颁布的诏令。程这个姓氏对冥奕帝君意义非凡，很多鬼族贯以这个姓氏以讨好帝君，却不想惹得帝君发怒，下令幽冥界鬼族不得承袭，违令者去鬼魄。若不是你今日出现，本座还想不起有这么回事。” 经城主这么一提醒，倒是有许多年长的鬼族想起了幽冥界隐约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幽冥界没有哪个鬼族敢姓程？”倾戈开口道。 光是一个名字，就有这么大的文章？ “倾戈大人是吧。夜阑城里有这样的传闻，可未必所有的城池都有。 那个时期离现在过去了几万年，冥奕帝君、庭笙城主他们也早已成了幽冥的传说。 不过，我还有话想和城主大人单独聊聊。” “哦？有趣有趣。” 城主大人打了个响指，程昭面前的就变了一变。 大殿还是那个大殿，但是倾戈等鬼族统统消失不见。 “说吧，你小子哪里来的？” “天楚。” “果然！虽然过去几万年，可冥奕帝君的命令至今还无鬼族敢破。你姓程，便不是个巧合。”城主大人突然道：“你是如何来的？” 程昭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城主大人对天楚看起来不陌生。” “到了本座这样的位置，知道一些幽冥界辛密也不足为奇。天楚是人界，曾经那位姓程的人族女子就是从天楚来的。只不过如今的幽冥界早不与天楚往来。你能来此，想必是有一番奇遇。”城主大人看着程昭若有所思。 第20章 建一座城 “因为一场意外。我来此只是为了寻找回天楚的方法，不知夜阑城主可知道？” 夜阑城主坐回上首，笑了：“你既然来了幽冥，为何还要回去？你可知这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对于这个问题，程昭也想过。 正如夜阑城主所说，这是幽冥界，有浓郁的幽冥之气，黑瞳的存在就是身份的象征，他完全可以当着他的大人，享受着那些鬼族们的拥戴。 可是程昭内心深处却并没有把幽冥界当成过归属地。 而天楚那个地方是人族，白日里有他厌恶的阳光，他是那个地方人人惧怕和厌恶的一只鬼。 但是他却是想着回去。 “也许从一睁开眼时，我就在天楚了。” “呵，少年郎，你还真是冥顽不灵。”夜阑城主嘴上说着不赞同的话，可以她的神情却是舒展着的。 “若是可以，还望城主大人能够相助，程昭在这里谢过城主大人。” “好，本座助你。” 夜阑城主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倒是让程昭觉得意外。 “怎么，觉得本座骗你？” “不，只是不知道城主大人为何如此爽快？既然幽冥界和天楚已经不互通往来，想必城主大人助我回天楚，也要冒极大的风险。” “那当然，本座也是有条件的。” “请说。” 有条件才好。 程昭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不相信一个萍水相逢的鬼族真的能平白无故的帮忙。 更何况她是一个城主。 “你知道我为何想要帮你吗？” “因为那副画卷？”程昭觉得自从听说他姓程之后，夜阑城主的神情就起了变化。 “你还挺聪明的。还有他！”夜阑城主手一招，一物就扑通落地。 程昭一看，大吃一惊：“黄毛，你怎么在这里？” 黄毛摔了个狗吃屎，听到程昭的声音更是惨叫连连：“小鬼，你小子差点害死老子了。” “你又怎么了？” “还怎么，老子听那些鬼族说你被城主带走了，说你定是凶多吉少。老子可不能让你死在这里！这不怎么的，才爬上浮梯就摔到了这。”黄毛变回人形，一瘸一拐的走到程昭身边。 “从你们进城，本座就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妖气。” “多谢城主手下留情。”程昭拱手道谢。 看来，进城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本座只是觉得城里那些老家伙，平日里整日里喊着无趣，不如就找点乐子给他们。” 黄毛眼一耷：“敢情老子就是个乐子……” “嗯哼？”夜阑城主扫了黄毛一眼。 “可不就是嘛，呵呵……”黄毛挠了挠脑袋，傻笑着。== 程昭别过眼。 夜阑城主轻抚着匣子，继续道：“庭笙城主的事迹在幽冥界广为流传。反倒是那位统领整个幽冥界的冥奕帝君神秘莫测，可却是这几万年来最让幽冥众鬼族由衷臣服的一位帝君。这画卷上的女子能让一位帝君和一位大城主如此看重，定然不只是因为她长得绝色。 如今的帝君城内有一座浮城便是冥奕帝君时期保留下来的，至今没有鬼族踏足。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因为这座浮城的布局太让鬼族不适了。 花鸟虫鱼、竹海瀑布，这些幽冥界绝无仅有的东西只有在那座浮城上才能看到。无数会发光的黑曜石，亮的鬼族根本就不敢靠近。那样的浮城只适合人族生活，可据说那位冥奕帝君在位时就一直住在那里。” “城主大人您是觉得这跟画卷上的这位女子有关？” 程昭话刚问出，身边的黄毛当下就道：“不然你以为呢？这一听就是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冥奕帝为一个人，建一座城。还有那个应该算风流倜傥的庭笙城主，老子之前听了一耳朵，不是说红颜知己遍布么，说不定就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什么想法？”夜阑城主幽幽的道。 “还能是什么，一定是他也是钟情这位女子，只不过他一个城主哪能和帝君爱上同一人，自然是……呜呜。”黄毛被程昭捂住了嘴巴， “你别瞎说了。”程昭见夜阑城主脸色不对。 “你让他说下去！说！”夜阑城主道。 黄毛忙撇开程昭的手，小声道：“你不让老子说完，是想让老子瞥死啊！” 黄毛当下学着老甲说书的模样：“想那庭笙城主也是一个至情至性的鬼族大人，他与帝君的兄弟一场，自然不会干出让兄弟难堪的事情。可他心里苦啊，只得装着寻欢作乐，以为自己真的就能乐了。” 夜阑城主突然紧握一掌拍碎了身前的桌子，吓得黄毛跳到了程昭身后。 “城主大人，他是胡说的，你……” “哇……”夜阑城主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太感人了，太感人！” 程昭和黄毛对视一眼，目瞪口呆。 “本座怎么没想到啊！原来庭笙城主那样潇洒的人，竟也如此痴情啊。” 夜阑城主壮硕的身体哭的一抖一抖的，鼻涕眼泪一把把的流下来。 黄毛对程昭眨眨眼，继续问道：“对了，城主，那位女子呢？最后怎么样了？” “她。她……回天楚了。” 黄毛啧啧啧摇头：“那位女子定然察觉到两位大人对她的心思，可她却不想让他们为难，毅然决然的离去，以为那样就能让他们二人好好生活。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帝君和城主竟如此痴情。真是可歌可泣，可歌可泣。” “你差不多得了。”程昭一边提醒。 钻山王最爱给他们讲人间的故事，有时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黄毛往常听的都快吐了，可现在居然信手拈来。 不想夜阑城主越哭越伤心，干脆大手一挥将程昭和黄毛甩出了大殿。 站在浮城边缘的彼岸花海里，黄毛哈哈大笑：“小鬼，这些鬼族也太好骗了，要是以后回不去了，老子还可以在这里专门讲故事！指定饿不死了。” 程昭拍了黄毛的脑袋：“你若不说故事，城主就该告诉我如何回天楚了！” 黄毛一窒，随后大喊着跑向城主府：“城主，老子方才说的不对，重来！” 第21章 颖宝结婚了!!! 幽冥界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却能根据上空四四方方光源的明暗来判断。 ‘白天’的时候，这里的光类似与月光、柔和的光线衬得整个夜阑城分外寂静。这个时候的鬼族们大多都不喜出来活动。 程昭坐在浮城的边缘，盯着城门的方向看了许久。 光线逐渐变得暗淡，城内一片朦胧。远远却传来呼啸的声音。 许多带着鬼畜的鬼奴们都像一道道闪电一般冲回了夜阑城。 紧接着有滔天的浓雾如巨浪一般袭来，几个来不及进城的鬼奴一下子就被掀飞到天际，转瞬间惨叫声没入浓雾。 城门下，数十鬼兵有条不紊的关闭城门，落上巨型门闩严阵以待。 轰轰轰！ 一阵剧烈撞击之后，呼啸声才渐渐小去。鬼兵们不敢松懈，好像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就会破门而入。 浓雾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程昭想起了那个老鬼头说得极其恐怖的东西。 “程大人看起来很惊讶？” 有脚步声传来。 程昭回头：“是你啊，佰大人。” “听说你在这里等了三天。城主大人还是没有再见你。” “你们城主的脾气想来你比我清楚。”程昭也颇为无奈，就因为听了黄毛见缝插针的故事，夜阑城主已经在里面鬼哭狼嚎了好几天。 也将他们拒之门外好几天。 佰大人失笑，来到程昭身边：“没有鬼族能摸透城主大人的性子。你所见到的喜怒哀乐，只是你所以为的。” “你的意思她现在未必不想见到我？” 佰大人不语，侧首看向城门处：“那是罗刹死气。” “罗刹死气？那是什么？” 程昭以为那里面或许有什么像鬼畜一般的东西，那些碰撞声，就像凶兽控制不住身体撞上了城墙。可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幽冥界，有一处上古战场，埋葬了不计其数的冥兵冥将。经过长久岁月，成了冥煞沉淀，那里逐渐成了一片死域，便是令鬼族闻风丧胆的罗刹鬼域。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些罗刹之气每隔十二个时辰就会蔓延出来，若是没有城池的防护，在外面的一切都会被吞噬。被吞噬的鬼族顷刻间就会化作死气，重新来吞噬更多的鬼族。” 如此严峻？程昭再看外面的浓郁就觉得不寒而栗。 “那有什么办法……” “没有。” 佰大人知道程昭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历任帝君都被这个问题困扰，他们派了无数鬼族大将前往罗刹死域，可到头来能从死域里回来的寥寥无几。而帝君在见了那些有幸回来的鬼族之后，都会决定不再派遣，他们带回来的消息也只有各个城池的城主知晓。 似是情况不容乐观，他们不想让幽冥界的鬼族们陷入恐慌。如此一来，城主能做的，不过是加强防御罢了。所幸，城门能抵御这些死气，待时辰一到，它们就会散去。鬼族们就能自由出入……” “佰大人，看来你们不是喜欢呆在城池里，而是被困在这里了。” 程昭好像看到佰大人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翻了个白眼。 也许是他看错了。 “所以你真的不是幽冥界的鬼族。不然有哪个鬼族会这么没心没肺的说这样的话？”一个冷漠的声音从浮梯上传来。 程昭和佰大人望过去。 渐渐的出现在他们眼帘里的是一脸漠然的倾戈。 程昭道：“我是有心没肺。” 而显然倾戈不觉得好笑，神情严肃的一步步朝着他走来。 “倾戈大人，他说的没错，我们就是被困在城池里。”佰大人上前一步，声音变得低沉。 “呵呵，没错，我们这些鬼族，不过是等着被死气吞噬的胆小鬼。” “我们只是迫不得已，帝君和各大城主都在为此事发愁。” “我看未必。”倾戈淡淡的看了城主府的方向一眼，道：“他们还沉浸在那些算计里，你难道忘了我是怎么来的？” 程昭闻言拍了拍佰大人的肩膀：“我在这里提说了你们之前的事。” 通幽城是妖界和幽冥界交界处最近的一座城池，虽然也同夜阑城一样属于历经数万载的大城池。可那里时常战乱，留在城里的鬼族不到夜阑城的五分之一。 没了鬼族拥戴，通幽城主必然是要想方设法寻求盟友，而实力雄厚的夜阑城成了首选。 至于怎么让倾戈来了夜阑，程昭就不得而知了。 佰大人微顿，看向倾戈得眼神有些不自然，道“此事今日我们不提。” “我与你之前没有什么不好提的。我既然来了夜阑城，就已经做了决定。这个亲，你和也得和，不和也得和。” 佰大人谈了一口气：“从前你不会轻易妥协……此事城主大人自有定论，你既来了夜阑，就先在这里好好住下。” 倾戈像是听了一个笑话：“妥协？不，我倾戈从来不妥协。只是在选择很好的活法。” 说着她看向程昭道：“身在天楚的你，怕是还不知道幽冥界的可怕吧？” “幽冥界的可怕我还不清楚，可这里也是唯一适合鬼族呆的地方。你们若到了天楚，恐怕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可怕。” 说不定一出来就见光死了。程昭没有细说。 “幽冥界虽然可怕，可和几万年前比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不仅如此，大大小小的城池还扩建了更多。许多城池虽也有争斗，可总体上幽冥界一直处在和平的时期。” 倾戈冷叱一声：“不是因为鬼族不好战，还记得古籍上记载，冥奕帝君在位之前，是冥诡帝、冥威帝和冥殇帝三大中央浮城三足鼎立时期，那个时候整个幽冥界的城池皆分别归属与三帝。彼此之间的厮杀征战不休，鬼族皆是血性强悍之辈。 可冥奕帝君一统幽冥，幽冥界一派祥和，城池之间再无征战，数万过去，鬼族好逸懒怠，罗刹死气扩展毫无察觉，待察觉时早已是为时已晚。 就连妖族，都知幽冥界鬼族怯懦，时常范境，而我们鬼族早已没了能征战沙场的勇猛战士！” 第22章 你疯了 “哈，你这女人，莫不是以为造成今日局面的还是你们那位冥奕帝？”黄毛突然从彼岸花的花堆里窜出来化作人形，道：“是怪他让你们吃饱了闲的吗？” ‘啪’破空声袭来。 黄毛翻身跳跃险险避过，再看向倾戈没皮没脸道：“你这女人不仅耍的一把好剑，连鞭子也甩的好好呢……” “冥奕帝君还不是你一个妖族能谈论的。”倾戈冷然道。 “哼哼，以为老子愿意跟你说吗？还不是你吵到老子睡觉了。”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程昭看向倾戈和佰大人：“两位也是来见城主大人的？” 佰大人摇头：“大人现下是不会见任何鬼族的。程大人若是觉得烦闷，不如随我去鬼市看看。” “佰大人如此好客，程昭自是却之不恭。倾戈大人，告辞。”程昭拱手道。 倾戈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程昭回头看向佰大人。 “哦，倾戈大人正好我要与我一同去鬼市采办点东西，程大人，不介意吧？”佰大人似乎深怕程昭不答应，连忙伸手道：“这边请。” 程昭和黄毛对视一眼，了然。 哪里是怕他闲的无聊，敢情被拉来作陪的！ 这就尴尬了，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他跟着岂不是钻山王画本里说的灯泡！ 黄毛却是眼里放光，嘴角不自觉上扬，忙拉着程昭冲下浮梯：“走走，佰大人盛情邀请，你可不能不给面子。” 嘿嘿，有好戏看了。 算上之前风六管事的邀请，程昭这算是第三次进入鬼市，和前两次不同，这回的道路可谓是畅通无阻。 佰大人和倾戈大人来了鬼市是何等的轰动，许多木屋上都挤满了鬼族。有的甚至倒挂在门窗上，只为一睹大人们的风采。 鬼族虽蜂拥而出，三个大人一个妖，千百年都没有这样的组合。 鬼族虽然来的多，却没有给他们造成拥堵，程昭他们身边更是腾出了一个真空带，寻常鬼族都恭敬的行了礼，远远的躲开。 “今日是刮的是什么风，能让三位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得到消息赶来的正是风六。 紧接着又是嗖嗖嗖出现好几个管事。 “佰大人、倾戈大人，程大人，” “不必招呼，我们自便。” “佰大人，那怎么行？您大驾光临，小的定要鞍前马后。”在场的白浮屠敢在其他鬼族开口之前道：“大人，小的管理地就在附近，今日不若让小的前面带路。” “你那里不就是些破铜烂铁么？有什么好看的，要老子说风管事那里的吃食还不错。正好，你们两位不是还有事要谈吗？不如就去他的客栈？”黄毛说完冲着白浮屠，没好气。 嘿，这小妖！ 还没找他算账呢，他居然还惦记上了。白浮屠的脸色变的难看，只是想到佰大人难得有机会来鬼市，自然不能这位一个小小的妖就错失了良机。 白浮屠转而陪笑道：“大人，您看小的那里刚得了一批了不得的武器，统统是从罗刹死域附近得来了，若是……” “你说的可是真的？”倾戈和佰大人同时出声。 白浮屠道：“千真万确，都是可是花了大价钱……” …… 城主府； “城主，您真的决定要送他回去？”黑袍鬼族问道。 夜阑城主正襟危坐，壮硕的身子抖了抖：“岩城主，没想到你今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岩城主道：“城主大人命你我等在夜阑城和通幽城守着，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有一个从天楚来的人，来为幽冥界打破如今的僵局，本座一得了消息顾不得旁的就赶来了。” “你也说了是人，可他不是，他是个鬼族。” “那又如何，我们等了数百年，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你难道为了这个缘由将他送回去，你可知道这么做，会给夜阑城乃至整个鬼族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黑袍鬼族急道。 夜阑城主看着桌子上放的匣子，脑海里浮现老城主临终的嘱咐，摇头道：“夜阑城是庭笙城主一手壮大的，他是夜阑永远的城主，他要守护的，就是我们夜阑城要守护的。” “那不行，这匣子里的东西本座不是没见过，人虽然是天楚来的，可你不能将所有天楚来的都视做是庭笙城主的嘱托。这，岂不是胡来！” 夜阑城主哈哈大笑：“你可真了解本座，知道本座就是爱胡来。” “不行不行。本座不同意！” “不同意就回你的通幽城。老是耗在本座的城里算什么？”夜阑城主起身。 岩城主怒了：“要不是帝君的吩咐，你当本座愿意在你这里？你可知本座一日不在通幽城，通幽就有可能被妖族偷袭进犯。” “那还不快回去。”夜阑城主下了逐客令。 见夜阑城主油盐不进，岩城主气恼。 这胖子真不是一般的蛮横。 不过他也不是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帝君离得太远，等他下令说不定这天楚来的鬼族早就被送回去了。 这办法，还是得他自己来想。总之不能让几百年白等了！ 这厢通幽城主和夜阑城主不欢而散。 程昭和黄毛却在白浮屠的地盘逛的不亦乐乎。 “小鬼，你说这些东西都是从那个鬼地方来的？”黄毛摸着一把通体透亮的宝剑道。 “错不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到这剑身上有一股寒气？” “嘿，奇了怪了，往常都是老子问你的感觉，这回你倒是有感觉了？”黄毛故作夸张的绕着程昭转了一圈。 程昭拍开黄毛的脑袋：“闪开。” “嘿嘿，老子觉得你有事瞒着老子。”黄毛也不看他，就是凑在桌子上挑挑捡捡。 的确是有事，不过程昭不是故意隐瞒，而是这些日子根本就没有机会和黄毛单独细说。 不过既然黄毛提到，程昭看了一眼在另一边说着什么的倾戈戈佰大人，快速掏出黄皮册，翻到那页道：“你是妖族，这个画像上的你该认识吧？” 黄毛一看到黄皮册条件反射就弹开了，待听完他说的，又凑过头来，这一眼就瞪大了眼睛。 “小鬼，你疯了！” 更新通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顶点小说.booktxt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