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体》 第一节 初 天空中一片昏暗,深沉的黑色屏蔽了一切想要穿透它的视线。 凌子涵低头看了一眼佩在左腕上的电子表,显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三十九分。 从他记事的时候起,周围的一切几乎都陷于黑暗。 当然,光还是有的,而且分为不同的颜色。 幽深,暗蓝色的微光若有若无的亮起,时断时续。 那是来自不同物种残留骨骸的磷与空气接触燃烧所产生的效果。 深绿色的光看上去无比诡异,那意味着肮脏腐臭的污水,极其粘稠,混合了大量化合物。这种特殊光源在照亮四周的同时,也释放着残留辐射,且含有剧毒。 红光的危险程度远远超过蓝光和绿光。 那可能是变异巨鼠的眼睛,它们成群结队,用坚硬无比的牙齿啃啮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动物腐肉尸骸。钢筋混凝土废墟之所以成为它们经常出没的巢穴,是因为变异导致尖牙疯长,它们每天都要在布满锈渍的废旧金属上将其磨短。 还有可能是蚊子。它们的体型相当于旧时代的阿拉斯加犬。长期居于黑暗的地下,使它们失去了飞翔的能力。曾经的翅膀大部分已经角质化,展开以后只能短途滑翔。成倍速进化的眼睛变得异常敏锐,动态捕捉效率极高,从不放过任何猎物。 这些微光映照出如骷髅般空洞的高楼大厦框架,折断的路灯杆,还有四处散落扭曲变形的汽车残骸。 廖秋趴在凌子涵旁边干燥冰冷的柏油地面上,望着远处那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危险红光,馋得直流口水。 “阿涵,我跟你打一块银元的赌,那肯定是锯齿鼠或钢甲鼠,应该不是鬣蚊。要不等会儿咱们看情况弄上一、两只,晚饭就有着落了。” 说着,他用力咽着口水,发出充满馋欲的“咕嘟”声。 凌子涵没理廖秋,他一直抬着头,双眼死死盯住一片黑暗的天幕。 他今年十八岁,也许是十九、二十……年龄无关紧要,谁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凌子涵很年轻,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按照旧时代的审美观,他长得很英俊。五官非常精致,侧面轮廓线条分明,高挺的鼻梁衬托出深邃的眼睛,线条修长的脸型,尤其是嘴唇非常性感,整体释放出一种令人看过之后就难以忘怀的特殊气质。 两年前,在废墟里狩猎的时候,凌子涵无意中发现了一张夹在废墟深处岩石层里的照片。 那是一张旧时代粉丝收藏的明星签名照,相片上的男人名叫吴燕祖。 从那以后,凌子涵就对比照片,刻意控制面部肌肉的运动幅度,使自己的长相朝着与相片类似的方向发展。 这对旧时代人类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整容是专属于美容医生的活计。随便在脸上开个口子,收费至少也是几千上万,而且还管杀不管埋。 凌子涵的身材同样令人羡慕,然而棱角分明的结实胸肌只有左半边是真的,右边则是钢铁机械外加一层仿生蒙皮。 他全身上下生物体占比达到百分之三十六。 廖秋是凌子涵的铁哥们,他的生物体占比要低一些,只有百分之二十二。 他对鼠肉有着异乎寻常的浓厚兴趣。 据说,长期食用动物血肉,可以促进细胞裂变,大幅度提升食用者体内的生物比例。 在这个时代,“铁哥们”不是一个人际关系方面的专用词语,而是真正能够在两个乃至多個以上人类个体之间的特殊名词。 凌子涵与廖秋有着三个可以互相使用的机械下体。 蜘蛛式、轮式、履带式。 当然,平时外出的时候他们各有各的双足式机械下体,区别在于不同的型号与金属材质,以及附加功能。 但无论如何,他们仍然是人类。 凌子涵轻轻按住廖秋的左手,感受着从对方硅胶中指上传递过来的特殊触感,用极低的声音发出警告:“他们来了。” 具体指向究竟是“他们”还是“它们”,凌子涵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这一区域说汉语的人为数众多,说英语、法语、俄语的人数总体占比约为百分之十五。但无论是哪一种语言,在这个问题上都无法找到准确指向。 廖秋没有做声,他嘴唇紧闭,右手紧握着一柄异常锋利的长刀,望向天幕的双眼充满了期待与亢奋,下意识地用舌头舔着内唇,用这种无人能够察觉的动作掩饰内心焦躁与不安。 人,生而不同。 两年前开始模仿照片刻意改变面部肌肉形态的时候,凌子涵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了变化。 他只是觉得照片上的男人很帅,尤其笑起来很好看。 直到半年前,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凌子熙惊讶的发现,自己可以控制面部肌肉在小幅度范围内进行微调,而且这种变化可以维持长达十二小时的时候,这才终于明白,自己体内的变异细胞数量已经大幅度增加。 在这个时代,变异很常见。 每个人体内都存在变异细胞,但具体如何使用,变异细胞的数量多寡,引导变异的方向等等都存在差异。 廖秋的变异方向与凌子涵截然不同。 他的左手曾经有过七根手指。 那时候廖秋年纪还小,他不想成为人们眼中的怪物,于是挥刀自……切,狠心斩断了位于手掌边缘,也就是小指头外侧的那两根。 这种自残行为引发了更加可怕的变异效果————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廖秋左掌食指与中指之间的肌肉层分裂,长出了两根新的手指。 心狠手辣的廖秋再次挥刀怒斩。 类似的情况在半年之内多次重复,廖秋体内似乎潜藏这一个与他主观意识逻辑迥然不同的灵魂。 主体认为正常人类只能,也必须是五指。 灵魂非常固执的认为七指才是应有的数字。 被切掉的断指短时间内存在伤口残留。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正常,廖秋用干燥的薄木片为内衬,外面以胶布缠绕,做成两个假指套遮住伤口。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的左掌再没有长出新的手指,似乎体内灵魂非常认可廖秋的做法,虽然是指套充数的假货,但只要满足“七”这个数字就行。 薄木片是一种低劣的材质。 随后,廖秋做出了与旧时代万千女性以人工手段促进胸部朝着篮球体积与天地争夺空间之战同样的选择。 硅胶材质的指套看上去很不错,而且随时可以摘取,完全可以满足廖秋廉价且无人注意的爱美之心。 所有处于萌芽变异状态的人类,统称为“初生体”。 自从模仿并成功转化为与吴燕祖相似面孔之后,凌子涵的听觉能力大幅度提升。 他觉得这可能是面部肌肉扭曲引起耳蜗变异所导致。 天幕传来极其轻微的响动。 正常人类或其它变异方向的初生体对此毫无察觉。 那是一种沉闷的机械噪音,伴随着齿轮转动与履带碾压,以及某种坚硬物体被巨力积压发出令人牙酸“吱吱格格”的破裂。 凌子涵放开廖秋的手掌,握住放在身侧的长刀。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机械双腿缓缓改变趴卧这的姿势,提前加注过润滑油的金属关节非常灵活,使身体保持着随时爆发向前的准备姿势。 两人手上的长刀款式一模一样,来自于一架旧时代直升机残骸。他们把螺旋桨拆下来,重新淬火磨制,加上一些必不可少的配件,就是一把趁手的武器。 黑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条缝隙。 很白,很亮。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持着荧光笔,在黑暗夜空中划出一条笔直的短线。 凌子涵眯起双眼目测————以自己的左手食指充作比例尺,那条闪亮的白线只有自己食指第一骨节那么长。 白线朝着上下两端缓缓扩张,几秒钟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个极其微小的白色长方形。 凌子涵感受到来自廖秋身上那股难以掩饰的焦躁。他连忙将手中的长刀用力压住其肩膀,急促地说:“不要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大量血丝出现在廖秋的右眼,这表明他体内的温度因为激动正在上升:“等多久?” 凌子涵的回答准确又干脆:“按照秒数,从一数到五。” 他们在心中默默计数。 当“五”这个数字在脑海中闪现的时候,凌子涵与廖秋几乎同时起身,如两只敏捷的猎豹,朝着镶嵌在天幕上的那块白色方形正下方急速奔掠。 天空中传来无数相互碰撞的杂音。 白色方形也变得忽明忽暗。 昏暗的大地上出现了多达数百条黑色身影,都在朝着同一个目标点狂奔。 来自头顶的“哗啦”声是如此清晰,凌子涵单凭听觉就足以判断物体的准确落点。长期生活在黑暗的环境里,他的双眼早已适应,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清清楚楚看到每一个细节。 居于同样环境的人类都有这方面的视觉变异能力。 尚未落地的空中坠物有一条长达三米的工程机械臂,黑黄相间的条纹涂色异常显眼。 (还是写末世老本行,请诸位书友多多支持!) 第二节 拾荒者 这玩意儿很重,也很值钱。 粗略估计,至少可以换十个银元。 黄金、白银在旧时代是硬通货,现在也一样。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从四周蜂拥而来的拾荒者不约而同盯上了这条正从高空急速坠落的机械臂。 “滚,都给老子滚!谁也不准跟我抢!否则老子剁了他!” 一个身高超过四米的拾荒者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他下身安装着三角形蜘蛛式机械体,在废墟中奔跑显得异常灵活。左臂同时安装了工程巨钩和长达两米的双面战斧,右臂则是指关节长达三十公分的特殊仿人体机械爪。 无论自身战斗力还是抓握能力都达到令人震撼的程度。 虽然用的是英文,但所有拾荒者都配有语言自动翻译器,所以表达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话音刚落,正前方旋即传来沉重的连续坠地碰撞。 “哗啦!” “嘭” “哐啷” 这些高空坠物分量十足,在地面激起一阵阵飞扬呛鼻的尘土。混合其中的小件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更有无数不知名的轻体物质四散飘扬。 天空中的白色方形消失了。 天幕重新归于如墨似漆般的黑暗。 红色微光早已消失。锯齿鼠和鬣蚊纷纷以自己能达到的最高速度疯狂逃离这骗可怕凶暴的区域。虽然人类属于它们的掠食范围,但眼前这些拾荒者无论力量还是凶悍均达到极其可怕的程度。 身材高大的蜘蛛男用巨爪抓住沉重的机械臂,不顾一切将其从杂乱的废墟堆里向外拖。 一个身材粗壮的老者跨步挡住他的去路,厉声呵斥:“戴维斯,把你手上的东西放下。” 附近的莹绿色微光照亮了蜘蛛男与大部分人格格不入的白色皮肤,还有那一头耀眼的闪亮金发。他丝毫不惧,高高举起左臂的组装战斧,带着满脸狰狞与势不可挡的暴虐,如泰山压顶般朝着目标猛砍。 “滚,都他码滚!” 老者下身是一对尖细的机械足,这种长度超过两米的机械关节如鸟类那般朝后弯曲,有着令人惊讶的灵活度。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却不敢直面硬扛,只得侧身避开,同时安装在腰部的二十毫米炮口喷出火焰,朝着戴维斯射出一枚威力极大的榴弹。 开炮瞬间,老者心中充满了悔意。 炮弹和子弹是珍贵之物。这发炮弹的价值相当于那条工程机械臂的四分之一。如果不是被逼无奈,站立的位置刚好位于戴维斯的战斧攻击面,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把压箱底的私活拿出来,朝着这个该死的目标射击。 距离太近了,戴维斯冲势极猛,根本无法避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战斧在空中略微收起,利用宽大的斧刃横截面挡住炮弹。 “轰!” 灿烂的火焰在空中炸开,剧烈的爆炸冲击波以戴维斯为中心迅速波及四周,照亮了四周无数张贪婪无比的面孔。 战斧扭曲成诡异的钝角,戴维斯瞬间丧失了听觉,脑子里全是可怕的“嗡嗡”声。更糟糕的左半边头部被飞射的弹片削去一大块,左眼从眼眶里脱出,带着几根细长的电线与鲜红的生物组织晃悠悠挂在鼻梁上,头盖骨被炸飞约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面积,站在远处就能看见白花花的如蠕虫般的大脑。 魁梧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他嘴里流出粘稠的血沫,右臂钢爪死死抓住工程机械臂,宁死也不肯放开。 黑暗中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这家伙竟然是不完全改造体,他的头部就是弱点。” “砍死他,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把他的大脑给我,至少给我两枚银角的量。” “我要他的右手。” “右手是我的,谁抢老子就杀了谁!” 拾荒者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秘密,但无论是谁,最大的秘密就是心脏和大脑。保护身体要害意味着存活几率,很多人外表看似正常,其实上半身完全由机械构成,大脑和心脏以合金外壳作为保护,可以安装在身体下部,可以在腰间,甚至可以安装在膝关节及肘部。 他们是生物与机械的结合体。 纯血人类在这个世界根本无法存活。 他们太软了,随便一拳就能致人死命。 老者距离最近,他迈着如鸵鸟般灵活的步伐连续两個纵跃,稳稳跳到半死不活的戴维斯身旁,带着极度亢奋与急不可待的冲动,拔出斜背在身上的佩刀,大口吸嘶着湿冷的空气,对准戴维斯右臂一阵猛砍。 砍断钢爪,才能带走那条工程机械臂。 “老杂种,那是我的,不准抢。” “剁了他!” “你给老子连人带东西一块儿留下。” 十几条黑影从不同方向扑过来,两支投枪从侧面飞射,一支穿透老者上身,一条从其腰间穿过,刚好形成夹角,长达三米的枪柄随着惯性力量在空中颤巍巍的上下颠动。 他惨叫着松开佩刀,双手保住扎入上身的投枪死命往外拔,头也不回转身就朝着远处奔跑。 这个世界没有法律。 拾荒者来到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为了捡钱。既然已经失了先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逃跑。否则那些如鬣狗般的家伙一拥而上,根本不可能给自己活路。 戴维斯的人头被一个穿黑衣的拾荒者从颈部砍断,他狞笑着将战利品从地上捡起,装进后背上的置物箱,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跑进黑暗深处。 人脑能卖个好价钱,尤其是这种战斗型的魁梧巨汉,人头至少值两枚银币。 请注意,是银币,不是银角。 廖秋看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遗憾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羡慕地说:“那家伙运气真好。” 凌子涵摇摇头,他有着异乎寻常的冷静:“别想了,那些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他们人多势众,改造程度比我们高,实力很强,我们不是对手。” 转过身,注视着眼前如小山一般的高空抛物,凌子涵淡淡地说:“还是老老实实看看有什么能用的,说不定能捡到好货。” 从天空中落下的物质很多,全是各种垃圾废料。 各种废弃的金属物件、车辆残骸、旧家具和小型电器、残破不堪的布料、塑料制品…… 甚至还有用过的卫1生巾。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回收利用。 以卫1生巾为例,只要将其撕开,收集干燥且未被污血染及的絮状软质部分,就能卖给城镇里的商人。经过简单的再处理,加上一层看上去还算干净的罩纸,加上必不可少的包装,就能堂而皇之摆在超市货架上出售。 垃圾山的重要位置已经被其他拾荒者占据。 这一带有好几个帮派,天空中每次抛货他们都会提前占据有理地形,带走最值钱的货物。 凌子涵与廖秋在他们面前只是孩子,只要捡取垃圾的动作不是太大,捡走的货物品质一般,帮派的主事者也懒得管。 小鱼小虾有自己的活法。 十多分钟过去了,凌子涵与廖秋两人的背包装了个半满。 “行了,差不多就这些,走吧!”凌子涵将背包扣带系紧,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廖秋的肩膀。 背包是用黑棘藤制成。那是一种生长在地下世界常见的耐旱植物。藤条韧性非常好,砍断之后剥掉外皮,加入合成材料鞣制,就能形成类似黄麻的材料,然后编制、缝合,可以制成背包或衣服。 在这种地方绝对不能贪心。 如果背包装得太满,据守垃圾山的帮派成员肯定会过来阻拦,到时候非但得把口袋里的东西留下,说不定还会惹怒对方,白白留下两颗新鲜的人头。 在这个世界可以杀人,但具体什么时候杀,怎么杀,都有相应的法则。 比如刚刚被分尸的戴维斯,还有想要独吞机械臂的老者,如果不是过于张扬犯了众怒,也不会被拾荒者集火攻击。 就在即将离去的时候,凌子涵忽然转过身,朝着十多米远的垃圾山底部深深看了一眼。 他觉得那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存在。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仿佛无意中对某种物件瞥了一眼,脑海中留下模糊印象,可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廖秋用肩膀碰了他一下:“走吧!” “等等。”凌子涵皱起眉头,站在原地没有动。 廖秋奇怪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凌子涵没有解释。 他朝着那个方向凝神望去。 过了几秒钟,他弯着腰,如灵活的野猫穿过钢筋混凝土废墟,来到垃圾山底部。 被阴影覆盖的地面上,躺着一块肮脏的破布。 准确地说,那是一件破烂不堪的男式夹克。左边衣袖估计是在空中抛落的时候被扯烂,剩下的部分浸泡在脏水坑里,看上去就是一件无用的弃物。 凌子涵弯腰将浸湿的破布捡起,毫无掩饰地拿在手上,转身离开。 只有这样才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廖秋紧跟其后,好奇地问:“你要这东西干嘛?” “当抹布用。”凌子涵的回答完全符合逻辑,无懈可击。 第三节 崖子镇 崖子镇距离垃圾山直线距离十一公里,实际路程约为二十公里。 其实这里原本的名字叫做鸭子镇。 据说很多年前,荒野流浪者在这里发现了很多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宣传语。 “发展循环农业,促进清洁生产,实现环境友好。” “大理实行禽蛋产业精细化管理,全面推进农村经济跨越式发展。” “加强动物卫生监督,维护公共卫生安全。” “依法实施动物检疫,保障动物产品食用安全。” 还有很多在时间沉淀作用下附着在废旧建筑表面,成为其中一部分的宣传画。 总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与鸭子有关。 如果有历史发烧友进行研究,一定会发现这里在旧时代曾经是繁荣无比的禽类养殖基地,主产就是鸭子。 据说那是一种肥肥胖胖,走路一摇一摆,体内有着大量脂肪,随便用火烤烤就“滋滋”冒油的鸟。 关键是这种美味的鸟不会飞,奔跑……哦,不,应该是走路速度很慢。 在这个时代的人类看来,简直就是最理想的生活伴侣。 不要以为“伴侣”这个词只能与男欢女爱联系在一起。 现在,“伴侣”的概念很大程度上专指食物。 美好的东西都会变成一种充满瑰丽色彩的向往。虽然这时代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肥美鸭子,但“鸭子”这个词还是在流浪者群里当中口口相传,在无数饥肠辘辘的日日夜夜,瘦骨嶙峋的人们抚摸着瘪下去的肚皮,念叨着历史典籍中提到过的帝都烤鸭,思索着到底什么才是找真正意义上的鲜美与肥嫩……时间久了,找不到真实参照物,再加上流浪者个体不同的口音差异,“鸭子”就变成了“崖子”。 崖子镇不大,主路纵横三条,交错形成一个勉强还算周正的“干”字。 凌子涵与廖秋沿着东南方向大路走进镇子的时候,远远看见钟晓薇从酒馆里冲出,朝着马路对面的巷子深处跑去。 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窄裙,非常短,裙边至少超过膝盖以上四十公分。钟晓薇有着很细的腰肢,浑圆的臀部,高耸的胸脯,娇美的脸上随时保持着笑吟吟的表情,更有一种令男人无法把持住的挑逗意味。 她奔跑的速度看似很快,步伐却笨拙不堪,歪歪扭扭,在巷口位置似乎是扭了下脚,闪了個趔趄却没有摔倒,很快恢复平衡,脚下的皮制凉鞋后跟至少超过十厘米。 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如打了过量兴奋剂般追在后面,口中爆发出不知道究竟是欢喜还是亢奋的喊叫。他们敞着上衣,袒露出肌肉结实的胸部,脸上交织着即将施暴前的凶狠与残忍,你追我赶,一前一后冲进小巷。 巷子深处发出足以刺破耳膜的女性尖叫,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骤然中止。 凌子涵朝着人影早已消失的巷口看了一眼,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小酒馆。 酒馆的木制招牌破破烂烂,被几颗钉子和破铁皮勉系着勉强形成一个整体,在昏暗的炽白色灯光映照下,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烙印着一株叶片狭长的开花植物。 鸢尾花,现在早已绝种。 酒馆里很安静,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无法驱散所有黑暗,整体显得很安静。除了几个熟面孔的老酒客,这里谈不上什么喧嚣,也没有旧时代酒吧必不可少的音乐和狂野。 钟俊坐在吧台内侧的高脚凳上看书,手边摆着一杯散发出淡淡香气的茶。 身为酒吧老板,钟俊有着符合旧时代所有女子对中年男性的所有优雅特质————相貌英俊,身材修长,谈吐得体,学识丰富,更有着一撮显示其余众人不同的小胡子。 书和茶,在这个时代是真正的奢侈品。 酒吧的铁门已经很旧了,满是铁锈的门轴因为缺油润滑,每次转动都会发出“吱吱嘎嘎”的金属呻吟。 凌子涵走到吧台前面,摘下背包:“钟哥,我回来了。” 钟俊合拢摆在柜台内侧桌上的《资治通鉴》,抬起头,瞥了一眼凌子涵:“收获怎么样?” “还行!”凌子涵把鼓鼓囊囊的背包往前一推,笑道:“东西都在里面,钟哥你自己看吧!” 说着,他转身敦促站在旁边的廖秋:“把你的包打开,给钟哥看看货。” 严格来说,垃圾山出现的时间没有规律。 三天、五天、一个星期,有时候甚至长达一个月。 然而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神奇,“鸢尾花”酒馆的老板钟俊就是天空中垃圾掉落的秘密时间知晓者之一。 很少有人习惯以“天”为单位的计时方式。包括凌子涵在内,都习惯了以“小时”度日。 因为在这里根本看不到太阳。 正常情况下,钟俊会提前二十四小时发布消息。 这相当于一个买票入场的活动。每人只要交给钟俊一个银角,就能得到一枚刻有编号的扁圆形金属铭牌。驻守垃圾山的帮派会在外围设置警戒线,只留下一个戒备森严的出入口。 持有编号铭牌的人可以进入,没有铭牌的擅闯者总是死的很难看。 很多人都想探究钟俊与垃圾山帮派之间私底下究竟存在什么样的联系,却一直无人知晓。 钟俊仔细翻看着两只背包。 过了几分钟,他简短的给予评价:“东西不错。”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擅言的人。 凌子涵和廖秋不约而同露出喜悦的神情。 钟俊将空背包还给凌子涵,然后在吧台上顺序摆开五个银角。 在这个时代,钞票等同于废纸。哪怕是旧时代花花绿绿的美元,无论纸面上印刷着任何一位总统的威严头像,人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大便之后用来擦屁股。 除了正常概念的以物易物,市面上最大量流通的货币就是白银。 一个银角的体量相当于旧时代的一角辅币。其中合金成分极少,白银含量高达百分之九十六。 白银的用途非常广泛,尤其是在全人类都半机械化的前提下,有相当一部分生理器官都必须用到白银质地的特殊辅材。 道理很简单:白银可以杀菌。 一百枚银角可以兑换一枚银元。 凌子涵和廖秋跑了一趟垃圾山,除去之前付给钟俊的“信息费”,这次赚了整整三枚银角。 廖秋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激动。 凌子涵要老练得多。他一把抓起摆在吧台上的银角,脸上浮现出真诚又讨好的神情:“钟哥,能给点儿吃的吗?之前给了您信息费,我和廖秋身上就什么都不剩了。” 廖秋反应很快,连忙帮腔:“是啊!整整两天了,什么吃的都没有,真正是快饿死了。” 钟俊眼里透出看穿世情的老练,他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们这两个家伙……再这样下去,我早晚要被你们吃成穷光蛋。” 话虽如此,他转身走进内屋。 出来的时候,钟俊手里多了一个托盘,里面摆着两份简餐。 按照旧时代的观点,太阳直接影响地球植物的生死存亡。 科学技术的更迭使无土栽培变为现实,进而出现了不需要阳光也可以在室内栽培的规模化农垦站。 据说钟俊之所以能在崖子镇这种地方开设酒吧,关键在于他得到了一个旧时代的微型农垦站,每年产出的粮食足以养活好几百人。 这种说法不能说是完全没有依据。以酒吧出售的一人份简餐为例,其中包括一张分量十足的带麸面饼,一个煮至半熟的土豆(一百克左右),一个约摸成年人拳头大小的西红柿,再加上五十克几乎跟盐巴一样咸的锯齿鼠肉干。 带麸面饼口感粗糙,其中混合了盐分,严格来说不算难吃。这玩意儿刚做出来的时候味道不错,很软。时间长了就变得又干又硬,必须撕成碎片泡水浸透才能下肚。 一个银角能买十份这样的简餐。 凌子涵和廖秋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狼吞虎咽地吃着。 钟俊这人表面上看起来冷漠,其实他有着极其丰富的内涵。 那本《资治通鉴》只有一张用合成皮革制成的外壳,看似贵重的纸页部分实际上是金属涂抹了仿纸浆表皮,里面被挖空,装有一部小型显示屏。只要把书皮翻开,接上电源,就能看到画面清晰的旧时代岛国动作片。 至于摆在手边的那杯茶,应该是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装饰。 凌子涵从未见过钟俊喝过。 他知道钟俊的一个小秘密————酒吧老板一直梳着厚重的大背头,他常年坐在吧台里保持固定不变的坐姿,看似低着头对外面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实际上头发深处隐藏着一具微型摄像头,信号与《资治通鉴》内部的屏幕连接,以分屏方式对外界实时监控。 简餐快吃完的时候,酒馆大门从外面被推开,脸上带着快意与满足的钟晓薇回来了。 短裙上星星点点溅着暗红色血滴,以及散发出呛鼻气味的机油痕迹。 她手里拎着两颗龇牙咧嘴的人头。 很新鲜,断裂的脖颈位置一直在滴血。 第四节 口渴的人 钟俊坐在吧台里一动不动,脸色显得很难看,他耐着性子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从后门进来吗?我今天早上才擦过的地板,又被你弄脏了。” 钟晓薇对此毫不在意,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高耸丰满的胸部随着脚步上下颠动。走近吧台,她将人头举高,性感丰润的嘴唇喷吐着同时带有芬芳与血腥的气息。 “这两个家伙很值钱。老规矩,他们的舌头和皮肤归我,身体其它部分你看着办。” 皮肤的用途很广。 钟晓薇脚下穿的那双高跟皮鞋,材质就是真正的人皮。 说完这句话,钟晓薇将上身前倾,居高临下注视着钟俊,笑容里富含欢乐且毫不掩饰的威胁成分:“记住,我是你的姐姐。” 钟俊老老实实点点头,木然又无奈地回答:“好吧!” 凌子涵伸手用力拽了一下坐在对面的廖秋,声音压得很低:“别看了,吃完赶紧走。” 廖秋随口“唔”了一声,视线焦点一直紧紧跟随钟晓薇胸前的跌宕起伏。 见状,凌子涵只能摇头,自忖无用地撇了撇嘴。 钟晓薇虽然脸上依稀带着少许青涩,但她眉宇间总是带着挑逗的神情。她有着凹凸有致的身体,其中还透着成熟的诱惑。在廖秋这种小弟弟级别的男人看来,简直就是一颗想方设法也要品尝的鲜红樱桃。 凌子涵是个正常的男人,他对女人的态度是不主动,不拒绝。 问题是虽然他对女人一知半解,却根本无法判断钟晓薇的真实年龄。 钟俊与钟晓薇之间的关系非常诡异。 他们有时候是姐弟,有时候又是兄妹。 杀人这种事情在崖子镇很常见。 一般来说,被干掉的都是外来者,而且还是触犯了镇上规矩的流浪汉。 …… 吃完这顿免费的简餐,两人回到镇上的居所。 这是一座残破的小楼。按照凌子涵对原先建筑体量的估算,至少应该有四层。现在的残留部分只剩下两层,虽然破旧不堪且满是尘土,但打扫之后尚可勉强居住。 长时间来回奔波,廖秋很疲倦,尤其是吃饱肚子之后觉得困乏。他给凌子涵打了个招呼,直接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干草与各种软质布料堆起的床上,很快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确定廖秋已经睡着,凌子涵这才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块从垃圾场得来的破布,凑近灯下仔细端详。 无论旧外套的款式还是布料都很普通,可不知道为什么,凌子涵觉得这块破布有些奇怪。 它……似乎是一件活物。 为了看清这块破布的每一个细节,凌子涵把灯拉到近处。 现在虽然是夏季,但因为整个天空都被黑暗遮挡,即便是白天仍然寒气逼人。所幸这個时代对地热的运用已经达到极高水准,人们利用特殊器材直接从地下吸收热能。除了居所内部的固定式供暖系统,还开发出可随身携带的小型装置。 电热照明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 在长久居于地下的人们看来,无论用土法烧制灯泡还是从各种旧时代垃圾中回收原材料二次加工,都比猎杀锯齿鼠更简单,更安全。 凌子涵将这块布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线头。 他最终还是失望了,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部分。 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古怪,凌子涵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发干,有种无比迫切想要得到液体浸润的冲动。 他站起来,推门走出卧室,来到宽敞的外间。 这里是公共区域,墙边摆着一只经过简易烧制的土陶水缸。这东西体量很大,凌子涵和廖秋将其用于储存饮用水,缸口正上方盖着编织细密的黑棘藤圆匾,用于防尘。 崖子镇旁边有一条暗河,从距离小镇南面一公里多的悬崖断口喷涌而出,形成瀑布,然后再次进入地下,成为新的河道。 虽是淡水,却不能直接饮用。崖子镇所有居所都备有类似的储水容器。消毒杀菌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是直接将银元或银角放置在容器里,二是高温加热,将水烧开后再饮用。 凌子涵感觉极度口渴,舌头在口腔里就像一条半死不活的泥鳅,正奄奄一息释放出无比强烈的喝水需求。此时此刻他实在顾不了那么多,掀开黑棘藤圆匾,也不用摆在旁边的水杯,直接将头部深深扎进缸里,整张面孔完全浸没在水面之下,带着说不出的狂野与酣畅,大口狂饮。 良久,他终于从水缸里拔出头部,觉得周围空气仿佛已经被水浸透,呼吸起来有种非常舒服的湿润感。 他大口喘着粗气,抬起左手抹掉残留在嘴角的湿痕。电子表与面部皮肤碰触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数字。 现在是夜间九点二十一分。 凌子涵怔住了。 他记得很清楚:之前离开房间来到外面喝水的时候,是九点零五分。 就算刨除从“零五”分到“零六”分之间的几十秒,直接从“零六”分算起,单就“喝水”这件事,竟然前后消耗了长达十五分钟。 他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颤,连忙低头向下望去。 缸里的水足足少了一半。 之前是满的。 更重要的是这口水缸高度约为一米三,圆柱形的缸底与缸口尺寸相同,直径一米。 我到底喝了多少水? 为什么我会一下子喝这么多的水? 只要简略计算,前一个问题不难得出答案。 然而后一个问题就无从解答。 头发湿漉漉的,水滴沿着凌子涵光滑的皮肤往下流淌,浸透了做工粗劣的上衣。 对于“危险”这两个字,凌子涵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 在这个到处都被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危险就像潜伏在角落里掠食动物,随时可能释放出凶狠与残忍。 想要活得长久,就必须小心翼翼。 凌子涵不认为大缸里的水是被自己喝掉。人类的身体容量有限,消失了将近半立方米的水,自己的身体外形却没有发生变化,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还有,喝……与其说是“喝”,不如说是“泡”,消耗时间也未免太久了。 他双手杵着缸沿,双脚顺序后退,脚下的地板仍然保持干燥,丝毫不见水痕。 这些消失的水没有排出体外。 凌子涵没有感觉到尿意。 他踉跄着连续后退,后背靠住坚硬冰冷墙壁的时候,凌子涵双手向上保住自己的头,脑海里翻涌出极度的不真实感,还有一帧帧的记忆回放画面。 他再次确定自己喝了很多水。 凌子涵也非常确定,在此之前,也就是离开酒馆回家之前的所有行为与经历都没有问题。 他下意识地偏过头,将目光投向正亮着灯的卧室。 准确地说,视线牢牢集中在摊在床边的那块破布上。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它会让我觉得如此干渴? 在沉默与恐惧中注视了那个方向足足两分钟。 莫名的期待与亢奋再次出现。 凌子涵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所控制,牵引着双腿,带着畏惧与惊恐,夹杂着比之前更加强烈……不,应该是成倍强烈的占有欲,艰难无比地迈开腿脚,朝卧室走去。 那只是一块丝毫无奇的布,它安静地躺在我面前,可为什么我会想要将其占有? 这不正常! 他如疯了般一把抓起破布,左手旋转照明灯的圆形纽键,光照度顿时增至最大,用野兽搜寻猎物般可怕的双眼仔细看着每一根纤维。 如果此刻凌子涵照下镜子,会发现自己的双眼无比鲜红,瞳孔也缩至针尖般细密。 他选择了最笨的办法,从破布边缘,也就是被扯断的衣袖开始,一点一点用指尖顺序向内触摸,寻找。 半小时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凌子涵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他用力揪扯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将视线投向破布外侧。 衣服是布料做的,成品都有一道收边的工序。那是将布料折叠起来用细密针脚缝合的做法,所以边角会比较硬。 他拿起摆在床头的剪刀,对准衣袖的硬质部分,小心翼翼剪开。 几分钟后,一条完整的衣服边角已经剪完,接下来就是衣领。 刀尖刚伸进左领,凌子涵立刻察觉到无比清楚的阻碍感。 显然,不知名的目标就藏在这里。 他避开障碍,用锋利的刃口将衣领外侧割碎,然后剪刀向内运转,掀开这块拇指大小盖布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其中的秘密。 那是一小块长度约为两个指节,宽度只有五毫米的干肉。 凌子涵确定自己不可能看错。这东西很薄,也很硬,厚度不超过一毫米,手指触摸上去很容易被忽略,难怪之前没有发现。 它有着近乎透明的肌肉纤维,在灯下呈现出诱人的暗红色。 凌子涵将这片薄薄的肉干凑近鼻孔嗅了一下,没有任何气味。 脑海中再次爆发出无比强烈的欲望。 我想吃。 我一定要把它吃掉。 仿佛这根本不是肉干,而是一种写满了“吃我”两个字的神秘食物。 凌子涵舔了舔嘴唇,他捏住肉干的手有些发抖。 第五节 火焰魔法 他一直是个非常自律的人。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不是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吃。 验证某一物种是否可以食用,需要无数人以生命为代价进行尝试。 凌子涵满面沉默死死盯着拿在手里的肉干,那种无比强烈的占有欲再次出现。 他觉得从肉体到灵魂已经失去了控制,整个中枢神经都在颤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呐喊。 吃! 吃! 吃! 张开嘴唇,暗红色的片状干燥物与舌尖接触的一刹那,他没有尝出任何一丝肉类应有的味道。不知道究竟是忘了咀嚼还是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就这样在茫然与浑噩中吞咽下去。 令人难受的干渴再次袭来。 仿佛刚刚吞下的不是一片肉干,而是一大块无比滚烫,释放出剧烈高温,正在燃烧的火炭。 凌子涵觉得浑身发热,说不出的难受。 他脱掉外套,脱掉穿在里面的黑色高领套头衫,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脯,以及仿生皮肤无法完全遮挡,从左侧腹下方露出的机械零件。 他有两颗心脏,三个肾,四个胃囊。 强化心脏可以提高供养能力与血液流速。 多肾可以强化对有毒物质的排解。 多胃可以增加食物在体内的存粮,还可以对不慎摄入的毒物在第一個,也就是预置胃中进行分解,只吸收其中的营养物质,不利于身体的部分则进入第二金属胃囊,以人工注水清洗的方式排出体外。 然而无论是正常的人类身体还是机械造体,都无法消除或减弱这种强烈的燥热。 林子涵现在身上只剩下一条薄薄的内裤。 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冲到水缸旁边,以最快的速度弯腰,将上半身插入其中。力道之迅猛,头部几乎触到了缸底。 顷刻之间,剩下的半缸水被他全部喝完。 可怕的热意仍在煎熬,凌子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躺在煎锅里的鱼。有那么几秒钟,他觉得死亡威胁从未像现在这么接近,可就近源于何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太热了! 他迫切需要找到一块足以释放体内炎热的冰寒之地。 廖秋仍在睡熟,发出深重的鼾声。 凌子涵轻悄悄推开房门走出居所,来到外面的马路上。 四周一片静谧,所有的一切全都笼罩在黑沉沉的阴暗之中。 他没有流汗,这种人类与生俱来排热解温的方法似乎对他失去了作用。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水……我要喝水。 迈出左脚的一刹那,凌子涵心中有些微微的迟疑。 想要得到足够的水,只能前往镇外的暗河瀑布。 然而在这个时间孤身前往,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水是生命之源,人类需要,其它的动物同样需要。 只要是有水的地方,就是最好的狩猎区。 “狩猎”这个词从来都带有双向意义。 然而凌子涵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恐惧念头在脑海中存在了不到一秒钟,就被火焰滔天的酷热彻底焚尽。 …… 一路急速狂奔,很快抵达目的地。 凌子涵以最直接的方式冲进瀑布底层的水潭。 这一刻,他终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更有着从炎热火山口重归人世的舒缓与清新。 摊开双手,整个人仰躺在水中,任由来自正上方的水流冲刷,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彻底放松。 至于身上的机械部件能否防水,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这在凌子涵看来已经不重要。 直到现在,他才下意识的想到:之前自己吞下的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热? 水潭不算深。 他站起来,迈着缓慢且沉重的步伐走到潭边,拣了一块平整的位置坐下,两只手肘分别杵在膝盖上,弯着腰,陷入思考。 被冰冷潭水泡着的感觉很舒服,体内那股如猛火焚烧的燥热已经消失,被一种冷热调和的平衡代替。 想了很久,仍然毫无头绪。 这样一直泡在水里不是办法。凌子涵站起来,右手五指分张插入湿漉漉的头发深处,简单梳理了一下,打算离开。 抬脚走出水潭,凌子涵就闻到夹杂于扑面而来湿冷空气中的一股腥臭味。敏锐的目光顺着气味来源搜寻,看到了正从数十米外朝着自己缓步而来的两头血纹犬。 这种凶猛野兽据说是旧时代马与柯基犬的交配结合体。具体位置是马在上?还是柯基在上?这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上帝才知道。 成年血纹犬体重超过三十公斤,黑灰毛皮是天然保护色,体表有着类似于斑马的多道暗红条纹,因此得名。 这两条血纹犬估计是经常在这一带狩猎。虽然凌子涵身上的机械改造部分多达百分之六十以上,但它们不挑食,可能还尤其喜欢鲜血混合机油与柔软内脏搅拌在一起的特殊味道。 凌子涵神色骤变,他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转身朝着小镇方向拔足狂奔。 他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短柄匕首。 就算带着长柄战刀,也不是这两头血纹犬的对手。 它们的口腔内部除了大型犬齿,还有着如鲨鱼般密集锐利的成片牙齿。加上力度惊人的咬合力,就连成年男子坚硬的膝盖骨也能轻易嚼碎。 凌子涵从未像现在这样恐惧。 血纹犬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加迅猛。 不到五秒钟,两头可怕的野兽已经冲到近前。严苛的生存环境使它们懂得分工合作,一前一后堵住了凌子涵的去路。 从后方扑来的血纹犬直接纵上凌子涵左肩,心中大骇的他不顾一切用双手抓住犬爪,口中发出不顾一切的惨叫,弯腰向前,把凶猛野兽重重摔在地上。 这点损伤对血纹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它灵活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迅速爬起,撒腿跑到与同伴距离五米左右的位置,用凶狠嗜血的眼睛盯住凌子涵,张开满是尖牙利齿的嘴,腥臭的涎液一点点往下滴淌,从喉咙深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嗬嗬”声。 凌子涵彻底绝望了。 如果只是一头血纹犬,倒还可以拼一下。 两头……这根本不给自己活路! 他拔出匕首,做出标准的格斗姿势,胳膊与肩背上因为紧张恐惧高高隆起的肌肉坚实如铁。 拥有智慧的野兽看穿了面前这个人类内心的空虚。 它们分从左右进攻:一只高高跃起张嘴咬向凌子涵的头部,一只锁定他的腹部。 两处都是要害。 凌子涵很清楚血纹犬的攻击套路。他曾见过有人腹部被撕裂,野兽叼着长长的肠子跑出去很远,只留下伤者捂住肚子躺在原地发出无用的哀嚎,在痛苦与绝望中死去。 来不及多想,右手持刀狠狠捅向攻击自己腹部的野兽,左手紧握成拳,拼尽全力砸向从空中飞扑过来的血纹犬。 拳头距离猛兽尖利的獠牙约有五厘米的瞬间,凌子涵突然觉得体内气血翻涌,那种说不出的燥热感再次出现,但这次的热意不像之前那样令自己感到难受,而是沿着左臂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流动。 仿佛一股奔腾的热流,或者可以形容为温度极高的液体沿着左臂血管急速涌动,最后竟然以令人无比骇然的实质形态穿过肌肉与皮肤的束缚,从手指与关节之间突破,形成一团炽烈无比的拳形火焰,带着无比迅猛的冲击力和对视觉产生强烈刺激效果的橘红,无可辩驳的迎上那颗异常丑陋的兽头。 凌子涵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的拳头与血纹犬头部碰撞,对方的粗糙皮毛却在瞬间变得焦枯。来自身体的力量加上炎热气流,将血纹犬当场砸得倒飞出去。 见鬼,那根本不是什么炎热气流,而是真实无比的火焰! 这一击足足将血纹犬打出去六米远。它浑身上下都熊熊燃烧的烈焰包裹,仿佛传说中镇守地狱入口的魔物。它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械玩具般四处乱跳,身体在地面上拼命剐蹭,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熄灭、摆脱身上的这团无名之火。 从下方袭来的另一头野兽很灵活,它避开凌子涵手中的匕首,正准备调换进攻方向,却被同伴的惨状所惊吓,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迈开肌肉强劲的腿脚,在短短几秒钟内从凌子涵的视野中消失。 着火的血纹犬已经没了动静,由此可以想象那团火焰的温度极高。它变成一团漆黑的焦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空气中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同时伴随着从糊毛焦皮下方隐隐透出的烤肉浓香。 凌子涵被彻底惊呆了。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固定不变的姿势,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喃喃自语:“唤火……魔法……怎么会这样?” 地下世界一直有着关于“魔法”的传说。 总共分为地、水、火、风四系。 其实这是西大陆白人的叫法,再加上中部大陆那些没脑子的黑鬼起哄,于是“魔法师”这个词也由此而来。 在东部大陆,人们对此嗤之以鼻。 辐射催生了变异,人类也逐渐产生了所谓的“元素操控能力”。 以火焰为例,其实是以念力方式对空气中的燃烧元素进行集中,然后释放火焰,形成冲击波。 第六节 关于生理学的探讨 这与旧时代的军用火焰喷射器是同样的原理。区别在于一个用的是高温燃油,一个用的是氢气和氧气。 水系也是同样的原理:以意念集中空气中的水分子进而对其掌控。能力低的异能者就只能洒洒水,能力强的可以瞬间降温形成冰块。 土系的更简单,这颗星球上到处都是泥土,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当然,最常见的战斗手法就是用石头砸人。 风系异能者很神秘,他们很少透露相关的控风细节。有些喜欢装模作样的家伙张嘴吹出一股带有浓烈口臭的气流,以此宣称自己是“风魔法师”,结果被打得很惨。 尽管各地方叫法不同,但四系异能者的确存在。 其中数量最多,也最常见的就是土系。 凌子涵做梦都想成为异能者。 那意味着实力强于其他人,捡垃圾的时候能得到更多收益,挣更多的钱。 谁都喜欢享受生活,关键在于能力。 可是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就拥有操控火焰的异能,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火系魔法师是白人和黑鬼的叫法。 在东大陆,操控火焰的人被称为“唤火者”。 惊吓与紧张会消耗大量体能。凌子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烧焦的血纹犬前,颓然坐下,用匕首割开表面的黑色硬块,露出焦黄的熟肉。 他割下一大块肉,顾不上烫嘴,随便咀嚼了几下就匆匆咽下。 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实在太不真实,按照凌子涵朴素的逻辑思维:只有能吃进嘴里并带着特殊味道的食物,才是最好的判断标准。 他吃得速度很快,不到三分钟就填饱了肚子。 起身转到水潭边洗干净手上的油污,确定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凌子涵这才迈开腿脚朝崖子镇走去。 血纹犬的肉很好吃,可他不能将其带回。否则无法解释自己用什么方法将其猎杀。 还是缓一缓,想想如何编造一个符合逻辑让自己产生异能的故事。 至于这头死狗就更不用担心,各种掠食者很快就会循着气味而来。最多不超过十分钟,它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 凌子涵回到居所的时候,电子表上的时间显示已过凌晨三点。 一切都保持着他离开时的状态,黑暗是最好的隐蔽源。 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即将朝着自己房间走去的时候,凌子涵忽然停下脚步,侧身注视着斜对面那件房门敞开的卧室。 他能清楚感觉到廖秋已经醒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思考片刻,凌子涵朝着那边大步走去,像往常一样在门口站定,带着平时友善温和的语气问:“怎么,睡不着?” 廖秋伸手按下床头的照明灯开关,黑暗中立刻释放出足以令人感受到暖意的淡黄色光团,将他削瘦的身形在对面墙壁上映照出长长黑影。 “你去哪儿了?”廖秋抬起头,两边眼角挂着颗粒状的干燥眼屎,眼珠子里满是困惑。 凌子涵从容不迫地回答:“出去走走。” 这随意的回答字廖秋看来等于没说,他用审视目光打量着浑身上下只穿的一条内裤的凌子涵:“那你怎么没穿衣服?” 凌子涵脸上浮起人到中年才有稳重与深沉,即便是撒谎也显得极为真诚:“太热了,我出去吹吹风,凉快一下。” 廖秋满面不信且鄙夷地摇摇头:“哄鬼呢!吹吹风找凉快……你怎么不说你是瞒着我跑出去加油?” 在旧时代,“加油”是个令人鼓舞的正能量词语。 现在,“加油”被赋予了无比血腥、残忍的另类含义。 战争改变了很多东西,包括人类。 纯粹意义上的人类无法适应充满辐射的环境,当皮肤和肌肉大面积溃烂,进而影响到内脏的时候,幸存者们只能用各种替代物进行更换。 心脏、肝脏、肾、肠子、淋巴组织……除了大脑,所有器官都在可更换的范围内。 初代的半生物半机械人存活时间只有五年,后来出现了用特殊胶质构成的管状对接阀口,从根本上解决了生物组织与金属构件之间的排斥问题。 然而位置机械运转的所需能量无法以单一手段进行补充。 一半是生物,必须以传统方式进食获取营养。所以米面、肉类、果蔬以及维生素,都是生命繁衍不可或缺的必需品。 一半是机械,电池是最常见也是最廉价的功能方式。当然也有汽、柴油内燃机为引擎的特殊机械体。 既然是机械,就不可避免涉及到零件磨损,以及日常保养。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润滑油。公认质量最好的是大战前的名牌货。 比如:龙蟠、长城、昆仑、美孚、统一、壳牌…… 在这個特殊时代,所有生活在地下世界的人都需要润滑油。这玩意儿现在人类世界的地位和概念相当于旧时代的盐。 机械关节长期不涂抹油脂润滑,时间长了肯定要生锈。到时候无法行动,只能呆坐着等死。 当然还可以选择更换零部件,但这种方法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实在是很奢侈,更糟糕的是不一定能找到得到合适的配件。 半生物半机械人与旧时代汽车的区别,在于前者有着独一无二的专属特质。 用漂亮高深的书面文字解释:前者拥有灵魂。 简单来说:每个人都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习惯,导致同样规格同样性能的“乙f003”型机械臂(腿)安装在不同个体上的实际效能有着很大差异。 路人甲是外八字,他的机械足长期外偏产生了一定幅度扭曲,如果更换一套全新的同款机械足,路人甲会觉得很不舒服。就算给他十块银元并免费更换,他也不会舍弃安装在自己身上多年的旧零件。 润滑油的存在早已深入至整个地下社会的方方面面。 高品质油用起来的确很爽,但价格昂贵。 人人都喜欢免费的东西。 所以动物油脂代替润滑油是一种趋势,而且深受平民百姓的欢迎。 野兽凶猛,即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也无法保证每次外出都能得到猎物。 很自然的,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就盯上了自己的同类。 在“意外情况下”,得到死者身上的脂肪,按照比例加入各种配料,冷却后就能得到品质不错的“自制润滑油”。 这就是残酷血腥但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加油”。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吗?”凌子涵眼里透出如海洋般深厚的笑意。 廖秋重提之前的问题,这在他看来很关键:“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明显不相信“太热”这个解释。 凌子涵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他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廖秋,足足过了五秒钟,他淡淡地问:“你在想钟晓薇?” 摆脱被对方质问的最佳方法,就是提出一个对方难以回答的新问题。 廖秋张着嘴,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这问题直接击中他心底最深处,根本就是无可辩驳的灵魂拷问。 “我……”他的表情在极力挣扎,左边眼角的眼屎掉了。 “不要否认。”凌子涵以过来人的冷漠将其打断:“我好几次都看见你床单上有油污。我知道你的肌肉调节器功能很不错,但请你解释一下。” 廖秋狠狠咬了咬牙,带着无比强烈却不敢爆发的愤怒张口争辩:“我的是pvc管,不是金属管,不牢靠。那个……属于自然破损。” 凌子涵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问:“有区别吗?” 廖秋眨了眨眼睛,哑口无言。 青春期男性对心仪女子都有会在脑子里构筑粉红色特殊幻想,廖秋也不例外。他偷拍了好几张钟晓薇的相片,心痒猫抓的时候就拿出来瞧瞧。 凌子涵微笑着看了一眼廖秋,认真地劝道:“睡吧!” 他的声音富含男性魅力,与英俊的相貌很搭配。 廖秋抬头看着老友,眼底泛起一丝微微的感动。 不切实际的事情想多了会伤身,睡觉可以养精蓄锐。 还是共患难的朋友对我好,劝我好好保养,身体要紧。 凌子涵没有解释,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睡吧,梦里一切都有。” 廖秋这才反应过来。 他满面羞愤,冲着凌子涵的背影恶狠狠竖起左手中指。 …… 地下世界没有天亮的概念,人体生物钟是最好的报时器。睡到自然醒这种事情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不适用,就算是头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安装在体内的电子钟也会将酣醉者从混沌与困乏中叫醒。 凌子涵早早便来到小酒馆,点了一份简餐,慢慢地吃着。 镇上能提供食物的地方很多,但他就喜欢这里。 首先,酒馆里人来人往,不花钱就可以知道很多信息。 其次,钟俊做事情很公道,这里的简餐价格便宜,而且货真价实,硬饼干、土豆还是西红柿都是纯天然食品。 在这个时代,吃肉颇具风险。在没有如旧时代食品安监检疫机构存在的前提下,卖家永远不会告诉你肉的来源。 武松在孙二娘店里吃出人类大拇指包子馅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 有很多相关解释,反正信不信由你。 第七节 入场 最后,就是与廖秋同样的理由。 钟晓薇很漂亮,身材一流。 虽然无法确定她的容貌与身体究竟是天然生成还是经过后期加工处理,但坐在小酒馆里看着养养眼睛也不错。 一个身材干瘦的老人推门而入,直接走到背面靠墙角落的桌旁坐下。 他叫杨力耕,在镇上住了很多年。具体有多久凌子涵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和廖秋来这儿之前,杨力耕就已经是镇上的居民。 “一杯宏福。”老人冲着站在柜台内的钟晓薇举手示意。 酒馆里销量最多,卖得最好的酒就是“宏福”。这是用木薯为原料制成的蒸馏酒。按照酒精含量分为不同的级别。最常见的三十度和四十五度。如果想要五十度以上的还得加钱。 这酒口感一般,喝在嘴里微微有些发苦。然而即便是最挑剔的人对此也无话可说。旧时代的人类永远无法想象在该死的黑暗环境下种植农作物究竟有多难。能够经历战争与辐射存活至今的植物已经是种群精英。 “木薯酒”三个字听起来很刺耳,改名“宏福”就会令人产生无限美好的遐想。这与青菜煮豆腐唤作“翡翠白玉汤”是同样的道理。 钟晓薇端着托盘,踩着高跟鞋,迈着专业模特走t台的猫步穿过酒馆,在包括凌子涵在内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将一杯“宏福”送到老人面前,转身离开。 凌子涵注意到,杨力耕每天坐的桌子都是同一张。那个位置似乎是他的专座,常年不变。 简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廖秋打着呵欠来了。 他直接走到吧台前,脸上堆起无比甜腻的微笑,借着点餐的时机想方设法与钟晓薇搭话。 足足过了五分钟,他才端着盘子来到凌子涵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我刚才又仔细看了一下,她那个应该是合成橡胶加上人皮蒙上去的。”廖秋神情严肃,眼里闪烁着只有科学家才有的专注之光,以及宗教信徒般的虔诚。 凌子涵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煮熟的土豆凑近嘴边,疑惑地问:“你上次不是非常肯定地说那是硅胶填充体吗?” “硅胶不可能这么柔软,而且光泽度也不对。”廖秋思索的模样堪比牛顿验证万有引力法则。 “光泽度?”这个词让凌子涵感到无比惊讶,差点儿滑掉捏在手里的土豆:“你的意思是……她刚才给你看了?” 廖秋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凌子涵撇了撇嘴,嗤之以鼻道:“没有你还说個屁啊!” 廖秋神情庄重,吐字发音尤其认真,丝毫没有调侃的意味:“她今天穿了一件蕾丝内衣,我从上面可以看到比平时多一半的部分。” 凌子涵张了张嘴,然而搜肠刮肚发现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只能带着郁闷的心情,把那块熟土豆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刚才他们探讨的话题是关于钟晓薇身体上半的膨胀部位究竟以何种材质为原料。 廖秋在这方面总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特殊见解。 …… 钟俊出现在柜台前,将一颗金属打造的人类头骨摆在吧台桌面的最顶端。 看到他的这个动作,酒馆里所有人都不再说话,纷纷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钟俊手里握着一把精致的小锤,他脸上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严肃,以及圣徒般的庄重,抬手在金属头骨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紧接着,他将一块面积约莫手提电脑屏幕大小的黑板反挂在柜台外,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黑板上用白色粉笔清清楚楚写着“明天下午一点三十分。” 钟俊用细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脸上释放出迷人的微笑:“老规矩,每人一个银角。” 这是垃圾山出现的最新时间。 今晚午夜十二点以前,小黑板会一直悬挂在这里。换言之,过了半夜十二点,发布的信息就不再有效。 凌子涵吃完自己的那份便餐,起身走到吧台前,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两枚银角递过去,带着几分讨好的笑意说:“钟哥,这是我和阿秋的那份。” 钟俊收起银角,将两块刻有编号的金属号牌递给凌子涵,意味深长地说:“恭喜发财。” …… 垃圾山只是拾荒者们口口相传的泛称,这里真正的地名叫做黑麦山。 没有边际,远处被黑暗笼罩的几乎所有区域几乎都叫黑麦山。微光能够照触的距离非常有限,居住在地下世界的人类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日升日落,也没有地平线轮廓之类的概念。 单独或者少数人长途跋涉之类的事情难以想象,沿途充满了种种危机。时间久了,地下人也就形成符合逻辑的世界观————如果某人长期不见踪影,那一定是被黑暗所吞噬。 虽然垃圾山距离崖子镇不远,但谁也说不准在路上会遭遇什么。在随时必须保持戒备的情况下,远行者们都不会选择轮式和履带式机械下肢。 轮式下肢虽然速度快,节能,但地下世界环境恶劣,从旧时代遗留至今的道路早已破损得不成样子,遇到突发状况很难自保。 履带式下肢可以应对糟糕的路况,最高时速却只有轮式的三分之二,甚至更低。越野没有问题,却不能翻越山岭。 蜘蛛式的优点很多,缺点在于耗能太大,至少超过其它机械下肢三倍。如果没有足够的备用电池,途中无法得到补给,相当于自杀。 整体看来还是双足式机械下肢各方面性能最为均衡。 不太规则的“y”字形山道牢牢扼住了进场的路口。左右两边山石陡峭,形成一条长达百米左右的峡谷小道。 几十辆从废墟里拖来的车辆残骸上下堆叠且头尾衔接横栏在路口,形成一堵高度超过四米的“墙”,中间留出一条很窄的通道。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守在那里,一边插科打诨聊着关于生1殖器与女人方面的话题,一边漫不经心从排队等候进场的人手里接过金属铭牌,对照检查。 路口前面的空地上聚集着多达上百名拾荒者。这些人在距离路口十多米远的白线外就停了下来。那是用散碎石灰随意洒在地上的一条分隔带,作用相当于旧时代银行、公园售票处、机场安监口设置的等候距离。 有水就有生命。在暗河流经的这片区域,有着多达四个帮派。 严格来说,按照旧时代的概念将其视作“黑恶势力”实在是过于片面。这些帮派形成之初只是荒野流浪者们抱团取暖。后来人多了,就各自划分势力范围,形成一个个互不干涉,互相戒备,却又因为不通需求与利益纠纷必须来往的居民点。 除了崖子镇,这附近还有岁古镇、七里河、翠红楼三个小型聚集点,分属于碎骨帮、血狼帮和阴煞帮。 天空中每次抛现垃圾的时间是帮派首领们最大的秘密。他们虽然互相敌视,但在利益方面却有着完全一致的认同————三个帮派实力都差不多,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无论其中任何一家实力稍有膨胀且表现出对外扩张的态势,立刻会遭到另外两家合力反击。 在管控垃圾山这件事情上,三个帮派共同对外发布时间与信息,轮流执掌相关的管理权。 道理很简单:天空中出现的垃圾数量多寡不定,其中产生的收益并不均等。单次收获有可能超过五十枚金元,也有可能只值两、三枚银元。 总而言之,这种事情得看运气,看脸。 密密麻麻的拾荒者人群与狭窄路口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蜂拥着聚在一起,将路口围在中间。 一个安装着机械义眼的彪形大汉估计是新来的,不明白这里的状况,他挥舞着机械臂推开站在前面的人拼命往里挤,急吼吼的大声咆哮。 “让开,都给我让开。老子真金白银交了入场费,快让我进去!” 他的声音和动作立刻引发了连锁反应。 “这家伙不懂规矩,新来的吧?” “挤什么挤?后面老老实实排队去!” “揍他,打死他!” 几个人连喊带骂一拥而上,找准那人脸上和身上脆弱的生物部分一阵乱打。重重几拳砸过去,剧烈的痛觉作用下,当场就失去反抗能力,被打得奄奄一息直接扔出圈外。 如果换个地方,这种不懂规矩的家伙早就被切割成零件,被拾荒者们当场瓜分,连渣都不剩。 但现在不行。无论碎骨帮、血狼帮还是阴煞帮,都必须在轮流执掌垃圾山利益分配的前提下维持必不可少的秩序。 人当然可以杀,但得看具体什么时候杀,以什么样的名义杀。 多多少少要顾及帮派的脸面,以及秩序。 如果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导致恶名远扬,以后就没有外来者缴纳入场费。 排在前面的人逐渐稀少,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凌子涵抬手拍了一下廖秋的肩膀:“走吧,轮到咱们了。” 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站在道口中央。他接过凌子涵递过来的两枚金属铭牌翻来覆去看了很久,抬起头,脸上流露出颇具玩味的表情。 第八节 勒索 “小子,我认识你。”他眼里闪烁着不善的目光:“上次开山拣货,你也在场。” 凌子涵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脸上一直带着笑,现在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甜腻,甚至有些讨好与奉承:“是的。我一直都在这儿拣货讨生活,承蒙照顾。” 停顿了一下,他笑着问:“请问您贵姓?”这声音略显低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磁性魅力。 “我姓王。”中年男子似笑非笑,这表情里明显夹杂着太多的隐藏成分:“叫我王哥吧!” “王哥好!”凌子涵很乖觉。他不想惹事,毕竟这里是别人的地盘。 中年男子显然对他的态度和表现很满意:“看来你还是挺懂事的,我就喜欢与明事理的人打交道。” 金属铭牌被他捏在手里不停地把玩,丝毫没有还给凌子涵的意思。 见状,凌子涵心里一沉。 他抬手指了一下被黑暗阴影笼罩的远处,笑道:“王哥,麻烦把牌子给我。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进去。” “急什么,还早着呢!” 姓王的中年男子干笑了几声,他拔出斜插在大腿侧面武器架上的一根钢管,在手里来回掂了几下,望向凌子涵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上次开山,你小子运气不错,很是弄了些值钱的好货。我可是听说了,光是那一趟,你就整整卖了五个银角。” 这番话一出口,凌子涵明白,廖秋明白,聚集在入口附近的所有人全都明白其中暗藏的潜台词。 按照旧时代的货币购买力,五个银角虽不算多,却是一笔绝对不能算少的钱,完全可以满足正常人一个月左右的正常生活开销。 财帛动人心,中年男人摆明了想要勒索。 凌子涵英俊的脸上神情不变,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冰冷石雕。 良久,他淡淡地问:“你要多少?” 他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宁定。 血狼帮安排在路口哨卡的武装守卫多达十一个。他们配备着长刀和弓箭,这是荒野上的标准武备。 其中还有两个人扛着自制火药枪。 那是以废墟里找到的旧钢管为基础材料,经过打磨,去掉锈渍,加装击发零件而成。粗大的铁管内部用火药和散碎的金属颗粒填充。 这玩意儿虽然射程有限,但超过十厘米的粗大口径本身就意味着可怕的杀伤力。 十米范围内,足以将成年人活活打成两截,当成横死。 当然,这种自制武器的缺点也非常明显————装填速度过于缓慢;受制于金属管材的质量,炸膛几率很高。 但不管怎么样,大口径火药枪的威慑力永远无法令人忽视。 残酷恶劣的生活环境使凌子涵深刻理解了“审时度势”四個字的真实含义。 姓王的男人脸上笑容显得比之前愈发炽热。他将双腿分开,挺起胸脯,尽可能展现出一副高大威武的站姿。可他实在太瘦了,无论怎么努力看起来都像是一只发育程度不足的大号狒狒。 “三个银角。”他伸出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傲慢、轻蔑,以及恃强凌弱带来的心理快感,还有就是来自金钱方面的满足。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嘶嘶”声。一时间,数以百计的目光不时在王姓男人与凌子涵之间流转。有畏惧,有羡慕,有惊讶,也有人惴惴不安,更有人跃跃欲试。 这本来就是一个贪婪与勇气相互比拼彼此实力的年代。“撑死胆大饿死胆小”是荒野上的铁律。 廖秋起初的时候有些迷茫,他一直没听明白凌子涵与中年男人之间的对话内容。直到最后,脑海深处的各种思维障碍彻底清空,无比狂热的愤怒火焰终于从骨髓里带着强烈反抗意识喷发而出。 “你凭什么跟我们要钱?”廖秋下意识反手握住斜背在身后的长刀,“刷”地一下猛然抽出。他怒视正前方,以最大音量冲着洋洋自得的中年男人怒声咆哮,散乱的吐沫星子直接溅在对方脸上。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 凌子涵握住廖秋持刀的右手,往前走了一步,深黑色眼睛释放出前所未有的冷静与深沉。 “我可以给你一个银角。”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单调机械的人工合成电子音。 隐忍也是一种生存手段,有些时候不得不低头。虽是对方无理,刻意盘剥,但只要不是太过分,凌子涵觉得也可以接受。 中年男人眯起眼睛笑了,他伸直手臂,将粗大的钢管指向凌子涵,虽在笑,却满面狰狞:“你以为这种事情还能讨价还价?” 怒极的廖秋扯着嗓子发出嘶吼:“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凭什么要给你?” “就凭这里是我们碎骨帮的地盘!”中年男人神色骤变,他将钢管尖端转向廖秋,恶狠狠地冲着地上啐了一口:“老子说多少就是多少。尼玛的,屁大点儿的娃娃就敢跟老子叫板,信不信一刀剁了你切碎了熬油?” “你……”廖秋眼里以极快的速度充血,紧握长刀的右手关节发出“吱吱嘎嘎”的不正常声响。 他手中那柄用直升机螺旋桨制成的长刀背看上去极厚,异常沉重。 凌子涵再次抓住廖秋的持刀的手腕,同时加重了扣握的力量。 他用森冷的目光注视着中年男人,伸出右手:“把牌子还给我。” 对方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伱说什么?” “把通行牌还给我。”凌子涵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并为此加上注解:“我们不进场了。”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眼前这个碎骨帮的家伙刻意刁难,那就收回牌子转身走人。 钟俊之所以能在崖子镇开设酒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守诺。 他的信用度极高。只要是从他手上卖出去的金属铭牌,钟俊都会负责到底。 既然这次进不了垃圾山,那就把牌子带回去,找钟俊退钱。 反正这里是碎骨帮、血狼帮和阴煞帮三大帮派共管地带。等到下次垃圾山出现,负责掌控的帮派轮换,就能避开眼前这个无比贪婪的中年男人。 付出一个银角换取进场资格,这是凌子涵的底线。 既然对方胃口太大,明确表示拒绝,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中年男人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凌子涵居然提出这种要求。 心里的意外很快转化为愤怒,惊愕的表情也在脸上瞬间变成了恼羞成怒。 他用力攥紧掌心里的那两枚金属铭牌,用狼一般凶狠的眼睛死死盯住凌子涵:“想走?没那么容易!” 凌子涵脸上的神情一再变幻,所有在场的人都能看出他陷入了挣扎与抓狂。 “通行牌是我花钱买的,你凭什么要扣下?” “凭什么要我给你三个银角?” “花钱进场,来去自由,拣多拣少各凭本事,一直以来都这样啊!你们血狼帮做事不守规矩,凭什么啊?” 必须承认,年轻有年轻的优势。如果换了一个外表看起来成熟老迈的人说这些话,无论如何也起不到从凌子涵口中说出的效果。 他看起来很年轻,甚至显得有些稚嫩,委屈与愤怒混合在一起,立刻引起了正在路口排队等候进入的其他拾荒者共鸣,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这种搞法的确不合规矩。” “这小子说的没错,人家花钱买了通行牌,却拦着路不给他进去,这本身就不讲道理。” “我们来垃圾山拣货都是为了钱,能赚多少是看运气的。看着人家赚得多就眼红,那要是这次谁拣到好货卖了一个金币,是不是还得把已经吃进去的肥肉吐出来?” 议论声越来越大,很快形成一股随时可能发酵的言论风暴。 姓王的中年男人顿时慌了。 在碎骨帮,“哨长”虽然权力不大,下面只管着三个人,但这个位置也是很多人盯着,没有实力背景根本坐不稳。 自己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成为哨长,肯定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利益最大化。 柿子找软的捏。如果不是看着凌子涵面相年轻,他也不会将其当做第一个猎物。 任何事情都讲究“首发性”和“延续性”。 只要凌子涵俯首认输,老老实实拿出钱来,后面排队入场的这些家伙就能套用自己制订的规矩,专拣那些看起来弱小的家伙下手,强行索取加倍的入场费。 没想到凌子涵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非但没有屈从于自己的意志,反而口口声声“拒绝进场”。 这样一来,立刻引发了群情议论,自己反倒成为众目睽睽之下的矛盾焦点。 中年男人满面铁青,眼角微微抽搐,他不由分说,抡起手中的钢管狠狠砸向凌子涵的左肩。 “小杂种,你找死!” 他想的很清楚,必须以雷霆手段压服凌子涵,否则事态难以控制。 只有血腥残忍的暴力手段才能对其他人产生震慑效果。 就算畏于三帮共管的规则不能在路口哨卡公开杀人,也要把眼前这两个该死的年轻人当场打成残废。 第九节 你找死 钢管带着被机械臂操控的巨力,以及划破气流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呼”声破空呼啸朝着凌子涵头顶迅猛砸下。 令人意外,凌子涵不闪不避正面迎上,钢管不偏不倚砸中他的左肩,发出沉闷撞击的同时,凌子涵的身形随之一歪,张口发出惨痛无比的尖叫。 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左肩明显凹陷下去一大块。他蜷缩着身子,双腿不断伸直又回缩,地面尘土被剐蹭得到处都是。他脸色苍白,惨遭重击后导致神经中枢产生了片刻麻木,嘴唇扩张到极致,根本无法合拢,从口鼻中呼出的每一丝气流都夹杂着痛苦,嘴角流淌出大量带有鲜红色的粘稠唾液。 见状,围观的拾荒者们顿时纷纷变得骚动起来。 “卧槽,这就开始动手了?” “碎骨帮的人怎么能这样?” “那个年轻人说的没错啊!自己凭本事拣货吃饭,而且已经花了一个银角买通行牌入场,为什么还要额外给钱?” “尼玛的,碎骨帮做事不讲规矩。人家都已经说了把牌子还回来,不进场了,他偏偏还要杀人灭口。” “是不是以后进场所有人都得涨价?” “那我们怎么办?” 中年男人手持钢管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看着疼得在地上来回翻滚的凌子涵。 他心里很清楚,刚才那一下自己绝对没用太大的力气,顶多也就是正常情况下一半的力道。 肯定不能直接把人打伤或打死,他只想给凌子涵一个教训,所以挥舞钢管砸人的动作很慢。以中年男人对拾荒者的经验和估算,凌子涵完全可以躲开。 可问题是,本以为不可能砸中目标的这一击,偏偏就中了呢? 而且对方肩膀已经塌下去,骨头肯定碎了。 如此一来,瞬间引爆了在场围观者的不稳定情绪。 廖秋不失时机地尖叫起来:“杀人啦!你们不讲信用,收了钱却不给我们进场拣货,还想杀人灭口!” 中年男人整个身体为之一颤,他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指着廖秋张口怒斥:“你胡说,你……” 后面的字句立刻被铺天盖地的嘈杂人声彻底淹没。 “碎骨帮杀人啦。” “还没进场就搞成这样,我不去了。” “退钱,把买牌子的钱退给我。” “没错,碎骨帮必须退钱。” 现场一片混乱。 中年男人已经顾不上凌子涵与廖秋,他必须解决眼前这個令人头疼的大1麻烦。 如果只是寥寥数人退牌子退钱倒也没什么了不起。问题是现在所有人都提出同样的要求,稍有不慎就会转变成可怕的危机。 “安静,都给我安静。”他急得脸上一片通红,双手挥舞着钢管大声吼叫:“按顺序排队,所有人都可以进场,我不会加收你们一分钱。” 没人听他说话。 拾荒者对“规矩”两个字的理解朴素又清晰————一个银角兑换一张通行牌,如果不能进场就退钱。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中年男人已经坏了规矩,被打翻在地的凌子涵就是最佳证明。 至于是否杀人,人是否真的死了? 那其实不重要。 凶悍、残忍、霸道、恃强凌弱……所有这些与邪恶有关的东西如实质般刻画在他脸上,在场每个人全都看得一清二楚。这种事情历来被拾荒者所憎恶,他们根本不会想要探知中年男子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血狼帮的人。 姓王的男人见势不妙,连忙抓起挂在胸前的骨哨塞进嘴里,鼓起腮帮,用尽吃奶的力气吹响。 守在两边山道上的碎骨帮众闻讯而动,急匆匆跑到哨卡附近占据有理地形,将路口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见状,拾荒者们纷纷亮出各自的武器,站在道口外的空地上与其对峙。 无数紧张的面孔在黑暗阴影中若隐若现。有愤怒,有惊恐,也有惴惴不安与幸灾乐祸。叫骂声逐渐淡去,被愈发沉重的呼吸取代。人们手中攥着各式各样的长刀利刃,用不同材料制成的弓箭和弩箭也纷纷指向正前方,只要稍有异动,谁也不会留手,即刻悍然搏命。 凌子涵在廖秋的搀扶下从地上颤巍巍地站起。他面色惨白,塌陷的左肩边缘挂着垂落失控的胳膊,随着身体运动幅度来回摇晃。 他用满是痛苦的眼睛望向对面,颤抖着伸出右手,带着畏惧与不甘,发出近乎哀求的声音:“……把通行牌还给我……” 这是他唯一的要求。 其实凌子涵没有受伤。 他的左肩外形只是伪装,实控金属骨骼位于正常视觉尺度以下十厘米。 简单来说,他的双肩往上垫高了十公分,最外侧是一层仿生皮肤,中间以软质衬垫填充,摸上去与人类身体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钢管打碎的只是外部软垫,中层装甲却丝毫无损。凌子涵早已看穿中年男子在虚张声势,这才是他敢于正面迎上的真正原因。 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把事情闹大,只有让更多的人站在自己这边,才有可能拿回通行牌,回到崖子镇找钟俊退钱。 中年男子用痛恨到极点的凶恶目光死死盯着凌子涵。 他再次确定这个该死的年轻人在装模作样。 如果对方真的被自己用钢管打碎了肩胛骨,现在就算有人搀扶也根本不可能站起。那种严重的伤势他见过,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必死无疑。 前所未有的强烈报复心理如毒蛇啮咬着中年男人大脑,促使他彻底失去冷静,进而勃发出愈发疯狂的念头。 他没有理会凌子涵,抬起头,带着具有震慑效果的怒意环视全场。 “我跟这个人有私仇。”男人伸手指着凌子涵,发出急促且异常洪亮的声音:“希望你们理解。” 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充耳不闻,张口叫道:“退牌子,退钱。”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等我解决了那两个小家伙,就把钱退给你。” 钱是不可能退的,这种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只要干掉凌子涵和廖秋,以武力震慑加威胁,然后再说上几句不要成本的好听话,就能重新掌控局面。 面色阴沉的的中年男子转向站在旁边的同伴,从其手中要过一支口径粗大的火药枪。 迈步上前,将枪口对准看似奄奄一息的凌子涵。中年男人削瘦的脸上同时浮起凶狠与贪婪。 “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五个银角,换你一条狗命。”他语速缓慢,目光中闪烁着对金钱无比强烈的渴求与索取:“否则老子一枪轰爆你的脑袋!” 在金钱和杀人两者之间,中年男人仍然选择前者。 凌子涵低头陷入沉默。 几秒种后,当他抬起头,双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仿徨与顾忌。 他从喉咙深处释放出一段无比轻蔑的侮辱性文字:“你大概想钱想疯了吧?” 短暂的静默之后,围观者群体发出足以刺破耳膜的哄堂大笑。就连站在路口内侧的血狼帮众也忍俊不禁,发出酣畅淋漓的笑声。 中年男子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扭曲。持握火药枪身的左手举高,右手操控射枪托和扳机,将凌子涵那张英俊美丽的脸庞纳入枪口射界。 有些人侧身闭上双眼,因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这一幕非常血腥。 距离实在太近了,那意味着凌子涵整个上半身都将被铁屑、钢珠、各种不同规格的金属颗粒当场轰得粉碎。 就在此刻,凌子涵突然做了个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抬起看似已经废掉的左臂,五指分开,将掌心对准近在咫尺的中年男子。 “轰!” 一颗体积约有人头大小,无比炽烈的橘红色火球从凌子涵掌心发出,准确击中目标头部,在众目睽睽之下轰然炸开。 炽热的火浪四下喷溅,巨大的冲击力加上燃烧烈度,使火球产生了堪比炮弹的可怕杀伤力。 中年男子脆弱的颈部从中间炸断,燃烧的人头在空中不断翻滚,带着令人心悸的焦糊与高温,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在爆炸能量推动下抛飞出十几米远,在对面山崖上撞得四分五裂。 廖秋反应非常迅速。凌子涵发出火球的同时,他一把抓火药枪管从侧面推过去,然后从对方手中用力抢夺,带着心中前所未有的惊骇与震撼,看着失去控制的无头之体歪斜着倒下。 现场再次陷入短暂的静默。 片刻,无数嘈杂的声音重新响起。 “王超死了。” “天啊!那孩子竟然能操控火焰?难道他是唤火者?” “他杀了王超,快抓住他。” “那可是唤火者,想死的话你就自己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人愿意继续留在这种地方。对死亡的恐惧如噩梦般牢牢占据了人们的大脑。他们四下喊叫着奔跑,逃亡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凌子涵纵身冲向无头尸体,伸手从死者衣袋里掏出那两块金属铭牌。 廖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快走。” 凌子涵依言行事,一秒钟也没有犹豫。 廖秋边跑边问:“为什么你能控火?” 第十节 帮主 凌子涵与廖秋之间亲如兄弟,没有秘密。他认真地回答:“还记得上次在垃圾山拣货的时候,临了我拣了一块破布吗?” 廖秋边跑边想,随后点了点头:“记得。那好像是一件没了袖子的旧衣服。” 凌子涵加快脚下的奔跑速度:“那件衣服里藏着一小块肉干,我吃了以后就变成现在这样。” “卧槽!”廖秋睁大双眼,满脸惊奇:“我明白了。那天晚上你半夜跑出去晃悠,回来还胡编乱造拿我和钟晓薇说事儿,搞了半天真正有问题的是你自己。” 机械腿是整个身体保养的最关键部位之一,廖秋将奔跑增速调至比平时高出百分之二十。他心中颇有些不满,脸上却显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表情:“喂,那件衣服……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搜一下?” 凌子涵偏头朝着身后逐渐远去的混乱瞟了一眼,他没听清楚廖秋的问话:“你说什么?” 廖秋咂了咂嘴,带着过来人的小心谨慎与强烈期盼问:“我是说,你有没有再好好找找,说不定那件衣服里还有多余的肉干?” “没了。”凌子涵老老实实回答。 廖秋有些发急,想要骂人却有些拉不下面子。他用力吞了一下喉咙,脸上全是不舍与强烈的渴求:“好吧!好吧!你这个该死的吃独食的家伙……那肉干你该不会全都吃完了吧?多多少少留点儿给我吧!” 凌子涵眼里闪过一丝惭愧:“就一小片肉干,吃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没留,对不起。” “你……”奔跑中的廖秋一阵语塞,他变得懊恼又愤怒:“你这就过分了啊!我搞到好东西的时候从没落下你那份。以前抓蟑螂的时候我每次都给你留俩条腿;锯齿鼠的脸颊肉最嫩,我每次都剔下来给你留着;还有上个星期的绿蝇眼睛,那都是好东西啊!” 地下世界的食物链与旧时代区别很大。生命力强悍的蟑螂在辐射环境下变异出现不同分支。有一种体长约为三十厘米的黑色变异品种体内富含大量油脂,烧烤之后撒上少许的盐,味道很不错。尤其是肌肉强健的虫腿,味道香美,很有嚼头。 锯齿鼠遗传了鼠类磨牙的特征,头部肌肉活动量很大,面颊肉非常好吃,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旧时代的猪脸肉。 绿蝇是苍蝇的一种,体量相当于大号椰子。这种变异昆虫失去了飞翔能力,却得到超乎寻常的视觉和嗅觉。它的复眼大如成年人的拳头,其中充满了液体与柔软的器官组织,只要加上盐和醋稍微调配一下,就能品尝到异常鲜美的流质,以及果冻般的清爽口感。 凌子涵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欠妥:“以后再遇到类似的肉干,我一定给伱留点儿。” “我想吃钟晓薇。”廖秋心中忽然蹿起一股邪火。对于“吃”这个字的理解,他从来都有着多种想法与实施手段。 凌子涵笑了:“没问题,我帮你。” …… 碎骨帮的人紧急传讯,帮主严尚祖得到消息,带着数十名手下急匆匆赶来,开始清场。 路口空地已经恢复了秩序。 虽是争斗,但双方都保持着极大的克制。 有人受伤,却不是很重。 真正被杀的只有王超一个人。 严尚祖是标准的乙型初生体。超过两米的身高与魁梧身材并非天然,而是由机械零件与框架撑起。他的生物成分只有百分之十一点六。换言之,只保留了包括大脑、第一心脏、第一胃囊等最重要的部分。 按照黑暗世界的实力排行:从弱至强分为九阶。 第一等级是初生体。 这是一种广义上的实力概念。简单来说,所有生活在黑暗世界的居民都可以算作初生体。因为半生物半机械人类综合能力明显强于纯血人类。 区别在于各自不同的改造程度。从最高的甲型到最常见的民用版戊型,只要构成机械体的合金强度够硬,安装的武器配件火力够猛,哪怕是区区五岁的孩子同样可以秒杀成年人。 第二等级是适应体。 任何机械体在安装之后都有一個适应过程。只要操纵得当,七毫米口径通用步枪的杀伤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强于三十毫米机炮。当然,这涉及到高倍瞄具、外接式辅助电脑、温度测试仪、红外导体等一系列价格昂贵的设备。但不管怎么样,拥有远距离狙击能力的戊型适应体肯定强于甲型适应体。 第三等级是强化体。 这是分体改造的最重要阶段,也可以称之为机械改造的终点。只要是能够想象的所有外接设备都可以安装,改造者战斗力成倍增加。这一阶段有多种改造方式,从小体量型的敏捷机械杀手,到重量超过五十吨的重型战斗体,都可以列入强化体的行列。 一把最普通的格斗军刀,搭配灵活的攀援式机械义体,就能飞檐走壁,来去自如。 一台重型底盘加上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十二点七毫米口径四联机炮,烟雾弹和闪光弹抛射装置,战场热能扫描器,即便是行动不便的老妪也可以成为战场王者。 只要有钱,有资源,“强大”这个词就可以完成从纸面到实质的转化。 无论初生体、适应体还是强化体,都有着经过无数人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改造配方。 单纯的个人意识在机械改造前提下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有完整的大脑,确保健康健全的生物脏器就可以接受改造。 从机械核心到能源供给装置,一切都有标准模板。 再往上,被称之为“异体”的第四阶段,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堪比神一般的存在。 很少有人见过真正的异体,因为那已经不是普通地下居民能够接触到的高级生命。与前面三种形态不同,不是有钱有资源就能成为异体,那需要机缘巧合,以及更加神秘的特殊配件。 现场架起了两台自制探照灯。这是用各种零件拼凑而成,功率有限,强光照射距离在三十米左右,平时多用于镇场子。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拥有大功率的照射光源,本身就意味着强悍与实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王超的尸体横躺在空地正中,残留的生物部分很新鲜,看上去令人馋涎欲滴,裤子和鞋子在争斗中早就不翼而飞,只剩下双腿中间用合金管与弹簧制成的男性象征物朝着黑暗天幕微微凸起,旁边的硬石地面上汪积着一小滩淡黄色散发着异味的肮脏液体。 那是仿生膀胱炸裂后产生的遗留物。 他的仿生膀胱质量很糟糕,是从一辆旧时代“吉利”燃油车上拆下来的水箱为基础改造而成。 人们在附近找到了王超的头部残骸。 加起来总共七块残片。 两块大的,五块小的。 拼合起来倒也勉强能看出一颗人类头骨,只是骨片之间的缝隙太大,乍看上去就像惨遭极刑,空洞的双眼释放出强烈恐惧,更多的血腥与痛苦凝固在皮肤肌肉所剩不多的脸上。 严尚祖盯着王超的尸体残骸,他的声音森冷无比且充满了杀机:“谁干的?” 一名亲信连忙递过早已准备好的小型播放器。 这是从旧时代手机上拆下来的零件改造制成。操作简单,占用体积和消耗能量不多,如今已成为几乎所有地下居民的机械义体安装标配。 严尚祖没有忙于伸手去接,他瞟了一眼亲信,疑惑地问:“哪儿来的?” 在这一带,三帮联合威名赫赫,碎骨帮更是其中人数最多,实力最强大的存在。闻讯而来的路上,严尚祖已经通过旁人之口粗略了解了事情前后经过。 他可以理解拾荒者为了金钱不顾一切的疯狂行为。 然而王超死了,作为混乱现场的当事人之一,这名拾荒者非但不躲不避,反而主动送上现场的记录视频。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亲信看出了严尚祖心中的疑惑,凑到近前,压低音量解释:“他想投靠咱们。” 严尚祖冰冷的表情略有缓和,甚至微微点了下头。碎骨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但只要对帮派有贡献,有能力的人,他素来都会给对方机会。 亲信看了一眼站在斜对面的拾荒者,以更低声音继续道:“这段视频他要卖两个银元。” 严尚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亲信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然后解释:“他提出两个条件,一是加入我们的帮派,二是这段视频不白给,至少要卖两块银元。” 严尚祖将视线从王超的尸体上收回,按下播放器的开关,屏幕上却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画面。 亲信解释:“他没给我播放密码,说是必须先答应他提出的两个条件,然后再给我们密码。” 严尚祖微微眯起双眼,侧身冲着站在不远处的拾荒者招了招手:“你,过来。” 那人小跑着来到近前,满面堆笑,点头哈腰。 严尚祖懒得跟他多话,直接从衣袋里摸出两块银元扔在地上,然后扬起手中的播放器在空中晃了一下:“密码是多少?” (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我爱你们!) 第十一节 帮主 对方弯腰捡钱,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拾荒者随口说了一串数字。 严尚祖输入密码,播放器屏幕上立刻闪现出之前录制的画面。 他看到了王超勒索凌子涵的整个事件过程,也看到了王超抡起钢管朝着凌子涵猛砸的那一幕。 凌子涵释放火焰准确击中王超头部的时候,严尚祖顿觉心惊肉跳,双眼瞳孔骤缩,心中无比强烈的报复与愤怒瞬间被恐惧与震惊强压下去。他下意识张开嘴唇,倒吸一口凉气。 对方是控火者? 拥有四系控制能力的人,一直被认为是地下世界的强者。 虽然他们同样接受机械强化改造,却有着独立于正常改造强化的特殊能力。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群家庭环境相同,营养摄入量相同的孩子,成年以后的肉搏战斗力相差幅度不大,偏偏其中出现了一个不讲规矩不讲武德的异类。 他弄到一把枪。 请注意,是枪,而不是刀。 具体来源和渠道就不提了,重要的是这支枪彻底打破了圈子里平衡的战斗力。 机械强化改造加上异能,产生的威力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而是成几何倍数增加,至少也是“一加一等于十”。 视频很短,画面质量不错,可以看清楚凌子涵的正面及侧面像。 严尚祖将视频画面定格,指着放大后的凌子涵头像,问站在旁边的拾荒者:“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认识。”拾荒者连连点头:“他住在崖子镇,我在那里见过他好几次。” 严尚祖微微点头,轻轻地“唔”了一声,然后陷入沉思。 看到这段视频之前,他心里充满了愤怒,以及无比强烈的报复感。 王超只是一个小角色,他原本只是一個“戊”级初生体,典型的战五渣。 但他有一个姐姐。 那女的二十来岁,长相一般,身材也很一般。 重要的是她全身上下都是仿生体结构。用业内的行话来说,就是有着“正常人类的身体与四肢”。 纯血人类就不要想了,那种生物体根本不可能存在,其价值远远超过旧时代的大熊猫,永远都是各大军团、基地、集团势力疯狂争抢的目标。 全仿生结构的女人在大城市很常见,她们是酒吧、旅馆、夜店里的活招牌。虽然她们的本质也是半机械改造体,但只要有了一层与纯血人类相同的仿生蒙皮,也就意味着对“美貌”两个字的另类诠释。 硅胶、活化橡胶、混合蛋白质凝固体、工业合成蛋白……所有这些都可以成为仿生蒙皮的基础材质。它们摸上去很软,与冰冷、坚硬的机械零件截然不同,能够唤起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王超已经年过半百,那女人却是他的姐姐。 “姐弟”这诡异的关系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但在严尚祖看来这不重要。只要那女的听话,老老实实任由自己搓扁捏圆,这就够了。 翠红楼是阴煞帮的地盘,那里的居民都是女性。可即便是号称“美貌无双”的阴煞帮主姚颖玉,她粗大的右边裤管之下同样笼罩着一条钛合金机械腿,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金属撞音,锐利坚硬的脚丫子还能随着要求自由伸缩长段,从你无法想象的角度与位置夹人。 心爱女人的小弟弟死了,总得给她个说法。 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屏幕上的这个年轻人砸了碎骨帮的场子。 就算王超不讲规矩当场勒索,就算王超抡起金属管先动手,但今天毕竟是碎骨帮轮值。 在这里,碎骨帮的人说了算。 王超纵有千般不对,在严尚祖看来也必须维护自己人的利益。 实力就是规矩,别跟我讲什么正义和道理。那种东西只在战前的旧时代管用。至于现在嘛……法律就是扔在臭水沟里被肆意践踏的臭狗屎。 视频中凌子涵的释放的那团橘红色火焰,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严尚祖的逻辑观。 绝对不能招惹异能者。 尤其是四系异能中最强的唤火者。 否则到头来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严尚祖的脸色不断变幻。 他的大脑在急速运转。 在荒野上讨生活的人,对于黑暗世界与生存之间的关系有着无比深刻的理解。 看着严尚祖沉吟不语,站在旁边的亲信察言观色,凑到近前,将声音压至只有彼此才能听见:“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严尚祖脸上除了阴沉,看不到多余的表情。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抬起头,以极慢的速度环视周围,凶狠的目光从在场每一个人身上扫过,仿佛要将所有人的内心看穿。 他扬起手中的小型播放器,将带有凌子涵定格画面的屏幕高高举起。 “你们看清楚,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唤火者。”他的语音抑扬顿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成分。 一言既出,四周顿时哗然。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着那个年轻人释放火焰。” “我也看到了,王超整个脑袋都烧没了。这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他杀死王超的整个过程都录下来的,总不可能连视频都是假的吧?” 面对来自众人的纷纷议论,严尚祖显得胸有成竹。 他很是不屑地发出冷笑:“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你们都被骗了。” “唤火者是什么概念?一团火焰发出去,别说只是王超的人头,恐怕就连整个身子都要一起烧个精光。但是现在你们自己看看,除了头部,王超的尸体很完整,就连手指甲都在。” “按照公认的武力排名,不要说是二阶的适应体,就连三阶强化体都不一定是唤火者的对手。咱们碎骨帮为什么能在这种地方与血狼帮和阴煞帮联合共管,占着这座垃圾山赚钱?就是因为三个帮派之间综合实力差不多,谁也不占上风。” “如果血狼帮或阴煞帮有一个适应体,别说是你们,就连我都不是对手。” “只要是在场的人都很清楚事情经过,起因是杀人放火的那小子不愿意给王超三个银角的入场费。如果他真是唤火者,怎么可能穷到连三个银角都拿不出来?” “如果他真的实力强悍,又怎么会把区区这点钱放在眼里?” “同样的道理,如果那小子真是唤火者,早就离开荒野去城市了。那里有的是赚大钱的机会,只要随便说一声,各大势力争着要,他还用得着在这种地方跟咱们捡垃圾抢饭吃?” “他杀了人就跑,明摆着怕被咱们抓住。如果他真是强大的唤火者,肯定会留下来找咱们的麻烦。” 必须承认,严尚祖的这番分析丝丝入扣,合情合理。 周围的碎骨帮众听得纷纷点头。 “老大说得没错,是这个理。” “难怪那小子杀了人就跑。如果他真是唤火者,还跑个屁啊!” “可他为什么能放出那么大的一团火球?” 面对质疑,严尚祖同样有着合乎逻辑的解释。 “只要是机械备件就什么都能装,无论多大功率的火焰喷射器都不是问题。只要有微型储油罐和自动发火喷口,别说是火球,就算长达十米的火焰都可以做到。” “我赌十个金币,那小子的左手肯定安装了机械骨骼,而且他随身携带的燃油储存装置容量不大,顶多也就一、两发。如果油料多,火焰喷射时间长,他根本不会杀了王超转身就逃。” “别玩了,装逼是一门技术活,很讲究技术的。” 严尚祖右手捏握成拳,恶狠狠地用力挥舞:“碎骨帮的尊严不容亵渎,既然他敢杀我们的人,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孰是孰非在荒野上根本讲不通,这里唯一通用的法则就是实力,拳头大的人说了算。 严尚祖心中自有他的算计。 什么给王超报仇之类的统统都是废话。虽说是王超主动挑衅在先,可他毕竟是自己人。 还有就是他那个拥有完整仿生皮肤的姐姐。如果她因此生气、发火,进而变得执拗,严尚祖的夜间娱乐生活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他有办法教训那个女人,却不能使用太过于强烈的暴力手段。 那个女人的皮肤一旦打坏,破裂,根本没地方修补。到时候,真正是得不偿失。 他再次环视四周,振臂高呼:“跟我一起去崖子镇,把那个该死的混蛋找出来。今天晚上你们可以用他的身体开心,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他的大脑和配件我一样都不要,谁拿到就归谁。” 这番话从立刻在人群中激起无比强烈的反应。 “头儿说得真他码真好,我闻到了钱的味道。” “哈哈哈哈,我要从那个小子肩膀上割一大块肉,谁都不准跟老子抢。” “我要他的脑子。他很聪明,居然能想到用火焰喷射器冒充唤火者。用他的脑子制成基因培养液,用了以后效果应该很不错。” 严尚祖很满意自己掀起的这波狂放杀意。 他将手中的小型播放器扔给站在一旁的亲信,目光忽然瞥见之前收了自己两枚银币的拾荒者。 他瑟缩着身体正想溜出人群。 这个地方实在太可怕了,既然已经拿到好处,最好趁早离开。 “你给老子站住!” 第十二节 脑质体 严尚祖迈开大步走过去,伸出安装在右臂上的合金钢爪,一把抓住拾荒者的肩膀。 他看得很准,锐利爪尖穿透了脆弱的皮肤和肌肉。这个部位是没有改造过的纯生物结构。那人脸色变得惨白如纸,痛苦的撕裂感沿着神经传递到大脑,他的双眼如青蛙般当场鼓凸,扩张到极致的嘴唇被硬生生拉长变成椭圆,声嘶力竭的惨叫从咽喉深处发出,从舌头与残缺牙齿之间释放。 “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他被剧痛折磨得上气不接下气,伤口流出大量的血,身体也开始变得颤抖起来。 拾荒者只是“丁”级初生体,根本不是严尚祖的对手。 严尚祖双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神色,他盯着痛苦挣扎的拾荒者,丝毫没有松开钢爪的意思。 “你既然可以录下这段视频,为什么不阻止那小子离开?”他阴测测地问。 拾荒者大惊失色,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把话题转移到这方面,只能强忍的剧痛,结结巴巴地回答:“我……我只是站在旁边随便看看,不关我的事啊!” 严尚祖拔出斜插在身后的格斗刀,将锋利的刀刃压在拾荒者的喉咙侧下位置。他可以感受到对方皮肤下面血液流动的轻微触感,以及从骨子里透出的惊恐畏惧。 “不要杀我……不要……”拾荒者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此时此刻他清楚无比的知道自己命悬一线。 可究竟是因为什么触怒了严尚祖导致他对自己心生恶念? 拾荒者脑子里一片混沌,怎么想都不明白。 严尚祖脸上掠过一丝狞笑,握刀的右手骤然发力,刀刃轻而易举穿透了所有阻碍,割断拾荒者的喉管,穿过对方颈部骨节的缝隙,然后刀尖环绕,取下了一颗完整的人头。 杀人是一门技术。 对于在荒野上讨生活的人来说,这直接关系到收益问题。 死人可以卖钱。 按照正常情况,一般是将死者身上的生物器官和机械零件拆下来分开出售。 从头部开始,最值钱的是大脑。 战争之后地表被厚厚的辐射尘覆盖,无论人类还是其它动植物都无法幸免。在全民变异的前提下,大脑也随之产生了新的变化。 每个人的变异情况都有区别,拥有的异能也各不相同。以人脑为基础制成的基因改造药剂和高能培养液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 基因改造药剂是市场上通用的高档货。这玩意儿很贵,其价值在于注射后能不同程度提升使用者的实力。 这里专指生物能力。 提升效果包括但不仅限于肌肉强度、皮肤柔韧度、骨骼强化、神经中枢反应调节…… 旧时代科幻电影里经常可以看到类似的药剂。总而言之,就是一针下去就能让衰鬼变超人的神秘液体。据说当时米国有个叫队长的家伙也打过这种针剂,从那以后他彻底摆脱了瘦竹竿身形变成了大肌霸,只是每次上厕所的时候都要端着一面小盾牌,估计是为了掩盖尺寸太小的泌尿器官主体。 基因改造药剂很贵。这玩意儿名字听起来很吓人,很高上大,可实际上对地下世界的大多数居民几乎没什么用。因为它的强化方向永远都是生物形态,并非机械。 在这个特殊时代有很多强化自身的方法,最常见的就是机械改造。相比昂贵的基因改造,安装机械配件以达到速度和力量成倍提升的效果,肯定是廉价又实惠。 一针基因改造药剂至少要两枚金元,生物力量提升幅度不超过五十公斤(拳力击打数据)。 一条“蓝翔二型”通用机械臂只要十五个银角,如果是从别人身上拆下来的旧货,价格还会更低一些,但臂爪提升的力量最高可以达到一百二十公斤,最少也有三十五公斤。 高能营养液是人脑的另一种调配产品。它的市场价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远远超过基因改造药剂。因为这东西根本不愁卖,无论城市居民还是荒野流浪者,乃至生活在肮脏、邪恶之地的暴民,身上多多少少都会带着那么一、两支备用。 它的作用相当于旧时代的安非他命,更兼有对人体刺激产生肾上腺素的特殊效果。用广告推销商的话来说,就是“开开心心来一发,让你身在天国身边有无数美女环绕同时拥有世界上最强大权力掌控为所欲为的亲身感受。” 用接地气的话来讲,其实就是对服用者产生刺激效果等同于旧时代的毒一品,但是对身体不会造成任何伤害。 杀人取脑能赚钱,但这种事情不是随便什么时间,什么地方都能做。 荒野上虽然没有法律,却有着一双双在生存压力下无时无刻都保持着警惕的眼睛。 流浪者们都懂得“抱团取暖”,碎骨帮就是最好的例子。 严尚祖之所以想方设法挑动群情,一方面是他本能的认为凌子涵不可能是火系异能者,另一方面则是要给碎骨帮众交代。 毕竟王超是碎骨帮的人。尽管他勒索在先,但他的的确确是自己人。 至于肾脏、胃囊、脾脏等器官,除了大城市的特设医疗机构,根本就没人要。 一般来说,在荒野上杀人,整体收益远远比不上在城市里杀人。这主要由市场需求所决定,再就是流浪者没有相关的冷冻保鲜设备,就算有机会得到新鲜的生物脏器,也无法长时间保持正常机能,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肉腐烂。 严尚祖将抓在手中的拾荒者人头拎高,凑近眼前细细端详了几秒钟,然后将其平放在身侧一块平整的岩石上。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具小型电锯,示意站在旁边的亲信从附近给自己找来一支火把。 严尚祖手持火把直接戳到人头脸上,易燃的头发被立刻点燃,光滑的皮肤也在高温烧灼之下因为失去水分而收缩,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难闻的焦糊。 看着面目全非的死者头颅,严尚祖满意地微微点头。他摁下电锯开关,伴随着刺耳的高速旋转鸣音,开始切割死者头盖骨。 随着不太规则的圆形骨片掉落,露出了挤压成团的柔软脑质部分。 严尚祖从背包里取出一個拳头大小的人皮口袋,解开系绳,从中掏出一小把白色粉末,洋洋洒洒抛在裸露的大脑上。 这是精心挑选之后磨碎的矿盐。 脑质和盐的分量配比通常是三百比一。这是医生联合协会对外公布的脑质原料收购配比。这种做法与旧时代鱼子酱的制作流程很相似,区别在于前者是“医用原料”,后者是价格昂贵的顶级美食。 严尚祖不可能随身带着天平,实际上这玩意儿永远不可能成为荒野流浪者的随身标配,所以盐的分量多少完全只能凭个人感觉而定。 撒上盐,严尚祖拿出一根表面镀银的勺子,将死者大脑均匀搅拌。 他拌得很小心,动作轻微,确保每一粒盐都能融入其中。 做这份工作至少需要十分钟。但就至少高达两枚银元的收益来看,的确值得为此付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严尚祖一边搅拌,一边侧身望向站在旁边的亲信,然后冲着躺在地上的两具无头尸体努了下嘴,随口吩咐:“把他们分配一下,等我弄完手上的事情就出发。” 之所以干掉这名拾荒者,是因为这家伙实在没有眼色。他想要以现场视频为资本加入碎骨帮,又想得到两枚银元的好处,实在太贪心了。 碎骨帮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严尚祖欢迎有实力的强者加入,前提是不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至于痴心妄想从自己手里拿好处的人……只能说他活腻了。 亲信下意识地问:“王超怎么办?” 他以为“分配”指的只是拾荒者。 “王超也一起分掉。” 严尚祖转过身,专注做着手上的事情,言语之间满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冷漠:“他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这种白痴留着迟早是个祸患,好在有人出手替我干掉他。分了就分了吧,算是给下面的人福利,让他们好好高兴一下。只是可惜这混蛋的脑袋没了,那可是两块银元啊!” 更大的喧哗与嘈杂在黑暗中响起,人们围着两具尸体,无数的人影疯狂耸动,仿佛锯齿鼠群发现了腐肉,争相瓜分属于自己的那份。 严尚祖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收尾工作。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改造过的抽取器。 这种装置分为前、后两部分。前端是一个没有针头的大号注射器。随着从末端拉出活塞,浅灰色的稀糊状脑质从粗大管口吸入,缓缓流入位于后端的钢瓶。 掺杂了盐分的脑质稀糊是生产基因改造药剂和高能营养液的原料。这种半凝固体在特制钢瓶中可以保存七十二小时。 医生联合协会在很多荒野居民点都设有收购站,只要货物没有变质,他们都会照价付钱。 杀人立威,严尚祖分了大头。 他心满意足。 接下来,就是前往崖子镇。 第十三节 暴力美人 没有太阳,永远无法通过日升日落判断时间。上午和下午没有区别,黑夜与白昼的概念仅限于时间。 凌子涵和廖秋推门走进“鸢尾花”酒馆的时候,坐在吧台后面的钟俊抬起头,神情微微有些诧异。 他素来稳重,遇事不慌。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神经大条思维麻木,整体反应要比一般人慢半拍。 廖秋显得有些激动,他大步穿过桌椅之间的空处,来到吧台前。 正当他打算开口叫骂的瞬间,紧跟其后的凌子涵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释放出强大的力量连按带压,促使廖秋不得不回首张望。 “你抓我干什么?”廖秋眼睛里闪烁着带有火焰的强烈怒意。 不等凌子涵解释,钟俊从椅子上站起。他注视着站在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目光闪烁不定。 “你们怎么就回来了?”钟俊疑惑地问。他清楚记得垃圾山开场的时间,加上拣货的时间消耗,正常情况下,凌子涵和廖秋至少得傍晚才能返回。 廖秋显得很冲动。他将钟俊视作一切问题的源头,冲着对方连声怒斥:“你……你……我要退钱,老子不干了!” 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两枚金属铭牌,“啪”地一下重重拍在光滑的柜台上。 钟俊皱起眉头,久久注视着摆在眼前的金属铭牌,下意识地问:“到底怎么了?” 凌子涵没有说话,他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廖秋言辞激烈冲着钟俊发泄。 他能理解老友此刻的想法。 事实上,从垃圾山返回的路上,凌子涵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似乎走入了某种误区。 情绪激动的廖秋叫嚷声很大,酒馆里的客人纷纷围拢过来。钟晓薇也从厨房里走出,她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前,斜靠在酒柜上,眼睛里释放出冷厉的目光。 她的着装一如既往充满了诱惑。尤其是裙子比平时还要短上十几公分,奇怪的是即便这样也无法通过正常视觉看到她双腿顶端的交叉结合点。仿佛那是一个时空错位之后产生无限神秘感的该死区域,导致两条修长的大腿保持平行,永远不会产生交集。 尽管廖秋在叙事方面掺杂了太多的个人情绪,前后交替的相同内容太多,钟晓薇仍然在短短几分钟内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谁也没有看清楚她究竟是如何纵跃起跳,但所有人都看到她以蹲姿稳稳落在柜台上。十厘米的鞋跟高高撑起笔直的足弓,黑色网袜释放出令人惊心动魄的诱惑线条。 她直接从柜台上跃下,以令人惊讶的速度用双手分别扣住廖秋双肩,带着泰山压顶般不容喘息的惯性与力量,直接将他按在距离最近的餐桌上。 廖秋整个身体被迫后仰,从大腿膝关节向上,形成诡异的九十度角。 钟晓薇的右腿从短裙内部裂开,伴随着有节奏的机械运转,膝盖以下伸出一条长达三十厘米的钢绳。这种弹出式部件带有自动探头,在主脑操纵下仿佛一条带有自我意识的钢铁之蛇,将廖秋双腿紧紧缠绕,牢牢捆绑。 她整個身体都压在廖秋身上。 漂亮的粉红色紧身女招待制服腰部两侧都有开口。这样的裁剪方式使穿着者看上去显得非常性感。然而此刻廖秋脑子里丝毫没有关于那方面的想法,因为钟晓薇的腰部分从左、右两端各弹出一支机械爪,在没有撕裂衣服的情况下将自己与餐桌表面紧扣在一起,无法动弹。 她以极其缓慢的动作俯下身体,如白瓷般细腻的精致脸庞距离廖秋鼻尖还不到五公分。这种无比曼妙的画面曾经在廖秋梦中无数次出现,也伴随着他渡过无数寒冷黑暗的夜晚。 然而此时此次,廖秋无论如何也无法产生期待已久的冲动。 他觉得位于身体下方构成特殊器官的弹簧一定是坏了,要不就是因为此前奔跑速度过快导致螺栓滑丝……总而言之产生了脱落迹象,无法恢复正常的生理功能。 钟晓薇的嘴唇鲜红似火,她抬起右手,细长美丽的食指顶端突然分开,从指甲下层伸出一根长约十厘米的金属构件。这玩意儿宽度虽然只有三毫米,刃口却相当锋利,反射出一层慑人的可怕光泽。 “从我哥哥在这里开酒馆到现在,已经三十三年九个月零七天。我记得很清楚,你是后面才来的,那时候你饿得半死不活,要不是我哥给了你一块木薯饼干,你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钟晓薇的声音非常悦耳,听起来很自然,不像是电子合成:“做生意要讲信誉,做人也是同样的道理。一个银角兑换一个进山拣货的通行牌,镇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我哥定下的规矩,从不更改。” “碎骨帮不让你进场,那是你和他们之间的事情。” “你经常偷看我,还暗里地拍了很多我的视频和照片。” “不要否认,我现在就可以从你住的地方搜出一大堆证据。” “很多事情其实我都知道,只是不想说穿,因为没那个必要。” “给伱个建议,现在好好找个位置坐下来喝杯冰镇饮料,冷静一下你过热的大脑。” “别逼我杀人。” “或许你想尝试一下眼睛被我挖出来究竟是什么感觉。” “我对你这张脸还是挺感兴趣的。割下来做成面具挂在墙上应该很不错,它会成为非常好的装饰品。” 廖秋脸色发白,他深刻体会并理解了“美丽容颜之下隐藏着邪恶灵魂”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我……我错了。”尽管在一个女人面前认错很丢脸,但廖秋觉得与眼珠子被挖面皮被割生命不保等等一系列可怕的遭遇相比,当众说出这响亮的三个字根本不算什么。 钟晓薇展颜,笑菲如花。 恐怖的手指刀不见了。 腰部的精钢扣锁消失。 缠绕双腿的钢索被收起,她双腿之间究竟隐藏着何等可怕的金属构件足以引发连篇遐想。 凌子涵旁观了廖秋被钟晓薇……凌辱……嗯,就是这个词的全过程。 他伸手拉起已经被钟晓薇放开的廖秋,轻声埋怨:“你太冲动了。其实这事儿跟钟哥没关系。” 廖秋闷闷不乐地点头并“唔”了一声。 冷静下来,他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凌子涵转过身,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全场。 很快,视线焦点落在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上。 他分开人群,缓步走到坐在角落里的杨力耕面前,注视了对方几秒钟,认真地问:“是你干的,对吗?” 老人花白的头发长短错落显得凌乱,他脸上皱纹密集,夹杂着大小不等的老年斑。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形成一条细细的线,额头两边的青筋不断跳动,估计是因为紧张,以及恐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良久,他以极慢的语速做出反应:“我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凌子涵眼神凌厉得仿如刀锋,他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选择的位置非常巧妙,封死了杨力耕所有外逃的可能与缝隙。 “昨天早上你坐在这个位置。”凌子涵淡淡地说:“钟老板在吧台挂出小黑板的时候,你看见我和廖秋花钱从钟哥那里买了通行牌。” “你是酒馆的常客,每天都会过来坐坐,时间长了就会形成习惯。镇上人少,你的座位几乎就形成固定。” “那天我和廖秋从垃圾山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坐在这个位置。你看见我们把拣到的货交给钟哥,他给我们五个银角的报酬。” “你暗地里把消息传给碎骨帮的人,让他们找我的麻烦,找我要钱。” 杨力耕闭口不言,他之前就喝了一些酒,脸色潮红,眼神有些散乱。 凌子涵继续着自己的问题:“我前些年才来到崖子镇,平时靠打猎和拣货为生。我在镇上从不招惹事端,与你之间也从未有过交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所有人都转换视角注视着杨力耕。 钟俊一直站在吧台后面,透过人群中的缝隙观察一切。 钟晓薇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凌子涵旁边,她脸上全是不善的森冷表情。 廖秋偷偷摸摸挤进来,他努力做出一副因为人太多而被迫侧着身子的模样,胸口紧贴着钟晓薇的左肩与胳膊,偶尔剐蹭几下,也不知道这种亲密接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杨力耕保持沉默,仿佛突然间丧失了语言功能。 “不说话没用的。”凌子涵用手在简陋的餐桌表面用力敲了敲:“碎骨帮的人做事很霸道,他们要我交出五个银角,我和廖秋今天差点儿死在他们手上。” “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运气不错,侥幸逃了回来。” “现在,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杨力耕浑身一震,他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拼命压制住可怕的恐惧感,颤巍巍地问:“你……你要杀我?” 凌子涵眼中释放出厌憎与凶狠:“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前提是必须说服我。” (求各种票,谢谢诸位) 第十四节 悲苦人生 “……我……我老了。”这应该是杨力耕暗自思忖之后认为可以说服对方的理由。 凌子涵满面平静地看着他。 逃离垃圾山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 王超之所以勒索自己,肯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否则王超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和廖秋上一趟进山拣货赚了五个银角。 关键在于究竟是是谁出卖了自己? 凌子涵起初怀疑过钟俊,然而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彻底否决。 正如钟晓薇所说,在崖子镇这种地方开店做生意,信誉很关键。凌子涵不知道钟俊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卖通行牌,但他记得很清楚,从自己来到镇上定居,就一直靠着从钟俊那里买牌子拣货讨生活。 钟俊没必要为了区区五个银角暗地里向碎骨帮通风报信。 出卖者另有其人。 凌子涵把怀疑焦点缩小至当天在酒馆里的客人身上。 他记得很清楚,靠墙角的那张桌子当时围坐着三个人。 他不确定出卖自己的人是不是杨力耕。 廖秋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冲进酒馆这么一闹,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都围拢过来看热闹,唯独杨力耕仍然坐在原位不紧不慢喝着酒。 这是心虚的表现? 还是早已看淡了人生,对任何变化都处变不惊? 凌子涵决定试试,先把杨力耕开始,诈唬加威胁,没想到凶狠外表加上言语上的质问,导致心理素质不是很好的老者露出了破绽。 “老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凌子涵平淡地问着,站姿丝毫没有变化,仿佛一尊冰冷的钢铁雕塑。 老者的脸色愈发惨白,坐在椅子上动都不敢动,全身上下僵硬无比,整個人陷入一种诡异且不受控制的颤抖。 “……我……我需要钱。”他的声音比刚才小了很多,通过说话节奏和语气可以感受到他的内心此刻正陷入激烈的挣扎。 “这不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凌子涵缓缓摇着头,声音语气依然冰冷无感情:“赚钱的方式有很多,你偏偏选择了最肮脏的一种。” 杨力耕没有回答。 他低着头,注视着摆在面前的酒杯。那里面还剩下半杯木薯酒,颜色浑浊,仿佛尚未澄清的泥浆。 良久,他开始喃喃自语。 “以前我也在荒野上呆过。杀过很多野兽,卖皮子,卖骨头,烤肉熬油……什么都干过。” “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身边能有一个女人。喜欢我,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知冷知热的那种。我拼命攒钱,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安顿下来,有个家……只要有个家,一切就有了盼头。” “后来我在荒野上捡到一个女人。当时她只剩下一半,右手和左腿都被锯齿鼠啃掉了。她是从北边邪恶之地逃出来的,她曾经是暴民的女人,逃亡的时候遇到了大规模鼠群。她的整张脸几乎都被啃烂,身子也废了。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她求我给她一刀,痛痛快快的死。” “我给了她一些食物和水,好不容易把她救活。我带着她在翠红楼附近的废墟里搭了个窝棚,将就着一起过。” “按照阴煞帮的规矩,只有女人才能在翠红楼里定居。如果是带着女人的男人也行,但男人不能进镇,夫妻的话可以在镇子旁边的废墟自己找地方住。我之所以救了她,其实就是想要与阴煞帮拉上关系。” “我和她一起过了十一年。那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 老人端起酒杯,将剩下的残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精味越发加剧了他同时夹杂着恐惧和强烈不甘的外放情绪。 “有一次我外出狩猎,回来就再也找不到她。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没有留下任何值钱的东西。” “我在荒野上找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在一个山坳里找到她的右手。” “我后来才知道,暴民不允许族群成员离开邪恶之地。所有暴民体内都有一个类似于信号追踪器的信号发射装置。当初我把她从荒野上救活的时候,她就打定主意跟我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所以背着我想方设法把那个装置从体内挖出。”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管用。因为早在很多年前她掏出来的时候,定位信号已经发出去,暴民虽然当时没找到她,却一直派人在定位区域反复搜寻,直到后来……” “我曾经找到了我的信仰,但是我没能守住她。我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至于现在……” 杨力耕抬起头,疲惫淡漠的目光直接迎上凌子涵的双眼。他斜靠在椅子上,摊开双手,毫无防备露出胸口最重要的致命部位。 “年轻人,你看得很准。没错,是我把消息偷偷告诉了碎骨帮的人。王超答应事成之后分给我一个银角。” “我老了,很多事情就算想做也力不从心。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能打,后来就渐渐淡了这方面的心思。” “我不会跟你说什么“对不起”。想杀我就来吧!反正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你可以把我的人头砍下来卖给医生联合协会,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他显得很坦然,只是说话语气显得有些艰难。 在场众人陷入了沉默。 廖秋翕张了几下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凌子涵用探究的目光细细打量着杨力耕,仿佛要将这具老迈不堪的腐朽身体彻底看穿。 一名酒馆里的常客实在忍不住,他走到凌子涵身边,脸上带着几分不忍的神情低声劝道:“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吧!” 凌子涵平静地侧身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仿佛是一个特殊开端,另一位酒客也发出感慨的声音:“这年头,大家活着都不容易。我跟老杨认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些事情。要我说,老杨给碎骨帮的人透露消息,这事儿的确做得不地道。可回过头来想想,他也是被逼的。” 之前那人点头附和:“但凡口袋里有俩钱儿,我相信老杨根本不会做这种事。” 他耐心劝着凌子涵:“小伙子,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这事儿就算了吧!” 另一人也继续劝解:“是啊!大伙儿都住在一个镇上,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回头我让老杨给你认个错,你就饶过他这次吧!” 来自身边的劝和声越来越多。 杨力耕浑浊的眼睛里微微闪烁着希冀的光彩。 凌子涵极有耐心的等到周围声音逐渐消失。 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杨力耕身上,丝毫没有偏移。 “碎骨帮人多势众,也是我和阿秋运气好能从垃圾山逃出来。如果我们运气不好,死在碎骨帮手里,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凌子涵缓缓转身,用诡异且森冷的目光从一个个劝说者脸上扫过:“你们凭什么让我就这么算了?” “他活着艰难,我活着就很容易吗?” “我承认他老了,上了年纪。可随便编个故事卖个惨就能把我糊弄过去?我好歹在崖子镇上也住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为什么之前我从没发现你们都是如此善良的人?” “你们谁手上没沾过人命?卖人脑卖零件这些乱七八糟的脏事你们敢说谁都没有做过?” 这些话字字诛心,之前站出来劝和的那名酒客脸上实在挂不住,他满面怒意,脸色铁青,抬手指着凌子涵连声怒斥:“年轻人,伱实在是不懂得天高地厚。老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是不打算放过他,你的心就这么狠?” 凌子涵注视着他发出冷笑:“你敢说你没有杀过人?” 那人顿时无言以对,恼羞成怒的神情瞬间浮于脸上。他大步走到杨力耕旁边,右手紧紧扶住椅背,以颇有些无赖的形式发出豪言壮语:“老子今天就算是豁出去也要保老杨。小子,我把话撂在这儿,你要敢动老杨一根手指头,我就让你……” 窗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将他的话彻底打断。 “谁是凌子涵和廖秋?马上给老子滚出来!” 同时伴随在一起的还有沉重无比的杂乱脚步声。 凌子涵和廖秋不约而同神色骤变,转身挤出人群,推开酒馆的门,来到外面空旷破旧的马路上。 多达上百名荒野流浪者正从小镇入口朝着这边徐徐走来。他们身上的服装五花八门,中山装、西服、夹克衫什么都有,相同点是都很破旧,表面沾染的污垢也不知道沉积了多长时间。无数双机械足踩在路面上,发出节奏不同的撞击,激起的尘土遮蔽了他们身上携带的电能灯,在灰蒙蒙的黑暗世界里只能遥遥看见不甚明亮的光团,以及一个个模糊的人影。 严尚祖走在最前面。他手持电子扩音器,巨大音量足以让瞌睡最好的人被当场惊醒。 酒馆里的人纷纷走出,用震惊与骇然的目光看着这支队伍。 突然,杨力耕以完全不符合他苍老年龄的速度发足狂奔。 第十五节 站出来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儿。” “他们在这里。” 实在太意外了。 谁也没有想到杨力耕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哪怕是最饥饿最疯狂的血纹犬捕捉猎物的冲击速度也比不上这位老者。 在场众人目瞪口呆,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神是不是看错了。因为就在几分钟之前,杨力耕还有气无力靠在椅子上说着令人感慨的故事,感觉对黑暗的人世间早已看开,哪怕凌子涵当场挥刀割下他的人头也无所谓。 严尚祖十分警惕,他右手持刀笔直对着从正前方狂奔过来的这个陌生老人,同时调整安装在左肩上的小型探照灯,用明亮的光线将其罩住,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你是谁?”他厉声喝道。 “我……我是你们的人。”杨力耕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他在距离刀锋三米左右的位置停下脚步,双手胡乱比划,急急忙忙表白身份。 亲信一直跟在严尚祖身边,他皱起眉头仔细往前仔细看了看便一直摇头:“我没见过你,我们碎骨帮没有你这号人。” 杨力耕感觉心脏狂跳速度骤然暴增,仿佛随时可能冲破肌肉与皮肤的障碍冲身体内部猛然跃出。他急忙不可待地连声解释:“我没骗你,我真是碎骨帮的人啊!王超答应我回头就把我的身份报到岁古镇那边,不信你问王超啊!” 亲信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却在关键时候忽然闭上嘴,侧过身子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严尚祖。 “王超死了。” 严尚祖缓缓收刀,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捏握姿势。他用不善的目光盯着杨力耕,淡淡地问:“你和王超是什么关系?” 杨力耕抬手抹了一把从洗漱白发根部渗出来的密集冷汗:“王超答应带我进对碎骨帮,他还答应……” “这不可能。”严尚祖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一份,语气森冷:“碎骨帮不会要你这样的人。” 他没撒谎,这是实情。 荒野上的帮派收人有其规矩,有实力强悍的才要。只要改造程度高,有着强大的战斗力,就算年龄大一些也不是问题。 “王超收了我的钱,他收了我的钱啊!”杨力耕双膝一软,不由自主就朝着严尚祖跪了下去。他可怜巴巴地说着,满面都是哀求与期待的神情。 严尚祖眯起眼睛问:“他收了你多少钱?” “三个……”杨力耕刚说了一半就连忙改口:“哦,不对,是五个……他收了我五個银角。” 严尚祖目光微凝。 他想到之前看过的那段视频,王超大声喊叫着,向凌子涵讨要五个银角。 严尚祖从鼻孔里发出不屑一顾的冷哼,言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嘲笑:“就你这样的老狗也想进碎骨帮?还五个银角的入帮费?” “就算编故事你也多少花点儿心思好不好?” “我刚才就说了,碎骨帮不是什么人都要。至于伱和王超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交易,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想进碎骨帮的人多了,区区五个银角你觉得就能把我糊弄过去?老东西,你自己蠢也就罢了,难道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低智商生物,跟你一样蠢吗?” 说着,他快步向前,一把抓住杨力耕的咽喉,以巨大的力量将其高高举起,脚尖离开地面。 “是不是你告诉王超上次进山拣货有人赚了大钱,让他今天守在路口找那两个年轻人的麻烦?”严尚祖满面阴沉地问。 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想到刚进崖子镇,主动凑过来的这名老者就是当事人之一。 杨力耕的两条腿在空中乱蹬,双手死死扳住严尚祖的胳膊拼命挣扎,想要从对方铁钳般的虎口松脱出一丝缝隙,然而无论怎么样做都无法使出足够的力气,只能大张着嘴,痛苦绝望地大口呼吸。 “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他如脱水濒死的鱼,好不容易从喉咙深处吐出几个不连贯的字:“求……你……放了……我……” 严尚祖仰起头,用邪恶狰狞的目光注视着他,发出声量巨大的狂笑。 “你能帮我做什么?” “你能狩猎?还是能打得过别人?” “就你这身又破又旧的烂零件,对我没有任何用处,死了还得让人浪费力气给你挖坑填坟。” “所以……嘿嘿嘿嘿,去死吧!” 机械臂骤然发力,彻底粉碎了杨力耕脆弱的喉管。极度惊愕与痛苦的表情凝固在他脸上,仿佛那原本就是雕刻在枯瘦脸庞上的诡异纹理。 严尚祖将手上的尸体高高抛起,很快听见从身后传来的重物落地声,以及无数个惊喜贪婪的混合人身。 虽然他老了,可是也能卖钱啊! 严尚祖继续大步向前,他在距离酒馆不远的位置站定,带着无比凶狠且令人畏惧的气势,再次将刺眼的探照灯光照范围调至正前方。 “谁是凌子涵和廖秋?给老子滚出来。” 凌子涵明显感觉到从紧贴自己右臂的廖秋身上传来一丝震颤。 他偏头看了一眼老友,那双熟悉的眼睛里流露出挣扎的目光,有狂暴,有杀意,还有显而易见的胆怯和畏惧。 按照黑暗世界的实力划分标准,他和廖秋都属于“丁”级初生体。 严尚祖威名赫赫,他这个碎骨帮主真正是通过杀戮与鲜血才坐稳了现在的位置。 “乙”级与“丁”级之间相隔两个阶段,他强大的战斗力对凌子涵和廖秋彻底构成碾压。 凌子涵抬手在廖秋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带着脸上若有若无的笑,缓步从人群里走出。 他用清澈如水的眼睛注视正前方那个高大魁梧的钢铁人影:“我是凌子涵。” 严尚祖微微怔了一下。 在来的路上,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与画面,唯独没想到目标就这样毫无掩饰主动站在自己面前,以富含男性魅力的清朗语音报出姓名。 难道这小子活腻了故意找死吗? 还是他有着某种倚仗,毫不畏惧? 如果是第一种,这个年轻人肯定脑子有问题,不是被自己这边多达上百的碎骨帮众以之前活活捏死杨力耕的行为吓呆,就是心知肚明自己不会放过他,主动跑过来求死。 这种事情在荒野上很常见。尤其是夫妻与亲子之间,主动求死以命换命,让其他人活下来。 凌子涵和廖秋……前者已经出现了,难道他想要以这种方法换取廖秋活命的机会? 严尚祖再次眯缝着眼睛,注视着光线照耀下的凌子涵。 如果……如果是第二种,对方手里掌握着强大的底牌,该怎么办? 如果他真是唤火者呢? 严尚祖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唤火者的可能性之前已经被他当众推翻。他认为那才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也是之所以带着大量帮众来到崖子镇抓人杀人的理由和动力。 然而看着对方坦然的表情,毫不畏缩的动作,以及那双黑色眸子里释放出的冷漠目光……严尚祖忽然觉得一阵头大。 不,应该是头皮发麻。 他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大张旗鼓。 解决问题的方法很多,偏偏自己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 严尚祖绝对不是性子胆小。对黑暗荒野上的人来说,“尊严”两个字一钱不值。 可他内心深处仍然存在着一丝蠢蠢欲动的期盼。 万一我猜错了呢?他不是唤火者。 不是不可以当众认错,可那样一来,就意味着自己在碎骨帮的威信与颜面彻底扫地。 思虑良久,严尚祖面部勉强挤出一丝凶狠,右手持刀指向正前方,问:“是不是你杀了王超?” 这问题实在太多余了,然而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做无用功。 王超? 这名字对凌子涵来说很陌生,他皱起眉头思考片刻,很快从脑海深处翻出那个姓王的中年男子影像。 “没错,是我杀的。”他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脑子里却飞快计算着对方可能的出手角度与自己逃避的方位,同时解释:“他不守规矩,要我额外给他三个银角的进山费。” 廖秋也从人群里走出,与凌子涵并肩站在一起,冲着严尚祖大声怒斥:“你们碎骨帮做事不讲规矩。我们已经花钱买了通行牌,你们为什么还要额外收钱?” 严尚祖被他说得有些恼羞成怒:“就为了这点儿事情杀人,你们觉得碎骨帮很好欺负吗?” 凌子涵笑了,这次的微笑发自内心。 “听你的意思,那应该是我们活该被勒索,活该被欺负了?” 他察言观色,看穿了严尚祖心中发虚且不确定的成分。 之前在路口释放火球杀人虽是不得已而为之,某种程度上也是凌子涵故意彰显实力。 他以为碎骨帮知难而退,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没想到对方竟然步步强逼,一直追到崖子镇。 不等严尚祖开口,凌子涵仰起头,扬起自己的右手,在半空中缓缓活动着五根手指。 “要打一架吗?” 他用冷傲的语气追加筹码:“或者你觉得我这个人斤两不够,想要自己试试?” 第十六节 强大的人 严尚祖怒视着凌子涵。 他有些抓狂,心中满是怒不可遏以及各种方式的杀人心思,却丝毫不敢流露在脸上。 此时此刻,严尚祖大概率可以确定凌子涵是火系异能者。 尽管对方尚未出手,然而从他身上释放的气势足以说明一切。 凌子涵一直在微笑。 这笑容发自内心。 自信源于强大。 几天前的凌子涵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机械臂上虽然安装着格斗刀,却是旧式的民用版本“宏盛二型”,输出功率非常有限。 他的战斗力天花板仅限于对付一头血纹犬,或者三只锯齿鼠,又或者是两只鬣蚊……总而言之,只要不是遇到钢甲暴熊之类的大型变异生物,以凌子涵“丁”级初生体的实力,自保不成问题,甚至还可以得到一部分优质蛋白。 生活在荒野上的人远不如城市居民那般富足。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富裕”是个含义丰富的词。 通常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很通俗,专指拥有大量金银的富人。 第二种指的是武器与改造强度。毕竟大威力武器与高强度改造都需要钱,哪怕完成改造之后你口袋里空空如也,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但只要看到你异常粗大的机械臂,尺寸惊人的肩扛电控榴弹炮,以及安装在腰部折叠平台上的多管重机枪,无论是谁都不会傻到将你与“穷鬼”联系在一起。 荒野上极度缺乏子弹和炮弹。想要得到弹药方面的补充,就必须去大城市或拥有工厂的大型定居点购买。 那时候的凌子涵谨小慎微,从不主动招惹事端。 吞下那块神秘的肉干,在瀑布边将两头血纹犬打得一死一伤,凌子涵的逻辑思维与世界观也由此产生了变化。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一种强大力量的掌控感仿佛使“个人自信”增加了好几个强化点,虽不至于狂妄膨胀,但就個人信念与意识强化方面的确起到了明显的加成效果。 面对王超的时候,凌子涵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畏惧。随着威能巨大的火球被释放出来,凌子涵瞬间明悟————自己已经不是普通人。 异能者释放的火球与传统火焰喷射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火球同时夹带着强大冲击力,可以理解为脱膛而出的炮弹,蓄能具体释放时机完全由异能者决定,而且具有连续性,攻击角度刁钻等优点。 狙击手是异能者的克星。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里,凌子涵之所以敢站出来以冷傲姿态直面严尚祖,就是因为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三帮联合”听起来名头很大,威风凛凛,实际上就是一群穷鬼与饿鬼的无奈结合体。 荒野上的资源有限,以至于严尚祖区区一个“乙”级初生体都能张牙舞爪,带着几百号人建帮立派,独霸一方。 虽然凌子涵的力量与速度均弱于严尚祖,然而火系异能相当于给他配备了一支火力凶猛的突击步枪,而且还是弹药无限供应的那种。 他左臂舒展,平平抬起,五指分张,随着心转意动,掌心正上方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悬空出现了一团火球。 这是一个橘红色的标准球体,直径约为十厘米。它的亮度是如此耀眼,沿着顺时针方向缓缓转动,可以看到圆形的燃烧核心,以及球形表面正在燃烧的烈焰。那种焦灼的高温显然对凌子涵这位操控者毫无影响,他表情惬意,仿佛托在手上的仅只是一件普通玩具。 在一片黑暗的环境里,这团火焰仿佛光明源点,以炫目的光华刺灼着每一个关注者的眼睛,驱散了潜藏在附近的大面积阴影。 严尚祖死死盯住那团可怕的燃烧之物,紧密咬合的牙齿没有一丝缝隙。他下意识握紧双拳,巨大的力量绷紧皮肤,粗大的骨节凸显出白色纹理,仿如他此刻想要无限扩大并肆意释放,却因为来自对面的压力,被迫且不得不拼命压制的野心。 “天呐,那究竟是什么啊?” “我用我的脑袋打赌,那根本不是火焰喷射器。” “那孩子是真正的异能者。我以前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 “天神在上,他竟然能发出火焰。” 无论是严尚祖带来的碎骨帮众还是站在凌子涵身后的崖子镇居民都在窃窃私语。 凌子涵很满意这样的震慑效果。他收起掌中火球,然后再次释放,前后间隔约为五秒钟,这也是他施展异能的极限。 “金属风暴”重机枪单管射速高达每分钟六万发子弹,多管最高射速可以超过每分钟一百六十万发。 目前已知的任何异能者都不可能达到这个速度。在科学与神秘的自然能力之间,上天显然更偏爱前者。 廖秋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他很快驱散了脑海中各种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变得兴奋又狂热。 “那是我兄弟,我的铁哥儿们。”他的语调激动又热烈,望向凌子涵背影的双眼闪闪发亮。 很自然的,廖秋收获了来自周围的很多敬畏与羡慕。 其实这番话主要是说给钟晓薇听。 她背对着廖秋与钟俊并排站在一起。虽然距离很近,她却对来自背后的声音充耳不闻。 望着她窈窕曼妙的身影,廖秋用力咽着口水。 严尚祖满脑子都是懊悔。 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万丈深渊的边缘,稍不留意就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我为什么要给王超那个已经死掉的混蛋出头? 就算是因为区区一个女人……玛德,只要稳稳坐定帮主之位,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算是全仿生皮肤又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我就不能改换思维……只要把王超的姐姐宰了,剥掉她的那身皮,换个老老实实听话的女人装上,还不是一样。 后悔的感觉是如此清晰,就像打麻将明知上、下、对三家听牌,可为了自己手上这把清一色糊三筒却仅剩一只还不知道是否被谁死死捏着,带着对糊大牌虚无缥缈的那点运气和无限祷告,在叫牌的同时狠狠心把生张五饼打出去……结果一炮三响。 明明已经从小型播放器上看到凌子涵释放火焰的全过程,自己却固执的认为异能者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出现,还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寻找“符合逻辑性的理由”作为解释。 现在,真正是骑虎难下。 严尚祖的眼角在抽搐,看着对面那个光芒四射的年轻人,他忽然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恐惧感。 我要死了。 我不是他的对手。 他会像我之前捏死那个老头一样,用火球把我烧成一具人形焦炭。 凌子涵收起托在掌心的火球,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朝着正前方走去。 严尚祖听见身后传来阵阵躁动。 不用回头看他也知道是碎骨帮的人在退缩。 荒野上的人就是这样,看见好处就蜂拥而上,遇到危险就各寻逃路,至于自己这个帮主的生死,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凌子涵,严尚祖面色惨白,下腹部的机械膀胱在中枢神经的强烈恐惧感支配下,甚至隐隐产生了近乎不可控的排泄欲望。 凌子涵走得很近,直到距离严尚祖三米左右的位置才停下脚步。 他用清澈如水的眼眸注视着额头上密密麻麻渗出冷汗的碎骨帮主,没有张口说话,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仔细观察,仿佛要将对方的每一个身体细节以烙印方式刻画在记忆深处。 严尚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人当做动物或实验标本那样看待。 他心中冒出一团因屈辱产生的愤怒火焰,却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就彻底灰飞烟灭。感觉站在面前的年轻人就是个怪物,自己只是他眼中微不足道的猎物。 至于观察……这很容易理解————寻找合适的下口部位,看看具体哪块肉最鲜美最柔嫩。 凌子涵张开嘴唇,以悦耳的男声说出让严尚祖难以置信的话。 “你找我有什么事?” 严尚祖第一感觉是自己听错了。 他张大嘴,满面惊愕。 凌子涵英俊的明星脸上再次浮现出令人愉悦的阳光微笑。他重申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并对此作出辅助性的解释。 “你找我有什么事?” “打架?喝酒?还是只想坐下来好好谈谈?” 被极度震惊与恐惧支配的严尚祖一时间无法回过神,他觉得脑子里有很多声音在喊叫,一些从未想过的东西从思维角落里疯狂蹿出,自己努力捕捉却跟不上它们灵活飞蹿的速度。 凌子涵的笑意明显释放出另类的意味深长:“你该不会是来找我麻烦的吧?” 这样的提示已经足够清楚,严尚祖也终于从茫然与仿惶中清醒。他大口喘着粗气,带着从死亡深渊侥幸逃脱的极度庆幸,如捣蒜般高频率点头,结结巴巴地连声叫道:“是的,是的……我……我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我,我来找你喝酒。” 这是一个非常适合构筑男人之间临时关系,增进彼此了解,拉近关系的理由。 第十七节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鸢尾花”酒馆从未像今天这样爆满。 所有桌子都坐满了来自岁古镇的客人,虽然十多分钟前他们还满怀杀人恶意,更有无数双带有邪恶成分的目光在钟晓薇身上如高能清洗机般疯狂扫视。 小酒馆里坐不下这么多人,半数左右的外来者端着酒杯在外面靠墙坐下休息。他们不时发出粗鲁且肆无忌惮的大笑,谈论主体不外乎是异能者和女人。 廖秋临时充当了跑堂的角色。他对此并不排斥,甚至非常乐意。因为来来回回出入大厅与厨房之间,无形中增加了与钟晓薇碰面的机会,还可以佯装空间窄小紧挨着对方身体擦碰……尽管这种体表接触对于感情和深度交流毫无帮助,廖秋却乐在其中。 钟俊给凌子涵和严尚祖单独安排了一个小房间。他知道这两个男人需要避开众人视线进行非常私密的单独交流。当然,具体交流结果究竟是达成某种口头协议,还是最常见的“菊花深度出血损伤”,这就难以被外人所知。 简陋的餐桌上摆着一瓶木薯酒,一碟油炸硫磺蚁,一碟凉拌刺叶菜。 硫磺蚁是战争后出现的变异生物。体量相当于成年人的大拇指,体内出现了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肌肉组织。这种蚂蚁咬合力惊人,它们选择深入地下的热能区域居住,极其广泛的食谱囊括了目前已知的所有动物,甚至包括它们的同类。 刺叶菜其实是仙人掌的变种。区别在于表面尖刺数量更多,也更加坚硬锐利。但只要削去表面硬皮,余下的部分呈现出赏心悦目的嫩绿,口感脆爽且清甜多汁。 钟俊拿出来的这瓶木薯酒可不是供应给外面那些人的普通“宏福”,而是掺兑了一些特殊成分的调制酒。 一点点军用兴奋剂,一点点足以刺激大脑却不会造成损伤的神经毒素,再加上一点点窖藏期至少在半年以上的鬣蚊尿液。 这些东西听起来都很可怕,然而搭配在一起却可以产生非常奇妙的口感与刺激效果。 军用兴奋剂其实是旧时代强心剂的改良版本,可以促进肾上腺素与多巴胺的分泌。 微量神经毒素能够使服用者产生麻痹感,进而中枢神经系统会产生针对性反应,以大量自然产生的体内激素冲撞外来阻断,使服用者区域神经恢复的同时,感受到更多的快感。 鬣蚊尿液是地下世界的特色食品之一。具体是谁先发现它的效果已经无从考证。变异蚊遗传并强化了来自祖先对人类血液的美味意识与能量转化方式。想要取得可用的尿液,首先要捕捉活体鬣蚊,然后用人类和另外几种变异动物的血液进行喂养。三个月后就可以从鬣蚊体内抽取尿液,装入镀银内胆的容器密封。 关键在于“抽取”,而不是取用鬣蚊正常的排泄物。 这种强化版本的木薯酒很贵,即便在大城市也很少有人消费。 两只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撞音。 两个年龄颇有些差距的男人各自举杯,一饮而尽。 凌子涵对酒的理解是一种兴奋剂。这也是所有黑暗世界居民的相同感观。 物质匮乏,谁也不会像旧时代那样为了在饭局上充好汉豪饮。明明肚子已经装不下,还要跑到厕所清空库存回来以后接着喝,直至呕吐,醉得不省人事,吐血,甚至酒精中毒一命呜呼。 虽然屁股下面的椅子传来清楚无比的坐实感。 虽然林子涵的影像在自己视网膜作用下显得极为清晰。 虽然酒精的刺激感沿着舌尖迅速弥漫开来,然后顺着喉管流入身体。 但严尚祖仍然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有种难以捉摸的虚幻。 自己是主动挑衅的一方,对方有着强大的战斗力,却没有割下自己的人头,反而以非常有好的姿态邀请喝酒。 到底是为什么? 他看不穿,也拿不准,只能在脸上堆着笑,讪讪地说:“王超那个混蛋有眼不识泰山,您杀得好……杀得真好。” 凌子涵将摆在面前的油炸硫磺蚁朝着严尚祖那边推了推,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完全可以杀了严尚祖,可是这样做意义不大。 这是一個崇尚实力的世界。既然已经以绝对实力震慑并迫使严尚祖低头,也就没必要杀人。 这与对待王超是两种概念。 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路。虽然凌子涵与严尚祖之间的关系与“朋友”这个词毫无关联,但严尚祖已经表明态度,绝不会与凌子涵作对。 三帮联合,碎骨帮是最强的一股势力。 地下世界的人都很聪明,凌子涵也不例外。他懂得借势用势。虽然意外获得了异能,但就综合实力而言,其实自己仍然低微。 他目前最想要的就是尽快突破,至少要成为“乙”级初生体。 按照“乙”级改造配方,需要的配件包括但不仅限于“恒德一型”机械臂(或功率相同配件,后同)、“登山者”机械足、“高速计算”芯片及符合配套标准零部件、“铁流”高能电池或“嘉陵”内燃机。 这些配件其实不是什么罕见之物。各大集团势力都有重型工厂,无论产品优劣,都可以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购买,有些卖方甚至可以提供免费的安装服务。 前提是你得有钱,足够的钱。 以“恒德一型”机械臂为例,它的输出功率为一百公用度。据说这是战前旧时代的民用版本,最初开发的目的是用于货仓运输车。后来被军方看中,列入金属外骨骼配套计划,成为数十种实验机械臂的其中一个备用选项。 “公用度”是这个时代机械输出功率的专用名词。 这种机械臂目前的市场价是五个银元。神骏工业、联合钢铁、大富贵等多个集团都有出售。因为是量产化的成熟性工业产品,性能方面无可挑剔。 但在荒野流浪者看来,五个银元的售价实在太高了。 在不考虑外观的情况下,有很多方法可以让其它机械臂提高使用功率,达到一百公用度的标准。 具体流程就不赘述了,这与旧时代私车改造没什么两样。就像业内行话说的:只要有钱,尤其是在不考虑驾驶者安全与车体强度的前提下,哪怕是一辆“昌河”面包车都可以改成时速超过三百公里的超跑。 直径五十乘五十的奔放型排气管了解一下。单位:米。 如果你需要更大的更豪放的尺寸也可以满足,前提是你必须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毕竟私车改造行的技术与神舟十五号还是存在一定差距的。 但不管怎么样,荒野上的确有一些人改造技术非常牛逼,从他们手上购入同等功率的机械臂,肯定要比大集团专卖店里的便宜。 人人都想变得强大。 婴儿变为成年人需要摄入大量营养。 黑暗世界居民对强大的理解就更为朴素。 这其实就是一个财富积累的过程。 凌子涵省吃俭用,攒了六块银元。 廖秋差不多也是攒了这个数目。 旧时代毒鸡汤说得好:世间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了其价格。 “乙”级初生体也一样,所有集团势力公开的打包配套安装价:二十块银元。 凌子涵一直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冷场。严尚祖完全不明白对方的心思,他只能小心翼翼陪着笑,生怕一不小心触怒这个此前从未谋面的年轻人。 凌子涵拿起酒瓶,给对面的空杯子加满。他注视着惴惴不安的严尚祖,忽然笑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充满阳光,悦耳动听的声音拉近了彼此,甚至让严尚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酒是男人之间最好的调和剂,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没有旧时代那么繁琐的酒桌礼节和规矩。第二杯下肚,酒精刺激着大脑在严尚祖体内释放出愈发强烈的兴奋效果,神经末梢得到全面舒展的同时,他的话也多起来。 “你真正是年轻有为啊!” “呵呵,改天我给你好好介绍几个女的,包你满意。” “要不这样,你来我们碎骨帮……我的意思是,崖子镇太小了,也没什么人,你直接搬到我们岁古镇,想住哪儿随便你挑,还有就是女人,只要你看上,我让她从今往后老老实实跟着你,想怎么弄都行。” 严尚祖不傻,能当上帮主的人都很聪明。 他看出眼前这个年轻人社会经验不足,所以才邀请凌子涵加入碎骨帮。 这相当于给自己的帮派免费请了个强大的帮手。 如果凌子涵年龄更大一些,严尚祖绝对不会说这种话。 那相当于给自己平添了一个对手,而且还是将来竞争帮主之位的那种。 《水浒传》里林冲上梁山,被王伦百般打压,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 凌子涵一直面带微笑,一直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严尚祖说得很带劲,吐沫星子横飞,第三杯酒也很快见底。 看着他情绪逐渐稳定,凌子涵抛出计划中的第一步。 “老严,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三帮联合真正意义上的掌权者?” 第十八节 价码 这句简单的问话使严尚祖瞬间变得清醒。 他用略微有些发红的眼睛盯住凌子涵:“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凌子涵毫不掩饰,淡淡地说。 严尚祖心底没来由的涌起一股冲动。 他曾经有过类似的狂热感觉。 第一次与异性之间的亲密接触。 第一次杀人。 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一枚金元的报酬。 然而无论任何“第一次”都无法与现在相提并论。成年人对权力的渴求是那么的强烈,严尚祖甚至隐隐生出一点点对凌子涵的恨意————你说什么不好,偏偏要提起这个?简直就是看透人心的魔鬼直接将美味诱饵递到自己面前。 吞? 还是放弃? 也许这个如谜一般的年轻人只是口头上随便说说,装模作样? 犹豫了很久,严尚祖抬起头,他眼睛里释放出一丝带有期盼色彩的目光:“……你……能帮我做到什么程度?” 他当然明白凌子涵刚才那番话里的潜台词。 凌子涵传来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你希望我做到什么程度?” 严尚祖伸手握住酒壶把手,却没有拎起来倒酒。他保持着固定动作,口中喷吐着浓烈的酒气,用饿兽般的眼睛死死盯住凌子涵。 “帮我杀掉姚颖玉和从枭。” 姚颖玉是阴煞帮的帮主,从枭是血狼帮的帮主。 凌子涵没有回答,他提出另一个问题:“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严尚祖的反应很迅速。 “一套完整的“甲”型初生体配件。”凌子涵亮出自己的底牌。 “这不可能。”严尚祖想也不想就断然否决。 他的理由很充分:“荒野上根本不可能弄到甲型配件。我在岁古镇待了快三十年,只见过两次乙型零部件,而且还是残缺不全的那种。如果真有甲型配件,我早就拿出来自己用了,何必藏着掖着?” 凌子涵正襟危坐,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我帮你做的事情远远超过从中获取的利益。两者之间没有可比性。” 一套完整的“甲型”初生体配件包括:恒德三型机械臂、四级标准型号超高张力钢机械足、“星锁二型”芯片及符合配套标准零部件、“新南孚”高能电池或“嘉陵守卫者”内燃机,整体标价五块金元。 凌子涵看出了严尚祖心中的犹豫。他抬手在对方手背拍了一下,拿起酒壶,分别将两人的杯子倒满。 “我知道你手里没有现成的零件,但你有钱。”他微笑着说出重点。 严尚祖神色连续变幻,他必须控制住心中的不快才能保持看似镇静的外表。身为岁古镇的最高权力执掌者,他非常不喜欢被对方在气势和言语上压制,然而凌子涵之前的问话彻底勾起他脑海深处对权力的疯狂索取欲望,迫使他只能按捺住性子跟随对方的话题进行思考。 “我没那么多钱。”严尚祖神情不悦:“我只有三块金元和五十多块银元。” 凌子涵平静地笑了:“如果你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三帮联合头领,区区五块金元对你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严尚祖收起脸上不悦的神情,注视着摆在面前的酒杯,凝神思考。 过了几秒钟,他抬起头,用极为复杂的眼光看着凌子涵:“你确定可以帮我干掉姚颖玉和从枭?” 凌子涵平平伸出右手:“我要先看到完整的“甲型”初生体配件。” 他毫不掩饰言语中的高傲与冷漠,甚至带有一丝挑衅意味。严尚祖心中一直被压抑的怒火再次腾起,他怒视对方,右手带着强大的狂暴力量杵在桌面上。 “我说了没有那么多的钱,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凌子涵仍然一副冷漠傲然的外表:“碎骨帮那么多的人,一人凑点儿也就够了。我的要价不高,伱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当然,这只是我给你的建议。如果你觉得很困难,无法做到,就当我没说。” “我接下来会去找姚颖玉和从枭。我相信他们肯定会对我提出的建议感兴趣。” “我估计他们的情况跟你差不多,手里不会有太多的现金,但只要按我说的做,让阴煞帮和血狼帮的人凑一下,别说是五块金元,就算十块也不成问题。” 这番话直击严尚祖心底最大的脆弱部位,他脑海中瞬间迸发出无法形容的极度惊恐。 “不,你不能这样做。”他满面都是恐惧,发出又惊又怒的喊叫。 “为什么不呢?”凌子涵几乎是压着对方的最后一个音节毫不客气进行言语反制:“这是一个公平的世界。任何人,任何事,都必须遵循公平公正的原则。” 严尚祖双眼发红,大量血丝在酒精与愤怒驱使下密密麻麻充斥着整個眼球,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头被强大对手逼到角落里被迫想要反击,却不敢轻易探出爪子的受伤野兽。 他甚至觉得凌子涵的这些话非常可笑。 公平公正? 玛德这种旧时代名言你也敢说……哪怕在灭绝战争前的文明世界,这也是专属于“政客”群体用于标榜的字词。 就像米国人在联大亮出来装在小瓶子里的神秘白色粉末据说是强辐射物质,被克格勃特工嗤之以鼻称之为“那搞不好是洗衣粉”。 严尚祖觉得自己似乎落入了某种圈套。 林子涵的热情与自来熟,都是为了掩盖他的真实目的。 思前想后,明明是自己这边的人触怒了凌子涵,他泄愤杀人,自己偏偏瞎了眼觉得实力稳稳足以碾压这个年轻人,这才带着大批帮众来到崖子镇,他却当众展示实力释放火球却没有造成任何伤亡,还反过来与自己套近乎,笑呵呵地坐下来面对面喝酒。 这种事情恐怕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以德报怨? 哄鬼呢! 严尚祖几乎可以确定,凌子涵的真实目的是“甲型”初生体配件。 然而他说的也没错————与掌控三个帮派的强大权力和后期利益比较起来,区区一套“甲型”初生体配件实在算不了什么。 严尚祖觉得嘴里有些发苦。 “碎骨帮主”这个名头听起来威名赫赫,看起来也光鲜亮丽,但私底下的艰辛苦恼只有自己最清楚。 碎骨帮能打的人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总共也就百来号人。他们当中半数左右带着家属,上有老下有小,岁古镇上的总人口有三百多将近四百。 最大的问题是食物。 液体栽培技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设备改造自建农场。前提是拥有足够的地热能量吸收转化系统,只有这样才能产生持续不断的照射光源。 岁古镇的位置很不错,这里有丰富清洁的地下水,唯一的问题就是能源。 一套完整的地热转化系统需要两百枚金元。这对严尚祖来说是简直是个天文数字。虽说守着垃圾山拥有稳定财源,但其中收益并不可靠,卖货的收益有相当一部分必须用于购买食物。 饥饿会导致人心思变,那是无法控制的混乱源头。 严尚祖是整个碎骨帮唯一的“乙型”初生体,也是综合实力最强的人。 一对一,他可以干掉任何敢于挑战自己权威的对手。 碾压式的战斗比例可以扩大到一对三。 如果是一对四,他肯定要受点儿轻伤,但仍然能赢。 一对五,付出的代价肯定要大一些。也许是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 一对六,惨胜,结果是严尚祖半身不遂,甚至有可能失去大部分生物组织,只剩下装在自动逃生器里的大脑。 一对七,他必死无疑。 上述结论有一个必须前提————所有挑战者都是“丁”级初生体。如果是更强大的“丙”级,严尚祖的战斗极限只能是一对三。 所以凌子涵提议“从帮众手里收钱,凑足五块金元”的做法在严尚祖看来根本不可取。 一旦这样做了,他必然遭到群起而攻之。 荒野上的帮主绝对没有旧时代古惑仔电影里的高高在上的身份,也无法享受到各种令人羡慕的优待。诚然,严尚祖的收益肯定会比普通帮众多一点,分配到的食物也比普通帮众更多,质地更优,却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一定要收钱也不是不行,前提是必须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犯众怒是事情严尚祖绝对不敢做。否则之前他就不会在垃圾山路口把王超和告密者的尸体分给帮众。 凌子涵一直关注着严尚祖的情绪变化。他轻轻晃动着剩下少许残酒的玻璃杯,淡淡地说:“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说着,他伸出左手,释放出一团直径五厘米的小火球。 这仿佛是他最喜爱的玩具,可以随便搓扁捏圆,也感觉不到丝毫火焰灼伤皮肤产生的痛觉。 严尚祖神情冷峻,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单间房门忽然外面推开,一个洪亮豪爽且熟悉的声音从严尚祖身后传来。 “不就是区区五块金元而已,这单生意我接了。” 第十九节 女帮主 严尚祖带着无比惊愕的神情猛然转身,看见老熟人,血狼帮的帮主从枭站在身后。 还有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痛恨无比的女人————阴煞帮的帮主姚颖玉。 从枭个子不高,他穿着一套勉强还算干净,整体看来很完整的西服。黑白条纹棉质布料彰显逼格,系在胸前的深蓝色领带看似多余,实际上是非常重要且不可少的装逼道具。 荒野上的人很少……不,应该是几乎不可能像他这样穿着打扮。 生活在旧时代的人类很难想象身体器官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是机械构件的日常生活。 荒野上的男男女女几乎都不穿裤子。不是说他们在生物进化方面已经达到极高的程度,彻底放弃了身为人类的羞耻之心,而是机械腿的运动方式远远超出裤子的遮挡范围。随便一个大跨步,就会导致布料被当场撕裂。 大号围裙是流浪者们最喜欢服装之一。这是一种比超短裙略长,主要用于遮挡膝盖以上部位的新时代着装。裙底中间有一条很宽的松紧带,刚好绷在双腿之间最重要的部位,以免泄密、漏风,还能避免各种乱七八糟的飞虫叮咬。 上身也是同样的道理。衣服对某些习惯袒露胸肌与机械臂的人来说,适用款式只有缩小版的袈裟,也就是单肩斜挂至对角腰部的一块布。 像钟晓薇这种无时无刻都在释放出女性魅力的穿着打扮在荒野上非常罕见。这主要是因为她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崖子镇,甚至可以说是仅限于小酒馆。 从枭身为一帮之主,像他那样完整又正式的穿衣风格……除了装逼,没有第二种解释。 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件事————从枭此刻身上的机械配件全都是正常尺寸的仿生风格,甚至根本没有战斗型的配件。 当然,这只是表象。在荒野上生活的人都有各自隐藏起来的底牌。你永远不会知道对方的手指会不会是一支改造枪械,只要扳断指尖,就会露出黑洞洞的圆形枪口。 姚颖玉的相貌不俗,她有着一头染成酒红色的齐肩秀发,上身穿着一件裁剪合体的米色女式外套,再加上一条用高弹布料制成,紧紧裹住臀部的性感窄裙,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体曲线。 如果想要从她身上产生关于对女性的美好幻想,视线触及部分只能到此为止。 她下身两条机械腿是神骏工业出品的“斗鸡三型”。这是一种技术成熟,使用者反响很不错的量产型民用机械构件。最大的特点是膝盖部位如禽类一般反向弯折,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无法像正常人类那样笔直站立。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短暂的惊愕过后,严尚祖发出咬牙切齿的凶狠咆哮。 从枭很自然地走到桌前,他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个房间非常小,他几乎是把整个身体塞进椅子里,胸口紧贴着餐桌边缘。 他随手拿起一只空杯,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自顾斟满,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从枭没理严尚祖,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样,直接转向凌子涵,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片刻,朗声笑道:“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但你要成为我们血狼帮的人。” 凌子涵没有傲娇,也没有因为突然出现的这两位不速之客就坐地起价。他笑着对从枭点了点头,非常肯定地说了一個“好”字。 屋子太小,太挤,房间里也没有第四张椅子让姚颖玉坐下来插入三个男人当中。她只能站在门口略显宽敞的位置,同时将安装在自己左肩的扩音器功率调制最大。 “你叫凌子涵是吧?来我们阴煞帮,姐姐我给你五个金元,再给你个副帮主的位置。” 从枭很不高兴地转身看了一眼姚颖玉,皱起眉头道:“你这个婆娘怎么不讲规矩啊!明明是我先来的。” 姚颖玉张开鲜红性感的厚嘴唇肆无忌惮发出张扬笑声:“这种事情也分先来后到吗?这小子……凌子涵,他很对我的胃口。从枭你想要人可以开条件啊!姑奶奶我不拦着你。” 从枭不甘示弱,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姚颖玉,立刻转过身,用极其热烈的眼神看着凌子涵:“副帮主的位置我也可以给你,我还可以给伱更多更大的权力。一句话:血狼帮上上下下几百号人随你调遣。” 身后,传来姚颖玉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哈哈哈哈,跟一帮糙汉子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小兄弟,还是来我们阴煞帮吧!翠红楼里多得是年轻姑娘,她们漂亮又懂事,还会心疼男人。看中谁就跟姐姐我说一声,包你满意。” 从枭就算脾气再好,也被这番话惹得面色一沉,眼里更是泛起毫不掩饰的杀意。 在这块地方,虽说是“三帮联合”,可实际上最有钱,实力最强的还是阴煞帮。 据说几十年前姚颖玉在荒野上流浪的时候,在旧时代废墟里找到一本关于女权主义的书。那本书破破烂烂,只剩下薄薄的残页,可就是这些所剩不多的部分,使姚颖玉眼前一亮,给她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门。 她很快笼络起几个志同道合的女人,扬言“要在荒野上营造出专属于女人的天堂。” 那时候还没有翠红楼这个定居点,荒野上散落着很多临时窝棚,姚颖玉带着一帮手下四处游走,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斩杀了多达上百个男人。 她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杀,而是专找已经结婚的夫妻。 在荒野上结为夫妻是一种颇为特殊的生活方式。民政局是大城市才有的特殊机构,因为那里可以得到集团势力的庇护,必须讲究秩序和既定法律。在所谓的“野外自由区”,夫妻关系很大程度上是女性为了生活,被迫依附于某个男人。 虽然机械改造淡化了男女性别产生的个体实力强弱,但大多数女性在荒野环境下综合实力远不如男性。毕竟这个时代的科学系统仍然无法解决所有生物问题。以女性月事为例,哪怕是实力强悍的“甲型”强化体,浑身上下除了大脑都接受过机械改造,但她每个月在固定时间总会产生一定数量的特殊液体。 就算不是鲜红色的葵水,也可能是机械身体内的冷却水,还有可能是防冻液,甚至机油。 这是一种极其神秘,令人无法理解的特殊现象。 特殊时代也有科学家,他们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出于对利益方面的考虑,各大集团也投入大量资金对此展开研究,可是漫长的岁月过去了,没人找到其中的秘密。 “机器人也会来月经”,渐渐的,这成为了地下世界的一句常用谚语。 阴煞帮在初期发展阶段的各种手段令男人们闻风丧胆。 “女人凭什么要听男人的话?” “凭什么男人躺在家里睡大觉,我们女人却在外面打猎,回来以后还要给他烤肉做饭?” “应该给男人装上仿生子宫,让他们尝尝生孩子的滋味儿。” “必须转换身份,女人装上机械弹簧柱,男人装上金属合瓣器,让他们知道被压在下面是什么感觉。” “被压迫的姐妹们站起来吧!只要有钱有力量,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割下你身边男人的脑袋,卖掉他的大脑和身体零件,你就能得到拥抱幸福生活的第一桶金。” 这些宣传口号听起来残忍又可怕,充满了令人畏惧的邪恶元素。但必须承认,这套言论很受女人欢迎,尤其是那些倍受欺辱的女人,她们对此产生了极为深刻的认同感,也真正做到了用菜刀砍下丈夫的人头,投身于解放自己,解放全世界受苦受难女性这项伟大的狂热运动中来。 阴煞帮就此建立。 很快,阴煞帮成为了荒野上所有男人的恐慌焦点,也在某种程度上促成了碎骨帮与血狼帮的出现。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斗延续了很久,双方伤亡惨重,谁都无法占据上风。迫不得已,三帮首领坐下来和谈,这才有了现在的岁古镇、七里河、翠红楼三个定居点。 碎骨帮和血狼帮也有女人,但数量不多,而且全是夫妻感情深厚,对子女非常照顾,相互之间感情很深的那种。 只要是男人就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想要得到解决释放,就必须前往翠红楼。 严尚祖拿不出五块金元,从枭手里的钱大概也只有这个数目,但姚颖玉不同,只要愿意,她可以轻轻松松拿出十块金元,甚至更多。 她的真正实力一直是个谜。 三帮和谈以后,就再没人见过姚颖玉出手。 很多年前她就拥有“乙型”初生体的实力。 至于现在……这种事情是不能猜的,必须讲证据。 她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凌子涵,被扩音器放大的声音异常响亮。 “小兄弟,来我们阴煞帮。你想要什么,姐姐我就给你什么。” 必须承认,这条件非常诱人,充满了各种令人浮想联翩的美妙幻想。 第二十节 真实想法 严尚祖从椅子上站起。 情况严重,他必须有所动作。 “你们想干什么?找死吗?”严尚祖满面狰狞,提起胸膛努力做出一副肌肉膨胀的力量感。 他很想直接掀翻桌子,可这里毕竟是崖子镇,是钟俊的地盘。 还有就是桌上的这瓶酒和两碟小菜都不便宜, 能在三帮联合的这个区域单独存在,本身就是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奇诡。 严尚祖和从枭都是从老帮主手里接过管理大权。他们与两位前任帮主之间没有亲情关系,简单来说就是杀人上位。 这种事情很常见,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帮主,但也会因此带来一系列难以估量的后果————毕竟是杀人结仇,前任帮主被杀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透露相关的秘密。 比如这个地区的历史,帮派建立之初以及关系到帮派生存的各种隐密。 严尚祖和从枭都摸不准钟俊具体是什么来路,但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在没有绝对把握的前提下,不能得罪钟俊。 姚颖玉也许知道钟俊的秘密,可她永远不会告诉严尚祖和从枭。 从枭坐在椅子上,很是不屑地冲着严尚祖啐了口唾沫:“你狗曰的连五块金元都拿不出来,还他玛德的敢跟老子叫板?实话告诉你,这人我今天要定了。” 他抬手指着坐在斜对面的凌子涵,仿佛那是专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 严尚祖死死盯着从枭,眼里释放出某种极其逼人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很阴沉很不舒服:“有种你再说一遍?老子现在就整死你!” 从枭收起笑颜,抬手从衣服领口开始,一棵一棵解开扣子。他先脱去外套,然后是穿在里面的衬衫,最后脱掉下面的长裤,露出被棉质短衫包裹的上身,以及反射出刺眼金属光泽的机械组合下体。 “帮主脱衣服”是血狼帮里很多人常说的一句玩笑话。那意味着从枭被彻底激怒,接下来就是打人杀人。 其实他本质上就是个穷鬼,连多余的换洗衣服都没有,舍不得弄坏,必须如此。 旧时代电影里巨汉暴起撕裂衣服当场震慑众人的场面劲爆又抢眼,从枭做梦都想着要在某个时候复制这样的光辉形象,然而做事情必须根据自己的实力才行。 当时很爽,可是爽过以后该怎么办? 难道老子从此以后只能光着屁股做人? 他注视着严尚祖,冷冷地说:“想打吗?老子奉陪!走,咱们去外面好好谈谈。” 严尚祖很想一口答应,可是看看站在门口满面微笑的姚颖玉,他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 这个该死的婆娘一直虎视眈眈。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位帮主剑拔弩张,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仿佛空气已然凝固。 这时候,凌子涵从椅子上缓缓站起。 他脸上展露出迷人的微笑:“不要冲动。任何事情都可以谈。”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正常进行。 从枭和姚颖玉之所以会在这個时候出现在“鸢尾花”酒馆,其实是廖秋暗中报信的结果。 这个时代的人类都配有信息发送和接收系统,这种装置相当于旧时代的手机。区别在于如果在大城市生活,小型信息收发装置可以接入当地网络使用。当然这样做是要付费的,营运商是实力强大的军团、基地、集团。 岁古镇、七里河、翠红楼与崖子镇都设置有各自专属的小型信号发射站,相当于四个互相辐射涵盖并设有连接口的局域网。供应能源来自于地热,因为使用人数太少,各帮派不好收费,就当做给帮众们免费使用的福利。 那天晚上从离开瀑布回到住处,凌子涵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拥有火系异能,实力变得强大,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种事情瞒不了太久。 他很清楚三大帮主的强化等级,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就算严尚祖、从枭和姚颖玉加在一块儿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当然,真打起来自己也讨不到太多的好处,火系异能者虽说拥有强大的攻击力,然而短时间内速度和力量无法上升到绝对碾压的状态。 如果时间拖长一些,随着凌子涵个体进化程度一点点得到增强,他可以做到无惧三位帮主。 还有一个问题,三大帮派能打的不仅仅只是帮主,他们手下还有一大批人。到时候蜂拥而上,蚂蚁啃大象,凌子涵就算能赢,同样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为什么一定要打呢? 大家和平相处,都可以得到更多。 按照凌子涵最初的计划,他打算这趟进山拣货结束后,主动找到碎骨帮主严尚祖,适当的展示实力。 无论任何帮派都需要强大的高手坐镇。 荒野上的致死因素实在太多了。 兽潮、暴民、变异类人、外出狩猎的集团势力……其中对流民威胁最大的莫过于地上世界,也就是所谓的“真人”。 之所以首先选择严尚祖,是因为这次开山拣货由碎骨帮主持。 凌子涵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一块香饽饽,只要把消息散布出去,三大帮派都会争相拉拢自己。 严尚祖当众杀死杨力耕的时候,凌子涵就暗中示意廖秋把消息传给血狼帮和阴煞帮。 他一直在酒馆里与严尚祖东拉西扯拖延时间,为的就是等待从枭和姚颖玉做出反应并赶过来。 既然严尚祖满足不了自己的要求,那就把一切公开,让三位帮主形成互相竞争的局面。 反正自己稳坐钓鱼台,无论如何都有收益,关键在于如何将收益扩大化。 凌子涵从桌上拿起一只空杯,倒满酒,大步走到姚颖玉面前,将酒杯递过,认真地笑道:“这酒很不错,喝一杯。” 姚颖玉做事情的风格很直爽,她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下,她相信凌子涵不可能在酒里下毒。再说了,她与凌子涵之间素无来往,没有仇怨,对方没理由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凌子涵转过身,微笑着顺序从三位帮主身上扫了一遍,他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发出抑扬顿挫且充满磁性魅力的声音。 “我觉得大家应该坐下来开诚布公好好谈谈。” “我可以加入你们,但我有两个条件。” “首先,我要做副帮主。” “其次,就是之前说过的,我要一套“甲型”初生体改造配件。” 姚颖玉很聪明,她听出凌子涵话中有话,微微蹙起眉头,疑惑地问:“说了半天,你到底愿意加入哪个帮派?” 凌子涵轻轻笑了一下,带着专属于自己的自信与威严回答:“我同时加入你们三个帮派。” 说完,他再次伸出左手,在掌心上空释放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球。 这团火球的体积比之前要大得多,直径超过五十公分。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剧增,炽热的火焰无比刺眼,令人无法正视。 “做任何事情都要讲实力。”凌子涵淡淡地说着,他的眼睛里透出清澈与真诚。 姚颖玉呆呆地看着那团火球,她张着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以及用合金支架撑起来的下颌骨。早年的时候她被人一枪轰掉了下巴,幸好没有伤及大脑。现在三分之一的面部肌肉是用硅胶填充,再加上人造皮肤缝合。手术做的相当精妙,不凑到近处仔细观察很难看出细纹的线缝。 从枭目瞪口呆,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异能者释放火焰,之前对于异能的理解和概念停留在理论阶段。他知道异能者很强,却压根儿没想到竟然强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尤其是在如此近的距离,凌子涵转手就能将火球扔在自己身上,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严尚祖面皮发红,这是体内血液流速加快以及巨大热量烘烤造成的结果。他觉得呼吸困难,也清清楚楚感受到来自凌子涵的威慑与压力。他从未想过火球竟然会变得如此庞大,远远超过之前在酒馆外面凌子涵当众释放的体积。 “我可以杀了你们每一个人。群龙无首,碎骨帮、血狼帮、阴煞帮今天就会崩分离析。” “我可以顺顺当当接管你们拥有的一切。” “我可以成为这片土地上所有人臣服的最高统治者。” “我根本用不着在这里跟你们浪费时间,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你们苦心经营的小镇,得到伱们藏在钱包里的每一个钢镚。” 凌子涵用凶狠威严的语调让三人明白目前的状况。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没有这样做,我也不愿意这样做。” 他首先转向严尚祖:“之前我就说过,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随即转向从枭:“这话对你同样有用。” 最后转向姚颖玉:“还有你,无论男女我都一视同仁。” 凌子涵收掉火球,说话语气再次变得真诚恳切:“我不会加入你们当中的某一个帮派,我要成为三个帮派共同的副帮主。” “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 “我的想法很简单:大家好好商量,共同发展。” 第二十一节 目的达成 姚颖玉反应很快,她急急忙忙立刻表明态度:“我同意。” 严尚祖和从枭同时转身,用难以置信且极度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你疯了吗?”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严尚祖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老婆娘,你究竟在想什么,连这种条件都能答应?”从枭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 姚颖玉抬手撩了一下从额前垂落的长发,款步走到凌子涵身旁,故意与严尚祖和从枭拉开距离,展露出极富魅力的笑。 “为什么不呢?他是一个异能者,而且还是一个从流民当中产生的异能者。换句话说,他是我们的人。” “你们两个白痴难道就不明白吗?这位小帅哥主动提出来要当副帮主,这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不好?而且他的条件也不过分,只要花五块金元就能得到一名异能高手,这种事情根本稳赚不赔啊!” “你们以为异能者是地窝里的老鼠成群结队到处都是?你们见过哪个荒野帮派有异能者?我常说你们这两个臭男人是没脑子没见识的人形种猪,现在看来是我错了……我不该侮辱猪,你们两個简直连猪都不如。” 姚颖玉有着非常清晰的逻辑思维,她扭动身躯,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顾忌地双手抱住凌子涵右臂,以女性特有的肢体动作表明凌子涵已经被她认定是“自己人”。 这种亲昵的举动让凌子涵身体下意识微颤了一下。 姚颖玉的年龄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年轻。按照阴煞帮的建帮时间来推算,她的实际年龄至少超过六十岁。得益于工业软质橡胶与硅胶仿生皮肤的覆盖下,她有着堪比十八岁少女光滑柔嫩的皮肤,以及没有一丝皱纹的人工胶原脸蛋。 偏偏这时候姚颖玉转过头,冲着凌子涵释放出无比甜腻的灿烂微笑:“你对姐姐好,姐姐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对面,廖秋站在敞开的房门外,他满面惊奇,脸上同时浮显出羡慕与嫉妒,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幕。 从枭凝神思考片刻,转身走到凌子涵面前,神情复杂地伸出右手。 “欢迎加入血狼帮。”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站在近前的凌子涵和姚颖玉都能清清楚楚听见。 从枭对异能者的想法与姚颖玉差不多,他承认自己被这个女人说动了。帮派拥有异能高手坐镇就意味着安全,至于那五块金元……只要凌子涵成为三个帮派的副帮主,这笔钱只要凑一凑就行。平摊到自己身上,也就不到两块金元。 总而言之,利大于弊。 严尚祖内心充满了纠结与愤懑。 他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在此之前,“三帮联合”只是口头上说说,可私底下杀人截货之类的事情无法禁止,一直存在。 只要领头的帮主睁只眼闭只眼,事情就算过去了。荒野本来就是你争我夺的残酷之地,杀人是家常便饭,只要不太过分就行。 可是现在不同,凌子涵一旦成为三大帮派的副帮主,就有了将所有人整合在一起的理由。自己这个帮主的权力必然要受到限制,从枭和姚颖玉也会派出手下对碎骨帮进行渗透和拉拢。 三帮一家亲……说起来很好听,这在严尚祖看来跟哄鬼没什么区别。 然而他不得不低头。 三帮之所以“联合”,那是建立在互相之间看不对眼,彼此谁都不服气,而且三大帮派实力相差不大的基础上。 现在从枭和姚颖玉已经摆明态度,如果自己仍然拒绝,血狼帮和阴煞帮必定要联手对付自己。 再加上凌子涵这个实力强大的异能者……想想这种可怕的事情,严尚祖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在心中哀叹了一声,抬起感觉重若万钧的机械腿,缓步走到凌子涵面前,勉强挤出一丝笑,伸出右手。 “我……同意。” …… 旧时代圣经:金钱乃万能之源。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存在着一个个实力强大的集团。 军团是旧时代军队的演化体。青龙军团的势力范围囊括了大陆东部,塔利班军团主要在大陆中部活动,钢铁意志军团占据了大陆北部。 在更加遥远的西部,有条顿军团、圣殿骑士团、海上霸主军团、荆棘花军团等多个军事集团。 财团是旧时代企业的延续。他们的势力范围以城市为主。某种程度上,财团对平民的态度比军事集团更加友善。 在遥远的大陆边缘存在海洋,在大洋彼岸还有其它大陆。 这些事情在凌子涵看来实在太过于遥远,但他对这个神秘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以及强烈的探知欲。 两天后,凌子涵得到了一套崭新的“甲型”初生体强化配件。 “流云”是距离三帮聚居地最近的城市。从地图上看,两地之间直线距离只有四十公里。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永远不要相信地图。这东西很坑,因为无人机测距并在公共网络上下载的地图数据相当模糊。两地之间的大片黑色区域实际地貌、公路、废墟、生物……所有的详细资料只能通过探险者一点点摸索。 正应了旧时代圣经里那句名言:免费无好货。 当然,各大集团势力掌握的地图数据肯定比这细致得多,但他们永远不会将其公诸于众。 三帮联合的意义在于抱团取暖。在无视各帮派成员私下约斗、抢劫、发函异性或同性之间非正常亲密关系的前提下,在面对共同利益与共同敌人的时候,“合作”这个词真正落到了实处。 大城市物产丰富,同时也是荒野流浪者最好的销货去向。 每隔九十天,三帮联合就要组织一次长途贸易。按照约定,各帮派出一百名成员组成三百人的大团,带着从垃圾山掏拣回来的货品前往流云城售卖。 要买的东西很多,主要是粮食。 在荒野上独行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当然,如果你足够强大,危险在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高收益。 一套“甲型”初生体强化配件的确很昂贵,在荒野流民看来是真正的奢侈品。然而相比黑暗荒野上可怕的死亡危机,五块金元的交易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医生联合协会是一个颇为特殊的集团。顾名思义,该集团的人员结构主要是医生。据说医生联合协会在全世界都设有办事处,他们对外打出来的牌子充满了旧时代古文明气息。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人脑是医生联合协会公开标价大量收购的重要货物,他们同时还兼做人体器官回收、移植等生意。 这个时代没有专业的产科医生,但所有人都公认,接生的利润非常丰厚。 新生儿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存在。从母体子宫里诞生的他们没有任何金属配件,是真正的百分之百生物体。 然而他们从受精卵发育的第一天开始,就拥有不完整的致命缺陷。 辐射已经成为黑暗世界的最大特色,渗透到了包括人类在内每一种生物的体内。 内脏非正常充血、免疫系统能力弱化、骨质疏松、间质纤维化……根本不要唐筛检测法,所有新生儿从脱离母体的时候,先天加上极其恶劣的环境,决定了他们生下来就是个病人,自然存活时间不超过七十二小时。 上帝无法拯救人类。 科学与文明的进步引发了全面战争,继而使所剩无几的人类在战争之后依靠科学与文明的进步得以苟延残喘。这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滑稽,却令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每一个婴儿从诞生之日就必须接受一系列手术。 畸变肢体切除、呼吸系统改造、第二及第三(视具体情况)心脏移植、外部肺泡接入…… 最初的新生儿改造手术成功率约为百分之十五,后来增至百分之五十。时间越长,成功几率也随之扩大。在医生联合协会的主导下,开发出一系列针对新生儿改造的手术标准,主保范围也调整至以大脑为核心。 现阶段所有新生儿的改造范围不低于百分之五十。这是在多达上千万例失败案例基础上积累产生的经验。正常情况下,手术成功的新生儿在两岁以前都不会安装机械义体。植入体内的辅助器官只用于维持生命且强化各方面生理机能。 各集团在新生儿医疗方面达成协议,大幅度降低手术费用。 二十个银角生一个孩子,这在低廉费用在旧时代根本无法想象。 千万不要以为这是各大集团的善意之举。其实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城市及未来收益考虑。毕竟出生率对人类社会各方面影响非常大,是各大集团赖以生存的基础。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全面工业化从原材料及成品直接降低了对新生儿手术的医疗成本。 以人造心脏为例,工业胶原基础的成品(婴儿类)成本低至每千颗心脏只需要一枚银角。 替代血液被大量使用。 顺便说一句,这个时代仍然需要正常的人类血液,但大多数时候主要用于另类餐饮。 第二十二节 女医生 新生儿从幼体到成年总共需要接受三次手术。随着内脏器官从外接模式变为内置,生物比例也随之降低。至成年,基础比例约为百分之三十五。 当然也存在特殊情况,有些新生儿在胚胎时期发育的很不错,简单来说就是生物体征综合指数偏高。因此他们在幼儿期接受的改造幅度更低,但最多不会超过百分之六十。 从婴儿,儿童,少年,青年至成年,在不同的生理发育阶段都必须接受相应的机械改造。这就跟大号尺码的衣服与鞋子无法穿在小孩子身上是同样的道理。 除了初生的婴儿可以免费得到一次改造机会,之后每一次生长发育更换机械零部件都得花钱。 很多人都在背后猜测这是否医生联合协会的阴谋?实际上这是各大集团相互联合的结果。以极其低廉的价格给予平民第一次,父母为了孩子继续成长就会投入更多。 与旧时代一样,只要不是泯灭良知的父母都会尽心尽力抚养孩子。哪怕自己的机械臂是已经用了几十年的旧货,他们仍会拿出钱来购买最新的零件给孩子装上。 医生联合协会打出具有普世价值的口号并非虚假宣传。他们真正是把触角延伸到地下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据说就连最可怕的邪恶之地,也就是暴民聚居地,也有人看到过医生联合协会工作人员的身影。 黄萍是医生联合协会派驻在三帮联合之地的负责人。她在翠红楼有一整幢专属于自己的居所,三层小楼很宽敞,这种奢华的居所在荒野上极其罕见,倒不是说装修方面特殊,而是在地下世界想要维持太过于宽敞的居住环境,就必须拥有强大的能量供应源。 没有阳光的照射,地下世界极其阴冷。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供暖与供电系统尤其重要。前者意味着对生理功能的保护,后者相当于地底居民的第二套“食物”供应体系。 以凌子涵为例,正常情况下,他日常所需的生物保暖物品只是一件厚衣服,能紧紧裹住胸脯和腹部就行。 裤子的意义仅用于遮羞。虽然雄性象征物只是一根带有弹簧装置的钢管,但谁也不会无耻到如迫击炮般高高挺起,肆无忌惮到处张扬。 黄萍的居所非常显眼————外墙大部分用涂料刷白,靠近屋顶的墙壁外侧有一个醒目的红十字。 虽然地下世界电脑化与机械化程度很高,但这幢屋子的主人显然更倾向于纯手工涂刷,节省费用的想法固然很好,遗憾的是黄萍丝毫没有美术功底,导致外墙上构成红十字的两条交叉粗线角度诡异,远远看上去就像一个放倒的血色红叉,充满了令人畏惧的死亡气息。 五个金元一套“甲型”初生体构装配件虽然是各大集团的公开标价,然而生活在黑暗荒野上的人们想要得到同款配件,还需要付出更多。 没人会在荒野聚居点售卖这种东西,因为顾客非常少,长途贩运是否能赚到钱不好说,路上还充满了各种危险。 大约从二十年前,医生联合协会公开宣布,愿意承接荒野居民购买不同型号改装配件的业务。 他们使用无人机作为运输载体。 各大集团起初也用过同样的方法,然而远程贩运的失败几率实在太大,折腾了一段时间,在股东的强烈反对下被迫终止。 都是同样的方法,为什么只有医生联合协会能用? 没人知晓其中的秘密。 但必须承认,医生联合协会的存在的确给各大集团带来了收益。 凌子涵带着廖秋走进小楼,远远看到黄萍坐在桌前,吃着一份装在方形塑料餐盒里的西红柿拌面。 西红柿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可以在不同季节和不同气候条件下种植。它们在战争之后充满辐射的环境里顽强存活,虽然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异,其果实仍然富含维生素a和c,以及抗氧化剂。 廖秋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餐盒里的拌面所吸引。 面条筋骨非常不错,在灯光下泛着带有富有意义的微黄。那显然不是常见且普通的机制品,而是强烈吸引眼球的手擀面。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肉酱香气,以及混合在一起的淡淡麦香。 旧时代的很多东西都让黑暗世界居民为之向往,其中就包括炸酱面和番茄意面。 在这个世界弄到肉不算一件难事,然而肉的味道就令人一言难尽。 血纹犬的肉腥臊无比,带有浓烈的尿臭味。 鬣蚊的肉有些苦,更带有令人口感不适的酸味。因此在制作的时候必须先用开水煮上十多分钟,将肉里的残余血水排干,酸苦之味才会变淡。 锯齿鼠的肉味道很不错,但这里所说的“好吃”仍然是相对于血纹犬和鬣蚊而言。将肉块扔在开水锅里汆制的方法很常见,也有人将熟肉涂抹各种佐料穿在铁丝上晾干,问题是这样一来很容易引来流着口水的觊觎者,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廖秋是天生的吃货。 他鼻子异常灵敏,远远就闻出拌面的肉末来自锯齿鼠。只要用油高温爆炒,加上红蒜根、尖刺紫苏叶、火叶葱和食人桂树皮,就能压住变异鼠肉那股难以消除的腥味。 最后,就是极其难得的西红柿。 生活在旧时代的人类永远无法想象在黑暗地下世界栽种西红柿是何等艰难。 除非拥有完整的液体栽培系统,否则无论花费再多的心血,最终也很难得到收获。 廖秋使劲儿吸着鼻子,仿佛贪吃的熊被蜂蜜诱惑,一步步走进房间,在黄萍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直勾勾地看着她餐盒里的面。 黄萍苍老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沿着肩膀披散的长发分为枯黄与纯黑两种颜色。她不愿意用机械技术改变自己的容貌,却喜欢从荒野上收集危险的食人植物液体给自己的头发染色。 她将没有吃完的拌面摆在旁边,将右手小指塞进嘴里,用长度超过三厘米的指甲剔牙。 这不雅的动作在旧时代女性看来简直无法理解,何况对面还站着一個凌子涵,坐着一个廖秋。 一团过于柔韧难以嚼烂的多筋肉从齿缝里掏出,黄萍将掏牙的右手直接伸到廖秋面前,用大拇指甲将那团在唾液浸泡下已经失去本色的肉从小指甲壳里顶出,用力一弹,这团可怕恶心的黏性物质从廖秋头顶飞过,牢牢粘在对面的墙上。 廖秋被这套娴熟无比的动作彻底惊呆。他清清楚楚感受到“恶心”两个字在脑海中浮现,逐渐褪去概念性外壳,显露出如有实质般的镌刻感。 只要是医生都会穿着白大褂,黄萍也不例外。 她翘起二郎腿,一条“嘉陵一型”旧式仿生机械足从衣摆下面探出,带着令无数男人迷醉的修长线条,以及因为长期没有用清洁油料擦洗导致大量附着于表面的铁锈,抬起头,望向廖秋的眼眸深处释放出敏锐的审视目光。 右手小拇指继续插进嘴里剔着牙,黄萍抬起下巴,冲着坐在对面的廖秋努了下嘴,随即望向站在他身后的凌子涵,认真地问:“你说的就是他?” 这句简单的问话使廖秋心中猛然生出不妙的预感。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凌子涵,发现熟悉到彼此能同穿一条裤子的老友竟然点了点头,然后回答:“是的。” “这……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廖秋满面愕然,连忙以最快的速度追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黄萍没理他,抬手撩起凌乱的长发,右边嘴唇向上弯曲释放出含义丰富的笑容:“够年轻的,还是只没尝过肉味的童子鸡。” 凌子涵满面认可再次点头,恭维地回答:“您眼光真准。所以摆脱您动手的时候轻一些,别把他的弹簧伸缩装置弄坏。男人嘛……您懂的。” 黄萍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剔牙的动作也越来越大,从张开的嘴唇中间释放出人类特有的口臭。 一种无法言语的危险正在廖秋体内急速发酵。他忽然有种想要爬起来拔腿离开这里的冲动。 虽然身后站着自己最信任的朋友。 “阿涵……”只来得及叫出这两个字,廖秋感到脖子上有些发痒,伸手一摸竟然抓到细长坚硬的针头。 他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仰面朝天,看到凌子涵正冲着自己盈盈微笑。 …… 两小时后,崖子镇,“鸢尾花”酒馆。 钟俊起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一瓶酒,用抹布擦去瓶身上厚厚的积灰,轻轻放在桌上。 凌子涵伸手拿酒,凑到近处细细端详。 这是很常见的波尔多瓶。虽然钟俊用湿抹布反复擦拭,瓶身表面仍然可以看到一块块因为附着太久已经形成积垢的污渍。葡萄叶形状的标签只剩下一半,贴在酒瓶后面的方形商标破破烂烂,文字和图片早已变得模糊。 钟俊从酒柜里拿出两只空杯子分别摆在凌子涵和自己面前,从他手里要过那瓶酒,用专用的开瓶器拔出软木塞,带着调侃意味笑道:“瓶子是真的,酒是假的。” 第二十三节 推荐信 这番话不难理解。 大战过后至今,用“岁月无限”来形容并不过分。 旧时代遗留至今的酒早已变成了剧毒物质,别说是喝了,恐怕皮肤稍微沾染一星半点都会引起极为可怕的严重后果。 有价值的特殊旧物不多,葡萄酒瓶就是其中之一。虽然已经无法考证这只波尔多瓶的具体产地,但在掌握财富和权力的大人物眼里,这只保存完好的瓶子至少值两块金元。 钟晓薇早早就在外面挂上“打烊”的牌子。酒馆今天不营业,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固执混蛋一定要敲门买酒,她会用拳头加刀片让对方明白自己具有双重身份的真实含义。 女招待,外加保安。 钟俊从厨房里端出满满一大盘烤肉。这是巨管虫的上肢,肉质嫩滑,异常鲜美。这种潜藏在地下的类蚯蚓变异生物战斗力强悍,难以捕捉,身价自然也就倍增。 同时摆在桌上的还有木薯和小麦制成的杂合面馒头,一盘烧土豆,几个颜色鲜艳的西红柿。 看着摆在面前的酒杯,凌子涵带着必不可少的警惕与疑惑,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认真地问:“钟哥,你怎么会想起约我喝酒?” 他收到钟俊发来的电讯,从翠红楼急匆匆赶回来。 “臭小子,约你喝酒还这么多话。”钟俊笑着将空杯斟满,径直递到凌子涵面前。一双富有成年人特有魅力的眼睛从内到外都释放出迷人笑意。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端起杯子:“钟哥,我敬你。” 来到崖子镇的时间不算短了,钟俊是极少数使凌子涵产生安全感的人。 钟俊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伸手拿起一个杂合面馒头从中间掰开,用筷子夹起几块巨管虫烤肉塞进去,浇上少许酱汁,将馒头合拢,笑吟吟地递给凌子涵。 他殷勤友好的态度使凌子涵再次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钟哥,您找我有事儿?” 钟俊将左腿横架在右腿膝盖上,哼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懂的小调,左脚随着节奏来回晃动。然而这种肆无忌惮的坐姿丝毫没有引起凌子涵的不快,却给钟俊增添了更多与嚣张、邪魅、冷傲有关的特殊气质。 他从衣袋里拿出一包封口撕开的香烟,冲着凌子涵晃了晃:“来一根?” 凌子涵犹豫片刻,点点头:“好的。” 钟俊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在空中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那支烟准确落在凌子涵手中。 尼古丁还是酒精对这个时代的人类同样具有刺激效果,然而与旧时代比较起来,“香烟”的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区别,其中添加了大量化合成分。正常情况下,成年人每二十四小时吸烟量不能超过二十支,也就是一包的量。否则体内积累的刺激性化合物会对中枢神经造成极为严重的彻底阻断效果。 抽烟是为了刺激,但这玩意儿有毒。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香烟售价昂贵,在荒野上流浪的穷鬼们很少愿意主动花钱购买,大多是捡别人扔掉的烟屁股。 这在城市和大型聚居地已经成为一门生意。一百個烟屁股相当于五分之一盒香烟的正常售价。 看着凌子涵用安装在机械臂侧面的打火器点燃香烟,钟俊习惯性地抬起左手,用大拇指沿着唇边轻轻刮了刮刚修剪过的胡须,笑道:“早上我看你和廖秋一块儿出了镇子,往翠红楼的方向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带着廖秋去找黄萍,让她把那套“甲型”改装配件给廖秋装上?” 凌子涵的左手微微一颤,夹在指间的香烟差点儿掉落。 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活动手指,将捏在右手的杂合面馒头挪到中指与拇指顶端,在馒头与掌心之间腾挪出差不多能握住一个鸡蛋的空间。 钟俊嘴里叼着烟,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凌子涵的右手,撇嘴一笑:“行了行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知道你小子很强,扔掉馒头随手就能发出比人头还大的火球……我可提醒你,浪费粮食要不得。” “顺便说一句,我不是你的敌人。如果我真想对你不利,何必浪费时间浪费精力跟你废话?” 凌子涵脸上的神情一僵,随即掩饰住内心不安与停留在面皮上的尴尬:“钟哥,我……” 钟俊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子是个聪明人,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聪明。” “让我帮伱梳理一下整件事的前后经过吧!” “你突然之间拥有了火系异能,这对你来说是天大的意外和惊喜。如果换成其他人,我估计他现在要么大杀四方,干掉严尚祖和从枭,成为真正的帮派首领;要么直接压服姚颖玉,独霸翠红楼里所有的女人。” “但你不同。当你提出要一套“甲型”改装配件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儿有古怪。好端端的你要改装配件做什么?直接杀了严尚祖和从枭,随便扒一扒他们的尸体和积蓄,得到的收益比这多得多。接下来只要杀人立威,聚合三个帮派,无论权势、金钱还是女人,只要不是太贪,对女人的要求不太高,我相信得到的一切完全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可接下来,你小子竟然提出要成为三大帮派的副帮主。” “这是典型的骚操作啊!”钟俊点燃香烟,带着说不出的舒服感深深吸了一口,用夹住香烟的左手指了一下凌子涵,颇有些张扬地笑道:“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凌子涵没有辩解,他脸上渐渐浮起一个孩童般既喜欢迷茫又不知所措的笑容。 在不明白对方目的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伪装。 “钟哥您实在是太聪明了,随随便便就看穿了我的那点儿小心思。”他把香烟塞进嘴里,冲着钟俊高高翘起左手大拇指,赞美与奉承如不要钱般脱口而出。虽然嘴里叼着烟,声音含含糊糊,却足以让钟俊听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钟俊没有打断林子涵的表演。他似乎对此很享受,满脸都是悠然自得的神情。 足足过了两分钟,他才坐直身子,将吸尽的烟头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摁熄。 “差不多就行了。我可没你说的那么伟大。”钟俊收起脸上的笑,专注又认真地看着凌子涵:“说说你的真实想法。” 凌子涵脸上洋溢着专属于年轻人纯真无邪的微笑:“廖秋是我兄弟,我不帮他帮谁啊?那套“甲型”改装配件从一开始就是替他准备的,我还指望着……” “我信你个鬼。”钟俊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动作如同在撵苍蝇:“你这小子简直比水坑里的红皮泥鳅还滑,还是我替你说吧!” “你想在这里搞大动作,所以故意把廖秋推出来,做你的代言人。” 这句话直接戳中了凌子涵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位置。 他收起脸上的笑,清澈的眼睛望向对面,仿佛要把钟俊整个人彻底看穿。 良久,凌子涵缓缓地说:“钟哥,我一直都觉得您不是普通人。现在看来,果然没有猜错。” 钟俊很是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 之所以拿出珍藏已久的好酒,摆出如此丰盛的席面,就是为了麻痹凌子涵,套取他心中潜藏的秘密。 没想到这小子的年龄与心机根本不对等,简直是一只滑不溜秋的老狐狸。 “行了行了,你不愿意说就算了。”钟俊打消了探究的念头,坦言:“我之所以把你约到这儿,是有事要和你商量。” 说着,他从外套衣袋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摆在桌上。 凌子涵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钟俊皱起眉头,对方的态度令他有些不快,更多的还是感慨:“我说你这人也真是,年龄不大,哪儿来这么多复杂的心思?这就是一份普通的推荐信,我可没在上面动手脚。要不要我打开给你看看?” 凌子涵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钟俊:“推荐信?钟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俊敛起浮于脸上的放荡不羁,满面坦然:“我知道你小子一直都想离开这个地方。这很正常。年轻人嘛,都喜欢去外面闯荡。我在流云城有个朋友,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去他那里看看,顺便谋个差事。” 凌子涵脸上重新显出阳光般的笑意,他伸手拿起摆在桌上的那封信:“谢谢钟哥。” 钟俊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说这些话就见外了。我也是受人之托,随手举荐而已。” “说了半天话菜都凉了,赶紧吃吧!”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提前给我说一声。我一直寻思着让晓薇去流云城办一批货,你们俩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 离开酒馆,凌子涵前往翠红楼。 估摸着时间,黄萍应该结束了对廖秋的改造手术。 有了姚颖玉发给的特殊徽章,翠红楼的武装守卫没有为难凌子涵。只是她们眼里释放出凶光和杀意,同时用堪比锋利电锯般的目光在凌子涵双腿之间反复逡巡。 (儿童节快乐,祝各位书友天天十八岁) 第二十四节 你是我的分身 翠红楼的帮派徽章颇具特色。虽然做工粗糙,却可以看出主体图案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女人。她右手持刀,左手拎着一颗人头,脚下踩着一具无头尸体,高高挺翘的雄性象征物表明他是专属于女人的猎物。 “砍死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在翠红楼,这是你能听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 “烂根根。”这是女人们对男人充满鄙夷的专属骂词,其意义等同于男人骂女人时常用的“骚x”、“贱o”。 除了言语上的威胁,残垣断壁之间还涂刷着醒目的标语。 “姐妹们团结起来,给男人装上子1宫,让他们尝尝生孩子的滋味儿。”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杀光男人,你就是女王。” “从我做起,拒绝男人,远离毒1品。” “幸福只能靠自己。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路走来,凌子涵清清楚楚感受到来自前后左右所有方向的死亡威胁。很多隐蔽的角落里不时反射出金属亮光,那是磨至锋利的刀具,还有锐利的钢枪。 这些女人虽然疯狂,却并非毫无理智的疯子。尤其是挂在胸前的那枚阴煞帮徽章,相当于凌子涵的保命招牌。 走进黄萍的居所,凌子涵立刻闻到一股酒精与机油混合形成的浓烈气味。 面皮皱巴巴的黄萍嘴里叼着烟……不对,是叼着一把止血钳。她双手横抱在胸前,满是铁锈且没有丝袜包裹的修长左腿踩在工作台上,白大褂下摆高高卷起收拢在腰间,露出被各种机械零件满满组合构成的下半身。 她的大腿内侧弹出一个三十厘米见方的机械盒,与下腹部的电子焊枪结合在一起,共同构成简单精巧的联合工作台。 据说这是医生联合协会所有外驻工作人员的标配。紧急情况下可以搭配手术刀和锐利的齿钻当做武器使用。 廖秋躺在床上,仰面朝天,呆滞的目光仿佛宣告着曾经反抗过却毫无作用的无奈。 凌子涵走到黄萍侧面,认真地问:“开始了吗?” “已经结束了。”黄萍伸手拿下叼在嘴上的止血钳,用一种酣畅淋漓运动之后得到无限满足的特殊眼神瞟着廖秋,顺序收拢大腿和腹部弹出的机械工作台,恢复正常的人体形态。 她抬脚踢了一下廖秋的屁股,虽然言语上用词肮脏,却掩饰不住她内心的欣赏:“你是我改造完成的第二个甲型初生体。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一带最强大的男人。” 凌子涵自动略过了黄萍话语中含义最丰富的部分,伸手握住廖秋的手,将他从床上拉起:“感觉怎么样?去外面走走。” …… 翠红楼的天空依然被黑暗笼罩,风从远处带来无边无际的阴冷,肉眼根本看不穿遥远的地形,近处废墟里闪烁着微弱的蓝光与红光,虽然危险,却不会对强悍的半机械体人类构成威胁。 廖秋站在空旷无人的旧公路中央,低头注视着散发着机油味的崭新机械臂。 他能感受到蕴含其中的强大力量。哪怕同时面对五头血纹犬,他都有把握将其逐一捏死,活活撕成碎片。 “为什么?”廖秋的声音沉闷又沙哑,同时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疑问:“为什么要把这套甲型配件给我?” 凌子涵缓步上前,像从前那样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廖秋的肩膀:“因为你比我更需要。” 廖秋猛然回头怒视着他。此时此刻,他感到深深的侮辱:“你的意思是我不够强大,跟你走在一块儿让你丢脸了?” 凌子涵挑起嘴角,平日里那种不羁且带有专属温情的味道立刻弥漫上来:“你想多了。” 廖秋已经冷静下来。他气鼓鼓地站在原处,看似不满,却毫不掩饰语气上的疑惑:“说说你的想法,你究竟想干什么?” 凌子涵与廖秋并排站在一起,仰起头,悠然注视着远处的黑暗世界:“这里太小了,我想去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但这里是不能放弃的。三帮联合……这意味着多达上千人服从我们的命令,按照我们的意愿行事。” 廖秋眼中闪烁着茫然和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 凌子涵微笑将其打断:“是的,我们。” 他随即不紧不慢地解释:“伱以为只要成为甲型初生体就能拥有一切吗?” “当然,这种想法不能说是有错。如果眼光仅仅局限在这里,的确可以成为统治一切,令所有人畏惧服从的君王。” “以我目前的实力,可以干掉严尚祖,砍下从枭的人头,挖出姚颖玉的心脏。然而这样做毫无意义,除了让碎骨帮、血狼帮和阴煞帮的人觉得我冷酷残忍,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好处。” “我当然可以抓住每一个帮众并将其杀死,从尸体到他们的积蓄一点儿不剩全部搜刮干净。我算过,这样做大约可以得到三百枚金元,进而换取一套“乙级”适应体改装配件。” “毫无疑问,这可以让我变得更强大,然而从此再没有所谓的三帮联合,这里也将成为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死亡之地,甚至还会给我惹来更多的麻烦。” “杀人太多是会遭到报应的。” “你以为医生联合协会把黄医生派到这里只是为了收购人脑?” “我敢用脑袋打赌,一旦我装上你这套甲级改造配件,大杀四方,黄萍第一个不会放过我。就算她不是我的对手,她也会立刻上报医生联合协会总部,以最快的速度派高手过来阻止。” “还是那句话:人可以杀,但不能杀得太多。” 廖秋听懂了凌子涵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冷漠的神情逐渐舒缓:“你想在这里搞经营?” “为什么不呢?”凌子涵没有否认:“这一带有丰富的地下水,而且还是纯净度很高的可饮用水。垃圾山定时开放,吸引着荒野上的流浪者。只要合理利用,这里完全可以发展成新的城市。” 廖秋对此不是很赞同:“粮食的问题怎么解决?” “我来解决。”凌子涵认真地笑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这套甲级配件给你的原因之一。你相当于我的分身,替我镇守三帮之地。我在外面与你保持联系,需要什么就告诉我。” “赚钱的方式很多,有钱就能购买液体栽培设备。” 廖秋有些动容:“你要走?” 凌子涵笑着点了点头:“去流云城,那里有很多机会。” “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回来看看。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三個帮派的副帮主。严尚祖、从枭、姚颖玉这些人肯定不会心甘情愿把权力拱手让出,所以你必须拥有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 “必要的时候,多杀几个人,用人头立威。” 廖秋彻底明白了凌子涵的全盘意图。 “你走了,我怎么办?”他的眼神有些哀怨:“晚上我一个人睡不着。” 凌子涵撇了撇嘴。相处时间久了,他对廖秋的这套把戏了然于心:“你喜欢的是钟晓薇,不是我。” “我打不过她。她腿上有刀。” “你现在是甲级初生体,我建议你试试。反正你从那本旧时代的漫画书里学过绝招“猛虎落地式”,关键时候用出来,我觉得钟晓薇肯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喂,咱们还是不是朋友?” “正因为是朋友我才跟你说这些。” “阿涵……” “小秋……” 天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流星。 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嚎。 …… 黑暗中亮起两道粗大的光柱,引领动力强劲的越野车沿着旧公路高速疾驰。 这车是钟俊的私人收藏。 据他说,底盘来自于一辆旧款军用型“勇士”,引擎是联合钢铁出品,加上自己焊接的装甲板,这辆改造车便宜又实惠。 凌子涵根本不相信这番话,至少不是百分之百全信。 装甲板的确有着加焊迹象,但底盘与其它机件之间结合紧密,不像是拼凑起来的改造物。 司机是钟晓薇。她换了一套非常紧身的黑色连体皮衣,整个人释放出强烈诱惑的同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凌子涵也从她身上闻到一股特殊气味。 衣服是用血纹犬的皮制成,加上黑色涂料,无论款式还是颜色都与旧时代岛国出品的检察官动作片女主角极为相似。 特殊气味来源于血纹犬,那是一种很淡的腥臊,仿佛肉类在高温环境下腐烂,喷洒了大量消毒剂、香水、硫磺等物质混合,继而淡化之后的最终气味。 这种皮衣在荒野上很常见,男女必备。 包括锯齿鼠在内的大多数变异生物都不喜欢这种气味。它们会远远避开,从源头上降低穿着者的危险。 普通人的皮衣款式肯定不如钟晓薇身上这件,但就效果而言完全没有区别。 血纹犬性情凶猛,成群结队,难以猎杀。 但只要有钱,就可以在大型聚居地从服装店里轻轻松松购买。 凌子涵和廖秋在荒野上摸爬滚打许久,只弄到两条血纹犬皮裤衩。 第二十五节 进城 钟晓薇是个有钱人。 凌子涵对此有着异常深刻的理解。 …… 当黑暗中出现大片光亮的时候,就在这一瞬间,凌子涵恍惚觉得自己可能是来到另一个世界。 他抬起左手挡住双眼,足足过了两秒钟才逐渐适应强光刺眼带来的微眩感。 这里有光,太多的光。 不同于崖子镇那种零星暗淡的微光,这里的所有光亮都显得异常刺眼。 放眼望去,超过十层以上的建筑至少有五栋。之所以能数清具体楼层,是因为这些建筑每一层的窗户都透出明亮灯光。这不是在旧时代废墟基础上添加各种生活设施而成的简单居所,而是经过设计师与工人之手重建的高楼大厦。 低矮建筑构成的街区占据了整个城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部分。这些地方同样灯火辉煌,尤其是特殊区域甚至可以看到七彩炫目的霓虹灯。那意味着二十四小时全天候营业,有各式各样的女人,有不同款型掺兑了强效刺激物质的烟酒,以及所有你能够想到或者无法想象的娱乐活动。 荒野上的动物都喜欢光。 流浪者需要光。他们点燃篝火烘烤食物,打开弱光照射器行路寻物。 野兽需要光。那意味着鲜美多汁的嫩肉,滋味儿香美的骨髓,还有令每一根神经都能得到食欲满足的鲜血。 但他们和它们在城市规模大型聚居地这种密集的光线映照下,永远不会生出抢劫、虐杀、撕咬、掠食之类的念头。 这里的人太多了,强者比比皆是。 法律与秩序的概念只存在于城市范围。 距离城市入口大约一里路的时候,钟晓薇踩下刹车,熄灭引擎。 凌子涵侧身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不走了?” “下车吧!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她的声音依然悦耳,只是语气显得有些冷漠。 “谢谢!”凌子涵伸手打算推开车门,忽然停下动作,再次将目光投向钟晓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廖秋……他很喜欢你。” 凌子涵觉得有必要以非常认真的态度让钟晓薇明白其中意义。 自家兄弟,该帮的时候一定要帮。 “我知道。”钟晓薇仰着头,线条优美的侧脸轮廓丝毫看不出情绪变化:“喜欢我的人很多……太多了。”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推门下车。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他只能帮廖秋做到这个程度。 从车后箱里拿起背包,凌子涵冲着钟晓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模仿从旧时代残留书籍里学到的礼仪,上身前倾,微微鞠了一躬,随即转过身,朝着那片被无数灯光笼罩的希望之城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钟晓薇的喊声。 “我会考虑你刚才说的话。转告廖秋,我会给他一個机会。” 凌子涵没有回头,笑容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高举左手过肩,拇指与食指捏拢,比划出一个“ok”的手形。 …… 这是一个自由的黑暗世界,设置在城市边缘的哨卡和武装守卫是为了防备大规模兽群冲击。对于正常的人类,他们的态度一向都很友善。 昌宏路一零七七号,“东阳”杂货店。 凌子涵站在路边,抬头看着悬挂在门面顶部的招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从里间柜台后面站起,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略感下滑的眼镜,非常客气地笑道:“你想买点儿什么?进来看吧!” 凌子涵脸上一直挂着笑:“老板,您这儿还招人吗?” 路边,店铺侧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招工启事。 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店主脸上消失。 “我这儿缺个干杂活的活计。”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凌子涵,眼睛里流露出一丝讥讽:“年轻人,就你身上这些破烂零件,估计顶多就是个丙级初生体。呵呵……我没说错吧?” 凌子涵满面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摊开双手,叹了口气:“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本想着跟着朋友去城外干一票大的,弄几头锯齿鼠回来,没想到路上遇到钢甲暴熊,装备全丢了,能活着回来已经是福星高照。” 店主很爽快:“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每月工钱十五个银角,如果你在店里吃住,就扣掉五个就只给十个。至于工作嘛……平时帮着看店,搬运一下货物就行。” 凌子涵连忙点头:“好的,我选第二种。” ……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杂货店是一个广义概念的泛称。 一般来说,只要开店经营的铺子都可以叫做杂货店。从日常吃穿用度到机械零件改装,从男女之间互相需求到精神层面的图片、影像、歌曲,进而扩展到电池与枪支弹药,都可以通过杂货店购买。 当然,这其中存在经营规模与是否专业的问题。 “东阳”杂货店,顾名思义,老板名字叫东阳,姓赵。 戴眼镜是一种典型的装逼行为。视力不好可以改装机械义眼,如果是非常执着于纯生理眼球,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从别人身上获取替代物。 新鲜的人头之所以值钱就是因为这个道理。除了大脑,眼睛、牙齿、舌头乃至皮肤都有着庞大的消费者群体。 十个银角包吃住的薪水实在太低了。正常情况下,勤杂工月薪应该是二十个银角。然而想要拿到这种程度的薪水也意味着更多付出,包括在老板有需求的时候陪他各种开心。 个人实力也很重要,凌子涵对此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看在自己只有丙级初生体实力的份上,赵东阳根本不会雇佣自己。 因为他自己实力不强,也就丁级初生体而已。如果平时发生口角或更加激烈的矛盾,店主打不赢活计,麻烦就大了。 凌子涵表现得非常老实。他按照赵东阳的吩咐搬货、打扫卫生、清洗各种收来的机械零件然后摆上货架。 赵东阳对新来的活计很满意,赞不绝口。 电子表显示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六点。 凌子涵对赵东阳提出新的要求:“老板,我想出去走走。” 后者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你不吃晚饭了?” 凌子涵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吃,当然要吃。麻烦您把我那份儿留着就行。” 赵东阳对此不置可否,继续问:“你要去哪儿?” 凌子涵没有隐藏自己的心思,诚恳回答:“我出去逛逛,看能不能找一份晚上的兼职。” 这其实也是从侧面告诉店主,自己很清楚流云城的法律法规。正常工作时间从上午八点至下午六点,加时加钱。 劳动仲裁委员会这种机构只存在于大城市,律师事务所也可以根据客户的要求提供法律援助,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钱。 赵东阳回答得很干脆:“行,那伱去吧!我把店里的后门开着,晚上回来要吃要睡你自己弄。记得动静小点儿,别吵到我。” …… 恒威拳馆位于流云城西区。 看了一眼挂在拳馆招牌侧下方的“霖雨路一三二五号”门牌,凌子涵信步走进拳馆大门。 地下世界的某些规矩与旧时代格格不入。以流云城为例,门牌号的前设并非为零,而是从序列号一千以后开始计算。 据说这样做是为了让城市人口显多。 与杂货店一样,拳馆只是一个概念性的行业称谓。好奇学生付费学拳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无论任何拳馆都是格斗赛场。区别在于经营规模大小,是否得到官方许可挂牌或者无照经营,打黑拳。 时间已近晚上七点,拳馆一楼大厅里聚集着数百号人。安装在四周墙顶上的电子屏幕滚动播出今天晚上的赛事,以及不同选手的赔率。 “五个银角,买地狱猎犬。” “我要七个银角的钢钻兽。” “我买钢锤巨人,两个银角。” 选手名字听起来都很可怕,完全不像是正常人。 凌子涵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朝着位于大厅南侧的柜台走去。 那是一张圆形的工作台,外面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他们穿着黑色皮马甲,肩膀和胸前挂着闪亮且带有尖锐刺角的金属饰物,用不善的眼神打量敢于接近这里的每一个人。 柜台里坐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过短的裙子根本遮不住私密部位,丰满的胸部有三个球状凸起,烟熏妆眼角可以看到淡细的皱纹。 凌子涵刚在柜台前站定,旁边立刻围过来两名壮汉,将他死死夹在中间。 “我来打拳。”凌子涵看过拳馆在网络上公开发布的广告,直接言明自己的目的。 两边的壮汉神情略有舒缓,只是眼里释放出的目光依然森冷。 坐在柜台里的女人拿出一份表格,问:“生死赛还是常规赛?” 常规赛点到为止,只要对手认输便可判处输赢。 生死赛以砸碎对手的大脑为判断标准。 凌子涵神情淡漠:“我打常规,不打生死。” 女人扬起黑色的假睫毛:“从八点到十二点,半小时一场,你打哪场?” “我选十点半的场次。”这是凌子涵算好的时间。 第二十六节 入场 按照钟俊给的那封推荐信,凌子涵可以直接找到恒威拳馆的馆主苏小小,言明一切,并从她那里得到照拂。 凌子涵打算凭借自己的力量先试试水。 这可不是年轻小男生那点倔强的自尊心在作怪,而是他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 …… 晚上十点,凌子涵准时进入赛场后面的休息区。 几个身穿黑色皮夹克的彪形大汉或靠或坐,嬉笑着闲聊。他们身高个个超过两米,胸脯与胳膊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饱满结实,一看就是经过改造,内部安装重型打击器,外表覆盖仿生皮肤。 凌子涵一米九的个头在他们当中显得矮小,他走进房间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注意,佩在胸前的黑色拳手徽章消除了大部分敌意。这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恒威拳馆的通行证,虽然不是被百分之百认可的自己人,却可以在今天晚上,也就是比赛时段通行无阻。 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壮汉站在休息场馆正中,抬手指着凌子涵,发出不容抗拒的威严声音。 “你,过来。” 凌子涵依言顺从地走过去,壮汉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前,他对凌子涵的态度很满意,视线随之落在他佩在胸前的徽章上:“编号三零七,青铜拳手。先过去做检查吧!” 所有拳馆对拳手都有分段等级。 所谓分段,指的是初生体、适应体、强化体和异体四個阶段。因为个体实力强弱太大,所以拳赛对手通常被安排在同等境界,也就是初生体对初生体,适应体对适应体,以此类推,不会出现初生体对适应体这种越级比赛的情况。 下注的赌徒都很精明,谁都不会白白往水里扔钱。 至于分级,指的是同一阶段内拳手甲、乙、丙、丁四个实力级别。甲对甲,乙对乙,道理是一样的。 为了公平起见,所有拳手在比赛之前都要接受检查,同时还要查看参赛选手是否暗藏武器。一旦发现违规,拳馆方面有权对参赛者做出处理。 凌子涵走到x光机前,脱下外套和长裤,解开保暖夹衫,伸展胳膊与双腿。 一个负责检查的黑衣人仔细对照显示屏,伸手冲着壮汉比了手势:“彪哥,这小子身上很干净,没藏东西。检测数据与他表格上的一样,丙级初生体。” 壮汉点点头,随手将一件格斗衫扔给凌子涵:“等会儿出场的时候把这个穿上。” 说是格斗衫,其实就是一条人造革质地的“y”字皮带。两边分叉的部分挎在肩膀上,中间宽厚部分兜底双腿中间,确保穿着者身体最大限度暴露在空气中。 凌子涵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接过这条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的皮带,动作利索地穿上。 这种沉默在壮汉看来属于老实听话的最直接表现。他满意地拍了拍凌子涵的肩膀,朗声笑道:“这是我们拳馆的标准格斗服。别看做工简单,女人们都喜欢这种款式。你小子长得很不错,就算打输了也不怕,肯定会有几个粗壮肥实的婆娘愿意在你身上花钱,到时候就算成天躺着也能衣食无忧。” 这话立刻引来阵阵幸灾乐祸的笑。 壮汉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电子计时器,吩咐:“时间差不多,你准备一下就进场。记住,你在拳馆里的名字叫荒野鬣狗,你今天晚上的对手是地狱凶鬼。只要打赢他,你就能得到五十枚银角。” 凌子涵点头“唔”了一声,问:“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罗彪。”壮汉咧嘴一笑:“以后叫我彪哥就行。” …… 五号赛场是一间中型拳斗场。这里能容纳六百名观众。建筑风格与座位设置延续了旧时代的整体风格,区别在于赛场正中的拳台为圆形,四周装有细密坚实的钢网。 这种做法是为了防止生死斗的时候拳手因为恐惧逃跑。 换上皮质格斗装的凌子涵刚一上场,立刻引起了观众们的兴趣。 他们围坐在铁丝网旁边,如野兽审视猎物般打量着这个从未谋面的新人。 “我以前没见过这家伙,大概是新来的吧!” “长得不错,白白嫩嫩的,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我不喜欢他那张该死的英俊的脸。我额外多买一块银元的毁容注……不,两块银元,我要看到这家伙的漂亮脸蛋像熟透西红柿被砸碎那样鲜血四溅。” 拳斗场对面的通道几乎同时开启,走出一个身高、体格均与凌子涵相仿的中年男子。他皮肤黝黑,同样穿着吊带型皮质格斗服,但他的身体曲线远不如凌子涵这般均匀流畅,皮肤也很粗糙,五官搭配也毫无特点。 简单来说就是长得不好看。 台下的各种评价如潮水般涌来。 “这家伙长得真丑。” “我觉得他应该去做个整容手术,挖掉一只眼睛,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突出他身上最棒的整体气质。” “这算什么?一条油光水滑的漂亮猎犬对一只地狱爬虫?” “这才够劲,我开始对今天晚上在这场丙级赛事充满了期待。两边具体实力强弱不重要,光是看看选手的相貌就很值得下注。” 观众席上的女性比例约为四分之一。 凌子涵终于明白在休息室的时候罗彪为什么说“肯定会有几个粗壮肥实的婆娘愿意在你身上花钱”。 “喂,宝贝快下来,让我好好摸摸你。” “打完了就马上脱光,让我尝尝你细皮嫩肉的滋味儿。” “给你两块银元,把你身上那根该死的皮带脱掉,让我看看伱的胸肌和蛋子儿。” “三块银元买你一个晚上。宝贝快来吧!妈妈爱你。” 这些女人真的很疯狂。她们着装华丽,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高档货,却偏偏冲着凌子涵比划出各种下流的手势。即便是没有说话喊叫的也不怀好意盯着他,打量着他身上每一块肌肉,同时在脑子里思考应该以哪种姿势拉近并加强彼此之间的亲密接触。 开赛信号仍然延续了旧时代的惯例:一名身穿同款皮质格斗服,体格魁梧彪悍,胸毛比头发还多,腿毛茂盛程度远远超过胸毛的家伙手持大锤站在直径超过一米的巨型铜锣旁,使出吃奶的力气,挥舞重锤用力砸向锣心,发出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 对面的中年男子眼里全是凶狠与杀意,他大步跨过赛场中央的红色分隔线,带着一股如同要吃人的疯狂气势朝着凌子涵猛扑过来。 来到这种地方的人都是为了钱,谁也不会认为搏命相击是为了送爱心做公益。 地狱凶鬼当然不是他的真名。就像“荒野鬣狗”这个名字,只是赌场给拳手们临时安排的名号。 中年男子被现场观众一边倒的态度彻底激怒。 与生死赛不同,同级别的拳手平等赛意味着双方都可以存活。这就意味着获胜方在比赛结束后除了可以得到五十枚银角的奖励,还可以得到来自赛场观众的打赏。 嚷嚷着给出两块银元的那个女人真踏玛德有钱,凌子涵只要满足她的要求,脱掉身上那根可有可无的皮带,就能得到一块银元的收益。 给出三块银元买他一个晚上那女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前提是凌子涵能够忍受对方那张满是疙瘩的脸,以及粗如水桶的肥胖腰身。这样一来他可以得到一块银元零五十个银角。 打赏与拳馆对半分成,这与旧时代某点的规矩一模一样。 从入场到现在,中年男子没有得到任何观众的叫好,也没人对他提出任何要求,这使得原本对比赛充满希望,想要狠狠捞一把的他内心期待瞬间降至冰点。 我要宰了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我要砸碎你那张英俊的脸,让它彻底成为一个笑话。 我……我要将你彻底粉碎! 这不是要杀人前的可怕威慑。 拳馆是一个讲道理讲规矩的地方。 既然签了平等对战协议,就意味着在比赛过程中决不能置人于死地。 粉碎……这个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只要确保对手主控神经中枢,也就是大脑安全的前提下,你可以对选手的身体做任何事情。 扯掉他的胳膊,卸下他的大腿,撕开他的肚皮扯出各种内脏……只要上演一曲残忍至极的血腥之舞,让观众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他们就自动过滤“你长得丑”这个事实,毫不吝啬将金币银币如雨点般扔向拳斗场。 这是看比赛爽到极点的疯狂表现,与输赢无关。 中年男人用发红的双眼盯着凌子涵,心中涌动着无法说出的快感。 这显然是个想来赛场轻轻松松赚钱的废物。像他这种长相奶油,看上去跟旧时代明星没什么区别的年轻人自己见多了。他们除了讨女人喜欢别的什么都不会。只要一拳砸下去,就能当场把屎打出来。 中年男子很清醒,这种鄙视来自强大的实力基础。 按照拳馆的规矩,只要连赢十场,就能从青铜拳手晋级为黑铁拳手。 再往上,依次是白银,黄金。 第二十七节 胜 最顶级的是钻石阶位拳手。 如果达到这一等级,就真正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中年男子两个月前就开始打丙级初生体拳斗赛,至今已连赢四场。 在基础能力对等的前提下,格斗技巧和意志就变得尤为关键。 就像两个身高、体重差不多的街头混混好勇斗狠上演全武行,比的就是谁比谁打架经验更丰富,谁比谁更能扛。只要坚持到最后,哪怕只剩下一定点儿血皮,你就是赢家。 我能赢! 带着被愤怒刺激膨胀的凶悍兼发财念头,中年男子挥舞右拳,朝着凌子涵狠狠砸去。 这一拳很准,将凌子涵打得当场后仰。他显然没有料到号称“地狱凶鬼”的对手速度竟然这么快。所有人都看到凌子涵口中喷出鲜血,一颗染血的牙齿从其口中飞出,在大厅顶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亮白色釉质光。 台下立刻响起无数夹带着肮脏词语的咒骂。 “该死的废物!” “你这个没用的人形垃圾。” “小1杂1种,你害我输了二十个银角。” 赌徒们都很现实,除了那些对生理肉夹馍有着特殊需求的女观众。 双方实力往往在第一回合就能得到最清楚的彰显。因为丙级赛事不同于生死战,也不同于更高级的格斗。不夸张地说,你来我往的首次交锋基本上可以一拳定输赢。尤其是凌子涵被一拳打得当场倒下,连牙齿都飞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中年男子发出亢奋无比的狂笑,他觉得自己很聪明,看准了对方就是一只毫无格斗经验的菜鸡……不,根本就是一条绵软无比的虫子! 带着说不出的狂喜冲过去,抬脚朝着凌子涵腰部猛踩。这里是脆弱的要害部位,机械足的威力非常大,只要一脚踩准,彻底粉碎对方的肾脏,接下来的比赛也就毫无悬念。 凌空一踏下,凌子涵非常及时地侧身翻滚,趁着中年男人尚未调整姿势的那一瞬间,他双手死死抱住对方的右脚,带着身体运动产生的惯性力量如车轮般朝着拳斗场侧面滚去。 地狱凶鬼当场失去平衡,被强拖着一头栽倒在地。 林子涵的机械臂开始发力,他的双手仿佛牢牢焊在对方足踝位置,以极为灵巧的动作将反拧。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中年男子右足的连接系统被彻底扭断。 虽然全金属结构化的下肢损伤不会产生痛感,可那种对腿脚失去控制的感觉很糟糕。中年男子躺在地上又惊又怒,他努力挣扎着想要凭借左腿重新站起,却惊骇的发现凌子涵竟然松手反扑,仿佛一只狡猾的老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自己的右臂,以同样的角度将整条胳膊绕至身后,随即双手分别抠牢自己的拇指与中指,以摧枯拉朽般的强大力量从中间狠狠撕裂。 “啊!” 中年男子顿时脸色发白,嘴巴扩张到前所未有的极致程度,发出惨烈不似人身的痛苦尖叫。 绝大多数人类都不会将双手百分之百机械化。因为在漫长的进化岁月中,人类双手已经成为与外界之间最灵敏的接触器官。手指集中了密集的毛细血管与神经末梢,在黑暗无光的地下世界,敏锐的触碰感显得越发珍贵。 机械臂只是产生辅助力量,相当于安装在特殊部位的区域性外骨骼。 台下的观众再次沸腾,他们清清楚楚看到中年男子右手被凌子涵从中间硬生生撕开,各种机械零件散碎掉落,鲜红的血液四散飞溅,白森森的骨头暴露在空气中,肌肉和韧带或断裂或连接,其中闪烁着蓝白色电子火花,同时夹杂着短路导致烧焦的淡淡糊味。 “我认输!不要打了,我现在就认输!” 中年男子面无血色,他一边惨叫一边求饶,哭得像个偷糖吃被大人发现狠狠教训的孩子。 哭,不丢脸。 求饶,是最基本的保命要诀。 尼玛德谁见过这种打法? 趁着老子不注意先是拧断了右脚,然后翻身上来直接撕裂我的右手。按照人体生理性平衡基础,如果是对立的右脚左手或者左脚右手受损都还好说,偏偏单边手脚俱伤,而且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通过休息得到恢复的重伤。 这还打個屁啊! 现在认输还能及时止损。再打下去,受伤部位更多,到时候光是修理费就得一大笔钱。 地狱凶鬼果断认怂。 …… 拳斗结束,凌子涵回到休息室。 罗彪迎面走来,将他拦在金属条凳与箱式衣柜中间。 “嘿嘿嘿嘿,没看出来,你挺能打啊!”他虽然在笑,表情却透出不善的意味。 凌子涵满脸都是天真无邪的神情:“还行吧!以前在野外打猎,血纹犬和锯齿鼠比这难对付多了。” 罗彪眼中的阴霾明显因为这句话散去了大半。 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继续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凌子涵,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 身为恒威拳馆里管事级别的人物,罗彪的实力非常强大。 他是甲级适应体,比廖秋这个甲级初生体整整高出一个大阶位。 凌子涵对罗彪为什么把自己堵在这里心知肚明。 他睁大双眼,带着孩童般的无辜与茫然,疑惑地问:“彪哥,你怎么了?” 这些伪装对罗彪没能产生任何效果。他如同随时可能爆发的凶兽注视着凌子涵,足足过了五秒钟,才发出不可抗拒的命令。 “把你的嘴张开。” 凌子涵只能老老实实服从。 罗彪将左臂举高,打开手腕上的照明灯,居高临下仔细观察凌子涵的口腔,很快找到了牙齿的断裂位置。 肿胀的粉色牙龈,锋利的断齿残根,以及仍然少许渗血的牙窝……所有这一切,清清楚楚显现在罗彪眼前。 他的神情比之前舒缓多了。 但这仍未完全消除罗彪心中的怀疑。 他转过头,叫来站在身后的黑衣人:“耗子,再给他做一次检测。做仔细点,如果有任何疏漏,回头老子就把你拆成零件。” 黑衣人忙不迭点头:“彪哥您就放心吧!我这双眼睛亮着呢,没人能在我面前蒙混过关。” 检测结果显示凌子涵的实力与之前填报毫无差别,仍然是丙级初生体。 当然实力上下浮动的区间数值肯定存在变化,最高不超过乙级负五的极限下等差。 从负五到正一,只要在负数阶段都视作拳赛的正常指数范围。 达到正一,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乙级初生体。 罗彪满是胡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 他从旁边桌子上拿起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钱袋,递给凌子涵。 “你打的不错,我很看好你。”罗彪用力拍了拍凌子涵的肩膀,这是他与男人之间拉拢关系的最直接行为:“你得明白,在赛场上必须讲究公平,毕竟你签的不是生死战。” “伱小子刚开始就被打得满地找牙,还不到五秒钟就马上翻盘。如果我这边拿不出足够的证据表明你没有故意隐藏实力,那些输钱的家伙肯定会不高兴,所以嘛……你得理解。” 凌子涵很上道,他连连点头:“我懂,我明白,彪哥您这是为我好。” 说着,他解开钱袋上的系绳,掏出一小把银角,约有七、八个,数也不熟,直接塞到罗彪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罗彪神情骤变,怒视着他,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变化,攥住那把银角不放松。 “承蒙彪哥照顾,以后很多事还得彪哥多帮忙,多多关照。”凌子涵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无比谄媚, “哈哈哈哈哈!”罗彪放声大笑:“你小子真的不错,我喜欢你!” …… 回到东阳杂货店,时间已近半夜十二点。 凌子涵轻手轻脚从后门进店,来到赵东阳给自己安置的临时铺位睡下。 这是旧时代黑心老板的典型做法。美其名曰给员工一间单身宿舍,其实就是在仓库与店铺之间用泡沫板之类的廉价材料搭出一个小隔间。夏热冬冷,半夜起床撒尿还得走出很远的一段路,但好处也显而易见————睡在这里的员工相当于免费保安,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惊醒。 之前入住的时候凌子涵就在房间里仔细检查,确定没有安装针孔摄像头之类的电子设备。 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为赵东阳对男人没有特殊兴趣。 解开钱袋,凌子涵开始计算今天晚上的收益。 除了之前送给罗彪的那部分,袋子里还剩下六块银元,外加八十九个银角。 看着这些在电子射灯照耀下闪闪发光的银质货币,凌子涵长长呼了口气,心中涌起振奋与快乐。 计划分为两部分。 其一:强化廖秋,他负责管理三帮联合之地,利用垃圾山寻找并积累资源,积累人望,做大做强。 其二:自己利用异能搞到更多的钱。 只要有钱,很多困难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与天底下所有的穷人一样,凌子涵的第一桶金只能是把自己当做货物,摆在拳斗场上,卖个好价钱。 第二十八节 奸商 在赛场上打拳的每个人都不一样,凌子涵也有自己的秘密。 异能,这是他最大的倚仗。 这可不是表面上释放火球那么简单。异能者之所以成为所有人为之仰望的存在,是因为无论地、水、火、风任何一系异能都可以进阶。 唤火者、控火者、御火者、司火者,分为四大阶位。 其中每一个阶位又分为一至三等级,总计十二级。 异能者极其罕见,对于异能强弱的相关信息非常稀少。以火系异能为例,普遍信息只是释放火球大小不同,威力不等。 凌子涵制订计划并做出决定的那个夜晚,他感觉体内有一股特殊能量如潮水般涌动。 他不知道该如何判定异能的具体实力等级,但他清清楚楚察觉到自己的综合实力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凌子涵的的确确是丙级初生体,但他可以在战斗中发挥出相当于丁级适应体的实力。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凌子涵虽然是荒野流浪者,但他对地下世界的社会规则有着无比深刻的理解。 机械设备可以检测出不同个体的实力等级,x光可以照射并穿透一切障碍,但任何检测机构都无法看穿某人是否具有异能。 也许这就是碳基生命最大的优点。 那一刻,凌子涵发现了最适合自己的掘金方法。 可以凭借这个秘密,从最普通的青铜拳手开始,一级一级晋升,从而获取相应的财富。 这种事情一定要做得非常隐秘。 事实上,凌子涵今晚上场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完全可以避开地狱凶鬼的那一拳,却硬生生挨了一下。 他主动咬破舌头,当场喷血。 他甚至为此付出了一颗牙的代价。 也难怪罗彪会生疑,拳斗场上前后翻转对比实在是过于强烈,但凌子涵丝毫没有露出破绽,无论事后检查还是x光透视都显示他是丙级初生体。 收益实在是非常丰厚,按照这個赚钱速度,凌子涵觉得很快就可以更换身上目前的机械配件,成为乙级初生体,甚至是与廖秋一样的甲级初生体。 实力越强,拳斗级别就越高,无论奖金还是打赏都将倍增。 搂着钱,情绪高度紧张的他终于得到舒缓,闭上眼,在深沉睡眠中进入了甜蜜梦乡。 …… 地下世界没有天亮的概念。 每个人都设置有电子叫醒服务。这种随身自带的设备有很多类型。最简单的是电子合成音乐,按照各自喜欢,有呻吟,有怒吼,有骂人的脏话,还有暴风骤雨令你感到无限恐惧的自然之音。 有人喜欢自动针刺产生的痛觉效果,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彰显自己是硬核爷们。 还有人选择安装一只电动不求人,在特定的叫醒时间抓挠自己的胳肢窝。 据说还有人的叫醒服务是每天早上用电子机械手拔掉一根头发,这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街上为什么能看到越来越多的秃子。 东阳杂货店里的免费早餐主食是木薯饼干,外加一份用调味料和木薯粉炖出来的浓汤。 赵东阳是个颇具生活格调的人,他认为光有饼干和浓汤还不够,于是餐桌上还摆着一盘用木薯为材料制成的凉拌粉条。 木薯是这个世界上产量最大的农作物。这玩意儿传承了旧时代祖先的全部优点,只要有土壤和水分,它们就能在地下疯狂生长。 就像不挑食的胖子。 这东西的产量非常可怕,旧时代品种最高亩产可以达到六吨,经历了战争与辐射的考验,现在的木薯亩产最高可达八吨。 用那些大人物的话来说:这是真正的平民饲料。 是的,饲料,不是食物。 小麦、稻米、马铃薯……这些粮农作物口感极佳,但产量有限。 只要认命,老老实实接受现状,你可以在黑暗地下世界随便找个安全的地方,吃木薯直到终老。 然而人类这种高智慧生物的大多数成员终究是有追求的。 我们要吃肉! 在城市贫民窟和荒野聚居地,很多人都在发出这类与命运对抗的吼声。 所以木薯才有“平民饲料”的说法。 在荒野捕猎兽类以求得到鲜肉,这需要猎手有着强大实力,同时还得冒着生命危险。 饲养则不同。 其实战争与辐射环境对后世影响远不如旧时代砖家叫兽预测的那么可怕。猪和鸡的血脉仍在延续,牛羊也没有绝种,区别在于它们性情变得非常暴戾,甚至长出了锋利的牙齿。 它们对木薯这种饲料非常抗拒,却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只是其中需要添加一部分血腥配料。 只要有利润,任何事情都可以做。 还是那句话:吃饱没有问题,想要吃好就必须花费一番心思。 …… 赵东阳没打算让凌子涵闲着。 整整一个上午,凌子涵被使唤得如同陀螺。 杂货店承接的业务很多。 替换零件,维修各种电子设备,废旧货物回收,倒卖粮食,私下销售城市管理局严禁销售的各种违禁品…… 忙归忙,每单生意的利润也不是很多,然而累积起来就是一个不可小觑的数字。 凌子涵计算了一下,从早八点到中午十二点,赵东阳至少赚了三个银角的纯利润,这还不包括二十二个银角的后期订单。 相比之下,他付给自己的那点薪水简直微乎其微。 凌子涵不打算讨价还价。 自己初来乍到,需要一个工作身份作为掩护,再就是赵东阳的确给自己提供了免费食宿。就算要提出更高的要求,至少也得等到下个月。 下午,店里的客人明显比上午少。 凌子涵从旧货堆里翻找出一套仿生肌肉块,找到正躺在柜台靠椅上打盹的赵东阳。 “老板,我想要这个,能便宜点儿卖给我吗?” 只要是与钱有关的事情赵东阳都感兴趣。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慵懒状态变得清醒。精明的双眼飞瞟着凌子涵手中的仿生肌肉块,皱起眉头,表情变得十分丰富:“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套肌肉块已经很旧了,表面有好几处破损,颜色也变得灰暗,有些位置可以看到大片霉斑,必须清洗之后才能用。 凌子涵丝毫没有隐瞒,他实话实说:“我晚上去拳馆打拳,装上这个看起来就显得魁梧结实,主要是用来吓唬人。” 赵东阳习惯性地抬手扶了一下黑框眼镜,疑惑且不解地问:“你胆子不小啊,居然敢去拳馆打拳?你不要命了?” 凌子涵的解释简单又符合逻辑:“没办法,我需要钱。” 赵东阳也不跟他废话:“你想清楚,这套仿生肌肉是十多年前的旧型号,力量增幅还不到百分之三。就算你是为了唬人,装上以后增加的重量可不轻。” 凌子涵点了点头:“我要。” 仿生肌肉是旧时代战争末期开发的军用品。实际功能相当于另类外骨骼,以微电流刺激产生超过使用情况下的增幅力量为目的。战争结束后,各大工业集团在此基础上相继开发新产品,可以直接安装在机械臂表层,美观又实用。 一套最新款的仿生肌肉在专卖店售价高达两块金元。力量增幅高达百分之三十。 赵东阳的奸商本色在这个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他脸上堆起自认为甜蜜,但在观者看来却是浑身鸡皮疙瘩暴起的笑。张开嘴,粉色发腻的舌头舔着嘴唇:“大家都是熟人,你又是店里的伙计,我也不多要你的,二十个银角拿走。” 他随即补充:“嗯,我免费给你装上,大家都省事。这个月的薪水我就不给你了。呵呵,咱们月底趸算了以后再说。” 凌子涵用关爱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赵东阳丝毫不觉得心中有愧:“做买卖就是这样,伱觉得贵可以不要啊!” 凌子涵摆明事实:“今天早上对面食品店的老板娘找你买了一副仿生义乳和仿生肥臀,你才收了她半个银角。她买的那些东西八成新,我这个旧得都发霉了……老板,做人要讲良心。” 赵东阳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这能一样吗?她是女的,我给她装零件的时候还能顺手摸摸,她还答应以后买东西给我打折,你能给我什么?” 凌子涵认真地说:“我也可以给你摸。” “老子不摸男人。”赵东阳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行了,我给你减点儿,十八个银角,不能再少了。” “你这么搞我就不要了。”凌子涵把仿生肌肉摆在柜台上,满脸都是厌弃的表情:“街口那家杂货店顶多也就五个银角,我去那儿买。” “等等,你给我等等。”一看凌子涵迈步要从店里走出去,赵东阳急了,赶紧站起来阻止:“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有话好好说,咱们就算生意不成可人情还在。不就是五个银角而已,我给你了。” 凌子涵牙尖嘴利继续砍价:“我最多给两个银角。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旧货只值这个价。” 第二十九节 中年妇女 赵东阳又气又怒瞪着他:“两个银角?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凌子涵侧身就要往外走:“不行就算了,我找别人买去。” “你等等。”赵东阳再次将他叫住,满脸都是牙疼的表情:“行,行,行,你厉害,两个银角拿走。” 他很清楚,凌子涵是真想要这套仿生肌肉,这个价位也非常合理。如果换了其它杂货店,说不定要价只要一个半,甚至一个银角都可能谈下来。 这种旧货几乎没有市场,当初淘换回来就仍在仓库多年没有动过,能有人看中卖出去已经是吉星高照。 能从自家伙计手里赚钱,也是一种本事。 …… 晚上十点,凌子涵再次来到恒威拳馆。 “你很准时啊!”罗彪端坐在一把藤椅上,笑吟吟地看着走进休息室的他。 凌子涵走到近处站定,非常乖觉地欠身行了個礼,带着几乎是永远刻画在脸上的谄媚笑道:“彪哥好!” 罗彪随手拿起摆在旁边茶几上的香烟盒,冲着凌子涵晃了一下:“来一根?” 凌子涵知道尼古丁对自己的生理组织没什么好处,但他很喜欢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的刺激感,于是点点头:“谢谢彪哥。” 罗彪扔了一支烟给他,看着凌子涵用电子打火器点燃香烟,皱了下眉头:“我说你小子吐字发音能不能准一点儿?知道的能听出来你叫我彪哥,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亲戚,表哥表哥的……尼玛,你小子故意占老子便宜啊?” 凌子涵晒然一笑,没做解释。 周围的人也纷纷笑起来。 大家都能听出罗彪这番话里的调侃意味。 看得出来,罗彪在笼络人心方面颇有手段。 “喂,你昨天打完干嘛早早就走了?”片刻,罗彪很自然的对凌子涵转换话题,他脸上同时浮起只有男人才明白其中含义的神秘表情:“有几个老板对你很感兴趣,找我要的联系方式。嘿嘿嘿嘿,你说我到底给还是不给?” 凌子涵深深吸了口烟,感受着尼古丁在肺部横冲直撞刺激神经并摧毁部分生物组织的那种复杂变化。他对此非常享受,双眼微眯:“谢谢彪哥的关照。不过嘛……这种事情得看人。” 旁边站在几个身穿黑色皮衣的拳馆打手,他们关注着罗彪与凌子涵之间的谈话。大家都是过来人,很多事情只要听听开头就能猜到结尾。这些人脸上充斥着淫邪与暴戾,同时夹杂着无比旺盛的强烈求知欲。 也许是觉得有些热,罗彪敞开身上的皮衣,露出布满浓密黑毛的胸脯,他坐直身子,上身前倾,左臂横摆在左腿膝盖上,用沙哑嗓音不屑地说:“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挺挑剔的。你以为来拳馆看比赛的都是善男信女?你以为能在这种地方砸钱的婆娘都是大美人儿?” 旁边,一个黑衣打手凑过来笑道:“彪哥说的没错。来咱们这儿看拳的女人都是有钱人。可她们不是已经离婚,就是在外边找不到合适的男人。” 另一个黑衣打手立刻将其打断:“屁话,有钱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好好好,我说错了。”之前的黑衣打手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只有能上拳台的男人最够劲儿,也最讨她们喜欢。” “行了,行了,都踏玛别插嘴,我跟小凌说正事。”罗彪用不满的眼神巡视四周,众人纷纷闭口不言。罗彪将视线重新回落到凌子涵身上,他大马金刀地坐着,语气也变得认真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先声明我没开玩笑啊!的确是有几个女人看上伱了。” 罗彪巴着手指一个一个数给凌子涵听:“总共三个,都是女的。一个叫乐玉琴,她是我们恒威拳馆的常客,所有看中你的女老板当中长得最漂亮的。当然长相这种事情其实就是哄哄眼睛。只要愿意花钱做美容改蒙皮,就算母猪变貂蝉也不是问题。” “第二个叫杨丫丫。名字听起来像小女孩,其实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这是个真正的富婆,嗯……我这人有个优点,从不在背后说人家坏话。等会儿打完了你先别走,我帮你们拉拉线,你认识一下杨丫丫。至于具体能不能接受,这个不勉强,到时候你自己做决定。” “最后一个女的姓桑,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道上的人都管她叫“桑姐”,她只说是对你有兴趣,但具体是哪方面的兴趣,这个就得你们私底下沟通交流。” 凌子涵微微点头,烟雾伴随着他的动作袅袅上升。 其实他对罗彪说的这些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这是一个开放且黑暗的世界,网络对人类产生的意义除了信息交流,更有着知识吸收与个人逻辑思维方面的变化。 对于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凌子涵的态度是不排斥,不主动。他可以理解外表相貌与实际年龄之间过大的差别区间。毕竟从古至今都这样,有钱人可以用钞票买到绝大部分他们想要的东西。 包括爱情。 虽然现在的货币是真金白银,然而事物的本质仍然没有产生变化。 考虑了不到十秒钟,凌子涵很快做出决断。他扔掉几乎快要吸尽的烟头,对罗彪释放出爽朗的笑容:“谢谢彪哥,我听你的。” 话刚说完,凌子涵立刻察觉到围在四周的黑衣人纷纷对自己刮目相看。众人流露出的表情有惊讶,有意外,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罗彪脸上的神情十分丰富,笑容占据了从嘴角到眉梢的每一个角落。他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两排常年倍受酒精与尼古丁摧残的黄色牙齿,伸手冲着凌子涵高高翘起大拇指。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聪明人。哈哈哈哈!彪哥我没看错人,等会儿打完了别走,等我给你一个个引见。” …… 十点半,准时开赛。 今天的对手是地狱凶虎,实力等级与昨天的地狱凶鬼一样。 作为表面上必不可少的伪装,凌子涵故意让自己挨了对方两拳。提前做过手脚的食指与拇指被当场打飞,凌子涵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机会反手拧断对方膝关节,随后几个漂亮的肘击,使对方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没有任何悬念,他轻轻松松拿下这一局。 从拳斗场上下来,在后面通道等候多时的罗彪大步迎上来,直接将凌子涵带到位于休息室侧面的一个小房间。 一个身穿旧时代欧洲古典式黑色长裙的中年妇人坐在椅子上。她的外表大约在四十岁左右,略有皱纹的脸上表情僵硬,没有一丝笑。黑色长裙款式虽然简单,质料却很华贵。 罗彪一改平时的张扬,他对这个浑身上下释放出冰冷气势的黑裙贵妇显然有些忌惮。 “桑姐,这是小凌,凌子涵。” “小凌,这位是桑姐。” 简单介绍之后,罗彪面朝黑衣贵妇欠了欠身,带着比凌子涵对自己更加谄媚的甜腻笑容,几乎是弯着腰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房间里的气氛在沉默中变得近乎凝固。 黑衣贵妇首先打破了沉默:“我看过你的比赛。你昨天打得不错。” 凌子涵点点头:“谢谢!” 他完全不明白对方的态度和要求。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叫做“桑姐”的黑衣贵妇显然与罗彪之前讲述的欲求方面区别甚大。从走进房间到现在,凌子涵没有从对方身上以及表情、目光等细节看出有丝毫的荷尔蒙成分。 黑衣贵妇拉开一直挎在胳膊上的女式手袋,拿出三枚银元,轻轻摆在茶几上,将其推到凌子涵面前。 “昨天是你的第一场,但你打完就走了,所以你没有得到我的奖励。” 说着,黑衣贵妇竖起右手食指,随即收回,然后再次竖起食指和中指。 “这是昨天和今天的奖励。” 凌子涵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公共网络上看过的一篇帖子。大意是在城市里有一位神秘人喜欢给获胜的拳手打赏,只是不知道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性别和身份。 “如果你明天还能赢,我会给你双倍的奖励。” 她说话的语气和节奏刻板又冷漠,没有夹杂丝毫感情。 随后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注视着凌子涵:“把钱收起来。记住,我叫桑姐。” 对方用的是命令式语气,凌子涵不想惹麻烦,依言将摆在桌上的银元收起。 黑衣贵妇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从茶几旁走过,拉开房门离开。 罗彪一直守在外面,看着黑衣贵妇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这才走进房间,用力拍了一下凌子涵的肩膀,低声笑道:“这娘们儿很酷对吧?其实我也不喜欢这种苦瓜脸。” 凌子涵摊开手,展示出握在掌心中的三块银元,脸上表情如孩童般纯真又质朴:“彪哥,这是她给我的,可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罗彪显然早就知道黑色贵妇的规矩。他对凌子涵没有藏私的态度非常满意:“既然给你就拿着。你坐在这儿等会儿,我把第二个女人带过来。” 第三十节 甲级初生体 凌子涵当然不是口袋里有一分钱都要主动送出去的傻瓜。 罗彪是地头蛇。 就算他把三枚银元全部拿走,凌子涵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黑衣贵妇之前留下话:只要明天的拳赛继续获胜,他就能得到加倍的奖励。 那意味着四块银元。 凌子涵对此非常感慨。 只有在荒野上呆过的人才真正明白“穷困”这个词的意义。 之所以连饭都吃不饱,是因为在荒野上无法栽种农作物。 木薯的产量虽高,却不是任何人都能享受到来自它的丰产馈赠。 室内栽培系统之所以意义重大且价格昂贵,关键在于它能产生农作物生产至关重要且必不可少的特殊光源。 旧时代有一句老话:万物生长靠太阳。 阴暗冰冷的地下世界没有自然光。 太阳这个词对于地下居民来说实在太遥远了,也过于陌生。 那是专属于地上世界居民的专利。 在大城市,一个银角就能买到十份乃至更多的木薯饼干。 但在荒野上,尤其是在特殊的时候,一份木薯饼干能换到一个银元。 两相对比,凌子涵觉得黑衣贵妇给自己的这份奖励似乎有些烫手。 …… 几分钟后,罗彪带来了第二位中年妇女。 “这位是乐玉琴,乐夫人。” “这是凌子涵。” “我先出去,你们谈。” 罗彪现在的做派感觉跟拉皮条的没什么两样。 乐玉琴看起来很年轻,娇美的相貌颇有些成熟,猜测年龄应该在二十八至三十略上之间。 在这个时代猜测女性年龄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你永远不可能知道仿生皮肤覆盖之下的那個女人究竟是妹纸还是老妪?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九十九岁老太婆永远都有一颗十八岁的少女心。 何况罗彪之前就说过,对凌子涵感兴趣的都是中年妇女。 乐玉琴说的话与之前的黑衣贵妇差不多,只是拿出来的奖励没那么多。按照她的说法,凌子涵昨天打赢,她给出一枚银元。今天的拳赛又赢了,奖励还是一枚银元,没有翻倍。 放下钱,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也没有提出任何要求。 …… 罗彪领进来的第三位中年妇女很胖,外表形态正如他所形容的那般臃肿肥实。目测对方真实体重(生物重量)至少超过两百公斤。如果是机械改造体,在放弃女性特有窈窕身躯的情况下,其用意就显得极为可疑。 “这位是杨总,杨丫丫。” “这位是凌子涵。” “你们谈。” 杨丫丫说话很直接,也是随口夸奖了凌子涵几句,奖励方式与黑衣贵妇一模一样,承诺如果明天凌子涵还能获胜的话就奖励翻倍,同时留下三枚银币。 然后离开。 …… 罗彪再次走进房间。 他独自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今天的。”罗彪往对面的椅子上一坐,将钱袋放在茶几上,用充满特殊意味的奸猾目光看着凌子涵,皮肉不笑地问:“感觉怎么样,这些婆娘是不是都挺够味儿?” 凌子涵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问:“彪哥,我和她们非亲非故,以前也从未打过交道,她们为什么要给我钱?” “我怎么知道?”罗彪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也事不关己的模样:“拳馆里经常能遇到这类人。男的女的都有。兴许是人家口袋里钱多,喜欢撒钱砸人。” 这话一听就是在敷衍。 凌子涵站起来,拿过摆在桌上钱袋,抓出一大把银币和银角,大步走到罗彪面前,直接将钱塞进他的手里,诚恳地说:“彪哥,我年轻不懂事,这钱我拿着真是不安心啊!您就大人大量,帮我指点一下吧!” 罗彪其实就是故意摆谱,想借机看看凌子涵的反应。 把玩了一阵手里的圆形货币,罗彪这才收起脸上的讥讽笑意,认真地说:“其实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这些婆娘之所以愿意给钱,所谓奖励只是嘴上说说,随便找的一个由头。实际上,她们是有求于你。” 凌子涵微微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有求于我?我能帮她们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多了。”罗彪解释:“比如你陪她们睡觉。这事儿说起来不好听,可你仔细想想,花钱买人就跟你花钱买粮食是一个道理。区别在于不同层面的需求。一个是肚子饿,一个是想要男人。” 凌子涵紧皱的眉头仍未解开:“如果真是为了那种事情……可她们什么都没说啊!” 罗彪撇了撇嘴:“你以为这些婆娘跟你在荒野上打交道的穷鬼一样?她们就算看中了也不会直接扔钱让你当场脱裤子。这种事情得讲究品位和心情,放长线钓大鱼,嘿嘿嘿嘿……有些话我不方便明说,你自己慢慢体会。” 说着,罗彪伸手在凌子涵膨胀的左臂上端用力捏了一下:“昨天赢钱了,伱小子今天就搞了一套仿生肌肉装上。看到没有,这就是有钱的好处。负责检测的人跟我说了,你今天的力量增幅比昨天提升了百分之三。你显然是没舍得花钱,所以才挑了一套别人不要的旧货。” “来拳馆打比赛的人都是为了钱。我觉得吧……只要能弄到钱,只要不是伤天害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无论做什么都行。” “你还年轻,你这张嫩脸一看就是没改过的原装货。所以这些阿姨婆婆大妈嬢嬢们都愿意在你身上砸钱。你以为她们钱多得没地方花是吧?可既然她们已经提出要求,你就得老老实实接着。” 罗彪停顿了一下,用富含人生哲理的复杂目光看着凌子涵:“我之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什么陪睡啊都是我自个儿乱说的。我帮着老板看场子很多年了,场子里来来回回的拳手就算没有上千,至少也有七、八百。你小子很能打,也懂规矩,所以我愿意给你提点几句。” “好好打拳,我会给你安排几个容易对付的家伙,尽快升到青铜拳手。” 凌子涵满面佩服,抱拳行礼:“谢谢彪哥。” 其实他对罗彪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 电子报时器上每天早上公鸡叫,晚上蛤蟆跳。 九天过去了。 凌子涵连赢九场。 第十天,他起了个大早,随便编了个理由向赵东阳请假外出。后者同意了,但要扣一个银角的工钱。 凌子涵直接前往神骏工业设置在这个街区的专卖店。 机械店员那张刻板的橡胶脸没有对凌子涵产生任何吸引力。他将装满金币和银币的钱袋放在柜台上,提出要求。 “我要一套甲级初生体强化配件。” 机械店员发出悠扬的电子合成音:“尊敬的客人,您要的商品包括恒德三型机械臂、四级“标准”超高张力钢机械足、“星锁二型”芯片及符合配套标准零部件、“新南孚”高能电池一套,总计五块金元。请问您是一次性付款还是通过银行借贷?” 凌子涵解开钱袋系绳:“我付现金。” 机械店员继续道:“请问客人您是现在提货,还是在本店享受免费安装服务?” “免费安装。”只要是免费的东西,凌子涵都觉得不能错过。 …… 晚上八点,凌子涵照例来到恒威拳馆。 连续九天的连胜战绩使他成了这里的熟人兼名人。 大厅的光幕宣传牌位上有了他的一席之地,长达一分半钟的格斗视频滚动播放,不同规格的“荒野鬣狗”之名在屏幕上放出醒目红光,整体气势非常霸道。 凶悍的黑衣打手们对凌子涵也改变态度,脸上纷纷露出笑意。 按照规矩,每天的拳赛都要填写申请表格。 坐在柜台中央的值班女子对凌子涵也报以笑脸,同时高高挺起弹力外套笼罩下有着三团丰满隆起的胸脯。 辐射对人类的改变除了身体,还包括逻辑思维。 正常的当然是两团,但三团、四团、五团乃至更多……同样有人喜欢。 她对这个英俊的年轻人印象深刻————长得帅的男人很多,能打的却没有几个。 凌子涵面带微笑填完表格,带着必不可少的礼节送到女子面前。后者接过随手正打算加盖拳馆印章,忽然看到申请等级栏中“甲级初生体”这几个字,顿时脸色骤变,下意识张口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这里……是不是填错了?”她高高扬起手中的表格,指着实力等级栏急切地问:“你之前申报的实力层级只是丙级初生体,怎么现在……” 凌子涵笑着打断她的话:“是的,之前的确是这样。我今天刚做完改造手术,现在是甲级初生体。” 话一出口,女接待员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聚在周围的拳馆打手们也纷纷陷入沉默。 足足过了半分钟,一个看似为首的家伙走上前来,用阴沉的目光盯着凌子涵:“小子,你这样做不合规矩。” 凌子涵认真地反问:“我怎么不合规矩了?” 那人抬手用手指在他肩膀上重重戳了一下,发出冷笑:“这话你跟彪哥去说吧!” 第三十一节 馆主 几分钟后,拳馆休息室。 罗彪用森冷目光盯着站在面前的凌子涵。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做升级改装?” “今天晚上是你的第十场拳赛,你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升级。” “你知不知道我为这事儿已经准备好几天?宣传海报都发出去了,很多客人也提前下注,你现在让我怎么办?” 罗彪越说越愤怒,最后“怎么办”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再也无法控制狂躁无比的心情,挥拳重重砸在钢制茶几上,将无生命的可怜发泄品彻底变成一具废物。 他说的是实情。 按照拳馆的正常程序,无论任何一个阶位的拳手只要连赢十场,就可以晋升为更高的级别。 青铜、黑铁、白银、黄金、钻石。 一般来说,第十场,也就是正常晋级赛的最后一场,拳馆会根据拳手实力与赌客的相关注码进行排赛。 晋级赛不外乎输赢两种情况。每当这种时候,拳馆都会设置特殊的“红注”,也就是赔率达到一比三甚至更高的注码来吸引客人。 这种经营方式来自于旧时代的赌场。说白了就是拳馆方面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客人下重注买九胜拳手赢,晋级赛上就安排强手直接将其干掉。 反之,安排弱手,放水过关。 只要能赚钱就行,人命不值钱。 这是所有拳馆谨守的秘密,所以每次出现九胜拳手都意味着豪赌。 凌子涵的辩解理由充分:“我不确定今天晚上的第十场拳是否能赢……我不想死。” “没人告诉我连续比赛的时候不能进行升级改装。” “我没有违规。” 罗彪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恒威拳馆的确没有这方面的规定。然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么多年了,从未出现过九连胜拳手在第十场突然升级改装的先例。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第十场获胜除了可以晋级,还意味着大笔丰厚的奖金。 奖励额度足足超过前九场十倍以上。 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升级改装,奖金至少缩水三分之二。 面对凶悍且面露不善神情的拳馆打手,以及暴怒无比的罗彪,凌子涵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 “我不想死。” “今天我来得比平时更早,就是为了说明这件事,让你们有所准备。” 罗彪没有与其争辩。 他右手扶着满是胡茬的宽厚下巴,陷入沉思。 良久,他抬起头,眼里满是慎重。 “这事儿已经超出了我的职权范围,必须上报给馆主,由她来裁定。” …… 馆主办公室位于拳馆三楼。 罗彪带着凌子涵在位于走廊正中的房间门口停下。 地板上铺着地毯,墙壁与门板装饰形成一体,长达二十米左右的走廊上安装了五個顶灯,这种能源与光线的浪费在凌子涵看来实在是过于奢侈。然而他很清楚,只要钱多到一定程度,任何挥霍与浪费都属正常行为。 罗彪收敛起平时嚣张凶悍的气势,他站在门口,短短几秒钟就完成了从饥饿凶兽到小奶猫的转化过程。举起右手,带着极度谨慎与令人看了觉得滑稽的小心,用弯曲的指关节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 “进来。”从房间里传出的声音悦耳动听,夹杂着一丝女性特有的慵懒。 跟着罗彪推门而入的瞬间,凌子涵忽然有种整个人被大片光亮笼罩,以至于全部视线都被吸引在正前方焦点,同时产生了少许刺眼感,本能的想要避开,却被来自体内神秘激素驱使着强迫睁眼的复杂冲动。 棕黑色的宽大硬木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 线条精致的脸蛋白里透红,又长又翘的睫毛显然精心修饰过,眉眼间涂抹着淡紫色眼影,使妩媚动人的明眸显出勾魂夺魄的神秘色彩。她的鼻梁挺直,弧线优美的嘴唇表面有一层粉亮唇膏,从下颌到耳际,柔嫩光滑的皮肤有一种很薄且半透明的特殊美感。乌黑柔顺的长发顺着肩膀披散下来,遮住了黑色低胸纱质外套的边缘,与颜色白净到极致的丰满胸部形成惊艳的对比色差。 凌子涵微微有些失神。他很好的控制住情绪,迅速从惊讶状态恢复冷静。 他曾经在公共网络上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 苏小小,恒威拳馆馆主。 真人比照片漂亮得多,无论容貌还是整体气质均超过钟晓薇。 罗彪快步上前,绕至办公桌后面,小心翼翼凑近苏小小,以极低的声音窃窃私语。后者听得很认真,脸上表情一直没有太大变化。 习惯使然,罗彪絮絮叨叨讲述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苏小小极有耐心的听完,没有将其打断。罗彪说完后主动后退两步站到一边,如同忠实无比的猎犬在沉默中等待。 苏小小点开桌上的电脑光幕,很快找到了凌子涵的相关资料。 “你是青铜级别的拳手,登记并通过检测的等级为丙级初生体。从六月十一日到六月十九日,已经连胜九场,今天是第十场。是这样吗?”她双眸明亮,即便是正常的举手抬足也带有一种令无数男人迷醉的特殊韵味。 “是的。”凌子涵没有否认。 苏小小继续道:“第十场是晋级赛。按照拳馆的规矩,晋级赛的奖励至少是平时拳赛的三倍。你之前的战绩很不错,罗彪也将你当做种子选手培养。为什么你偏偏在今天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候改装升级?” “不要跟我说什么规矩。”苏小小目光突然变冷,整个人释放出无比强烈的凌厉气势:“公平两个字在恒威拳馆还是很管用的。我们从不强迫别人打拳,也不会在比赛的时候故意设置陷阱坑害拳手。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提前打过招呼,只打九场,不打第十场,或者将第十场延后,那么一切都可以商量。” “别跟我说什么怕死之类的话。既然来到拳馆,你的初衷肯定是为了钱。我知道这几天伱的确赚到了很多钱,否则也不可能改装升级,轻轻松松就变身甲级初生体。” 她毫不掩饰讥讽的语气:“得了好处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你今天必须打第十场。” “罗彪,吩咐下面的人做好准备,现在就移植配件,把他的甲级机件统统拆下来,以丙级初生体的实力上场。” “你不是怕死吗?我给你个机会:老老实实上场打拳,你不一定会死。可如果你拒绝,我现在砍掉你的人头,先挖眼睛再挖大脑,最后把你的头骨洗干净挂在墙上做装饰。” 她异常凶悍,丝毫没有这个年龄段极品美女应有的温柔。 凌子涵神情宁定地与其对视两秒。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贴身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缓步上前,平平摆在桌上。 那是钟俊给他的推荐信。 苏小小和罗彪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两人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片刻,苏小小伸手拿起那封信,拆开,当视线与信纸内容接触的一刹那,她下意识张开形状与颜色都极为美妙的嘴唇,发出颇为惊讶的“啊”声。 她阅读速度飞快,不到十秒钟就将信看完。放下信纸,苏小小感觉自己陷入了艰难的选择困境。 信的内容很简单。钟俊在信里说了一些凌子涵的好话,同时声称:合适一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否则我也不会推荐给你。 推荐信与介绍信的区别在于,前者的适用性更加广泛,后者要狭窄得多,而且在特定场合下具有指向性。 “你……”苏小小用力揉了一下左边的太阳穴,不是因为头疼使得话语中断,而是她忽然觉得这件事情很棘手。 凌子涵站姿笔挺,双手在身前交叉合拢,吐字发音非常清晰:“我是钟哥的朋友。” “……我知道。”苏小小的神情和语气都很不善。 思考片刻,她干脆放弃了基本上已经准备好的场面话与客套交流,直截了当且很不高兴地问:“既然你有钟俊的推荐信,为什么刚到拳馆的时候不拿出来?” 凌子涵回答得异常干脆:“我怕钟俊把我卖了。” 苏小小和罗彪同时瞪大双眼望着他。 这理由看似合乎逻辑,也能说得过去。 苏小小摇摇头,啼笑皆非地问:“你刚才不是说,你和钟俊是朋友吗?” “朋友也可以出卖朋友。”凌子涵满面无辜,一本正经的回答:“我在流云城举目无亲,我只想凭本事吃饭。再说了,如果钟俊骗我,耍我,到了拳馆这边找不掉人,我非但要被嘲笑一番,说不定还会被打。” 苏小小仍在摇头:“你想多了。钟俊不是那种人。” “不好说啊!”凌子涵同样摇头:“如果钟哥与你真的交情深厚,他完全可以给你发电子邮件而不是让我带着这封推荐信过来。” “所以刚到城里的时候,我没敢直接上门找你,先在贫民区找了一份工作。老板说是管吃管住,一个月给我十五个银角,还要扣掉五个银角的饭钱。” 罗彪在旁边听着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才十个银角,这也未免太黑了吧!” 凌子涵满面哀怨,在英俊面孔的衬托下,越发能够使苏小小和罗彪感受到那种无以言表的无助与惶恐。 “我实在是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封推荐信上。” “我必须先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才行。” “我知道当拳手的收入很高,但我不知道就凭我这点儿身手,是否算是能打?” 罗彪对此深有体会:“所以那天你来打拳,申请表上填的是常规赛。” 苏小小将身体后靠,蹙起眉头,用冰冷目光注视着凌子涵。 她对这个人的感观直线降低,几乎达到冰点。 钟俊的那封推荐信没有起到加分作用。在苏小小看来,这封信只能证明钟俊认识凌子涵,两人关系不错,仅此而已。 “行了,我也不为难你。既然你想法多,不愿意打第十场就算了。”苏小小边说边点开电脑光幕,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找出合适的拳手充场子。 凌子涵忽然笑了。 “我愿意。” 苏小小抬起头,颇为意外地问:“你说什么?” 罗彪也感觉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凌子涵以清晰的语音解释:“我愿意打第十场,以丙级初生体的实力打第十场。” 苏小小虽然内心颇感诧异,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之前你不是一直拒绝吗?为什么现在又变了主意?” “因为钟哥没有骗我,他和你的确认识,所以我之前的那些担忧和顾虑现在看来都是多余。”凌子涵的解释合情合理。 苏小小的心情略有放松。 美好的感觉在她脑海里闪烁了不到一秒钟,立刻被凌子涵接下来的话彻底粉碎。 “我有两个请求,希望得到满足。” 阴霾再次浮现在苏小小那张精致无比的脸上:“说吧!” 她发誓,如果不是看在钟俊的面子上,现在就让罗彪拧下凌子涵的人头。 “我想成为恒威拳馆的持牌拳手。”这是凌子涵的第一个要求。 拳手分为持牌与野路子两种。前者意味着专业与专属于恒威拳馆,后者意味着可以在任何一家拳馆从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惊讶的神情再次爬上苏小小和罗彪的脸,两人不约而同相互对视,看到彼此眼里无比深重的疑惑。 “为什么?”罗彪不解地问。 凌子涵摊开双手:“我需要钱。” 这理由很简单,具有强大的说服力。 苏小小深皱的眉头一直没有舒缓迹象,但她确定凌子涵对自己没有恶意:“可以。等你打完今天的比赛,我就让人给你重新录入信息。” 凌子涵继续道:“第二个请求,我想请你帮忙,给我一封加入青龙军团的推荐信。” 罗彪正打算开口,却看见苏小小小抬起右手,对自己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没有人说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几秒种后,苏小小抬手将长发向后撩去,爽快地回答:“行,我答应你。” 第三十二节 消失的记忆 凌子涵是一个谋而后动的人。 自己住在崖子镇上的时间不算短了。 一年? 半年? 还是一年半? 这是一个看似古怪的问题。 必须,也只能由凌子涵自己来回答。 然而他对此毫无概念,感觉脑海深处的记忆片段出现了少许缺失,以至于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找到关于在崖子镇上准确居住时间的答案。 这问题盘桓在凌子涵脑子里已经很久了。 他不敢问廖秋。 最初,只是隐隐觉得廖秋的情况应该与自己差不多,从他那里恐怕很难得到解答。 后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虽然没有证据,但凌子涵很清楚,廖秋不可能知道准确答案。 更糟糕的是,如果问了,极有可能引发一系列难以预料的后果。 这种事情在旁人听起来会觉得匪夷所思,甚至觉得凌子涵是在故意制造神秘噱头。事实上,凌子涵愿意用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一切作保起誓————他没有撒谎,他没有故作神秘,他是真正对这个恐怖的世界充满了畏惧。 半年前……准确地说,应该是六个月零十一天以前,凌子涵就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成为了崖子镇的居民。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荒野上流浪,用一把改装长刀杀退了锯齿鼠群的围攻。 他想起无数张看似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面孔。有男人,也有女人、老人和孩子。他们在哭喊,在微笑。有人身首分离,同时还伴随着甜蜜温馨的各种家庭生活场景。 他甚至“看到”一些与地上世界有关的特殊场景。具体是什么他大多已经忘掉,只记得那里到处都是明亮的光,天空中悬浮着传说中释放出温暖和光明的太阳。 大量的碎片化记忆在凌子涵脑海中泛起又沉底,他在睡梦与沉思中想要将其打捞,最终发现这是徒劳。 更可怕的是,凌子涵发现廖秋的情况与自己一样。 他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廖秋,何时与廖秋成为关系莫逆的朋友。 廖秋的来历也是一个谜。 他仿佛是突然间就凭空出现。 有一段时间,凌子涵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他以“生病想要休息”为借口,打发廖秋外出狩猎,然后自己在孤独与恐惧中渡过了漫长的十七小时。 凌子涵需要一個人静下来思考。 他不知道思考结果是否真正的答案,但他觉得这是符合逻辑的最佳解释。 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也可能是病了,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唯有一点可以确定————廖秋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死党,可以托付一切的那种。 这些想法真的很奇怪,凌子涵甚至找不到证据,然而他觉得这就是事实。 他觉得崖子镇对自己来说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方。 超过正常承受幅度的区域性磁场,空气或水里存在某种有毒物质。食物中可能混入了致幻剂,机油杂质太多…… 从那时候起,凌子涵就萌生了想要离开……不,应该是逃离崖子镇的念头。 无论是否在垃圾山捡到那件破外套并在完全无意识的情况下吞掉那块神秘肉干,凌子涵都打算在挣够十个银角之后离开崖子镇。 之所以在实力暴涨,成为异能者之后将廖秋留在崖子镇代替自己控制三大帮派,同样在凌子涵在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如果崖子镇真存在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神秘,只要看看半年后廖秋是否会有超出正常逻辑的变化,就能多少知其一二。 凌子涵对此毫无把握,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这种变化整体趋向应该是正面,也就是对廖秋产生良性导向的那种。 又是这种无法掌控且令人感到惶恐的神秘。 凌子涵给自己定下的暂且离开时间为半年。 他需要在此期限内挣到够多的钱。 “足够”是不行的,必须是“够多”。 然而就在凌子涵即将离开崖子镇的前夜,他惊骇的发现情况已然变得更糟。 潜意识思考的问题不仅仅局限于“我来到崖子镇多久”,另外又新增了一条“我的父母是谁?” 这两个问题都很普通,在正常人看来丝毫没有特别之处。就算没有准确答案,顶多就是一笑了之。 残酷的现实迫使人们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到与生存有关的方面。 比如食物、干净的饮用水,以及药品。 然而“我的父母是谁”这问题对凌子涵产生的思维纠缠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开始感到头疼。 是真正的头疼,不是一个形容词。 在离开前的那个夜晚,他以极大的毅力和耐力控制思维,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可怕的问题,拼尽一切将所有非正常念头从脑子里清空。 回到之前的那句话————凌子涵是一个谋而后动的人。 对于前往流云城以及之后的长远规划,这是凌子涵早在很久以前就做好的计划。 具体是多久……抱歉,这同样属于可怕的时间问题。也许他之前有过准确的答案,可现在已经忘了,根本想不起来。 他牢记着整个计划的关键:加入青龙军团。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又难以做到的小目标。 据说青龙军团是旧时代军队的延续。这是一个聚合性极强又结构松散的组织。他们从不对外公布人员装备等情况,但军团的综合实力雄踞黑暗世界所有集团势力之首。 凌子涵一直认为崖子镇是个非常古怪的地方。虽然钟俊给他的印象很不错,彼此关系也很熟络,但他不敢也不可能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给予钟俊百分之百的信任。 但他需要钟俊的那封推荐信。 青龙军团不要来历不明的人。他们招收成员的标准只有一个————必须拥有正式的城市户籍。 在旧时代,这事儿只能找当地派出所解决。 现在,解决的途径有很多,恒威拳馆就是其中之一。 拳馆欢迎任何一位主动参赛的打拳的人。因为他们可以给拳馆带来收益。 上场打拳不需要身份证明,无论打一场还是打十场,目的只为了拿钱却不在意输赢的叫做“野拳手”;纳入拳馆管理,与拳馆签约,按照正常排序上场的叫做“持牌拳手”。 只要拳馆方面开具相关文件,证明该拳手已经签约并持牌,青龙军团就将其视作城市户籍拥有者,批准加入。 拳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因为拳手上场之后生死自负,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可以理解为旧时代相关单位惹出麻烦,涉及人员为正式在编或临时工。 其实成为持牌拳手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要凌子涵在恒威拳馆长期参赛,与罗彪保持目前这种友好的关系,一年之后,提出成为持牌拳手的申请,大概率可以审验通过。 凌子涵不想等那么久。他很担心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又会产生对流云城居住时间的神秘恐惧。 对于钟俊的不确定感,使他无法在抵达流云城之初就直接找到苏小小。 正如之前所说:万一钟俊把我卖了呢? 之所以选择先打九场,是因为凌子涵不确定拳赛的具体赚钱速度。 包括坦言自己在赵东阳的杂货店干活,所有的一切都表明凌子涵缺钱。 这是他公开表露的弱点,也是一种用于保护自己的特殊伪装。 连赢九场,足以证明自己的实力。 虽然登记表上的实力只是丙级初生体,但凌子涵很清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九连胜,这意味着自己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与格斗技巧。身为馆主,苏小小在利益取舍的时候,大概率会偏向于自己这边。 只要有钱,改装强化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经验和实战技巧却不可能通过植入芯片的方式直接获取。 有一点必须承认,通过打拳获取收益的速度远远超过凌子涵的预期。前后不过九天时间,他已经赚到多达六块金元左右的巨大财富。 全面改装甲级初生体并毫无顾忌出现在罗彪面前,只是为了表明态度,同时让罗彪带着自己见到苏小小。 在这个时候拿出推荐信,才能发挥最大效果。 主动求人与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反过来问“你要不要我?”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对方看待你的高度与同时产生的取舍心理也区别甚大。 当然,话不能完全说死,凌子涵知道自己触犯了拳馆的默认规则,所以他主动提出“愿意以丙级初生体实力打第十场。”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加入青龙军团的推荐信。 他如愿以偿得到了恒威拳馆持牌拳手的身份。 最后,他如愿以偿得到了以丙级初生体实力打第十场的机会。 凌子涵从不放过每一个能赚钱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能赢。 口袋里揣着苏小小签名并加盖拳馆印章的推荐信,跟着罗彪离开馆主办公室的时候,凌子涵忽然再次冒出那个令他感到恐惧的念头。 我的父母是谁? 他已经压制了很久,不愿想也不敢想。 苏小小惊人的美貌令他产生了正常男人都会有的一丝妄念,进而不可遏制的演变为虚幻亲密,然后是不可言状的爱情,成家,生子…… 这种事不想都不行。 头……疼得厉害。 …… 罗彪带着凌子涵乘坐电梯,来到位于拳馆地下三层的机械改造工作间。 这里摆放着各种不同型号的改装配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具“东风二二五型”多功能机械腿。 这是强大的“强化体乙级”改装配件之一。 罗彪抬手指着正前方的组合工作台,侧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凌子涵,冷冷地说:“躺上去。” 他对凌子涵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罗彪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甚至应该说是背叛。这个该死的年轻人实在很狡猾,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改装完成之后凌子涵紧接着就要上场,罗彪真的很想用拳头让他明白什么叫做“铁手捏钢弹”。 凌子涵低着头,左手死死按住太阳穴,低低地“唔”了一声。 来自头部的疼感是如此剧烈,就像钝刀子在那个部位狠狠割肉。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念头,竟然引发出如此可怕的痛苦。 这动作从罗彪的角度看来就是抬手掩面。他很是不屑地冲着地上啐了口浓痰,伸手指着工作台,厉声喝道:“别给老子装。既然来到这个地方,你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时间紧任务重,马上给我滚上去,否则我现在就把你拆成零件。” 凌子涵强忍着不适与剧痛,踉跄着爬上工作台,仰天躺下。 钻头与改锥在他身体表面迅速忙碌,随着一颗颗螺丝被取下,他的手臂与腿脚被逐一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套没有仿生皮肤覆盖,表面防水漆膜脱落面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旧款丙级初生体配件。 罗彪抓住凌子涵的肩膀,将他从工作台上一把揪起,粗豪的脸上满是狰狞表情:“感觉怎么样?” 这句问话包含两层意思。 一是兴奋与满足。看着一个甲级初生体被强行卸掉零件导致实力下降,感觉就像是某个富家子弟被扒光衣服扔进贫民窟,真踏玛德爽! 二是问凌子涵改装之后的感觉。毕竟临时安装配件与他自己常用的原生配件区别很大,如果没有足够协调的适应感,上场以后他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今天与凌子涵对战的拳头是地狱狂鬼。因为是第十场,拳馆开出的赔率是一比三和一比零点八。 地狱狂鬼是黑铁拳手,凌子涵只是青铜。 按照电脑统计结果,今天晚上八点以前的投注单显示,在凌子涵身上下注的总金额已经达到一千九百多枚金元。 投注地狱狂鬼的总金额超过两千金元。 经常在场子里玩的赌徒都很精明。一赔三看起来很多,赢的几率却很小。这就像旧时代世界杯国足与安南对战,各方面资料和大数据都表明国足稳赢不输。 但谁也不能否认,安南这种渣渣队的确存在突然发力,成为出乎意料之外黑马的可能。 第三十三节 借款 凌子涵强忍着不适,努力调整思绪,拼尽全力祛除脑子里那些可怕的念头。 感觉略有好转,痛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却仍在。 低头看了下电子表,距离开场还有四十五分钟。 凌子涵深深吸了口气,走下工作台,侧身指了一下散落在金属架子上的身体配件,然后转向王彪:“彪哥,这些东西能作数吗?” 罗彪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语气不善地问:“你什么意思?” “这些配件花了我五个金元,它们都是新的,是我的,就算暂时取下来,它们也值这个价。” 凌子涵眼里闪烁着对金钱的无限狂热与执着:“我用这套甲级配件作价五个金元下注,可以吗?” 罗彪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很快变成凶狠与嘲讽:“怎么,你觉得你能赢?” 凌子涵抬起左手按住太阳穴以缓解疼痛,同时习惯性地扬起嘴角露出微笑。这动作使他看起来显得带有几分年轻人特有的纯真:“我需要钱,我想试试。” “当然可以。”罗彪发出猖狂的大笑。 赢? 赢尼玛个逼啊! 你以为拳馆是善堂吗? 罗彪对苏小小有着无比狂热的崇拜。这个看似娇滴滴的美貌女子凭一人之力在流云城开设拳馆,其难度不亚于在一大群变异野兽眼皮子底下争夺食物。 拳馆里养着这么多人,没钱谁会跟着你混? 所以每次拳手晋级,也就是第十场,对于拳馆来说都很重要。 这意味着像水一样流进来的丰厚利润。 你小子居然想赢? 难道你不明白青铜拳手与黑铁拳手之间的实力差别? 就目前的电脑投注资料来看,投注地狱狂鬼的金额明显超过凌子涵,这意味着大部分赌徒都很理智。 罗彪很清楚,这只是表面上的数据,更多的细化赔率仍在统计中。 仅仅只是输赢很难从根本上对赌徒产生刺激感。因为拳斗,尤其是常规赛,不同于二十一点或摇骰。后者在短短半分钟内就能完成输赢更替,因此赌徒对“下一场”的期待感就更为强烈。哪怕这场输了,他们只要付出很少的时间成本就能进行下一场。 因此拳斗必须加入更多的参赌方式。 比如预测拳手的认输时间,赔六倍。 比如预测商场选手在拳斗过程中肢体是否有损,赔四倍。 比如预测拳手身体是否遭到严重损毁(残余脑部),赔十二倍。 半数以上的赌徒都喜欢从这些方面下注。 按照电脑模拟推演的结果,虽然同为丙级初生体,但地狱狂鬼胜率高达百分之八十八点六。 只有比赛操控方才明白其中的微妙细节。 总而言之,身为拳馆管事,虽然两边尚未开打,但罗彪已经知道今天这场赛事的结果。 凌子涵不可能赢。 哪怕他持有钟俊签名的推荐信。 罗彪不知道钟俊是谁,也不想知道。 凌子涵想下注,买他自己赢? 没问题。 你要以这套崭新的甲级初生体套装做抵五個金元下注也行,罗彪当然愿意给予便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凌子涵在拳斗场上输个精光,连内裤都不剩的惨状。 来自体内的冲动欲望是如此强烈,罗彪心里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凌虐意识。他满脸都是大灰狼看待小红帽的残忍表情,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却含情脉脉,充满了令人感动得几乎落泪的关爱成分。 “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缺钱?” “是的。”凌子涵毫不隐瞒:“我想变得更强大。” 这理由合乎逻辑。 罗彪从衣袋里摸出香烟,夹在指尖把玩,没有急于点燃:“想不想赚一把?” 来自头部的疼痛感继续降低,凌子涵松开按住太阳穴的手,认真地点点头:“当然想。” 罗彪用过来的眼神瞟着他,继续用语言和神态编制陷阱:“我可以借钱给你。” 凌子涵脸上立刻流露出无比狂热的惊喜:“真的吗?” 罗彪强忍住想要得意狂笑的冲动,他按捺住愤恨到极点想要把凌子涵活生生一口吞下去的冲动,尽可能使脸上笑意看起来越发显得温和善良:“其实这不是我的个人借款,而是拳馆给予拳手的一种福利。” “这世道,生活不易啊!大家出来打生打死,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苏馆主是个好人,她定下规矩,拳馆可以在资金方面给予大家一定程度的帮助。” 凌子涵明悟地点点头:“彪哥,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向馆里借钱?” 罗彪满足地笑着:“借钱的事情我可以做主,但最高额度不能超过两百个金元。” 这话可不是空口白牙胡编乱造。身为拳馆管事,罗彪的确有这个权力。 他以充满诱惑的口吻继续道:“丑话我得说在前面,既然是借钱,肯定就得有利息。月息百分之二十,借款扣除手续费和保障金,借两百的话,你可以拿到一百块的现金。怎么样,如果愿意我现在就带伱去办手续。” 凌子涵面带微笑,不动声色之间,早已默默将罗彪家中亲戚顺序问候了一遍。 这是典型的高利贷,而且是利滚利连续倍增的那种。 天知道这货所说的手续费和保障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可怕存在。借两百只能到手一百……这跟敲骨吸髓有什么区别? 凌子涵仰起头,用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身材高大的罗彪:“谢谢彪哥,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 办理借款手续很简单。 胸前拥有三个丰满圆润凸起的女接待员皱起眉头看着填好后的借款表格,视线在右下角凌子涵签名以及红手印上停留了几秒钟,带着一丝淡淡的,转瞬即逝的怜悯,在表格右上用力加盖了拳馆印章。 这种钱都敢借……她觉得凌子涵一定是疯了。 她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很不错,主要是因为他长得帅。 无论旧时代还是现在,颜值都是判定对陌生人喜好感官的第一标准。虽然高强度合金夹子与长度超过二十厘米弹簧柱体碰撞的时候肯定存在个体差异,但彼此之间完全可以在试探过程中找到令人满足的契合点。 两百个金元是一大笔钱。换算成旧时代的币值,相当于二十万,甚至更多。 旧时代手机贷借了以后拒绝还款,“老子凭实力借款凭什么要还”之类的事情现在根本不可能发生。只要凌子涵在流云城范围内,罗彪有上百种方法找到他。到时候拆零件卖大脑,这笔债务根本躲不掉。 看着女接待员摆在柜台上的一百块金元,凌子涵照例展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我下注,买我自己赢。” 女接待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你疯了吗?” 她心里仍然存在那么一点点少之又少的善良。 凌子涵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一百块金元,另外再加上五块金元的抵押注,全部买我赢。” …… 十点零六分,二号拳斗场。 大部分观众已经入场,悬挂在四周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荒野鬣狗和地狱狂鬼的个人资料,以及之前不同场次的胜负排位,以供观众选择下注。 二楼十一号贵宾室,一位身穿黑色礼服的年轻男子坐在皮椅上,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小型信息播放器。 这是一种与旧时代手机功能类似的电子产品,区别在于屏幕更大,通过城市网络接收到到信号更加清晰,画面播放速度也更加流畅。 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过于白皙的皮肤使其看上去更像是欧裔人种。黑色礼服虽然款式简单,细滑的面料却足以表明这是一件奢侈品。尤其是脚上的那双鞋,沿着外延足足镶嵌着一整圈类人的牙齿。 这个时代有着特殊的审美。 类人……请注意,不是人类,而是从战争之后辐射环境下苟活的人类变种。它们之所以出现的原因很复杂,现代生物学研究表明,大概是非正常情况下人类变异体与动物结合的产物。 这种结合应该是活体与死体之间的变异。主流说法认为人类变异体时候被野兽吞噬,进而以极小概率产生了基因入侵及变化。比如一条血纹犬在荒野上撕食腐烂的人类尸体。一次、两次、三次……长期食用同种食物对血纹犬产生了基因同化效果。无论雄性还是雌性,随着血纹犬与同类之间的交配并诞下幼体,其中出现基因突变的情况就不可避免。 当然也有可能是末世代人类幸存者出于特殊目的,对捕获的动物进行人工基因注射。 还有可能是幸存者在疯狂状态下进行异体交配,但这种概率极低,几乎可以不视。 类人的种类很多。类鸟、类犬、类鼠都有。它们生活在黑暗世界的各个角落,完全野生化,无法改变其现状。 “珠齿”是专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殊装饰品,其来源为鼠类类人。专业的首饰匠只选择门齿,摘取之后通过一系列化学手段浸泡并打磨,成品通常为圆形或者圆锥形。 珠齿有着非常漂亮的光泽,手感极佳。 这种特殊饰品之所以在富人阶层流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鼠类类人异常凶猛,狩猎团队往往需要付出一定程度的伤亡才能有所收获。 需要用人命换来的才是好东西,这是全社会的共识。 小型播放器屏幕上的信息是即将开始的拳赛赔率。然而就是这份简单的赔率表,黑衣男子已经反反复复看了半个多小时。 他叫方嘉良,是天盛集团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来这种地方当然是为了为了看拳,下注赢钱。 方嘉良通常喜欢在最后一分钟选择下注。他是个思维缜密的人,拥有一双足以看穿任何秘密的眼睛。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安装在左腕上的通话器传来悠扬的电子音。方嘉良随手点开,小屏幕上立刻闪现出罗彪那张满是胡茬的脸。 “晚上好啊方公子。”罗彪的笑容比平时更加灿烂,他眉眼之间全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贵宾室里只有方嘉良一个人,门外是他的贴身保镖,没有得到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来。屏幕上罗彪过于张扬的表情使方嘉良感到有些不快,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淡淡地说:“看起来你那边似乎有好消息?” “当然。”罗彪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肯定:“否则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与你联系。” 方嘉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子表,现在的时间是十点十六分。 “还有十四分钟开赛,你还真会挑时间。”用毫无波动的冷漠语气吐糟了一句,他摇摇头:“说吧,什么事?” 罗彪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掩饰情绪的人,他比划了一个张开手指又狠狠捏在一起的力量型动作:“押地狱狂鬼,我保证你稳赢不输。” 方嘉良微微一怔,随即下意识抽搐了一下眼角:“你确定?” “我保证!”罗彪的语气斩钉截铁。 方嘉良没有立刻说话,他的大脑急速运转。 每一个来到拳斗场的赌徒都想赢钱。 他也不例外。 方嘉良不是普通人,他身家丰厚。除了钱,他还想要更多。 比如苏小小。 比如恒威拳馆。 让一个女人服从于男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砸钱。 方嘉良相信只要砸下够多的钱,那个端坐在馆主办公室里的漂亮妞必然会满足自己的任何要求。 恒威拳馆是很赚钱的产业,其诱惑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超过了苏小小。 天盛集团摊子铺得很大,如果集中所有财力,方嘉良相信自己可以同时拿下恒威拳馆和苏小小。 问题在于他只是集团第三顺位继承人,除了在总裁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几十年的该死老爸,上面还有两个怎么都死不掉的哥哥。 为了干掉他们,方嘉良暗地里下了很多功夫……都失败了。 幸运的是在这些阴谋没有泄露。 至少在明面上他们找不出问题所在,方嘉良在众人眼里仍是孝顺的好儿子,对兄长无比谦恭的好弟弟。 他只能通过其它手段弄钱。 第三十四节 重注 罗彪是方嘉良在恒威拳馆买通的线人。 “方公子,我保证你这次能赢。”罗彪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锁着门,急不可待地一遍又一遍催促。 方嘉良面带微笑,他的心情比之前已然好了很多,最初的紧张感觉已经消失,现在甚至有种非常奇妙的轻松。 他当初买通罗彪只是一步闲棋。 很多人都在做类似的事情,而且除了拳馆,还有银行、拍卖行、商行、警察局、企业……第一手消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赚钱。 罗彪提供的消息很管用,准确率也很高。在过去的半年里,方嘉良以下注的方式从包括恒威、强运、猛狮等多家拳馆赢取了六万多枚金元。 单从恒威一家拳馆赢钱会引起怀疑。 罗彪虽说是恒威拳馆的管事,但他毕竟是圈内人,与其它拳馆之间互通消息,很多场次的输赢判断也拿捏得很准。 做这种事情肯定见不得光,当然罗彪也不是脑子抽风免费奉送爱心的白痴。他从中赚到了一大笔好处,总数多达五千金元。 方嘉良之所以看中罗彪,一是因为罗彪很精明,从不把话说死。每次透露消息的时候都只言明胜率约为七成至八成之间。那是拳馆内部对参赛拳手做出的胜负预测,虽然比斗的时候偶有意外发生,但只要按照这个评判标准针对性下注,基本上可以做到稳赢不输。 第二个原因,是罗彪的个人实力。他是甲级适应体,严格来说在地下世界整体来看,不算高也不算低,但他的加分项在于“拳馆管事”。 一般来说,在拳馆里做事的人都很能打。因为他们有着熟练的格斗技巧,同级别情况下有着很大的胜率。 方嘉良想要招揽罗彪充作自己的贴身护卫。 “保证”这两个字可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 虽然方嘉良与罗彪认识时间还不到一年,但他大体了解罗彪的性格行事风格。 如果没有绝对把握,罗彪不可能说“稳赢不输”这种话。 方嘉良微微眯起双眼,狭长的眼部线条显得细密。他故意沉默了五秒钟,吊足了屏幕那端急不可待罗彪的胃口,才估算着时间,缓缓抛出新的问题。 “我喜欢赢钱的那种感觉,而且我赢了,肯定少不了你那份。”他紧接着补充:“但你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下注理由。” 罗彪丝毫没有犹豫:“今天晚上对战的两名拳手分别是地狱狂鬼和荒野鬣狗。狂鬼这边的情况方公子你是知道的。他一直打丙级初生体赛事,至今已经连胜十七场,而且还是黑铁级别的拳手。” “荒野鬣狗九连胜,今天是他的晋级赛。但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居然花钱买了一套甲级初生体的改装配件自行升级。” 听到这里,方嘉良下意识地“哦”了一声,脸上随即浮起颇感兴趣的微笑:“还有这种事?” 他对拳馆与拳手之间的各种各样规则非常熟悉。凌子涵的做法相当于主动放弃十连胜的丰厚奖励,之前的九连胜战绩也被全部抹平,虽然整体战斗力得到强化,却必须以甲级初生体的实力从头开始。 有些情况罗彪不愿意让方嘉良知道,还有就是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拳斗双方很快就要进场,于是他长话短说:“我好不容易说服了荒野鬣狗,他同意以丙级初生体的实力打第十场。” 方嘉良的思维非常敏捷,他立刻明白了罗彪话里的潜台词:“你给荒野鬣狗做了改装?” 罗彪笑了,他的声音里充斥着张扬与得意:“拳馆里备用的丙级配件都是旧货。场子里每天都有输赢,各种乱七八糟的零件多得要命,光是丙级初生体的完整配件就不下二十套。这种东西拿到外面卖不了几個钱,只能留着备用。” “我给荒野鬣狗装上的那套配件整体功能被削弱了百分之七点八五。左臂电子感应器已经老化,只要发力状态超过正常上限就会导致关节连接器破损。” “我卸掉了他的弹簧柱体。”说到这里,罗彪发出淫邪的笑声:“方公子你不是外人,我告诉一个业内的小秘密————弹簧柱体相当于男人正常生物体的生殖器官,这玩意儿从机械改装层面上看来可有可无。其实它很关键,尤其是对于拳手来说,弹簧柱体在平衡与感应方面的功能非常重要。 方嘉良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双腿之间,颇感意外且带着几分疑惑发问:“你该不是在故意夸大其词吧?我……我不觉得有啊?” “那是因为方公子你没打过架。你肯定没有与别人亡命相搏的经验。”罗彪解释:“只要是男人都知道那玩意儿属于身体要害。这种感觉很微妙,你得亲自体验之后才会产生清晰的认知。” 这不是一个令人感到愉快的话题,而且对于方嘉良来说也过于陌生。他直截了当地问:“你给荒野鬣狗做了改装,所以你确定他肯定打不过地狱狂鬼?” 罗彪重重点了下头:“是的。” 方嘉良笑了。他又看了一眼电子表:“现在距离开场还有七分钟。我手上的可用资金有二十万金元。伱给个建议吧!看看下哪个注码合适?” 他指的是肢体破损、战斗时长、拳手表现等特殊下注项目。 除了简单的赌输赢,这些赔率更高的单项下注更能引起方嘉良的兴趣。 罗彪被“二十万”这个巨大的数字吓住了。 他张着嘴,足足怔了两秒钟,好不容易从可怕的金钱意识碾压状态下恢复过来。 “方公子你还是直接赌输赢吧!”罗彪深深吸了口气:“一比三已经是很高的赔率,赢了以后你可以得到六十万……天呐,这简直就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 方嘉良带着隐隐的高傲看着屏幕。 这一刻,他真正为自己的家世与姓氏感到自豪。 罗彪看似强大,其实只是一个混迹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几十万金元就能把他吓得瑟瑟发抖,这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谢谢你提供的信息,保持联络。”说完,方嘉良断开连接。 他点开屏幕上的拳赛双方信息表,在地狱狂鬼的获胜页面按下醒目的“胜”字,屏幕上立刻弹出空白的投注单。 细长的手指在数字键上来回点动,很快输入了七万金元。 方嘉良手上可用的自由支配资金只有七万六千四百枚金元。 至于二十万……那是说给罗彪听的场面话。他好歹是天盛集团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如果可控资金连十万金元都没有,一旦传扬出去,很快就会沦为圈子里的笑柄。 吹牛归吹牛,解释方法有很多。反正二十万在我手里,具体怎么花是我的事情。我有我的顾虑,毕竟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绝对有保障。我只愿意下七万金元的赌注,那怕少赢一些,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就在方嘉良即将按下屏幕右下方“确定”键的时候,他忽然皱起眉头,黑色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疑惑的微光。 这会不会是一个局? 我能收买罗彪,其他人也能收买这个混蛋。 他给我打电话保证稳赢不输,可实际上……万一有人花钱让他故意这样做呢? 那两个不省油的哥哥无时无刻都在想要弄死我。他们非常乐意看到我在赌场里输掉一大笔钱。 方嘉良有些患得患失。 他过于谨慎且瞻前顾后的性格由此可见一斑。 迅速消掉投注单上已经输入的七万金元,改为一万。 片刻,改为三万。 然后又改为七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外面,两名拳手已经上场。 电子屏幕边缘出现了醒目的红色边框,这是在提醒观众,最后的下注时间只剩下两分钟。 方嘉良仍在“万一”和“假如”之间不断纠结。 最后十五秒,他终于用颤抖的手指输入“五万”这个数字,点亮了右下角的确认键。 …… 震耳欲聋的开赛锣声冲击着耳膜。 凌子涵没有急于进攻,他拱手朝着对方行了个礼。 对拳手而言,这是非常重要的加分项。 地狱狂鬼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有料到对手居然会这样做。 他眼里闪过一丝凌虐狠意,右边嘴角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冷酷,腿足猛然发力,如猎豹般朝着正对自己施礼的凌子涵扑来。 都开场了还抱拳行礼……傻逼! 伴随着这样的念头,他对凌子涵的评价与警惕也随之大幅度下降。 地狱狂鬼先发制人的举动立刻引发了部分观众的不满。 “这家伙不讲道理,一点礼貌都没有。” “就是,人家向他行礼,他非但不回答,还抢先动手。” “这是个不讲规矩的人,我不喜欢这家伙。” 凌子涵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仍然保持着双手抱拳上身略躬的形态,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 地狱狂鬼见状大喜,他的速度骤然提升,张着嘴,满面都是疯狂且肆虐的神情,带着如泰山压顶般的气势,右拳高举过肩,朝着凌子涵狠狠砸下。 “嘿嘿嘿嘿,死吧!” 他无论力量还是速度在丙级初生体这一阶段都属于顶流,之前连胜十七场的战绩使地狱狂鬼威名赫赫。在相同等级的前提下,今天这场拳赛在他看来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获胜很简单,易如反掌。 凌子涵动了。 他侧身向左迈了一步,闪身转移到地狱狂鬼左侧。 按照人类正常的生理结构,臂弯内部方向是发力重点。左拳击打点向右,右拳击打点向左。从理论上来说,双臂交叉点正向的大范围区域都属正常攻击面。 然而在奔跑与高速运动状态下,攻击面会随之改变,进而缩小。 凌子涵的移动看似轻松无奇,却避开了地狱狂鬼的重拳攻击,迫使他降低速度转换身形与动作,调转方向,只有这样才能改换新的攻击面。 所有观众清清楚楚看到凌子涵伸出双手,做个了普普通的推搡动作。 他按住地狱狂鬼的左肩,仿佛丝毫没有格斗经验的普通人,用力将其往外推。 地狱狂鬼立刻失去平衡,如一辆高速行驶轮胎打滑的重车当场倾倒。 凌子涵抓住机会猛扑过去,抡起右拳,对准他的侧颈位置连续猛击。 一下、两下、三下…… 第一拳落下的时候,地狱狂鬼就感觉上身陷入极不舒服的麻木。 这是他身上极其重要的生理部位,也是上半身的弱点。 在狂暴的机械力量面前,血肉根本无法抵挡。 第二拳落点异常精准,砸碎了地狱狂鬼胸部装甲与肩膀之间的连接扣。金属扣件当场粉碎,失去束缚的合金装甲朝着外侧裂开,露出掩盖其下的脆弱金属部件。 短暂的麻木过后,无比强烈的痛苦沿着神经上传至大脑,那种撕心裂肺的剧痛简直让地狱狂鬼想要当场死掉。他张脸发出惨叫,也同时迎来凌子涵的第三拳。 失去了护甲,他的肩膀被彻底击碎。颈部旁边被砸出深达五厘米的凹陷,蓝白色的电子火花闪烁,凌子涵落拳之后张开五指抓住对方肩颈链接口,强力拉扯之下,从地狱狂鬼体内硬生生撕扯出一大堆散碎的零件和电线。 “我认输!我……我认输!” 虽然剧痛对大脑的疯狂冲击是如此可怕,地狱狂鬼却对生死之间的区别有着异常清晰的理解。他不顾一切发出尖叫,同时将体内电子扩音器音量调至最大,只求对手放过自己。 现场一片混乱。 很多观众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开场还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打完了? 整个赛场随即响起无数的叫好与称赞,同时伴随着无数的咒骂。 这是赢家与输家的正常表现,每次比赛结束后都这样,属于固定上演的传统剧目。 十一号贵宾室。 方嘉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中紧握着散碎的小型电子显示屏的零件。 他硬生生捏爆了这具可怜的电子设备。 第三十五节 请求 竟然输了? 感觉是如此的不真实。 说好的稳赢不输在哪儿呢? 口口声声暗地里做过手脚,配件整体功能被削弱了百分之七点八五。左臂电子感应器已经老化,只要发力状态超过正常上限就会导致关节连接器破损…… 还有踏玛德弹簧柱体,不是说这玩意儿平衡与感应方面的功能非常重要吗? “来人,快来人!”方嘉良脸色苍白,嘶声怒吼,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上两边面颊。 在外面守候的保镖连忙推门而入,快步走到近前,躬身询问:“少爷,怎么了?” 心中羞愤至极的方嘉良一把抓过保镖手里的电子通讯器,用颤抖的手输入罗彪的通讯号码。 麻痹的这就是个该死的陷阱。 稳赢不输? 前后还不到三分钟,我已经输掉五万金元。 方嘉良此刻非常确定罗彪是对手派来的暗间。这家伙故意害我,坑了老子一大笔钱。 与所有诈骗受害者的心理一样,方嘉良现在迫不及待想要打通罗彪的电话,问个究竟,追讨损失。 通话器里传来冰冷且富有节奏感的“嘟嘟”声。 忙音。 再打还是忙音。 继续仍是这样。 对方拒接,说不定还做的更干脆,直接将自己的号码列入黑名单。 方嘉良顿感手脚冰凉。 他努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取出香烟。站在旁边的保镖察言观色很懂得做事,连忙掏出打火机凑过去,帮助方嘉良点燃。 深深吸了一口,在尼古丁与各种有害物质的刺激下,方嘉良恢复了少许冷静。 他抬手示意保镖贴近,用舌头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尽可能使自己的语音保持常态,吩咐:“立刻分派人手,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罗彪给我找出来。” …… 馆主办公室。 苏小小端坐在宽大的皮质高背椅上,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凌子涵。 比赛结束后他提出求见自己。这种事情向来是罗彪负责,可这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打电话也不接,看场子的打手只好逐级上报,得到了苏小小的应允。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苏小小淡淡地问。 她换了一件墨牡丹图案的丝质短旗袍,平贴顺畅的丝绸面料将她完美的身材曲线表现得淋漓尽致。下摆很短,两边开叉很高,一双光滑如凝脂的修长美腿在布料之下以嚣张姿势透露出来。当然从凌子涵正坐的方向无法看到这些美妙风景,这也是苏小小这般肆无忌惮坐姿的底气所在。 凌子涵扬了一下拿在手里的投注单,随即摆在桌上,一直往前推到苏小小面前:“我下了一百金元买我自己赢。” 苏小小伸手拿起投注单细细端详。 凌子涵注意到对方左手中指戴着一枚很大的戒指。从戒托反射的金属光泽来看,质地应该是某种合金,正上方镶嵌着一颗至少重达三十克拉的钻石。 在旧时代,这玩意儿很贵。 现在,这是真正的全人工制品。 苏小小已经看完了投注单上的每一个细节,她微微皱起眉头,清澈的双眼释放出妩媚,红润的嘴唇微张,轻轻吐出悦耳语音和香气:“一百枚金元,外加一套价值五个金元的甲级初生体改造套装,总共一百零五枚金元。” 凌子涵点点头:“我赢了。” 苏小小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这看似正常的动作使她那比同龄人饱满的胸脯显得越发充满诱惑力。她言语中夹杂着讥讽:“总共三百一十五枚金元,这种小事你也要找我……怎么,你觉得下面的人会不认账,拒绝兑付?” “当然不是。”凌子涵来的时候已经梳理过头发,洗净了沾染在脸上和污血。他的眼睛清澈准进,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整個人散发出奇异的魅力。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之前签署的借款单:“我借了两百枚金元,利息实在太高了。” 苏小小伸手接过单据,随意扫了一眼,视线焦点很快集中到位于单据正中关于利率的部分。 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为什么你要签这样的一份借款合同?” 凌子涵的笑容依然清朗:“我需要钱。” 苏小小摇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你这不废话嘛,肯定是有你自己的需要才会借钱,否则谁会吃饱了做这种事?” “我问的是,你已经是拳馆的持牌拳手,为什么还要签这种利息很高的借款单?” “按照规定,持牌拳手借款可以享受百分之一的低息。你看看你这签的都是什么啊!借款两百实际到手只有一百。你没脑子吗?如此苛刻的条件都能答应。”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实在是没办法。我拼尽全力才打赢今天的这场拳赛,我希望能从中得到更多的好处。可是现在……” 他发出深沉的叹息,不再言语。 精明的苏小小目光闪烁,她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谁让你这么做的?”尽管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苏小小仍然要从凌子涵口中得到确认。 “罗彪。”凌子涵回答。 “你得罪他了?”苏小小觉得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 “也许吧!”凌子涵抬起左臂,降低语速的同时,吐字发音比平时清晰了许多:“他给我换了一套丙级初生体的配件。” 苏小小的视线转移到他举起的那条机械臂上:“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你答应过以丙级实力打第十场。” 她随即补充:“没人强迫伱。我劝你打消否认的念头,我这里可是有监控的,之前你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有录音。” 凌子涵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将整条左臂横摆在桌上:“这条胳膊的配件有问题。我估计是电子感应器坏了,我在赛场上无法使出全力,而且腿部关节与臀部之间的连接反应也显得迟钝。” 苏小小颇感意外,但她丝毫没有流露出异样的神情:“继续,接着说。” 凌子涵满目都是宁定:“比赛之前,我已经对你提出相关的要求,表示愿意以丙级初生体的实力打第十场。感谢你给予了我持牌拳手的身份,换句话说,今天下场的时候,我代表的是拳馆。” 苏小小思考片刻,问:“你的意思是……罗彪有问题?” 凌子涵点点头:“他是拳馆的管事,从利益方面来看,我们应该是一体的。我可以理解他为了泄愤故意给我装上一套有问题的丙级配件,我也知道他故意给我安排了这份利息高于正常额度的借款。呵呵……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我当做自己人。” 苏小小抬起手,做了个向下按压的动作。她此刻的神情有些复杂:“关于借钱这件事,我的态度一直是不强迫,不威逼。” 凌子涵的笑容依然阳光:“罗彪知道我需要钱。” 他能听懂对方话里隐藏的意思。 苏小小陷入了沉默。 一时间房间中陷入了死寂。 美貌绝伦的女馆主觉得这件事有些棘手。倒不是说她不相信凌子涵的话,而是站在拳馆的立场,尤其是在主观意识方面,苏小小总会被动且不自觉的认为罗彪是自己人。 毕竟罗彪已经跟了自己很久。 然而理智告诉她,凌子涵刚才所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从这个方向分析,罗彪的确很有问题。 按照拳馆排赛的惯例,连胜九场的荒野鬣狗对战连胜十余场的地狱狂鬼,虽说对外宣称拳赛公平公正,可私底下都会给予前者或多或少的支持。 这是所有拳馆不成文的规矩。 站在市场的角度,赌徒对拳斗场上的血腥暴力刺激需求永远没有胜负那么强烈。 下注就是为了赢钱。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会选择胜率更高的选手。 这就跟旧时代国足与巴西队的概念一样,只要不是傻瓜,无论巴西队的赔率再低,大家都不会买国足。 前提是比赛一定要公平公正。 苏小小知道罗彪不喜欢凌子涵,甚至可以说是厌憎。 然而凌子涵说的没有错:罗彪是管事,他就应该站在拳馆的角度考虑问题。尤其是今天这场比赛,大多数观众在地狱狂鬼身上下注,罗彪在改造过程中没给凌子涵从技术层面上强化增幅也就罢了,偏偏还反过来给他安装有问题的零部件,这摆明了要让他输得更加彻底。 凌子涵站起来,双手杵在桌面上,用深黑色的眸子注视着苏小小。 “我觉得你应该查一下今天的投注单。我有种感觉,肯定有几笔特别大的下注买我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下注的客人应该与罗彪有关。”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非常坚决,一如既往充满了特殊磁性以及男性魅力。 苏小小仍在沉默着。 情况发展到现在,说实话她也有些暗暗的后悔。事实上,从一开始她就看轻了凌子涵,没有对这个年轻的拳手给予重视。 现在看来,凌子涵属于那种非常执着,一旦拿捏住对手破绽就往死里整的狠人。 罗彪的行为极不正常,他肯定有问题。 至于凌子涵刚才所说的大额投注单,其实苏小小在比赛开场前就已经知晓。 除了方嘉良的那五万枚金元,另外还有几份来自不同客人的赌注,总金额高达十六万金元。 如果是强化体或者异体级别的拳赛,不要说是这种额度的赌注,就算上百万金元也很正常。 然而这只是丙级初生体的拳赛。 从恒威拳馆创建至今,在这种级别的拳赛场上,超过一万金元的下注情况只出现过两次。 难不成是因为凌子涵长得帅,现在的观众都喜欢看脸? 还是因为他人缘极好,以至于大家都愿意在他身上挥洒金钱? 然而知道归知道,站在苏小小的立场,她此刻需要一个保存颜面的台阶。如果早知道凌子涵态度如此执着,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谈判,而不是弄成现在的尴尬局面。 心情极为糟糕的苏小小一张粉脸上挂满了冰霜。她将身子往后一靠,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前,用冰冷的目光主动迎上站在对面的凌子涵:“你在教我做事?” 凌子涵用闪亮的双眼盯着她:“我有两个请求。” 是请求,而不是要求。 苏小小冷厉的神情略有缓和:“说吧,我听着呢!” 凌子涵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摆在桌上的借款单:“从借款到现在只过了不到一个一小时,我希望能免除这份债务。” 苏小小冷哼了一声:“无息借贷一百金元,你算盘倒是打得很精……好吧!我同意。” “谢谢!”凌子涵的道谢诚意十足。他继续道:“第二个请求,希望您派人帮我更换配件,重新换上之前换下来的那套甲级强化件。” 苏小小点了点头,这请求合情合理,可以答应。 她用冰冷的眼睛盯着凌子涵,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对方一直双唇紧闭。 苏小小的表情有些奇怪,既像是失望,又像有些欣慰。 良久,她红唇微张,不确定且疑惑地问:“……别的……还有吗?” 凌子涵再次展露出如阳光般灿烂的微笑:“谢谢,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是拳馆的持牌拳手。不夸张地说,如果没有您的给予,我不可能拥有现在的身份,更不可能赢取这份丰厚的奖金。” “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我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份。”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仍然保持现在的公平原则。只要合情合理,合法依规,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说完,凌子涵后退两步,带着迷人的微笑,朝着苏小小深深鞠了一躬。 旧时代有很多不同类型的毒鸡汤,关于女性方面的研讨在网络上更是多如牛毛。 凌子涵在废墟里看过很多从那个时代遗存至今的相关材料。 女人是一种很特殊的生物。对她们最具杀伤力的武器有三种。 第一:颜值。 第二:金钱。 第三:权力。 当然,这种逻辑对男人同样管用。 第三十六节 意外敲诈 如果长相堪忧,凌子涵根本不可能主动要求与苏小小直面交涉。 吴燕组号称是旧时代最帅的亚裔男子。凌子涵非常庆幸当时在废墟中发现了他的相片并对照自我整容,而不是以八两金为模板。 对于罗彪是否吃里扒外?其实凌子涵拿不出更多的证据。 所有的一切指控都建立在猜测基础上。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凌子涵做过详细的逻辑分析,他对此很有把握,也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苏小小。 懂得进退很关键,他知道自己可以提出更多的要求,苏小小也大概率会答应。然而这样做只会激怒对方,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相比自己,苏小小与罗彪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厚。 虽然罗彪犯了错。 虽然罗彪的举动令人怀疑。 虽然罗彪明摆着出卖了恒威拳馆的利益。 但他的身份目前为止仍是拳馆管事。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事要一步一步的做。 不能一口气贪图太多,先把应得的那部分利益拿到手,然后再谋求更多。 苏小小答应免除借贷债务,这在凌子涵看来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加上拳赛获胜的奖金和打赏,他今天晚上获得的整体收益已经超过四百五十枚金元。 这相当于三帮联合半数左右的财富。 前提是杀光岁古镇、七里河、翠红楼所有的人。 谦恭的态度使苏小小很满足,她望向凌子涵的目光也增添了一丝妩媚。 “传我的命令:派出拳馆里所有能用的人手,务必要把罗彪给我找出来。” 这话是对凌子涵的交待。 在她看来,他已经成为了自己人。 …… 回到东阳杂货店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半夜两点。 凌子涵仍然从后门进店,缺少润滑油的门轴在艰难转动过程中发出“吱吱嘎嘎”的痛苦摩擦。紧接着,一个在黑暗环境下暴露出大片白色肌肤的人影从二楼冲下,以远远超过野猫的速度和敏捷拉开杂货店正门,急急忙忙消失在寒冷的夜幕深处。 片刻,楼梯方向再次传来脚步声。不同于之前的轻快敏捷,这次踩动楼梯踏板的声响要沉重得多,凌子涵对其中节奏也更加熟悉。 赵东阳顺手摁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他走路的步子略有蹒跚,光着上身,没穿裤子。在不到五米的距离,凌子涵清清楚楚看见他双腿之间的合金弹簧装置表面竟然有一层浅灰色生物基质。只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天然的?还是后期花钱改造的成果? “老板,店里进贼了?”凌子涵脸上带着笑,他神神秘秘地问:“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个人跑出去。” 赵东阳脸上的表情严峻如花岗岩:“你看错了。” 凌子涵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好像是个女人,长得很像街对面食品店的老板娘。” 赵东阳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他继续坚持刚才的说法:“你看错了。” 凌子涵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她胸前的防身义乳是“巨波十一型”,我记得店里有一套相同款的旧货。” “她的臀部形状和颜色是“二十二号榴莲”,生物公司广告上说“同时兼具光滑安抚与针刺防卫两种功能”。我记得店里有一套旧货,针刺防卫功能已经被剥离,只剩下光滑安抚。” “对了,前几天你不是说食品店老板娘买了这两件旧货吗?还说可以便宜卖给她,老板你可以边安装边摸……” 赵东阳一脸严峻,他从旁边拿过一张板凳坐下来。也许是因为巧合,他的坐姿与旧时代著名雕塑“思想者”有九分相似。 “你看错了……还有,你记错了。”他语重心长地劝告凌子涵:“我知道年轻人喜欢去外面玩,但你得注意时间,另外就是要有良好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你看看你,还不到三十岁就老眼昏花看什么都不清楚,记忆力也下降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你的头发存量会越来越少,而且变成白痴的几率很大啊!” 凌子涵瞥了他一眼:“我肯定刚才跑出去的那个女人就是街对面饰品店的老板娘。” 赵东阳神情庄重,说话口气显得很无赖:“你看错了。”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那好吧,我现在出去拿个喇叭在街上吼一声,这种带颜色的故事我觉得应该有很多人感兴趣。” 赵东阳咂了咂嘴,懒洋洋地打了個呵欠,随即将右手伸向后腰,摸出一支口径粗大的改装手枪,似有似无的把枪口调高,对准凌子涵:“做人要讲良心。你前几天刚来的时候穷兮兮的,身上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怎么,在外面晃荡了几天,有钱了,抖起来就翻脸不认人了?” 现在是深夜,四周静谧中传来赵东阳的语音回声,以及他活动肢体发出的金属部件碰撞。 凌子涵往前走了两步,使身体展露在灯光的笼罩范围,以便于赵东阳看得更清楚。 果然,杂货店老板脸色瞬间骤变。 他看到凌子涵的胳膊已经换成“恒德三型”机械臂,外露的双腿也换成“标准四级”超高张力钢机械足。 “伱升级了?”赵东阳毫不掩饰眼眸深处透射出来的羡慕嫉妒恨。他的实力只是乙级初生体,现在看着刚来没几天的伙计一下子变成甲级,顿时产生了巨大的心理落差。 凌子涵没有回答,仍然继续着之前的话题:“老板,你睡了人家的老婆。” 赵东阳的心理素质和脸皮厚度远远超过普通人:“我们那是躺在床上探讨人生与未来。你这人……好端端的一件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得邪恶又肮脏?” 凌子涵叹了口气,直接划出重点:“你就不怕她丈夫上门找你的麻烦?” 赵东阳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她男人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我跟他喝过几次酒,那是个老实人。” 凌子涵摇摇头:“你不能欺负老实人啊!” 赵东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异常认真:“我真没欺负他。是他老婆主动勾引我。你想想,我一个开杂货店的,又不是医院诊所,那女人三天两头跑过来说是身上不舒服,求我帮忙。” “她说每个月例假时间不准,要么提前要么延后,估计是塑胶存液囊和塑化输排管出了问题,让我打开腹部金属盖板帮她看看。其实这都是小毛病,随便花俩钱儿去背街的小诊所就能解决。可她就是这么信任我,说是只给我一个人看。” 说着,赵东阳摊开双手,满面无辜:“我没做亏心事,我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我这是助人为乐。” 凌子涵对此深以为然,点点头:“所以你就给她装上仿生义乳和仿生肥臀?” “人家付了钱的好不好。”赵东阳的话完全符合正常逻辑,同时强调:“这是生意。” 凌子涵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还是应该找食品店老板好好谈谈。” 赵东阳眼里闪烁着不善的冷光:“你想怎么样?” 不等凌子涵回答,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拳馆打拳。别以为我会怕你。在场子里能打,不等于在其它场合一样能打。” “你信不信,只要我老赵吆喝一声,这条街上半数左右的人都会站在我这边。” 凌子涵眯起眼睛笑了:“信,当然信。” 他随即话锋一转:“这是两码事。我也相信只要我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那女人的丈夫会用肉钩子把你吊起来,把你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割下来当街卖烧烤。” 赵东阳陷入了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他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凌子涵:“好吧,你赢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凌子涵笑了。 他对赵东阳的私生活不感兴趣。 至于当面揭开别人的私密,将一切曝光的做法,那是旧时代喜欢八卦的老婆娘做法。说句不好听的:做这种事情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一辈子。 至于赵东阳与食品店老板这个老实人之间的问题,他根本没想过要插手。 虽然在杂货店待的时间不长,但凌子涵对赵东阳的经营能力深深看在眼里。 他有着极其丰富的人脉,进货渠道极广,而且胆子很大,什么生意都敢做。 男欢女爱,各有所需。 凌子涵没想过要敲诈赵东阳。 他只是摆事实讲道理,让赵东阳心甘情愿帮助自己解决一点困难。 他不怕对方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支枪。 没有绝对把握一枪毙命的情况下,赵东阳根本不敢开枪。 如果打伤凌子涵,双方就彻底撕破脸皮,永远不可能以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 凌子涵已经完成了甲级初生体的升级改造。 地下世界的城市网络非常发达,赵东阳看过拳赛直播,知道这个伙计在拳斗场上的狠辣表现。 思前想后,他决定果断认怂。 凌子涵从旁边拿过一张凳子,坐下,直言不讳:“我要一支零九一,还要一支烈风。” 赵东阳双眼立刻鼓凸,发出难以置信的喊叫:“零九一?你一狗一日一的怎么不去抢?” 零九一是步枪,有很多款型。 据说“零九一”这个名字源于旧时代的枪械研究所。战争结束后,设计图纸被各大集团所获,市面上也出现了各种款型的新步枪。 烈风是手枪,其基本状况与零九一差不多。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枪械售价极其昂贵。 以零九一为例,公开售价为五枚金元,相当于一套甲级初生体改装配件。 烈风的售价为一枚金元。 这只是基本款的价格。 换装弹匣、榴弹发射器、电子瞄具、枪管更换设备、清洗套件……所有这些都需要额外付钱。 这还不包括购买子弹的费用。 赵东阳虽然开着一个很赚钱的杂货店,但这笔开支对他来说仍觉得过于庞大。 凌子涵耐心地继续劝说:“老赵,你是成年人,应该明白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其价值规律。既然你睡了人家的老婆,就应该为此负责。” 赵东阳张了张嘴,已到嘴边的脏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如果可能,他真的很想一枪轰爆凌子涵的脑袋。 “这不可能。”他有心想要翻脸不认人:“一支零九一,外加一支烈风……要不咱俩换换,我把那个婆娘叫过来跟你好好聊聊,随便你怎么搓弄她都行,我说话她还是听的……你这要价也实在太高了。背街那边的小翠,还有英子,顶多两个银角就能把你陪得舒舒服服。” 凌子涵仍然摆事实讲道理:“我还是去跟食品店老板谈吧!” 赵东阳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无赖成本远低于凌子涵开出的条件:“你要去就去吧!他肯定会先揍你一顿,然后再来找我的麻烦。大不了老子跟他打一架……男人嘛,到头来还是得靠拳头解决问题。” 这话对凌子涵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他微微一笑,按下左臂上的网络开关,发了两段视频给赵东阳。 一段是食品店老板娘从楼上跑下来逃出杂货店的记录。 一段是刚才与赵东阳对话的全过程。 赵东阳低头看着视频,刚开始的时候怒意如烈焰焚身,脑子里同时迸发出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 到后来,只觉得浑身发冷,弹簧柱体装置也随着中枢神经控制下意识收缩,随着身体摆动幅度微微颤抖。 凌子涵侃侃而谈:“这两段视频肯定有人愿意花钱买。别说是零九一和烈风,就算要价再高也有人争着要。” “老赵啊!我可是看在咱们关系亲近的份上才优先照顾你。” “你不是要跟食品店老板打架吗?我现在就去街对面找他,把你这意思好好跟他说说,然后拿个喇叭站街上一吆喝,现场开个盘,我估计输赢赌注至少也有十个金元。” 赵东阳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做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凌子涵将双手摊开:“反正我条件已经告诉你了,一支零九一,一支烈风,你自己看着办吧!” 第三十七节 正常的娱乐活动 赵东阳彻底败下阵来。 他老老实实给了凌子涵六块金元。 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家伙计居然会有如此深厚的心机,非但在肩膀上安装了微信摄像头,还全程开着录像。 这是凌子涵从旧时代遗产中学到且灵活运用的经验。 他需要枪。 这是加入青龙军团的两个必备条件之一。 …… 电子计时器上的时间显示天亮了。 赵东阳没起床,他虽然躺在床上却睡不着,脑子里满是懊悔与肉疼。 凌子涵吃了两块木薯饼干就走出杂货店大门。 枪店位于平民区与富人区的邻接位置。这里有着非常严格的安保系统,除了安装在店内不同位置的电子瞄准与枪击设备,店内的工作人员都接受过格斗训练,配备有包括突击步枪和肩扛式小口径火炮的强大武装。 凌子涵如愿以偿买到了零九一和烈风。 两种武器都是基本型。区别在于零九一步枪口径为九毫米,烈风手枪口径十二毫米。 金属外骨骼与机械臂的出现使人类的武备开始升级。强大的枪械后座力与物件超重情况都得到缓解。以十二毫米口径的手枪为例,其实旧时代也有同款产品,但真正能够掌控并安全射击的人寥寥无几。 利用从废墟里找到的各种材料自制枪械,这是大多数荒野流浪者都会做的事情。一般来说,造枪不是问题,难点在于子弹。 所以荒野流浪者持有的基本上是火药枪。 这种武器近距离射击威力相当大,就算钢甲暴熊也无法抵挡。 缺点在于只能单发,填充速度极其缓慢。 幽蓝色的枪管使凌子涵为之着迷。他轻轻抚摸着枪身,感觉就像触摸着光滑无比的丝缎。坚硬的金属质感充满了令人畏惧的力量,更令他有种雄性荷尔蒙忍不住在体内狂热喷溅的异样冲动。 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苏小小的身影。 这实在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交叉混合型思维。 带着刚到手的武器,凌子涵昂首阔步走出武器店大门。 前往大城市一直是他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拥有甲级初生体改装套件,持有零九一步枪和烈风手枪,口袋里的备用金多达四百多枚金元……他现在的综合实力远远超过之前的荒野流浪者。 改变命运的契机显然是那一小片神秘的肉干。 凌子涵觉得自己还不够强大。 初生体、适应体、强化体、异体。 这是一个从弱至强的综合实力演变过程。 在这之后,还有第五阶段效应体,第六阶段拟态形体,第七阶段模仿体,第八阶段控制体,乃至九阶,也就是最高级的潜伏体。 从效应体开始,被称之为“半神”。 很多人都认为这个世界有神灵存在。 他们对“神”的理解与认知也非常朴素————只要能力强于普通人的都可以称之为神。 凌子涵从未见过效应体,也从未见过所谓的“神迹”。 目前为止他见过的最强者是罗彪,一个甲级适应体。 在拳斗场上连赢十场对凌子涵产生了奇特的生理震荡。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 就像手持巨资站在赌桌前选择究竟买大还是买小的赌徒,抑或旧时代驾驶战斗机同时发现两个目标,却只能选择其中一個摁下导弹发射键的飞行员。 此前,刚来到流云城的凌子涵不可能打赢罗彪。 那时候他的体格套装只是丙级初生体。虽然有着火系异能加持,战斗天花板只能勉强达到丁级适应体的程度。 他对自身实力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 正常情况下,凭着火系异能的加持,战斗实力可以跃升至三级以上。 也就是说,凭着身上新换的甲级初生体套装,凌子涵可以释放出相当于乙级适应体的战斗力。 加上刚刚入手的零九一步枪和烈风手枪,凌子涵有很大的把握与罗彪一战,赢面至少高达六成。 在他看来,现在的罗彪就是一个金灿灿的大猪头。 只要将其捕获,苏小小肯定会为此付出巨额赏金。 与钱有关的事情凌子涵都感兴趣,这也是他之所以离开荒野前往城市的原因之一。 …… 流云城,青年路一千三百三十三号,“酷乐”酒吧。 这是一个特殊的门牌,不是按照城市管理局正常排序产生。诸如三三三、四四四、五五五之类的门牌都要花钱购买。尤其是六六六和八八八,均以拍卖的方式公开销售,成交价高达数万金元。 “酷乐”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酒吧,酒水只是其中的一个经营分项。这里有着不同年龄段的女人,有段子手,还有各种你能想象与不能想象的综合娱乐项目。 三零六号房间。 方嘉良坐在椅子上,细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香烟,用毫无感情的冰冷目光注视前方。 那里有两个女人,她们没有名字,编号分别是“二十一”和“二十二”。 这种事情其实可以视客人具体需求而定。她们可以叫惜晴,可以叫紫玉,还以叫如霜……一句话,只要按照价格付钱,她们可以满足客人从生理到心理的任何要求。 二十一和二十二长得都很不错,她们具备了美丽女性应有的一切优点。 茶几上摆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钱袋,里面有二十枚金元。 二十一号手持皮鞭。鞭子以特种硬化塑胶为材料,表面密密麻麻满是尖刺。一鞭子抽下去,人体生物组织立刻皮开肉绽。 二十二号手持铁棍。这玩意儿普通武器没什么可细述的,单纯就是一件武器,前提是使用者力量够大。 两个穿着暴露的漂亮妞轮着武器生死相搏,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刺激,更不要说是亲眼目睹。 这是“酷乐”老板推出的特殊经营项目。只要有钱,人人都可以玩。 打赢了就有奖励,赏格由客人提供,最低奖励不能低于五个金元。 方嘉良经常过来,他很喜欢这种游戏,也深谙其中的价值规律,因此拿出来的赏金至少也是十枚金元。 道理很简单,女人们都是长眼睛的,给钱越多她们就互殴越狠。 二十一号的鼻子已被砸烂,大量涌出的鲜血伴随着剧烈疼痛。她不顾一切扑过去,将皮鞭当做绳索绕在二十二号脖子上,用力勒紧想要以此获胜,却被对方抡起铁棒拼死后戳,当场撕裂了自己柔软的腹部。 在夜场讨生活的女人都很注重外表,从脸蛋到腿脚,只要是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洁白晶莹质地光滑的柔软物。按照不同的工业分类等级,从最廉价的合成橡胶,至价格昂贵的仿生胶原蛋白,真正是一分钱一分货。 当然,站在十米开外的距离很难看出其中细节,但只要凑近,伸手一摸,立刻就能感受到粗糙与细腻之间的显著区别。 在这些柔美白腻的覆盖物之下,是坚硬强悍的金属构件。 这个时代的女性斗殴,无论残酷还是血腥程度远远超过旧时代。 一拳砸烂对方的脸。 直接撕裂对手皮肤,甚至拆胳膊卸腿。 有些女人异常凶悍,动作招数模仿荒野上的血纹犬,直接撕开对方的屁股蛋子掏肛门,扯出肠子。 只要不危及生命,不破坏对方大脑,哪怕再血腥、暴力、野蛮的行为都会得到观众及组织者默认。 前提是赏金足以支付并修复破损的身体。 方嘉良脚下的地板上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正常情况下,他的吸烟量顶多不超过五支。 然而心中的烦躁与愤怒迫使他必须用尼古丁和各种有毒物质对大脑进行刺激。 他已经连续注射了两支高能营养液。这玩意儿对大脑同样可以产生刺激效果,还可以缓解尼古丁摄入量超标的问题。 你可以理解为旧时代的疯子一边狂饮高度酒,一边大把往嘴里塞着海王金樽。 二十二号已经从皮鞭环绕下挣脱,她反扑过去,左手狠狠插进二十一号张开的嘴里,强忍住被牙齿死死咬住的剧痛,张开右手五指,带着无比疯狂的态势将食指和中指插入对方眼窝,抠出鲜血淋漓的眼球。 她不会因此失明,这属于只要付钱就可以更换的身体零部件。区别在于选择机械备件还是生理备件,前者廉价,后者昂贵。 二十一号疼得几乎当场昏过去。她不顾一切用牙齿狠咬插进嘴里的对手胳膊,同时发动了暗藏在体内的小型金属粉碎器,伴随着刺耳的“嗡嗡”声,二十二号的胳膊彻底断开,喷洒出大量鲜血的同时,一条长达五十厘米的金属条状物也从二十一号喉咙深处探出,前端探出三角形钢爪,中间夹带着高速旋转的圆形钢锯,直接射向对方胸部。 每个人都有自己暗藏的杀招。 二十二号丰满挺凸的胸部被当场锯开,她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整个人仿佛被抽去筋骨般瘫在地上,随着神经抽搐不断颤抖着,奄奄一息。 看着遍地的金属零件和人体器官组织,方嘉良觉得内心狂暴的欲望稍微得到那么一点点安抚。 他伸手拿起摆在茶几上的钱袋扔给二十一号,随手按下设置在椅子扶手侧面的电铃。 两名服务员推门而入,一个从地上抱起半死不活的二十二号,从颈部为她接上紧急维生装置,然后伸手抓住整体勉强还算完整的二十一号,将其拖出房间。 另一名服务员负责清扫地面。拥有四条机械臂的他对付这份工作有着超乎寻常的熟练感。机体一边喷水,手上一边擦洗。 前后不过几分钟时间,血腥与污渍已然从地板上彻底消失。小型干燥设备驱散了令人不舒服的潮湿,空气清新剂更带来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服务员离开,一名贴身保镖推门进来。 见状,方嘉良阴沉凶狠的脸上显出几分期待,问:“找到了吗?” 保镖束手站在他面前,摇摇头:“我们第一时间去了罗彪家里,没找到人。从现场留下的痕迹判断,他应该是早有准备,提前跑了。” 方嘉良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盖的失望,心中刚刚压下去的怒火也再次腾起。 他输了五万枚金元。 这笔钱数额巨大,对方嘉良来说已经伤筋动骨。 无论如何都必须找到罗彪,只有这样才能挽回损失。 方嘉良坚信这次的事情绝非偶然。 罗彪之前提供过好几次特殊信息,自己也赢了钱。 这与传统的诈骗套路没什么区别。先用小恩小惠让你尝到甜头,诱骗你一步步跳入最后的陷阱。 方嘉良迫切想弄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驱使罗彪对付自己。 “恒威拳馆那边是什么态度?”思考片刻,他抬起头看着保镖:“苏小小那个臭一婊一子对此是怎么说的?” 保镖认真地回答:“拳馆方面也在找罗彪。苏小小还为此开出了高达五百枚金元的悬赏。” 方嘉良一阵愕然,他对此觉得简直不可思议:“这么高的悬赏,她到底想干什么?” 保镖回答:“我估计罗彪掌握着恒威拳馆的一些秘密,再加上这次的事情……苏小小发了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之就算是尸体,她也愿意为此支付赏金。” “另外,浩然集团的李嵩和昌化公司的马恒宇也在找罗彪。听说他们也在之前的赌局输了一大笔钱。” 方嘉良下意识地往嘴里塞了一支烟,却没有急于点燃。 “这就有意思了。没想到罗彪与他们也有联系……” 思索片刻,方嘉良摘下叼在嘴里的烟,带着说不出的凶狠与狂暴在手中将其狠狠碾成碎末。 “发布赏格。”他以异常森冷的语气吩咐保镖:“一千枚金元,抓捕罗彪。” 昨天赌赛结束后,方嘉良就发布了一百金元的赏格。 现在看来,罗彪的重要性已经远远超乎想象。 这家伙身上隐藏的秘密应该很值钱。 除此而外,说不定还能得到关于苏小小,关于这座城市里其他上位者的相关资料。 只要能弥补之前的损失,区区一千金元不算什么。 第三十八节 军团 同一座城市,东区,上午十一点零四分。 青龙军团在这座城市的驻地位于东区边缘。 四座相同规格的五层大楼形成标准正方形,分别占据了四角。外围是高达四米的坚实墙壁,顶部拉上了铁丝网,每隔一端距离就设置有塔楼,重机枪和自瞄火炮占据着制高点上的最佳射卫,不定时巡逻的武装卫兵锁死了可能存在潜入者的每一个角落。 青龙军团在每一座城市都设有类似的武装堡垒。 与旧时代相比,黑暗地下世界对于武器的概念已经有了大幅度提升。然而这种理念主要泛用于冷兵器,传统的枪械、火炮、炸弹仍在现代战斗中占据主导地位。 激光武器肯定存在,电磁炮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然而居住在地下的人类一直没有突破“小型化”这个障碍。 据说青龙军团正在研制威力强大的装甲战车,主武器就是正在制式化的电子炮。 也许战斗堡垒深处同样藏着基座型激光炮,只是还不到用的时候。 世界的神秘感之所以对无数探秘者产生无与伦比的诱惑,很大程度上源于它们本来就是个传说。 当然,不是所有传说都是假的。 凭着苏小小签名的那封推荐信,凌子涵在接受了一系列严格检查之后,顺利进入了东区一号,也就是青龙军团堡垒整体建筑的外围区域。 这里是设置在围墙之外的平房,也是军团对外的办公场所。 交出身上的所有武器,检查过程仔细得让凌子涵有种浑身上下被脱光透视的感觉。 这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必须且值得的。 走进三号办公室,他看到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外表年龄与自己相仿的年轻人。 他身材颀长,深绿色的军服很合身,皮肤很白,略长的黑发从额前垂落下来,与炯炯有神的双目形成极富男性魅力的搭配。 肩章显示他的军衔是上尉。 “坐吧,别那么拘束。”他伸手指着摆在对面的空椅,展颜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凌子涵依言坐下,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个人信息表摆在桌上。 他喜欢与面带微笑的人打交道,无论男女。 上尉拿起表格仔细看了一遍,抬头笑问:“你叫凌子涵?” 看着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上尉继续笑着说:“我叫邵汉光。呵呵,每個人选择青龙军团都有其理由,能说说吗?” 凌子涵知道有这么一个问答流程,他此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想过好日子。” 邵汉光注视着他,耐心等待着下文。 出乎意料,凌子涵说完这句话就闭上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没了?”邵汉光放下手中的表格,故意做了个惊讶的动作。 凌子涵满脸都是近乎实质的“老实”二字,他语速缓慢,语音沉着:“我只想好好当兵,然后过上好日子。” 只要能通过审核,哪怕让他扮演更加老实的“老实人”,凌子涵也心甘情愿。 “好吧!这的确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邵汉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表格上的申请者材料方面。 “恒威拳馆给你开具了推荐信。” “你自备武器……唔,零九一基础型步枪,烈风手枪。” “你已经满足军团对士兵的基础要求。” 邵汉光拉开抽屉拿出印章,蘸了一下印泥,在申请表右上角用力盖了一下。 “恭喜!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同僚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只圆形的陶瓷质地徽章,递给凌子涵。 接过徽章的时候,凌子涵有种不太真实的恍惚。 他完全没有想到审核过程竟然如此简单。 然而拿在手里的徽章是那样的真实————从现在起,自己已经是青龙军团的一名列兵。 邵汉光显然早已见惯了这一幕。他笑着提醒:“徽章后面有你的编号,你最好把它记下来。如果徽章不慎遗失,你可以凭着编号在重新申领。” 三五九八一四七,这是凌子涵的身份编号。 将这个号码熟记于心,凌子涵抬起头,视线停留在邵汉光的军服上:“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在哪儿领取军服?” “目前你还不能领取军服。”邵汉光脸上的微笑令人感到非常愉悦,其实他完全可以用生硬语气告诉凌子涵“你现在没有领取军服的资格。” “你只是一名普通的预备兵。”他微笑着解释:“按照规定,只有少尉以上的军官才能配发军服。”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解释:“布料很贵的,军服代表着专属于军团的荣誉。呵呵,以前我刚来的时候跟你一样,什么都不懂。只要多问多做,该有的都会有。” “至于现在嘛……你可以通过军用公开网络查询相关信息,找一些合适的任务来做。” “给伱两个忠告。” “首先:每周完成的任务量不能少于一个,否则自动取消军籍。想要再次申请就很困难,电子档案也会记录你之前的污点。所以一旦选择接受任务,哪怕再艰难也必须完成。” “其次:不要以为所有机械化的物件都是好的。有些时候,个体生物程度越高,反而会让你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后面这段话让凌子涵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指的是什么?” 邵汉光笑而言其它:“这得你自己体会才行,我只是给出一点小小的建议罢了。” 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礼貌地伸出右手:“欢迎加入青龙军团。” …… 离开办公室,凌子涵在堡垒外面的休息区逛了很久。 整个堡垒以四幢大楼为核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口”字。 以此为基础,是一排排平房和各种防御工事。其间夹杂着大面积的空地,还有如同旧时代大型厂房般宽敞的仓库、机车中心、维修中心和室内训练场。 天空仍是一片黑暗,从塔楼和其它建筑窗口透出的光线全部射向地面。干燥的风呼啸而过,从远处黑沉沉的山峦带来令人极不舒服的寒冷。 堡垒外围的房屋大多是可拆卸简易类型。在很多大门敞开的车间里,可以看到不同型号的战车。凌子涵甚至看到一辆高度超过两米,长度约为二十米的履带式重型车辆底盘。巨大的炮塔被钢链捆绑,悬挂在距离车身四米多高的半空。旁边地面上散落着各种零件,散发出浓烈呛鼻的机油味。 到处都是忙碌的人群。仅是凌子涵能够看到的这一面,人数至少超过两百。有些穿着军装,一看就是军官。有几十个人穿着浅灰色工作服正在车间里工作,估计不是机械工就是修理工。大多数人与凌子涵一样,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想来应该是预备兵。 很多建筑顶部都设有炮位和枪座。各种说不清用途的天线在不断旋转着,延伸外出的枝干末端有密集红灯在闪闪发亮。 远一些的位置甚至可以看见小型导弹发射架与武装皮卡。后者是真正的奢侈品。倒不是说售价昂贵,而是无论任何一种车辆使用成本都不低,除非你掌握了蓄电池自动充能设备,或者拥有稳定的燃油供应来源。 凌子涵曾经在网络上看过这里的很多场景。 与旧时代一样,青龙军团也需要新鲜血液。虽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预备兵,虽然不是所有预备兵都可以成为在编职业兵,但军团首脑及组织者经常在网络上发布相关视频,以此吸引更多的人加入。 军团实施宽松的管理制度,很少进行强制征召,除非遇到来自总部的特殊指令。 上至将军,下至最低等级的预备兵,都可以根据自身实力和需求组建战斗部队。 战团或小队是最常见的编制。前者规模可大可小,后者可能多至几十个人,也可能只有区区三名成员。 具体规模大小视组织者能力与实力而定。一般来说,只要有足够的补给和武器装备,以及相关的财力,哪怕你只是一名普通的预备兵,也可以拉起多达几十、上百人的中型战团。 曾经有很多人对青龙军团这种松散的管理制度感到不理解,认为加入军团没有任何意义。 生活是最好的教师,尤其这些人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之后,开始以自己独特的视野产生了明悟。 然而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凌子涵对青龙军团同样没什么过于深刻的了解。 他只知道三件事。 首先:加入军团可以得到一些好处。比如更便宜的弹药补给,威力更大的武器,更加详细丰富的情报…… 其次:军团的任务体系颇具特色。完成后可以得到奖励和贡献点,积累功勋还可以得到晋升军衔的机会。 最后:当你厌倦工作并打算退休的时候,军团会成为最好的庇护所。 凌子涵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他在武器中心看到密密麻麻的各种装备。 以零九一步枪为例,可以在这里买到各种配件。整体售价比外面的枪店便宜,但优惠幅度不大,仅为零点一左右。 第三十九节 女店主 这种优惠幅度非常小,折算下来其实也就几个银角而已,但随着军衔提升,优惠幅度还会增加。 只要有钱,以及对应的权限,你可以在这里买到很多东西。 除了军团开设的武器店,这里还有很多军团成员自己经营的店铺。 东北角有一间简易活动房,招牌是一颗挂在建筑外凸钢梁上的人类头骨。这玩意儿很常见,荒野上到处都是,只要放进开水锅里煮上十几分钟,捞出来晾干,喷上福尔马林和透明油漆,就能成为很不错的收藏品和装饰品。 头骨旁边的木板上用红色涂料写着只能非常醒目的“爆头”两个汉字,这样的店名颇具特色, 凌子涵信步走了进去。 屋子正中天花板上挂着明晃晃的电灯,地板和四周堆满了军制板条箱。陈列在最上面的箱盖敞开着,露出各式各样不同款型的武器。 从匕首到单兵肩扛火炮,从不同功能的手雷到防步兵地雷,应有尽有。 一个极其肥胖的女人笑着主动迎上来。 她个头其实不算矮,目测约为一米七左右,过于宽大的腰围抵消了身高方面的优势。更糟糕的是腹部高腆,超出正常规格的乳1房软塌塌堆在肚皮上,胳膊与腿脚仿佛在地里催肥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萝卜,分别以手肘、手腕、肩膀、膝盖、足踝这些位置对肌肉和皮肤强制束缚,从两头对中间进行挤压。 她的四肢看起来就像从淤泥里挖出来过于粗壮的莲藕,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旧时代米其林轮胎广告上那個面带微笑的橡胶人。 “你好你好,想买点儿什么吗?”她披着一件军绿色的外套,款型与青龙军团的军服类似,却没有肩章和领徽。 凌子涵环顾四周:“你这儿的东西怎么卖?” 这是小白型顾客的标准问话,也是砍价老手最常用的开场白。总之这两种客人都不讨商家喜欢。 胖胖的女店主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眼里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更多的还是对凌子涵过于英俊外表的欣赏,以及毫不掩饰的强烈占有欲望。 “帅哥,我这里的货每一样都是有价的。看中什么具体谈,我肯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价。”她主动伸手拉住凌子涵的胳膊,粗胖肥圆的手臂如蛇一般弯曲伸入对方臂弯,将其牢牢缠住。 她张开右手五指,肆无忌惮地在凌子涵裸露的胳膊上摸。 她看得很准,凌子涵左臂有三分之一是生物基础,尤其是上臂至肩膀这一段,存留着面积约为四十平方厘米的生物部分。 真皮的手感很不错,柔软又滑腻。 凌子涵很清楚自己对大部分女性具有特殊吸引力,他也并不反感来自异性的抚摸。在他看来这意味着亲昵和友善,宽心程度也远远超过小气、好色、狡诈、邪恶的赵东阳。 他伸手指了一下斜靠在板条箱表面用作展示的零九一步枪二十毫米枪管,认真地问:“这个怎么卖?” 零九一步枪有很多口径,二十毫米可以归类为火炮的范畴,但只要使用者可以承受强大的射击后座力,以及超出正常携带指数的弹药量,无论九毫米正常口径还是增扩至三十乃至五十以上,在旁人看来都可以接受。 “三十个金元。”胖胖的女店主干脆又豪爽地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喜欢男人归喜欢,但倒贴本这种事永远不可能。 凌子涵将注意力转向装在另一只箱子里的大号手雷。 很多荒野流浪者都会用简单的代替物自制手雷。粗制滥造的结果是手雷外观极其难看,甚至无法与“手雷”两个字产生沾边联想。简单来说,那就是一个体积约莫成年人脑袋大小,里面填装着自配火药、碎石、钉子、金属屑……甚至还有干辣椒粉和野生胡椒等刺激性物体,扔出去以后爆炸面极其宽广的可怕武器。 那种东西对付了野兽和类人有着极好的效果,也可以用来对付没有护甲的荒野暴民。可如果说是用来干翻一辆战车,甚至是最常见的武装皮卡,那就完全是个荒诞至极的笑话。 凌子涵眼前这些手雷显然是军制版本,威力远远超过平民粗制滥造的拼凑产品。 “两个金元一枚。”女店主的笑声很张扬,虽有些刺耳却并不令人产生反感。 “价钱能少点儿吗?”凌子涵下意识地问。 女店主如下蛋的老母鸡“格格格格”地笑道:“这得看小弟弟你会不会做人了。” 凌子涵并未阻止她在自己身上进一步抚摸的邪恶举动,仿佛生物部位在这一瞬间彻底消失,变成了毫无感触的仿生物质。 他转向女店主,脸上浮现出纯真无邪的童稚神情:“你愿意做我的姐姐吗?” 胖胖的女人怔住了。 “你说什么?”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可以做你的弟弟。”凌子涵的微笑非常迷人,声音充满了特殊的男性魅力。这是他长期对着镜子不断调整面部肌肉,以及多达数千次声带模拟训练的结果。 女店主张着嘴,惊讶流于言表,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无耻……不,应该是古怪的客人。 不过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好像自己比他更无耻。 她松开禁锢凌子涵胳膊的双手,故作潇洒向后撩起披散于肩的黑色长发:“行啊!我就当多了个弟弟。” 买卖不成仁义在,只要能拉近关系,说不定以后就会变成颇具潜质的顾客。 “我叫凌子涵。”他保持着迷人微笑,伸出右手。 “李祖晴。”她同样笑着,只是太多的脂肪挤压着面部肌肉,笑起来连眼睛都眯成细小的线,嘴上却依然占着不必可少的便宜:“赶紧的,叫姐姐。” “姐姐你好。”凌子涵说话非常客气,非常谦恭,态度上无可挑剔。 “乖!”李祖晴瞬间觉得内心虚荣感得到极大满足。然而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你看姐姐这儿有什么是你需要的,只管开口。” 她话里话外没说一个“钱”字。 凌子涵很清楚,如果自己胆敢从箱子里伸手拿走一颗子弹,这个刚认下的姐姐就会立刻抄起摆在旁边的大口径突击步枪,把自己当场打成人形筛子。 好东西人人都想要,但凌子涵非常精明,他从不在非必要的东西上花钱。 补充了一些弹药、食品、急救品。 后者是军用品,意味着与民用版本有着本质区别。虽然同样都是木薯饼干,军制品为密封包装,添加了盐、糖、油脂以及各种人体必须的微量元素。 一块饼干,加上维生素药片,就是一顿非常不错的战地餐。 其实这玩意儿很难吃,粗糙的口感难以下咽,吃的时候必须同时喝水,否则可怕的喉咙刺扎感会让伱从此对“食物”两个字产生恐怖联想。 但无论如何,军制版本的木薯饼干具有品质保证,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凌子涵发现这里的货物比城里卖价便宜。他对此很不理解,于是张口询问。 李祖晴用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脸上笑菲如花:“站在那儿别动,等我给你拍张照片。” “为什么?”凌子涵满脸都是老实巴交的样子,其实对方用以他心知肚明。 “放大了挂起来好看。”说话间,李祖晴已经完成了拍摄,开始解释他之前提出的问题。 “你以为青龙军团的驻地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军团是秩序和法律的守护者……好吧!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加入,军团也只对自己人提供便利。” “如果你是军官,这话当我没说。” “你也看到了,不光是我,这里所有商店卖的东西都比外面便宜。但如果你想要倒买倒卖来回赚取中间差价,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你在这里购买的货物都有一个上准线。比如你携带的武器是零九一步枪,那么每次购买上限不能超过五百发。前后间隔至少得一个星期,也就是预备兵正常的任务完成周期。” “食物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可以购买两个星期的消耗量,前提是只能以你个人食用量为上限。如果我违规加量卖给你,军团方面一旦查实,我会被强行驱离,情况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开除军籍。” 凌子涵明悟地微微点头。 李祖晴抬起粗壮的肥腿踩在板条箱上,拿出香烟,递了一支给凌子涵,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支,掏出打火机点燃。 看着她脚下那只木箱盖板上醒目的白色“tnt”字样,以及特别标注的骷髅图案,凌子涵脸上肌肉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你站远点儿,这东西会炸。”李祖晴淡淡的提醒了一句,随手弹了弹烟灰,那种异乎寻常的潇洒气质连旧时代影帝都自愧不如。 这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动作,似乎有一股气流环绕在她周围,每当手指弹动香烟,散开飞扬的烟灰便会随着气流回旋,朝着敞开的店门方向飘去。 以前在崖子镇上的时候,凌子涵见过钟俊以同样的方式吸烟。除了高超的技巧,还需要强悍到一定程度的实力。 便携式电脑发出震荡,凌子涵低头一看,屏幕上显示刚刚收到的一段信息。 李祖晴喷吐着烟雾:“这是我的网络账号,加一下。” 凌子涵依言将其加为好友。他抬起头,脸上笑容可掬:“谢谢姐姐。” 李祖晴用一种极其不甘且感慨的复杂目光盯着他:“你嘴巴挺甜的……” 青龙军团是个讲规矩的地方。 但这种规矩仅限于内部人员。 她很想把凌子涵抓起来,就地正法。 反正店是自己的,关上门就算宪兵也管不了。 他非常鲜嫩,看上去就令人觉得美味可口。尤其是光滑的生物肌肤简直令人迷醉……有那么几秒钟,李祖晴觉得体内荷尔蒙分泌急速上升,膨胀到难以控制的程度。 她有把握强行按翻这个刚认识的弟弟。 就在欲望如火山爆发的最后几秒钟,她忍住了。 他长得很像自己曾经喜欢过的那个男人。 爱情是一个非常美好的词,有些时候真的不容亵渎。 “滚吧!呵呵,下次见。”李祖晴从喉咙深处释放出粗俗字句,随着从肺部呼出的烟雾一起喷发。 她有种感觉,如果凌子涵继续留在这里,自己肯定会做出一些极其疯狂的动作。 反正已经拍了他的照片,箱子里还有一个胶质人偶。特殊打印技术、合成技术、仿生技术,再加上一个安装在人偶喉部的电子扬声器,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揉合在一起,自己可以渡过一个美妙的下午。 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好:科技改变生活。 …… 离开军团驻地,凌子涵默默思考片刻,前往青年路一二零二号。 那里是流云城第三区警察局的地址。 警局外面的马路两侧各放着一只汽油桶。凌子涵走到警局门口的时候,刚好有人往桶里添加煤块。通红的火焰立刻被压下去,片刻又高高腾起,释放出越发炽热的能量与光线。 推开门走进去,一名坐在近处的警员抬起头,疑惑且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找谁?” 凌子涵胸前佩着青龙军团徽章,这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我来找点儿事情做。”他脸上带着友善微笑。 凌子涵之前仔细查阅过军团手册。 预备兵拥有诸多权限,其中一项就是“维持治安。” 这话含义丰富。 简单来说,只要是军团成员,就可以成为当地警察局的正式在编警员或编外人员。 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这时,一名身穿浅灰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从房间里走出。他听到凌子涵与警员之间的对话,转身朝着这边走来。 “想找事做还不容易。”他笑了笑,一看就属于性格开朗的类型:“你是刚加入军团的新兵吧!” 凌子涵笑着回答:“是的。军团网络上发布了一个任务,刚好这里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所以就过来看看。” 第四十节 追债 “任务?”中年警长显得有些好奇:“什么任务?” 凌子涵打开便携式电脑,在军团网络上找到任务专区,点开“丁级”栏目。 身为预备兵的他目前只能接到这一等级的任务。 丁级任务:护送。 这是十六小时前通过流云城网络平台发布的任务。发布者同时接入军团网络,五分钟后审核通过。 这个时代的治安情况与旧时代有着很大区别。警察的功能虽然与旧时代差不多,但很大程度上偏向于地方势力。相比之下,军团做事显得更加公平公正。 只要民众有正常诉求,军团方面基本上可以做出正面回应。区别在于军团没有设置诸如警察局之类的地方执法机构,而是以发布任务的形式在网络上公布,由军团成员自由选择。 “护送”这个任务的相关描述很简单。 长生街一零三七号住着一个名叫孔琳琳的女子。她发布求助,请求在下午六点至七点这个时间段,有人帮助护送她的弟弟孔军从工作地点安全返回家中。 线路及起始位置:万森集团炼钢厂至长生街一零三七号民宅。 酬劳:因为是一周内每天必须护送的长效任务,第一次护送成功酬金为五个银角,第二至第七次均为一個银角。 有效日期:明天开始首次护送,一周后结束。 中年警长随便浏览了一下屏幕上的信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他偏头再次看了一眼凌子涵胸前的那枚青龙军团徽章,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来我办公室坐坐吧!” 办公室的光照度充足,电灯比外面大厅更加明亮。桌上堆放着厚厚一大摞文件,烟灰缸里散落着烟头,中间摆放着一个显示面朝外的三角形信息牌,写着“杨彦”两个字。 “坐吧!”警长杨彦很客气,走进房间,关上门,指着对面的椅子招呼凌子涵坐下。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建议你不要接受这个任务。顺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子涵。为什么不能接这个任务?”凌子涵问的同样直接。 “因为这事儿你管不了。”杨彦神情严肃:“这件事情我比你清楚。很复杂……以你目前的能力无法承担其后果。” 凌子涵仰起头,思维慎密的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提问的好时机,最好的办法就是静下心来听取对方解释。 杨彦继续道:“孔军是孔琳琳的弟弟,他是万森集团炼钢厂的工人。从他所在单位到家的这段距离不远,也就一公里左右。虽说这里是位于城郊,但治安情况不是很好,毕竟警力有限,所以嘛……你懂的。” 凌子涵依然展露出令人极其舒服的微笑:“这是青龙军团发布的任务。” 杨彦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有料到凌子涵会这么说。片刻,他望向对面的目光显然多了一些含义丰富的内容:“年轻人,太过于固执不是优点。” 凌子涵笑道:“你知道的内幕肯定比刚才说的那些多得多。” 杨彦再次皱起眉头,暗自思忖片刻,他斟酌着字句道:“有些事情我还在调查。” 凌子涵正视着他:“我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想要从警察局这边了解详细情况,得到信息方面的帮助。” 杨彦思考了几秒钟,认真地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还是刚才那句话,我劝你不要接这个任务。” 凌子涵加重语气:“任务明天正式生效,你之前说过正在调查……也就是说,今天是最后一天。” 杨彦语气的态度都很诚恳:“有些事情我真的不方便告诉你。孔琳琳之前就来过警局请求帮助,但情况很复杂。” 凌子涵笑了一下:“看来我不能从你这里得到任何帮助了?” 杨彦点点头,神情严肃:“目前是这样。”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做出一个遗憾的动作。 他站起来,离开房间。 …… 同一时间。 罗彪的住所位于城南,是一幢独立的两层小楼。 方嘉良坐在椅子上,阴冷残酷的目光从站在面前的这些人身上逐一扫过。 两位老人分别是罗彪的父母。 罗彪的妻子显得很年轻,资料显示她的真实年龄与罗彪相仿,二十岁左右的少女容颜显然是仿生技术所致。 罗彪的儿子非常可爱,今年只有四岁。 方嘉良淡淡地问:“说吧!罗彪在哪儿?” 整幢建筑里里外外都被控制。分派在外面的保镖多达五个人,房间里还有着同样数目的打手。包括方嘉良在内,所有人身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杀气,同时用挑剔邪恶的眼光分别在女人和孩子身上来回打量。 只要不闹出人命,就算警察知道也不会管。 退一步,就算真的搞出人命,方嘉良也有充分理由证明罗彪是诈骗集团成员。在高达五万金元的巨大金额面前,就算他将面前所有人的脑袋砍下来,警察也只会对此保持沉默。 老子是受害者! 这理由非常充分。 前提是所有行为和动作只能关起门来进行,无论事件本身还是各种现场图片决不能发在网络上。否则就算有理也会变成没理,就算警局里有熟人也盖不下去。 “我不知道。”罗彪的妻子急急忙忙叫出声来:“他一直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方嘉良没理她,随手捏了个响指。 一个身材干瘦,穿着一套类似于旧时代浅灰色学生装的白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弯着腰,恭恭敬敬凑到近前。 他叫布劳恩,是流云城里圈内名气很大的拍卖师。 这是一个含义丰富且适用范围极广的职业。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旧时代会计、精算师、律师、掮客、商务运营人员等诸多职业的合成体。 战争撕裂了旧世界,残余的人类仍然遵循原有的居住圈原则。东大陆从来就不是白皮与黑鬼的势力范围,但杂居的现象仍然存在,即便是在隔着茫茫大海的地球另外一端,同样生活着无数的黄皮白心香蕉人。 布劳恩快步上前,用蛇一样阴冷湿滑的目光打量着罗彪的妻子。他伸手在对方面颊上轻轻摸了一把,这轻浮且带有实测感的动作让女人彻底惊呆。她的大脑瞬间变为一片空白,几秒钟的短暂惊愕期过后,前所未有的愤怒立刻占据了大脑思维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该死的白皮猪,把伱的脏手给我拿开!”她狠狠一脚踢在布劳恩的双腿中间,强悍无比的机械力量立刻对弹簧柱体造成冲击。布劳恩下意识地张开嘴,双眼凸出,双手死死捂住下体,脸上显露出瞬间麻木的呆滞表情。 两秒钟后,他恢复常态。 半机械体的优点在于从根本上阻断了神经中枢对痛觉的反应。不要说是碰撞,就算用钢锯把弹簧柱体硬生生割下来,包括布劳恩在内的大多数男人只会面无表情看着这玩意儿从自己身上剥离,他们坚强得如同钢铁雕塑,哼都不会哼一下。 夸张的神情身体反应只是一种表演。布劳恩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同时还要兼顾方嘉良这位金主的感受。 “嘿嘿嘿嘿,不愧是拳手的老婆,的确很够味。”他释放出安装在左臂上的钢爪,牢牢扣住罗彪妻子的右肩,将其反拧到无法动弹的扭曲位置,然后再次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对方那张充斥着无限愤怒的光滑脸庞。 “生物占比百分之三十一点七。这是个不值钱的奴隶,卖不上价。”布劳恩的抚摸并非出于对女色垂涎,他的掌心安装有自动探测器,能够精准测定对方身体的生物基础比例。 生物占比越高的人就越值钱。 方嘉良不置可否,他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面无表情看着布劳恩的动作。 布劳恩的声音很难听,仿佛某种重物碾压着沙子从玻璃表面缓慢滚动。尽管他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但很多人都不喜欢这种明显是经过特设的嗓音。 “生物占比百分之十一点八。该死的老杂种,你连一个金元都卖不到。”这指的是罗彪父亲。 “生物占比百分之十五点六。你还能算是人类吗?你简直就是一个丑陋的钢铁怪物。”这指的是罗彪母亲。 最后,轮到罗彪的儿子。 布劳恩冷硬的语气丝毫没有人类情感,听起来坚硬又冷酷:“生物占比百分之三十八点一。这是一只很嫩的幼崽,鲜美可口,脆嫩的骨头很有嚼劲。他的脑子能卖大价钱。” 听到这里,方嘉良极其难得的“哦”了一声,颇感兴趣地问:“能卖多少?” “不会低于二十枚金元。”布劳恩解释:“幼崽不像成年人那样被机油长期污染,他们的脑子纯净度很高,是最好的生物营养剂材料。” 刚刚浮现在方嘉良脸上的专注神情瞬间消失。他知道小孩子很值钱,然而从布劳恩口中报出的数字与他的期待值区别太大。 “罗彪在哪儿?”方嘉良对布劳恩的价值评估彻底失去了兴趣。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对此没报任何希望。他用凶狠的目光盯着站在对面瑟瑟发抖的每一个人,仿佛饥饿的野兽正在挑选猎物。 “我不知道。他没回来,一直没有回来啊!”女人的喊叫带着哭腔,她不顾一切将双手伸向孩子想要将其抱住,却被布劳恩死死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方嘉良皱起眉头,抬手随便朝着两个老人指了一下,吩咐保镖:“把他们拆了。” 几分钟后,地上多了一堆散乱的零件,方嘉良脚下多了两个脑组织维生装置。 只要保持稳定的电源供应,他们就可以在恐惧、慌乱、绝望、无奈中保持被固定的生命状态。 看着满面无助的罗彪妻子,方嘉良自言自语:“这女的长得还可以。你们谁有兴趣,现在就可以跟她来一次。” 现在的科技手段可以让所有女人都成为符合正常审美观的漂亮妞。这种容颜层面的修改不需要美容师,只要从城市资料库里购买相关的美容资源,自己动手或者前往专业美容店让机器人操刀,就可以获得一张美丽分数高达九十分以上的脸。 与旧时代一样,“美容”是个花销极大的词。 虽然只是一张脸,却无法通过语言描述让机器明白真实状况。计算机只懂得一家一等于二,它永远不会对“美丽”两个字产生特殊意识。 你想成为寡姐吗?前提是你得有她的照片。 变成杨恭茹也不是问题,所需资源是一样的。 你还可以具有双向选择,左脸貂蝉,右脸林亲霞,关键在于有钱,有资源。 城市资料库里的美容资源价格昂贵,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旧时代的产品配方。所以除了天生天养,“漂亮女人都很有钱”这句话完全符合地下世界的正常逻辑。 罗彪是恒威拳馆的管事,收入颇丰。他给自己老婆换一张漂亮的脸蛋也在情理之中。 三个保镖拖着罗彪妻子去了隔壁房间。房门敞开着,很快传来女人声嘶力竭的尖叫,空气中飘散开无比浓烈的机油味。 方嘉良站起来,缓步走到满面惊恐的孩子面前。 他抓住脆弱的右腿用力一拉,硬生生将其扯掉。 稚嫩的痛觉神经立刻将可怕信息传递回大脑,孩子脸色变得煞白,他在方嘉良的钢爪中拼命挣扎,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你给我看好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方嘉良把孩子重重扔在地上,他用森冷的目光环视四周,仿佛空气中存在着一个神秘的隐身人:“罗彪,你最好立刻给我滚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儿。”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知道你是个心肠冷硬的混蛋兼杂碎。家人的死活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也许你和他们之间已经达成某种默契。嘿嘿嘿嘿……我想说的是,接下来这里将被推平,你会像肮脏的老鼠一样从洞里被撵出来。” “作为示范,我会把你儿子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下来,蘸着他的血……这是很不错的零食。” 第四十一节 他肯定有秘密 “至于你……如果现在给我滚出来,事情还有得谈。最后给你一分钟,现在开始倒数。” 话音刚落,方嘉良脚下的地板深处忽然传来沉闷的机械滚动声。 随着金属抽板朝着两边徐徐分开,一个宽达两米的出口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暗中显露出罗彪魁梧的身形,他耷拉着脑袋,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上。他的眼里明显流露出恐惧,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绝望。 方嘉良那张被香烟和烈酒荼毒已久的苍白面孔露出得意微笑。 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很多在普通人看来难如登天的事情都会变得极其简单。 流云城所有的出口哨卡电子档案显示,没有罗彪离开的相关记录。 城内所有的美容店也没有与罗彪相貌类似的整容案例。 由此可以判断,罗彪就藏在这座城里。 动用各种力量将该查的地方全部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从那个时候,方嘉良就基本上可以断定,罗彪大概率藏在他私宅的某个隐蔽角落里。 一千枚金元可不是小数。这笔钱足以让人抛弃朋友身份,将义气和信用抛之脑后,成为世界上最不要脸,却也是获利最丰厚的弃誓者。 进门的时候保镖就用专用设备对正幢建筑进行透视勘察。结果显示地板下面有一个很大的隐蔽空间。 既然罗彪这只该死的老鼠喜欢躲起来不见人,方嘉良也乐于陪着这个混蛋演一场戏,让对方好好品尝一下爹妈被活生生拆成零件,老婆成为其他男人玩物,亲生儿子被当场肆虐的深刻耻辱感。 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方嘉良用冷漠目光注视着萎靡不振的罗彪,淡淡地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方公子……你……你听我解释。这次的事情是個意外。”罗彪的眼睛有些发红,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连声哀求。 方嘉良拿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没有急于点燃。大权在手一切可控的感觉真的很不错。他非常喜欢也愿意享受由此带来的心理满足。 “说吧!我听着呢!”他的语气依然冰冷。仿佛跪在面前身躯庞大的罗彪只是一只蚂蚁。 “那小子绝对有问题。我指的是荒野鬣狗。我……我用我的脑袋保证,他……” “你的脑袋不值钱。”方嘉良毫不客气的将其打断,进而发出讥讽的冷笑:“提醒你一句:你现在毫无信用可言。所以你最好用别的东西作保,这样才有可能让我相信你说的话。” “还有,你最好不要撒谎。我已经说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好的,好的。”罗彪磕头如捣蒜。 满面惶恐的他陷入了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他很清楚,方嘉良之所以盯着自己不放,是因为他在拳馆赌赛损失了足足五万枚金元。 只要把这个缺口补上,就可以从根本上化解危机。 这几天罗彪躲在地下室里冥思苦想,他对整件事来龙去脉已经做出完整的分析。 跪在地上,仰起头,罗彪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带有几分狰狞。 “方公子,伱觉得一个丙级初生体实力的拳手,有可能打赢一个乙级……不,应该是甲级初生体实力偏下的拳手吗?” 方嘉良面无表情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拳手分级与正常的人类分级没什么区别。至于罗彪所说“甲级初生体实力偏下”,其实是介于甲级和乙级之间的细化分级。这种描述多用于拳斗选手,以便观众精准下注。 罗彪继续自己的分析。 “我在恒威拳馆十多年了,什么样的拳手我没见过?从最基础的丙级赛事到高级的生死赛,不夸张地说一句,流云城里只要是叫得上名号的拳手我都认识,这些人的实力我闭着眼睛也能说个一二。” “荒野猎狗是个新人,以前我从未见过他。” “来拳馆打拳的人都踏玛德是穷逼,都是为了钱。” “打输了什么都得不到,只有赢的人才有奖金。” 接下来,罗彪详细描述了一遍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荒野鬣狗连胜九场,地狱狂鬼连胜十几场,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会压地狱狂鬼赢。” “其实具体谁能赢,我心里也没底。可那天荒野鬣狗提前来到拳馆,如果不是他换了一套甲级初生体的配件,也答应以丙级初生体的实力上场,我也不会想到在他身上搞动作,狠狠捞一把。” “方公子,我当时真没骗你。我给荒野鬣狗换上的那套丙级零件是旧货,其中有三个故障点,而且机件整体情况不是很好,尤其是机械臂上的电子感应器,时灵不灵,如果在关键时候发作,他就跟废人没什么区别。” “方公子你想想,手脚是我做的,两边选手综合检测也是我做的,这简直就是老天爷把一大堆金子摆在面前,不要白不要啊!” “所以那天晚上我联系你,摆着胸脯保证绝对稳赢不输。不瞒你说,我自己也下了六千金元的赌注买地狱狂鬼赢。那是我的全部身家。” “赌场下注是有记录的。以方公子你的人脉和能力,相信一定可以查到。” 方嘉良脸上的凶狠逐渐消失。 他心里微微有些惊讶,本以为这是某个对手故意给自己设下的陷阱,现在看来……情况显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一次简单的判断失误? 好吧,从道理上分析的确是这样,也完全合乎逻辑。 可我足足亏了五万金元。 想到这里,已经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升腾起来。方嘉良眼睛里重新释放出暴戾与冰冷,他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满腔郁闷与难以释怀的恨意,冲着罗彪喷出一口夹杂着毒素与强烈刺激成分的浓烟。 “这就是你所谓的解释?”他毫不客气地发出威胁性讥讽:“如果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放过你,放过你全家,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罗彪连忙朝前跪行了好几步,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胸口扒开,以此换取方嘉良的信任:“方公子,我绝对没有这种心思。我真的是替你考虑啊!” “替我考虑?”方嘉良冷哼了一声,肆无忌惮地将烟灰直接弹到罗彪脸上:“我提醒你,你老婆还在隔壁房间叫着呢!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下面的弹簧柱体拆了,换上一个专用的仿生橡胶管状通道,然后把刺激和敏感效果调高一百倍。到那个时候,我手下有的是人让你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布劳恩一直站在方嘉良身边,他用阴邪的目光看着罗彪,发出明显带有快感的沙哑语音:“我觉得一个橡胶管状通道肯定不够,至少得三个才行。” “敲掉他的牙齿,把他的嘴巴改装一下。” “他现有的肛肠通道不用改装,直接在后腰上新开个洞,前提是管径要窄一些,孔洞辅助器周边一定要用大号铆钉,这样才牢固,不至于在蹂躏他的同时产生松动感。” 看着满面惊恐的罗彪,方嘉良淡淡地说:“这个白人鬼子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强烈的恐惧感在心中发酵。罗彪强忍着暴力烈焰在脑海中燃烧,进而幻化出各种可怕的非人类可适应场景的思维折磨。他艰难地吞了一下喉咙,结结巴巴地说:“方公子,我……我保证,只要抓住荒野鬣狗,就肯定可以从他身上得到丰厚的利益。” “他不是一般人。”罗彪解释:“我在拳馆那么多年了,我见过无数场拳赛。能够越级打赢的不外乎三种情况。” “第一种:拳馆这边有人暗地里操控,故意作弊。” “第二种:其中一方有着很强的格斗技巧。但这种情况在赛场很普遍,因为现在这个时代大家的格斗水平都差不多,具体还得看临场发挥。” “第三种,也是最重要的一种:他是异能者。” 罗彪说出的最后三个字立刻引发了全面关注。 包括方嘉良在内,所有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你说什么?”方嘉良觉得难以置信,思维深处也骤然迸发出前所未有的一股疯狂。 罗彪很满意自己言语造成的效果。他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说他极有可能是异能者。” 强烈的思维震撼使方嘉良暂时性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怔住了。 罗彪继续用恶毒疯狂的语言拼命使自己脱罪。 “方公子,好好想想吧!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大金矿。” “他的身体,他的血液,他的基因……他身上的每一样物件都能卖高价。” “医生联合协会一直都在开出很高的价钱收购异能者残体。哪怕是一小片指甲都能卖钱。” “只要喝下他的血,方公子你就能拥有他的基因,成为强大的异能者。” 必须承认,这些话对方嘉良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诱惑。 如果真能成为异能者,五万金元算个屁啊! 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实力代表一切。 我可以把该死父亲的人头砍下来,直接掌控集团大权。 至于那两个一直压在上面的哥哥……方嘉良早已想好了让他们以何种方式延续今后的生活。 一条有着人类大脑的机械犬应该是个很好的选择。前提是爪子不能过于锋利,体型也不能太大。 一辆以人脑作为控制主体的电动车是个非常不错的主意。我可以随意骑着他,再装上合适的电子扬声器,在外面与朋友聚众的时候肯定很拉风,甚至可以自创一个字母“b”开头的“兄弟”机车品牌。 惊艳的疯狂念头在脑海深处一闪而过。 冷静下来的方嘉良用冰寒目光死死盯住罗彪:“你胆子不小啊!都这种时候了,还敢耍我?” 罗彪连忙睁大双眼矢口否认:“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 方嘉良一脸严峻地问:“如果他真是异能者,为什么只参加丙级适应体级别的拳赛?只要他表明身份,想打更高级别的拳赛根本不是问题。” 布劳恩继续帮腔,对罗彪发出可怕的灵魂拷问:“我们都很清楚异能者的重要性。方公子说的没错,只要表明身份,任何集团势力都愿意花大价钱对他进行雇佣,又何必以打拳的方式赚钱?” 罗彪愣住了。 他之前的确想过这个问题,但所有细节都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面前被直接略过。 “可能他不愿意显露能力和身份吧!”这是罗彪能够想到的最合理解释。 不等对方发话,罗彪以极快的语速继续解释:“方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我,有些事情的确不符合正常逻辑,然而意外可能性的确存在。”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他是一个实力很弱的异能者呢?” “他是个穷鬼,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怀异能,这样一来就足以解释为什么荒野鬣狗只有丙级初生体的实力,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都能说得通。” 方嘉良将身体前倾,弯着腰,左手肘杵在膝盖上,手指扶着额头,陷入细密的深思。 良久,他抬起眼皮,用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注视着罗彪。 “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刚一出口罗彪就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改口:“我的意思是,荒野鬣狗肯定还在这座城里,那天晚上他给他自己下注,赢了一大笔钱。” 方嘉良显得有些烦躁,颇不耐烦地问:“别老是鬣狗鬣狗的,他叫什么名字?” 只有知道姓名才能查到相关信息,找到真人。 “凌子涵。”罗彪忙不迭回答:“他在格斗申请表上填的就是这个名字。” 方嘉良直起身子,偏头看了一眼站在另外一侧的贴身保镖:“吩咐下去,尽快找到这个人。” 其实他对罗彪的这番话半信半疑。 然而现实逼迫着他只能这样做。 就算把罗彪碾成渣渣,他也拿不出五万枚金元赔偿自己的损失。 宁可信其有,也要尝试着做了看看。 万一他说的是真话。 万一他猜对了。 捕获一个活的,实力不算太强的异能者,由此带来的综合收益绝对是个可观的数字。 第四十二节 姐弟 翌日,下午。 长生街一零三七号是一间独立的平房。占地面积超过三百平米。换在旧时代,这类住宅无疑显得奢侈,然而现在即便是在城市里也人少地多,只要不是热点地段,你想怎么盖就怎么盖。 凌子涵敲开房门。 孔琳琳长得不算漂亮,只能说是相貌清秀。她盘着一个整齐的发髻,举止端庄,着装也很朴素。 凌子涵注意到她双手十指都是机械体。 这种情况在女人身上比较少见。她们当中的大多数对于“爱美”这件事情上有着从旧时代遗留至今的特殊执着。即便是在自然光照耀不到的黑暗地下世界,女性也极其重视身体外露部分的维护与保养。 她们会选择价格昂贵的仿生皮肤,或者直接暴露生物表皮。 护手与美甲至今仍是地下世界能够赚钱的美容项目。 当然,这都是不重要的小细节。 凌子涵微微地向孔琳琳浅浅一笑,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表明来意:“你好,我接受了你发布的任务,想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孔琳琳理解地点点头,脸上随即笼罩上一层淡淡的愁容:“事情起因很简单。我弟弟孔军一直在万森集团炼钢厂工作。上个星期,厂子里加班,我送了一份简餐给我弟弟,刚好遇上刘明全……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纠缠我。” “刘明全是谁?”凌子涵问。他知道这人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只要在区域网络上输入应该可以查到,但他需要从孔琳琳这里得到确认。 孔琳琳回答:“他是万森集团的少东,据说是家族的第五顺位继承人。” 凌子涵点了下头:“请继续。” 孔琳琳眼圈湿了,她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刘明全要我做他的女人。他威胁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把我弟弟赶出工厂。我和我弟弟商量了一下,觉得最好还是避开他。我弟弟已经联系了另外一家工厂准备转去那里上班。” 凌子涵对此觉得难以理解:“既然决定离开,为什么不现在就走,反而还要继续呆在万森集团的工厂?” 孔琳琳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弟弟觉得这样做很划不来。他在工厂做完这个星期刚好是一个月整。如果提前离职,这个月的薪水至少要扣掉一半。” “一半有多少?”凌子涵问。 孔琳琳犹豫片刻,回答:“二十五個银角。” 凌子涵下意识偏头看了看房间里简陋的摆设,觉得这回答倒也符合逻辑。 他换了一个问题:“你很讨厌刘明全这个人吗?” 孔琳琳回答的很快:“他想强1女1干我。” 凌子涵愣住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回答得如此直接,以至于让自己陷入短暂的思维困顿。 几秒钟后,凌子涵继续问:“你结婚了?还是已经有男朋友?” 孔琳琳低着头,显得有些难以启齿:“……我不喜欢男人,所以……” 好吧,这也符合逻辑。 虽然听起来有些勉强。 凌子涵离开椅子站起,温和地笑笑:“好吧!我想问的就是这些。” 孔琳琳也站起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你接受了我的委托,应该可以保证我弟弟的安全吧?” 凌子涵展露笑颜,回答:“我尽力。” ……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太阳、月亮、星星……所有与光有关的自然体都是传说。 很幸运,同样源于传说,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偷来了火种。 这是白皮的说法。 东大陆的人们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我们一直认为光明和温暖源于智慧与为此付出的努力,而不是靠着一个行为看似伟光正的窃贼赐予。 虽然在传说中他是一个神。 电子计时器显示时间已是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凌子涵从街口慢悠悠地走来,正前方五十多米远就是万森集团炼钢厂大门。 从孔琳琳家里出来,整个下午他都在勘察地形。 第一次任务,他不想出任何纰漏。 当然,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这任务可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凌子涵的想法很单纯————复杂的情况可以简单处理。 既然孔琳琳要求护送,那就仅仅只是护送。 男女情爱纠纷,权钱交易,富家子弟为了想要的女人故意打压其弟弟,街面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有这一切都与凌子涵无关。 从决定接下这个任务并点下显示屏右下角“决定”栏的时候,凌子涵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一旦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这是青龙军团的铁律。 任务可以失败,处罚是上缴三倍的任务奖金。 如果放弃,军团将对任务接受者处以自动除名。 反正前后也就是一个星期,如果孔军在这个时间段因为外来因素导致身亡(非护送时间),也视作任务完成。 凌子涵其实非常期待孔军在工厂里发生某种变故。 比如不小心摔进熔炉,或者与人发生斗殴,导致双腿失去行走功能……只要孔军没有在规定时间出现在工厂大门口,就不能视作任务失败。 都说军人很刻板,但现在看来,刻板也有刻板的好处。 工厂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壮实的男子。他外表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左右,穿这一套粗布工装。此刻正是下班时间,其他人零零散散从他身旁走过,都会不约而同避开,用各种含义丰富的目光将其打量。 对比孔琳琳提供的照片,凌子涵缓步上前,微笑着问:“孔军?” 男子疑惑地看着他,视线很快锁定凌子涵背在身后的零九一步枪:“你是我姐姐请来帮我的人?” 凌子涵心中微微一动,神情却丝毫没有变化,依然保持如阳光板绚烂的笑容:“是的。请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好的。”孔军用力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迈出去的脚步显得有些僵硬。 …… 这是一条普通的街道。 路面基础由碎石构成,填充物是灰浆、水泥、柏油以及各种乱七八糟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这是地下世界的特色,反正工程标准早已不可能如旧时代那么严格,只要表面上看起来可以,大体上感觉平坦就行。 只要不是追求平稳与舒缓,以及赛车手对路面无比严苛的细微平整,这一切看来足以令大多数人觉得满足。 人类没有因为失去了太阳和月亮就变更正常作息时间。现在正是一天中的晚餐时段。道路两边的店铺纷纷摆开桌子,推出各自经营的特色小吃。 最常见的就是木薯。经过初制去除毒素,这种产量及其庞大的农作物以全新面貌出现在食客面前。 加盐加糖的饼干是大路货,很便宜,一个银角能买一大包。只要能忍受粗糙刺喉的口感,以及寡淡到觉得嚼在嘴里的简直就是粉碎型固体泡沫,靠着吃这种东西加上水和维生素药片,一个月的生活成本其实很低。 鸭血粉丝汤是旧时代的著名美食。在这里,在这条远离流云城市中心的偏僻街道上,同样可以看见“鸭血粉丝汤”的醒目招牌。 木薯粉丝有着极好的韧性,这东西很耐煮,只是口感方面有些不尽人意,吃起来有点儿像粘稠度过高的鼻涕,也有人说根本就是无论怎么用力也嚼不烂的高浓度口痰。 鸭血这种高端食材就不用想了,估计人血还差不多。当然不是每个小吃店老板都是黑心王八蛋,他们会很贴心的用红色矿物颜料加上各种化学合成品兑出特殊冷凝物质。虽然咀嚼的时候必须用力,但至少看上去的确颜色诱人,与资料库里的块状鸭血一模一样。 木薯馒头和木薯发糕是良心食品,便宜又管饱。如果愿意多花点儿钱,就能买上一块同样以木薯为基础原料,掺杂豆腐制成的合成肉,然后在脑子里幻想这是旧时代的肉夹馍,整体吃起来感觉也要好得多。 土豆很常见,只是价钱比木薯贵。 炸薯条是不可能的,那玩意儿属于奢侈品,只有位于市中心的高档餐馆才有供应。如果有某个别出心裁喜欢搞创意想要以高端食品在这种地方闯出一条发财之路的家伙摆摊卖薯条,分分钟会被无数不讲道理的凶猛食客哄抢一空。 敢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都很特别。 斜对面的卖木薯发糕的老板娘有一张稚嫩的婴儿脸。她的胸部极其庞大,六只体积比榴莲还大的机械乳1房暴露在外。原本应该是柔软暗红色的尖端变成了金属管,看型号和管径估计是单发火药枪,也有可能以劣质燃油为基础的火焰发射器。 只要老老实实给钱卖发糕,她绝不会为难你,甚至还会对你展露出迷人微笑。 卖鸭血粉丝汤的老板体型粗壮,他有三条胳膊,左臂……其实这种上身安装了类炮塔型旋转部件的人很难分清究竟哪条手臂为左。总之他有一条胳膊前段分叉,装有两把长度和锋利程度都很吓人的菜刀。 之所以这样不是想要恐吓客人,而是为了切菜方便。但必须承认,这副外表凶悍又霸道,没人会在他的摊位上吃霸王餐。 稍微正常且档次稍微好一些的店里卖着酱汁木薯饼。良心商家的做法就是不一样,经过发酵的木薯饼略有些柔软,其中添加了少量小麦粉,颜色看起来较白,与之前那些黑乎乎颜色与外观都像屎的便宜货区别非常大。 酱汁是真正以西红柿为原料。具体做法是将新鲜西红柿切块,加上各种佐料捣碎。 卖酱汁木薯饼的男子很瘦,一看就是个温柔的人。他长得有些怪,左肩高右肩低,下巴宽度超过额头三分之一。他有两张嘴,位于中间的那张连接着生理食道,位于右边面颊的那张宽阔度很大,张开的时候可以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金属利齿和正在转动的圆形钢锯。 他把西红柿塞进右嘴,仿若无人的继续塞进各种调料,闭上嘴唇反复咀嚼,然后弯腰拧开位于臀部左下方的盖子,手上拿着一个很大的碗,从那里接出调制好的美味酱汁。 在如此热闹的街上走着,凌子涵没觉得有什么危险。 他感受着来自周围令人舒适的生活气氛,轻轻哼起了歌。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街,带着一身疲倦。 昨夜的沧桑匆忙,早已麻木,在不知名的世界。 微凉的风,吹着我凌乱的头发,手中行囊,折磨我沉重的步伐。 突然看见,车站里熟悉的画面,装满游子的梦想,还有莫名的忧伤…… 他很喜欢这首旧时代的歌。 孔军一直紧跟其后。 他沉默着。 凌子涵颇有些恶意的揣测:这家伙该不会是个聋子吧? 或许他天生感官迟钝。 一公里路很短,前面不远处就是长生街一零三七号目的地。 站在门口,凌子涵警惕地环视四周。虽然已经安全抵达,但危险往往会在最后一刻出现,容不得半点马虎。 敲开房门,孔琳琳看到孔军的时候,脸上下意识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谢谢!”她向凌子涵鞠了一躬。 凌子涵颇有绅士风度地欠了欠身:“再见。” 只是一个任务,他从未想过要与这个女人之间产生某种特殊交集。 看着孔琳琳关上门,转过身看着远处热闹的街市,凌子涵脑海中忽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 我该不会是接了个假任务吧? 这一趟没有任何危险,甚至连想象中拦路装逼的威猛壮汉都没有出现。 他迈开长腿缓步而行,眯着眼睛,用看似随意的目光观察四周。 没人对自己投来恶意目光,也没有人对自己流露出恶意。 这就是所谓的护送? 孔琳琳应该不会赖账。一旦做出这种事,她将为此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所有任务的酬金均由发布人以现金方式送交青龙军团设在当地的相关机构,任务执行者完成之后前往领取。 有强大的军团作后盾,赖账的可能性被降至最低。 第四十三节 长生帮 凌子涵在长生街足足待了两个多小时。 沿着街道主路来回走了一圈,从背街的小巷绕行。 其间他换了两套不同款式与颜色的罩衫。 与之前一样,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回到东阳杂货铺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可能赵东阳对上次的事情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他没在店里,估计与食品店老板娘躲在某个阴暗的旮旯里玩金属活塞冲撞游戏。 凌子涵随便吃了点东西,打开便携式电脑,在网络上查找资料。 …… 第二天护送,一切正常。 第三天护送,一切正常。 第四天护送,一切正常。 第五天。 方嘉良再次来到罗彪的私宅。 上次离开的时候,他就下令分派了十个人守在这里,牢牢看管罗彪全家。 两名手下押着罗彪,将其狠狠按倒在方嘉良脚下。 “你是不是在骗我?”方嘉良坐在椅子上,上身弯倾得很低,他用冰冷且充满怀疑的目光盯着罗彪:“那只肮脏的荒野鬣狗打完第十场就再没去过恒威拳馆。” 这几天他派人守在拳馆外面盯梢,却一直没有发现凌子涵的身影。 方嘉良花钱弄到了凌子涵在拳馆登记的个人资料,住址一栏是空的。 这很正常。大部分拳手都是为了钱,他们居无定所,即便是一星期内也有可能连续更换,所以填与不填都一样。 想要找到人,只能在拳馆附近老老实实蹲候。 方嘉良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抬起右脚,踩住罗彪的脸,巨大的碾压力量使整個头部显得扭曲变形。 “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方嘉良细长的眉梢掠过阴狠与残忍:“你的父母还活着。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把他们的脑子做成高能营养液。我觉得应该把你老婆和儿子好好改造一下,相信有很多人对变种怪物感兴趣,而且还是能玩冲撞游戏的那种。” 罗彪从鞋底下面发出声嘶力竭的哀求:“我没骗你……我真的没有骗你啊!我发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方嘉良阴柔绵软的话语如同一条绕在罗彪颈部的蛇,正在缓缓收紧,以绞杀方式一点点封锁他最后的呼吸空间:“已经五天了,我没找到你说的那个人。我损失了五万金元,你必须给我个交代。” 罗彪发出堪比杀猪的惨叫声:“找苏小小,她肯定知道。” 方嘉良脸上的肌肉明显因为“苏小小”三个字抽搐了一下。 “你觉得我是傻瓜吗?”他加大了脚上的力量,鞋底传来轻微的炸裂声。估计是罗彪的金属下颌框架碎了。 有些人是不能招惹的,比如苏小小。 如果能从苏小小那里得到帮助,自己又何必在罗彪身上浪费时间? “我……我……”罗彪觉得呼吸困难,颈部传感器难以控制肺部正常收缩,他拼着最后的力气不顾一切发出尖叫:“放我出去,我帮你……我,我能找到他。” 方嘉良心中微微一动。 他稍微放松了脚下踩碾的力度。 罗彪敏锐察觉凹这点微妙的变化,他继续发出无比疯狂的呼喊:“方嘉良你一定要相信我。道上的事情我比你清楚,我有自己的人脉,何况我根本就逃不掉。” 最后这句话方嘉良倒是颇为赞同。 虽说已经抓住了罗彪,但之前在网络上发布的悬赏信息一直没有消除。只要罗彪想逃,流云城各个哨卡根本不可能放行。 方嘉良深深吸了口气:“伱有多大把握找到那条鬣狗?” 罗彪根本不敢提条件,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与其说是赌咒发誓不如说是凭着最后一点点希望搏命:“我能找到他,我肯定可以找到他。” 方嘉良笑了,阴测测的,给予对方生存缝隙的同时又对其予以限制:“这件事不能无限期拖延下去,你自己说个时间。” “一个月。”罗彪揣摩对方的心意,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有利条件:“我保证在一个月内把他找出来。” “我等不了那么久。”方嘉良收起脸上的笑意,削瘦的面庞线条绷紧绷直,吐字发音如石头般坚硬冰冷:“给你一个星期,这是最后的期限。” 罗彪在方嘉良脚下挣扎了一下,他习惯性地讨价还价:“太短了,两个星期吧!” 方嘉良根本不给他面子:“我说多久就多久。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找不到人,我就把你改造成流云城最红的头牌,永远在夜场卖屁股,直到把欠我的五万金元一个子儿都不剩的全部赚回来。” …… 下午六点,凌子涵准时来到炼钢厂门口。 孔军同样准时在那里等候。 “走吧!”凌子涵道。 虽然他与孔军之间很少交流,但这几天接触下来,对于“回家”这件事情已经产生了良好的默契。 穿过热闹的正街,在三岔路口继续向前的时候,对面走来一帮人。 总共有七个,都是身高超过两米以上的壮汉。除了必须保温的重要身体部位被厚厚的棉织物包裹,暴露在外的每一块肌肉都异常饱满,胳膊与大腿上筋络虬结,仿佛钢浇铁铸般的坚硬雕塑,看上去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威慑。 为首的中年男人剃着光头,彪悍又严肃。 “站住。”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指着孔军:“你,过来。” 孔军下意识地缩朝凌子涵身后。 凌子涵偏头瞟了一眼萎缩在自己背后的孔军,皱起眉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情。 片刻,他已经恢复常态,用带有询问成分的目光望向正前方:“有事吗?” 光头大汉看到了凌子涵佩在胸前的青龙军团徽章,这东西对他没能产生足够威慑力。大汉用不善的眼神盯着凌子涵,发出警告:“老子找他不找你,滚一边儿去。” 凌子涵把零九一步枪斜挎在身后,活动了一下双肩与胳膊,淡淡地说:“我不想惹事,但我从不怕事。” 大汉冷笑了一下,冲着凌子涵偏了下头,站在身侧一名高壮男子会意地快步上前,抡起体量超过正常三倍大小的拳头,如泰山压顶般砸了下去。 他看得很准,凌子涵只有甲级初生体的实力,整整比自己弱一级。 青龙军团的预备兵又怎么样?只要不是少尉以上的军官,统统都是渣。 没人看清楚凌子涵究竟是怎么动的。眼花缭乱之间,他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重拳,以灵活的动作抓住对方带着惯性力量无法收势的胳膊,用力将其方向狠拧。随即一个纵跃骑上对方后背,凌空将其压倒在地上。 他将手指按在对方右眼眼皮部位,指尖往下用力按进去半厘米左右的深度。 这威胁意味十足的动作当场将大汉吓得小便失禁。他不顾一切发出尖叫:“不要挖我的眼睛,求求你放了我吧!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见状,对面的人群顿时群情激涌。 “把王刚放了,否则老子剁了你!” “敢动我们长生帮的人,你小子怕是活腻了。” “你今天要是敢动刚子一根汗毛,老子就把你大卸八块。” 狠话人人都会说,只是这些看似凶狠的壮汉没有一个主动跳出来挑战凌子涵,只是站在远处用肮脏的话语进行口头输出。 为首的光头大汉眉头紧皱。 他本以为很简单的一件事,没想到会变得如此棘手。 情报有误! 他知道凌子涵是青龙军团的预备兵,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强。 王刚的实力在长生帮里绝对能排进前十,仅一个照面,就被对方轻松拿下。人人都知道反扣胳膊背地按下属于绝对的控制技能,然而在双方争斗时真正能做到的却没几个人。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对方显然不想撕破脸面,否则就直接挖出王刚的眼睛,以血腥和暴戾震慑全场。 想到这里,光头汉子往前迈了一步。 他用了咳嗽了一声,带着略感愠怒的语气道:“有话好好说,把我们的人放了。” 凌子涵丝毫没有放松手上的力道,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你是谁?” “我是长生帮的帮主郑强。”光头汉子故意炫耀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这里是长生帮的地盘,你最好还是把我的人放了,我保证不会为难你。” 凌子涵笑了,他瞟了一眼站在侧后方的孔军,目光随即转移到郑强身上:“但你要为难他。” 郑强挠了挠头,很不高兴地说:“我只是受人之托。” 凌子涵收起脸上的笑,淡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郑强解释:“我的雇主觉得这小子偷了工厂里的东西,让我帮着查一查。” 他随即补充:“你放心,我绝不会故意为难他。只要让我搜一下他的身上就行。” 搜身? 凌子涵颇有些讶异。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这个由头。 看似……很合理。 思忖片刻,凌子涵问:“如果只是搜身……你要多长时间?” 这样的问话使郑强高吊着的心脏终于开始下沉,凶悍的脸上也随之浮起一丝笑:“看来我们还是可以商量的。十分钟,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凌子涵回答的简洁又迅速,然后偏头看了孔军一眼。 他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郑强心中大喜,快步小跑过来,一把抓住孔军的胳膊,招呼着另外几个人将其团团围住,上下其手。 凌子涵一直保持单膝跪压王刚的控制姿势。 孔军没有反抗。他高举起双手,任由这些无论体型还是力量都远远超过自己太多的男人在身上摸来摸去。 搜索过程比想象中简单。 三分钟过去了,一无所获。 郑强脸上涌起失望的神情。 他没撒谎,的确有人花钱雇佣长生帮做这件事,目的只是想要从孔军身上搜出“从工厂里盗窃的赃物。” 可具体是是什么,对方没有给出具体的图片与名称。只说“搜搜看,仔细找找。” 能不见血就不见血,能不杀人就不杀人。这是长生帮的规矩,郑强对此也深以为然。 毕竟这里是城市,不是荒野。 自己手下这帮人看似彪悍又凶猛,其实打架斗殴还行,真要是遇到见血动刀砍手砍脚之类的过激行为,他们肯定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凌子涵一直在默默旁观。 良久,他认真地问:“没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吗?” 郑强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是他的习惯加招牌动作:“我都说了只是随便搜一下……嗯,你们走吧!” 凌子涵站起身,松开扣住王刚胳膊的手,招呼着孔军来到近前,带着他转身离去。 他一直在计算时间。 孔琳琳设置的任务时限为一个钟头。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把孔军送回家,都算作当天任务完成。 凌子涵不想在城市里惹麻烦,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出手伤人。郑强的态度让他看到了另类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于是提出满足对方意愿,搜孔军的身。 只要对孔军不造成身体伤害,至于搜不搜的……这在凌子涵看来都很正常。 男人嘛,摸一摸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平时就算想被摸还不一定有这种机会。 孔家姐弟身上肯定有其秘密,否则也不会有护送这个任务。 今天是第五天。 还有两天,任务就结束了。 …… 翌日。一切如常。 第七天,护送任务的最后时限 下午六点,凌子涵再次来到钢铁厂门口。 他没有看见孔军。 一种不妙的感觉在脑海中油然而生。 凌子涵低头看了一下电子计时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六点过两分。 再等三分钟。 这是他的心理底线。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厂。门卫魁梧彪悍,持有武器。 如果实在不行,凌子涵觉得自己只能硬闯。 完成任务为第一要务。 过了两分钟,孔军的身影远远出现在厂内的道路尽头。 他很快来到近前。 与平时一样,孔军过于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变化。 凌子涵微微皱起眉头,问:“怎么今天你出来的比平时晚?” 孔军的回答简单又机械:“有事。” 第四十四节 详谈 凌子涵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他转过身:“走吧!” …… 今天长生帮的人没有当街阻拦。 与平时一样,凌子涵把孔军安全护送到家。 孔琳琳依然谦恭有礼的向他道谢。 一切如常。 离开孔家,凌子涵沿着平时的路线转道前往东阳杂货店。 他觉得有必要与赵东阳谈谈,拿了这个月的薪水就辞职离开,另外找个合适的地方栖身。 转过街口,迎面走来两名身穿黑衣的高大男子,挡住去路。 凌子涵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向后走去。 来路已被封住,同样还是两名同样身穿黑衣的魁梧壮汉。 目测他们的实力都是乙级适应体。 凌子涵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些人肯定与孔家姐弟有关。 他用右手握住斜挎在腿侧的手枪枪柄。在如此近的距离,只要拔枪与射击速度够快,他有很大的把握安全脱离。 对面的黑衣壮汉在黑暗中发出声音:“小子,别那么冲动。” 凌子涵有些意外,却并未因此丧失警惕。 黑衣壮汉继续道:“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谁?”凌子涵问。 “你来了就知道了。”黑衣人边说边转身。 …… 一辆加长版的黑色豪车停在路边,车头镶嵌着醒目的“红旗”标志。 凌子涵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这辆车,微微摇头。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用金钱堆积起来的奢侈品。光是车身表面那层光滑漂亮的漆面就值一大笔钱。 这种车在城市里玩玩还行,在荒野上只是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铁。 底盘太低了,没有武装。 黑衣男子拉开车门,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凌子涵弯腰钻进车厢,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年龄约在三十上下,穿一身月白色西服的男人。 对方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愣住了,脸上随即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你长得可真不错。”他毫不掩饰对凌子涵的欣赏……不应该是对这张独特且过于英俊面孔的强烈占有欲。 刚坐进车内,黑衣人便从外面将车门关紧。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从白西装男子身上释放出的荷尔蒙气息是如此浓烈,以至于凌子涵不得不皱起眉头,浑身肌肉紧绷,下意识保持着随时准备暴起发难的姿势。 他心中有些暗暗的后悔————早知道是这样的一个会面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上这辆车。 “别那么紧张,放松点儿。”白西装男子多多少少看出凌子涵心中所想。他将双手高高扬起,身体也同时后靠在柔软的皮椅上,发出爽朗的大笑。 “我叫刘明全。”他伸手从车座中间的酒柜里拿出一瓶启封的香槟,倒在杯身高度超过二十厘米,整体尺度却非常细窄的高脚杯里,笑着递了过来。 凌子涵没有伸手去接。他知道这种酒很贵,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非正常消费,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 “我听过你的名字。”凌子涵用仿如墨玉般的眼眸注视对方:“你是万森集团的人。” 刘明全再次愣住了。 与之前不同,他非常不喜欢现在这种被对方控制谈话节奏的感觉。但他有個优点,很聪明。略思考片刻,刘明全很快找到答案:“是孔琳琳告诉你的吧?” “是的。”凌子涵点点头,没有否认:“她说你想要得到她,想强女1干她。” 刘明全第三次愣住。 与前两次不同,他张着嘴,已到唇边的各种讥讽话语仿佛被瞬间骤降的寒气冻结,无法发出哪怕半个音节。 “强1女干?呵呵,她可真会说。” 刘明全将拿在手上的那杯酒轻轻放在茶几上,他舔着嘴唇死死盯住凌子涵,眼里的狂乱欲火变得比之前越发强烈,毫不掩饰对他的浓厚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愿意对你这样做。” 这番话含义丰富,令人充满无限遐想。不等凌子涵回答,刘明全再次将身体后靠,翘起二郎腿,双手以放松姿态横摆在与肩膀齐高的椅背上:“至于孔琳琳……像她那样的就算来上一百个,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凌子涵有选择的忽略了对方言语中自己不需要的部分。他看了一眼摆在茶几上的那杯香槟,目光随即飞闪转移到刘明全身上:“关于孔琳琳和孔军,我相信你肯定比我了解得更多,也更详细。” 刘明全注视着他,目光有些邪魅,更多的还是欲望,但其中的冷静与清醒成分一览无遗:“你很聪明,我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说说孔军吧!”刘明全觉得之前的开场白已经差不多了,是时候进入主题。 凌子涵心中微微一动:“长生帮那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刘明全摇摇头:“郑强那种小角色根本入不了我的眼。长生帮的名头听起来很响亮,实际上只是一张纸,可以用来擦屁股的那种。”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凌子涵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孔军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让伱为他大动干戈?”这是一周以来盘桓在凌子涵脑海中的最大疑问。 刘明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侧过身,眼里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诡诈,似笑非笑地问:“嘿嘿嘿嘿……从你接受孔琳琳委托的那天起,我就对此充满了好奇。这问题难道不应该是你来回答才对吗?” 凌子涵忽然对刘明全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厌恶。这家伙此刻的动作和表情就像一条浑身湿冷的蛇,如果将他那双阴沉的眼睛换成竖瞳,活脱脱就是一头可怕的怪物。 思虑良久,凌子涵淡淡地说:“孔琳琳只委托我护送孔军安全回家。任务发布在公共网络上,相信你已经看过并了解过详细的缘由。”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万森集团炼钢厂明明是在你在掌控之中,为什么你对孔军远不如我想象中那么重视?” 话一出口,刘明全脸上神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他显然没料到凌子涵会这样说。 刘明全在沉默中思索,同时调整自己的心绪和思维,也收起了对凌子涵的轻视和讥讽的心态。 他是一个智商很高的聪明人。 刘明全一直认为:聪明人只跟聪明人打交道。 在此之前,他觉得凌子涵无论地位、实力、财富还是智慧均不如自己。简单来说就是一只默默无闻的蝼蚁,没资格与自己平起平坐。 这辆豪华版的“红旗”暗藏了很多机关。 刘明全之前没想过要对凌子涵不利,只是把他叫上车提几个问题,只要对方如实回答,事情就算过去了。 凌子涵长得实在是过于耀眼,他现在的容貌绝不仅仅是最初对旧时代明星的简单模仿。当脸谱自然化,深深刻入肌肉与骨骼深处,真正成为永恒烙印的一部分,细胞对各种微小细节的调控与修复也同时进行。 最关键的部分与太阳有关————在地下世界这种没有紫外线的环境,凌子涵皮肤显得极白,极嫩,极光滑。 刘明全不挑食,看见凌子涵的第一眼,他就馋得直流口水。 然而与孔家姐弟比起来,凌子涵顶多只能算是一道开胃甜点。两者之间的重要性永远不可能划上等号。 凌子涵没提孔琳琳,直接将问题核心指向孔军。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刘明全对他刮目相看。 他淡淡地说:“孔军偷了我厂里的东西,我在查他,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 这是刘明全早已想好的理由,虽然其中搪塞的成分居多,却也有着几分真实。 凌子涵紧跟他的说话节奏发问:“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趁着孔军在厂里的时候把他抓起来?” 刘明全脸上神情再次变得阴沉:“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啊!” “我对你和孔琳琳与孔军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凌子涵摊开双手:“你只要稍微查一下我的来历,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之所以接这个任务是因为它很简单,而且有钱赚。” 刘明全侧着身子,右手中指抵住向右倾斜的额头,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如这样,我现在就发布一个关于孔琳琳和孔军的调查任务,赏金一百枚金元,你接一下?这样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我不敢接。”凌子涵说这话绝不是因为客气,而是他的真是想法。 刘明全仍然用含义丰富的目光注视着他:“从你接下这个任务到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 “呵呵,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否则的话,第一天我就把你约过来谈话了。” “当然,如果早知道你是样的一个人,我肯定会给你更多的机会。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很多彼此都感兴趣的共同话题。对你好,对我也一样。” “我没有阻止你完成任务。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应有的补偿?” 凌子涵不动声色地看着刘明全:“你指的是什么?” “咱们先谈谈正事吧!”刘明全认真地说:“这几天你护送孔军回家,你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没有。”凌子涵摇摇头。 之所以回答得很快,是因为他在此之前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 刘明全皱起眉头,继续道:“你不要急于回答。你仔细想想,前后七天时间,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孔军身上到底有没有变化?” “没有。”凌子涵摇摇头,直言理由:“无论是平时的护送过程,还是把孔军送回家,孔琳琳开门后的各种状况,我一直都在观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倒是你……”凌子涵忽然话锋一转:“既然知道孔军有问题,为什么不把他强行拘押,在厂里,也就是你的势力范围将其解决?”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话显然触及到刘明全不能对外公开的私密痛处。他顿时勃然变色,言辞也比之前更加激烈:“能解决我早就解决了,何必等到现在。” 凌子涵耐心静候了五秒钟,认真地说:“我知道的就这些,该说的我都说了。” 刘明全咬了咬牙,面部肌肉因为愤怒和其它情绪显得扭曲。他从牙缝中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滚吧!” 凌子涵坐在原位没有动:“谢谢,二十个银角。” 刘明全再次愣住,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凌子涵严肃地说:“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我自己调查得出的结论,所以要收费。” 其实“收费”一说完全是凌子涵临时起意。 “滚吧”两个字充满了毫无掩饰的侮辱。 他很想一拳砸爆刘明全的人头,但实际情况不允许这样做。 所以必须收费。 刘明全觉得心中的愤怒因为“收费”两个字缓解了许多,他下意识联想到之前提过的另一件事:“你很缺钱吗?” 不等凌子涵回答,他眼里释放出狂热的欲望之光:“你可以来我的公司做事,薪水绝对能让你满意,前提是你必须满足我的要求。” “以后再说吧!”凌子涵轻描淡写的回答。 刘明全笑了。 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一次发自内心展露出微笑。 他直接从衣袋里拿出一枚金元,带着挑剔且欣赏的目光往向对面抛去。 凌子涵灵巧地将其稳稳接住,也不说话,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 红旗车走了。 黑暗深处吹来阵阵阴冷的夜风。 凌子涵站在道路中央,看着已经豪车消失的方向,手中把玩着那枚金元,脑海中不断闪过与孔家姐弟有关的种种细节画面。 孔琳琳和孔军肯定有问题。 可即便是刘明全这种身家地位丰厚的人也不愿意主动找她们的麻烦。 雇佣长生帮就很能说明问题,其目的仅仅只是为了搜孔军的身。何况刘明全自己也说过:孔军偷了厂里的东西。 凌子涵能理解刘明全最后的暴怒。 既然孔军有问题,为什么不能在炼钢厂查找并解决? 这显然与权力和金钱无关。 第四十五节 凶案 凌子涵小心翼翼地把金元装进贴身衣袋。 他转过身,将视线投向位于身后的旧时代废墟残垣,发出清朗的声音:“你可以出来了。” 过了半分钟,从阴影深处缓步走出一个黑影。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来人显得有些意外,言辞谨慎。 凌子涵警惕地看着他,右手一直悬停在距离手枪握柄仅有几厘米的位置:“离开长生街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人跟踪,但我没想到是你。” 黑影缓缓走出了阴影笼罩的范围,从远处射来的灯光虽然亮度不高,却足以让凌子涵看清楚他的面孔。 杨彦,流云城第三区警察局警长。 此前两人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就再没有打过交道。 凌子涵颇感意外,却丝毫没有在脸上显露出来:“为什么跟踪我。” 杨彦平静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凌子涵很聪明:“关于孔琳琳和孔军?” 杨彦点点头:“这里不适合谈话。走吧,我知道有个地方,咱们可以喝一杯,然后再好好聊聊。” …… 夜市烧烤摊有着无比顽强的生命力,它们穿越了时代,带着无比丰富的历史痕迹留存至今,虽然食材与做法与之前有着很大区别,但“赚钱”这个目标近乎永恒,从不改变。 “桥头叉叉圈圈”是流云城底层平民为之熟悉的名字。具体是因为哪座桥得名,早已变得不可考。反正这一带所有商铺均以“桥头”为名。 “桥头女人香”是两个经营性质截然不同的店。一个专指身体,一個专指肉香,可以吃的那种。 “桥头烤鸭”同样具有两种经营性质。一个备受万千怨妇喜爱,一个是真正老老实实做烧烤,只是材料来源很广,鸭肉这种高档货就不用想了,锯齿鼠或者鬣蚊的肉还有可能。 杨彦带着凌子涵来到位于夜市边角的“桥头狗肉”,拣了一张偏僻的桌子坐下。 老板是个身材曼妙的中年妇女,颇有几分姿色,盘着极富风情的丸子头,红色围裙严严实实遮住了包括胸口在内的前身所有重要部位。她的后背三分之一裸1露,下身穿着极端的窄裙,奇怪的是无论从任何方向来看,都看不到双腿中间的私密位置。 杨彦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抬手叫来老板点菜:“廖老板,给我来四斤肉。” 点完菜,老板笑容可掬地转身离开,自去厨灶上忙碌。 “她叫廖秋,人挺不错的。”杨彦随口解释:“她做的狗肉味道很不错,有时间你可以多来照顾一下生意。” 凌子涵微微一怔。 她也叫廖秋? 下意识偏头朝着老板的背影望去,刚好看见她那双修长大腿上穿着浅灰色丝袜,脚上踩着对大多数男人都可以产生强烈视觉效果的银色高跟鞋。 这种妖娆打扮的狗肉摊老板,凌子涵还是头一次见。 回过头,刚好看到杨彦手里拿着一瓶酒,分别倒在两个杯子里。 “我不喝酒。”凌子涵认真地说。 杨彦头也不抬地说:“我这酒跟刘明全的不一样。” 凌子涵下意识想起红旗车里的那杯香槟,眯起眼睛问:“你怎么知道他请我喝酒?” 杨彦已经把酒倒好,递了一杯过来,笑着说:“如果你喝过刘明全的酒,现在就不可能坐在这里。” “只要被他看中的男人和女人喝过他的酒,第二天身上总有一个部位很痛。这种事情我是不方便说,你自己脑补吧!” 女老板廖秋动作很快,说话间已经把做好的狗肉端了上来。 那是一个很大的土锅,里面焖煮的肉块已经熟了,汤汁不断冒着泡,伴随着“咕嘟咕嘟”节奏音的同时,空气中也飘散开一股浓烈的诱人香气。 凌子涵没有急于动筷,他抬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杨彦,疑惑地问:“狗肉很贵的,你一下子要了四斤,会不会太多了?” “你说的那是荒野上的野狗,跟这个不一样。”杨彦用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大块肉,在自己的佐料碟子里蘸了一下,带着说不出的满足与舒服塞进嘴里大口咀嚼。他一边吸嘶着热气一边解释:“城里有人专门养狗,很便宜。” 凌子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用什么养狗?” 杨彦对这个话题所知颇多:“狗这种东西连屎都吃,更不要说是别的饲料。” 凌子涵一直没有动筷,这种事情超出了他的正常理解范围:“我听说有人用死尸养狗?” “瞎及巴扯!”杨彦对此嗤之以鼻:“死人养狗?这是在说鬼故事吧!杀一个人只能得到那么一丁点生物组织,你自己算算要杀多少人才够喂饱那些畜生?” 凌子涵不为所动,打破砂锅问到底:“它们到底吃什么?” “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木薯。”杨彦揭开谜底:“只要是人可以吃的,狗一样能吃。这年头,养狗也是一门技术活。生物繁殖技术用在狗身上效果是一样的,至于饲料……旧时代有个词儿叫“鹅肝”,听说过吧?” 凌子涵点点头,他瞬间领悟:“你是说强行填喂木薯?” 杨彦回答:“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这种填喂出来的狗肉肯定不如荒野上的血纹犬好吃。伱想想,为了催肥养殖肉狗吃饱了只能呆在笼子里睡觉,活动空间非常有限。反过来,普通人赤手空拳根本对付不了血纹犬,就算使用武器也够呛,……总之这肉你就放心吃吧!我保证没问题。” 凌子涵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味道还可以,只能说老板做菜手艺高超,各种佐料搭配也很齐全。 至于肉本身……实在没什么嚼头,甚至有种让人产生另类联想的稀烂口感。 与其说是肉,不如说是在锅里炖烂的固体浆糊。 他抿了一口酒,的确如杨彦所说,其中没有添加过量的毒素。口感不错,没那么刺喉。 酒过三巡,杨彦压低音量,进入主题。 “从去年到现在,长生街这一带连续死了五个人。三个男的,两个女的。” “死人这种事情很常见,在荒野上就更不算什么大事儿。但这里是流云城,外部防御有青龙军团,我们警察负责维持内部治安。其实我们管得不算严,打架斗殴砍人手脚之类的事情基本不过问,前提是双方不掰扯,私底下解决。” “但闹出人命就不一样了。我指的是公开,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 “起初是有人报案,说他们家孩子不见了。说到这里我顺便给你解释一下,无论城里还是城外,拐孩子的都挺多。主要是因为孩子的生物器官好卖,比大人值钱。这样一来,为了自家孩子的安全,有些家长等孩子长到一定年龄,就会给孩子整容,故意把脸做老做旧,看起来显得成熟。只要外表看起来像成年人,拐子就不会选择他们作为目标。” 凌子涵微微点头。这种事情在荒野上也有,经常听说。 杨彦继续道:“这一带的治安归我管。孩子失踪的事情我带着人查了一个多月,最后在黑市里找到失踪者身上的零部件。虽然没有找到尸体,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确定失踪的孩子已经死亡。” “我这边的案子还没解决,二区和四区也闹出同样的孩童失踪案,紧接着又是一区……林林总总加起来,失踪的孩子总共多达十八个,刚好九个男的,九个女的。” “人口失踪这类案子其实还是挺多的。各个年龄段都有,性别方面也不固定。大部分失踪案查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别说是现在了,就连法律健全的旧时代也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侦破率。” “先说明啊!我可没有自我标榜。我在警局里的这份差事虽说很大程度是混吃等死,但有些时候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如果年底上面评审不合格,降职以后我就拿不到现在的工资……于是我算了算时间,觉得四个区连续的儿童失踪案应该多多少少能查出点儿线索。” 凌子涵不解地问:“为什么?” 杨彦看看四周无人,他声音压得更低了:“所有这些案子都有共同点。” “一是失踪孩子的年龄,全部都是九岁。” “还有一个是失踪孩子的家庭,都是经济状况不错的那种。基本上可以算是衣食无忧,他们虽然以木薯为主食,但添加面粉、大米之类高档粮食占一定比例。有些家庭甚至还有奶制品和鸡蛋。” 凌子涵想到一种可能:“这事儿会不会与医生联合协会有关?” 杨彦摇摇头:“这不可能。医生联合协会虽然公开收购人脑和各种新鲜的生物组织,但他们从不主动涉及杀人之类的事情,各种行为也符合正常的社会道德标准。” “这么跟你说吧,以前曾经有大人物提出以饲养人的方式获取大脑,后来被医生联合协会否决了。” 凌子涵脸上神情未变。他思考片刻,认真地问:“你觉得这些孩童失踪与孔琳琳和孔军有关?” 杨彦抿了一口酒:“有些证据指向她们,但不是太多,相关线索也很模糊。” 凌子涵问:“就因为我接了孔琳琳发布的任务,所以你今天主动找我?” 杨彦没有否认:“一个星期以来,你和她们姐弟俩频繁接触,我只能找你了解情况。” 凌子涵摇摇头:“我只能说你想多了。我对她们一无所知。说到了解……这方面我远不如你。” 杨彦点点头:“我知道。”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凌子涵略感讶异:“那你还找我做什么?” 杨彦语音深沉:“在信息与情报方面,刘明全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我之所以找你,其实与刘明全今天晚上约你谈话,目的是一样的。” 凌子涵越发觉得惊讶,他没有发问,耐心静听。 “孔琳琳这个人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你去过她家,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这样一种感觉,那幢房子给人的整体感觉极不舒服,偏阴冷。就像……旧时代传说中的鬼宅。” “当然我是不信鬼的。”说着,杨彦举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我上门做了两次查访,每次电子感应器都会出问题。” 凌子涵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地问:“该不会是你的设备老化了吧?” 杨彦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我觉得可能是特殊磁场造成的。” 他继而补充:“以刘明全对孔琳琳和孔军的重视程度,他肯定会暗中派人潜入那幢房子。” 凌子涵再次陷入思考:“我没有这种感觉……既然这样,你和刘明全是否有过接触?” 杨彦苦笑着摇头:“刘明全这个人很狡猾。为了案子的事情我主动约过他,他也来了。可他避重就轻,用各种法子套出我掌握的情况,他自己那边具体知道些什么却一直不肯说。” “我有种感觉,刘明全肯定知道孔琳琳那幢屋子里存在神秘的不适感。” 凌子涵心中明悟:“所以你和他一前一后找上我,都想从我这里套话?” 杨彦纠正道:“是合作。” “合作?”这个词让凌子涵产生了一些特殊的想法:“我能得到什么?” 他是个很现实的人。 杨彦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仰脖喝尽杯中的残酒。他很喜欢酒精略微上头的微醺感,恰到好处喝一些可以提神,对中枢神经产生很带劲儿的刺激。 “我查过你的底细。”他放下筷子,侧着身子,左前臂横摆在分开的左腿膝盖上,用精明的目光近距离打量凌子涵。 “你来流云城的时间不长。刚来的时候在一家杂货店当活计,后来去了恒威拳馆,每天晚上都在那里打拳,有过连赢十场的记录。” “说实话我不喜欢与拳手打交道。先声明,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大多数拳手都是为了钱,他们毫无信誉可言。” “但你不一样。”说着,杨彦把目光投向凌子涵佩在衣服左胸位置的青龙军团徽章。 第四十六节 外来者 “我们都很清楚加入青龙军团的意义。准确地说,身为军人,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限制。虽然军团军规没有详细的个人行为注解,可是在这儿……” 杨彦抬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喜欢与军人打交道,我知道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恶棍,可是与城里那些没有身份的家伙比起来,他们完全可以算是恶棍中的善人。”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军人做事……是有底线的。” 这句话足以概括一切。 凌子涵用筷子搅动着碗里黑乎乎的蘸料和汤汁,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玩具。 必须承认,杨彦的确很会说话,字里行间带有一种令人振奋的特殊气势。他口才不错,估计平时没少在公开场合发言,早已练就出针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这种专业本领。 假如凌子涵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性格冲动,就刚才这番话恐怕已经将他煽动得情绪高涨难以自持,用力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下来。 然而凌子涵连自己究竟有多少岁这个问题都搞不清楚。 他失去了太多的记忆。 也许二十岁表皮下面隐藏着一颗超过九十九岁的生物心脏,抑或自己的中枢神经也是这个年数? “我能得到什么?”他神情宁定,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 杨彦活动了一下略感僵硬的面部肌肉,微张开嘴,舌头在有限的口腔空间里转了两圈,带着无限复杂的思维与杂乱情绪,从鼻孔里喷出浓浓的浊气。 “你想要什么?”他注视着凌子涵那双在黑暗阴影深处灼灼闪亮的眼睛。 凌子涵回答的很快:“我要一百套甲级适应体改装配件。” “你说什么?”杨彦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凌子涵密切关注着他的情绪变化:“我要一百套甲级适应体改装配件。” “你疯了吗?”猛然醒悟过来的杨彦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这怎么可能?” 一套完整的甲级适应体改装配件包括中威五型机械臂、标准六级超高张力钢机械足、固源十一芯片、新南孚高能电池或嘉陵驰越者内燃机。公开售价一百枚金元。 一百套,总价值超过上万金元。 凌子涵稳稳地坐着,用探询且丝毫没开玩笑的无辜目光看着杨彦:“是你让我提要求,这就是我的条件。” 杨彦很快恢复了情绪,他皱起眉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凌子涵回答得很干脆:“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很真实。” 杨彦顿时变得有些烦躁:“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人,看来我们没必要再谈下去。” 凌子涵冷笑着发出讥讽:“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连刘明全都搞不定的事情,你偏偏交给我来做。呵呵……别以为你那点儿心思能瞒得过我。” 如果之前没有在红旗车上与刘明全有过接触,凌子涵现在大概率会答应杨彦的请求,提出的条件价值绝不会超过十個金元。 刘明全是什么人? 万森集团的第五顺位继承人,万森钢铁厂的实际掌控者。 连他都不敢直接与孔琳琳和孔军姐弟俩发生正面碰撞,杨彦区区一个普通警长,又算个球? 道德绑架的确可以产生很好的效果,但具体得看人。 一百套甲级适应体改装配件,凌子涵是在漫天要价,然而任务本身的重要性也由此可见一斑。 总而言之,杨彦想要用随便几句奉承外加道德绑架让凌子涵稀里糊涂充当前驱,明显是打错了算盘。 杨彦气呼呼地怒视着他:“这不可能,你的要价太高了。” “你能给多少?”凌子涵淡淡地问。 “五十个金元。”杨彦神情凝重。 凌子涵站起来,微笑着说:“谢谢你请我喝酒。说实话这里的狗肉真的很难吃。” “我话还没有说完。”杨彦连忙阻止,他叹了口气:“如果伱想要改装配件,这事儿可以商量。” 凌子涵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要的很多。” 杨彦沉默片刻,抬起头:“我刚好知道有一批封存多年的旧货,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具体有多少?”凌子涵问。 “八十套左右。”杨彦眼里掠过一丝狡黠:“我指的是能拼凑出来的部分。” 凌子涵在心中迅速计算。 “签个军团协议吧!”这是他认为最公平的契约,同时也是军团给予下属成员的重要福利之一。 杨彦没有拒绝,他随即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你暗中协助调查……” “你先等等。”凌子涵打断了他的话:“这件事情很复杂,查起来需要时间,再就是孔琳琳和孔军……我有种感觉,她们应该不是普通人。”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孔琳琳和孔军死了,这个案子就应该算是结束。” 杨彦没有立刻做出回答。 他陷入了长达好几分钟的犹豫。 良久,他抬起头,神情颇为勉强:“……好吧!前提是你必须把她们的尸体交给我。” 凌子涵点点头:“好的。” …… 同一时间。 碎骨帮、阴煞帮、血狼帮三帮联合之地。 廖秋的统治手法与之前三位帮主区别不大,只不过对事对人的做法和态度更加公正。 垃圾山仍在固定时间出现。 今天不是捡垃圾的日子,路口无人值守。 黑暗的天幕忽然出现了一条细窄的白色短线。 这是垃圾之门开启的信号。 那其实是一道设置在天幕上的门。 一道闪亮的橘红色弧线从空中划过,垃圾之门也随后关闭。 没人察觉到这奇异的变化,也没人看见这条弧线直接飞往位于垃圾山西侧的黑暗山脉深处。那里是变异兽群的巢穴,即便是最胆大的猎手也不敢靠近。 林立的山石遮挡住橘红色光芒,这团奇异之光逐渐贴近地面,速度也变得缓慢。 那是一架折叠式单人飞行器。细长的外掠式飞翼用于保持平衡,背包式喷射机携带能源不多,但至少可以巡航速度维持九十分钟的飞行时限。 来自地上世界的外来者飞行姿势优美,双臂平平伸展,双脚并拢,与旧时代电影里的超人没什么区别。 喷射机尾部释放的火焰引起了各种变异生物注意。 对于火,它们有着深刻又朴素的认知。 那意味着痛苦的烧灼感和死亡,也意味着甜暖的人血,鲜美的人肉,脆嫩有嚼劲的人骨。 它们清清楚楚看到天空中掠过一个极其标准的人形。 是的,那就是一个人类。 飞行器开始减速,然而惯性力量难以控制,飞行者虽然通过提前扫描的方式选择了一片空旷平整的地面降落,却没有料到地上布满了大小不等的石块,再加上四周全是黑暗难以看清,足尖触地一个踉跄,无法保持平衡,瞬间失去重心,连续好几个翻滚好不容易才停下。 多达数十头饥饿的血纹犬立刻嚎叫着蜂拥而上。 落地的飞行者反应很快,左手杵地,抬起右手朝着从黑暗中扑来的异兽指过去,一道细长的白光呈扇形斜扫,被触及的血纹犬身体立刻被切开,空气中也同时散发出无比浓烈的高温烧烤气味。 庞大的兽群在短短几秒钟内被全部杀光。 在不远处蠢蠢欲动的鬣蚊群瞬间变得安静下来。 潜伏在四周的锯齿鼠家族也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呆在地下,用惊恐狡猾的小眼睛死死盯住强大的外来者。它们现在丝毫没有对人血人肉的需求欲望,唯一想要的就是这尊恐怖杀神尽快离开此地,以便能够第一时间冲到那些枉死的血纹犬尸体上肆意啃啮。 落地的飞行者对自己的战斗能力非常满意。半跪着摘下全覆盖式头盔,肩膀上的射灯映照出圆胖的黄皮肤面孔,还有一头黑色齐耳短发。 这是一个很胖的女人。目测体重至少超过九十公斤。 “这里就是地下世界?”她站起来环顾四周,自言自语:“到处都是辐射,黑暗又肮脏,到处都是腐烂的气息……我不喜欢这个地方。” 简短的感慨过后,她卸下背在肩上的飞行器,打开背包,检查各种备用物品。 刚才那一跤折断了左侧机翼,电池组件也严重破损,显然是不能用了。 这点挫折在胖胖的女性地上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她打开便携式电脑,输入所在位置的坐标进行对照。 屏幕上很快显示出垃圾山所在的方位,以及之前在空中飞掠时自动拍下的地面场景。 “没错,就是这里。”她喃喃自语,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丝笑。 屏幕上随即出现了任务指令。 “查找h907型生物质去向,捕获该基因摄入活体。” 屏幕右侧有一张占据整体界面三分之一的图片。 如果凌子涵在场,一定会觉得图片上显示的物件非常熟悉。 那是他此前吞下去的肉干。 …… 凌子涵敲开了孔琳琳住处的房门。 虽然已经从安装在住宅外部的针孔式摄像头看到了来者相貌,打开门的孔琳琳仍然面带惊讶,同时还有必不可少的客套:“你好。” 第四十七节 诈 “你好。”凌子涵在礼节方面做得无可挑剔:“能谈谈吗?” 孔琳琳显得有些犹豫:“怎么了?” 凌子涵浮现在脸上的诚恳近乎实质:“我遇到点儿麻烦,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孔琳琳目光顿时变得十分锐利:“你指的是什么?” 凌子涵转过头看看四周,视线很快回落到孔琳琳身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能进去谈吗?” 其实孔琳琳很想拒绝。 她权衡再三,阴沉着脸,侧身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房间里的摆设与上次来的时候的没什么两样。家具都是旧款,各种常用的物件都是廉价品。电器配置也与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不外乎是取暖器、电烤炉、冰箱、投影屏幕、风扇等等。 这个时代的家用电子产品基础功能与旧时代区别不大,价钱却低廉得多。因为地下世界环境特殊,冰箱对很多家庭来说不能算是必需品,但取暖器、电烤炉以及具有发热性质的电器则不同,它们的售价要略贵一些。 凌子涵在椅子上坐下,随意扫了一下四周,微笑着问:“你弟弟呢?” “他出去了。”孔琳琳回答的很简单,她仍是一副温柔的外表,举止言谈给人以忍不住想要呵护的柔弱感。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望向凌子涵的眼睛里透着警惕,更有一丝隐隐的冷漠。 “关于上次的任务,我希望你能把相关的款项结清。”这是凌子涵事先想好的合理借口。 军团任务的酬劳有多种形式,最常见的是支付酬金,当然也有以双方约定的实物进行实付,还有男方答应陪女方一段时间,以及女方心甘情愿嫁给男方,成为对方奴隶,甚至将身体某一部分切割下来送给对方等等。 只要是约定俗成,双方都没有意见,军团方面就不会插手干涉。 支付酬金也分为多种形式。通常是任务发布人直接将款项交给军团机构,任务完成后军团与执行人各拿一半。如果在时限内没有完成,军团方面退还一半的款项,并对执行人处以不同程度的惩罚。 任务执行人直接向发布者索取酬金的情况非常少见,但规矩是一样的。这些钱绝对不能私藏,必须上缴一半,也就是规定数额给军团财物部门。否则一旦事发,轻则开除军籍,重则严剿追杀。 孔琳琳目光微微一凝,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看似有些不高兴,但眼眸深处的警惕成分明显比之前淡化了许多。 “这好像有点儿不合规矩吧?”心中放下提防的她故意道:“当时我发布任务的时候,军团那边的人告诉我,必须把酬金交给他们进行管理。” 凌子涵叹了口气,他显得有些迫不及待:“那你现在能不能跟我去军团任务部走一趟,先把酬金付了?” 孔琳琳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他:“为什么?按照规定,从完成任务的那天算起,只要我在七十二小时内支付酬金就不算违规。” 这个时代没有电子支付。 原因很简单,随着旧时代文明在战争中烟消云散,国家货币制度也彻底崩溃。金币和银币之所以重新成为新时代的货币主流,一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再就是其本身具有的价值得到了所有人认可。 虽然实物支付有着这样那样的不便,但任何人都不会也不可能接受电子支付。 那意味着太多的不确定性,就像旧时代的比特币,早已在时间与历史进程中被证明那就是一个全民骗局。 凌子涵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英俊的脸上显出几分毫不掩饰的怒意,同时夹杂着慌乱、急躁和紧张:“我需要钱……现在就要。我的意思是,你把酬金给我,后面的事情我会负责处理。” 孔琳琳端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凌子涵。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显得很稚嫩。不夸张地说,极有可能还是一只罕见的童子鸡。 他面颊涨红,这说明他的内心充满了紧张,也许还着愤怒,直接导致了体内血液流速加快,体温上升。 他说话结结巴巴毫无节奏感,这表明他的逻辑思维有些混乱,但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要钱。 应该是真的,他没撒谎。 “好吧!”孔琳琳并非性格爽快,而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酬金早晚都要支付,既然凌子涵主动找上门且答应后续事务不需要自己操心,那就索性满足他的要求。 她伸手从衣袋里取出一把银角,在掌心中摊开,一颗一颗仔细数过,然后摆在桌面上。 她不会多给,也不会少给:“请点一下。” 凌子涵看了不看,直接伸手以急不可待的速度将桌上所有银角收拢。 他表现得如同世界上最贪婪的守财奴。 孔琳琳对他的表现感觉有些好笑。她嘴角上扬,毫不掩饰展露在脸上的轻蔑与讥讽,进而下达逐客令:“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凌子涵的回答完全出乎孔琳琳意料之外:“有,当然有。” 孔琳琳心中那点刚刚冒出头来的嘲讽之意瞬间被惊愕压倒,她沉着脸问:“你说什么?” “我最近遇到点儿麻烦。”凌子涵那张好看的脸上再次露出迷人微笑:“我需要钱。” “你什么意思?”孔琳琳怒视着他。 凌子涵翘起二郎腿,从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以缓慢且优雅的动作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浪荡子、流氓、地痞、无赖等多种邪恶身份组合体的特殊气势冲着孔琳琳吹了一声口哨。 “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秘密的人。”他用极富神秘感且充满男性魅力的眼神看着孔琳琳:“我这人有個优点,只要伱满足我的要求,我对你的秘密也就不感兴趣,也不会去外面乱说。” 孔琳琳面色再次变得阴沉,她冷若冰霜:“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凌子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来我应该给警察局打个电话?” 孔琳琳眼角的肌肉猛然抽搐了一下。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擅于掩饰情绪的人。 凌子涵不失时机道:“但我觉得这样做对我们彼此都没有好处。所以……呵呵……” 他将拿在右手的香烟换到左手,然后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来回反复摩擦捻转的动作。 “我需要钱,一千个金元。”凌子涵脸上的笑意非常虚假,充满了客套与不计成本的敷衍。他很喜欢这种在迷人姿态之间暴露出尖锐獠牙的感觉。尤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很刺激。 “你无耻!”孔琳琳气得浑身发颤,她猛然从椅子上站起,伸手指着凌子涵破口大骂:“你……你怎么能这样?” 凌子涵摊开双手,表情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无辜:“我现在是跟你谈生意,怎么能说是无耻呢?反正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 “我的要价不高,也就一千个金元。” “我说了,你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把你的秘密卖给别人,比如警察。” “我是一个讲规矩的人。如果你愿意给钱并满足我的要求,那么一切都可以商量。” 他振振有词,气势逼人,俨然如旧时代坐在公开讲堂上宣称华夏与馹苯之间世代友好,什么南靖大屠杀、漆叁壹、东北万人坑统统都是假的,你们千万不要相信,那一切都是虚幻……教授,嗯,是的,如叫兽般义正严词。 孔琳琳显得似乎是手脚发软,她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手指用力插进头发深处。 “……我一直认为你是好人。” “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连你也……” “我……我没有钱……” 她在呻吟,更像是哀求。 凌子涵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 他仍旧笑逐颜开,言语中更有一种明显占据上风的特殊气势,以及充满诱惑力的勾引:“只要给我一千个金元,我保证守口如瓶,绝不会向被人透露半点你的秘密。” 孔琳琳缓缓抬起头,她的双眼因为紧张、恐惧和愤怒变得通红:“你……你都知道些什么?” “孔军不是一个正常人。”凌子涵吸了一口烟,喷吐着浓浓的烟雾:“他甚至根本不是你的弟弟。” 其实凌子涵毫无证据,这一切都是他通过各种蛛丝马迹分析而出的猜测。 有一点可以确定————孔琳琳不缺钱,她甚至可能是个非常有钱的女人。 无论是谁受到威逼、强迫、欺诈,尤其是在关于钱的方面,第一反应都会张口拒绝,绝大多数情况下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钱”。 孔琳琳没有这样做。 从她口中说出的语句排序把这句话放在第三位。 一千枚金元是什么概念? 碎骨帮、阴煞帮和血狼帮三帮联合,各种乱七八糟的财产加上所有帮众的人头、生物组织、金属零部件,估算下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字。 第四十八节 疑 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孔琳琳住的这间宅子又老又旧,家具摆设也毫不起眼。按照地下世界城市居民的居住标准,只要在装修与购买家具方面花上两枚金元,就相当于旧时代人口居住低密度精品小区的档次。 杨彦说过,孔琳琳身上有着绝大的秘密。 刘明全也是同样的看法,他甚至不敢动孔军,虽然炼钢厂是他的地盘。 一个看似普通的弱女子竟然有这么多的钱。 再联想孔琳琳发布任务酬金只有区区几枚银角……两相对比,差别实在太大了。 良久,孔琳琳脸上浮起前所未有的凶狠与狰狞。 “我希望你说话算数。”虽然态度上服软,可她的声音仿佛带有牙齿般坚硬且锐利。 凌子涵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迷人且带有暖意:“当然,前提是你得给我一千个金元。” 他随即迫不及待的张口补充:“一分钱都不能少。” 孔琳琳用带有极度厌恶的凶狠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内屋走去。 等到她重新出现在凌子涵面前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很大的钱袋。 凌子涵微笑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金光闪闪全是令人迷醉的硬通货。 “滚吧!”孔琳琳发出愤恨到极点的咆哮。 凌子涵不慌不忙地说:“等一下,我要数数。” 他把钱袋里的金币“哗啦”一下倒在桌上,左手大拇指习惯性地在舌头上蘸了一下口水,带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快感,拿起金币,以十枚为单位叠摞起来。 一、二、三、四、五…… 凌子涵数的很愉快。 几分钟后,他将所有金币装进钱袋,又将钱袋认真仔细装进背包,站起来,带着胃口得到满足之后的廉价微笑,弯腰向孔琳琳浅浅地鞠了个躬:“谢谢!” 孔琳琳恨不得用近乎喷火的双目在他身上活生生烧出两个大坑,抬手指着大门方向,:“滚,立刻给我滚出去!” “如您所愿!”凌子涵微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孔琳琳大口喘息着,从喉咙深处发出无比恶毒的诅咒:“你……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 刚走出孔宅吗,身后传来毫不留情“砰”的一声关门巨响。 凌子涵脸上笑意盎然,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 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 虽说是试探,但孔琳琳的表现完全出乎自己预料。 如果她拒绝拿出这一千枚金元,凌子涵会将其视作弱者, 但即便是弱者在凌子涵看来也不意味着与“善良”有关。 新时代,深处于黑暗的地下世界。 这里只有利益,没有复杂的道德框架。 凌子涵不喜欢刘明全,他也同样不喜欢杨彦,但他不会因此对孔琳琳产生概念方面的亲近与善意。 只要能从孔琳琳身上榨出足够的钱,他非常愿意站在刘明全与杨彦那边。 这无关于善恶。 何况事实证明孔琳琳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走过街角,在一個无人的黑暗角落里,凌子涵停下脚步。 他解下背包,从中拿出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盒子,打开。 这是一套从杨彦那里得来的检测装置。电子基盘上插满了不同型号、规格、功能与适用范围的电子感应器,总数多达五十五个。 基盘以电池供能,同时还有一套自动连线的后备储量自供系统。正常情况下,可以连续运作五百个小时。 检测装置左上方的绿灯灭了。 显示自动功能的蓝灯也灭了。 凌子涵用工具逐一重测电子感应器,没有任何反应。 杨彦说的没错,孔琳琳住的那套房子有古怪。也许是地下室,也许是桌子或柜子里藏有某种特殊装置,外放的磁场能量异常强大,对脆弱的电子感应器造成毁灭性破坏。 凌子涵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机械控制的腕部转动正常,五根手指仍然活动自如,尤其是纯机械成分的中指,触感与捏握能力与平时毫无区别,这表明相关元件没有受损。 看了一眼右手在微光映照下闪闪发亮的金属部分,凌子涵一边收起损毁的电子基盘,一边急速思考。 这个时代的人类有着极高的自由度。 你可以拥有武器。这里指的不仅仅是枪械,还包括大型战略级别的核弹。 前提是你持有这玩意儿不能对其他人造成伤害。 请注意,是造成伤害,而不是构成威胁。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磁场的概念其实很简单。磁场中的原子是按照一个方向进行排列。你可以将其看做一个按照固定轨迹正常运转的旋涡。任何进入旋涡的物体都会受到影响。要么物体本身强固程度很高,在强大的冲撞能量影响下被迫加入旋涡,成为旋转的一部分。要么物体脆弱,被彻底撕裂,进而粉碎。 凌子涵可以理解女性为了某种特殊原因在家中私藏特殊物件。但他不明白,孔琳琳为什么要私藏……或者应该称之为“私造”一个外放能量如此强大的小型磁场? 磁场有很多种,可无论是任何一种,都会对这个时代的地下居民造成伤害。 人类自身带有生物电,其实也就等同于体内拥有一个微型磁场。 两种格格不入的能量相当于天敌, 如果孔琳琳私造的磁场外放能量过于强大,影响到周边住户及附近往来的行人,那无论警察局还是青龙军团都会介入。 城里有城里的规矩。 凌子涵收拾好一切,在黑暗中静默。 几分钟后,安静如雕塑的他动了。 站起来,沿着大街向远处灯火辉煌的城市繁华地带走去。 ……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求见刘明全。 其难度不亚于一个普通人杭州阿里巴巴总部,直截了当告诉前台服务员:我要见马云。 大概率会被挡下来。 当然,漂亮的女服务员不会直接张口拒绝,而是带着微笑告诉你:马总现在很忙,请登记一下您的个人资料与联系方式。如果马总有时间,我们会电话通知您。 一般来说,这种等待都是无限期的。 凌子涵见到刘明全的过程要简单的多。 他让万森集团的人帮忙通传一句话:我可以帮你拿到孔琳琳和孔军的人头。 几分钟后,凌子涵被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镖带到刘明全面前。 这是一间面积狭窄却设施齐全的私人居所。装修格调豪华,家具摆设虽多却并不显得拥挤。可不知道为什么,从凌子涵进来以后,目光就一直牢牢固定在他身上的刘明全莫名其妙打了个冷战,仿佛这个相貌过于英俊的男人从外面带来一股使自己很不舒服的冰寒。 “又见面了。”刘明全强迫自己把内心的不快及各种复杂念头强行驱除。他笑吟吟地拿出一只高脚杯,倒上酒,递到已经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凌子涵面前:“尝尝,这酒很不错。” 凌子涵平静的面容毫无表情:“有人告诉我,你的酒不能喝。” “谁说的?”刘明全保持着侧身将酒杯向前推的动作,他眼睛里释放出质疑的目光。 凌子涵针对问题做出回答:“我不喜欢男人,尤其不喜欢与你躺在一张床上讨论生理话题。” 刘明全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对于孔琳琳和孔军,你都知道些什么?” 凌子涵淡淡地说:“我知道的不会比伱更多。” 闻言,刘明全不禁面色有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可以互通有无,就彼此感兴趣的问题好好交流一下。”凌子涵抛出诱饵:“我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刘明全将身体后靠,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凌子涵。必须承认,对方建议的确符合自己的要求,甚至可以说是满足自己内心潜藏多年的可怕欲望。 在凌子涵的美色与能力面前,刘明全决定选择后者。 虽然是暂时性的。 他脸上习惯性地显露出傲慢冷笑:“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我们只接触过一次,谈话时间还不到十分钟。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是试探,也是刘明全心中迫切想要得到解惑的谜团。 凌子涵没有故作神秘,也没有继续吊着刘明全的胃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目标是孔琳琳。” 刘明全继续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你觉得我会对她那样的女人感兴趣?” 凌子涵平静地说:“我指的不是相貌和身体引发的生理性欲望。你想要得到孔琳琳身上或者她拥有的某个物件。” 刘明全用戏谑的眼光看着他:“算你回答正确,加十分。继续。” 凌子涵的的语音清晰:“因为某种特殊的缘故,你被迫将注意力转移到孔军身上。在火来,你发现孔军竟然成了万森集团炼钢厂里的工人,也就是你名义上的下属。这让你产生了更多的想法,也暂时停止了对孔琳琳的窥探。” 这番话对刘明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冲击力。 他下意识张开嘴,脸上终于彻底变了颜色。 第四十九节 想要的与得到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 “到底是谁告诉你这些事情?” 刘明全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他站起来,身体运动方向与姿态似乎想要如野兽般扑向凌子涵,却在紧要关头冷静下来,没有做出令人惊讶的暴力行为。 “说,究竟是谁告诉你的这些事?”他居高临下,用阴沉目光死死盯住凌子涵,发出命令式的威胁。 凌子涵笑了,他神情坦然:“很多秘密都可以通过各种方法找到答案。” 刘明全表情变得狰狞又扭曲,他阴恻恻地说:“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凌子涵坐在椅子上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声音和目光都带有怜悯成分:“你想要得到孔琳琳,却连她住的那间房子都进不去……其实我还是很同情你的。” 最后这句话对刘明全产生了极其强烈的震撼效果。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莫名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他眼里释放出近乎实质的凶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凌子涵仍然没有对此做出回答:“你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我接了孔琳琳发布的任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去过孔琳琳的家。” 刘明全没有否认,目光阴沉的他缓缓点了点头:“你与孔琳琳之间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你在她那里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而且还答应护送孔军。” 凌子涵认真地说:“我此前不认识孔琳琳,我甚至没有见过她。” 刘明全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来来回回在狭窄的房间里踱步,边思考边说:“我相信伱……否则你不会说出要把孔琳琳和孔军人头带给我这种话。” 凌子涵忽然笑了:“怎么,你真的想要她们的人头?” 刘明全停下脚步,转过身,用古怪的目光看着凌子涵:“你只是一个甲级初生体。说句不好听的,我手下最差劲的保镖都是乙级适应体,你连他们都打不过。” 凌子涵仍然面带微笑:“所以我今天来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要得到你的帮助。” “帮助?”刘明全条件反射式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凌子涵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一百套甲级强化体改装配件。” 万森集团是拥有并具备高级改装套件的大型势力之一。 初生体之上是适应体,再往上就是强化体。 一套完整的甲级强化体配件包括:中威七型改机械臂、恒德九十一型组合机械足、新源二十九号芯片、新南孚高能电池或嘉陵驰越者内燃机。市场公开售价为一千枚金元。 “你说什么?”刘明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百套甲级强化体改装配件,整整十万金元! 凌子涵以淡漠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 “你疯了吗?”刘明全目瞪口呆。 站在他身旁的贴身保镖也张口结舌。 凌子涵神色如常:“我觉得孔琳琳和孔军的人头就值这个价。” 其实他对孔家姐弟的秘密一无所知。 诈,是一个颇有讲究的字,甚至可以说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学问。 对杨彦如此,对刘明全也是这样。 凌子涵查过万森集团的资料,这是在地下世界实力排位进入前三十名的大型企业。刘明全虽然不是家族长子,但他的继承顺位靠前,更因为才能方面的优势得以掌控炼钢厂。 总的来说,刘明全的身家至少在五十万以上。如果遇到突发状况,他还可以使用特权,调动超过这个数字两倍左右的庞大资金。 初生体、适应体、强化体三個等级的机械改造体涵盖了地下世界绝大多数人类。详细数据究竟是多少?这问题很难找到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数量占比就算没有百分之九十八,至少也有百分之九十五。 人人都想变得强大,然而强大的人终究是少数。 旧时代影视作品里的超人、钢铁侠、蜘蛛人、手持盾牌的直男队长……他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他们加起来的总数除以全人类,占比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因为战争,世界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在废土深处残存的人类也在漫长岁月中产生了新贫富的阶层。机械制造产生的利润极其高昂,然而量化生产的最高等级约定俗成即为强化体。 其实更高级的异体也可以量产,但这样做不符合各大集团的利益标准。除了原材料方面的因素,更多的还是因为下层平民购买力有限。 所以凌子涵张口开出一百套强化体配件这个条件并不过分,也充分考虑了刘明全的心理及实际承受能力。 有钱人的逻辑与普通人不一样。金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包括爱情。 按照旧时代的货币等值,地下世界的十万金元相当于二十亿,甚至三十亿旧币。 凌子涵不知道刘明全究竟看上了孔琳琳哪一点好? 她人长得很一般,爱情方面可以忽略。 她的身体可能具有某种特殊性,凌子涵试探性提出“孔琳琳的人头”,刘明全对此表示出强烈兴趣。 孔琳琳持有某种特殊物件,比如宝石、重要的纪念品、古物……这同样是符合逻辑的猜测方向。 还有一种可能,孔琳琳掌握着某种秘密。 只要上述任何一种可能性成立,也就意味着凌子涵的要求有很大几率得到满足。 没办法,他手上掌握的资料实在太少了。 凌子涵对刘明全的惊叹与暴怒置若罔闻。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仿佛这里是他的主场,一切均由自己说了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明全脸上的狂怒成分一点点消失。 他满面狐疑,无数问号从脑海深处冒出来,仿佛被熊孩子胡乱搅扰吹出的海量肥皂泡。 最初之所以选择与凌子涵会面,有三个原因。 首先,凌子涵是目前为止所有进入孔琳琳私宅,出来以后毫无感觉的人。 杨彦猜测孔琳琳的房子里装有对人体造成损毁性影响的特殊磁场。 自从得到消息后,杨明全派出手下与孔琳琳前后接触过四次。 一次是正常且公开的,礼貌敲门,然后商谈。回来以后那名手下发现安装的体内的电子感应器坏了。 另外三次是非正式的……其实就是趁着主人不在家暗自潜入。 刘明全雇佣了号称业内身手最好的贼,据说那家伙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多年前曾经前往西大陆,从条顿骑士团总部成功窃取了一款新式武器的设计图。 他进了孔琳琳的房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第二次潜入,刘明全派出三名身手矫健的保镖,从那以后再没见过他们。 第三次潜入,规模更大,整整一个全副武装的七人编制战斗小队,全军覆没。 从那以后,刘明全对人生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怀疑。 孔琳琳只是一个弱女子,她只有初生体乙级的实力。 她甚至没有安装或暗藏任何杀伤性武器。 刘明全安排人手趁着孔琳琳外出进行远距离电透观测,从头到脚,她的所有身体数据一览无遗。 刘明全不明白,孔琳琳已经被分析到如此透明的程度,自己甚至连她每个月大姨妈来的具体时间都一清二楚,为什么就无法看穿她暗藏的秘密? 后来,孔军出现了。 刘明全知道这人是孔琳琳的弟弟,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孔军竟然主动上门求职,成为了自己旗下炼钢厂的一名工人。 刘明全派出大量人手,或明或暗的监视孔军。 两个多月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孔军在工厂的试用期为三个月,他没有提出续约之类的请求。 偏偏这个时候孔琳琳向军团提出护送申请。 刘明全彻底看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刘明全有着专属于自己的逻辑。他非常固执的认定————既然凌子涵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安全进入并离开孔琳琳住处的人,他身上必定有着过人之处。 当然,不排除孔琳琳出于别的目的,在凌子涵进入私宅的时候有选择的给予“关照”。 如果杨彦与刘明全之间有过交流,肯定会说出“孔琳琳在那个时候关闭磁场”之类的话。 第二个原因,凌子涵是青龙军团的预备兵。 加入军团不难,难的是老老实实遵守规章制度。这相当于多了一层人品与道德方面的无形保障。 军团成员当然可以杀人,但他们不会滥杀无辜。 最后一个原因完全是出于私人性质……凌子涵长得很不错,刘明全还是第一次看到像他这样美丽的男人。 “美丽”这个词用在这里不太恰当,但刘明全喜欢。他觉得男人和女人可以共用“美丽”来形容。他不喜欢英俊,毕竟这是一个男性化的词语。 刘明全不喜欢甚至非常厌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亲密交流。他觉得这样做很变态,所以“美丽”这个词能让他产生自己和对方都很干净。 如此一来,他在潜意识会觉得对方是女性。 第五十节 不是所有机械改造体都能成为强者 虽然对凌子涵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赏识与赞叹,刘明全仍然觉得“一百套甲级强化体配件”这个价码实在太高了。 即便是雇佣精锐武装小队潜入孔琳琳的私宅,也不过花了几千枚金元而已。 凌子涵密切关注着刘明全脸上的情绪变化。 他微笑着轻声解释:“我的要价其实一点儿也不高。因为我要的是改装配件,不是钱。” 其中的道理不难理解————万森集团主打机械配件业务,一套甲级强化体配件公开售价一千枚金元,但实际制造成本根本要不了那么多。尤其是在不考虑人工服务、生产制造、原料损耗等方面因素的情况下,成本可以压缩在一百金元以内。 停顿片刻,凌子涵将上身前倾,张开嘴唇,用极富魅力的声音扫除刘明全心中疑惑,同时灌注更具决定性的重要成分。 “我保证可以拿到孔琳琳的大脑。这难道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 刘明全考虑了很久。 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目光阴沉的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极不情愿的“唔”,以示赞同。 …… 两小时后,凌子涵离开了刘明全的私人居所。 伸手轻轻抚摸着左机械臂表面粗糙的杂乱划痕,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慨。 无数人做梦都想得到的甲级强化体套件,竟然来的如此简单。 凌子涵提出要求先得到一套甲级配件作为定金,刘明全没有拒绝,打电话叫人送仓库里调来一套全新的配件,直接给他换上。 之所以这样做,有着极其充分的理由————我即将为你出生入死,必须拥安装强悍的配件提升实力。 这其实是凌子涵的试探。 结果表明刘明全根本不在意区区一套甲级配件。他更看重的是孔琳琳的人头。 至于剩下的九十九套…… 凌子涵此行的目标是孔琳琳家。 …… 凌子涵不知道什么是白天。 旧时代遗留的影视作品里可以看到白天。明晃晃,亮堂堂,世界被不同的瑰丽色彩铺满。 他对黑夜非常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手脚和身体。 这意味着有限的生理视距,充满死亡威胁的残酷环境,邪恶与犯罪,杀人与被杀。 翻过围墙,推开虚掩的后门走进房间,凌子涵刚好看到正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的孔琳琳。 她左臂上装着亮度很大的照明灯,炽白色的光线明亮程度远远超过客厅顶灯。 地下室入口就在客厅与厨房之间的通道尽头,从凌子涵所在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厚厚的地面隔板朝着两边分开,露出一米见方的入口,灯光照亮了整齐的台阶,还有孔琳琳那张惊恐到极致,继而释放出疯狂与烈怒的脸。 “你……怎么是你?”她根本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看到凌子涵。她的眼睛里一片空白,大脑思维也变得混乱,语无伦次:“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短短几秒钟,凌子涵脑子里已然飞速旋转过无数个念头。 之前一些令自己感到困惑的谜团此时此刻也变得豁然开朗。 这幢房子应该是设置了严密的防卫系统。但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孔琳琳没有在房屋外侧安装自动炮台、电子枪击、身份识别电击器之类的主动攻击系统。她最大的倚仗,估计是位于设置在地下室的高能量磁场。 这样的警戒防卫系统在旧时代用处不大,因为那个时代的人类混身上下都是正常的生理组织。 磁场外放的能量大小可以调控,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杨彦进入房间,受损部位只是位于身体表面的区区几個电子感知器。至于刘天明……估计他在孔琳琳这里吃过很大的亏。 凌子涵举枪瞄准刚从地下室探出上半身的孔琳琳:“站在那儿别动。” 他不知道孔琳琳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问题无论从杨彦还是刘明全那里都不可能得到答案。 然而善恶与否在凌子涵看来已经不重要。 这是个混乱的时代,黑暗的年代,人命不值钱的末法时期。 凌子涵与杨彦已经谈好了价钱,杨明全也答应付出足够的筹码,只为了得到孔琳琳的人头。 至于她善良还是邪恶,在多达上百套甲级强化体改装配件面前根本不具有存在感。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如果……如果此时此刻在这间屋子里看到很多孩子,他们簇拥着孔琳琳,在这种无比温馨且充满爱意的环境中,凌子涵无法说服自己痛下杀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身离开。 这是他为自己设置的最后一条行为底线。 孔琳琳用一种空白而阴冷的表情盯着他。在沉默中注视了几秒钟,她忽然爆发出无比猛烈的狂笑 “哈哈哈哈,你要杀我?” 这种肆无忌惮的狂笑彻底撕裂了凌子涵心中最温柔的底线。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再次调准黑洞洞枪口指向目标的精准角度,认真地问:“你弟弟在哪儿?” 孔琳琳很聪明:“是刘明全派你来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凌子涵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紧抿的嘴唇变得柔化,一种古怪的笑意正在他脸上缓缓延展:“如果你能开出更好的条件,我可以考虑站在你这边,甚至帮助你干掉他。” 这话半真半假。在绝对的利益面前,道德就是一坨连狗不吃的屎。 “真的吗?”孔琳琳脸上忽然显出诡异的笑。 她将右手插进侧面的裙子。 这动作普通无奇,再正常不过。 很多女人为了方便,都会在长裙侧面装上一个浅浅的小布兜,或者直接在那个位置开一个洞,方便手伸进去,直接摸到暗藏在贴身隐密处的小型枪械或匕首。 凌子涵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丝毫没有说破。 过了将近半分钟,孔琳琳突然神情骤变。 “……伱……为什么你会这样?”她满面都是震惊的表情。 凌子涵摇摇头,平静地回答:“你的磁场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孔琳琳怔住了,继而眼中释放出奇异的光彩:“你不是半机械体?” 她随身携带小型磁场控制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随时调控外放能量强弱。之前干掉刘明全派来的武装小队也是基于同样操作。在这种肉眼无法看到,其狂猛程度如暴风骤雨般的毁灭性能量碾压之下,任何机械体都只能束手待毙。 “你的问题太多了。”凌子涵将右眼凑近瞄准镜,淡淡地说:“跟我走一趟吧!只要你老老实实听话,说不定……” 话未说完,孔琳琳突然从台阶上跃起,双手高举过头顶,带着满面狰狞与刻骨的仇恨,张开嘴,从喉咙深处迸发出咆哮,分张的十指仿佛抱着一颗无形的巨大空气球,朝着凌子涵狠砸过来。 前所未有的死亡警示猛然从凌子涵脑海中涌出,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同时产生反应,撒手扔掉枪,以最快速度侧身闪避。 无比狂暴的气流擦身而过。 凌子涵清清楚楚看见自己的衣服破了。 被孔琳琳释放出来的气流撕破。 切口光滑,仿佛一把锐利的刀从布料纤维中间划开。 身后,传来刺耳的切割声。 狂乱的气流狠狠撞在对面的墙上,坚硬雪白的墙面立刻出现了多达数十道令人恐惧的细密划痕。短的有几厘米,长的超过三十厘米,切口深浅不一,最深处至少有五公分,粉碎了覆盖在墙体表面的白色涂料层,破坏了砖体结构,甚至就连深埋于其中的钢筋也差点儿断开。 凌子涵几乎看呆了。 此时此刻,他终于对苏小小说过的那句话产生了无比深刻的认同感。 “生物组织很重要,不是所有机械改造体都能成为强者。” 孔琳琳平时很少剧烈运动,穿在身上的长裙就是最佳证明。她的发带脱落,黑色齐腰长发在空中飞散,狰狞面孔与冰冷目光使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正常人。 “桀桀桀桀,动作很快嘛!”她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狂笑,双手再次高举做出与之前相同的动作:“死吧!” 电光火石之间,凌子涵骤然明悟。 孔琳琳的实力其实非常低微。按照正常的实力分级,她只是乙级初生体。 风……从她手中放出的风刃,竟然有着足以灭杀更强大对手的可怕力量。 她拥有异能。 风系异能者! 凌子涵掌心出现了一个体积约有成年人头颅大小的火球,想也不想就扬手朝着孔琳琳扔过去。 火球立刻对风刃产生了碾压效果,燃烧面积迅速增加,可怕的橘红色火焰瞬间蔓延开来,仿佛迎面遭遇的根本不是风刃,而是带有强烈助燃效果的汽油。 孔琳琳彻底呆住了。 她张着嘴,满面骇然,空洞麻木的双眼如镜子般映出在空中纠缠的风与火。 眼前这一切彻底颠覆了她心中的铁律与法则。 曾经何时,孔琳琳认为自己虽不是神,至少也是半神。 初生体、适应体、强化体……他们在神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是。 第五十一节 太阳教 只需要一道气流,他们顷刻之间就会分解为毫无意义的零件。 然而…… 她看见凌子涵动了。 他的速度迅猛到极致,翻滚加纵跃只花了不到半秒钟。突进的他一把抓住孔琳琳右臂,顺势将其向后反拧,冰冷坚硬的质感同时触发了孔琳琳心中消失久已的恐惧。 “你……” 刚说了一个字,凌子涵重重一拳砸中孔琳琳后脑,她的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猛然咬合,口腔很快被湿热感充斥。 短暂的麻木感很快过去,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疼痛。 她咬断了自己的一截舌头,嘴唇边冒出汨汨的鲜血。 “……你……你是以能这?”无比强烈的执着使她不顾一切将头部朝着身后扭去,用震惊的双眼怒视凌子涵,含含糊糊地问。 后者没有回答,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眼睛里释放出愈发警惕的森冷目光。 从荒野来到流云城,凌子涵首次遇到如此强大的对手。 孔琳琳觉得自己快要支持不住,随时可能晕过去。她本来就不擅长战斗,此刻从嘴里伸出的半截舌头活像一根血肉模糊的香肠,在打斗中碰撞进而变得肿胀的甲状腺晃悠悠抵在下巴和衣领上。 “放开我……”她声嘶力竭发出尖叫。 凌子涵丝毫不为所动,他拔出斜插在身后的格斗刀,将冰冷的刀锋贴近孔琳琳咽喉。 坚硬的金属触感立刻对孔琳琳造成了强烈刺激。她猛然醒悟过来,不顾一切嘶声惨叫:“不要杀我……不要,不要杀我。” 凌子涵持刀右手保持固定不变的姿势,左手毫不留情当场拧断了孔琳琳的胳膊。女性惨叫与痛哭丝毫没有对他产生应有的效果。凌子涵松开手,一把抓住孔琳琳的长发,手指骨节牢牢箍住密集的发根,迫使她不得不将面孔尽可能向后扭曲,在痛苦中保持抬头仰望自己的角度。 “你可以不用死。”凌子涵淡淡地说:“但你要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孔琳琳瞬间秒懂:“我明白,我明白……我知道你要的是光明之珠,我现在就给你。” 光明之珠? 那是什么? 脑海中的疑问仿佛被注入了高能营养液,不受控制急速蔓延。 有一点可以确定————孔琳琳已经处在生死关头,为了活命,几乎所有人都会将心中最大的秘密曝出,只为了换取一个看似渺茫的生存机会。 无论孔琳琳口中的光明之珠究竟是什么,对她来说应该都很重要。 杨彦和刘明全想要的大概也是这个。 凌子涵微微眯起双眼,这种习惯性动作恰到好处掩盖了他心中的惊讶与不解,在孔琳琳看来恰恰是内心贪欲得到口头满足,进而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的最显著迹象。 “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傻。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你拥有与我相同的速度和力量,也许现在被控制住的就不是你,而是我。”凌子涵将刀尖缓缓沿着孔琳琳的锁骨表面划过,后者可以清楚感受到皮肤下面脆弱血管与神经的阵颤。 孔琳琳大口喘息着,她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我可以给你光明之珠。我……我们……是同类。” 凌子涵对她话中表露出来的善意丝毫没有反应。他单腿跪着从地上站起,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硬生生揪住孔琳琳的头发将其揪起。 “走吧,带我去拿光明之珠。” 他以冷漠且毫无感情的语气告诫:“伱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看似普通无奇的威胁,在孔琳琳心中产生了强烈震荡。 她很清楚,这绝不是口头上随便说说。 生物与机械技术的高度进展,使很多从前只在童话故事里出现的情节成为可能。 比如一只拥有人脑的狗,它必须服从主人的命令,让你吃屎就吃屎,让你在斗狗场上与强大数倍的对手撕咬,让仰面朝天分开四肢以不符合狗的生理习俗却符合人类正常视角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同类异性的交配体。 比如一头拥有人脑的猪或牛,每天都要被切掉身体的一部分,做成美味可口的食物端上主人餐桌。高效血凝剂和生物技术使这种伤害的致死率大幅度下降,但修养周期最多只有五天,时间一到,痛苦的切割手术继续,而且这种折磨几乎永无止境。 “明白……我明白!”孔琳琳不能点头,然而她的回答异常清楚。 …… 地下室很深。 黑洞洞的入口就像吃人怪兽张开的狰狞大嘴,透出令人畏惧的血腥。 凌子涵押着孔琳琳缓步走进,后者摁下墙壁上的开关,明亮的光线将黑暗环境中的一切暴露无遗。 在台阶左侧,也就是位于地下室正中的位置,凌子涵看到一个奇怪的水泥平台。 平台距离地面约为一米,表面呈六边形。凹陷下去三厘米左右的沟槽连接着坚硬宽阔的边缘,正中镌刻着一個醒目的圆形图案。 那是一颗光芒四射的太阳。释放出的光芒以线条为代替,上、下、左、右四条粗线异常清晰,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四条刻度线段略短,每一个刻度中间各有三条短线,宛如旧时代机械时钟那般精准。 抬起头,凌子涵看到更加恐怖的场景。 就在平台之上,距离地面两米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十几具人类尸体。 凌子涵睁大双眼凝神细数。 总共有十八具尸体,都是年龄很小的孩子。 他们浑身赤裸,身上所有的机械零部件已被拆卸,只剩下光秃秃且萎缩皱起的生理组织。 死者显然经过防腐处理,浅灰色体表虽然皱缩,却呈现出光滑流畅的线条。男女面面相对,手脚四肢相互纠缠,从体内脱出的肠子早已硬化,如绳索般悬挂在对方脖颈上。 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同时夹杂着浓烈的酒精味。 男女成对。 总数多达十八个…… 凌子涵猛然想起杨彦之前说过的话。 “起初是有人报案,说他们家孩子不见了。说到这里我顺便给你解释一下,无论城里还是城外,拐孩子的都挺多。主要是因为孩子的生物器官好卖,比大人值钱。这样一来,为了自家孩子的安全,有些家长等孩子长到一定年龄,就会给孩子整容,故意把脸做老做旧,看起来显得成熟。只要外表看起来像成年人,拐子就不会选择他们作为目标。” “这一带的治安归我管。孩子失踪的事情我带着人查了一个多月,最后在黑市里找到失踪者身上的零部件。虽然没有找到尸体,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确定失踪的孩子已经死亡。” “我这边的案子还没解决,二区和四区也闹出同样的孩童失踪案,紧接着又是一区……林林总总加起来,失踪的孩子总共多达十八个,刚好九个男的,九个女的。” “人口失踪这类案子其实还是挺多的。各个年龄段都有,性别方面也不固定。大部分失踪案查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别说是现在了,就连法律健全的旧时代也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的侦破率。” “所有这些案子都有共同点。” “一是失踪孩子的年龄,全部都是九岁。” “还有一个是失踪孩子的家庭,都是经济状况不错的那种。基本上可以算是衣食无忧,他们虽然以木薯为主食,但添加面粉、大米之类高档粮食占一定比例。有些家庭甚至还有奶制品和鸡蛋……” 吃的越好,生物组织就越丰富,越健康。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孩童尸体男女配对,相互组合形成一体。其中八个对应正下方水泥平台上八个主要方向粗线顶点,最后一个对应平台正中的太阳。 一股狂暴的愤怒瞬间贯穿凌子涵全身,被疯狂奔涌的鲜血冲上大脑。 这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水泥平台,而是一个祭坛。 他低下头,用异常凶狠的木杆盯住保持半跪姿势的孔琳琳,发出沙哑的语音:“你是太阳教的人?” 很多人都知道太阳教,无论城市平民还是荒野流民。 这是一个旧时代毁灭后才出现的宗教。崇拜光明,信奉光明之神。 之所以出现这种教派并不奇怪。宗教本来就是人类对现状极度不满,同时思维陷入迷茫状态下产生。传说中的真神从未以真身示人,传下的福音也带着逼格满满的警示“不可直视神”。 在传教者的推波助澜下,疯子、傻子、狂人、迷茫者纷纷加入这一群体,他们想要的各不相同,利用与被利用的情况很常见。区别在于有的教派教义温和,有的充满了暴力成分。 “太阳教是指路明灯。”凌子涵淡淡地说。 这句话在荒野上传播很广,甚至被变成就连小孩子都朗朗上口的歌谣。 孔琳琳脸上显露出莫名的喜色,她张口接话:“光明之神普度众生。” 凌子涵强忍着杀意,抬手指了一下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孩童干尸,问:“这些人是你杀的?” 第五十二节 光明之珠 孔琳琳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他们是炼制光明之珠的重要原料。” 凌子涵问:“什么是光明之珠?” 换在之前,孔琳琳根本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她虽然怕死,求饶活命却得看人。 如果是杨彦或者刘明全发出威胁……死就死,孔琳琳根本不可能在他们面前吐露半点秘密。 然而凌子涵不同。 他能凭空释放出火球。 更重要的是孔琳琳确信那不是机械手段所致,也不是军用火焰喷射器。 他能用火,我能用风,我们都是异能者。 这是神才拥有的力量。 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凌子涵前后三次进入这间屋子,丝毫没有受到特殊磁场影响。 很多人看到这个祭坛都会下意识联想到太阳教。 之前种种迹象,再加上从凌子涵口中说出“太阳教是指路明灯”这句话,孔琳琳虽然重伤仍被他控制,却已经消除了部分敌意。 其实这句话不是什么切口暗语。太阳教是一个普信教派,在很多地方都设有教堂和祈祷间,传教士们平时活动有事无事都会来上这么一句,相当于旧时代光头僧人们时常挂在嘴边的“阿弥陀佛”。 但此时时刻在孔琳琳看来,同样的一句话,其意义与平时截然不同。 简而言之,我们是一样的。 既然有着相同基础,也就意味着这个强大的男人可以被转化,可以被诱导,可以成为光明之神的信徒。 综上,可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 “光明之珠……”孔琳琳扭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個较为舒服的姿势。她在喘息声中发出低语,黑色眸子里闪烁着专属于神棍的光芒:“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九头瘦弱的黑牛,吞掉了九头肥壮的白牛。” 凌子涵微微皱了下眉。 他的确听过类似的故事,但内容与孔琳琳说的区别很大。 那是旧时代《圣经》里的记载,源于法老的一个梦:他在梦中看见七头骨瘦如柴且老态龙钟的牛从河里冒出,把七头肥壮的牛吞了下去。负责解释梦境的约瑟告诉法老,七头肥牛意味着七年丰收,七头瘦牛意味着在此之后的连续七个灾年。因为人们没有饭吃,将抹去之前七个丰年的所有记忆。 旧时代的资料在很多地方都可以查阅。至于孔琳琳所说的“七”变成“九”,瘦牛肥牛变成黑牛和白牛,其实是新兴宗教最常见的手段,表面上看似借鉴,其实就是把旧时代福音书部分内容改头换面,直接变成自己的东西。 在旧时代,这样的所谓“新教”,全部被归为邪教。 孔琳琳抬头仰望着凌子涵的双眼,仿佛那里面存在着一种令她为之仰慕的特殊成分:“光明之珠就是其中一头白牛。只要吞掉它,就能得到神的肯定,进入他的神国。” “让我起来。” 凌子涵盯着孔琳琳看了很久,抓住她头发的左手略有松动。孔琳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到祭坛前,将手指插入口中,从断舌伤口部位沾上少量的血,仔细涂抹在位于祭坛正中的太阳线条上。 这是一种以个人血液,也就是基因为操控手法的特殊装置。 圆形的图案沿着边线向下凹陷,然后升起一个高度约为一尺,半径五公分,整体呈圆柱状的金属盒子。 孔琳琳指着盒子道:“这就是光明之珠。” 凌子涵拿起金属盒细细端详了一番,发现盒子设计非常精巧。盒身分为五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可以单独分离,成为一个独立的小型容器。 打开位于最上端的金属盒,只见盒中注满了淡蓝色,一颗大小相当于成年人拇指的椭圆形物体浸泡其中,上下浮动。 这东西表面呈现出鲜艳的粉红色,百分之八十的部分都很光滑,内部更透出深藏于其中的红润。其余部分有着类似淋巴的连带组织,甚至可以看到少许以颗粒状存在的白色脂肪。 凌子涵注意到打开的部分只有盒子整体长度的五分之一。 孔琳琳解释:“你把太阳之盒的从下面打开,那里面还有四颗光明之珠。” 凌子涵依言语操作,发现装在盒子下端,也就是其余部分均可拆卸,分为四个体积、形状、外观与最上端完全相同的金属盒。 每个盒子里都用淡蓝色液体浸泡着一颗光明之珠,但这四颗整体呈粉白色,无论色泽鲜艳度还是大小均不如之前那颗。 孔琳琳继续道:“它们还没有成熟。” 凌子涵疑惑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光明之珠是圣物。它需要温养。”孔琳琳满面都是虔诚的表情,她望向凌子涵手中的金属盒,目光迷离,语气中更有一种无比强烈的狂热。 “这是断序之盒,只有它才可以盛载光明之珠。” “它们是我的宝贝……无比贵重的珍宝。” 她用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然而凌子涵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看自己还是看着自己手中的金属盒。 断序之盒……这名字听起来令人觉得很不舒服。以凌子涵的眼光,不难看出这其实就是一个外怪特异的小型生物培养舱,供能系统是非常罕见且价格昂贵的片状锂合金电池。 片状电池是在旧时代科技基础上研发成功的新产品。特点是体量微小,蓄电容量大。凌子涵从未见过这种电池,只是有所耳闻,也通过网络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相关信息。 至于售价……一块体积只有纽扣大小的片状锂合金电池至少要两千枚金元。 由此可见,拿在自己手里的这五个断序之盒,其价值已经昂贵到足以令人难以想象。 凌子涵将手中装有成熟光明之珠的断序之盒举高,疑惑地问:“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种发腻的粉色,从椭圆形深处透出的红润,以及包裹在珠子外围的不知名白色颗粒,这一切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 “它能带着我们走向光明。”孔琳琳在呻吟中发出无限虔诚的讫语。 凌子涵皱起眉头,很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说人话!” 孔琳琳解释:“我没骗你。它真的可以带着我们走向光明……我指的是前往地上世界。” 凌子涵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这几乎是所有地下世界居民的最大愿望。 黑暗意味着邪恶与恐惧。事实上也是如此。即便是在城里,各种罪案也高发不下。 死人这种事很常见,虽然各区都甚至了警察局,但就治安效果而言其实作用不大。 只要提前做足准备,特殊装置可以屏蔽红外探测器,小型便携式磁场可以干扰电波,电磁炸弹或者具有类似功能的爆炸物足以让多达百名武装警察瞬间失去行动能力,眼睁睁躺在地上等死。 同样的事情虽然在光明笼罩的环境里也有发生,但无论数量还是危及程度均弱于黑暗世界。 肉眼观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人类的生物本能。 阳光,多么美好的词,令人向往。 凌子涵在静默中感觉身体微微发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彦和刘明全面对自己高价勒索与超乎常理的敲诈,没有当场拒绝,只是讨价还价并在自己要价的基础上答应了大部分条件。 他们极有可能已经猜到孔琳琳手里有如此珍贵的宝物。 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进入这间屋子。 然而盘桓在凌子涵脑海深处的疑问仍有很多。 他注视着孔琳琳苍白的面孔:“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太阳?” 无论在荒野还是城市,凌子涵没能从其他人那里找到答案。 他觉得孔琳琳多多少少应该会知道一些。毕竟“太阳教”这三个字本身就具有特殊意义。 “太阳被挡住了。”孔琳琳艰难地笑了笑:“可具体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教宗布道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包括我在内,所有信徒都知道太阳被挡住了。” 挡住? 凌子涵想起荒野上那些空寂无人的废墟,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它们笔直指向黑色天空,仿佛那里是所有秘密的解惑所在。 孔琳琳举起右手,比划了一个遮挡性的动作:“据说在旧时代战争最激烈的时候,有人在天上放了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从那以后,太阳、月亮还有星星都不见了。” 类似的故事凌子涵以前就听说过。真实或虚假早已变得不可考。 他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光明之珠身上。问:“你刚才说,只要拥有光明之珠,就能前往地上世界……为什么?” 这问题转换速度实在太快,搞得孔琳琳有些猝不及防。她花了几秒钟调整思绪,迟疑着回答:“……我不知道。” 她继而解释:“我的意思是,其中原因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大教宗是照这样说的。” “谁是大教宗?”凌子涵下意识地问。 孔琳琳眼睛里再次释放出无比狂热的虔诚:“他是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人……是的,绝对不容怀疑,他本身就代表了光明。” 凌子涵再次陷入沉默。 他终于发现,在正常询问与狂热虔诚之间永远无划上等号。在孔琳琳的脑子里,正常人应有的理念早已被彻底清空。 她被洗脑,而且被洗得如此彻底。 不要说是脱光衣服任由所谓的大教宗为所欲为,恐怕只要对方一道命令,一个手势,乃至一个眼神,她都会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包括自杀。 凌子涵觉得只能退而求其次。他举起一直拿在手上的断序之盒,认真地问:“光明之珠具体该怎么用?” 孔琳琳的嘴唇有些发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吃……不要嚼碎,直接吞下去。” 一种与平时不同的诡异感觉涌遍了凌子涵全身。 他觉得孔琳琳没有欺骗自己,这的确是真正的答案。 第一眼看到光明之珠的时候,他脑海深处已然产生了想要将其一口吞下去的念头。 就像在垃圾山捡到那件破破烂烂的上衣,在崖子镇居所发现那片肉干……强烈的食欲控制了大脑,非常诡异,非常可怕,对于“吃”的理解甚至变成了狂热与冲动,彻底压倒了冷静和理智。 凌子涵打开断序之盒,用手指从中捞起光明之珠,张开嘴,将这枚神秘的椭圆形珠状物塞进去,带着尚未在舌尖散开的平淡味觉,毫无阻碍的滑入食道,吞入腹中。 他能感觉这玩意儿没有毒。 他能感觉到这东西能吃。 他甚至能感觉到吞下这枚光明之珠可以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 可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感觉……仅仅只是感觉! 滑腻腻的,没有咸味或甜味,只有一种残留在唇齿之间的淡淡血腥。 之前的猜测没有错,这似乎是某种生理组织。 “这究竟是什么?”凌子涵咂摸着其中味道,此时的感觉有些怪异。有那么几秒钟,他觉得所谓光明之珠可能是活的,它似乎不是被自己吞咽下去,而是进入口腔就产生了主动性,“爬”或者“滑”入自己体内。 孔琳琳的眼睛里释放出诡异光彩,她抬手抹掉残留在嘴角的干涸脏血,露出难以名状的笑。 “我说过了,这是已经成熟的光明之珠。”停顿了一下,她补充道:“是我制造了它。” 凌子涵注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冷冷地问:“你怎么制造?” 孔琳琳没有回答,她直勾勾地盯着凌子涵,问话语气明显夹杂着诡异的另类情感:“你吃了它,味道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凌子涵反应很快,右手下意识握紧了斜插在后腰的大口径手枪。 “它是我的孩子。”孔琳琳忽然变得异常欣喜:“是我孕育了它,我看着它一点一点长大,然后成熟。” “你说什么?”凌子涵顿时脸色煞白,不妙的感觉瞬间贯穿全身,同时伴随着无比强烈的欲呕恶心。 第五十三节 圣女 “我是太阳神教的圣女,编号零一零九三。” “你刚进来的时候不是问我孔军在哪儿吗?他就在这里。” 孔琳琳在地上挣扎了一下,盘起双腿换了个坐姿。她用充满温情的眼睛看着凌子涵,仿佛那是最亲密的爱人。 凌子涵满面惊恐,抬手捂着嘴。 他终于明白刚刚吞下去的是什么了。 该死的,所谓光明之珠……其实就是从孔琳琳体内排出的一枚受精卵! 顺着孔琳琳指引的方向,他看到了孔军。 这个熟悉的男人瘫坐在斜对面墙角。之前没有看到他是因为立柜挡住了光线,再加上孔军低着头,双脚分开的坐姿导致整个人被阴影笼罩。不要说是辨清具体面容,甚至就连人形都很模糊。 凌子涵强忍着恶心,打开安装在肩部的大功率照明装置,朝着孔军所在的方向照射过去。 这个熟悉的男人歪坐着,腹部被掏出一个很大的口子,可以看出整個身体已经变空,所有内脏与内部机件不翼而飞。 他只剩下一张肮脏丑陋的皮。 甚至有可能不是真正的人皮,只是披在机械零件外面的仿生胶质。 凌子涵转向孔琳琳,刚好她也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脸上,两人目光碰撞。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发布那个护送任务?”孔琳琳右手捂着肚子,脸上展露出胜利者才有的得意笑容。 凌子涵努力控制住想要挥刀割下对方人头的冲动,冷冷地回答:“是的,我很好奇。” 孔琳琳仰起头,注视着天花板,言语中充满了对以往岁月的回忆:“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希望你有足够的耐心。” “我以前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长得很漂亮。对面柜子里有几本相册,里面都是我十年前拍的照片。那时候追我的人很多,他们愿意花钱让我陪他们睡觉。你知道那是一种很赚钱的生意,而且我几乎用不着付出什么。反正都是人造蛋白为原料做出来的零件,脏了洗洗就行,大不了换一个新的,价钱也很便宜。” 凌子涵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看似你很享受那种生活?” “我有选择的权力吗?”孔琳琳张口反问:“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荒野上待过。女人,尤其是长得漂亮的女人,想要活下去,只能依靠男人。” “后来我遇到了大教宗。” “他是一个很特别的男人。我也算是遇人无数了,可是像他那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他……很英俊……” “不,不,不,用英俊来形容他简直是一种侮辱。大教宗……就像传说中的太阳,看到他就觉得很温暖。” 凌子涵冷哼一声,怀着正常男人都会有的恶意,淡淡地问:“你确定你正在说的不是一只大号暖瓶?” 孔琳琳忽然笑了,仪态万方。 她伸手用力扯掉自己的左耳,那是用仿生皮肤制成的外表附着物,不会产生痛感。只不过这样的做法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同时暴露出掩盖于其下的鲜红色肌肉纤维,以及夹杂其中的金属零件。 “现在的我好看吗?” “如果换上一张在美容店里标价五百金元的仿生美人脸,相信一定能激起你想要蹂躏我的欲望。” “你吃了我的受精卵,你的确可以这样做。” “那天遇到大教宗的时候,他告诉我:所有的外表都是假的,只有内心才是真实。” 凌子涵平静地摇摇头:“这是一个标准的神棍。” 孔琳琳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继续道:“大教宗觉得我具有成为圣女的潜质。他很有眼光,我也相信他说的话。” 凌子涵皱起眉头问:“什么是圣女?说具体点儿。” 孔琳琳没有回答。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凌子涵,问:“你的生物基础占比有多少?” 凌子涵愣住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孔琳琳居然会问起这个。 “伱什么意思?”他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可危险预兆究竟来源于何处?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孔琳琳看穿了他心中的戒备,“格格格格”大笑起来。 “你想多了。”说着,她脱掉之前在打斗中被撕破的上衣,露出赤1裸的上身。 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想干什么,凌子涵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保持着随时给予对方致命一击的准备。 孔琳琳拿起摆在旁边茶几上的一把小刀,对准自己的左半边乳1房用力切了下去。 人造皮肤很软,当场被割裂,露出几条细密的金属线,以及正在转动的齿轮和轴承。 刀锋继续往下,切开腹部,露出透明的人工胶质防护层。这玩意儿具有良好的韧性,能有效缓解冲击力量。 “这是我的子宫。”孔琳琳指着暴露在空气中的透明防护层,指着容纳于其中,可以看清楚外观的脏器,认真地说:“这是大教宗给予我的宝物。”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这样一个传说:只要生物基础占比达到或超过百分之四十的人类,就有机会成为神的选民,前往地上世界,进入神国。” 凌子涵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淡淡地回答:“我的生物占比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只有百分之二十六。” 他的真实生物占比其实高达百分之三十六。这是凌子涵的秘密,不可能公开,更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孔琳琳仰起头,展露出一个极富风情的微笑,只是她的面部皮肤遭到破坏,看起来极为惊悚:“我不相信。” “如果你只有百分之二十六的生物基础,就不可能成为异能者。”她紧接着阐述理由。 凌子涵深深吸了口气:“为什么你能释放风刃?你从哪儿得到这种力量?” 孔琳琳笑着回答:“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成为太阳教的圣女。我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大教宗。” 凌子涵眯起眼睛问:“这些事情你都能告诉我……你想背叛他?” 孔琳琳摇摇头:“我永远都不可能背叛大教宗。但是对于你……我觉得我们之间完全可以产生一种全新的关系。” “你指的是什么?”凌子涵多多少少猜到她心中所想,只是答案在他看来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果然,从孔琳琳口中说出的后续证实了凌子涵心中所想。 “我要你成为我的男人!”她语气宁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凌子涵抬起左手轻轻捻着下巴,在沉默中陷入思考。 他完全不明白孔琳琳为什么会这样想。 良久,他认真地问:“为什么?” “我们都是异能者,而且你比我更强。”孔琳琳对此有着充分的解释。 她还有其它理由:“生物进化早已证明强强联合是最好的优选。我们之间的结合让这种优选成功率呈几何倍数提升。我要……不,我必须得到你,只有这样才能产生最优质的受精卵。它会在我的体内发育成长,甚至有可能成为全世界最强大的人。”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我会把所有事情上报给大教宗,他肯定会给予我足够的支持。无论金钱还是资源,只要你提出要求,都可以得到满足。” “我可以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从生理到思维,我能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我会成为你从未见过的最美丽女人。从相貌到身体,每一个细节都能让你沉醉其中。” “你所需要付出的仅仅只是一次交配。” 最后这个词让凌子涵感到极不舒服。 他用冰冷目光注视着孔琳琳,讥讽地笑道:“你觉得你是一只没有感情的动物?” “在所有具备成功率的目的面前,感情只是无用的负担。”孔琳琳直言不讳:“事实上,从旧时代就已经存在的生理欲望代替品与现在的改造下体毫无区别。男人单纯只是为了释放,女人为了在冲动过程中得到满足。他们从未想过在这之后是否会产生重要意义,对他们自己,对这个世界,乃至人类的未来。” 凌子涵撇了撇嘴:“你让我感到受宠若惊。” 孔琳琳坦然受之:“传说有时候会变成真实。我觉得你现在就想古希腊传说中的神王宙斯,吞掉自己的孩子,从而诞生出更多的神,然后……” “够了!”凌子涵用森冷的语气将其打断:“说说孔军吧!他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是萦绕在凌子涵心头的另一个谜团。 “……孔军。”孔琳琳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靠在远处墙角的黑影:“他是一个没有灵魂的男人。” “大教宗将他赐给我的时候,挖掉了他的一部分脑子。” “不要误会,孔军不是机械人,他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只不过……某种程度上,他只是一个生物容器。” 这话有些出乎凌子涵的意料,他重复了一遍:“容器?” 孔琳琳点点头:“所有光明之珠的男性部分都来源于大教宗。圣女成功受孕……不,应该是产生健康的受精卵之后,它们从子宫内部取出,装进断序之盒。” 第五十四节 异类进食 “你……你等一下。” 听到这里,凌子涵忍不住再次打断孔琳琳:“按照你之前说的,受精卵必须成熟……那些盒子里的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本以为是普通营养液,现在看来估计真实答案与自己的想法有着很大的出入。 孔琳琳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来自我体内的羊水,也是最好的生物培养液。” 凌子涵有种抬手捂脸的冲动。 我为什么要吃掉那颗该死的光明之珠? 由此产生的可怕后果已经不仅仅是呕吐。 “……接着说孔军。”他用力攥紧左拳,然后松开:“你为什么要在军团网络上发布护送任务?还有,为什么孔军要成为万森集团炼钢厂的工人?” 孔琳琳丝毫没有避讳,侃侃而谈:“光明之珠从诞生到成熟有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大教宗与圣女之间的结合只能产生常规意义上的受精卵,也就是光明之珠的基础。” “之所以将受精卵交给圣女,是因为只有圣女才能对其进行培养。” 凌子涵顿时联想起断序之盒里浸泡光明之珠的那些羊水。 说着,孔琳琳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孩童尸体:“他们每一个人都很特殊。血型、基因、生物基础占比、生活环境与被杀前的状态……这一切都很艰难,我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城市资料库里窃取居民信息,逐一进行对比,一对一寻找目标。” “男孩与女孩之间的配比时限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否则他们体内的细胞大量死亡,不再具有被光明之珠吸收的适宜活化程度。” “吸收?”凌子涵心中再次涌起新的疑惑。 孔琳琳解释:“一枚光明之珠从诞生到成熟必须吸收大量的生物能源。按照不同的进化成熟需要,所需的生物能源分为两种。” “第一种来自体格健壮,经过精心挑选的男人。我需要他们正常排出的健康精华,注入断序之盒……在这个饲育过程中,光明之珠的体积也随之膨胀。” “第二种更为特殊,也更加难以获取。目标是年满九周岁的男童和女童。他们的血型配比必须是o与ab,基因配比有一张详细的对比表格,必须严格照此执行。” “荒野上的孩子就算血型与基因符合要求,也不能成为光明之珠的食物。因为他们的体质不符合要求,很虚弱,体内没有足够的营养质。长期以木薯为食会导致生物基础占比下降,只有长期食用高蛋白和脂肪,生物占比至少超过百分之三十五以上的孩子才满足要求。” 这个比例让凌子涵感到疑惑:“百分之三十五?” 孔琳琳解释:“光明之珠其实是活物。虽然只是幼体,但它们对食物很挑剔。具体吸收过程我也不是很清楚。事实上,大教宗赐予我种胚的时候,我一直认为那很普通,后来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种胚?”凌子涵皱起眉头,这个古怪的词突然出现,令他越发感到疑惑。 “那是教主的男性精华。”孔琳琳继续解释,然而语速明显变得缓慢,脸上也浮起迟疑的表情:“我是崇拜太阳与光明的信徒,我不排斥与大教宗之间发生特殊关系。在此之前,我以为教主与其他男人一样,注入我体内的精1子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后来……大教宗告诉我,他给了我种胚,我也从此成为太阳教的圣女。” “我认为这应该是来自基因层面的变化。我也因此拥有了异能。” “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也没人相信。仅仅只是男女之间的一次简单交合,我竟然拥有无数人为之羡慕的神力。” “我知道这個世界上有异能者,我也知道他们只要随便一挥手就能释放出强大的能量。但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能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说着,孔琳琳含情脉脉望着凌子涵:“就像你一样。” 凌子涵神情冷漠:“我是你的敌人。” “你可以成为我的爱人。”孔琳琳的思维转换速度极快,她所想到的未来一方面来自于凌子涵实力层面绝对碾压,一方面源于她暗藏已久的野心。 “我可以为你改变。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相信我,这可以做到。区区一张外皮而已。如果你看中了某个女人,我就砍掉她的人头,割下她的面皮,装在我的脸上。” 凌子涵控制着心中的骇然与烈怒,缓缓摇着头:“你是个可怕的疯子……你疯了。” “我没疯。”孔琳琳神情淡然,扬起的嘴角带有显而易见的讥讽:“基因强化的最佳手段是优选组合。大教宗虽然赐予了我种胚,但我有种感觉————伱的种胚应该比大教宗更优秀。” 凌子涵不愿意继续这个可怕的话题,他转而求其次:“你刚才说光明之珠需要生物蛋白为食物,可它们连最基本的人形都没有,怎么吸收?” 孔琳琳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良久,她缓缓地说:“这就是我之所以成为圣女的原因。” “这是一种特殊的激活手段。具体操作方法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教宗在我的体内释放种胚,我排出受精卵之后,太阳教的人将其注入激素……抱歉,详细过程和具体使用的药物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经过那种仪式……嗯,是的,的确是一种仪式。在那之后,受精卵就完成了从普通卵子到光明之珠初化的过程。” “经过初化的光明之珠变成了一种动物。虽然没有四肢,也没有大脑之类产生自我意识的智慧器官,但它们拥有吸收蛋白能量的特殊渠道。” “只要将光明之珠放置在吸收目标上,它们会释放出体液,对目标蛋白基产生溶解作用,然后通过体表外膜进行吸收。” “这样的进食过程与蚊蝇的幼虫很相似。区别在于光明之珠吸收的蛋白基和营养数量庞。” 孔琳琳抬起头,用空洞且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尸体:“男女配对,将光明之珠放进两具尸体中间,连续吸收九次,才能满足光明之珠主要的营养来源。” 一股强烈怒意冲上凌子涵头顶:“盒子里还有四颗光明之珠,按照你的说法,它们都没有成熟。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人阻止,你还会继续寻找新的目标,让更多无辜的孩子成为它们的食物?” 孔琳琳连忙解释:“不,不是这样的。光明之珠以五颗为单位,每次吸收同时注入。我很幸运,短时间内找到了九组符合要求的童男童女,现在断序之盒里所有的光明之珠已经吸收到足够的生物能量。它们不需要注入更多的营养,只要时间一到,它们就可以自然成熟。”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催熟。”孔琳琳将视线注意到孔军身上:“我们居住在阴冷的环境里,催熟光明之珠必须达到足够的温度。人类的生物基础内部超过三十五度以上,所以我让孔军去万森集团炼钢厂受聘,成为那里的工人。” “我在他体内植入了一枚光明之珠。正常成熟期不少于三百天,可如果他长期呆在在高温环境里,体内的光明之珠也会受到影响,成熟期大幅度缩短。” “这其实也是一个吸收过程。光明之珠会逐渐“吃”掉孔军的生物基础,成熟之后开始休眠自我封闭。” “你也看到了,现在的孔军只剩下一个躯壳。他的所有精华都被吃光了。” “刘明全多多少少探知到一些我的秘密。他对孔军产生了怀疑。但他没有发现植入孔军体内的光明之珠。为了确保安全,在孔军离职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发布了护送任务。” 凌子涵微微颔首,问:“既然你在物质和金钱方面都不存在匮乏问题,为什么不发布报报酬更高的任务级别,寻找更强力的帮手?” “那样做太招摇了。”孔琳琳坦言:“太阳教虽然拥有大量信众,我身为圣女也可以调用大量资源,但我们不是各大集团的对手……我甚至连刘明全都惹不起,只能勉强自保。” 凌子涵对此深以为然。 “最后一个问题。”他注视着孔琳琳那张残破不堪的脸:“你为什么要让我吃掉光明之珠?这是太阳教最核心的秘密,为什么你不把它交给大教宗?” 孔琳琳似乎看透了他在想什么,认真地说:“因为我觉得你比大教宗更强,而且我认为把光明之珠交给你,比交给大教宗要好得多。” “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她说话毫无顾忌,目光中带有无比强烈,恨不得将凌子涵一口吞下去的炽热欲望:“我花了很多心思和大量金钱打造这个地方。只要将能量场开启到最大幅度,就算一个最高战斗级别的中队进来也是死。” “你前前后后进来好几次,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本身就是一种神迹,或者应该说是属于神的特殊异能。” 第五十五节 孕育之秘 “我要你!” “我有种感觉,你会成为新的教宗。”说这话的时候,她神采奕奕,丝毫不像一个重伤的女人。 凌子涵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边思考边用慎重的目光盯着孔琳琳,耐心静听。 “我是太阳教最优秀的圣女。”很明显,她急于证明自己,得到凌子涵的信任。很多本该深藏于心的秘密也就此脱口而出:“我连光明之珠都给了你,我已经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凌子涵将一直拿在手上的断序之盒举高,在空中扬了一下。他对孔琳琳的说法表示怀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你说过太阳教有很多圣女。你的编号是零一零九三。排名整整达到一千多……既然有这么多女人作为的受孕体,所谓光明之珠的珍贵性……呵呵……” 他摇着头,满脸都是讥讽鄙夷的表情。 在不明白对方底牌的情况下,故意嘲讽是最好的反制。 “我没骗你!光明之珠的确很珍贵。”孔琳琳急了,心中的秘密也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知道刚才给被你吞下去的那枚光明之珠值多少钱吗?” “一块加了黄油和鸡蛋的甜面包?”凌子涵丝毫不为所动,他内里谨慎小心,外表却显得极其张扬,冷哼一声说着荒野流民之间最常见的笑话。 孔琳琳的面色有些僵硬。她深深吸了口气,伸出右手食指,带着微微的颤抖,带着近乎僵直的神经性紧绷产生的刻板将其举高,同时眼眸深处释放出无限期盼,无限渴求的疯狂之光。 “……至少……一个亿!”她几乎是一字一句。 凌子涵怔住了。 熟悉旧时代资料与故事的他对于货币有着无比深刻的理解与认识。 个十百千万……亿。 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单位。 在经济发达的旧时代,“一亿元”这个词很常见。富豪王叉圈曾经说过一句广为人知的话:定個小目标,先赚它一个亿。 在那个时候,赚钱似乎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一个亿估计也不多,所以校长他爹才能吼出如此豪言壮语。 如今,一个亿是神话。 抛开经济等因素不谈,凌子涵觉得“一个亿”的概念根本是用来骗人的。 这里指的是金元,是被所有人承认且可以流通的现金。 地下世界之所以使用黄金白银,一是因为在科技高度发展带来了更加高明的伪造手段。无数例子早已证明纸币不堪用。二是因为贵重金属有着很高的泛用性,本身就可以流通。 他用森寒的目光盯着孔琳琳:“你以为我是傻瓜吗?一个亿的金元才能换取一颗光明之珠……呵呵,全世界才有多少黄金?何况这些黄金不是全部都集中在某个人的手上……一个亿,亏你想得出来。” “我真没骗你!”孔琳琳急了,忙不迭解释:“按照大教宗的说法,这是地上世界那些人开出的价码。” “地上世界?”凌子涵觉得脑海深处的逻辑思维再次遭到重重一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孔琳琳说的这些倒也合情合理。 地上世界的人类掌握着海量资源。按照等价交换的定律,就算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黄金,也可以用地下世界稀缺的各种资源进行交换。 流云城整体价值高达两个亿,然而流云城所有集团势力加起来也不可能凑齐这么多的金元。 在物质方面,青龙军团、万森集团、神骏工业、联合钢铁、康盛公司、大富豪……各大势力旗下的产业产出总价值的确可以达到两个亿。 其中的价值转换逻辑不难理解。但凌子涵仍然觉得“一个亿”的概念实在很可怕。 我刚刚吞下去的那枚受精卵,竟然价值一个亿? 你踏玛德是开玩笑吧? 孔琳琳看出了他心中疑惑。 “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可以成为圣女,也不是随便哪一位圣女都有资格接受来自大教宗的精华。” “还有,就算得到了精华成功受孕,也不是任何一位受孕圣女都有机会诞下光明之珠。” 说着,孔琳琳低头打开悬挂在腰间的隐藏密袋,取出一个小巧的信息存储器,递给凌子涵:“伱看了就明白了。” 这东西相当于旧时代的优盘,只要塞进便携式电脑的插槽就能正常使用。 屏幕上显示的内容非常繁杂,多达几十万字,通篇想要看完至少要花费好几天。 凌子涵拣取其中关键性的部分粗略浏览,大概明白光明之珠的孕育对象挑选极其严格,尤其是基因层面上的优选搭配,以及受孕个体的细微差别。 关闭电脑,凌子涵仍然无法理解孔琳琳的某些行为:“既然光明之珠如此珍贵,你又是非常罕见的极优型圣女,为什么太阳教会让你独自住在这里?” 这是一个悖论。 相当于一块天然宝钻扔在闹市,每天人来人往却自始至终没有人对此留意,更不要说是弯腰将其捡起。 好吧!姑且可以认为钻石这种东西太过于罕见,大家都它很陌生,不认识。 孔琳琳低垂着头,陷入了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良久,她直起上身,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苦笑:“光明之珠从受孕成功诞下到成熟,是一个漫长的养育过程。最直接也是最常见的养育手法,是将它们留存在母体内部,自然成熟。” 凌子涵对此颇为理解:“就像女人十月怀胎正常生孩子那样?” “是的。”孔琳琳点点头,继续道:“这是最常见的办法。如果光明之珠直接在母体内孕育成熟,就不需要来自外界的营养。” 凌子涵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寒意。 他很聪明,孔琳琳的话也不难理解。 她仍在解释:“之前我说过,光明之珠成熟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充足的营养,二是可控的高温环境。对于受孕之后产生受精卵的母体……这两个条件都很可怕,甚至应该说是残酷。” “子宫其实就是另类意义的断序之盒。如果不能提供符合要求的九对童男童女对其进行喂食,所需营养就只能通过母体进行摄取。” “我见过正常培育的圣女,零零三八八号。很惨……她原本是一个从外貌到体形都很标准的美女,受孕之后不到一个月,被强行催肥,体重暴增到原来的四倍。” “她身上大部分机械零件都被拆掉,只剩下必须的维生装置。她被固定在一个半径超过两米的人工基座上,有一台功率强大的制氧机为她提供呼吸便利,排泄机能被彻底割除。她接受了小肠增长手术,长度足足超过原来的五倍。那些粉红色的管状物装在一个很大的透明容器里,其实就是给她安装了一个人工腹,弯弯曲曲的,看上去非常恶心。” “小肠的意义在于吸收营养。她几乎无时无刻都在进食。伙食非常好,各种不同种类的动物肉、蛋类、脂肪、乳制品、高级米面制品,甚至就连水果这样的奢侈品都不缺。” “她并非主动进食,而是有专人对其进行饲育。有时候像填鸭那样用特制机械撬开她的嘴,把混合型流质食物塞进去。有时候打开安装在她侧胸位置的金属盖板,注入高能合成营养品。” “医生定期给她做检查,测定其健康状态。” “她什么也不用做,整个人被固定在人工基座上,哪儿也去不了。” “她的手脚被砍断,之所以这样是为了避免让她活动,消耗储存在体内的营养。” “小肠手术是为了增加对食物的吸收效果。肠道越长,吸收效果就越好。至于最后的食物残渣,也就是粪便,管理人员每天会定时打开她身体下方的人造排泄口,并对其进行清洗。” “这就是圣女,正常意义上的圣女。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给体内的光明之珠提供营养。”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九对童男童女作为营养基础,饥饿的光明之珠只能吃掉它们自己的母亲。” “没有圣女能从如此残酷的折磨中活下来。几乎所有的受孕体都是这样,怀一个死一个。等到光明之珠最终成熟,身为母体的圣女也差不多被吸干。” 说到这里,孔琳琳抬手指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干枯尸体:“母体被吸得比他们更加彻底,连骨髓油也一滴不剩。” 凌子涵目光微微有些变化:“所以你是从太阳教里逃出来的?” “不逃的话,我就得死。”孔琳琳并不避讳这个话题:“大教宗真的很迷人。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男人之一。所以不难理解为什么有如此多的女人心甘情愿成为圣女,主动要求孕育光明之珠。” 凌子涵对其很不理解:“主动要求赴死?” 孔琳琳摇摇头:“不,不是你想的那样。在受孕和产生受精卵之前,没人会对大教宗产生怀疑。包括我在内,如果不是非常偶然的机会偷偷溜进人工培育室,亲眼看到被固定在人工基座上的零零三八八号圣女,恐怕致死我也不会相信那是真的。” 第五十六节 死 爱情骗子? 凌子涵逼视着对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认真地问:“既然光明之珠价值不菲,你作为圣女,而且还是一个很特别的圣女,太阳教内部肯定会重点监管,那为什么你还能逃出来?” 孔琳琳回答:“对于这件事情……我只能说是机缘巧合。但不管怎么样,我的确逃出来了。” 凌子涵注视着孔琳琳那张已经支离破碎的脸:“所以你做了整容手术?” 孔琳琳没有否认:“孔军也是我带出来的。我说过,他脑子不太好使。” 凌子涵仍然觉得整件事情仍然存在疑点:“既然可以通过喂食圣女的方法正常孕养光明之珠,为什么还要捕杀这些孩子?我的意思是,流云城是一个讲究规则的地方,杀人必受惩处。虽然你拥有异能,身边还有孔军这个帮手,然而捕杀符合要求的孩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质问语调很正常,但也带了点之前从未有过的命令式语气。 孔琳琳再次陷入沉默。 思虑良久,她缓缓张开嘴唇:“大教宗曾经说过,我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 “运气?”凌子涵觉得这实在是难以理解。 孔琳琳神情平静:“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战争造就了新时代,也产生了全新概念的人类。虽然不知道产生异能的具体时间点,但毫无疑问,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已然形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种群。前者拥有神之力,后者只是蝼蚁。” “异能者的情况非常复杂。目前公认的四大系列,也就是地、水、火、风,只是异能者群体最常见的类型。” “在这個世界上,仍然存在着另类的异能者。他们掌握着超乎想象的特殊力量。” “比如……预见。” 孔琳琳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凌子涵,希望从他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 然而她还是失望了,说出“预见”两个字的同时,凌子涵神情如常,丝毫没有变化。 “你的意思是,大教宗拥有预知未来的特殊能力?”他平静地问。 孔琳琳彻底收起了刚刚冒出的那么一点点对凌子涵的轻视之心,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凌子涵淡淡地说:“因为你运气很好,所以从戒备森严的太阳教逃了出来。” “因为你运气很好,所以你潜伏在流云城里无人察觉,仅凭着你和孔军两个人,轻而易举找到了多达十八个符合要求的孩子,把他们杀死,成为光明之珠的食物。” “因为你运气好,你明目张胆的让孔军去万森集团应聘,成为炼钢厂工人,为光明之珠提供必不可少的热能。” 说到这里,凌子涵侧过身,目光落到设置在地下室的那台磁能机械上:“因为伱运气好,你弄到了这台特殊装置,成为你重要的护身符。” 孔琳琳感觉自己全身都变得僵硬。透过这些话,她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凌子涵的声音依然冷淡:“告诉我,光明之珠为什么如此重要?或者应该说,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孔琳琳打量了他好一阵子,不太确定地问:“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会杀了我。” 凌子涵微微点头:“我保证。” 孔琳琳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你确定?” “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凌子涵坦言:“当然,我需要钱。如果你能给我够多的好处,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孔琳琳迫不及待张口问道:“两千金元够吗?” 她随即补充:“这是我逃离太阳教的时候带出来的,现在只剩这么多了。” “钱在哪儿?”凌子涵问的很直接。 孔琳琳伸手朝着对面柜子指了一下,凌子涵转身朝着那里走去,拉开柜子,看到两个鼓鼓囊囊的皮质钱袋。 他将钱袋装进背包,转身回到原处:“你还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没有了来自死亡的威胁,孔琳琳神情也变得尤其轻松。她直言不讳:“光明之珠是通往地上世界的钥匙。按照大教宗的说法,只有最强大的异能者才拥有进入光明神国的权利。” “我只知道这么多,真的!” 凌子涵对这答案很不满意,但他很清楚不可能再从孔琳琳嘴里挖出更多内容,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说过,你是一个很特殊的圣女,为什么?” “这与光明之珠的品质有关。”孔琳琳回答:“不是所有以大教宗精华为基础的受精卵都能成为光明之珠。其中的残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以上。而且就算吸收母体孕养成功的光明之珠也存在优劣差别。如果是劣等品,根本不可能发挥其作用。说句不好听的,那种东西比粪便还臭,比垃圾还要垃圾。” 凌子涵明悟地点点头:“你的意思是,就算进入了母体孕养阶段,也无法确保所有光明之珠在吸收营养之后都能成熟?” “是的。”孔琳琳回答:“成功率非常低,所以太阳教才有那么多的圣女。以数量确保质量,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至于我……”她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落寞:“可能在大教宗看来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体质、基因、生物基础比例……管它呢,反正总有某个方面符合特殊要求。我承认我喜欢大教宗,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区区一个男人就把自己的命搭上。” “我总共产出了五颗受精卵。包括那四颗尚未成熟的半成品,它们是太阳教有史以来品质最优秀的光明之珠。” “我在太阳教的资料库里查过,进行了最详细的对比。我知道我是倍受他们重视的小白鼠,所以我逃了。”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说你可以成为新教宗了吧?” “我们可以联合起来重返太阳教。你有着比大教宗更强的实力,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在面前只能老老实实跪拜。我可以为你孕育更多的光明之珠,我们可以共同前往地上世界,永远享受神赐予的光明。” 她望向凌子涵的目光充满了期盼,飞快且急速扫视着他脸上每一个细节。其中有荷尔蒙的成分,更多的还是功利。难以控制的兴奋浮现在她脸上,用力吞咽着喉咙,舌头不断舔着发干的嘴唇。 凌子涵向前迈出脚步。 他走到孔琳琳身侧,蹲下去,毫不留情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右手拔出格斗刀,再次将冰冷锋利的刀刃横架在她脖子上。 “你……你这是干什么?”孔琳琳感觉体内所有的血瞬间停止流动,身体冷得像冰。 “你必须死。”凌子涵用森冷目光注视着她,仿佛一头狮子盯着已经按在锋利爪下的猎物。 “……你答应过不杀我的。”孔琳琳浑身都在颤抖,她简直无法想象,就在几分钟前,这个英俊的男人亲口答应给予自己生机,那时候的他仿佛在信誉方面毫无瑕疵的天使。 而且自己给了他那么多的钱。 “我骗你的。” 轻描淡写说完这四个字,凌子涵持刀的手陡然发力,刀刃沿着他熟悉的人类骨骼内缝走向在孔琳琳脖子上绕了个圈,割下她完整的人头。 她双目圆睁,嘴巴张得老大。 凌子涵的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 孔琳琳几乎没感觉到任何痛苦。 然而即便是死,心中执念与惊讶和骇然也是如此的强烈。 凌子涵不动声色,从上衣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孔琳琳人头上的长发。顿时火光熊熊,她破碎的脸庞被火焰包裹,空气中也随之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凌子涵继续点燃孔琳琳无头尸身表面的衣服,然后站起来退到远一些的位置,默默看着地上的两堆火。 没有汽油之类的助燃剂,头发和衣服很快烧尽。 她的头颅有大半部分变得焦黑,身体表面也出现不同程度的烧伤,以及皮肤和表层肌肉被烤熟。 凌子涵从背包里取出口罩戴上,将尸体和人头拖至楼梯,拉到地上一层。 回到地下室,他端起步枪,对着地下室漫无目的连续发射。 从背包里取出之前就准备好的两枚高爆手雷,对准位于房间正中的祭坛中央扔过去,然后转身疾跑冲上一层。 身后传来巨大的沉闷轰鸣,以及惊涛骇浪般的能量冲击。 浓烟滚滚,在一片破碎的环境中,神情淡然的凌子涵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篮球大小的圆形容器,把孔琳琳的人头放入其中,装进背包。 做完这一切,他点开安装在肩部的通话器,拨通了杨彦的号码。 …… 几分钟后,杨彦带着几名警察匆匆赶到现场。 凌子涵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我已经帮你办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杨彦其实不愿意就此放他离开。然而之前的谈话已经给凌子涵透露了太多秘密,现在他无法掌控主动权,只能神情郁闷地点点头:“好吧!” 凌子涵低声叮嘱:“之后我会联络你。” 第五十七节 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转身离开。 …… 刘明全与凌子涵约定的会面地点位于环城南路内侧的一幢五层大楼。这里是万森集团旗下的产业,旁边是流云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这样的设置与旧时代没有任何区别,毕竟人人都想发财,有钱以后绝大多数人的第一概念就是消费。 美色(男人和女人)、赌博、烟酒,这三个行业最赚钱,也是从旧时代至今为关啊有钱人喜闻乐见,即便被法律压制也从未消亡,延续至今。 闪烁的霓虹灯看起来颇有些刺眼,但不得不承认,五颜六色的跳跃光线除了对视网膜造成强大的视觉冲击,同时还会在脑海深处留下深刻印象。 这是商业区最显著的特色。哪怕看不清楚霓虹灯招牌上的字,但只要远远看到瑰丽闪烁杂乱的光,人们就会觉得肾上腺素与荷尔蒙开始飚飞,神经中枢开始渴求来自烟草与酒精毒素的刺激,揣着在口袋里的金币和银币也仿佛被魔法注入生命,不受控制般自由自在叮叮当当,急不可待想要一路狂奔冲上赌桌,带着无比疯狂的气势和强烈想要赢钱的执着念头,在牌九、投骰、扑克等令人眼花缭乱的输赢海洋中渐渐沉下去,直至淹死。 凌子涵被黑衣保镖直接带进刘明全的私人房间。 这里比上次会面的房间大得多,面积足足超过十倍以上。然而刘明全喜欢紧凑窄小的习惯很难更改,他在套房内部单独设了一个小间。各种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只是客厅实在小得可怜,以至于两名贴身保镖只能靠墙站立,把唯一能摆下一张椅子的狭窄空间让给凌子涵。 看着凌子涵不慌不忙从背包里取出孔琳琳的人头,刘明全觉得麻木的大脑思维开始变得活泛起来。 他丝毫不顾华贵的缎面衬衫沾染了烟灰,对正在缓缓滴淌着污血和其它污物的脖颈断口视而不见,将整颗人头如宝物般死死抱在手里,双眼睁大到极致,伴随着无法言语的狂喜和振奋,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孔琳琳已经死了。 她的面部皮肤有将近一半的面积在打斗中破损,耷拉的耳朵被她自己撕裂。鼻孔里流出半凝固的黑灰色鼻涕,眼角和嘴唇残留着干涸血痕。被烧掉的头发彻底破坏了她的本来面目,双颊一片焦黑,靠近头部的位置皮肤因为火焰烧烤失去水分而龟裂,粉红色肉质部从一块块坚硬的黑色烧焦部分下面透出,尤其是受到挤压的左边面颊,差不多有巴掌大小的面积皮肤彻脱落,再加上部分肌肉缺失,甚至可以看到暗红色的腮。 “是她……的确是她!” “哈哈哈哈哈!” “看起来很好吃,美味可口。” 刘明全此刻的模样很是癫狂,与“文明”两个字还不沾边。尤其是“好吃”这个词脱口而出的时候,凌子涵突然有种想要抡起枪托朝着对方脸上狠狠砸下的冲动。感觉这家伙是個变态食人魔,而且口味非常挑剔。 “她的确很好吃。”放浪形骸大声笑过之后,刘明全把捧在手里的人头递给站在旁边的黑衣保镖,含含糊糊说了一句,紧接着吩咐:“立刻把东西送过去,别把事情搞砸了,让维多利亚主导,最迟后天,我要看到成果。” 黑衣保镖接过人头,点头允诺,转身走出房间。 刘明全将视线焦点重新集中到凌子涵身上。他毫不掩饰从眼眸深处释放而出的本能笑意:“你给了我一个惊喜。” 凌子涵端起摆在面前的瓷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淡淡地说:“你觉得我会死,没想过我会把孔琳琳的人头给你带过来?” “是的。”刘明全仰靠在椅背上,满意的笑容深处隐隐带有一丝嘲讽:“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的人不多,你算一个。” 凌子涵很喜欢茶,这玩意儿属于奢侈品,必须在高倍仿阳光液化栽培室里才能生长:“”孔琳琳的住处安装了大功率磁场。其实以你的实力,只要多派几个人,带足相应的设备就能搞死她。 刘明全点点头:“这里是流云城,不是荒野。” 这种双方互相打哑谜般的对话,其实是对彼此的试探。 对付高能磁场的办法很多。 远程炮击、空投炸弹、强效磁能反制……然而这些方法的缺点同样明显,一旦使用,将对周边居民造成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 把附近的人偷偷撤出来,然后再动手? 以孔琳琳的精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有所察觉。 刘明全不愿意将此事公开,涉及军警。因为那样一来自己真正得到的收益份额将大打折扣,甚至半点好处也落不到。 其实他对凌子涵的实力一直抱有怀疑。出于“试一试”的心态,他答应了凌子涵提出的条件。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成功了。 “我要她的脑子。”心情大好的刘明全直言不讳:“我关注孔琳琳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喜欢高能营养液,顺带着也有收藏头发的嗜好。” 他没撒谎,这都是实话。 在富豪圈子里,“收藏头发”是很多人共有的特殊喜好。 当然这不是一种在外人看来的变态行为,而是真正的生理需求。 高能营养液是专属于这个时代的特效刺激物,无论普通平民还是顶级权贵都对此有着浓厚兴趣。荒野流民和暴民,甚至进化程度较高的变异物种也会产生强烈的占有欲。 钱可以买到很多东西,富豪权贵们在肆意享用高能营养液的同时,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他们需要特殊的高能营养液,而不是普通常见的版本。 用普通人大脑为基础提炼的营养液他们已经不怎么感兴趣。 以刘明全所在的圈子为例,高能营养液必须公开标注提取者的相关信息。 目前最受欢迎的是“青橄榄汁”。这是一款去年开发的新品。提取者年龄必须在九至十岁之间,上下浮动不能超过一百五十天。提取者日常食品必须为绿色蔬菜,辅以百分之五的动物蛋白。日常饮料以青柠、滇橄榄、橘子等仿果味人造合成为主。 据说按照这种特殊食谱饲育而成的提取者天然带有酸酸甜甜的气味。尤其是大脑提炼生产的高能营养液,更有一种令人回味无穷的特殊味道。 自然状态下很难,甚至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提取者。唯一的获得方法就是饲育。 这是无良的违法行为。 但只要拥有足够强大的权势,够多的钱,很多事情在执法者看来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喜欢收集头发这种古怪行为仅在上层圈子里流行,普通人对此毫无察觉。 道理很简单,只要得到头发就能进行基因检测,从中找出对应的高能营养液提取目标。 有人喜欢不同血型的营养液。a、b、ab、o…… 有人喜欢不同性格的营养液。易怒、温和、开朗、阴郁…… 有人喜欢在不同性别,并且对职业方面也提出特殊要求。比如女性,服务员、体力劳动者、夜生活女郎、知识性工作者…… 理发师变成了与旧时代截然不同的另类职业。除了为劳普大众解决来自头皮的生理问题,他们还兼职搜集头发,拥有专属于自己的信息资料库,专门为上流社会提供各种秘密。 必须强调,在城市范围内大批量随意杀人是不可能的。哪怕你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大量的金钱。 暗里地干掉一、两个人当然没有问题,可如果杀人太多,军方和警方就会介入。 刘明全对孔琳琳的兴趣不仅仅只是大脑。他同样好奇这个神秘的女人究竟还有何种真实身份,然而他懂得“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多问多查”这个道理。所以就目前的态势来看,虽然孔琳琳的人头被毁严重,但只要大脑没有受到影响就行。 凌子涵平静地注视着他:“我们现在可以谈谈酬劳问题。” 刘明全没有拒绝。他依旧还是那副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的模样:“一百套甲级强化体配件……这未免太多了吧!” 凌子涵听出他话里暗藏的威胁成分,微微笑了一下:“我想过你可能会耍赖,却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直接,翻脸不认人。” 刘明全眯起双眼,复杂的目光从凌子涵身上缓缓扫过:“你已经从我这里得到了一套甲级强化体配件,作为合理性的对等交换,我也得到了孔琳琳的人头。这可是价值一百个金元的交易啊!我相信不会有人出价比我更高。” 凌子涵丝毫没有动怒,他保持着与之前没有丝毫变化的坐姿:“我知道你这个人不要脸,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无耻。” “谢谢夸奖。”刘明全坐在椅子上朝着对面欠了欠身,他觉得这种唾骂是一种无形的褒奖,脸上讥讽与嘲笑的表情越发浓厚:“这只能怪你自己。如果伱晚些时候拿出孔琳琳的人头,说不定我还会多给你几套改装配件。” 第五十八节 合作 凌子涵忽然笑了。 刘明全愣住了。 在他看来,这笑容毫无理由。 老子摆明了赖账不给,你特么的居然还笑得出来? 这是什么鬼? 几秒钟后,凌子涵微笑着发问:“你是不是觉得胜券在握?” 他侧过身子,看了一眼站在刘明全身后的黑衣保镖:“你的手下实力强大,他们跟我一样,都是甲级强化体。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有他们陪在身边,就能稳稳压我一头?” 说着,凌子涵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记录卡,摆在桌上,朝着刘明全推过去:“这是那天我和你谈价钱的时候偷偷录的。你当时答应给我一百套甲级强化体配件,有录音有录像,一旦公开,无论后果还是影响,恐怕都不是刘公子你能凭一己之力解决。” 刘明全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信誉这种东西对万森集团来说很重要。在商言商,哪怕再黑心的商人也必须注重口碑。尤其是在流云城这种地方,如果因为信誉丑闻致使民众对品牌产生怀疑,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后果真的很难预料,甚至有可能从根子上摧毁整个家族企业。 对于刘明全自己的影响就更大了。他只是一个排名靠后的家族继承人,一旦被几位兄长知道这件事,他们非常乐意看到不懂事的小弟弟被剥夺继承权,从此彻底远离家族内圈。 他相信凌子涵拿出来的这张记录卡是真的。 因为他没必要欺骗自己。只要将记录卡插进设备就能知道真假与否。 杀人夺卡? 那真正是想多了。 虽然与凌子涵接触次数不多,认识时间不长,但刘明全很佩服他的能力与手段。 对方肯定提前存了备份。如果在自己这里无法获得满足或出了某种意外状况,记录卡里的内容肯定会通过别的渠道对外公开。 到时候,情况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凌子涵淡淡的继续谈话,只是目光变得有些冰冷:“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孔琳琳是太阳教的圣女。” 这消息在刘明全听来不亚于从思维到身体均遭到重重一击。他双手猛然撑住椅子两边将身体坐直,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凌子涵慢条斯理,放缓语速,以清晰的嗓音重复道:“孔琳琳是太阳教的圣女。” 现在的宗教与旧时代区别很大。 经历了战争与毁灭,存活至今的很多人开始明白,幸福与信仰之间其实很难划上等号。 神灵真会给自己指引一条通往幸福的安康大道? 算了,老子现在连饭都吃不饱,还是洗洗睡吧! 任何时代都不缺疯子和狂妄者,所以各种邪教遍布横行。 仅流云城的贫民窟,乱七八糟的各种教派就多达好几十个,信众从数百到寥寥数人不等。 以“酒神教”为例,只有三名信众,然而该教派的主旨却是“人人共饮神酒,共享幸福。” 所谓神酒,其实是一种品质非常低劣的私酒。 顺便说一句,酒神教的教主是一名生意失败的酒商。 相比其它,这已经算是良心教派了。 太阳教则不同,这是一个信众数量庞大,传播范围极广的大型教派。 大凡成功人士都不愿意与宗教扯上关系,万森集团的实际掌控者也不例外。 当然如果双方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的确可以谈合作,但由此引发的后果就极为难料。 信徒,尤其是狂信徒,金钱对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可怕的执着与对神灵的信仰才是根本。 虽然凌子涵杀了孔琳琳,但真正的幕后主使者是自己。 雇佣兵……在刘明全看来凌子涵就是这样的一个身份。这种人不畏生死,只要钱。 为了钱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包括对外公布自己的身份,以及孔琳琳之死的来龙去脉,所有细节。 他不怕死是他的事情。 我怎么办? 刘明全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控制,刻骨的冰寒。 一旦被太阳教的人盯上,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干掉自己,替他们所谓的圣女报仇。 “等等,等一下。”他连忙离开椅子,站起来,神情也比之前温和了许多,丝毫没有嚣张跋扈的模样。 凌子涵的微笑一如既往迷人且充满诱惑力:“看来我们可以在公平公正的环境里好好谈谈了?” 刘明全侧身冲着黑衣保镖挥了挥手,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房间。 只剩下凌子涵和刘明全两個人。 “我承认之前说错话了。”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的刘明全快速理顺思绪,他拿起摆在桌上的香烟,递了一支过去:“你得理解,我掌管着庞大的家族企业,事情太多了,难免有疏漏的时候。” 凌子涵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一直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 “先开张提货单吧!伱还欠我九十九套甲级强化体配件。” 刘明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个人信用单和钢笔,刷刷写下此前约定的数字。 个人信用单其实等同于旧时代的支票簿,这东西带有家族徽记与个人专用记号。钢笔使用的墨水也是特制,其中添加了使用者本人的血,带有基因成分,可以通过特殊设备查察,是个人信用不容辩驳的最佳证明方法。 从刘明全手里接过提货单,凌子涵对着灯光看了很久,确定措辞方面没有任何歧义,这才将字迹干燥后的提货单对折起来,小心翼翼装进贴身笔记本。 一百套甲级强化体配件看似很多,极其昂贵,然而那是针对普通人和正常的消费群体。 就像旧时代的一百辆顶级奔驰,对代销商来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换了奔驰集团实际主控者,在他看来只是汽车制造厂在短短一个星期内的正常产出。 在不考虑生产成本的前提下,产品只是一个原料转化的过程,在定价数百万至一块钱之间,只要考虑双方约定就行。 阴郁的神情占据了刘明全面孔前后不到三十秒,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 从心不甘情不愿非常固执的想要赖账,到最后按照约定支付酬劳……这其中究竟经历了何等见鬼的扭曲心路历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凌子涵用一种非常特别的语气说:“你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刘明全努力控制着无时无刻不想把“草拟码”三个字脱口而出的冲动,机械且木然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他已经在设想应该如何发布新的任务,让眼前这个英俊且令自己无比厌恶……不,应该是憎恨的家伙主动跳进坑里,在任务过程中自寻死路。 凌子涵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有一笔生意,我想和你谈谈。” “生意?”刘明全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竟然抛出这个话题,他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什么生意?” “皮子、脂肪、新鲜的动物肉。”凌子涵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深吸了一口夹杂着毒质的刺激性烟雾,然后缓缓从口鼻喷出,问:“有兴趣吗?” 刘明全再次怔住了。 在这个时代,动物是一种个特殊存在群体。 《野生动物保护法》早已变成了擦屁股还嫌脏的废纸。荒野上的掠食兽经常把人类当做目标,它们喜欢甜美的人血,鲜嫩的人肉。 辐射导致人类变异,对动物也造成了极其可怕的影响。从昆虫到野兽,它们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与旧时代的祖先区别甚大。 但不管怎么样,捕猎变异兽的确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 医生联合协会发布公告:收购各种变异兽,尤其是新鲜的兽肉和血液。 神骏集团常年收购各种兽皮。这玩意儿用处广泛,可以代替树脂和胶质。在各大工业集团内部,它还有着另外一个非常特别的名字————天然橡胶。 液体栽培法的确可以在温室里培育橡胶。这里指的是传统橡胶。然而这种橡胶与旧时代产物区别很大,简单来说就是胶质成分无法满足现在的需要,所以只能以劣质品在实在无法替代的情况下作为补充。 对于兽皮与胶质之间的转换概念,可以参照旧时代的驴皮与阿胶。 变异兽皮是目前所有胶质原料当中的甲级品,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变异兽的骨头和爪子。 最后,变异兽身上的肉也能卖高价。它们毕竟是自然生长,无论肉质还是味道均超过人工饲养的动物。 以传统家禽鸡为例,现在的养殖母鸡远不如旧时代同类那么鲜美。想要得到一碗美味的鸡汤,必须加入以大豆为原料制成的味精。 至于鸡蛋……尝过的人都说那是魔鬼的卵子。蛋黄含量只有旧时代的五分之一,即便是砸热水里煮了很久的全熟蛋,蛋白仍是稀的,就像掺了太多的水。 城里顶级餐厅的肉排原料都是变异兽肉,阔佬们管这叫“真正的肉”。 当然价格也很昂贵。 流云城有专门的狩猎团队,那是另外一条发财致富的路子。 第五十九节 我背后有人 刘明全对凌子涵的建议颇有些动心:“你能提供多少?” 这里指的是一个月的供应量。 凌子涵回答得很直接:“这个目前还不好说,因为之前没做过。但我可以保证供应量绝对不会少。” 刘明全嘴唇动了动:“我怎么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凌子涵笑了:“有九十九套甲级强化体配件为基础,我可以组建一个强大的狩猎集团。” 刘明全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你有帮手?” 凌子涵点点头:“人很多,你会满意的。” 惊讶的表情显露在刘明全脸上。 “人很多”三个字看似普通,含义却非常丰富。 比如青龙军团的人就很多,据说他们正式在编的军人加上扈从有好几十万,占据了整個东大陆。 “有帮手”的含义同样丰富。看看长生帮就知道了。帮主郑强下面带着几个人,每天从街头走到街尾收保护费。钱虽少,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刘明全发出一声带着被压抑之后长音的呻吟:“……你的人,有多少?” 凌子涵的微笑与周围阴暗少光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仿佛自带阳光,本身就是一个热情洋溢令人舒服的发光体:“八百左右。” “……这么多?”虽然夹带着疑问语气,单刘明全对这个数字并非表示怀疑,而是在惊讶之余发出的再次呻吟。 这数字的确很吓人。 因为凌子涵说的这些人不是流云城的居民,而是荒野上的流浪者。 那种鬼地方刘明全以前去过。什么都没有,几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到处都是变异兽,它们每天做的事情就是争斗,同类与异类,甚至同类与同类。目的是为了杀死对方,吃肉活命。 野兽尚且如此,人就更不用说了。 荒野上有一道名气很大的菜————炸香蕉。 这菜有两种版本。一种是以人类的手指为原料,裹上木薯粉和佐料下锅猛火油炸。刘明全以前尝过,味道很不错,口感脆嫩。 他觉得“活人手指”之类的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那显然是无良荒野厨师为了制造噱头故意编造的恐怖故事。劲道脆爽的口感根本不是坚硬的人类指骨所能比拟。估计是从某种变异兽身上割下来的筋,也就是特殊部位的韧带。 另一个版本就较为特殊。那是以少女的身体为基础,拆掉手脚机械零件,用机械吊臂将其悬挂在空中,每天安排人给她固定喂食。单调的食谱菜单上只有木薯粉丝,而且没有添加任何佐料。 她无法反抗,只能张着嘴,任由鹤嘴形状的填食器将木薯粉条一点点往下压……这是一个必须小心谨慎的过程,决不能将其活活噎死,在半死不活与胃部撑得满满双眼鼓凸几乎发疯之间,还要适当喂给一点水,浸润食物,使之顺畅的滑入食道,进入胃部。 大量填充的食物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被完全消化。强行塞入少女体内的木薯粉条差不多有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直接以成品状态排出体外。简单来说,吃什么就拉什么。区别在于这部分排出体外且无法消化的木薯粉条已经被肠液和胃液浸透,表面黏糊糊的,带着浓烈的人类体味。 用净水冲掉表面粘连的粪便,这种半凝固状态的不完全消化物,同样撒上木薯粉,加上佐料下锅猛火油炸……这种颜色暗黄的条状“炸香蕉”据说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相当不错。 这是一份来自荒野的早期食谱。后来感兴趣且喜欢的人多了,城里的餐馆也有样学样照此做了起来。 无论食物还是制作方法都不稀奇。这本来就是一个残酷残忍的世界。环境使人变得残忍,由此产生了太多残酷的故事。 但无论如何,在荒野上“有人”,而且“人很多”,本身就意味着强大的个人实力,以及高超巧妙的统治手腕。 刘明全同样有着很多手下。他很清楚,这是金钱的作用,简单来说是父亲与家族实力的彰显。 至于自己个人力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抛开万森集团第五顺位继承人这个名头,谁也不会把自己当回事儿,说不定还会被游走在城内黑暗地带的猎手抓住,卖给无良餐馆充当人形木薯粉条消化原料制作机。 思虑良久,刘明全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之间可以合作。” 凌子涵展露出鼓励的笑容:“相信我,这是一笔非常值得投资。” 刘明全也笑了起来:“好吧……至少到目前为止,你没有令我失望,也没有撒谎。” …… 离开居所,凌子涵拨通杨彦的号码,两人约了在狗肉摊见面。 女老板廖秋今天换了一套更加诱人的装束,简单来说就是白耳猫娘,屁股后面装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只是尾巴质地太差,就像一节节的玉米芯子用铁丝从中间穿起,随便弯出一个看似还行的弧度。 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很多,想要勾引女老板并与其发生亲密接触的居心不良者更多。这些家伙纷纷打开装在身上的小型探照灯,灯光仿佛色眯眯的眼神闪亮照在她身上。薄薄的衣裙显得很透明,凹凸有致的身材暴露无遗。 廖秋殷勤地招呼着客人,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楚楚可怜。但这种令人忍不住想要搂在怀里怜惜的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被她掀开裙子,从胯下拿出一支口径不低于三十毫米的自制火药枪彻底破坏。 她左脚踩在高度超过两米的食品柜上。 是的,两米。她的左腿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金属光泽,就像老式电视天线那样可以自由伸缩。足踝位置可以三百六十度自由翻转,五根脚趾末端甚至安装了堪比章鱼般强大的吸盘。 之所以这样做不是为了彰显修长美腿,而是为了露出暗藏在双腿中间的金属切割机。 性感轻薄的白色纱裙之下,是一台高速旋转的四齿轮联动粉碎装置。这玩意儿的概念与旧时代地铁盾构机颇有些类似,都是利用高速旋转的齿轮对塞入其中的异物进行粉碎。区别在于盾构机粉碎的石头,女老板廖秋粉碎的是狗骨头,以及按照客人要求切片的熟肉。 总有些不长眼睛的家伙在狗肉摊上闹事。 廖秋收起机械腿,大步冲到距离最近的男子面前,用强悍有力的机械臂一把抓住其后颈,右手操纵着口径粗大的火药枪,瞄准对方的左脚,用力扣动扳机。 巨大的轰鸣声中,男人惨叫着倒下。他的左腿自膝盖一下被炸得粉碎,各种金属线头、零件、生物组织炸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呛鼻的火药味。 “小帅哥,要不要我陪你爽一爽啊?哈哈哈哈哈!”女老板廖秋狞笑着将火药枪斜插进后背的枪套里,顺手从胯下拔出一个外观小巧但威力很大的电击器,带着肆虐的快感,将闪烁着火花的叉状头直接捅向位于对方下身的弹簧柱状体。 几个颇有眼色的围观者忙不迭转身逃跑,留下惨不忍睹的血腥现场。 杨彦高大的身形从阴影笼罩的街口缓缓走出。 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男人,转向正手忙脚乱藏起叉状电击器的女老板,淡淡地说:“差不多就行了,别把人弄死。” 流云城允许争斗,允许在正常情况下拆卸对方身上的任何一种零件。前提是不能致人死命。 这是规矩,也是关键。 “哎!哎!好的……好的……”女人嘴上答应着,以极快的动作把电击器藏进双腿中间的插槽。看得出来她对身穿黑色制服的杨彦颇有些畏惧,慌里慌张东西没藏好,过短的裙子下面鼓鼓囊囊凸起来一大坨,光是看看就让人浮想联翩。 杨彦照例点了两公斤狗肉,拿出一瓶自制的酒,分别给各自的空杯倒满。 “说说咱们的事儿吧!”杨彦满意地笑道:“你这次干得不错,帮我解决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凌子涵没有伸手去碰酒杯,他保持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的固定坐姿,认真地问:“你什么时候兑现承诺?” 帮杨彦做事是有偿服务。他之前与凌子涵签过军团契约,答应事成之后的报酬是不低于八十套甲级适应体配件。 “那个咱们回头再说。”杨彦脸上的笑容明显淡化:“放心,我既然签了军团契约,就肯定不会少给,更不可能赖账。” “先说说别的事情。” “孔琳琳死了。我验过尸体,dna对比显示死者身份没有问题。虽然你拿走了她的人头,给了刘明全……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情,我不会插手,也不会多问。” “但你为什么要炸掉孔琳琳的家?”说着,杨彦换了个坐姿,他眼里释放出充满威胁与压迫的目光。 凌子涵早已想好了对应的解释之辞:“她要杀我,我是被迫自卫。当时的情况很乱,我连开几枪都没打中,只能用手雷。” 第六十节 你什么时候升级了? “手雷?”杨彦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你当我是瞎子吗?手雷和高能炸药的爆炸痕迹区别我还是知道的。怎么,你想糊弄我?” 凌子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好好想想你自己之前说过的话。那天就在这儿,你说你要孔琳琳和孔军姐弟俩的尸体。该给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杨彦丝毫不为所动,他皱起眉头:“话虽如此,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凌子涵满脸平静地看着他:“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事,你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些失踪的孩子吗?他们就挂在孔琳琳家的地下室天花板上。” “刘明全答应出具一份孔军在万森集团炼钢厂的日常工作记录,这个可以便于你结案。” “伱之所以无法进入孔琳琳的家,是因为那里有一台功率强大的磁场发生器。虽然在打斗过程中找到损坏,但整体还算保存完好,你可以用这个交差。” “该给的我都给你了。” “杨警长,杨哥……呵呵,做人要厚道,讲信用,还得有良心。” 自始至终,凌子涵都没有与杨彦正面硬刚,他一直都在制造言语中的台阶,给对方留足了面子。 个人尊严这种东西只在特定环境下产生效果。只要能顺顺当当拿到杨彦承诺的报酬,凌子涵觉得哪怕姿态再放低一些也行。 杨彦的确不敢违背契约,可如果因此将他激怒,导致其它难以预料且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发生……凌子涵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杨彦无疑是真正的地头蛇。 凌子涵哪怕个人实力再强,也不愿意招惹这样的人。 干掉杨彦很简单,一拳就能砸爆他的脑袋。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杨彦毕竟是警察,而且还是颇有身份的警长。像他这种有理想有抱负的警察永远不可能呆在固定位置上混吃等死。尤其是在破获了孔家姐弟与失踪儿童这种连环大案,他的职位肯定要往上动一动。就算不是市警察副局长,至少也是区警察局长。 凌子涵对此分得很清楚。 他可以从刘明全身上连诓带骗弄到大量好处,但相同的手段绝不能用在杨彦身上。 流云城是一個充满机遇的好地方。 在三帮联合没有强大到足以令人仰望的程度以前,凌子涵必须在利益与人情之间做出取舍。 当然,他也有着必须固守的底线。 杨彦闷着头喝下杯中酒。他将空杯往桌上重重一顿,望向凌子涵的目光不似刚才那么锐利,却依然保持着必不可少的警惕。 “孔琳琳是太阳教的人。”他试探着问,只是语气听起来很直接,更像是在陈述事实:“你杀了她,然后离开。” “我在现场找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地下室有一个祭坛,方位与具体使用功能刚好对应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孩子尸体。” “我对太阳教也算是颇有研究。他们的基础教义是向往光明,据说信徒达到一定标准之后就能前往光明神国。这事儿究竟是真是假谁也没有见过。你在房间里和孔琳琳谈了那么久,应该有所收获。” “那座祭坛虽然被你炸了个稀巴烂,但残存痕迹还是可以让我看出那里面是空的。呵呵……里面的东西呢?我知道太阳教有种特殊物件叫做断序之盒,还有一种只能在教主和圣女之间才能产出的光明之珠。” 看着咄咄逼人的杨彦,凌子涵轻轻地笑了一下,弯曲的嘴角和眉梢线条柔化,仿佛一缕从冰寒深潭表面抚过的温暖春风。 “断序之盒是是什么东西?” “什么是光明之珠?” “你刚才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杨彦将身子后仰,抬手摸了摸皮肤松弛的下巴,盯着凌子涵的目光突然变得清晰和专注起来:“你杀了孔琳琳。” 凌子涵微怔了一下。 他没想到同样的话杨彦说了第二遍。 沉默了几秒钟,凌子涵微笑着,用一种不相信的口气低声问道:“你要抓我?” 杨彦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前,一副非常笃定的样子,只是神情看起来显得阴沉且理所当然:“为什么不呢?你杀了人,尸体就放在警察局的太平间里,而且你逃离现场的时候被我亲眼看见。如果要证据的话,呵呵……太多了。” 在昏暗的灯光下,凌子涵仔细观察着杨彦,努力辨清他脸上组成现在表情的每一根线条。 “你确定?”他依然微笑着问。 杨彦舌头在口腔里转着圈,咂摸着狗肉留下的余味,然后张口打了一个充满浓郁肉味的响亮饱嗝:“我说的都是事实。” 凌子涵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他伸出左手,将右手的衣服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组合前臂的金属部分。 那是一块反扣在前臂表面的合金护甲,就像汽车引擎盖板,其下隐藏着各种零件和电线。 杨彦完全不明白这动作的意义。 他皱着眉头,看着凌子涵伸出右脚,将裤管拉链退至膝盖以上,露出同样颜色及相同光泽度的金属盖板。 “你这腿型不错。”他故作轻松说着无聊的笑话:“可惜没穿丝袜。喜欢的话改天我送你一双。5d超薄型的,透气又吸水,只是强度一般,轻轻一捅就破。” “谢谢!”凌子涵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伸手指着暴露在外的金属前臂:“这是中威七型改机械臂。” 紧接着他侧身又指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这是恒德九十一型组合机械足。” 杨彦完全再次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等等……” “你是说……” “你怎么……” 从疑惑到惊讶,中间的思维转换不到两秒。 极度震撼的表情浮现在杨彦脸上,然后凝固。 他变得呆若木鸡。 杨彦清清楚楚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凌子涵的实力只是甲级适应体。 身为一个警察,而且还是每天都要与各种地痞、流氓、黑帮成员、坏分子做英勇斗争的优秀警官,杨彦对各种不同型号的改装配件熟记于心,这种独特概念甚至成为他身体记忆的一部分。 警察都有配枪,然而枪械在这个世界上的地位和威慑力远远不如旧时代。你必须打得很准,目标上半身只是射击有效的基础概念。毕竟现在的人类都有两颗以上的心脏,三个以上的胃,肺泡更是如同沿着树干到处生长的菠萝蜜,肩膀、腿部、胳膊、后背……什么地方有剩余空间就往什么地方塞。 一枪打不死罪犯,对方肯定要找你拼命。 个人实力在这种时候显得尤其重要。 警方在下发通缉目标的时候都会注明对方实力等级,以及安装的强化配件型号。 地下世界有一句很流行的话:看人一定要看准。 这里指的不是男女性别,不是年龄大小,也不是性格差异,而是专指改装后的实力等级。 杨彦查过凌子涵的详细资料。 这个年轻人来到流云城的时间不长,之前在恒威拳馆做拳手,打平等赛。入城时的登记资料显示,他只是一个丁级初生体。 能够在格斗场上活下来的拳手都很有钱,尤其凌子涵还保持着十连胜的记录,所以他在短时间内花钱购买甲级适应体配件提升个人实力也很正常。 一百枚金元是很大的一笔钱。有些人可能一辈子也攒不够,但只要运气好,肯拼肯干,完全可以做到一夜暴富。 从一百变成一千,这种程度的财富增量难度不是一般的大,至少在杨彦看来的确是难以做到。因此他从未想过凌子涵居然在短短几天内实力骤然提升,变成了连自己都要为之惊叹的甲级强化体。 变强,是地下世界居民津津乐道的话题。 无论中威七型改机械臂还是恒德九十一型组合机械足,表面都都有一层特殊的保护膜。就像旧时代的豪车,表面漆异常亮丽,有着很高的光泽度,光是看看就很养眼。 很多人奋斗一辈子,实力可能永远定格在甲级适应体。他们对安装在身上的强化配件视若珍宝,每天都要精心打理,定期清洁。 他们并非有洁癖,而是关键时候只要撸起衣服袖子,或者卷起裤管,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露出强化配件标号和外包装,就能达到震慑全场的效果。 中威七型改机械臂是什么概念? 那意味着整整两百枚金元。 可他……凌子涵,竟然随随便便就把这层昂贵的外包装保护膜刮掉了。 他现在的胳膊看上去破破烂烂,表面布满了各种擦痕,仿佛是使用了很多年的不值钱旧货。 机械腿也是这样,如果不是杨彦对各种改装配件型号非常熟悉,恐怕也很难看出这是功率强大的恒德九十一型。 他哪儿来这么多钱?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的甲级强化体? 无比震惊的杨彦张着嘴,大脑陷入困顿状态的他丝毫没有发现口水正沿着嘴角往下滴淌。 第六十一节 公物私用 凌子涵很满意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 他笑吟吟地看着杨彦:“我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光明之珠,也不知道什么是断序之盒。” “你……”杨彦好不容易从震撼深处清醒过来:“这……这是刘明全给你的?” 他很聪明,反应也很快。 凌子涵没有解释。他放下衣服袖子,然后很随意地放下裤管,在他极其年轻的脸上,双眼释放出极其成熟的目光。 “我已经完成了你交代的事情。现在,到了该你兑现承诺的时候。” “你不是我的对手。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但我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杀你的理由。”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如重磅炸弹般在杨彦耳朵里轰鸣,更有种深深扎入脑髓深处,彻底撼动神经中枢的可怕震荡。 凌子涵忽然笑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这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当然具体什么时候说,对谁说,还得看人。 杨彦下意识看了一眼凌子涵的胳膊。虽然衣服布料遮挡了强悍无比的中威七型改机械臂,然而他脑子里的印象仍在,如烙印般清晰。 “……我需要一个帮手。”酝酿了一下情绪,杨彦收起内心深处各种乱七八糟的阴暗想法,开始以正常的角度看待问题。 他当然听出了凌子涵话里的威胁成分。 他很想拔出手枪把这个英俊到令所有男人咬牙切齿的家伙抓进监狱。那里是自己的地盘,到时候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然而他不敢,也不能这样做。 杨彦知道凌子涵在帮刘明全做事。那种富家公子哥很难缠,所有公职人员都不愿意招惹。 凌子涵刚刚显露出来的甲级机械臂表面划痕凌乱,凹槽里甚至可以看到部分脏污。这表明强化配件安装在他身上已经有一段日子,至少好几天。 杨彦亲眼看着凌子涵带着孔琳琳的人头离开那幢房子。他知道那是刘明全点名要的东西。估计凌子涵身上的甲级配件是刘明全给予的报酬,但在任务完成之前就付给显然不符合逻辑,因此他们俩的关系肯定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亲密。 是的,只有“亲密”这个词才能解释一切。 凌子涵长得很不错,估计他喝过刘明全的酒……虽然猜测方向充满了恶意,但在杨彦看来,这才是正确答案。 所以……管他呢! 什么太阳教、断序之盒、光明之珠、祭坛和该死的仪式……统统见鬼去吧!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我这辈子最大的人生梦想就是成为流云城警察局长。 所以当凌子涵说出“朋友”这個词的时候,杨彦心动了。 他从凌子涵身上看到了无限多的可能。 虽然其中的成分有些复杂,可对自己来说,整体显得有益。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资格攀附权贵。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来自黑道层面的支持。 更重要的是凌子涵还有一层身份————他是青龙军团的预备兵。 他虽然涉黑、杀人,天知道他身上究竟还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但他至少在人品与道德方面保持着应有的底线。 杨彦端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他用略微发红的眼睛盯着凌子涵,沉声道:“希望你记住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凌子涵微笑着点了点头。 透过对方的眼眸,他看到了叹息、不甘、挣扎……当然其中最具决定成分的还是默许和认同。 杨彦站起来:“跟我来吧!” 凌子涵问:“去哪儿?” 杨彦淡淡地说:“兑现我之前的承诺。既然签了青龙军团的契约,赖账的后果很严重。” …… 城南,三十三号货场,十一号仓库。 杨彦按下指纹锁,将头部凑近视网膜扫描仪,所有信息确认无误,电子锁内部传来清晰入耳的“咔嗒”声。 他双手抓住长度超过半米的全金属门框,用力将厚重的大门朝着左侧推去,露出宽达一米左右的临时通道。 凌子涵惊讶的发现,这道钢铁大门非常沉重,厚度至少超过十五厘米。 杨彦走在前面,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信手顺序摁下侧面墙壁上的一排电钮,顿时整个仓库里灯火通明,照亮了一切。 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凌子涵仍然忍不住张开嘴,不受控制般从喉咙深处发出惊叹。 货架上摆满了各种不同型号的机械臂。从最常见的恒德三型到恒德高配型号一应俱全。 杨彦没撒谎,他答应过报酬是八十套甲级适应体改装配件。可是在这里,光是凌子涵看到的中威不同型号机械臂至少多达两百套以上。 机械足、混合动力电池、各种拼凑起来的芯片、人体辅助钢架、金属骨骼…… 这里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简直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 凌子涵极力控制着情绪,用冷静的目光扫视全场。 杨彦抬手指着距离最近的货架:“一百套甲级适应体的配件,你自己挑吧!” 凌子涵转过身,用颇具玩味的目光看着他:“你不是说只有八十套吗?” “你都说了我们可以成为朋友。”杨彦显得很慷慨:“反正这里的东西都是旧货。我不确定哪些能用,你得自己测试,自己选择。” 凌子涵故意开了个玩笑,同时也是一种试探:“没想到伱还兼职做旧货生意。” “这些东西不是我的。”杨彦拿出香烟,递了一支给凌子涵:“流云城以前很乱,嗯……当然现在的秩序也不能说是很好。打砸抢、杀人放火,还有各种不同的罪案……这些有一半是从死者身上拆下来的零件,还有一半来自于法庭判决有罪的那些家伙。无论强制劳作还是入狱服刑,都必须拆解他们身上超标的强化配件。” “超标?”凌子涵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杨彦吸了一口烟,用不善的目光在凌子涵身上打量:“就比如说你,甲级强化体,普通监狱根本关不住。你的机械臂轻轻松松就能拆掉整间牢房。” “当然如果是防护能力超强的单人牢房就另当别论,问题是这样一来监狱方面就得支出一大笔建筑费用。为了避免意外,还有就是额外的非必要支出,所有入狱的罪犯都必须拆除超标强化配件,所有人在服刑期间只能安装最低配置,也就是丁级初生体套件。” 凌子涵对此深以为然:“这是个好办法。一个老太婆外加一条狗就能看住成百上千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 杨彦淡淡地说:“这样的仓库还有好几十个。” 凌子涵在惊讶之余对此表示怀疑:“流云城从建城到现在,有这么多的罪犯?” 杨彦解释:“不光是流云城,包括城市外围区域,所有罪案和非正常死亡遗骸都归我们管。具体时间从什么时候算起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这个货场建起来有些年头了。” 凌子涵转过身,用复杂的目光注视那些冰冷的机械零件。 荒野与城市的区别实在太大。 当流民们为了一条机械臂以命相搏的时候,城市里的同类物件居然多到这种程度,而且看似还没人要。 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货场和仓库,随便拿走这里的存货。 身后传来杨彦的声音:“以前建这个货场的时候,主要还是为了搞钱。虽然都是旧货,但受众层面还是很广的。后来上面的人提出这样做不太合适,主要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而且那时候仓库存货远不如现在这么多,为了仨瓜俩枣的小钱把自己给搭进去不值得,所以下令封存,直到现在。” 凌子涵对此表示疑惑:“既然如此,你还监守自盗?” “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杨彦皱了下眉:“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你帮我破了孔琳琳这个案子,我在报告上肯定要加上你的名字。换句话说,你算是有功之臣,警局方面肯定要给予一定程度的奖励。” “直接发放奖金这种事就不用想了。只要涉及到钱,基本上不可能批下来。但如果换种方式给予好处,还是可以商量的。” 凌子涵恍然大悟。 之前他提出一百套甲级适应体改装配件的酬劳,其实是狮子大开口进行试探,没想到杨彦还价八十套……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劲儿,现在看来,报价还是太低了。 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很多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都可以操作。 他笑了。 “既然这样,索性多给一些。两百套甲级适应体配件……或者……三百,你觉得怎么样?”凌子涵转过身,用商讨的目光看着杨彦。 后者没有说话。 杨彦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吸着烟,在沉默中吞云吐雾。 他很快将烟吸尽,随手把烟头扔在地上,抬脚踩灭。 杨彦显然想好了说辞,做出了决定。 他注视着凌子涵,目光透出毫不掩饰的欲望,认真地问:“我能得到什么?” 第六十二节 就这个价 凌子涵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一百个金元。” 杨彦睁大双眼,怒意在脸上肆意蔓延,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好感瞬间烟消云散:“你踏玛德打发叫花子呢?”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的价钱。”凌子涵以冷静的话语点明事实:“这些零件都是旧货。当然我不是说旧货不值钱,而是这里的东西很特殊。它们不可能在外面的市场上流通,也不可能在你们警方允许的范围内自己消化。电子产品是不值钱的。虽然一套甲级强化体配件在专卖店里公开标价一千枚金元,但我们都很清楚,只要花钱将其买过来,即便是全新的套装,立刻贬值百分之十。” 这就跟旧时代买车是同样的道理。 就算凌子涵不说,杨彦对此也心知肚明。否则当初根本不可能答应八十套甲级适应体的酬劳。 “一百个金元太少了。”他显得有些烦躁:“这事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旧货仓库在流云城警察系统是半公开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货场,也有很多人都在打这里的主意。今天如果不是我带着,你根本进不来。” 凌子涵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谢谢你给了我这种荣幸。但我还是要说,这里的东西不值钱,而且还见不得光,所以……一百枚金元,这是我能接受的上限。” 杨彦面色阴沉,他恶狠狠的发出威胁:“看来我们是不可能谈下去了?” 凌子涵淡淡地回答:“按照契约,你必须支付八十套甲级适应体改装套件作为报酬。顺便说一句:人不能太贪心。你现在每个月的薪水是三十枚银元,一年下来连十枚金元都不到。就算我答应你的条件,五百、一千、三千、一万……杨警长,你身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上上下下所有的人,包括我在内,难道你就不怕有命拿钱没命花吗?” 杨彦感到一阵恐惧向自己袭来。 他很清楚凌子涵话里话外的各种意思。流云城的行政机构虽然远不如旧时代那么廉洁,腐败行为随处可见,但不管怎么样,“清廉”二字很重要。 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到时候别说升职了,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脸稍稍沉了一下,努力压制着心中愤怒的情绪:“我既然敢带你来这,难道还怕伱举报不成?” 凌子涵对此的回应了一個迷人的笑脸,抬手冲着杨彦翘起大拇指:“我就知道杨哥你是第三区警局的扛把子。我刚才就是随便说说,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杨哥,杨警长,然后再到杨哥……不同从称谓之间的互换蕴含了极其丰富的意义。 举报是不可能举报的。事实上,杨彦是凌子涵计划外突然出现的一条大鱼。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一种额外惊喜。凌子涵之所以恩威并施,口头威胁加金钱利诱,就是为了把杨彦拉上自己这条船。 这些话听起来很顺耳,也给了杨彦足够的台阶。他愠怒的神情明显有所缓和,盯住凌子涵的目光也不似之前那么狠辣锐利。 “一百个金元太少了。”杨彦开始用正常的逻辑进行思考:“这样吧!一千个金元,我给你三百套甲级适应体改装套件。” “三百太少了,至少六百。”凌子涵摇摇头。 怒意再次浮现在杨彦脸上:“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凌子涵稳稳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开始摆事实讲道理:“你这儿的东西都是旧货,具体能不能用还是两说。你们警局内部可不如对外宣传的那么清廉,一条价值三个金元的机械臂,极有可能在送进来的时候就早已掏空了内部。芯片、电子感应器、微合齿轮、传动系统、控制器、运动关节……老杨,你能确保这里的每一条机械臂全都保存完好,拿出去就能用吗?” 杨彦瞪着他,一阵语塞。 不得不承认,凌子涵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说到了关键。 罪犯从送进监狱必须接受实力降格改装。从监狱那边送过来的各种改装配件几乎全都动了手脚。正如凌子涵所说,以机械臂为例,表面上起来毫发无损,实际上内部结构大多被掏空。 人人都想要变得强大,狱警及其家人也不例外。虽然机械臂外壳是整个组件里最昂贵的部分,可是暗里地掏空内部机件,从几个,乃至几十个犯人身上逐一拼凑,就能不花一分钱得到想要的改装部件。 凌子涵看得很准,这里的旧货单件拿出去根本没法用,至少得二凑一,甚至三凑一。 杨彦彻底收起对这个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年轻人轻视心理,神色不悦地缓缓点头:“就按照你说的,一千枚金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凌子涵笑了。 他带着必不可少的礼貌,伸手从衣袋里掏出十枚金元递过去:“这是定金。” 杨彦飞快扫了一眼他摊开的手掌,保持着固定的站姿:“定金?你什么意思?” “我得找车子拉货。”凌子涵认真地说:“暂定后天吧!装车把东西拉走的时候,我会把剩余的部分一笔付清。” 杨彦看了他很久,缓缓接过那些钱,从鼻孔深处发出沉闷的“唔”声。 …… 黑夜终究会过去,清晨一如既往的到来。然而在地下世界,太阳永远不会成为早晨画面的一部分。唯一的判断标准,只有电子钟上跳动的数字,以及机械表盘上的按照固定节奏转动的指针。 刘明全很不习惯被人从睡梦中唤醒。 虽然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二十二分。 在自己的私宅他显得很随意,趿着拖鞋走出卧室,走进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凌子涵,他打着呵欠长长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且很不耐烦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迷人微笑已经变成凌子涵招牌式表情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想找你借几辆车。” “借车?”刘明全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却有着专属于商人的精明。他反应很快:“你要拉货?” 凌子涵故作轻松地笑道:“九十九套甲级强化体配件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它们很重,你也不想看到我被货箱压成肉饼的惨状吧!” 刘明全根本不搭他的话:“想!当然想!这种重量级大片难得还有免费的时候,而且你是主角。一定要看,必须看!” 面对充满恶意的调侃与讥讽,凌子涵以厚度超乎想象的脸皮直接迎上去:“我想借用一下万森集团的运输车队。” 刘明全怔住了。 “借车”与“借用车队”根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意味着运载数量少,后者则不同,货运数量成倍增加,而且极有可能是超乎想象的巨量。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疑惑地问:“你究竟要运什么东西?” 凌子涵没有隐瞒,实话实说:“机械改装套件,还有粮食和一些建筑材料。总重量大概在一百五十吨左右。” 刘明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望向对方的目光下意识多了几分探究成分:“这么多?” 凌子涵坦言:“我跟你说过我手底下有人。我得养活他们。” 他早已想好了要过来找刘明全借车。 之前把孔琳琳人头送过来的时候之所以没提,是那个时间点不适合谈论这种事。毕竟彼此之间的关系是雇佣与被雇佣,只有两边结算清楚以后才能谈其它。 在这个时代,车辆与改装套件的概念区别非常大。 以甲级强化体改装套件为例,你可以攒下一千枚金元从商店里买下套件装在身上强化自身,可如果让你花五十枚金元买一辆重型“红岩”卡车,很多人都会认为这是一笔毫无用处的投资。 无论传统的旧式内燃机还是新款机载电池组,燃油与充电两种模式功能设备都被各大集团势力牢牢把控。弄不到油,也没有地热功能系统,车辆买过来相当于好毫无用处的废品。 你可以花钱购买,但是费用及其昂贵,远远超乎想象。 这是集团势力对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控制方法之一。 或者可以理解为对平民的关爱与保护。 荒野很大,到处都充满了危险。 最直接也是最常见的就是暴民和变异兽。 人们之所以在荒野上流浪,实属无奈。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凌子涵知道钟俊的身份很特殊,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钟俊居然拥有一辆车,更重要是他自备能源。 钟晓薇开车送凌子涵前往流云城这种事极其罕见。“搭顺风车”是旧时代的特有风物,现在则是意义等同于“傻逼不怕死”的勇敢者传说。 身为司机,你永远不可能知道站在路边搭顺风车的究竟是什么人。 在抢劫与杀戮横行且无人对其进行制约的荒野,随意停车就意味着死亡。 这是一个用机械利爪和霰弹枪表示个人意愿的时代。 第六十三节 运输 凌子涵可以通过别的途径找车,然而高昂的运输费迫使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打起了刘明全的主意。 事实上这也是他计划的一部分————毕竟现在两人关系很亲密,尤其是帮助刘明全得到了孔琳琳的人头。某种意义上,在即将开始的生意方面,我和你已经成为合伙人。 凌子涵笑道:“流云城是个封闭的城市。你应该去外面走走,看看与这里不同的世界。” 刘明全舔了舔嘴唇,望向凌子涵的眼睛深处有一丝嘲弄:“我怎么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凌子涵眼里释放出同样的嘲弄:“我们是合作伙伴,你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我的工作室,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工作室?”这种新鲜的说法让刘明全忽然来了兴趣,对凌子涵的感官也随之产生改变:“狩猎工作室?” 凌子涵双手朝着两边平平伸展,夸张动作配合同样夸张的说话语气:“去认认地方,接下来我们的合作会很频繁。我这次也是为了今后的生意做准备,比如大容积的冰柜。” 这要求合情合理,凌子涵的托辞也无可挑剔。 刘明全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感觉凌子涵简直就是一块牛皮糖,粘在身上怎么也甩不掉的那种。 思虑良久,他满面阴沉地缓缓点了下头:“……好吧!” 这完全是看在孔琳琳人头的份上。 医生联合协会那边的效率非常高,昨天晚上刘明全已经享受到来自孔琳琳大脑的第一支高能营养液。那东西的注射效果非常不错,与普通的营养液根本就是两种东西。 怎么说呢……他昨天晚上叫来了一个女人,在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以惊人的冲撞速度、频率和力量,彻底拆掉了对方身上的特殊零件。 损毁程度极高,就连特殊合金制造的高强度叉状结合体也扭曲变形,导致对方髋关节与腹部出现大面积凹陷,整个身形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直角“l”形,而且还是不可恢复,永久保持的那种。 刘明全意犹未尽,砸出一大把金元让痛苦惨叫的她马上滚,然后又找来两個。 八分钟,另外两个也废了。 陷入极度亢奋状态的他甚至掰弯了对方大腿,合金护板当场龟裂,伴随着爆响的电子报警器和闪烁火花,女人的尖叫与惨嚎被彻底压制,狂放状态中的刘明全状若野兽,他甚至抱起对方的机械臂张口啃下去,嚼碎了脆弱的指骨,流淌于唇齿间的鲜血和机油令他倍感刺激。 砸出两笔高昂的机体修理费,让她们滚。 然后是五个。 接下来干脆要了十个。 最后……刘明全对自己强悍的身体力量非常满意。为了标榜并在人生历史上留下永恒的真实记录,他又叫来两个女人,凑足二十。 孔琳琳不愧是拥有特殊基因的女人。刘明全用过很多不用款型高能营养液,从未有过如此特殊的体验。 以后在圈子里可以当做很好的吹牛资本————一晚上二十个,谁不服?咱们现场比试比试! 千万不要误会,这里指的不是亲密性生理接触,纯粹只是机械层面上关于力量、技巧、耐受力以及角度的机件磨合。 遗憾的是孔琳琳只有一个,更糟糕的是她只有一颗脑袋。 两颗脑袋的人很多,三颗、四颗甚至更多的也有。 医生联合协会多年前就开发完成了“人脑分离手术”。这样做的意义是为了扩展大脑皮层面积。手术肯定存在风险,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五以上。但仍有人对此抱有浓厚兴趣,亲身尝试并改造成功。 据说改造成功者拥有极高的智慧,他们无论思考还是反应速度都很迅捷,远远超乎正常人的理解。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刘明全一直觉得很遗憾。 孔琳琳的大脑提取液终究有限,用完就没了。 他想过以孔琳琳的基因为源,委托医生联合协会将其复制的法子。 然而维多利亚医生认为这样做毫无意义。基因复制只能产生原生体,后天生长和经历具有唯一性。大脑是人体最神秘复杂的器官,孔琳琳的脑液提取物之所以具有特殊成分,与她的生活环境,个人经历等方面密不可分。 “除非你知道她经历过什么,而且从三岁开始全程复制,否则根本不可能人为的制造第二个孔琳琳。” 这是维多利亚医生的原话。 刘明全只能退而求其次。 他咂了咂嘴,消耗太多导致空虚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咱们是朋友对吧?” 凌子涵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他很喜欢这句话,但必须是自己对别人说。现在状态完全反过来,令他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运输车队的事情我包了。”刘明全显得异常慷慨,为了显示亲密,他伸手搂住凌子涵的肩膀,凑近他耳边低声笑道:“但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手指顺便从他的脖颈上滑过,摸捏了一下,有种令刘明全惊讶的滑腻触感。 这家伙真是男人吗? 还是花了大价钱在美容店里更换过最高级的仿生皮肤? 凌子涵不动声色挪动了一下坐姿,避开那只尝到甜头进而越来越过分手。思考片刻,他试探着问:“与孔琳琳有关?” 刘明全对他敏捷的反应与思维逻辑非常满意,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她的身体。” 既然大脑提取物有限,那就只能想想对尸体的合理化运用。医生联合协会在这方面总有着超乎想象的特殊手段,说不定能给自己带来意外之喜。 “这不可能。”凌子涵摇摇头,直言不讳:“警察已经接管了与孔琳琳有关的一切。他们怀疑她与太阳教有关。” 刘明全对此颇感意外。得到孔琳琳人头之后他一直关注高能营养液,其它事情都放在一边。 “……太阳教……”他蹙起眉头:“孔琳琳是太阳教的人?”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这事儿你得问警察。” 不相干的事情全部推掉,这是他的习惯。 刘明全思考了很久。 他随手捏了个响指,房门从外面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这是秦斌,我的贴身保镖二队队长。” “这是凌子涵,你见过的。” 简单为双方做了介绍,刘明全抬手指着凌子涵吩咐秦斌:“你跟车队那边联系一下,按照他的要求跑一趟。” 秦斌侧身看了一眼凌子涵,转向刘明全,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好的少爷,我这就下去安排。” …… 凌子涵要运的东西很多。其中占据份额最大的部分就是粮食。 按照旧时代的数据,成年人每年消耗的粮食约为八百五十七斤。 这是一个概念化的数据。 每人每天直接耗用的粮食为零点九斤,但加上间接消耗,包括肉、蛋、奶、生物汽油、酒、醋、饮料、粮食化工等等,每天人均消耗量平摊,差不多就这些。 半机械体不需要这么多的粮食,他们的日常消耗量甚至连旧时代的一半都达不到。 凌子涵算过,三帮联合目前的总人口数量约为一千,每年消耗的粮食大概需要二十五吨。 在流云城,木薯很便宜,一个银角就能买一大堆。 如果是未经过处理的新鲜木薯或者囤积粮,价钱还会比成品木薯粉降低百分之六十。 城市与荒野的区别就在于此。享受和平安定的代价是必须服从管理。所谓自由,在吃饱与安全面前就是个屁。 当然,荒野流民也可以前往大城市购粮。但他们没有运输工具,长途跋涉遭遇的危险几率非常大。与其为了粮食主动奔向死亡,还不如老老实实窝在废墟区,狩猎变异兽,寻找各种可用之物,通过医生联合协会设置在各地方的办事处换取生活费。 …… 岁古镇。 严尚祖端起杯子,大口喘着粗气,将辛辣的木薯酒一饮而尽。 这是专属于他的房间,没有得到允许,旁人不准进来。 餐桌上摆着三个盘子,一个装着油炸蟑螂腿,一个装着盐渍卵石,还有一盘是锯齿鼠肉干。 菜的分量很少,吃饱是不可能的,下酒还算勉强。 严明上了年纪,脑袋近乎光秃,只剩下寥寥几根白发的他坐在严尚祖对面,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痛心疾首的表情。 “这些狗1日1的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啊!你想想,伱是咱们碎骨帮的帮主,可现在呢?连个女人都弄不到。” 严明是严尚祖的族叔。严格来说,两人之间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因为这层关系,彼此之间走得很近。 事情其实很简单:严明前几天去了一趟翠红楼交货。因为医生联合协会的办事处设那里,猎杀野兽变现只能通过黄萍。 他在那里看中一个女人。 严明虽然上了年纪,但生理方面的衰老并不影响半机械身体做那种事。 那女人长得很不错。 严明对此心知肚明,那张漂亮脸蛋大概率是改装产生的效果。 可是他喜欢。 第六十四节 背后有人 在荒野上,男人想要得到一个女人不外乎两种手段。 要么结婚。 要么一夜情,做个露水夫妻。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有一个无法绕过去的前提。 钱! 那女人看出了严明对自己的觊觎。 作为过来人,她非常爽快的表示,如果只是露水夫妻,浅尝辄止的那种,五十個银角。 如果想要做的长久,价钱就不一样了,你至少得给我十块银元的彩礼。 是的,彩礼,旧时代万恶的该死习俗。 但不得不承认,女人只有拿到钱才会心中不慌。跟一个土埋半截的糟老头子谈爱情简直就是连上帝都看不下去抬手捂脸的荒诞骗局。如果不是看着老娘年轻漂亮,你会涎着脸巴巴的跑过来问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人? 当然,身份很重要。 “我直接摆明车马炮,说你是碎骨帮的帮主,我是你的族叔。可人家根本不搭理,还说什么帮主算个屁?” 这是严尚祖第三次从严明嘴里听到这句话。虽然喝了几杯酒,但严尚祖的脑子仍然清醒,他疑惑地问:“那女的真是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严明瞪大双眼,气呼呼地抬手拍了一下桌子,只是力度不大:“人家说了,现在三帮联合,说话管用的是廖秋那个小1杂1种,伱严尚祖连姚颖玉都打不过,算个屁的男人。” “我真没骗你。当时老李他们就在旁边,都是证人。” “还有这个,这是老张录下来的。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严明递过去一张记录卡。 人老了,算计就多了。 他想得到那个女人,可他不想为此付钱。 人人都想白嫖,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严尚祖把记录卡塞进小型播放器,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画面。 严明没有撒谎,事情经过与他描述的差不多。 地方的确是翠红楼,各种标志性建筑严尚祖都认识。 那女的长相的确不错,虽然皮肤黑了点,但五官颇有特色,尤其是略厚的嘴唇看上去很性感。虽是中年,外貌却显得年轻,身材更是凹凸有致,浑身上下只裹着一块还算干净的白布,弹性非常好的那种,在上半身硬生生绷出两座诱人圆丘,下本身绷出形状漂亮的蜜桃臀。 也难怪严明动心,即便是严尚祖看了也颇有些意动。 “这女的还行。要我说,十块银元不算贵。”盯着屏幕看了半天,严尚祖感觉心里猛然冒出一股邪火。 他开始幻想着这女人跪在自己面前,她满面惊恐,小巧精致的下巴翘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几缕黑发掠过她的前额,然后被她撸顺在线条优美的耳后。那双深黑色眼睛温柔且无暇……她跪着,表示臣服且任由自己为所欲为的态度。 严明愣住了。从严尚祖口中说出这些话实在有些颠覆三观,至少现在是这样。他忍不住问:“你说什么?” “我说这女人值这个价钱。”严尚祖淡淡地说:“五十个银角一夜,十个银元跟你过一辈子,她还真没多要。” 严明实在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好。他张了张嘴,在沉默与惊讶中徘徊了半分钟,好不容易将受惊奔跑的思维重新拉回原路。 他凑近严尚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也觉得这女的不错,能整?” “可以整。”严尚祖点点头,大有深意地看着严明:“要不这样,十个银元,咱俩一人出一半,把她弄回来,一人一个星期?” 严明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 “……你怎么……” “这……这不合规矩吧?” 明明是我看中的女人,怎么到了你这儿感觉是要强买强卖……哦,不对,应该是恶霸抢民女,而且还要我帮着给钱收尾? 严尚祖“嘿嘿嘿嘿”低声发出冷笑,望向严明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森冷:“你以为我是傻瓜吗?” 他伸手指着小型播放器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这种女人不要说是十个银元,就算二十、三十也不算贵。以你的那点儿尿性,一旦看中了肯定会掏腰包给钱。” “你倒好,什么都没做,就跟人家口头上嚷嚷了几句。” 严明一听,顿感心中慌乱:“不是……我的意思是,翠红楼那边的人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就连这女的……” “滚蛋!别拿这女人说事儿。”严尚祖颇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像撵苍蝇似地挥了挥手:“你心里那点儿算计以为我不知道?” “好好看看这段视频,从头到尾很完整。你说是老张拍的,他那人我清楚,手上有几把力气,可脑子不好使。这段视频如果是从中间开始拍,那我相信你说的这些基本上是真的,八1九不离十。可你自己看看,从你们刚进翠红楼就开始录像,一直到最后两边骂起来,长达十几分钟。” “你踏玛德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 “你以为我就没点儿脑子,随便被你鼓动一下就帮着你出头?”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吧!” 在荒野上摸爬滚打多年,严尚祖不会轻易被表面现象蒙蔽,他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 严明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确看中了那个女人,对方开价十块银元的确不算贵。然而老头的想法也没错,这就像是旧时代手中稍微有点儿权力的那种人,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我是严尚祖的族叔,凭着这层关系,狐假虎威,说不定能成。 问题是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严明连忙换了一副表情,痛心疾首的给严尚祖当面认错:“尚祖啊!这事儿的确是老叔我不地道。我认错,我给你磕头,我错了!” 说着,他动作麻利小跑着来到严尚祖面前,毫不犹豫跪下去。 “行了行了,起来吧!”严尚祖满脸都是不耐烦的神情:“都那么大年纪了,你不羞,我都觉得臊得慌。” “哎!好的,好的。”严明嘴里答应着连忙站起,他很贴心地站在严尚祖面前,弯腰驼背连大气都不敢出,暗戳戳将目标指向别处:“我老了,可你还年轻。很多事情……唉,还是不说了。” 严尚祖皱起眉头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连个女人都弄不到,你这帮主做的还有什么意思。”严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说:“我的确没想要在这女的身上花钱。因为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尚祖啊!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碎骨帮的帮助,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远处咱就不说了,光说着岁古镇,以前你随便跺跺脚,别说是这儿的人,就算翠红楼和七里河那边都得晃上几晃。可现在呢?自从那个叫廖秋的掺合进来,谁还把你放在眼里?” “以前垃圾山是三帮轮着管,现在倒好,所有收益的管辖权都被他捏在手里。表面上说是好处均分,可实际上血狼帮和阴煞帮拿了大头。这话我可没乱说,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七里河的人现在每天都有肉吃?还有翠红楼,这前前后后还不到一个月,姚颖玉手下就忽然多了三百多号女人。” “这养活人口是要给她们供饭吃的。咱们三帮联合,各自的底子是啥样彼此都很清楚。如果多了百来号人,她姚颖玉能养得起,这我相信。可是尚祖你想想,足足三百多啊!这些女人吃什么?难道姚颖玉把翠红楼镇上所有上年纪的老婆娘全都杀了喂给年轻女人?这不可能啊!她也没办法这么做。” 严明一直在絮絮叨叨。 严尚祖没有打断他,任由其发挥。 四十多分钟过去,严明也讲得差不多了。他觉得口渴,端起摆在桌上的茶杯,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看着正抬起手背擦嘴角的族叔,严尚祖在心中暗自冷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显露。 他将身体向前倾斜,眼底流露出精明的目光,问:“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严明楞了一下,慌慌张张随口掩饰:“没啊……这……这都是我自己想的。” 严尚祖根本不相信这种话:“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严明仍在摇头:“我没骗你,这的确是我自己想的,没别人……” 喉咙忽然感觉一紧,眼前的景物也瞬间变得模糊。等到几秒钟后严明的双眼重新对焦,这才发现严尚祖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面前,他强劲有力的机械臂牢牢锁死自己肩膀,右手紧扣着自己的喉咙。 虎口与脖颈之间被捏的几乎没有气流出入缝隙,严明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严尚祖用冰寒无比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到底是谁教你说的这些话?如果你再敢说一遍这是你自己想的,老子现在就捏断你的骨头。” 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严明体内弥漫。他努力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当绝望与懊悔在脑子里疯狂冲撞,强烈求生意志最终占据上风的那一刻,他从翕张的嘴唇中间艰难无比吐出两个字。 “……从……枭。” 第六十五节 启发 七里河。 这个荒野小镇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地下暗河的地面出水口距离此地刚好七公里。 镇子旁边有一个小型湖泊,奔腾的河水在这里因为地形而流速放缓,在沉积凹处构成一个很大的钝角弯折,然后再次进入地下,流向谁也没有去过尽头的远方。 严尚祖走进从枭私人居所的时候,照例接受了对方贴身保镖的检查。如果恰好有旁人看到这一幕,必定会觉得惊奇。 房间面积很小,屋顶上挂着以电力驱动的一個小灯泡,只是亮度一般,光线昏暗。 看着手底下的人带着严尚祖走进房间,端坐在椅子上的从枭使了个眼色,保镖会意地转身离开,将私密空间留给这两个关系复杂,同时兼是竞争对手与合作伙伴的男人。 从枭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我一直在等你。” “老子又不是女人,你等我干什么?还是你觉得屁股痒了要我帮你松松肠道?” 严尚祖与从枭之间的关系不是很好。他想也不想就张口骂了一句,伸手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用同样冷淡的目光看着对面,语气变得缓和:“你要约我,派人传个话就行,用不着搞得这么复杂。” 以前是以前,只是现在嘛…… 从枭毫不在意之前那些肮脏且带有荷尔蒙成分的话。他摇摇头:“这事儿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不好随便派人。有些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严尚祖讥讽地说:“伱以为严明那老小子很聪明?” 从枭砸了咂嘴,翘起左手大拇指顺了顺嘴唇表面的浓厚胡须:“如果他是个聪明人,我还真不敢用他。我看中的是他和你之间的那层关系。他一直管你叫大侄子,我派人打听过,他还真没撒谎,你们俩是族亲。” 严尚祖有种想要扑过去撕烂从枭那张嘴的冲动。 但这种事想想还行,真打起来就毫无意义。大家都是成年人,因为口角斗殴泄愤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 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要有更加高远的目标,更符合自己身份的追求。 “说说你的想法。”严尚祖直言,他可不想因为客套与互相试探浪费时间。 从枭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笑容与凌子涵极其相似,都充满了男性特有的魅力,只是源于相貌与个人气质等方面的综合因素,从枭展示出的笑容魅力远不如凌子涵。 “你见过刘小云了?”从枭问。 严尚祖满面疑惑:“谁是刘小云?” “就是严明看中的那个女人。”从枭解释:“她是上个星期被姚颖玉从外面带回来的。” 严尚祖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对面。 他忽然发现从枭的左臂比以前粗大,末端的人类仿生手也不见了,变成一只崭新的,表面反射出刺眼金属光泽的三角形钢爪。 从枭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故意扬起机械臂,钢爪在空中肆意张扬,释放出令人畏惧的力量感。 “这是我从外面淘换的。”他笑着解释:“没见过吧!这可是真正的中威五型机械臂,八成新的上等货。” 严尚祖脸上显出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更多的还是惊讶:“你什么时候攒够了一整套的甲级适应体零件?” “整套?”从枭被这句话问得顿时大笑起来:“老严你想多了。咱们兄弟俩在这片地界上几十年了,你还不清楚我的家底?别说是适应体,就算是甲级初生体配件我也没捞到一套。” 他随即收起笑容,解释:“我上个星期带着几个人出去了一趟,在北边遇到一个商队,刚好我手上还有些皮子和肉干,跟人家换的。” 严尚祖眯起眼睛问:“你总共花了多少钱?” 从枭将钢爪回缩到正常状态,从机械臂腕部伸张出五根金属手指。他用坚硬光滑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划了一个圈:“不多,一个金元零二十个银元。” 听到这个数字,严尚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价钱是真便宜,心中的极度瞬间压倒了羡慕,进而产生出恨不得暴起杀人,直接把那条机械臂抢夺来装在自己身上的念头。 “玛逼德,你小子运气真不错。”打是肯定打不过的,严尚祖只能爆着粗口发泄心中不满,同时释放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超级酸话:“你这种搞法就浪费了。甲级适应体的机械手,跟你身上的其它零件不配套啊!照你这种用法,顶多只能发挥出百分之六十的效率。” 改造体必须配套才能发挥出完整效果。一套甲级适应体配件包括中威五型机械臂、标准六级超高张力钢机械足、固源十一芯片、新南孚高能电池或嘉陵驰越者内燃机。公开售价一百买金元。 从枭只有中威五型机械臂,这是典型的高配低用。更重要是如果长时间加挂与主体不配套的零件,会加速机械臂磨损,还会对使用者本人生理机能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 简单来说,就是减寿。 只有觉得活腻了的人才会这么干。 尽管脑子里全是诅咒从枭赶紧死的黑暗祷词,严尚祖却丝毫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他发出讥讽的嘲笑声:“你托人带话把我约到这里,不会就是为了炫耀你身上的新零件吧?” 从枭以轻蔑的笑容做出无声回应。 沉默了几秒钟,他抬起头,认真地问:“老严,你觉得刘小云怎么样?” 严尚祖再次“嘿嘿嘿嘿”冷笑起来,他毫不客气拿起摆在桌上的香烟,抽出一支塞进嘴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你指的是哪方面?”他吞云吐雾,整个人很快被缭绕的烟雾包围:“如果你指的是长相,我只能说还凑合。” 小型播放器的画质很不错,录像也很完整,严尚祖对那女的同样产生了兴趣,却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程度。 “我指的是人。”从枭斜靠着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据我所知,姚颖玉正在实施一个很赚钱的计划。” 只要是沾到“钱”的事情严尚祖都感兴趣。他连忙抬起右手左右摇晃着扇开缭绕在身边的烟,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从枭细长的眼睛里透着精明,他虽在微笑,却有着一种令严尚祖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的特殊成分。 “姚颖玉是靠女人发家的,这是半公开的秘密。” 这话可不是从枭乱说,之所以被称之为“秘密”,是姚颖玉一直在非常努力地砍杀男人。 只要有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议论与她和翠红楼有关的事情,尤其是负面的那种,一旦被姚颖玉知道,那人会死的很惨。 其实她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理解。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女人在力量方面天生不如男人。如果没有强势血腥的手段加以控制和威胁,翠红楼这个地方早就不存在了,女人们估计连骨头都被男人啃得精光。 从枭的语气很轻松,其中夹杂着明显的调侃意味:“按照姚颖玉以前立下的规矩,任何男人都不准进入翠红楼。可上次那件事情打破了她的规矩,凌子涵进去了,廖秋进去了,现在还有更多的男人也进去了。” 严尚祖皱起眉头,他感觉从枭话里有话,而且对方明显是故意设套想要让自己主动钻进去……思考片刻,他认真地说:“翠红楼可不是百分之百的禁绝男人。姚颖玉做事还是很讲规矩的。至于凌子涵和廖秋……他俩那时候去翠红楼,是为了找医生联合协会的黄萍谈点儿事情。” 这的确是实情。 从枭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非常鄙夷地冲着地上啐了口浓痰,将身子向后依靠,双脚以极其嚣张的姿势搭在桌上,用冷漠且带有探询成分的目光看着严尚祖。 “你应该听过旧时代那个狼来了的童话故事吧?” “规矩定出来就是为了执行。咱们先别管凌子涵还是廖秋,反正姚颖玉的规矩已经破了,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三帮联合,听起来真的很厉害,感觉也挺像那么回事。可实际上,廖秋那个混蛋什么都不会,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听到这里,严尚祖心中不由得一动:“你的意思是……” 从枭抬起右手做了个阻挡动作,继续以不满和阴沉的语气道:“其实对于三帮联合这种事情我的确有过想法,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早先的时候,我一直想弄死姚颖玉。”他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丝凶狠,眼底更是透出潜藏已久的愤怒:“阴煞帮根本不该存在,那些女人应该为我们所有,成为任由驱使的奴隶。” “老严你手底下的男人大多没有成家,我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只要把阴煞帮那些女的抓起来,按照各人喜欢挑选一下,每人发个婆娘……嘿嘿嘿嘿,下面的兄弟们肯定很高兴,以后做事情也更有劲儿。” 严尚祖没有说话,他陷入了长达好几分钟的思考。 第六十六节 背乱 必须承认,从枭的建议真正说到了他的心里。 女人是一种财富。尤其在荒野上,女人的意义不仅仅是成为泄1欲工具外加长期伴侣那么简单。 她们是真正意义上的资产,尤其是身材和脸蛋俱佳的那种。 虽然科技已经改变了生活,“美貌”的概念与机械改造连接在一起,但荒野不比城市,绝不是只要有钱就能整容变美。 因为这里很难遇到真正的美容医生。 退一步,就算有医生操刀改造,也不一定有适合的美容美体材料。 在地下世界有句老话————只有荒野上的美女,才是真正的美女。 这其实不难理解。在天然与人造之间,男人们从来都偏重于前者。 姚颖玉是真正的有钱人。她掌控的那些女人相当于一大笔可控资产。 从枭说的没错,只要干掉姚颖玉,就能发财。 严尚祖曾经有过与从枭同样的想法。他很清楚,此前从枭一直不敢对阴煞帮下手,是因为没有绝对能赢的把握。 三大帮派互相牵制,只要血狼帮打阴煞帮,对于碎骨帮来说就是最好的崛起时机。只要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边打得奄奄一息,便可从中渔利。 “以前我很忌惮你。”从枭说话很直接,他注视着严尚祖的眼睛,仿佛要把彼此的焦距强行拖拽对在同一个点上:“后来我想通了,我们都是男人,我们应该合作,把这里的一切牢牢抓在手里。” 他伸出右手,做了一个五指分张,然后用力攥紧的动作。 严尚祖打量了好一阵子从枭凶狠张扬的表情,缓缓地问:“你要干掉廖秋?” 从枭发出低沉邪恶的笑声:“他只是一个连吊毛都没长齐的娃娃,你不觉得同时兼任三帮副帮主这份工作对他来说太难了吗?” 严尚祖抛出另一個问题:“凌子涵怎么办?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从枭收起癫狂的笑,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激动和亢奋变得紧绷又扭曲,伸手冲着严尚祖翘起大拇指:“不愧是碎骨帮的帮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廖秋算个屁,对我们来说,最大的麻烦是凌子涵。” “其实这事儿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困惑。咱们这块地界儿虽说偏僻又荒凉,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咱们自己说了算。以凌子涵的实力,成为一帮之主,这个谁也没话说。可他偏偏要把副帮主的位置交给廖秋,他一个人去了流云城。” 从枭收起摆在桌上的脚,将身体坐直:“我就问一句:他到底想干什么?” 严尚祖心里对从枭的这番话表示认同,却丝毫没有脸面上流露出真实想法:“凌子涵走的时候不是说了嘛,他要去外面帮大家寻找更多的机会。” 从枭紧跟着他的话音张口反问:“这种话你也信?” “他是个男人。”不等严尚祖回答,从枭冷笑着摇头:“这里有女人,而且还是年轻漂亮的那种。这里可以弄到钱,虽说不是很多,但只要他随便动动手指,就有人主动帮他办事,用不了几年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出去外面寻找机会,表面上说的好听,我们都知道流云城比这儿好,可老严你自己说说换了你会去吗?我们在这儿什么都有,当然下面的那些穷鬼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天生就是劳碌命,就算拉帮结伙的也不敢去外面走黑路。万一遇到暴民和兽群,就真正是什么完蛋了。” 严尚祖并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听伱的口气,已经有计划了?” 从枭离开椅子站起来,双手杵在桌面上,整个人释放出无比强烈的杀意,脸上也展露出凶狠果决的表情。 “这地方现在的状态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他直言不讳:“以前出过一个凌子涵,可他已经走了。廖秋虽然接受了甲级初生体改装,战斗力在我们所有人当中排第一,可他只有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只要多派几个人围住他,轻松解决只是时间问题。” 严尚祖仍然沉默。 其实他非常认可从枭刚才说的这番话。 三帮联合,严尚祖才是真正被胁迫,在无奈之下低头附和的那个人。 他最初就想杀了凌子涵,只是没想到对方实力比自己强太多。 从枭说的这些简直就是给瞌睡的人送来一个软枕头。 现在的严尚祖已经不敢张狂。 王超当时死的很难看,面对强大的异能者凌子涵,严尚祖只能老老实实服从。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并不认同凌子涵,仍然觉得自己才是碎骨帮的唯一话事人。 与血狼帮联手,干掉阴煞帮根本不是问题。 严尚祖瞟了一眼从枭,认真地问:“如果凌子涵回来怎么办?” 从枭早已考虑过相关细节:“我们干完这一票就走。” “走?”严尚祖愣住了:“去哪儿?” 从枭压低声音:“我们的目标是阴煞帮。只要集你、我两边的力量,攻入翠红楼,就能彻底解决姚颖玉。老严你想想,那可是几百个女人啊!她们在荒野上很值钱,跟真金白银没什么区别。只要带上她们,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严尚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要离开这儿?” “不然呢?”从枭用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他,话语中充满了戏谑成分:“你自己都说了,如果凌子涵回来怎么办。咱们就不给他发飙的机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姚颖玉,带着阴煞帮的女人离开这个地方。” “荒野那么大,咱们另外找个合适的地方定居。” “至于廖秋……只要把他打成重伤,别死了就行。凌子涵这种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万一以后遇到了,只要廖秋还活着,这事儿就还有的谈,不会结死仇。” 严尚祖心里充满了惊讶。 说实话,从枭现在说的这些,与自己长期以来的想法没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畏于凌子涵那强大的实力,以及遍布荒野的兽群和暴民,严尚祖早就想带着碎骨帮的核心人员离开此地,另寻生路。 从枭给他展示了一条全新的思路。 女人…… 阴煞帮! 姚颖玉。 严尚祖上身不自觉地向前倾斜,语气与神态充满了下意识的渴求:“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从枭笑了,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老严你今天回去就召集人手开始安排。” 严尚祖对此心知肚明:“你的意思是……明天?” 从枭点点头:“留着姚颖玉,我要她的脑袋。” …… 翌日,下午三点。 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 严尚祖带着手下冲进翠红楼的时候,他感觉体内仿佛注满了昂贵的高能营养液,曾经被挤压蜷缩在大脑思域角落里那点卑微无比的野心和欲望,正在实际动作与来自周围杂乱音调的刺激下,不断扩大,朝着身体的所有部位疯狂蔓延。 他带来了一百一十七个人。 他们是碎骨帮里最能打的男人,也是自己最忠诚的手下。 执掌碎骨帮多年,严尚祖很清楚那些人在关键时候可以用,那些人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数据。 平时口号喊得最响亮的那些不一定能用,甚至不能告诉他们任何秘密。他们属于骑墙派,身在碎骨帮,暗地里给别人通风报信。 估计从枭那边的情况也是这样。 百分之百能掌控人心的那绝对不是帮派之主,而是神。 “杀进翠红楼,只要是看中的女人就抓回来暖床。”这是他在动员会上给手下帮众做的简短发言。 有人对此表示质疑,有人徘徊,也有人畏缩。 凌子涵之前给他们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 “不要怕,那个男人已经走了。” “这次是血狼帮与我们联手,他们从另一个方向进攻。” “你们不是想要女人吗?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不想去的我不勉强,但机会只有一次。” 被强烈欲望刺激着的人们很快变得疯狂起来。 冲进翠红楼的前头部队立刻遭到攻击,远处飞来的弩箭射中了好几个人,他们躺在地上痛苦尖叫,不断地翻滚。 “冲进去!快冲进去!”严尚祖带着几名亲信在废墟间灵活游走,避开那些该死的弩箭。 他看见远处的废墟建筑群里燃起冲天大火。 那是与从枭约定,血狼帮负责进攻的方向。 黑暗深处传来密集嘈杂的哭喊与咒骂,全部都是动听悦耳的女声。 其中伴随着惨叫与呼号。 严尚祖心中顿时升起一阵狂喜。 “快冲进去。必须赶在血狼帮前面。” “想要漂亮妞就赶紧给老子滚起来。你们这些怕死的怂鬼,晚了连吃屎都赶不上热的。” “都踏玛德把枪口给老子放低,只能打下面,不准打上面。把人打死了就废了。” 一路狂奔突进,零零散散抓住了十几个女人。大喜过望的碎骨帮众就地分赃,力气大的直接把看中的女人拖到身边,以灵活的动作拧下她们足踝上的机械关节,然后卸下肩膀两边的机械臂,用钢丝在身上随便绕几圈,用记号笔在对方胸口或背部写上自己的名字。 第六十七节 目的 这表明她是我的战利品! 现在抓女人用不着像旧时代那么麻烦,只要拆下手脚关节上的螺丝就行。 严尚祖也抓到了一个女人。 她有着很白的皮肤,估计是刚换过不久的仿生美容套装。这玩意儿在城里很常见,所有美容店里都有,价格也很便宜,按面积算,五十个银角一平方分米。 是的,平方分米,不是平方厘米,也不是平方米。 这里指的是最低档次的换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黑暗的地下世界居民也不例外。 人工胶质公认的保质期为五十年,但这里所指的“保质”不包括胶质制品外观。因为金属零件随时随地都需要机油润滑,不可避免的对面部、胳膊,尤其是手指等部位的皮肤造成浸染,时间长了就会出现极其严重的色差。 最常见的是棕黄色,更严重的还会整体变成黑色。 只要是手里稍微有俩钱的女人都会定期更换仿生皮肤。尤其是刚换上新皮肤的那一、两年,换皮女性会变得异常亮丽,身体部位变得非常柔软,无论触感还是光泽度,就像剥了壳的熟鸡蛋。 黄萍在这里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除了替医生联合协会收购新鲜的人体组织,倒卖假货之类的事情她也没少干。五十个银角一平方分米的仿生皮肤价格对荒野上的女人来说还是太贵,但黄萍对外开出的整体换皮价,仅仅只是一個金元。 她很清楚荒野上这帮糙爷们对女人的真实需求。 她很清楚女人为了取悦男人真正可以拿出多少积蓄。 反正胶质皮层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停留在纸面标准上的保质期,至少在荒野上是这样。 女人花费一个金元作为换皮成本,目的是为了发挥自身优势从男人身上至少榨取出两个金元的利润。 看着被自己用膝盖压在地上的这个女人,严尚祖咧开嘴笑了。 依稀记得她好像是叫做王丽。 能够被严尚祖记住的女人不多。身为碎骨帮帮主,他在审美方面还是很挑剔的。 王丽长得不错。 严尚祖三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很惊艳。 是的,她已经老了。现在王丽真实年龄至少超过五十岁。 那时候的她皮肤虽然微黄,但整体显得很白。身材凹凸有致,相貌可以打八十分,整体可以打八十五分。 她有丈夫,而且还有姚颖玉的庇护。尽管包括严尚祖在内的很多男人都在暗地里觊觎,却没人得手。 现在的王丽看上去顶多二十五岁,当然这是换皮后的效果。 女人嘛,关键看外表。只要觉得爽,没人顾及她的真实年龄。从这个方面来看,天山童姥和二八少女区别不大。 “你是我的。哈哈哈哈哈!你是我的!”严尚祖放声大笑,从衣袋里拿出改锥卸下王丽的手脚四肢。 “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这样。”王丽被吓坏了,她侧躺在地上浑身颤抖,面无血色……当然这极有可能是她本来的,也是正常的肤色。 “小心肝,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杀你?”严尚祖心情大好,他觉得这一趟没白来。在荒野上通过正常手段搞到王丽这种上等货必须花费一大笔钱。更糟糕的是,姚颖玉是个护犊子的女人。 她并不反对两情相悦,却要男方拿出一大笔钱作保。 严尚祖反手抽出斜插在背后的火药枪,这动作把王丽吓得顿时尖叫起来。 “你要干什么?伱不是说不杀我吗?” 严尚祖伸手在她粉嫩柔软的面颊上狠狠摸了一下,发出放纵狰狞的狂笑:“在这儿好好等着。” 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将阴煞帮连根拔起。 人是一定要杀的,不杀不足以立威。 但目标肯定不是已经成为自己战利品的王丽。 …… 翠红楼最大的建筑位于小镇西侧。这里原本是旧时代的礼堂。战争摧毁了二楼以上的所有部分,只留下残垣断壁,还有表面龟裂,瓷砖散落的水泥层地表。 姚颖玉带着女人们对这里重新修补,其实就是用建筑材料糊平地面,利用完整的砖石钢筋搭建承重墙,修造起一幢坚固结实的三层大楼。 廖秋带着一群女人站在敞开的礼堂大门口,用冰冷目光逐一从对面疯狂凶狠的男人身上扫过。 很快,视线回落到为首的严尚祖身上。廖秋淡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这问题在严尚祖看来显得很多余,也让廖秋这个帮派临时执掌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发降低。 “难道你没长眼睛,看不见我在干什么吗?”严尚祖充满肆虐成分的回答立刻在身后跟随者群体里引发了哄堂大笑。 “我们要女人。” “识相的就赶紧把路让开,把里面所有的女人统统交出来。” “砍死这个混蛋!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把他身上那套漂亮的甲级配件拆下来,那玩意儿很值钱。” “我要他的脑子……” 现场很混乱,数量多达上百的照明灯从不同方向射过来,孤身站在礼堂门前小广场正中的廖秋仿佛一块特殊的人形磁铁,将所有明晃晃的光柱全部吸引过来,成为万众瞩目的发光聚合体。 他丝毫不惧,只是来自对面的灯光实在过于强烈,以至于不得不抬起左手在前额上进行遮挡,视线焦点牢牢钉住站在对面的严尚祖,仿佛这样做可以将其洞穿。 “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廖秋边说边拧转安装在肩膀上的电子扩音器旋纽,放大音量以便对面的人能听清楚。 这话不仅仅只是针对严尚祖,也包括所有冲进翠红楼的暴乱者。 “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脱掉裤子立刻从老子眼前消失。”不等严尚祖说话,站在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冲着廖秋远远吐着口水,肆无忌惮发出讥讽嘲笑的同时,他主动脱下裤子,炫耀般地露出下体。 男人的体积大,女人就喜欢。这是从旧时代流传至今的带颜色笑话。 无论任何时代都不缺流氓。他们以暴露自己的身体为傲,久而久之就形成无比肮脏令人厌憎的习惯。尤其是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隐密部位,此时此刻越发显得丑陋。 严尚祖没有制止中年男子的暴露行为。他很清楚,单凭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是廖秋的对手。所以无论手下做出多么过分的举动,在他看来都可以接受,甚至无视。 “我不想跟你打。”严尚祖直接提出条件:“把姚颖玉和她手下的那些女人交出来。我保证你毫发无损的安全离开。” 停顿了一下,严尚祖继续道:“年轻人,你要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如果……” “滚!”廖秋以冰冷且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单音节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严尚祖勃然大怒,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表情越发显得狰狞。 廖秋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你当初签过协议,三帮共管,资源共享。”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忘了自己签下的契约内容?” “这里是翠红楼,不是岁古镇。我奉劝你赶紧收手,否则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话在某种程度上多多少少提醒了严尚祖。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很不好的预感,张口问道:“姚颖玉呢?你让她出来跟我说话。” 廖秋根本不吃这一套:“我数到三,带着你的人马上走。” 严尚祖忽然冷笑起来:“小子,你诈我呢!姚颖玉那个臭婆娘自己也有麻烦。她要应付从枭对不对?所以这边只能交给你。” 廖秋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看来你是不打算听我劝了?” 严尚祖心中已有计较,此时此刻别说是廖秋,就算实力更强大的人突然现身也无法制止狂放暴虐的他。 手一挥,做了个充满力量感的向前压倒动作,严尚祖张口发出无比肆意的狂吼:“杀进去,把所有的女人统统带走。” 站在他身后的碎骨帮众一直等着这句话。 急不可待的他们蜂拥而上,一个个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越过严尚祖,朝着站在对面的廖秋和女人们狂奔。 抢女人这种事情一定要快,要赶在别人前面。 这里是翠红楼的重要防卫据点,也是整个小镇最后的抵抗核心。 楼顶安装着两台重型机弩,锋利的弩箭破空袭来,当场射穿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男子胸口。巨大的惯性力量将他们从空中倒退出去,惨叫着仰面摔倒。 站在廖秋身后的女人多达二十几个,全是大长腿,看上去很年轻,颇有姿色的那种。 她们没有躲闪,只是以廖秋为核心,朝着两边分散。 看样子,似乎是被对面这帮如野兽般疯狂突击的男人吓坏了。 这愈发刺激着荷尔蒙加速分泌的男人。关于“蹂躏”的各种内容在他们脑子里急速闪现,刺激着中枢神经与身体肌肉做出更加迅猛的反应。 廖秋主动大步上前,反手抽出斜插在后背上大口径火药枪,瞄准距离最近的目标。 第六十八节 现身 “嘭!” 耀眼红光伴随着刺耳的炸音,对面中枪的男人胸口凹陷下去一大块,就像被巨型重物硬生生砸垮下去的圆形屋顶。合金肋骨断了两根,脸上、肩膀、腹部密密麻麻全是带血的粗制铁砂和钢珠。 廖秋扔掉火药枪猛扑过去,以极度张扬的姿势伸出钢爪卡住对方脖颈,摧枯拉朽般朝着侧面狠狠一拽,将男子人头直接从肩膀上拔掉。 断口位置残留着小半根脊柱,鲜红的液体顺着末端缓缓滴淌下来。 凶狠残暴从来就不是某些人的专属力量。 你会,我也会。 碎骨帮的人纷纷朝着两边避开,有选择的以廖秋为核心,主动让出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形空间。 凌子涵离开的时候故意大肆宣扬廖秋接受了甲级初生体改造。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强,就算严尚祖、从枭、姚颖玉三位帮主加起来也不是廖秋的对手。 然而实际情况根本不是这样。 地下世界有一个公认的“三三法则”。 在相同等级的前提下,三个乙级改造体的综合实力等同于一個甲级。 以初生体为例,身为甲级改造体的廖秋,可以同时对付三个乙级初生体。 当然,这只是停留在纸面上的数据。 争斗,尤其是性命相搏的时候,很多细节可以决定输赢。 假如其中一人愿意死死抱住廖秋的胳膊或大腿,悍不畏死的给另外两人制造机会,面对这种无赖般的打法,廖秋根本不可能有赢的机会。 严尚祖之所以能鼓动大批手下跟随前来翠红楼,是因为他承诺能给手下带来好处。 可如果说是这些手下对他忠心耿耿,拼了命也要给他制造机会杀死廖秋,那就是纯粹扯淡。 实际上翠红楼的女人也不好惹。 沿着廖秋左右分开的女人们纷纷从后背上拔出火药枪,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对面。 见状,满面狂喜的男人们再也无法保持轻松良好的心情。他们眼里充满了惊骇,以最快的速度刹住脚,转身向后逃去。 阵阵轰鸣如同雷声,尽管只有一发子弹,在如此近的距离根本无可闪避。男人们被打得纷纷倒下,脸上和身上全是血。 廖秋冷静地站在摇曳的灯光中,用清朗凶狠的声音发布命令。 “杀了他们!” 说话间,他弯腰抓起一个滑到在地正准备起身逃窜的男人,以无比凶暴的姿势抓住对方的髋关节,直接将双腿分开,撕成两半。 身后,看似柔弱的女人们纷纷拔出各自的武器,主要是钢斧和特制的短柄弯刀,带着满脸近乎凝固的狂放杀意,三人为一组,扑向各自选定的目标。 抓住一个男人的脚,挥刀斩断他的弹簧柱状体,带着说不出的痛快与强烈报复心,将这条金属与胶质的混合人造物狠狠塞进他因为惊恐而大张的嘴,然后反手砍断其四肢。 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保留大脑卖钱,而是将其留作战利品。 男人需要女人,女人同样需要男人。只要好好调1教并加以适当的惩罚手段,他(她)们除了日常暖床,还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奴隶。 这帮女人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她们在选择目标方面也很有一套,从不远离会堂,这样可以依托架设在建筑顶层的重型机弩为掩护,保全自身。 严尚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暴怒。 短短不到五分钟,自己这边损失了二十多个人。 伤亡太大了。 并吞阴煞帮可不是占领翠红楼这么简单。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损失太大,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血狼帮。 从枭可不是善心大发的好人,他之所以邀约自己联手对付姚颖玉,就是为了先解决这帮女人,然后再解决自己。 在严尚祖看来,谁解决谁还不一定呢! 可是照目前的状况,恐怕就算顺利并吞阴煞帮,估计也只是惨胜。 想到这里,严尚祖偏头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几名亲信,低声吩咐:“跟我一起上。” 目标明确,只要干掉廖秋,基本上就能稳定局势。 对面那帮女人再能打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至于姚颖玉……估计她现在正与从枭打得难解难分,最好两个人都重伤,这样老子才能收拾残局。 严尚祖双手紧握住长柄战刀,迈着坚实的步伐朝廖秋走去。 “来啊!来跟我打!” “小子,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杀,给我剁了他!” 严尚祖带着包括族叔严明在内的五个亲信。这是他精心挑选的班底,为此还专门拿出压箱底的两套乙级初生体配件被他们装上……只有这样,才有直面应对廖秋的底气。 他冲在最前面,锋利的长刀在手中连续挽了几个刀花,在灯光照射金属光泽成片,看上去威武至极,架势惊人,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武功高手。 廖秋挥刀砍下踩在脚下男人的脑袋,弯腰将滴血的人头捡起,视线正好迎上来自严尚祖的凶狠目光。 他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人头反手扔向身后,非常准确地“骨碌碌”沿着敞开的礼堂大门滚了进去。 严尚祖小跑向前,速度很快。 他忽然看见廖秋张开嘴,清清楚楚听到从对方口中传来的每一个字。 “其实你可以好好活着,用不着现在就死。” 这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之间,严尚祖突然感觉脑海里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 它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自己根本不敢往深处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凶狠暴戾的呼喊。 随即沉重的碰撞从后背传来,严尚祖瞬间失去重心向前扑倒。他能感受到右肩裂开,生物组织被某种锐器撕裂,可怕的麻木感沿着中枢神经瞬间传递至大脑,等到自己下意识偏过头望向来自身后的袭击者,惊讶、震撼、愕然、愤怒与强烈痛感混合在一起,如蒸汽碾压机般粉碎了来自脑海深处的最后一丝希望。 一名亲信手持长刀砍断了自己的肩膀,他抬脚踩着自己的后背,锋利的刀锋深深插入自己体内。他丝毫没有拔刀闪开的意思,反而将刀尖狠狠向下用力插入泥土深处,以最简单的方式将自己禁锢。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严尚祖愤怒到极点,心中的恐惧也同时发酵。他不顾一切嘶声尖叫。 没有人回答。 另外三名手下环立四周,各自抡起手中的武器,斩断严尚祖的左手、左脚,以及右脚。 严明站在右侧,他抡起双手持握的长柄战斧,苍老且满是皱纹的脸上浮起与他实际年龄毫不匹配的紧张与力量感,把严尚祖的右手齐腕砍断。 “你……族叔……”严尚祖双眼睁得斗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弯腰跪在地上的严明。 这动作显然不是面对自己,而是跪向朝着这边缓步走来的廖秋。 “做的不错。”廖秋来到近前,笑着将严明从地上扶起。 严明转过身,用复杂的眼光望向严尚祖:“这么多年了,伱还是第一次叫我族叔。” 已经到了严尚祖嘴边的各种咒骂瞬间咽下。他张了张嘴,剧痛与羞辱,绝望与愕然,他只能保持向前扑倒的固定姿势,连最简单的翻身都做不到。 他从不认为严明是自己的长辈。 荒野上力量为王,哪怕是嫡亲的儿子与父亲,在利益面前也没什么可说的。 廖秋往前迈了一步,足尖距离严尚祖的额头只有五厘米。他蹲下来,平静地看着彻底呆住的后者。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煽动你手下的人闹事。” 事已至此,严尚祖彻底明悟,也想开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廖秋说话,拼着身体里最后的力气怒声咆哮:“你们竟敢联合起来阴我。” “把从枭那个混蛋叫来,我……我要宰了他!” “姚颖玉是不是跟你有一腿?否则她怎么会老老实实听你们安排?” 最初的惊愕思维已经消失,严尚祖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又冷静。 被骗了。 这是一个可怕的陷阱。 严明看中那个女人只是个用来欺骗自己入坑的由头。 从枭和姚颖玉之间的矛盾也是假的,这对狗男女装模作样联手演给自己看。 至于幕后主使……严尚祖扭着脖子仰起头,怒视着面无表情的廖秋,破口大骂:“是你让他们对付我,你早就想要杀了我是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说错了,不是他,是我。” 严尚祖浑身猛然一震。 这声音无论语气还是节奏他都很熟悉,甚至早已成为记忆深处的永恒烙印。 凌子涵在他的左侧蹲下。他把腰弯得很低,只有这样才能让严尚祖看见。 “虽然我离开了这个地方,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我都很清楚。” 他脸上笑容依旧,只是其中丝毫看不到友善成分。 严尚祖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体斜侧,看着凌子涵那张过于漂亮的脸,他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鬼。 “……你……你怎么回来了?” 凌子涵平静地回答:“为什么我不能回来?” 第六十九节 回归 凌子涵从未想过要放弃这里。 三帮联合之地,是自己真正的基础。 “……你……”严尚祖整个后背上的生物组织都在冒汗,除了一个“你”字,整个大脑彻底清空。 凌子涵抬眼看了一下刚刚走到面前的廖秋,微笑着向他伸出右手。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将长柄战刀倒转着递过去,凌子涵接过,单手握住靠近刀刃的握柄部位,将锋利的金属刃口横架在严尚祖脖子上。 “你好像忘记了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也忘了我是三帮联合的副帮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悦耳动听。 严尚祖一直在喃喃自语:“……你怎么回来了?” 他感觉脑子里忽然多了很多此前从未想过的内容,关于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无数熟悉的面孔在脑海中浮现,随之连带产生了许多极其可怕的景象。 紧接着,他看到更多惊悚恐惧的画面。 姚颖玉从礼堂内部走了出来。她穿着与平时没什么两样的妖艳服装。上衣领口开得很大,即便是从严尚祖被压迫侧躺在地上的角度也能清清楚楚看到胸部沟壑。裙子依然很短,透过黑色丝袜看修长双腿还是那么的朦胧暧昧。十厘米的高跟鞋并不影响她正常行走,甚至可以在凌乱的碎石堆里奔跑跳跃。 她拎着一把尺度惊人的锋利长刀,款式与旧时代图画书上猛将关羽的武器差不多。区别在于关羽的叫做青龙偃月刀,姚颖玉手里这把叫做斩鸡神刀。 在升腾摇曳的火焰热量映衬下,从枭出现了。 他从翠红楼北面,也就是约定进攻的方向缓步走来。这個该死的混蛋照例剃着光头,表面上看上去瘦瘦高高的身形其实魁梧又彪悍,胸前与胳膊上暴露在外的肌肉非常结实,仿佛钢浇铁铸,深褐色的皮肤更有一种威严森冷的极度压迫感。 从枭手里握着一支短柄重锤,那是他最喜欢的武器。拿在左手的长柄战刀只是伪装,贴近对手之后他就拔出钢锤朝着对方身体要害部位猛砸,即便是女人也这样。 浑浑噩噩的严尚祖从未像现在这般脑子清明。 他恍然大悟。 他后悔莫及。 他不顾一切嘶声狂吼。 “你们……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伱们不得好死啊!” “你们竟然合起来骗我!” “我要杀了你们,一个一个杀了你们!” 这是一个局。 什么严明看中姚颖玉手下的漂亮妞,什么血狼帮与碎骨帮联手干掉姚颖玉瓜分地盘和女人,什么宰了廖秋大家另外寻找新的聚居地……统统都是假的。 姚颖玉款步走到凌子涵身边,装作踩着高跟鞋不小心崴了脚失去平衡,故意用肩膀往他身上蹭了一下,随后冲着他抛了个媚眼,然而凌子涵对此毫无反应,姚颖玉只好重新站稳,在距离严尚祖很近的位置缓缓蹲下。 “你不是一直对我很感兴趣吗?我现在给你机会,来吧!”她用做过美妆的漂亮指甲轻轻从严尚祖脸上抚过,充满媚态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有种可怕且忍不住想要颤抖的酥骨感。 严尚祖死死咬住牙关,瞪大的双眼充满怒火。他盯着姚颖玉,想要把这个美丽女人身上的所有细节烙在脑海深处。 他的确很喜欢姚颖玉,也曾经产生过类似于爱情的朦胧思维。 男人嘛,被美色吸引很正常。这种事情不丢脸。按照荒野上的规矩,只有看中某个女人却无法以暴力手段将其弄过来,这才是真正令男人羞愧的事情。 “我……我要……干……死你!”严尚祖恶狠狠发出长久以来埋藏于心底的咆哮。这是他以前和现在最真实的想法,也是此刻在各种复杂心情纠结之下发出的誓言……可惜的是恐怕无法将其变为现实。 姚颖玉用涂过烟熏妆的眼睛注视着他,目光冰冷,一直按在严尚祖脸上的右手中指也骤然发力,细长锋利的指甲刺破了他的皮肤,深深扎进肌肉层。她的动作灵活又娴熟,手指由下至上反挑,指尖触摸到藏于面颊之下的腮,以缓慢的节奏来回拨弄,产生无比强烈的痛感。 严尚祖一直在惨叫。这种可怕的疼痛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此时此刻他对自己身上的生物组织产生了强烈厌憎,恨不得自己是百分之百的纯机械体。 “死在你手上的女人还不够多吗?”姚颖玉的声音微微颤抖,充满了愤恨与杀意:“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忍气吞声,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算这笔账了。” “你当初看中了张岚,说是会好好对她。后来你以两个金元的价钱把张岚卖掉,同时发卖的还有从翠红楼骗走的十二个女人。” “后来你看中了吴淑华,趁着她外出取水的时候把人抢走。淑华是个性子刚烈的女人,她誓死不从,被你当场打断双腿,砍断双手,最后搞得连你自己都没了兴趣,直接砍下人头当做货物卖掉。” “还有陈怡,她也是被你活活折磨死。” “你自己板着指头算算,这些年死在你手上的女人有多少?如果不是我被迫无奈下了翠红楼禁入令,死亡人数还会继续增加。” “那是她们自找的!”反正已经面临必死之局,严尚祖也索性豁了出去。他狞笑着怒声狂吼:“她们统统都是些贱货,觉得老子是帮主,只要跟了我,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一个女人是这样,两个、三个也是这样。包括你,只要有男人依靠,还不是一样撅着屁股任由为所欲为!” 严尚祖凶狠暴虐的目光在姚颖玉和凌子涵两人身上不断游走,他发出张狂无比的大笑:“臭婆娘,有了小白脸你就一门心思的贴上去是吧?你以为人家会瞧得上你这种烂货?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否则你迟早跟老子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还有你!”严尚祖扭过头,用近乎吃人的凶暴双眼死死盯住从枭,破口大骂:“我一直把你当兄弟,你却从背后插老子一刀。姓从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不要脸啊!” 这些话对从枭没有产生丝毫应有的效果。 他脸上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呵呵,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良心”这种话。老严,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咱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以前血狼帮和碎骨帮之间是生死仇人,零零碎碎的打斗就算没有上百,也总有个七、八十场。我手下的人被你干掉的不算少了,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超过两百。” “你这人是真的心黑,杀人的时候连老人孩子都不放过。” 严尚祖的双眼已经充血,一片鲜红。他冲着从枭狠狠吐出一口浓痰:“在荒野上杀人是家常便饭,别告诉我你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就你没杀过是吧?” 从枭避开来自对方的口痰攻击,淡淡地说:“人我当然杀过,而且还杀了不少。但我杀人还是颇有讲究的,不像你,单纯只是为了钱,为了人头,为了买卖人体组织。” 这种指责在严尚祖看来实在是无法辩驳。他深深吸了口气,发出绝望又愤怒的哀鸣:“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盼着我死。这是背叛,是欺骗!你们……会下地狱的。” 一直站在近处保持沉默的严明突然张口说道:“你说错了,这与背叛什么的扯不上关系,纯粹是你罪有应得。” 严尚祖扭过头怒视着他:“你说什么?” 严明颤巍巍地弯下腰,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当初你看中我的女儿,说是要娶她为妻。半年以后,她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为了笼络手下的人,给我女儿灌了药,扔给他们为所欲为。你自己也说了,女人这种东西讲究新鲜感,时间长了就没意思。” “你和他们玩够了,就杀了她。为了避开我,你们拆下她身上的机械零件,没有卖人头,生物器官运到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埋掉。”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些秘密?王超那个死鬼一直想要攀附你,他暗中观察你的所有动作,在你的住所内部和附近安装了好几个针孔摄像头。” “他把录像卖给我……其实他这样做也没安好心。王超一直在找机会,他觉得我肯定要报复,只是他运气不怎么好,还没等到我有动作进而向你通风报信就被宰了。” 廖秋走上前来,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严尚祖。 “三帮联合,资源共享。你扪心自问,当初大家共同签下的协议条款,你认真服从并执行了多少?” “你拒绝派出碎骨帮的人参与狩猎。” “每次食物分配你都要抢占最大的份额。” “还有就是阴煞帮的女人,你和你的手下多次骚扰她们,甚至搞得翠红楼的人不敢离开镇子警戒范围,连外出取水都成问题。” 第七十节 我的城市 凌子涵最后用一句简单的话涵盖所有。 “你不死,谁死?” 他加重手上的力气,斩断了严尚祖的脖颈,惊骇的目光永久停留在死者眼睛里,随着人头在地上滚动了两圈,被一块碎石挡住,来回摇晃了几下,歪斜着固定。 杀戮并未就此终止。 血狼帮的男人从北面包围并封锁了翠红楼的所有出口。 礼堂和一间间看似封闭的房屋大门敞开,多达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女人如潮水般涌出。 碎骨帮早已不是铁板一块,以严明为首的反水群体纷纷在头顶扎上一根红布条,作为共同的身份标示。 在此之外的人,全都得死。 他们就算不是严尚祖的死忠,也是心中产生了不切实际的欲念。既然从一开始就设局清楚不稳定因子,那么该杀就杀,算不得冤枉。 半小时后,整体清场结束。 凌子涵走进高大宽敞的礼堂。 廖秋尾随其后。 姚颖玉和从枭并肩走入。 在这之后,是多达数百名血狼帮与阴煞帮的男女。 礼堂正面台阶最上端摆着一把高背椅。这是按照旧时代图纸打造的仿款,是身份与权力的象征。 凌子涵当仁不让地在椅子上坐下,威严且看似平和的目光扫过全场。 钟俊的身份很特殊,凌子涵至今为止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钟俊对他的态度很友善,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一个关系更加亲密的合作伙伴。 崖子镇的小酒馆地下室里有一个小型基站,只要接入地热能源,就能与流云城保持电讯联系。 凌子涵虽然离开了三帮联合之地,但他与廖秋之间的信息交流一直保持畅通无阻。 以拳头压人,被碾压者当时肯定磕头认错,等到拳头最大的凌子涵走了,严尚祖便开始蠢蠢欲动。 廖秋表面上看似忠厚老实,年轻愚笨,实际上心眼极多。他用最简单的办法,将所有异动者的名字默默记录在小本本上,暗戳戳地打上记号。 按照凌子涵最初的想法,包括从枭和姚颖玉都要死。 只要干掉带头人,从此之后再没有什么三帮联合,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外物补充,从根本上竖立自己和廖秋的威信,才能算得上是真正意义的控制。 然而从枭主动找到廖秋,他很坦诚的表示愿意将血狼帮大权拱手让出,心甘情愿成为新势力的普通成员。 姚颖玉在这之后也找到廖秋,她表示非常喜欢凌子涵……不,应该是真正爱上了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太多的年轻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她愿意做任何事。 凌子涵觉得这些话的真是成分实在是难以捉摸。 于是廖秋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试探。 从枭坦言:在荒野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他真正是从身体和心理上都觉得疲惫。其实他早就不想当什么帮主,只不过守着垃圾山这块地,旁边又有碎骨帮和阴煞帮虎视眈眈……凌子涵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势力对峙情况。他已经表现出足够强大的实力,加上廖秋的辅助,如果真能从根本上改变状况,让血狼帮数百名手下丰衣足食,那么这個帮主之位在从枭看来可有可无,他愿意双手奉上。 姚颖玉的情况与从枭差不多。 相比之下,严尚祖的态度就显得模棱两可,耐人寻味。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枭和姚颖玉都不看好严尚祖,他们主动提出要联手干掉这个家伙,从根本上瓦解碎骨帮。 严明私下一直与从枭和姚颖玉有联系。他的要求很简单:无论以任何手段方法,只要杀死严尚祖就行。 他要为惨死的女儿报仇。 他无数次在女儿灵前忏悔,无数次对着虚空中可能并不存在的神灵许愿,为了达到目的他愿意做任何事,哪怕粉身碎骨。 有了内应,很多看似复杂困难的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尤其严明在碎骨帮多年,他对帮内情况非常熟悉,知道哪些人可以拉拢,哪些人是严尚祖的死忠,哪些人就算表面上看起来良善又忠顺,实际上却心黑又肮脏。 总而言之,制造一场合乎逻辑的杀戮,一次性解决明面上与潜藏的可能危机,这与凌子涵的计划重点相吻合。 端坐高位的凌子涵目光如炬,心境宁定。 “这是一个黑暗无光的世界,我们遭受了太多的苦难。但从今天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将改变。” “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吃饱穿暖。” “我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以正常人的状态,拥有尊严并正常的活下去。” “没人能迫使我们成为奴隶。因为我们会变得更加强大,反抗反杀,让觊觎并想要胁迫我们的那些人知道,什么是来自血与火的报复。” “男人可以通过正常的方式得到女人。” “女人再也不用担心成为毫无地位的男性附庸。” “从今天起,再没有所谓的三帮联合。这里将出现一座新兴的城市————太阳城。” “我们向往光明,我们向往自由,我们将为此付出努力、汗水,乃至鲜血。” 凌子涵说的这些话并非假大空,而是有着真实的物质基础。 他从流云城带来了多达数十吨的木薯制品,这是真正的粮食。虽然口感和味道一般,却足以维持这里所有居民一整年的消耗。 从杨彦那里得到的改装配件虽是旧货,却可以拼凑出多达数百套完整可用的资源。加上来自严尚祖手下的拆卸部件,足以让太阳城居民整体实力上升一个台阶。 刘明全答应给付的九十九套甲级强化体套件已经兑付。以廖秋为核心,凌子涵获得了一个强大的亲卫团。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到改装资格,必须通过一系列测试才能入围。段时间内接受改装成为甲级强化体的人不会多,但他们必将成为太阳城的守护中坚,同时也是凌子涵可以依靠的稳固后盾。 最后,是太阳城的未来发展规划。 短期内肯定是与万森集团进行合作。 准确地说,这是与刘明全之间的合伙生意。 太阳城周边聚集着大量变异兽群,只要将其猎获并送至流云城,根本不缺买家。 在这个时代,所有非工业产品都会变得很值钱。 最大的问题是暴民,以及因为某种特殊缘故大规模聚集并爆发的兽潮。 是的,兽潮。 数量太多且如潮水般涌来的变异兽,其强大程度就连青龙军团小规模战斗群都无法与其对抗。 只要有产出,有收益,就可以从流云城购入粮食、武器、零部件、建筑材料,甚至各种不同类型的重要机件。 凌子涵相信在不远的未来,这里会出现高大稳固的防护墙,会出现如青龙军团般强大的警戒塔。只要安全方面有保障,就有机会获取地热能量供应系统和液体栽培系统,彻底解决能源与粮食问题。 这就是凌子涵的计划。 他从未想过以独行者的身份在地下世界流浪。 哪怕再强大,我也只是一个人。 必须有同伴,必须有大量的跟从者,必须拥有专属于自己的势力圈。 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永远不是个人强者。就算一个打百个,终究要被成千上万的庞大军队彻底淹没。 首领、城主、将军、国王、皇帝……翻阅史书,只有他们的姓名才能如烙印般永远存在。 我会带领你们向前走。 这里,是太阳城。 …… 姚颖玉在凌子涵走后半天才缓过神来。她现在的每一寸皮肤都充盈着酥麻的快感余韵,一点力气都没有,经历过暴风骤雨冲击之后的心里居然没有一丝不快,反而是无比舒爽后的慵懒,前所未有的满足,潮红的脸蛋有种极度滋润的娇艳。 她粗略整理了下衣物,脚步虚浮地蹒跚回到床上。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睡一觉。 虽然凌子涵对姚颖玉谈不上丝毫的爱意,但他并不反对男女之间做那种事。只要不是非情愿的强迫,在他看来都可以接受。 身为城主,该有的都要有,包括女人。 多生几个儿子女儿,只要从小培养,他们会老老实实听话,进而变得强大。 以后成年了,就是最好的服从工具。 当然,这只是目前的一种美好设想。 …… 礼堂内部的小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凌子涵、廖秋、从枭三人聚在办公桌前,围着桌面上摊开的图纸讨论。 “以后的太阳城范围肯定涵盖了岁古镇、七里河和翠红楼。但目前我们的筑墙规模不宜大,只能以翠红楼为核心。碎骨帮的残余人员,还有从枭你那边的人都搬过来,以翠红楼现有的居所进行再分配,形成一个稳固的警戒圈。” “我从流云城带来了一批钢筋水泥,加上原有的材料,修建围墙和四个警戒塔勉强够用。枪械和子弹的发放你们看着办,” 从枭对规划方面并无异议。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凌子涵,扯出新的话题:“姚颖玉的滋味儿怎么样?” 凌子涵看了他一眼:“伱不是对她没兴趣吗?” 第七十一节 关于女人 从枭连忙解释:“别误会,我对她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凌子涵笑了一下:“既然你提起这件事,我就顺便说说这方面的一些想法。男女之间肯定是要结婚的,我的意思是……三帮联合不是口头上说说那么简单,必须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合并。” 廖秋听懂了他的话:“你是说联姻?” 从枭顿时明悟,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犹豫片刻,认真地说:“我不是说联姻不好,也没有想要故意违逆城主您的意思,可是说到男女结婚……这事儿的决定权不在于你我,而是在于姚颖玉。” “我明白。”凌子涵再次展露出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长久以来,姚颖玉带着她手底下的那些女人一直采取对外封闭状态,翠红楼也公开宣称不欢迎任何男人。其实她们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 廖秋点点了:“她们不愿意被人控制,不愿意成为奴隶。” “是啊!”凌子涵叹了口气,抬头看着站在斜对面的从枭:“姚颖玉跟我说过,碎骨帮的人一直在骚扰女人,甚至制订了进攻翠红楼的计划,严尚祖和他的手下多次掳走在外面取水的女人。但你不同,你很讲规矩,也严令约束血狼帮的人不得与阴煞帮发生冲突。” “姚颖玉对你的印象一直很不错,她亲口告诉我,伱是个好人。” 从枭愣住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如此夸赞,当然凌子涵身为首领的加分感更多,也更好,可是来自姚颖玉的夸奖与认可在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刺激。 你是个好人! 旧时代被美女到处滥发的好人卡,在黑暗的地下世界简直堪比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道理很简单,在这个混乱无序的时代,女人是战利品,是强悍男人的附庸。她们越漂亮就越值钱,被男人转手发卖的次数更多,甚至玩腻以后还得满足某些有着变态需求客人的喜好,宰杀食用。 姚颖玉虽然年龄已经很大了,但她无论身材还是容颜都很不错。 从枭身为一帮之主,身边自然不缺女人。可是像姚颖玉这种既漂亮又有身份的女人则不同,尤其是来自她的夸赞,竟使得从枭忽然产生出不太真实的飘然与自得。 凌子涵继续与沉稳不变的语速解释:“姚颖玉已经答应开放翠红楼,只要是男女双方认可的自由组合,她绝不干涉。” 这是计划中的重要环节。 人口是太阳城发展的基础,夫妻关系是至关重要的稳定前提。单身男女在荷尔蒙刺激下彼此索求只能满足一时之需。只有双方互相认可组成家庭,这才是城市存在并长久延续的根本。 从枭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主意不错。” 凌子涵笑道:“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修建城堡加强防务必须摆在第一位。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不能太久,今天下午就得跟着车队返回流云城。狩猎队的事情你们看着办吧!这次我带来了足够的改装套件。甲级强化体……拥有这种实力的人就算在流云城也不多。你们可以在短时间内横扫周边所有势力,尽可能的捕获变异兽。” 从枭点头赞同:“明白。” 他说这话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 在荒野上流浪生活几十年了,从枭见惯了生死,也看到过太多的尔虞我诈。为了自保,他杀过人,也干过一些卑鄙肮脏的勾当。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说是无耻下流的人类渣子也绝不过分。 但不管怎么样,从枭心中仍然向往阳光。在这一点上,他与地下世界的大部分居民没什么两样。 早期的血狼帮只有寥寥数人,建立帮派只是为了自保。毕竟人多了,抱团取暖,就会给人以刺猬的感觉。哪怕是想要强势碾压并吞,也得掂量一下是否有能够将其吞掉的胃口。 从枭双手赞成凌子涵建立太阳城的计划。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個英俊潇洒的年轻人应该可以带着自己,带着这里所有的人走向幸福远方。 凌子涵转向廖秋,笑着问:“说说你吧!你和钟晓薇进展如何?有没有把她弄上手?” “没有。”廖秋老老实实且非常郁闷地回答:“我连她的手都没摸过一下。” 从枭抬手拍了一下廖秋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嚷道:“小廖,哥哥我是过来人,这方面我得好好教教你。对于女人,你不能看她的态度和眼色,必须霸王硬上弓。我告诉你,直接推翻按倒才是真理,把她弄爽了她自然就服服帖帖,以后你说往东她绝对不敢往西。” “不就是个钟晓薇嘛,听我的,没错。” 凌子涵低下头,在旁人看到的角度无声发笑。 从枭说的这话有一定道理,但不能用在钟晓薇身上。 她是个非常神秘且实力强大的女人。如果廖秋按照从枭的那套方法去做,估计会被打得很惨。 钟俊也一样。 整个崖子镇,他是唯一一个让凌子涵无法看透的男人。 抬起头,凌子涵对廖秋轻轻笑了一下:“钟晓薇跟我说了,她愿意给你机会。你有空的时候就多去酒馆坐坐,跟钟哥搞好关系。当然从枭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要怕,该主动的时候就主动。我估计钟晓薇对你还是有一定好感。如果她是暴力型的,那就忍忍,该被打就被打,总会苦尽甘来。” 廖秋鄙夷地发出冷哼:“我怎么感觉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呢?” 凌子涵耸了耸肩膀,摊开双手:“你自己也说钟晓薇是火坑了,反正跳不跳随你。”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廖秋注视着凌子涵,问:“你真要下午就走?不多待几天?” 凌子涵点点头,解释:“我现在是青龙军团的预备兵,每个星期必须完成军团发布的任务。另外,我和万森集团那边约好了时间,赶着回去交货。” 廖秋问:“姚颖玉怎么办?你不带着她一起走?” 凌子涵笑着摇摇头:“这里的事情很多,她是女人们的主心骨。” 说着,他伸展双臂,做了个拥抱的姿势:“一切都会好的。” 从枭对这话很是赞同:“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廖秋将右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认真地说:“不,我们是兄弟。” …… 现在的重型卡车与旧时代区别很大。 同型号引擎功率至少增加了五倍,车身框架得到加固,底盘比以前增加了近一倍的高度。以工业胶质为基础的轮胎强度极高,可以在布满坚硬砾石的地面上高速行驶。 车身采用全装甲结构,外层装甲厚达二十毫米。 车头及车尾装有射位,视车主财力,可以安装重机枪及武装人员。 车前部装有可升降的尖锐铲斗,足以挡开任何胆敢劫道的车匪路霸。 请注意,这不是军方使用的货车,而是真正的普通民用版本。 下午两点,车队准时启程,前往流云城。 秦斌坐在一号车的驾驶室后座,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凌子涵,淡淡地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骗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凌子涵下意识侧身看着他,耐心等待对方进一步的解释。 秦斌刻板紧绷的死人脸上忽然绽开一丝笑。 “刚开始的时候,我不相信你对少爷说的那些话。因为无论怎么看你都不像是一个在荒野上拥有自己势力的人。” 凌子涵也笑了,他知道对方没有恶意:“那你觉得我应该是哪种人?” “那时候我觉得你就是个骗子。”秦斌认真地说:“我查过你的资料,你来到流云城时间不长,而且在城里没有根基,所以我很难想象一个靠打拳为生的家伙居然大放阙词,说什么在荒野上有一帮朋友,可以组建狩猎队之类的话。” “木薯食品不值钱,建筑材料也不值钱,我觉得你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是别有用心,想要借着少爷对你的信任,半路劫车。” 凌子涵故作无奈地摊开双手:“你想多了,我可不是暴民。” 秦斌点头笑道:“我承认的确是看走眼了。我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真有流民定居点,也没想到你们竟然存了这么多的货。” 碎骨帮、血狼帮、阴煞帮依靠垃圾山和狩猎为生。兽肉是最大的蛋白质来源,基本上不会剩下,肉干数量也极少。兽皮是最大宗的进项,然而交易权掌握在三位帮主手里,具体能卖多少完全由他们说了算。普通流民除了留下少量兽皮缝衣制裤,基本上都卖给自己所属的帮派换钱。 凌子涵杀了严尚祖,从碎骨帮的库房里搜出多达两千张不同类型的兽皮。 从枭和姚颖玉两边也凑出差不多这个数目。 并非他们刻意存货,而是从此地前往流云城实在太远,最重要的是没有车辆,单靠人力运输,路上不好走,一旦遭遇暴民或者大规模的兽群,搞不好就是人货皆无的可怕局面。 第七十二节 发现目标 此外最大的收获就是动物内脏。 主要是心、肝、肾三种。 按照荒野上的标准做法,猎获一只锯齿鼠,剥皮取肉,脑部组织必须趁着新鲜卖给医生联合协会,心、肝、肾现场撒上大量的盐,晒干以后就能长久保存。 流民们不缺盐,很多地方都能找到矿盐。经历了战争剧变的人类遗民体质已经产生了变化,矿盐所含的那点毒质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至于变异兽的腌制内脏,主要是药用。 牛黄狗宝属于特殊药材,这道理换在变异兽身上也是一样的。 兽骨泡酒的做法可以追溯到上古时代。虎骨酒在旧时代成为禁忌这种事情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地下世界的居民谁也不会想要成为动物保护者。为了强身健体,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存着一、两瓶兽骨泡酒。 由此,变异兽骨头在市场上根本不愁卖。 秦斌觉得凌子涵就算不是骗子,至少也是夸大其词。 然而事实给了他狠狠一击,如小山一般的大量兽皮,装在各种盆盆罐罐里满满当当的腌制内脏,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变异兽骨骸,只要运回流云城,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感受着车辆行驶带来的颠簸,凌子涵笑着试探道:“看得出来,你很关心刘明全,像你这样的保镖可不多见。” 秦斌的笑容仍然温和,却保持着必不可少的距离:“少爷是我的衣食父母,很正常。” 凌子涵笑着伸出右手:“以后还请秦哥多多照顾。” 他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拉拢彼此关系的机会。 秦斌对凌子涵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满意,握住对方的手,微笑点头。 …… 流云城,三号入城口。 罗彪像狗一样蹲在黑黄色涂装的道杆侧后方,惶惶不安地盯着从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 身后,站着两個身穿黑衣,面无表情的彪形大汉。 方嘉良下了死命令:如果规定期限内找不到凌子涵,就把罗彪改造成女人,让他下半辈子老老实实呆在夜场里穿着兔女郎制服工作,直到还清所欠款项。 这种事情看似荒诞,实际操作却没有问题。事实上,黑夜欢场里的很多女人原本都是男性,只是迫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从原本的真汉子变成了现在的娇弱美女。 明天就是限期的最后一天。 罗彪已经彻底绝望了。 庞大的流云城,来来往往的人密集如蚁。仅靠自己和方少爷的那几十个手下,想要从中找出目标,无异于大海捞针。 虽然……但是……还得继续捞啊! 远处的黑暗尽头射过来两道雪白光柱,角度不偏不倚正好将罗彪笼罩其中。他抬起右手,偏头避开刺眼的光线,看到了从黑暗中隐现的重型卡车。 “……这些该死的有钱人。”罗彪喃喃自语,他必须压低声音,否则被站在身后监视的彪形大汉听到可不得了。他们根本不管自己骂的是谁,毕竟方嘉良也涵盖其中。 一名荷枪实弹的城卫军士兵走上前,抬手示意司机停车,开厢检查。 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 与旧时代不同,现在的重型卡车驾驶室并非双车座,而是前后两排四车座。这样的设置并非为了照顾乘车者的舒适感,而是以加座的方式强化护卫。 车灯刺眼,罗彪眼睛被照射得一阵酸涩。他一边暗地里咒骂,一边偏头避开对面的刺眼强光。 就在视线即将偏离车辆的一刹那,他忽然感觉车厢里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 非常模糊,可那种诡异的感觉罗彪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猛然回头,强忍着来自车灯的光线直射,罗彪努力睁大双眼,透过黑暗缝隙拼命辨识。 突然,他仿佛打了强心剂般从地上猛然跃起,用颤抖的手指着对面那辆车,急不可待地张口发出尖叫。 “他……他……他……就是他!” “他,他在车上!” 方嘉良安排看着罗彪的两名保镖几乎同时愣住。 罗彪一把抓住距离最近的保镖,侧身指着重型卡车,神情激动地又跳又叫:“他就在那辆车上,我说的那个人在车上啊!” 保镖顿时醒悟过来。 “你马上与少爷联系,请求支援。”为首的保镖经验丰富,看到重型卡车前端万森集团的标志,他立刻明白这事儿远远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伸手拿出通话器,拨通了方嘉良的号码。 罗彪转身冲着卡车跑去。 他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如疯狗般挡在车前,指着挡风玻璃嘶声喊叫。 “你……你给我下来。” “下来啊!” “凌……凌子涵,你给老子滚下来!” 尽管“凌子涵”三个字这段时间无时无刻都在脑海中定格,可现在看到真人,过于激动紧张的情绪导致罗彪瞬间失去了恒定记忆,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好不容易想起对方姓甚名谁。 车内,秦斌和凌子涵都怔住了。 “伱朋友?”秦斌抬手指了一下挡在车前的罗彪,侧身看了一眼凌子涵,试探着问。 回过神来的凌子涵神情有些复杂:“认识……他是恒威拳馆的管事,以前坑过我。” 秦斌微微点头。 这样的回答在他看来已经足够。 推开车门跳下去,秦斌用敏锐的目光迅速扫视着罗彪,确定对方只是甲级适应体,实力远不如自己,这才迈步上前,狠狠一脚踢中对方侧腹,罗彪当场惨叫着翻倒。 “叫什么叫,没看见这是万森集团的车吗?连老子的路都敢拦,你踏玛德活腻了吧?” 说罢,秦斌拔出手枪,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正在地上惨嚎翻滚的罗彪。 凌子涵从另一端下了车,缓步走到近前。 吃疼不已的罗彪看见他仿佛看到救星,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扑过来,想要张开双臂抱住对方大腿,却被凌子涵敏捷地侧身闪开。 “不要跑!” “你……你给我站住!” 伴随着罗彪的尖叫,保镖快步冲到近前,从后腰上拔出大口径手枪,对准凌子涵的眉心。 见状,秦斌发出怒吼:“你们想干什么?” 保镖偏头看了他一眼,左手指着凌子涵:“我要这个人。” 秦斌目光冰冷,神情傲然:“你算老几?” 有着万森集团这层背景身份,在流云城里让他认怂的人还真没几个。 “我是天盛集团保安部的。”保镖打量了一下秦斌,视线定格在他胸前的万森集团徽章上。他不敢造次,简短介绍表明自己的身份,手中的抢口却丝毫没有偏移。 秦斌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侧身朝着身后的车队吼了一句:“车上的人都给我下来。” 刘明全虽然只是排名第五的家族继承人,但是万森集团的实力摆在那里,车队的押运人员数量众多,顿时多达数十名武装人员将保镖与罗彪团团围住,枪口从不同方向瞄准目标并将其逃路彻底锁死。 秦斌不是凌子涵的铁杆盟友。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刘明全此前的吩咐,以及正在进行的交易。 整个车队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刘明全虽然付出了一百套甲级强化体配件,但由此产生的极润极其丰厚,整整超出成倍四倍以上。 当然,其中还包括一大笔必须付给凌子涵的酬金。 多达几千张不同类型的兽皮,足足塞满了一个货车车厢的兽骨,还有数量重达吨计的腌制内脏……无论任何集团势力都会为此开出令人满意的价格。 所有集团势力都有自己的狩猎队,然而付出的成本远高于直接从荒野流民手里收货。 原因很简单,荒野上的兽群巢穴虽然是固定的,但这次抄了一群血纹犬(二十头)的老窝,被杀空的兽穴可不会像韭菜那样割了还会自己生长,再次繁衍出新的变异兽。 流云城周边的变异兽聚集区早已变成一片荒地,别说是最常见的锯齿鼠,就连兽毛都见不到一根。 三十公里,五十公里,一百公里……以城市为核心,狩猎半径越来越大,往返一次从最初的半天时间扩大为四天。 在利益驱动下,人类对自然界的索取根本谈不上什么规划。没有最疯狂,只有更疯狂。当然生活在地下世界的变异兽不是温顺的哈巴狗。它们以人类为食,只是被杀得太多、太狠,心生畏惧,只好远远避开城市,逃往荒野深处。 荒野猎人也要面对同样的危险,但在集团势力看来,直接从荒野猎人那里收货,避免了大笔前期费用,自己这边用不着死人就不用支付抚恤金,还可以节省车辆损耗及能源方面的直接成本。 身为刘明全的亲信,秦斌亲眼看到凌子涵以暴力手段灭掉了碎骨帮,杀死严尚祖。 荒野上从此出现了一座名为“太阳”的新城。 虽然目前城市规模很小,但只要那里的居民服从凌子涵的统治,老老实实狩猎,万森集团就绝对不会放弃这种稳定且互有需求的合作关系。 秦斌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凌子涵放弃刘明全,另外寻找新的合作对象。 (献血二十多年,总量超过5600毫升,今天拿到国家荣誉铜奖,非常高兴,继续做个善良的人。) 第七十三节 谁不服? 只要保持稳定的供应量,流云城肯定有人对这桩生意感兴趣,开出比刘明全更高的价钱。 冷静地观察四周,保镖持枪的胳膊缓慢下垂,进而以同样缓慢的动作把武器插进后腰上的枪套,慢慢举起双手,伸展十指,表明自己没有恶意。 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 虽然方嘉良支付的酬劳不算少,却还没有达到让自己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程度。 另一名保镖已经打完电话,他急匆匆走过来,同样将双手分开举至胸前,用审慎且充满警惕的目光看着秦斌。 “不要误会,请放下枪,有话好好说。”他随即加重语气:“我们是天盛集团的人。” 说着,他伸手朝着站在斜对面的凌子涵指了一下,语气诚恳:“我们少爷一直在找他。请理解,我也是食人之禄,忠人之托。” 见状,秦斌在心里暗自点头。 这才是场面上的正确做法。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偏头看了一眼凌子涵,然后视线再次回转到保镖身上:“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保镖脸上浮起一层难色:“我不知道,但这是我们少爷吩咐下来的。” “你们少爷是谁?”秦斌问。 流云城的上流社会数来数去就那么些人。秦斌对天盛集团的情况多少算是了解。知道对方的身份,大概率可以判断其来意。 “方嘉良。”保镖回答。 秦斌满面恍然:“原来是他。” 低头思忖片刻,秦斌抬起头,认真地说:“单凭一面之言,于情于理我都不可能把人交给你。这样吧,既然你坐不了主,那就让你的上司跟我家主人具体交涉。” 保镖连忙问:“请问你家主人是?” “万森集团,刘明全。” 铿锵无比地说完这句话,秦斌伸手拽了一下凌子涵的胳膊,带着他转身就要离开。 罗彪急了,他瞪着发红的双眼连声急急忙忙大喊:“伱们不能走……等等,站住!不能放他们走。” 自己一家老小都在方嘉良身上,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要自己的脑袋。说句不好听的,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生死都寄在凌子涵身上,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目标,怎么可能凭着对方一句话就将其放走? 秦斌猛然转过身,拔出大口径手枪,瞄准罗彪的左腿膝盖扣动扳机,动能巨大的子弹伴随着轰鸣声脱膛而出,撞碎了罗彪膝关节金属部件,炸断了内部的牵引装置,电子感应器碎片漫天飞扬,他失去平衡当场摔倒在地,下意识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看见秦斌手中的枪略有偏斜,再次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不……你不能……”罗彪心中充满了恐惧,他声嘶力竭发出尖叫,却无法阻止飞射的子弹射中自己左肩,炸开一片金属碎屑,以及大片飞溅的鲜红血水。 腿和肩膀都是新装上不久的身体部件。 多达数万枚金元的赌金已经让方嘉良有些失去理智。他之所以疯狂折磨罗彪及其家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重新捞回这笔损失的可能性不报太大希望。 长时间找不到目标,就意味着以后永远都找不到了。 折磨罗彪已经变成方嘉良的一种变态喜好。 他身上几乎所有零件都被暴力损毁,然后重新安装最廉价的生物型挂配。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让罗彪在受到折磨的时候产生人类应有的,正常的神经反应。 让他感受到剧烈的疼痛。 他用剩下的那只手抱着断腿在地上拼命翻滚,用尽所有的力气惨叫着。罗彪已经忘记类似的情况究竟遇到过多少次,他心中充满了悔恨,然而现实无法逆转,他只能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赌咒发誓,在脑海深处深深烙下凌子涵与方嘉良这两个血淋淋的仇人姓名。 秦斌用森寒的目光盯着站在对面的两名保镖:“你们是不是也想试试?” 两个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神情麻木。 反正目标已经找到,至于方嘉良与万森集团那边具体如何接洽,讨价还价,那都是公子少爷们之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现在对方人数和武器明显比自己这边占优,为了所谓的责任感和男人尊严白白搭上性命……这是最典型的白痴行为。 …… 重新回到卡车后座,秦斌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问凌子涵:“你到底怎么招惹了天盛集团的人?看他们的架势,不把你置于死地不罢休啊!” 凌子涵没有藏私,他把之前在恒威拳馆发生过的事情细细讲述了一遍。 秦斌颇感惊讶地重新打量他一番:“十连胜?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 凌子涵淡淡地说:“为了生存,迫不得已。” 秦斌略微思考:“这样吧,回去以后你跟少爷好好聊聊,有他做保,天盛集团不敢把你怎么样。” 凌子涵感受到秦斌话里话外对自己的照顾。他微笑着点了下头:“谢谢!” 这时候,秦斌的便携式通话器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刘明全的号码。 “少爷……”秦斌说话的语气很尊敬,然而刚说了这两个字,就被对方打断。 “凌子涵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刘明全显得很急促,用上了平时对秦斌极为罕见的命令式语气:“立刻带他来见我。” 秦斌下意识抬手捂住话筒,谨慎地偏头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凌子涵。 “好的。” …… 车队很快抵达目的地。 秦斌带着凌子涵走进刘明全的私人会客厅。 刘明全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在凌子涵身上不断打量。 “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和方嘉良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凌子涵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上洋溢着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微笑:“是吗?” “方嘉良刚才给我打了個电话,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刘明全酝酿着词句,目光丝毫没有从凌子涵脸上偏移。 “其实我和你之间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我查过你的背景,恒威拳馆的拳手,来自荒野的流浪者,青龙军团预备兵……孔琳琳那件事你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说实话我挺喜欢你的。” “我说的喜欢是正常范畴,不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变态爱好。” “虽然你很精明,没有喝我的酒。” 刘明全换了个坐姿,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秦斌,随后望向凌子涵:“按照正常情况,这次跟着你出城运货的武装护卫队只有二十个人,但我派了五十个人,超出正常一杯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凌子涵点点头,轻轻地笑了一下:“以流云城为核心,半径一百公里内没有流民定居点。” 刘明全也笑了:“你能理解就好。因为在这个范围内所有的定居点要么被强行清除,杀光所有的人;要么合并,强行迁入城市,所有人纳入统一管理。” 凌子涵收起脸上的笑,认真地问:“为什么是一百公里?” 这是长期以来他努力寻找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疑问。 “为了安全。”刘明全解释:“我看过旧时代遗存的资料,以前的城市很多,人口超过五十万的甚至连名次都排不进去。” “人多了,是有好处的。最直接的就是权力和收益。” “以前的流云城与现在区别很大。那时候实行军管,物资统一分配,包括木薯。” “很多人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管理状态,包括我在内。如果不是看过城管局的内部资料,我说什么都不会相信流云城居民以前的生活是那么无聊乏味。” “没有任何娱乐场所,女人就是女人,男人还是男人,超出想象力之外的任何亲密接触都被视作违规。轻则抓起来监禁,重则直接砍头,连脑子都不挖,直接挂在广场之类的地方示众。” “在旧时代,“城管局”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贬义词。其实就算到了现在也一样。道理很简单,没人愿意被别人管着,无论这种管束来自官方还是民间。自由散漫的家伙多了,就视各种规矩如杀父仇人。虽然这些规矩基本上正向的,更重要的是对这座城市发展有好处。” 凌子涵微微一笑:“你说的这些与方嘉良和我有什么关系?” “耐心点儿,听我把故事说完。”刘明全继续道:“以前的城管局长死了。一大帮人冲进他的宅子,把他和他的家人拖到大街上,浑身剥光,像杀猪那样用刀子割断他的喉咙,整个人吊在市政府大楼前,直到腐烂。” 凌子涵认真地问:“你当时在场?” “那时候还没我呢!”刘明全将身体后仰,抬头看着天花板:“我爷爷是暴乱的发起人之一,他砍下城管局长的一根手指头,做了防腐处理,弄好以后留作纪念品。” 听到这里,凌子涵心中微微一动:“留下死者骨骸作纪念,通常只留头盖骨。为什么……” 第七十四节 历史讲解员 刘明全打断他的话:“这种事情是讲究身份的。按照顺序从高到底,权力和实力最大的那个人才能得到脑袋。呵呵,懂我的意思吗?” 凌子涵神情凝重,轻轻点了下头。 刘明全继续道:“以前的规矩都改了。现在的城管局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城管局。虽然管事的头头仍然挂着“局长”这个头衔,但他很听话,我们说往东,他绝对不敢往西。呵呵,毕竟局长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位置,没有科技含量。以我们万森集团为例,技术人员的重要性无可替代,至于局长嘛……只要是稍微聪明点儿的猪,改造一下就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青龙军团是后来入驻的。” “听家里的老人说,青龙军团刚来的时候,很多人对他们入驻流云城这件事持反对态度。因为城内的势力格局已经形成,他们担心军方插入会破坏已有的平衡。不过反对归反对,青龙军团的综合实力摆在那里,反对者除了老老实实接受,什么都坐不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青龙军团很守规矩。他们在城市边缘修建堡垒,向城管局定期收取总量不算多的维持费,同时还保护着这座城市,与城卫军之间也从不发生冲突。” 刘明全似乎是说完了。因为在此之后,他一直注视着凌子涵。 后者偏过头,扫视了一下秦斌,他魁梧的身影就站在刘明全侧面。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凌子涵将视线回落到刘明全身上,认真地说:“尤其是你派出武装卫队押车的时候我就看出这一点————你派出的护卫数量实在太多了。” “你一直在试探我。无论个人实力还是我身后的帮派。毕竟狩猎这种事情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如果我的帮派人数稀少,只有几十个,甚至十几个,秦斌就带着武装护卫立刻发难,当场把我干掉,视情况将我的帮派成员全部杀光或变成奴隶。” 说着,凌子涵转向秦斌:“我必须感谢你这一路上以及进城的时候对我多加照拂,但我的的确确从你身上感受到潜在的敌意。我知道这并非伱的本意,而是奉命行事。” 秦斌站姿笔挺,他看了一眼凌子涵,目光有些复杂,朝着他略欠了下身,一言不发,重新恢复之前的站姿。 刘明全似乎是渴了。他拿起摆在桌上的杯子猛灌了几大口,一种无法言语的炽热感在身体里弥漫,他解开白色衬衫的牛孔,从最上部的衣领位置开始顺序向下,直至腰部,露出洁净的光滑皮肤,不算太结实却具有力量感线条的肌肉。 “我一直觉得你这人很不错。”他舔了舔嘴唇,猩红的舌头颜色鲜艳,仿佛刚刚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经过特别调制的新鲜人血。 凌子涵用深沉的目光注视着刘明全。此时此刻,他丝毫没有对这位富家阔少的轻视与鄙夷,因为从其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值得自己细细琢磨,认真思考。 “在这座城市,只要愿意,我可以知道任何想要知道的秘密。”刘明全伸手指了一下凌子涵,深黑色眸子透出神秘与冷傲:“包括你。” “你以为你和杨彦之间的交易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吗?”刘明全得意地问。 凌子涵摇摇头:“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和他之间只不过是等价交换,利益共享。” “利益共享,我喜欢这句话。”刘明全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其实堆在警察局仓库里那些破烂零件一钱不值。” “我很欣赏你,尤其是你从杨彦手里弄到那么多的旧货。呵呵,这还真不是故意吹捧。你是不知道与警察局这帮混蛋打交道有多难。他们当中有些人……比如杨彦,是真正愿意做事情,虽说有时候贪腐,可大多数情况下也对得起“廉洁奉公”这四个字。” “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在我看来都是渣渣。” 凌子涵笑了:“你一定觉得听到你说的这些话,我肯定会表示惊讶?” “是的。”刘明全点了点头,随即摊开双手:“我从你身上没有看到应有的情绪变化,这说明你就算没有百分之百的心理准备,至少也有着很强的心理素质。” “知道吗,我很讨厌这种情况,讨厌与像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们总是表现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别人的任何动作在你们看来都像是傻瓜在舞台上表演。” “但你不同。”刘明全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一直认为你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事实证明我的眼光很准。” “我之所以说起流云城的历史,是因为方嘉良的爷爷也是当初的暴乱组织者之一。这就跟历史上推翻某个王朝一样,获胜的一方瓜分胜利果实,也就有了现在的天盛集团。” “方嘉良与我的关系比你想象中要深厚得多。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凌子涵笑容依旧:“你们是关系莫逆的朋友?” 刘明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自顾道:“在你走进这个房间之前,方嘉良给我打了个电话,他指明了要你。” “我很奇怪这究竟是为什么?” 凌子涵笑道:“方嘉良没有告诉你具体原因吗?” “没有。”刘明全坦言:“他只是在电话里找我要人。至于原因……别说是他了,换了我也不会说。” 心中已有明悟的凌子涵神情淡漠:“所以你想从我这里找到答案?” “为什么不呢?”刘明全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们是合作伙伴,你从我这里得到了很多好处。你以为多达一百套甲级强化体配件是扔在外面没人要的垃圾,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捡?还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可以任你随便忽悠?” “这是一笔投资。我觉得你人不错才这样做。当然你之前表现很不错,帮我拿到孔琳琳的人头。至于太阳教和她身上可能存在的某些秘密……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我不想问,更不会强迫你告诉我。” 刘明全高傲地一笑:“是不是觉得三观有点颠覆?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想象中的纨绔子弟?从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我必须戴着面具生活。否则我会死得很惨,因为敌人不仅仅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些,包括我的至亲族人,他们完全有可能在我每天喝的牛奶里下毒……抱歉,你可能不知道牛奶是什么东西。” “我只是举个例子,我只是告诉你一些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我对你很坦诚不是吗?” “我希望你对我也同样坦诚。” “告诉我,你和方嘉良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子涵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良久,他认真地说:“如果我说不知道,你相信吗?” 他没有撒谎。 因为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刘明全斜侧着身子靠在沙发上,紧紧皱起眉头,陷入思考。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缓缓地说:“方嘉良想要得到你,他为此开出了两万金元的赏格。只要我把你送过去,他立刻支付现金。” 凌子涵感觉身上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湿粘感。并非来源于自己的生理反应,而是源于思维层面。被危险的对手盯上,而且对方很强大。尽管从个人实力层面来看自己毫不畏惧,甚至可以干掉对方,然而金钱堆积起来的综合力量必须给予足够的重视。 砸钱,雇佣一支经验丰富的精锐部队。很多富家子弟都会这么干,包括刘明全。 凌子涵从未见过方嘉良,甚至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对方为什么要寻找并得到自己? 凌子涵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能从目前已知的线索进行推测。 唯一可供分析的最重要人物,就是在入城口遇到的罗彪。 他下意识联想起之前在恒威拳馆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尤其是十连胜的最后一场比赛。 会不会…… 难道…… 凌子涵微微眯起双眼,他分开双脚,坐直身子,右手朝着侧面平平伸展。 “刚才你有句话说得很好,我们是朋友。”他脸上再次展露出阳光般的笑意:“我可以让你知道我的一些秘密。” 秦斌眼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警惕。 他侧身朝着凌子涵所在的位置走了几步,满面戒备挡在刘明全面前。秦斌以前经历过类似的场面,对少爷抱有敌意的人说这种话的时候,往往会拼尽全力发动最后一击。 凌子涵对此毫不在意。他抬头看着秦斌,眼里透出温和且令人倍感亲切的笑意。 没有任何预兆,张开的右手掌心突然出现一颗火球。 这团可怕的能量半径约为三十厘米。它悬空在凌子涵掌心之上缓缓转动,发出令人无比惊悚的“噼里啪啦”燃烧声。 房间里的气温瞬间上升,秦斌双眼瞳孔瞬间皱缩,难以置信地望着火球,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畏惧。 能够成为刘明全的贴身保镖,秦斌必然拥有极强的实力。 第七十五节 新任务 他是一名丙级异体。进化方向是以机械改造为主的硬体。 身后传来刘明全极度骇然,同时也夹杂着震撼与狂喜的惊呼:“你……你是变异人?” 变异者是尊称。刘明全自忖与凌子涵关系不错,他更喜欢用“人”这个称谓。 凌子涵淡淡一笑,点点头:“是的。” 有些秘密藏不住。 比如拳头很大,很能打。 比如你胯下,清清楚楚昭示着你的真实性别。 很多秘密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既然决定与刘明全合作,以荒野上的狩猎成果与万森集团进行利益互补,就必须公开自己的实力。 强者的贪婪永远存在,与弱者之间的合作只会停留在表面。无论是出于安全考虑,还是猜测方嘉良寻找自己的真实目的,凌子涵都觉得必须露一手。 秦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丝毫不敢退缩。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凌子涵的对手。只要这个年轻人心念一动,飞出的火球立刻会把自己烧得成一具人形焦炭。 刘明全想到了其它方面。他坐在沙发上喃喃自语:“怪不得你能干掉孔琳琳……” 他曾经让秦斌出手,带领雇佣兵小队潜入孔宅。当时秦斌负责指挥,没有进入房间,因此捡回一条命。 “我大概能猜到为什么方嘉良要得到你。”刘明全若有所思,认真推测:“伱是变异人,你身上的一切都很珍贵,包括头发。” “医生联合协会一直在收取所有变异人的生物组织。换句话说,你很值钱。” 凌子涵收起火球,问:“方嘉良想杀了我,把我卖给医生联合协会?” “如果他真这么想,那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痴。”刘明全直言不讳:“但抽取血液,剪下你的头发和指甲换钱之类的事情肯定有,而且你会成为他手里很重要的筹码。” “你指的是什么?”凌子涵对此很不理解。 刘明全解释:“你之前在恒威拳馆获得十连胜,罗彪身为拳馆管事却跟方嘉良的手下混在一起,守在入城口只为了找到你,所以我觉得他们可能已经猜到你是变异人。” “天盛集团的主要业务与拳赛方面毫无瓜葛,所以方嘉良找你应该不是为了家族事务。” “我觉得他只是为了钱。” “方嘉良的情况跟我不一样。他虽然是天盛集团的第三顺位继承人,排名比我还高,但他的两個哥哥占有的家族资源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方嘉良现在可以自由支配的部分极少,估计连家族财产总额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哦?”凌子涵对此表示出浓厚的兴趣:“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刘明全耸了耸肩膀:“豪门大族的内斗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方家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方嘉良的母亲性格软弱,嗯……就是很佛系的那种。方嘉良的两个哥哥母家都很强势,所以他现在混到这般模样也很正常。” “可如果他觉得我好欺负,随便打个电话就能把你交出来,那就错了。” “接下来,你要听我的安排。”刘明全目光炯炯,他满脸红光,极其亢奋。 凌子涵多少能猜到他此刻的想法。 之前一直示弱,直到最后看似“迫不得已”展示实力,释放火球……这一切都是为了增加自己在刘明全心中的分量。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 果然,从刘明全口中说出的话,完全符合凌子涵的预料。 “跟我来吧,去见见维多利亚医生。” …… 她是一个白人,有着苍白又美丽的容颜,蓝宝石般的眼睛,桃子形状的脸和飘逸柔软的头发给人以阅历不深的少女形象。个子不高,身材苗条,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削瘦,略感丰满。 她穿着一套白色护士服,裙子很短,上衣材质透明感很高,领口开得很大的那种。以凌子涵的目视角度,不用踮脚,居高临下一览无遗,对方身体的所有秘密足以看得清清楚楚。 感觉她与夜场里那些性感女郎的区别仅在于佩在胸前的那枚徽章。 一枚银制的杖花铜蛇。 “异能者?”听完刘明全的介绍,维多利亚用惊讶的目光打量了凌子涵一番。 思考片刻,她认真地说:“很抱歉,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正常权限。我必须向总部汇报,这得花上几天时间。” 刘明全皱起眉头:“有这个必要吗?变异人虽然罕见,但数量却没有稀少到如此重视的程度吧?据我所知,城里就有好几个变异人,只是平时不大露面。” “发现新的异能者就必须向总部报备!这是医生联合协会的规定!”维多利亚郑重其事地说。 “好吧!”刘明全提出要求:“我之所以带他来见你,可不是给你提供新的实验材料。我的意思是,你得为他提供必不可少的帮助。” “你指的是哪方面?”维多利亚问。 “所有的都要。”刘明全回答得很含糊。 维多利亚略想了一下:“我现在申请远程通讯。这至少需要八十个小时的时间。我保证,只要完成身份报备与基础资料入库,你就能成为医生联合协会的庇护者。” …… 下午四点多快五点的时候,凌子涵离开了刘明全的居所。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事实上,与刘明全之间的谈话只是为了摸清对方手中的部分底牌。 毕竟确定合作就必须加深了解。至少就目前来看,刘明全表现出的态度让凌子涵非常满意。 至于方嘉良和罗彪……在流云城,只要不把人弄死,砍人手脚挖心掏肺之类的行为统统归于“打架斗殴”。 已经第二个星期了,凌子涵必须接受并完成新的军团任务。 …… 新历八月二十九日,青龙军团丁级任务发布区。 委托者:乐玉琴。 住址:青云街一零三三号。 任务内容:寻找失踪的丈夫。 酬劳:两枚金元。 …… 凌子涵按照地址标示来到青云街,按下门铃。 很意外,任务委托者竟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之前看到委托者姓名“乐玉琴”的时候,凌子涵觉得可能是同名同姓,没想到对方的确是曾经在恒威拳馆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女人。 乐玉琴同样觉得很意外:“没想到是你接了这个任务。” 她随即把凌子涵带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蛋酒。 在流云城,传统蛋酒指的是从旧时代延续至今的鸡蛋醪糟,香甜可口。 摆在凌子涵面前这杯是高度酒加鸡蛋调配的饮料,加了热水和糖,酒精浓度被淡化至十五度左右,口感一般,算不上难喝。 可能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乐玉琴的穿着很随便,简单来说就是睡裙加拖鞋,敞口衣领透出大片白嫩的肌肤,半透明的裙子很短,修长双腿交叠横摆在沙发上。她显然毫不在意自己近乎外露的浑圆臀部和丰满胸部,娇媚的脸上保持着笑吟吟的表情,披着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虽然脸上依稀带着青涩,但眉宇间挑逗的神情和丰满热惹火的肉体都透出成熟诱惑。 “你很缺钱?”她的问题很刁钻,双眼直勾勾盯着凌子涵,喉咙不由自主吞咽了一下,可以听见口水被吞下去的响声。 凌子涵酝酿了一下情绪,点点头,回答:“是的。” “做我的情人吧!”乐玉琴毫不掩饰心中的欲望。 她站起来,走到凌子涵生身旁,紧贴着他坐下,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蹭来蹭去。 凌子涵敏感察觉到那不是真正的生物组织,而是硅胶外皮加上金属凸体的人工合成物。万森集团专卖店里有很多类似的产品。便宜的只要五个银角,贵的高达上百金元。 他侧身看着眼里满是浴火的女人,展露出迷人的微笑,用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捻了一下她光滑柔嫩的下巴:“我有什么好处?” 乐玉琴风情万种地笑问:“你想要多少钱?” “你能给多少?”凌子涵从不在这方面主动提价,尤其是这种时候。 “一百个金元怎么样?”她抓住凌子涵的手,直接摆放在自己的大腿内侧。 凌子涵缓缓将手缩回,认真地问:“一次?” 乐玉琴将整个身子靠过去,嘴唇凑近他的耳畔,发出魔鬼般的呢喃:“如果你想要更多,就得让我满意。” 凌子涵笑了:“怎么,你的丈夫只值两个金元?” 乐玉琴此时此刻完全被大量分泌的荷尔蒙控制:“现在是专属于我们俩的欢乐时光。别去想他了。” “你确定?” “我确定。” …… 凌子涵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零七分。 乐玉琴伸手从床边茶几上拿起一盒香烟,递了一支给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支。 凌子涵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剧烈的体力运动过后,他觉得大脑一片混沌,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来自尼古丁这种有毒物质的刺激。 乐玉琴淡淡地说:“现在来谈谈我丈夫的事吧!” 第七十六节 肉罐头 凌子涵是个很现实的人:“先把钱付了再说吧!之前咱们约好了,一百个金元。” 乐玉琴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还真要?” 凌子涵侧过身子,屏息凝神,胳膊向内弯曲,肌肉在收紧状态下绷出充满力量感的线条。 这动作不是很刻意,只是作为一种潜在的暗示,以及威胁。 “我通常要价是两百个金元。”他认真地说:“因为是熟人,所以这次只收你一百。” 凌子涵很缺钱。 太阳城正处于发展状态。他所有的钱都买了粮食与各种必不可少的设备及原料,现在真正是穷得一文不名。 凌子涵不排斥女人,尤其是主动贴上来的女人。尤其是他安装了甲级强化体配件,在某些特殊部位可谓“真。爆强钢体”。 何况对方主动给出一百金元这個价。 乐玉琴僵住了,保持着抬手夹住香烟,满面困惑的姿势。 “没想到你居然从事这种工作……以前我在夜场里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新人。”凌子涵回答速度很快,他撒谎从不脸红,可能种中枢神经反应没有这个选项。 “……好吧!”乐玉琴深刻感受到感情与金钱之间的深刻联系被狠狠斩了一刀。至少眼前这个男人不像她认为的可以用身体直接招揽,更不可能毫无条件拜倒于自己的石榴裙下。 起身拿钱,光溜溜的屁股形状很不错。凌子涵一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离开床,打开柜子拿出钱袋。 点清数目,以吝啬鬼都自愧不如的谨慎将钱收好……凌子涵伸手将乐玉琴搂在怀里,再次展露出迷人的微笑:“现在来谈谈你的丈夫吧!” 乐玉琴扭动身体从他怀里挣脱,却保持着最诱人的姿态,转头望着他:“先吃点儿东西怎么样?” 凌子涵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吃什么?香蕉、香肠,还是桃子?” 乐玉琴把烟塞进嘴里,用力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夹杂于烟雾之中,普普通通的词。 “罐头。” …… 凌子涵穿好衣服跟着乐玉琴来到餐厅,看着她从壁橱里拿出一盒罐头,摆在桌上,送到自己面前。 这是一个扁方形的铁皮罐头,款式与旧时代的午餐肉罐头一模一样。朝上的一面用塑料胶带粘着一把金属钥匙,只要将钥匙上的小孔卡入罐头侧面特意留出的插销,沿着罐体上部用力卷绕一圈,就能撕开一条完整的金属开口。 罐头表面的包装很普通,主调是蓝色与红色,图案是一盘切成块的罐头肉。 凌子涵看了一下配料表,发现这罐头实际上是多种物质的混合调配品。虽说打着“肉罐头”的名义,主料却是木薯粉,占比达到百分之七十。 至于肉……配料表上没有明确标注具体的含量。可是看到猪杂、骨头碎末、牛肝、狗肠、鸡头、鸭屁股之类的一大堆所谓的“同比肉质成份”,凌子涵就已经明白这种罐头针对的主要消费群体。 乐玉琴显然不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她开罐头的速度很快,掀起铁皮盖子,露出粉红色的凝固肉泥,她把罐头轻轻推到凌子涵面前,笑着问:“伱喜欢吃生的还是熟的?要不要我拿去厨房煎一下?” 凌子涵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迷人的微笑在这种时候凸显出他特有的魅力:“没看出来,你胃口真的很好,刚吃了一顿又要开吃。” “人家不够嘛!”乐玉琴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样,伸手拿起摆在桌子侧面的一把小巧汤匙:“你还是先尝尝味道再说吧!”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执意要让自己吃掉这个罐头,但凌子涵觉得这东西看上去不像是掺杂了有毒物质的可怕存在。 退一步,就算乐玉琴真的在罐头里下毒,也很难对凌子涵造成伤害。 预置胃是旧时代末期开发的最有用生物技术之一。接受过机械改造的人类可以拥有两个,甚至更多的胃囊。这样做的最直接好处是可以一次性大量进食,按照每天正常需求逐步提供营养。 另外,预置胃可以对进入身体的食物及时作出反应。 如果不小心食用了有毒物质,预置胃立刻其中自我防御机能,阻断与消化胃之间的联系,同时中枢神经作出反应,以呕吐的方式将毒质排出。 上次不小心吞掉孔琳琳的受精卵,也就是所谓的“光明之珠”,凌子涵一直不敢将其真正下咽,而是在预置胃里主动生成一个生物结囊,将其包裹。 这种做法相当于在身体内部形成一个生物包块,可以理解为在肌肉层里出现的特殊物质,但不会对主体生命安全构成威胁。 在没有弄清楚光明之珠具体作用以及真实效果之前,凌子涵绝不会将其送入第二胃囊进行消化。 接过勺子,从罐头盒里挖出一块成年人拇指大小的肉,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平心而论,这东西味道很不错。各种佐料调配得当,足以当得上“鲜美”二字。 口感方面也很无可挑剔,罐头肉的质地非常密实,完全不像旧时代添加面粉太多的劣质品那般松散。这其实也是科技改变生活的最显著表现,地下世界的人类对木薯食用开发方面已经做到极致,再加上人造肉技术作为辅助,就算不是真正的罐头肉,却足以迷惑食用者的舌头和眼睛。 乐玉琴妩媚地看着他:“味道怎么样?” “还行。”凌子涵是过来人,他很清楚在这种场合应该如何应答,于是脸上透出只要是男人都明白的特殊笑意:“当然,你的味道更好。” “讨厌啦!”乐玉琴虽说年过四十,但人工合成皮肤特有的滑腻与柔嫩让人无法分辨其真实年龄。她对凌子涵的表现很满意,毕竟欢场上的男人很多,真正令她喜欢的却很少。 这种事情要分几个方面来看。 容颜外表、身体素质、时间长短、性格脾气……乐玉琴遇到过的男人很多,发生关系的也很多,然而凌子涵却是其中最特殊,最具魅力的一个。 否则她也不会刚见面就直接砸出多达一百枚金元。 老娘我又不是钱多烧得慌! 欲望归欲望,男欢女爱可以放到后面慢慢来,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自己发布的任务。 “我上个月去超市买东西,看到这种罐头正在做特价,就买了一箱。” “当时的售价是一枚银角一个,很便宜。” “我买了两箱,一直吃到现在。” 听着乐玉琴的叙述,凌子涵微微皱了下眉。 他忍不住将其打断:“你在青龙军团网络上发布的任务是寻找你失踪的丈夫。这与罐头之间有什么联系?” 乐玉琴笑菲如花:“怎么你对我的丈夫很感兴趣吗?还是你想要取代他的位置?” “看你喽!”凌子涵可有可无地耸了下肩膀,大有深意地说:“你给我的感觉很不错,我指的是做那种事情。别误会,我对你没有偏见,实际上就我目前坐的这个位置,我想……呵呵呵呵,跟你丈夫没什么区别。” 乐玉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目光闪烁:“你愿意和我结婚?” 凌子涵笑着将对方强烈的意愿用言语淡化:“你是我见过女人当中非常漂亮,性格也非常好的那种。但是……我不会破坏你的家庭。” 乐玉琴听懂了他话里潜藏的含义,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于是脸上笑容显得越发深厚:“好吧,先谈谈我的丈夫。” “我丈夫叫王昌盛,两个月前他失踪了。” “他在一家贸易公司做会计。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一,他像往常一样出门上班,然后再没有回来过。” 凌子涵问:“你报案了吗?” “报了,可我感觉没什么用。”乐玉琴淡淡地说:“警察遇到这种案子都很敷衍,表面上装模作样用纸笔记下来,可真正会不会做调查,案子能不能破吗,那就不好说了。” 凌子涵摇摇头:“你这想法有些偏颇……对了,能给我看看你丈夫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乐玉琴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加甜腻。她低下头,双手绕至脖颈后面,取下一条银色项链,打开心形状挂坠,露出镶嵌在其中她与丈夫的照片。 她做这一系列动作的幅度很大,以至于右侧肩膀上的睡裙吊带滑落,露出几乎整个右胸。白花花的一大片柔嫩肌肤看上去很是吸引眼球,她却毫不在意,甚至故意将身体向前挺了一下,左边肩带松垮垮的也是看似随时可能滑下。 凌子涵看破却不说破。他微笑着伸手接过挂坠,将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 王昌盛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男人。照片上的他虽在微笑,却可以看出眼神与表情中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疲态。 他的头发很少,白色明显多于黑色。 “他比我大二十二岁。”乐玉琴并不掩饰自己对丈夫与婚姻的看法:“如果不是因为他有钱,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第七十七节 丈夫的味道 凌子涵对“有钱”这个词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 “能说个准确的数字吗?”他微笑着问:“如果可以的话。” 乐玉琴挪动一下身体,将沉重浑圆的胸部抵着桌子,不过看上去更像是直接把两团圆形物质摆在桌面上。 “结婚的时候,他的财产就超过五万金元。这还只是他告诉我的数字。” 凌子涵疑惑地问:“你确定你丈夫真是贸易公司的会计?” 五万金元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对比旧时代的币值,至少相当于千万级别的身家。 凌子涵认识的人当中,刘明全是最有钱的一個。万森集团赫赫有名,他掌握着相当一部分家族实权,可即便是这样,刘明全实际掌控的流动资金不会超过八万金元。 区区一个贸易公司的会计,身家财产竟然丰厚到这般程度,不得不让凌子涵感到惊讶。 乐玉琴对此倒是毫不在意,笑道:“如果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嫁给他那种糟老头子?” “虽说现在的美容技术可以把丑八怪变成美女,但主观上还得看人。如果原生基础不好,就算磨骨磨皮再加上最顶级的人造仿生皮肤也没用。” “我知道我长得漂亮,所以从年轻的时候就很挑。” 凌子涵自动忽略了她的这些牢骚和自夸,认真地问:“两个月前失踪……警察局那边一直没有告诉你调查结果吗?” “警察一直没有跟我联系。”乐玉琴满脸都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我是早就不报希望了。” 凌子涵问:“你觉得你丈夫为什么会失踪?会不会是谋财害命?” 乐玉琴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身上通常不会带太多的现金,顶多一、两个金元,外加零钱。” 凌子涵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乐玉琴目光微凝:“伱觉得是我杀了她?” 看着颇有些紧张的她,凌子涵不禁笑了起来:“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啊!杀夫……尤其是一个有钱的丈夫,这意味着独占全部财产。当然我没说你,只是这种事情很常见,尤其是旧时代。” 乐玉琴摇摇头:“如果是为了钱,还真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凌子涵问:“你得给我个理由。” “因为他在结婚前就做了公证,把大部分财产给了我。”说到这里,乐玉琴眼圈红了,她低声抽泣,随后仰起头,用力吸着鼻子:“我不是什么好女人,可对于王昌盛……我是真心喜欢他。” 微笑是一种非常不错的掩饰,至少从外表上丝毫看不出凌子涵内心的淡漠。他本能觉得乐玉琴在撒谎,然而她说的这些肯定有一部分是真话。 真真假假,假中带真,只有这样才不会露出破绽。 她的确不是什么好女人。 可她对王昌盛是否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真爱……凌子涵目前无法判断。 他拿起摆在桌上已经打开的那个罐头,转而将话题引向之前的焦点:“你为什么要请我吃东西?还有这个罐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乐玉琴直勾勾地盯着他,仿佛拥有可怕的透视能力,直接看穿他的大脑。 “你都吃过些什么肉?”她忽然提出一个无比怪异,完全不符合逻辑的问题。 “你说什么?”凌子涵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因为这问题与任务之间毫无关联。 “肉!从你有记忆开始,直到现在,你都吃过什么肉?”乐玉琴重复并强调之前的问题,进而解释:“猪肉、牛肉、羊肉、鸡肉、鸭肉什么的,我指的是这些。” 心中恍然的凌子涵微微一笑,他故意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实在太高档了。大多数时候我都在荒野上流浪,吃过锯齿鼠、鬣蚊、血纹犬……有一次甚至还吃过钢甲暴熊。” “你的经历很丰富啊!”乐玉琴用手拢了拢额前的乱发,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锐利:“你……有没有……我的意思是在正式或非正式情况下,也包括在你不知道内因的情况下,有没有……吃过人肉?” 凌子涵的思维非常敏捷,他略微思索片刻,视线焦点瞬间集中到面前这个已经打开的罐头上。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个人肉罐头?”他神情变得异常冷肃。 乐玉琴摇摇头:“我不知道。” 凌子涵心中的警惕随着这回答消减了很多,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因此消失:“你到底想说什么?” 乐玉琴抬手指了一下罐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我觉得,我的丈夫在这里面。” 凌子涵眯起双眼,顺着她的指引,再次细细端详摆在眼前的这个罐头。 这话听起来很惊悚,也富含太多的特殊意义。 几秒钟后,凌子涵将视线从罐头上挪开,他注视着乐玉琴,尽可能摆出充满威慑力的身体姿态和表情。 对方话里透出的内容实在是过于惊悚。 虽然不清楚对方根底,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尤其是有过身体方面亲密接触之后,凌子涵有把握在战斗力方面稳稳压住对方,前提是乐玉琴不会突然暴起发难。 “我买罐头回当然是为了吃。”她的语气和神态全都平静如常:“我喜欢吃热的。那天打开罐头切片在油锅里煎了一下,第一口吃到嘴里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儿。” “那种味道我很熟悉,感觉跟我丈夫,也就是王昌盛一模一样。” 凌子涵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想要从中分辨细微变化寻找她是否在说谎。 乐玉琴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她张开右手五指,深深插进头发用力向后梳理,认真地说:“我没骗你,这种感觉很真实。” 凌子涵双眸清澈如水,他保持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的固定坐姿:“接着说,慢一些,仔细一些。” 看得出来乐玉琴一直在控制情绪,她再次拿起摆在手边的香烟,点燃一支连续吸了好几口,双眼被升腾的烟雾刺激着有些发红。 “你结婚了吗?”她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反问凌子涵。 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乐玉琴继续抛出新的问题:“那你有没有真正喜欢过……我的意思是,有过深刻爱意、倾慕,迫切想要在一起的女人?” 说实话凌子涵有些反感这问题。他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含糊不清地回答:“……算是有吧!” 他不排斥与女人做那种事,可如果说到被无数男女奉为至高无上神圣存在的爱情……在凌子涵看来,某些时候甚至比不过一块已经半腐烂,散发出浓烈恶臭,但近乎饿死的你不得不憋着气硬着头皮吃下去的锯齿鼠肉。 乐玉琴雪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到鲜红血色。进入身体内部的尼古丁刺激着神经,她眼眶里的血丝比刚才更多了:“如果你有非常喜欢,并且经常接触过的女人,你会熟悉她身上的很多细节。比如头发颜色,皮肤的光滑程度,嘴唇和唾液的味道,某颗松动的螺丝,特定的机油渗漏部位……” 凌子涵微微点头,对此表示赞同。 乐玉琴继续道:“每个人的生物部分都有其独特的方面。我喜欢我的丈夫,虽然他年纪很大,但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们无数次亲吻,相互爱抚,互相舔弄过对方的私密部位……这种事情没什么值得隐瞒,因为这是正常的夫妻需求。所以我对他身体每一个细节都很熟悉,包括他运动过后散发出来的汗味,头发的味道,他的嘴唇,乃至他身上的一切。” 凌子涵微微俯身,视线牢牢锁定乐玉琴,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地说:“所以你觉得你丈夫在这个罐头里面?” 他当然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然而理智告诉凌子涵,乐玉琴说的这些极有可能只是特定情况下产生的幻觉。 这女人私生活混乱,看得出来她平时很喜欢酒精和高能营养液。这两种东西相加,对大脑产生的致幻效果非常惊人。估计她应该是在迷醉环境下产生了这种另类想法,当然还有可能是被别人强行灌输特定思维意识。 这种事情很常见,只要在目标身体上端,包括脖颈与肩膀部位插入电子芯片,长期以发射远程信号的方式影响其思维,时间久了就会对目标大脑产生影响,进而得到一个浑浑噩噩,服从命令的奴隶。 听起来很可怕,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相当大,尤其是高达百分之九十六的死亡率,以及高频设备的昂贵价格都让心怀叵测的家伙们在衡量投入与收获之间的非对等数据之后,不得不选择放弃。 乐玉琴皱了皱眉:“怎么,你觉得我是磕了药才会产生这种想法的吗?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实际情况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他在里面。”她再次伸手指着那盒罐头。 “这肉的味道与他完全一样。” “好吧,我换种能让你可以接受的说法。” “我丈夫被人杀了,他被做成了罐头。” 第七十八节 捕捉与反杀 凌子涵陷入了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 乐玉琴的这种说法的确合乎逻辑。 良久,他认真地问:“你有没有对警察说过你的猜测?” “说了,但他们都觉得我不是疯了就是跟你刚才的想法一样……磕了药。”乐玉琴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有个家伙甚至大半夜的敲我家的门,他带着两盒奥施康定,想要占我的便宜。” 仔细想想,只要是正常人都很难……不,应该是不会相信她说的这些。 丈夫失踪了。 几个月后妻子去超市买东西,带回来两箱肉罐头,吃了以后发现罐头的味道与丈夫一样。 还有比这更令人惊悚的荒诞故事吗? 至于旧时代常用的dna检测,在地下世界几乎无用。 战争与辐射从根本上改变了地下世界居民的大部分身体特质。很多人产生了同化,导致dna对比失去了应有的效果。 乐玉琴近乎神经质地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凌子涵提出要求:“我要我的丈夫,我知道他就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找到他,帮我找到他。” 凌子涵好看的眉毛朝着眉心中央开始挤压:“这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得先预支给我一笔调查资金……” “没问题。”乐玉琴显得很是迫切,急急忙忙打断他的话:“我可以先给你一百個金元,如果不够,还可以追加。” 凌子涵颇感意外:“为什么伱在军团网络上发布的任务酬劳只有两个金元?” 乐玉琴解释:“发布太高的任务酬劳,会给我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是一个寡妇,我不想因此引来各种乱七八糟的觊觎者。” “寡妇?”凌子涵非常敏锐地抓住从对方口中说出的这个词:“怎么,你确信你丈夫已经死了?” 乐玉琴把打开的罐头朝着凌子涵那边再次推进,直言不讳:“这是他尸体的一部分,刚才你已经尝过味道了。” 凌子涵默默在口腔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他确定舌尖上没有福尔马林的味道,没有腐肉的恶臭,也没有粘稠稀烂如浆糊般的恐怖惊悚口感。 盐、花椒、糖、煮熟的淀粉……大体上是这些。 他强迫自己转变思维,强行驱散脑子里这些可怕的念头:“还有一件事,一个星期的任务完成时间太少了。这事儿比我预料的要复杂得多,必须多给我一些时间。” 乐玉琴收紧敞开的衣襟,双臂合拢,整个人仿佛一只被睡衣牢牢裹在其中的粽子,问:“多久?” 这与她之前放荡不羁的形象区别非常大,搞得凌子涵颇有些不适应。 “一年。”凌子涵狮子大开口。 按照规定,军团成员至少每周完成一个任务。 但这种规定并不僵化,尤其是在任务期限内,只要保持“执行”状态,军团方面会默认你的身份。 以乐玉琴发布的这个任务为例,无论她修改任务时限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在此期限内凌子涵就用不着接受其它任务,也不会受到“一个星期”的军团执行期限制。 如能得到长达一年的宽泛时间,他可以做很多事情。 乐玉琴嘴里叼着香烟,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我承认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性1伴侣。你长得不错,无论能力还是技巧都能让我满足。可如果你觉得仅仅只是这样,就能让我对你产生依赖感,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说了,我要找到我的丈夫。我喜欢他,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他连尸体都没了,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 “一年太久了。你是不是觉得可以用查案为借口,每天到这儿来占我的便宜,免费白嫖?” “我是个有着正常需求的女人,但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我承认我对你有好感,但睡过并不意味着我对你产生了爱情。那种事情很高端,至少我和你之间段时间内不会有。” “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凌子涵摇摇头,断然否决:“这不可能。一个月太短了,至少半年。调查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得调动各方面人脉,收集信息。” “至于你所担心的每天上门骚扰……呵呵,我保证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我给你留个通讯号码,如果你愿意见我就打电话。除此而外,我至少一个星期会找你一次,向你汇报调查进展。” “半年……”乐玉琴犹豫了几秒钟,终于还是点了下头:“好吧!” …… 离开乐玉琴的私宅,凌子涵往南转入侧街巷道。 这是一条近路,从巷子里出去就是青年路下段,距离东三区警察局只有几分钟的脚程。 这一带刚好是杨彦的辖区。既然乐玉琴之前报过警,凌子涵觉得有必要找杨彦了解一下详细情况。 巷子很短。按照电子地图显示,总长度只有一百六十二米。这一带大多是独栋建筑,虽然划归平民区,然而整体风貌还是很不错的,无论外墙装修风格还是环境整洁程度都很上档次,与西转过去两条街脏乱差的贫民窟区别很大。 刚走进小巷不到五十米,正前方黑暗角落里闪出两名身材高大,身穿黑色战斗服的壮汉,严严实实挡住去路。 这样的场景实在太熟悉了。很多旧时代的影视作品里都可以看见。凌子涵下意识转身想要朝着来路走,退出巷道,却自己刚刚走过的巷道入口走进两个装束与拦路者一模一样的家伙。 光线虽暗,却可以看到他们脸上全是不善的表情,手里拿着高能电击器。 那是一种长度约为三十厘米,尖端呈叉状的武器。以小型电池功能,能够释放出强大的电流,导致目标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你们是什么人?”凌子涵保持着半转微侧的姿势,背靠着冷硬坚实的墙壁,用双眼余光分别观察两侧来者。 对方没有回答,踩着稳稳的步子继续往前走。紧握在手中的高能电击器已经按下保险,长长的“u”形钢叉尖端释放出蓝白色光芒,同时夹带着“噼里啪啦”的刺耳炸响。 “你们是方嘉良的手下?”凌子涵继续发问。 对方仍然没有回答,只是加快速度,从大步迈进变成小跑。 活捉他的意图是如此明显,否则也不会选择这种堵住两头就近乎密闭的狭窄空间。 如果想要他的命,直接端着热能武器占据有利地形射击便是,根本用不着如此麻烦。 这是一个稳赢不输的局面。 按照罗彪提供的情报,凌子涵在恒威拳馆登记并参加比赛的实力只是丙级初生体。 他只是一个连适应体阶段都尚未达到的弱鸡。 就算他打赢了十连胜,手里有了一大笔钱,购买更强大的改装套件,现在的综合实力应该只在甲级与乙级适应体之间。 天盛集团家族继承者可不是普通人。方嘉良虽然排名靠后,手中也没有掌握太多的资源,但他身边拥有一个非常强大的保镖团队。 万森集团重卡车队进城,罗彪发现凌子涵的时候,在场保镖已经在短时间内连续拍摄了多张凌子涵的照片。按照图像对比分析,他们很快计算出他目前实力等级的精准数据。 甲级适应体,或者丁级强化体。 凌子涵提前刮掉手臂与双足机械配件表面的涂装,故意做旧的斑驳划痕很难让人将其与昂贵的甲级强化体配件联系起来。 固定逻辑决定了思维模式,只要有一名强大的丁级异体保镖带队,就能轻轻松松将其活捉。 方嘉良的确给刘明全打过电话,也的确给出了两万金元这个交换数字。 刘明全拒绝了。 在方嘉良看来这是好事,相当于给自己省了一大笔钱。 从巷道两边过来的黑衣人越来越近了,高能电击器闪烁的火花照亮了他们的狰狞面孔。 谁也没有看清楚凌子涵的动作。 从北面过来的为首黑衣人只觉得一阵风从脸上掠过,随后脖子上传来细微的麻木感,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空虚贯穿全身。 他下意识偏过头,视线跟随这股气流转向身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动作加剧了自己的死亡。 视线以诡异的角度发生变化,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不受控制的眩晕与坠落在眼眶正中同时交叉,大脑在半秒钟思维间隔之后,猛然产生了无比强烈惊恐意识。 我的喉咙断了! 我的脑袋失去了支撑! 在如此近的距离,残留视线与身后同伴接触的极短时间内,他看到凌子涵跳跃的身影出现在同伴身后,手中的格斗刀划过对方脖颈,同伴的头颅从肩膀上掉落。 他张着嘴,愕然与惊悚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可怕速度? 这一切整体耗时还不到一秒钟! 据说临死前的人思维会变得异常清晰。 他终于想起出发前少爷,也就是方嘉良对自己再三叮嘱。 千万不要小看凌子涵,他是异能者。 虽然人头掉了在这个时代并不意味着真正死亡。 第七十九节 我这是在帮你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以至于从南面奔跑过来的两名黑衣人看到北面堵路的两名同伴被杀,却无法从思维到身体及时做出反应,仍然保持着机械的攻击动作。 巷道很窄,只能兼容两个人并行。 凌子涵转身朝着南面反冲。他反手持握刀柄,锋利的刀刃如风一般从黑衣人肩膀顶端划过,再次以娴熟的技巧割下对方人头。 然后……是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 黑暗中的空气充满血腥味。 作为人类身体最重要的部位之一,脖颈是头部的支撑体。大量鲜血从断开的血管里喷涌而出,溅湿了两边的墙壁和地面,一些对此有着特殊爱好的小虫子也从黑暗中出现,欢快地聚集在食物周围聚集。 凌子涵拿出通讯器,拨通了秦斌的号码。 “秦哥,忙吗?”他照例仍是以微笑作为开场白。 “有事儿?”秦斌从来就是個很直接的人。 凌子涵认真地说:“是这样,我现在南翔街转青年路下段的叉道,详细位置之后我会发给您。这里有四个完好无损的身体,还有一些武器,麻烦您帮忙派人回收一下。” 身体回收是一个很赚钱的行当。零部件就不说了,只要没有超过规定的变质时限,新鲜的生物器官在此之前都可以卖钱。 秦斌对此经验丰富:“怎么,你杀人了?” 凌子涵用非常清楚的语音纠正他话里的错误:“我只是割了他们的脑袋,没有杀人。” 秦斌淡淡地问:“方嘉良的手下?” “估计是。”比起确认对方身份,凌子涵更关心自己在钱财方面的收益。他在电话里陪着笑:“麻烦秦哥您帮着处理一下,回头我请您吃饭。” 秦斌“唔”了一声:“把定位坐标发给我。” 他旋即挂断电话。 …… 几分钟后,当凌子涵拎着用绳索栓在一起四颗人头出现在青年路正街上的时候,很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这家伙杀人了。” “卧槽,那可是新鲜的脑袋啊!看着挺值钱的。” “他疯了吗?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要吃官司?” “你懂个屁,那些人头都还活着,你没见眼睛都还在转吗?” 有几个自诩正义的家伙满面不善地盯着凌子涵,心里盘算着要为民除害,顺便弄到他手里的那几颗人头换点儿零钱作为辛苦费……只是看着他直接走到东三区警察局门口,抬脚迈上台阶,毫不犹豫大步走进去,这才带着极度不满与失望,冲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悻悻然转身离开。 …… 看着摆在办公桌上鲜血淋淋的四颗人头,杨彦一时间觉得思维恍惚。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下意识发问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那个……他们都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子涵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直接面对面的坐下,很不客气地回答:“他们是天盛集团保安部的。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方嘉良,让他尽快来这儿领人。我把他们脑袋从身体上拆下来的时候很小心,没有损坏大脑维生装置。但我估计残存能量不多了,顶多还能维持个把钟头。” 说着,他弯腰凑近距离最近的一颗人头,冲着对方脸上啐了口浓痰。 尽管很恶心,对方却无法躲避,只能默默忍受。 杨彦起身从外面叫来一名警察,把事情安排下去,那人满面好奇地拎着成串如葡萄般的脑袋出去了。 杨彦关上办公室房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满面阴沉地看着凌子涵:“伱这是故意给我找事儿吗?” 凌子涵摊开双手:“他们要杀我,我也没办法。” 杨彦拿出一块抹布,用力擦拭着桌面上半凝固的血:“你直接把人干掉,处理干净不就行了吗?干嘛把人头带过来?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警察局。”凌子涵满满脸都是令人无法质疑的正义表情:“我是守法市民,杀人这种事情不要说是做了,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这是自卫!” “杀人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杨彦觉得仿佛吞了苍蝇般恶心。 他满面厌恶:“行,行,行,反正好坏都是你说了算……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杨彦很清楚,凌子涵这个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接了个任务。”凌子涵直言不讳,开门见山:“青云街一零三三号的乐玉琴,说是她丈夫失踪了,让我帮着查找。” “乐玉琴?”杨彦愣了一下,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你怎么跟这个女人扯上关系?” “她说她之前报过案,我想看看你这里有没有相关的线索。”凌子涵用深邃目光注视着杨彦。 杨彦很快从短暂的思维停滞状态恢复过来。他的双眼随即泛起异样光彩:“……乐玉琴……呵呵,真没想到她竟然把这事儿当做任务发布在军团网上……有意思。” 说着,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瞟向凌子涵:“你跟她接触过了?” 凌子涵很熟悉杨彦的说话风格:“你指的是哪方面?” 杨彦脸上露出极其诡异的笑:“我前天刚升了副局长。说起来还是你在其中出了大力,帮我破获了孔琳琳的那个案子。咱们算是互相合作,嘿嘿嘿嘿……大家都是兄弟。”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就告诉你一件事————乐玉琴这个女人不单纯。就我们局里,外面那些办事儿的,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十六个人跟她有过那种关系。” 凌子涵目光微凝,淡淡地问:“是吗?” 杨彦微笑着,意味深长地说:“看得出来,你和乐玉琴之间也有过那种关系。” 凌子涵也笑了:“怎么,你很嫉妒?还是羡慕?” 杨彦摸着下巴,眼中的笑意越发浓厚:“乐玉琴肯定没有告诉你她的真实年龄。” 凌子涵怔住了,他心中随即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从杨彦口中说出的话证实了可怕猜猜测:“她今年六十八岁。” 凌子涵听见自己喉咙用力吞咽口水落下去的“咕嘟”声。那绝对不是因为贪婪或者饥饿,而是源于无奈与来自心灵最深处的挣扎。 “那又怎么样?”他强作镇定,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她外表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对男人来说,这就够了。” 杨彦非常邪恶的爆出更多黑料:“我怀疑她可能做过变1性1手术。这是很多老年人在生活无着情况下的最佳选择。详细情况我就不说了……嗯,你懂的。” 凌子涵已经渡过了最重要的心理避讳时间。他现在满脸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乐玉琴对我说了些关于她丈夫的事情。” 弯腰拿起摆在椅子侧面的背包,拿出一听从乐玉琴那里要来的罐头。 杨彦颇感意外,他看着摆在桌上的罐头,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罐头。”凌子涵回答。 杨彦不禁有些气结:“我当然知道这是罐头。我问的是你把它拿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凌子涵微微一笑:“这东西很重要。在我告诉你其中秘密之前,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告诉我关于乐玉琴以及她丈夫失踪的所有相关信息。” 杨彦皱起眉头:“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胃口挺大的。” 凌子涵认真地说:“我是在帮你。” 杨彦陷入沉思。 必须承认,凌子涵这话蕴含着极为深刻的人生至理。 “乐玉琴这个人……她的经历很复杂。”杨彦右手摆在桌上,粗厚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在桌面上点动着。 “她以前住在东一区,嗯……不光是这样,她在很多地方都住过。我的意思是,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固定住所。” 凌子涵问:“她应该是流云城的在籍居民吧?” 杨彦看了他一眼,目光闪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子涵从衣袋里摸出香烟,扔了一支给他,解释:“我从刘明全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流云城的历史传闻。我知道这座城市以前的最高管理机构是城市管理局。既然乐玉琴是在籍者,那么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相关信息在城管局资料库里都可以找到。” “换句话说,以你现在的身份和职位,不难查清楚她的底细。” 杨彦没有搭腔。 他点燃香烟,似乎是在考虑着什么。 良久,他抬起头,认真地说:“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凌子涵眯起双眼,不解地问:“你是指乐玉琴?还是别的什么?” “二者皆有。”杨彦颇有些紧张的抬起头朝着用强化玻璃隔开的外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既然你提到城市管理局,那么我就实话告诉你————不是随便什么人的资料都可以查,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市民。” “为什么?”凌子涵疑惑地问。 “因为这牵涉到流云城的起源,以及很多必须封存的秘密。” 杨彦低声解释:“城管局的所有档案以三十年为一个周期,分时段进行检查,看具体情况决定保存或销毁。” 第八十节 老市民 “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不能公开的。” “如果你熟悉旧时代历史,应该听说过“水门事件”。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类似的文件在资料库里有很多。不要说是你,就连我都没有接触权限。” “老市民的资料从一开始就被锁定了。当时的系统只能批量调阅,不能像现在这样直接输入某人姓名就能单个儿的调阅。”杨彦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和语调保持平缓:“能明白的我的意思吗?” 凌子涵凝视着他:“你的权限不够?还是……你不敢?” “我不敢。”杨彦回答得很直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承认这种事情没什么了不起,不丢脸。” 话说到这个份上,凌子涵除了歪着脑袋苦笑,感觉一时间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思忖片刻,他抬起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杨彦:“听你的意思,这個案子你不想插手?” 杨彦忽然咧开嘴笑了,他的语音清晰又宁定:“该管的事情我当然要管。只不过……就像刚才说过的,我的权限不够。” 看着他那张带着笑容的粗糙大脸,凌子涵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他不禁觉得好气又好笑,伸手冲着杨彦指了一下:“伱这家伙……实在太狡猾了。” 没有权限,他可以暗地里提供帮助。想要的他不会放弃,但明面上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杨彦绝对不会挺身而出帮助凌子涵解决麻烦,只会缩在角落里默默无声观察……说不定这家伙还会伺机扑上来咬两口。 无论做法还是想法,杨彦都符合凌子涵平时一直挂在嘴边的“朋友”二字,甚至可以说是最佳诠释。 既然如此,凌子涵也索性摆明自己的意图:“这案子我肯定要查下去。如果你想从中分润,就必须给我相应的好处。” “你想要什么?”有过之前的接触,杨彦已经很熟悉凌子涵做事的风格。 “两方面。”凌子涵直言不讳:“第一,线索和资料。我要知道与乐玉琴有关的所有信息。” 杨彦顿时深深皱起眉头:“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都说了……” 凌子涵抬起手,打断他的话:“我指的是在你权限范围内的资料。力所能及,不用你去刻意冒险的那种。” 杨彦习惯性地摸捏着自己的下巴,这种被压制得死死的,被迫出于谈话下风的状态让他觉得很不爽,却又拿凌子涵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听从对方的安排:“……好吧!” “第二,也就是酬劳方面,这个目前我无法确定,只能说可以商量。”凌子涵斟酌了一下字句,认真地说。 杨彦反应很快:“你小子不厚道啊!上次我给了你那么多的好处,你非但不感激我,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坐地起价……年轻人,我劝你善良。” 凌子涵没心思与杨彦扯皮打嘴炮。他微微一笑:“尊敬的局长大人,时间宝贵,如果你想升官发财,那就尽快把资料给我。呵呵……这样的话,你好,我好,大家好。” 杨彦觉得牙齿根很痒,有种恨不得扑过去抱着凌子涵咬上几口的冲动。 但他不得不承认,凌子涵说的每一个字都包含哲理,非常正确,也完全符合自己的利益要求。 “……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手指着对面,恶狠狠的低声咆哮:“如果你是女人,老子说什么也要花钱把你买过来,干死你!” 凌子涵面带微笑,以极其优雅的动作举起右手,冲着杨彦竖起细长白净的中指。 …… 有些事情杨彦其实只是嘴上说说,事关切身利益,他当然要竭尽全力。 凌子涵整个下午都呆在杨彦的办公室查阅资料。 乐玉琴这个人并不简单。 今年六十八岁的她,前前后后结过十一次婚。 与旧时代相比,现在的警察局无论制度还是个人主动方面都显得怠惰。如果没有来自上面的要求与催促,“加班”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存在,甚至只是一个停留在纸面与人类思维阶段的传说。 杨彦推开警局大门从外面走进,他直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做在办公桌前盯着显示屏陷入沉思的凌子涵,将手里温热的饭盒递过去,问:“是不是觉得这婆娘很不可思议?结了十一次婚,这种事情真的很牛逼啊!简直就是婚姻专业户。” 凌子涵接过饭盒没有急于打开,顺手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了杨彦一眼:“你是什么时候看的这份资料?” “半年前。”杨彦边说边绕过桌子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旁边:“准确地说,有六个多月,不满七个月。” 他在数字方面向来很敏感,逻辑也很清晰。 凌子涵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皱起眉头,此刻听到杨彦的这些话,他脸上皱纹变得越发深刻:“王昌盛是她的第十一个丈夫?” 杨彦在椅子上坐下,他扭动着屁股调整坐姿,打开自己的饭盒盖子,以过来人的口气道:“所以你说乐玉琴对她现任的失踪丈夫可能存在爱情……呵呵,小子,那可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娘,虽然她外表看起来跟二十岁小姑娘没什么两样,但骨子里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怪。你运气不错,没被她一口气吸干。” 对于这种充满恶意的调侃,凌子涵置若罔闻。他仔细查阅着资料,头也不抬地问:“那乐玉琴之前的十任丈夫呢?我看这上面显示的标签全都写着“失踪”,难道他们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说到正事儿,杨彦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一个连环案,也是一个陈年旧案。你看看时间,最早,也就是乐玉琴第一任丈夫失踪的时候,距离现在都过了四十多年。” “那时候我还没入行。我是十二年前才开始干警察。之前我在局里打杂,后来成为正式警员,再后来成了警长……调阅这些陈年积案是要有权限的,包括我给你看的这份资料,涉及乐玉琴城市居民的部分肯定有所删减。可她的丈夫不见了,而且还是连续好几任都这样,所以她被单独列出来,我才能以调查旧案的理由获取调阅权限。” “这案子我查过。没骗你,我是真花了很多精力调查,却一无所获。” 凌子涵无视杨彦的感慨,他认真地问:“陈年旧案……如果破获,你可以分到很大一部分功劳?” “……是的。”尽管很不情愿,但杨彦必须承认。 凌子涵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按照荒野上的逻辑,长期失踪,就等于死亡。” 杨彦点点头,对此表示赞同:“我也这么认为。刚进来的时候我一心想着破大案、重案,好好在上级那儿露露脸,然后升职加薪……呵呵,后来发现真是想多了。如果案子真那么容易破,还轮得到我?” 凌子涵用探询的目光看着杨彦:“你也认为乐玉琴失踪的丈夫死了?” 杨彦眨了眨眼睛:“这难道不是最合理的解释吗?” 说罢,他拿起筷子,打开饭盒:“赶紧吃吧,吃完再弄,凉了就不好吃了。” 凌子涵从善如流,放下显示器,打开盒盖。 视线与饭盒里食物接触的一刹那,他下意识抬起头,望向杨彦的目光瞬间释放出多种复杂成分。 “又是狗肉?” “我很怀疑你跟那个叫做廖秋的老板娘有一腿。” “老实交代,她是不是你的小姨子兼编外情人?” 杨彦对这种精神层面的质疑毫不在意。他低声笑着,埋头大吃。 看他满面得意的神情,凌子涵觉得自己的猜测准确率至少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 电子钟上的数字很快跳到了晚上九点。 凌子涵从椅子上站起,收拾摆在桌上的各种杂物。 杨彦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你要走?” 凌子涵侧过身子,从细长的眉梢边角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难不成你觉得我会留在这里陪你过夜?” 杨彦对这种充满恶意的调侃早就具备了强悍防御力,他显得一本正经:“说实话,你的屁股形状很不错。只要找个不错的广告代理商,你有很大几率成为这条街上最红火的光腚男孩。” 凌子涵露出邪魅无比的冷笑:“谢谢捧场。为了满足你变态的喜好,我会把第一次带血的内裤留给你做纪念。” 这话杨彦觉得实在很难接下去,于是他很聪明的及时转换话题:“乐玉琴这个案子,你究竟是怎么看的?” 凌子涵将摆在桌上的罐头朝着对面用力推过去:“帮我化验一下,看看肉里的成分。就算因为辐射同化无法查验死者基因,但至少可以搞清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人类的生理组织成分。” 杨彦颇感意外:“你还真相信乐玉琴说的什么她丈夫被做成罐头之类的话?” 凌子涵轻轻点了下头:“有些事情她肯定在撒谎,但有些事情我觉得她说的是真话。” (今天生日,又老了一岁,四十七) 第八十一节 收账 “男女之间有夫妻相这种话你应该是听过的。这种说法其实有科学依据。异性之间通过接吻、拥抱、身体交流等方式,彼此之间的基因产生接触,进而在血液、神经、肌肉层面出现一定幅度的微调。” “这指的不仅仅是夫妻双方形貌有部分相似,同时也指双方在思维与个体感应方面具有连带效应。” 杨彦伸手拿过罐头,皱起眉头试探着问:“所以……” 凌子涵从椅子旁边拿起背包:“没什么所以不所以的,你先取样做检验吧!等结果出来再说。” 看着已经转身的他,杨彦问:“你去哪儿?” 这句问话没有涵盖特殊成分,他是真的关心凌子涵————毕竟时间已经晚了,这个时段在外面游荡很不安全。 凌子涵背对着杨彦高高扬起右手,洒脱且爽朗的回答:“我去收账。” …… 流云城,环城南路一零八七号,“魅惑”酒吧。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夜场。 三角形舞池里全是前来取乐的男男女女。不同颜色的光束从投射器里打出来,不同形状的光斑扫射着在场的每一個人。干冰制造的烟雾每隔十分钟就释放一次,其中混杂着无比浓烈,来自于不同客人的雪茄、香烟的燃烧气体。 男人和女人都在拥挤,强劲的重金属音乐节奏感十足,越发刺激着酒精与汗味的挥洒。这里的女人共同点是穿着暴露,在恒温环境下她们彻底再无身体负担,衣裙几乎透明,有的甚至只穿着内衣,用薄薄的几块布遮掩身上的重要部位,可是看她们的神情与动作,真的很想全部脱光,与身前身后的男人们随着音乐一起扭曲。 方嘉良坐在包房里,左手搂着一个近乎光着身子的女人,右手拿着一管高能营养液,缓缓地吸着。 他神情迷醉,脸上流露出无比惬意的酣畅表情。 醉生梦死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符合他的身份。 “魅惑”这种地方对方嘉良来说并非首选。一是面积太小,二是娱乐项目少,除了酒精和女人,没有更好的选项。 然而现在方嘉良实在是没得选,他手头上的钱全部砸进恒威拳馆的那次赌局,输了个精光。家族股份是绝对不能动的,那是长寿不死的老爹禁忌,轻则剥夺身份从此赶出家门,重则当做猴子一刀宰了杀给当做鸡养的另外几个儿子看……反正糟老头子提前在冷冻库里储备了大量精子,若是对现在的这些儿子不满意,随时可以通过人工胚胎技术再培养一批。 方嘉良是真正意义上的纨绔。 有钱,不用负责太多的家族义务。 方嘉良对此非常不满。 他是一个对未来充满理想的有志青年,想要大展拳脚,带动整个家族往前飞,进而成为整个天盛集团乃至流云城所有人眼中最闪亮的那束光。 残酷的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击。更糟糕的是,这种命运毒打持续的时间极为漫长,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而且看样子还会长久的延续下去。 最大的阻力来自父亲,他对方嘉良似乎没有偏好,甚至连最基础的“喜欢”都不具备。 父亲专注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哥哥们身上……每次想到这件事,方嘉良就嫉妒得浑身发抖,身体里更是充满了狂乱到极点的愤恨因子,却不得不死死咬住牙关,拼尽最大的努力将各种邪恶冲动牢牢控制在脑海最深处。 想要干掉父亲的念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尤其是呆在家里的时候,每次看到哥哥们环绕在父亲身边,父慈子孝的那种和谐场面,方嘉良都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滴血,承受着每秒钟都被锋利刀子狠狠切割的痛苦。 能够被父亲关注,有资格驻足在他近旁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我? 虽然父亲有一百多个女人,数量远远超过传统的三妻四妾,可我毕竟是他的儿子,凭什么两位哥哥能独享来自父亲的宠溺,以及关爱? 这些问题是如此的刁钻又直接,方嘉良却根本找不到答案。 其实答案已经非常清晰的摆在眼前,只是方嘉良视若无睹,不愿意承认,也拒绝接受。 每天晚上他都会带着强烈欲念入睡,早起的时候祈祷梦想成真。然而梦幻就像所有地下世界居民一代又一代为之期盼的光明,从未降临过。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方嘉良的确是过于贪婪。虽然得到的远远没有两位兄长那么多,但他每天都可以轻轻松松嘻游自乐。 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拥有超过五万金元的丰厚财产。 当理想的泡沫一次又一次粉碎之后,方嘉良的大脑也变得空洞。除了随着时间与自己行为不断增减变化的金元数字,他脑海中的思维空间变得越来越闭塞,越来越狭隘,进而麻木。 当凌子涵一脚踹开包间房门,将几颗血淋淋人头扔在茶几上的时候,方嘉良的思绪也在高能营养液催动下变得迷乱,认为那是一个个被新鲜豆沙点染过的包子,只是体量比普通豆沙包大了些。 准确地说,有四颗人头。 他们是方嘉良安排在酒吧外围的保镖。 还有两名贴身保镖守在包房内侧。 其中一个反应很快。凌子涵踢开大门的时候,他立刻闪身上前,拔出手枪瞄准冲进来的黑色身影,却被凌子涵以惊人的速度曲膝撞中腹部,身体在痉挛状态下为之一缩,喉部感觉一凉,视觉角度彻底发生了变化。 另一名保镖动作稍慢,迟钝的反应使他免遭灾祸。眼前这血腥残暴的一幕使他瞬间打消了动手之类的念头,老老实实缩回双手,一言不发,保持静默站立的姿势。 “你是谁?”醉眼惺忪的方嘉良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凌子涵朦胧的影像在他眼中显得分外妖娆,与搂在臂弯里的女人没什么两样。 凌子涵从外面拎着人头一路闯进来,早已引起了巨大的混乱和震动。 他对身后,也就是敞开的包间门外所有动静视若无睹,锐利目光直视瘫坐在沙发上的方嘉良,冷冷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还有,罗彪在哪儿?”问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凌子涵语速极其缓慢,冷漠、威胁、凶狠……甚至感觉到足以用语言杀人的各种成分一览无遗。 “……找你?我……我为什么要找伱?”方嘉良显然还没有从高能营养液对神经的影响效力下恢复过来,整个人显得迷迷糊糊,浑浑噩噩。 凌子涵转向站在斜对面的黑衣保镖,抬手指了一下半瘫痪状态的方嘉良,用命令式的口吻吩咐:“给他打一针兴奋剂。” 高能营养液并非对所有人都会产生效果且含有相当程度的毒素。为了缓解并解除其中存在的致死几率,医生联合协会针对性开发出解毒剂,但在公开宣传以及市场化方面,均以“兴奋剂”为代称。 黑衣保镖站在原地没有动。 虽然心中充满了恐惧,但职责已经成为控制其思维乃至动作的潜意识本能。尽管摆在面前的一颗颗人头仿佛惊叹号般对他产生了震撼效果,黑衣保镖却不认为凌子涵会对方嘉良动手。 道理很简单————天盛集团可不是街边的杂货店,方嘉良是身为家族继承人,无论名字还是身份在整个流云城都具有震慑力。 黑衣保镖不清楚凌子涵的身份和目的,但他闯入包间没有动手杀人,只是提出“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个问题,表明他不是方嘉良的仇人,而且对“动手”这件事颇有些忌惮。 心中大定的保镖虽然保持警惕,思维状态却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他下意识地问:“你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凌子涵拔出斜插在后腰上的烈风手枪,对准方嘉良的左肩,看也不看就是一枪。 在如此近的距离根本用不着瞄准。 十二毫米口径的子弹脱膛而出,发出巨大的咆哮,瞬间压住了房间内躁动的气氛,也压住了外面舞池里围过来看热闹的众多男女。 方嘉良对此毫无防备,他惨叫着整个人随着子弹强大力量撕裂身体的幅度从沙发上跃起,随后重重摔落,生物组织被炸得稀烂,鲜血如喷泉般四溅。 保镖脸上的肌肉急剧抽搐,他一秒钟也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拿出随身携带的急救包给方嘉良止血。然后掏出强心剂,拔掉顶端的封闭胶塞,将锐利的针头用力扎进方嘉良侧颈。 高能营养液的效果短时间内无法得到彻底缓解,但方嘉良的意识已经恢复,巨大的伤痛使他倍感折磨,清醒后的大脑也终于促使眼球看清了站在面前的凌子涵。 “……你,怎么是你?”他的瞳孔骤然紧缩,恐惧、惊骇、狂喜……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脑海深处交织。 凌子涵转到沙发前,紧贴着方嘉良坐下。 他脸上展露出如和煦阳光般的迷人微笑:“听说你在找我。所以,我来了。” 第八十二节 两讫 “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确定我们之间从未打过交道。” “我不明白,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方嘉良心中的恐惧也随着时间逐步加深,吞噬了那一点点刚从意识深处冒出来的狂喜萌芽,惊骇和极度怕死的心理迅速发酵,成为统治大脑的唯一念头。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我就是想认识你……嗯,是的,认识一下。” 方嘉良不愧是在纨绔圈子里摸爬滚打浸淫太久的老油条。他强忍着伤痛,很快找出一条看似合乎逻辑的理由。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凌子涵再次扣动扳机,烈风手枪喷吐着火光,子弹轰鸣如雷射入方嘉良的右腿,他如触电般从沙发上弹起,整条机械腿散碎如遭到重击的玻璃。 “啊!” 方嘉良从未有过如此惨痛的经历。他趴在地上,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仿佛要把肺里所有的空气全部随着痛苦与嚎叫全部排出。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我……我要杀了你。” “你跑不掉的,我一定要杀了伱!” 凌子涵对这些恶毒的诅咒置若罔闻。他伸手拿起摆在桌上的瓶装酒细细端详,仿佛自己的职业根本不是雇佣兵、荒野猎人、私家侦探之类带有暴力倾向的选项,而是非常高贵,专属于这個时代上流社会的酒类鉴赏师。 能出现在方嘉良这种公子哥包间里的酒,自然价值不菲,根本不是木薯酒那种糙口劣质品能够比拟。 它们的单瓶售价至少超过五枚金元。 凌子涵打开背包,带着乡下人才有的诚恳与稳重,把桌上未开封的酒一瓶一瓶拿起来,小心翼翼装进去。 是的,乡下人……老实巴交,从不乱花钱,一个钢镚都要掰成两半的乡下人。 黑衣保镖张开嘴,看得呆住了。 跟在方嘉良身边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在这种场合,以这种方式不慌不忙的盗窃……不,不是盗窃,而是抢劫。 方嘉良的惨叫逐渐平息,被沉重的喘息取代。 凌子涵拿起精致的烟灰缸看了几秒钟,带着欣赏的目光把这个漂亮战利品塞进背包,然后转向侧躺在地上的方嘉良,笑着问:“叫够了吗?” 方嘉良的双眼已经充满血丝,他在惊恐之中产生了极度怒怨,咬牙切齿地说:“你跑不掉的,我保证,一定会杀了你。” 凌子涵再次拔枪对准他的另一条腿扣动扳机。 枪声过后,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 凌子涵捡起方嘉良遗落在沙发上的钱袋,解开系绳翻看,头也不抬地阐述事实:“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仍然保持现在的态度,我会开枪打碎你的肩膀。在这之后,我会割掉你的脑袋,卖给医生联合协会。” 方嘉良听得浑身发颤,他努力控制住情绪,发出强自镇定却没什么用的颤音:“你……你敢……” 皮质钱袋里装有两百多枚金元,这收获让凌子涵心满意足。他将钱袋收好,转身注视着半死不活,如金属垃圾般残破不堪的方嘉良,淡淡地笑道:“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为了钱,我什么事都做。所以别跟我扯什么道义和法律。” “既然你找我的麻烦,就应该想到我必然会报复。” 说着,凌子涵将手枪插进枪套,右手五指伸张,一团体积如足球大小的火焰突然出现。 方嘉良张大嘴,死死盯着那团橘红的燃烧能量。 蠢蠢欲动想要在关键时候有所动作的黑衣保镖彻底没了想法。此时此刻,他甚至有种想要冲着凌子涵跪下去,当场膜拜的冲动。 敞开的包间房门外,无数围观者要么被当场震撼,要么不约而同发出惊呼。 “天啊,他手里的是什么?是火吗?” “异能者……我一直以为他们的存在只是传说,没想到今天亲眼看见。” “包房里的是什么人?这家伙又是谁?” 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大。 大部分围观者都感到疑惑,毕竟异能者的存在距离他们太过于遥远,也脱离了正常范畴的生活。虽然网络在地下世界仍然存在,但就资讯与各方面信息数量来看,丰富程度远远比不上旧时代,知道“异能者”三个字的人极少。 有几个人明白事态严重性的家伙神色骤变,悄悄向着人群后面退去,慢慢挪向酒吧门口。 黑衣保镖面带恐惧,虽然保持着勉强还算镇定的站姿,整个人却忍不住开始颤抖。 凌子涵分开双腿,俯视着躺在地上的方嘉良。 “我不会杀你。”他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拔出格斗刀,用刀尖在对方那张涂抹了太多护肤品,柔嫩光滑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扎出一个迅速淹没金属尖端的鲜红凹陷。 “我们现在就走吧!我只要你的脑袋,不要身体。”凌子涵把刀刃横架在方嘉良脖子上,略微用力切割了两下,毫无反抗能力的方嘉良立刻感到颈部皮肤已经裂开,肌肉层断裂的触感是如此清晰,进而扩张延伸至大脑,产生了比之前强烈无数倍的恐惧。 他要杀了我。 他绝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他正在将这种可怕的事情变成现实……不,应该是付诸行动。 “不要,你不能这样。” “放了我……不要杀我。” “住手,不要这样。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不要杀我!” 方嘉良被吓惨了,强烈求生意识推动着他不顾一切发出尖叫。 凌子涵停下手上正在切割的动作,认真地问:“你能给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方嘉良的语速很快,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思维敏捷。他很清楚,这才是唯一正确,也是对方最满意的回答。 凌子涵笑了,不似之前那种堪比魔鬼般的冷酷,而是真正的心满意足。 “你能给我多少钱?”他停顿了一下:“或者应该说,你觉得你自己值多少钱?” “我现在能拿出来钱的只有四千金元。”方嘉良大口喘息着,急急忙忙解释:“我和你之间无冤无仇,所有事情都是罗彪那个混蛋搞出来的。” “我保证,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话。” 凌子涵注视着方嘉良那张被血水、汗液和污垢涂抹得面目全非的脸,心中一片释然。 这与他之前的猜测差不多,罗彪是所有问题的起因。 “好吧,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四千金元。先把钱给我。”凌子涵一直是个很现实的人。 他没对杨彦撒谎,今天过来的确是为了“收账”。 方嘉良射你破损众多的伤口在反复抽搐,产生愈发强烈的痛感。 他很清楚,现在绝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只要能活着,能保住性命,无论对方开出的条件有多么离谱,自己也必须老老实实接受。 何况凌子涵的要求并不过分,自己说了四千金元,他只要这个数。 保镖从房间角落里捡起被炸断飞到那个位置的断肢,按照方嘉良的吩咐打开便携式电脑,输入账号和密码,从断肢前段拎起还算完整的食指,对准指纹识别窗口用力按去。 转账完成。 看着个人账户里新增的数字,凌子涵再次展露出迷人的笑。 “看来我们已经达成和解。”他伸手抓起方嘉良破碎的肩膀,将其身体从地上扶直,认真地问:“你现在想去医院?还是我把你送回家?” 旧时代堵在学校门口专门欺负低年级学生“拔毛”少年的说话口气跟他一模一样。 “……去我那里吧!”方嘉良失去了太多的血,他现在感觉很糟糕,奄奄一息,然而强有力的维生系统可以确保大脑存活期延长至四十八小时。 凌子涵没有说话,以目光进行探询。 方嘉良努力仰起头,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黑衣保镖:“他知道位置,你跟着他走。” 现在这种状况已经是糟得不能再糟。方嘉良彻底没了耍手段的想法。 他有专属于自己的修护车间。 医院那种地方绝对不能去,除了让更多人知道自己的糗事,根本不会带来任何好处。 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异能者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那种人。 他已经拿到钱,就意味着自己得到了安全保障。 …… 方嘉良的私人宅邸距离酒吧不远。 两小时后,浸泡在液体培养舱里的他感觉恢复了活力。虽然手脚四肢尚未完成安装,但重新接上的生物组织已经开始运作,大脑思维能力也变得正常。 他主动提出要见见凌子涵,与其面谈。 会客室的装修风格不算豪华,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又低调。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凌子涵对方嘉良的看法。 “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很奢侈的人。”坐在椅子上,看着斜躺在对面液体培养舱里的方嘉良,凌子涵大有深意地说。 “钱是个好东西,只是具体怎么用,还得看情况。”方嘉良脸色惨白,他正处于恢复期。 第八十三节 兑换 沉默片刻,方嘉良抬起眼皮,用复杂的目光注视对面:“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人是犯法的。”凌子涵的回答振振有词,逻辑严密,令人无可挑剔:“再说你已经付了足够的钱,做人要讲道义。” 虽然很虚弱,但方嘉良眼皮仍然不受控制地连续抽搐了好几下。 类似的话他经常说,没想到现在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着是如此的刺耳。 强行把各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子里如苍蝇般撵出去,方嘉良努力在脸上堆砌出自认为恰到好处的笑容:“我不是你的敌人,真的。” 凌子涵同样面带微笑:“那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派人找我,抓我,甚至想要杀了我。” “我被罗彪骗了。”方嘉良满脸都是无辜的神情。 他像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讲述了之前在恒威拳馆里发生的一切。 必须把每一个字都说清,讲透。 道理很简单,本以为是弱鸡菜鸟的目标,如今才发现那是一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招惹的食人猛兽。 幸运的是,他很讲规矩……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凌子涵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淡淡地问:“听你的意思,这是一个误会?” “是的,误会。”方嘉良忙不迭回答,这是他看来最合理,也是最完美的解释。 凌子涵笑了:“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除,接下来可以就彼此感兴趣的问题进行合作?” 方嘉良小心翼翼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我可以帮伱。”凌子涵语速缓慢,其中蕴含着思维无限释放的诸多可能:“具体的合作项目很多,这个可以由你来做出决定。” 方嘉良觉得有些明白,又似乎什么都听不懂。 凌子涵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把所有想象空间都留给方嘉良,进而提出自己最后的要求:“把罗彪交给我。” “好的。”方嘉良点头答应。 如果把自己换在凌子涵的位置,肯定也要抓住罗彪,杀人泄愤。 平心而论,凌子涵真的很想一枪轰爆方嘉良的脑袋。 然而他不能这样做,至少在流云城里不行。 地下世界延续着来自旧时代的某些法律与道德基准,“杀人偿命”就是其中之一。 你可以蹂躏、欺凌、玩弄、欺诈甚至残害对方,可以肆无忌惮拎着人头招摇过市,但只要你手里的人头维生系统遭到破坏,大脑死亡……恭喜你,摊上大事儿了。 这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逻辑,但不得不承认,当所有人默认并为之遵守的时候,哪怕是脑子最清醒的智者,也必须捏着鼻子服从。 凌子涵初入流云城时候,无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他不敢暴露自己的实力。 “出头椽子先烂”这個道理他还是懂的。 在荒野上彰显实力是为了产生更好的震慑效果。 在城里……天知道这里究竟隐藏着多少异能者?你以为自己拳头大,残酷的现实会告诉你,什么叫做强中更有强中手。 如果不是重型车队在入城口被罗彪截住,凌子涵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他也不会产生对方嘉良的杀心,进而转化为现在的恐吓。 是的,恐吓。凌子涵之所以闯进酒吧,仅仅只是为了恐吓,根本没想过要杀死方嘉良。 在流云城的入城口,方嘉良安排看管罗彪的人是两名拥有乙级强化体实力的黑衣保镖。 再看看秦斌,他是刘明全安插在凌子涵身边的保镖队长,拥有丙级异体实力。 由此可以判断,方嘉良的综合实力,尤其是财力方面远远不如刘明全。 然而刘明全在此之后的那番话,让凌子涵对天盛集团产生了新的认识,以及更强烈的忌惮。 城市管理局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这个管理机构在荒野流浪者群体当中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当然,时代在变化,城市统治者以往的罪恶早已被时间冲淡,幸存者们逃离城市,新的秩序被建立起来。对于曾经的恐怖、血腥、残忍……这一切只能从老人那里口口相传。 起义与暴动其实有着相同的内涵。刘明全和方嘉良的祖辈干掉了城市管理局局长,从此才有了万森集团和天盛集团。 凌子涵记得很清楚,刘明全谈起天盛集团的时候,他脸上充满了谨慎和严肃,丝毫没有富家公子哥对世俗的轻蔑与傲慢。 由此可见,那是一头何等强大的巨兽。 如果方嘉良当时在入城口的保镖拥有异体实力。 如果方嘉良带着人找上门来与刘明全火拼。 如果刘明全在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主动把自己交出去。 那么凌子涵的唯一选择就是乔装打扮,弄上一套性感暴露的吊带超短裙,踩着高跟鞋,加上一顶卷曲柔美的假发,趁着没人发现自己男扮女装的秘密,连夜潜逃。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凌子涵的计划很简单:给方嘉良一个教训,适当的惩处就行。前提是必须把他打疼,打怕,顺便从他身上捞一笔,填补自己这边的损失。 …… 一个多钟头以后,凌子涵带着罗彪的人头走进恒威拳馆馆主办公室。 曲指敲门,屋子里传出命令式的“进来”两个字。 推开门,首先映入凌子涵眼帘的是一双充满诱惑力的腿。 笔直修长的线条演绎出无与伦比的美妙,透明的黑色丝袜被绷得很紧,展示出令人口干舌燥的光滑与细腻。黑色绒面高跟鞋显然是手工制品,这玩意儿与穿着者的身材相得益彰,昂贵的价格也符合其身份。 苏小小斜靠在宽大的高背椅上,双腿以极其张扬的姿势斜着向上交叠架在办公桌上。透过一高一低两只鞋跟中间的交叉点,凌子涵看到她浑圆且足以使人忍不住想要犯罪的大腿根部,令人愤怒的是隐密位置不偏不倚刚好被黑色丝质短裙下摆遮盖。 “好看吗?”她毫不在意凌子充满探索成分的灼热目光,仿佛正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好看。”诚实是凌子涵最大的优点。 苏小小双腿朝着侧面横移,以令人赞叹的速度和幅度,保持腿部夹紧,在不到两秒钟的时间里恢复正常坐姿。 端端正正坐起来的她越发诱人。 真丝衬衫同样也是黑色,天知道她是不是对这种颜色有着特别偏爱。领口敞得很低,丰满的胸部几乎胀满并撑起整件衣服。 这直接导致凌子涵陷入暂时的思维困顿。 他很清楚,按照人体生理学正常的数据分析,这种异乎寻常的圆润与膨胀大概率是人工美容术的结果,然而眼睛看到的鲜活场景直接导致中枢神经产生了本能反应。 苏小小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伸出右手,光洁细长的手指先是在桌上轻轻弹了两下,随后改变方向,笔直指向凌子涵的双腿中间。 “把你的柱状弹簧体缩回去,否则我会让你这辈子后悔投胎做男人。” 她目光锐利如刀,紫色眼影使上挑的眉梢显出一股慑人冰寒。红润的嘴唇鲜艳性感,然而漂亮的红色代表着鲜血,以及死亡威胁。 凌子涵不想死在这种地方,更不愿意死在如此美貌的女人手里。 想要在短时间内使柱状弹簧体消除凸起状态的方法很多。 冰冻、针刺、电击…… 旧时代网络上流传最广,据说使用频率最高的办法是用手指不停地弹。 如果撇开多年的兄弟情分,你可以抡起拳头暴揍老二,一直打到吐血。 最直接也是最恨的方法,直接用刀子割……嗯,菜刀比较合适。 他迅速往前走了几步,在距离办公桌只有十厘米左右的位置站定。高大的桌子挡住了苏小小视线,只能看到凌子涵腰部以上的身体。 以最快的速度将罗彪人头摆在桌上。 那是一个透明的箱体维生装置。因为从身体上被断开的次数实在太过于频繁,方嘉良让手下给罗彪安装了一个颈部连接环。那是直接用螺丝和铆钉安装的做法,可以避免生物组织大面积出血,进而影响大脑思维与对外界的认知。 装在箱子里的罗彪意识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恒威拳馆,也清清楚楚看到坐在对面的苏小小。这女人越是漂亮就越发刺激着他产生更加强烈的恐惧感。 他的嘴唇一直在张合,却因为失去了肺部和胸腔,无法发出声音。 苏小小很熟悉罗彪的做派,更能读懂唇语。她双臂交叉合抱在胸前,发出不屑一顾冷笑:“现在后悔了,知道求饶了……哈哈哈哈,晚了!” 凌子涵很喜欢与养眼的美女多呆一段时间,然而苏小小的气场实在过于强大,在无法看穿她真正实力的情况下,最好还是少惹麻烦。 “苏馆主,我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把罗彪带来。请兑现您之前的承诺。”凌子涵笑容可掬,略微朝着她欠了欠身。 苏小小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凝视片刻,认真地说:“我说话算数。既然发布了悬赏,肯定是要兑现的。” “谢谢!”凌子涵心满意足。 第八十四节 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之所以从方嘉良那里要来罗彪的人头,当然是为了钱。 方嘉良身上能榨出的油水只有那么多,凌子涵不可能白白放过罗彪。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金钱方面的收益,他必须将罗彪带给苏小小。 内部管理层出了这种事情,恒威拳馆的声誉大受影响。震怒之下,苏小小开出的赏格已经增加到一千枚金元。 凌子涵再次朝着苏小小行了一礼:“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告辞了。” 在他眼里,再漂亮的女人也没有金元和银元可爱。 男人的价值观就是这么朴素。 “等一下。”苏小小叫着正打算转身的凌子涵,她娇美的脸上忽然展露出极具魅力的微笑。 “我可是听说了关于你的传闻。” 说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走到凌子涵面前,围绕着他转了一圈半,在他的后背方向站定。 这个位置非常巧妙,不偏不倚挡住了凌子涵的去路。 “我一直以为你很诚实,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骗子。” 这指控实在太过于严重,以至于凌子涵心中猛然抽紧,下意识转过身,面露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苏小小盯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你是异能者。怪不得在格斗场上表现威猛,打出十连胜的战绩。” 凌子涵脸上笑容不改。 他早就明白,自己身上的秘密不可能永远封存,迟早会有被人勘破的一天。 “这事儿不能怪我。”他笑着解释,说话节奏也富含深意:“那时候我刚到流云城,身上没钱,连饭都吃不起。” “我是个乡下人,没见识。” “我这辈子都牢牢记着苏馆主您对我的恩德。虽然我在格斗场上赢的钱不多,却让我在这座城市里站稳了脚跟。” “我一直想找机会好好谢谢你。” 凌子涵非常圆滑,他知道具体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可最后一句脱口而出的时候,他立刻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 问题出在自己身上,话说得有点儿过了。 然而已经晚了,收不回来。 苏小小立刻主动握住他的右手,紧紧捏握了几下,然后手指不停地动着,竟然是在抚摸。 “做人就是要有你这种负责任的优良品质。”她在以夸奖方式给对方挖坑这方面的能力毫不弱于凌子涵,甚至比他更强。 “伱是恒威拳馆的人。你签过协议,是拳馆的在职拳手。” “我一直等着你回来,这样才能给你安排比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凌子涵本能地感觉身体颤抖了一下。倒不是说他惧怕苏小小,而是总觉得对方话语前半句含义丰富,另有所指。 手心很痒……苏小小细腻洁白的手指竟然在轻轻挠动凌子涵的掌心。 这可怕的动作仿佛劈头浇下的满满一大桶冰水,使凌子涵凸起的柱状弹簧体瞬间皱缩。 空气中弥漫着不良且极度危险的气息。 苏小小动听悦耳的声音在房间里继续。 “我知道你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甲级强化体。所以给你安排的拳赛不会高于这個级别。当然,如果你想要追求更高的层次,主动挑战异体级别的拳赛,这种要求完全可以得到满足。” “我不会对外公开你的秘密。异能者……呵呵呵呵,你会成为恒威拳馆的金牌选手。” “我知道你需要钱,我可以给你丰厚的奖金,你也可以看准机会下注。” “在此之外,你还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凌子涵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美女,尤其是苏小小这种级别的漂亮女人天然自带强悍杀伤力。尤其是凌子涵还有把柄落在她手上。所以面对这种无比温柔的威胁,除了老老实实低头承受,他根本拿不出任何反击措施。 幸运的是罗彪的脑袋还摆在桌上,凌子涵不管不顾的强行转换话题。 他抬手指了一下生物维持箱,认真地问:“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苏小小仍在捏弄抚摸凌子涵的手,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好玩的玩具。 她头也不抬地回答:“喂狗。” 凌子涵觉得她的回答很敷衍,只是随口说说。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装在箱子里的罗彪脑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在恒威拳馆待了那么多年,罗彪很清楚苏小小的做派。 她从不在“惩罚”这件事上开玩笑。 说到,就意味着一定会做到。 杀人偿命这种事情不是对每一个人都具有限制效果。 当你钱多到一定程度,拥有权势的时候,杀人如同踩死一只蚂蚁。 …… 兑付赏金,凌子涵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恒威拳馆,前往东三区警察局附近的房屋中介所,租了一间房。 杂货店那边的工作已经结束。其实赵东阳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除了好色、贪财、小气、给别的男人戴绿帽子、卖东西以次充好、私底下做黑市、吵架的时候骂不过就动手、打不赢人家就动刀子动枪甚至吐口水…… 新租的房间虽小,却很安静。 这一带是老城区,也就是在旧时代废墟基础上建盖而成。有钱人不喜欢这种地方,好处是租金很便宜,每月只需要两枚银角。 早餐是木薯面条。 这是木薯粉加面粉加增白剂的合成产品。虽然食品供应商在广告上醒目位置标出“小麦粉”三个大字,可实际上添加的面粉比例极低,连百分之五都达不到。 黑乎乎的木薯粉变得洁白鲜亮,主要是增白剂的效果。只要吃不死人,能加多少就加多少。 配料是西红柿肉酱。 这种一个银角就能买到两份的廉价食品当然不可能吃到真肉。豆类为原料的人造肉技术早在旧时代就已经成熟,地下世界食品商人要做的就是将其发扬光大,赚取更加丰厚的利润。 吃完早餐,来上一杯茶。 超市里的袋泡茶很便宜,一个银角能买到一大盒,冲泡二十次的那种。 主要成分是茶末,其中还添加了烤焦的豆皮、炒熟的香叶碎、经过特殊手法处理的木屑……总而言之,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茶,只是以“茶”为名提醒神脑的工业产品。 真正的茶当然有,然而价格昂贵,普通平民根本无力消费,专供城市里的富裕阶层。 茶味略感苦涩,但闻起来很不错,香气四溢。 凌子涵打开便携式电脑,开始查阅从杨彦那里拷贝的资料。 乐玉琴这个人的经历非常复杂。 她十九岁就结婚了,当时的丈夫名叫王翔,是她的邻居。两家关系非常好,就住在同一层楼对面,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乐玉琴是单亲家庭,很早就没了父亲。她的婚姻由母亲操持,两家订婚,吃完酒宴回来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乐玉琴的母亲,王翔的父母,三位老人当场身亡。 案发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诸多细节在资料里没有记录,只有“查讫”和“已结案”的红色标签。 一个月后,乐玉琴和王翔举行结婚典礼。 又过了一个月,王翔失踪。 资料上不可能显示乐玉琴当时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也无从知晓她的想法。 半年后,乐玉琴遇到了王威。 这是一个颇有身家的男人,在流云城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超市。他很快成为了乐玉琴的第二任丈夫。 又过了半年,王威失踪了。 连续两任丈夫没了音讯。 乐玉琴的第三任丈夫名叫费天宝。 这是一个身份颇有些特殊的男人。资料里有他的照片和各种信息,其中最让凌子涵感兴趣的一条————长生帮帮主。 凌子涵下意识想起了郑强,那个看起来孔武有力,实际上根本不能打,被刘明全花钱雇佣对付自己的光头男人。 资料很多,前前后后加起来总共十一位丈夫,仅人物信息就多达十几万字,打印出来厚厚的一大摞。 包括她现任……应该是最后一任王昌盛,乐玉琴所有的丈夫全都下落不明。 仔细看完资料,已经是下午三点。 凌子涵收拾好各种杂物,起身出门。 …… 半小时后,他敲响了乐玉琴的住宅房门。 她仍然面带微笑,打扮比之前更加性感。上身只有一件薄薄的裹胸,下面的裙子透明感十足,而且她并不避讳在凌子涵面前做出各种张扬的动作。 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就是如此放肆。 “查到什么了吗?”带着凌子涵走进客厅,乐玉琴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横摆在距离他很近的位置。 凌子涵微微一笑:“你的丈夫实在太多了。” 乐玉琴脸上的肌肉略有些紧绷:“你都知道了?” 凌子涵点了下头,坦言:“我从警察局那边弄到一些关于你的资料。不要误会,我没想过要针对你,这是查案必不可少的正常流程。” “……我理解。”乐玉琴神情变得有些冷漠,不再似刚才那般热情。 “能谈谈你的丈夫吗?”凌子涵加重了语气,神情也变得尤其专注:“我指的是……他们。” “从第一个开始?”乐玉琴问。 第八十五节 前夫 “从第一个开始。”凌子涵用的是肯定语气。 乐玉琴淡淡地说:“我和王翔从小时候就认识,我们是邻居,我一直管他叫哥哥。后来长大了,他就成了我的丈夫。” “说起来挺滑稽的,那时候他是我最崇拜的男人,没有之一。原因很简单,他从小一直带着我玩,给我买各种零食和玩具。我们十二岁就在一起,那天他给我买了一个很大的毛毛熊,带我去外面的宾馆开了个房间。第一次做那种事其实一点儿都不疼,我觉得很舒服,他也喜欢。” “其实王翔不愿意和我结婚,他被他父母逼着跟我订婚。他家里挺有钱,可能是觉得与我太熟了,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只要保持彼此都愿意的关系就行。毕竟妻子与情人之间的区别仅在于一本结婚证。” 凌子涵换了個问题:“你觉得你的母亲,还有王翔的父母遭遇车祸,这事儿会不会是王翔在背后动了手脚?” 乐玉琴摇摇头:“他那个人我还是清楚的,有贼心没贼胆。王翔与他母亲关系还可以,他不喜欢他的父亲,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教训得太多,所以葬礼上他没有哭,甚至有种解脱的感觉。” “王翔失踪的那段时间,我觉得简直是天塌了下来。呵呵……现在想想觉得挺可笑的,可是那时候我还年轻,觉得他一定是在外面有了女人,所以就不要我了。” “我每天都跑警察局,求着他们帮我找人。不怕你笑话……我陪着其中两个人睡过,后来发现他们只是口头上敷衍我,什么都没有做。” “后来我遇到王威。”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很简单。我去超市买东西,刚好遇到他带着几个人在门店上检查。可能那天我穿的比较清凉,他注意到我,一直追着问东问西,最后还开车把我送回家。” 凌子涵对这样的桥段很熟悉。淡淡地问:“他主动追求你?” “是的。”乐玉琴谈起往事,很快沉浸在对王威的追思之中,感慨地说:“其实追我的男人很多,在王翔以前就有好几个。年轻时候我长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错,说起来很大程度上是王翔起了作用。” “……调教……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词。他每次带我出去玩的时候都会给我买零食和衣服,很暴露很性感的那种。呵呵呵呵,当时我就是一个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他说让穿什么我就穿什么。等到后来结了婚,很多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变成了习惯,很难改过来。” 凌子涵微笑着恭维了一句:“你现在也很漂亮。” 乐玉琴低下头,右手五指张开深深插进头发根部,顺延往下粗粗梳理了一遍。她自嘲地摇晃了一下脑袋:“我现在是老太婆了……其实我没想着你会去警察局调查我以前的事情。毕竟伱还年轻,我七老八十。虽然我很喜欢你,但年龄这种事情还是瞒着你比较好。” “你想多了。”凌子涵用温柔的话语宽慰着她:“谈谈你的第二任丈夫吧!他后来怎么样了?” 乐玉琴点点头,继续叙述往事:“王威当时四十一岁,他之前就结过婚。那时候流云城的整体防御系统远不如现在这么完备,暴民攻击城市的时候,一大批市民被掳走,其中就有王威的老婆。” 凌子涵神情冷肃,微微颔首。 暴民的起源已经无从考证。 现有资料显示,他们……不,应该是它们才对。 它们拥有人类的身体,然而对于食物的选择却非常广泛。暴民几乎什么都吃,包括人类和它们自己的同类。它们聚集成群体,在荒野上居无定所,多次冲击大型城市,毁灭中小型人类定居点。 大约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暴民不再像从前那样四处游荡,它们开始在黑暗区域建立自己的定居点。只要人类不主动进入,双方基本上可以保持稳定对峙的状态。 “王威那人挺花心的。等我慢慢给你说。” 乐玉琴大概是讲得太多觉得口渴,她从沙发上站起,款款穿过客厅,打开冷柜,取出一瓶事先做好的冰镇果汁,分别给凌子涵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因为无法得到来自太阳的温度,因此地下世界整体环境显得阴冷。流云城夏季平均温度约为十七摄氏度,冬季往往在四至六摄氏度之间徘徊。 幸运的是,这里不会下雪。 在这座城市乃至整个荒野,冰箱冷柜之类的电子产品都属于奢侈品。倒不是它们价格昂贵,而是在整体低温环境下使用这些冷藏设备令人感觉怪异,至少在贫民和荒野流民看来是这样。 乐玉琴是个有钱的寡妇。她的这幢私宅位置非常好,家里开着暖气,非但不会觉得寒冷,呆久了反而有种热得想要出汗的感觉。 一杯用新鲜果汁调配的冷饮在这种时候喝下去恰到好处。 穷人永远不可能有如此奢侈的体验。 她在沙发原位上坐下来,如之前那样脱掉高跟鞋,故意用白嫩光滑的脚趾触碰了一下凌子涵的腿侧。后者对这种亲昵且富有另类意味的动作报以微笑,只是在这种时候实在激不起亲密接触的欲望,简单来说就是理智和冷静压倒了荷尔蒙。 “王威当时追我追得很紧。他每天都给我送各种礼物。虽然我们之间年龄差距有点儿大,可他长得不错,我对他感觉还可以,就答应处处看,跟着他出去吃饭,也玩了几趟。” “他当时身边有好几个女的,有他主动追求人家,也有别人反过来缠着他。起初我没想过要和王威结婚,是他主动找到我,说是在外面玩腻了,想要安定下来。他还主动签了一份协议,把我列为他全部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看他这么诚心,我也就答应跟他结婚。” “结婚排场搞得很大,主要是王威认识很多人,他家里亲戚很多,加上朋友什么的林林总总有好几百人。当时光是酒宴就摆了将近上百桌,这在流云城是很热闹,很有面子的事情。” “其实他家里一直反对这桩婚事,但王威这个人在家族内部很有威信,地位也很高,所以那些人就算反对也没用。” “结婚还不到三个月,王威就失踪了。” “说实话,那时候我真的很慌。王翔的事情刚过去还不到一年,紧接着王威又出了事……我整天往警局跑,做梦想着能找出点儿合用的线索。但我还是失望了,他就像掉进大海里的石头,连个泡都不起。” “王威家里的人上门找我吵闹,要我把王威的财产交出来。他们骂我克夫,骂我是个不要脸的贱货,骂我害死了王威……总之怎么难听就怎么来,目的只有一个:逼我放弃王威的财产继承权。” 听到这里,凌子涵颇感兴趣地问:“遗产的具体金额有多少?” 他故意耍了一个小手腕。 遗产,而不是财产。 乐玉琴对此毫无察觉:“不动产加上现金,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两千金元,不超过一万三。” 凌子涵对数字尤其敏感:“那确实挺多的。很多人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 “所以他们拼了命也要把钱从我手里要回去。”乐玉琴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果汁,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他们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王威主动签了财产继承文件,我会答应嫁给他吗?” 凌子涵笑而不语,内心深处却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认知与理解。 “为了财产继承的事情,我和王威家里人闹了很久。”说到这里,乐玉琴忽然叹了口气,情绪变得有些落寞:“他们人多势众,我这边只有一个人,打不过也骂不过,虽然走法律程序打官司肯定是我赢,但你不知道那些人明里暗里各种手段简直让我不堪其扰。” “我实在被被整怕了,就想着大不了把财产分给他们一半,息事宁人。” “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就经常约着朋友一起聚会,喝酒、聊天、唱歌、跳舞……又一次吃饭的时候,认识了费天宝。” “他是混黑道的,手底下有一百多号人,因为在长生街那一带活动,帮派名字就叫做长生帮。” 凌子涵伸手轻轻抚摸着乐玉琴的小腿,轻轻地说:“混黑道……你的朋友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这番话没有贬义的意思,只是一种变相的探询。 乐玉琴神情显得有些无奈:“我跟上流社会本来就没有接触,接连两次结婚都很仓促。我朋友不多,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街坊邻居,认识费天宝很正常……人嘛,活动圈子总是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变化。” 凌子涵笑着点了下头:“我也是这么认为。” 乐玉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她继续道:“费天宝这个人……他很坏。” 凌子涵下意识地眯起双眼。 认识乐玉琴时间不长,接触也不算频繁,但有过亲密接触之后,他对于这个女人的整体认知自忖还算了解。简而言之,放荡却不银1荡,张扬却不会肆无忌惮,善恶参差却偏向善良的方面略多一些。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费天宝把我灌醉了,在包房里强行与我发生关系。”说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乐玉琴显得尤其浮躁,更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身体里不断发酵。她拿起摆在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以超过正常幅度的力气深深吸着。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我朋友合谋算计我,故意把我骗出去让他有上手的机会。” 凌子涵认真地问:“你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叫什么名字?” 乐玉琴眼眸深处透出前所未有的愤恨,她夹住香烟的手指指甲如血般鲜红,丰满膨胀的胸部从松垮垮的吊带衫里透出大片雪白,凌子涵却丝毫不觉得眼前的画面有淫靡成分,只有一种在无声与强烈情绪之间深刻显现的悲伤和痛苦。 “是个女的……名字我不想提了,因为那毫无意义。” “费天宝是个该死的混蛋。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来找我,后来干脆把我弄到他的住处软禁起来。” “他要跟我结婚,口口声声说爱我,实际上他属于根本离不开女人的那种类型……我不知道这样说你是否理解。他那方面的能力很强,一天要好几次,有时候我实在受不了,感觉就跟蹂躏过度疯了似的。” “费天宝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答应他的条件就杀了我。他还告诉我,之前我失踪的两任丈夫,王翔和王威,都是被他弄死的。” 凌子涵疑惑地问:“真的吗?” “我不知道。”乐玉琴神情有些恍惚:“据我对费天宝的了解,他的帮派只是在长生街一带活动,属于有点儿势力,却上不了台面的那种。费天宝这个人很讲究面子,他在外面自称“飞天豹”,好勇斗狠,可实际上……呵呵呵呵……” 她摇摇头,鄙夷和嘲讽在无言之中显露无疑。 “王翔与王威的失踪是否与费天宝有关,这事儿我是真不清楚。但就我的判断,费天宝之所以说这种话,应该是想要恐吓,威胁,进而逼迫我与他结婚。” “他看上的不仅是我的容貌,还有我拥有的财产。” “前后两任丈夫给我留下了一大笔钱。后来我才知道,我那个朋友之所以邀约费天宝合谋对付我,是王威家里人在背后主使。他们的本意是想让费天宝把我控制起来,进而逼迫我交出全部财产,没想到费天宝收了钱却不办事,反过来威逼我与他结婚,独占一切。” 凌子涵清澈的双眼透出疑问:“于是费天宝成了你的第三任丈夫?” 乐玉琴麻木地点了下头:“我和他之间毫无感情可言。说穿了,其实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凌子涵略花了几秒钟很快理清其中逻辑:“你的意思是,费天宝帮你解决了来自王威家人的困扰?” 第八十六节 罐头的概念 乐玉琴惨笑了一下:“他带着手底下所有人冲进王威父母家里,把一切都砸了个稀巴烂。那还仅只是开始,从那天以后,费天宝把王威家族所有人都顺着整治了一遍。” “长生帮那些人只是在街面上收点儿保护费的小角色,但对于王威家人来说已经足够。从那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惹我,彻底在我面前销声匿迹。” 凌子涵淡淡地说:“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费天宝这种人……算是以毒攻毒吧!” 乐玉琴深深吸了口烟,努力控制住情绪,言语和眼睛里透出一丝狠意:“你不是外人,有些事情我不会告诉警察,但可以说给你听。” “我那个朋友,就是当初与王威家人合谋算计我的那个女人。我让费天宝把她卖掉了。手脚四肢切断了卖零件,生物组织卖给医生联合协会。” 凌子涵注视着她的情绪变化,故意提醒:“这是犯法的。” “我知道。”乐玉琴仰起头,傲然又冷漠。 沉默片刻,凌子涵问:“说说费天宝吧!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失踪了。”乐玉琴回答的很快:“他就是個渣子,而且还是渣子中的渣子。被逼结婚后,我觉得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他打我、骂我、蹂躏我……实在受不了,也就是最惨的那段时间,我曾经想过花钱或者用身体作为报酬,找人干掉他。” “可还没等我付诸行动,费天宝就失踪了。” “算算时间,距离我和他结婚还不到一个月。” “这事儿说起来很滑稽。费天宝在长生街一带横行霸道,很是积攒下一些家底,大概有个七千金元左右。他人不见了,所有的钱都归我。” “感觉就跟做梦一样啊!” 凌子涵感觉脑海深处潜藏的一些东西被触动。这个女人以往的经历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情绪影响,反倒有一种颇为熟悉,夹杂着阴暗与潮湿,在难闻馊霉味之间徘徊的阴谋感。 “你好好回忆一下费天宝具体的失踪时间。”他认真地问:“距离你第三次结婚以后究竟过了多久?” “这个……”乐玉琴有些迟疑,她皱起眉头冥思苦想:“好像是两个星期多……三个星期不到的样子。时间太久了,我实在想不起来。” 凌子涵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王昌盛是你的现任,也是你的第十一任丈夫。在伱看来,他和你之前的所有丈夫之间,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他认为这是所有线索中的最关键部分。 乐玉琴神情很是茫然:“共同点?这个我还真没想过。说实话,他们性格脾气区别还是挺大的,家庭身世也各不相同。如果一定要找出所谓的共同点……我觉得……他们都是男人,这个可以算吗?” 凌子涵有种下意识抬手捂脸的冲动:“……好吧!算是……” 乐玉琴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你会不会一直帮我?” 沉浸在思考深处的凌子涵没有多想。他点点头:“当然,我既然接了这个任务,肯定要查到底。” “我指的不光是这个。”乐玉琴眨了眨眼睛,卷曲的长睫毛使她看起来尤其妩媚:“你是一个很特殊的男人。我指的是给我的感觉。” 凌子涵对类似的话语早已产生了免疫,他微微一笑:“你该不会想让我成为你的第十二任丈夫吧?” 乐玉琴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落:“……说实话,只要你愿意,我当然想。” “可是……我知道我是一个不详的女人。” “所以我们不可能成为那种关系。” “但我很喜欢你……” 她的语言支离破碎,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过了很久,凌子涵从沙发上站起,缓步走到乐玉琴面前,低声安慰。 “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 这是他唯一能做出的承诺。 …… 从乐玉琴家里出来,凌子涵拨通杨彦的电话,约在狗肉摊碰头。 半小时后,杨彦如约而来。 刚坐下,杨彦劈头就问:“你真想把这个案子一查到底?” “为什么不呢?”凌子涵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军团任务是不可逆的,一旦接了就必须完成。” “看来我得给你足够的支持才行。”杨彦直言不讳,只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感觉更像是故意奉承:“我觉得你是一个运气很不错的家伙。只要跟着你,多多少少应该可以沾点儿光。” 凌子涵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主要是关于这个案子……”杨彦忽然变得有些扭捏:“按照我们警察局里的内部规矩,破案可以增加个人积分。说起来我真得好好谢谢你,上次的案子让我升了一级,现在我距离晋升东三区警察局局长还差二十二分。” 凌子涵终于明白了杨彦想要表达的意思:“乐玉琴这个案子的分值是多少?” 杨彦脸上写满了无比清楚的“诚实”二字:“这是陈年旧案,涉及到的失踪者多达十一个人。这种超过正常时限的案子很难破,综合分值累加起来非常的高。我算过……总数嘛……不会低于六十分。” 凌子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给我下套啊?案子破了你能晋升警察局长,可我呢?我有什么好处?” 杨彦此刻的表情比刚才更加真诚:“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比从前更进一步。” “以前是朋友。” “以后是兄弟。” 凌子涵颇为理解地点了下头:“就是在关键时候你可以用刀朝我身上捅几下的那种?” 杨彦严肃认真地说:“我老婆一直吵着要跟我离婚,你觉得呢?” “行了,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凌子涵如撵苍蝇般挥了挥手:“说正事儿,我刚从乐玉琴那里过来。” 杨彦眨了眨眼睛:“你又陪她嗨皮了?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再次感受到皮滑肉嫩?” 凌子涵对这种充满恶意的语言攻击早已具备强悍免疫:“就你这身老皮跟她真没得比。不过你要是愿意花钱做个全身美容换皮什么的,我估计在夜场里肯定有客人愿意光顾,下半辈子生活就不用愁了。” 杨彦很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在斗嘴这件事情上,他几乎就没占过上风,于是非常坚决的转移话题。 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单子,递给凌子涵:“检验结果出来了,那听罐头里的确含有人类生物组织成分。” 凌子涵对此非常敏感,神情也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说,那罐头真是用人肉做的?” 杨彦正打算解释,刚好女老板廖秋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钵走过来。这玩意儿是陶瓷做的,与其说是钵,不如说是一个很大的土陶锅子。里面堆满了颤巍巍的大块熟肉,散发出诱人的浓香。 “先吃,先吃。”杨彦连忙从折叠椅上站起,帮着廖秋把装狗肉的锅放在桌上。他一边吆喝这招呼凌子涵,一边给自己的蘸碟里舀上干辣椒和蒜末之类的佐料,同时还不动声色地趁着接锅的时候在廖秋手上狠狠摸了几把。 廖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嗔怪娇羞的表情。感觉是豆腐已经被吃掉,还想着问问对方愿不愿意找时间等着,等没人的时候继续吃卤水点好嫩豆腐,非常新鲜的那种。 凌子涵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到狗肉摊女老板屁颠屁颠转身离开,他用筷子从锅里夹出一大块狗肉放进自己碗里,对杨彦一本正经地说:“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做成何体统?我要是你就直接带着人家去警察局办公室。反正现在都下班了,办公室就你一个人,把廖秋放在桌子上,想怎么整就怎么整。” 杨彦被他说的心动不已,但表面上的假正经还得维持:“你也觉得这样好?其实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呵呵呵呵……得有新鲜感。” 凌子涵一边嚼着狗肉,一边认真地说:“廖秋是个好人。” 他指的是自己的老朋友,目前身在太阳城的男性廖秋。 杨彦笑得偷偷摸摸,感觉贼眉鼠眼。毕竟这种事情见不得光。平时他一本正经维持形象,就算喜欢某个女人也只能对着照片暗地里蹂躏小兄弟。现在觉得凌子涵是同道中人,觉得遇到了知音,却不知凌子涵骂人从来不带脏字,此廖秋非彼廖秋。 带着满满的且不为对方所察觉的恶意,凌子涵在无言的嘲笑和讥讽中过足了瘾,顺手从摆在桌上的调料罐里舀了两大勺油辣椒,放进自己的狗肉碗里。 辣椒对环境要求不高,而且耐旱。这是经历了战争和辐射的双重考验,顽强存活至今的极少数植物之一。 地下世界的居民都喜欢辣椒,尤其在这种阴冷的环境里,无论城市居民还是荒野流民都会随身携带干辣椒或工业辣味食品。 “你接着刚才的说。”凌子涵又夹了一大块熟肉放在自己碗里,却没有急于吃。他看着面带笑容的杨彦,压低声音问:“那真是一个人肉罐头?” 杨彦心情大好,就没再故意卖关子。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摆在土锅旁边的大铁勺,在已经吃掉部分狗肉的锅里来回搅动几下,然后抬起头,问:“这是什么?” 凌子涵不明就里地回答:“狗肉啊!怎么了?” 杨彦从旁边的调料罐子里用手指捻起少许细盐,撒进锅里,再问:“这是什么?” “还是狗肉啊!”凌子涵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搞得很迷糊。 杨彦看了他一眼,继续笑着说:“不是看见我刚加了盐嘛,现在这锅狗肉应该叫“盐巴狗肉”才对。” “不是……”凌子涵被他这套古怪理论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正准备发问,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等等……你的意思是……” 杨彦认真地解释:“狗肉就是狗肉,无论放了盐还是辣椒,或者别的什么佐料,在我们看来这还是一锅狗肉。” “罐头也是同样的道理。肉罐头就是肉罐头,哪怕里面检验出人类的生理组织,它本质上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肉罐头。” “流云城的食品生产有一整套标准。这是旧时代食品安全规则的延续,可无论具体指标还是对食品卫生方面的监管都不可能做到旧时代那么严谨。总而言之,差不多就行了。” “现在的人类与过去区别很大,对有毒物质的耐受能力也更强,再加上液体栽培技术与地热能源供给系统在小型化改造方面的诸多障碍,所以对于食品,尤其是木薯这种极其重要的主食类加工生产方面,流云城的监管单位大部分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只要吃不死人就行。” “你等会儿。”凌子涵颇为好奇地问:“吃不死人?这句话的含义很丰富啊!有没有具体的针对性?还是大范围,广义上的死亡都包涵在内?” 杨彦道:“具体执行标准分好几种。最常见的是对剧毒物质检测。比如氰化物,对人类的致死效果非常明显,所需分量也很低。所以食品加工厂的产品只要检出有类似的毒素存在,质检部门肯定要砸商家的招牌。” “其次就是慢性中毒,这个检测过程有些复杂,主要是人手不够,办事的那帮家伙懒。一般来说就算食品质量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说是低劣,可现在的人都有两个以上的胃,所以这方面的检测工作完全陷入停滞状态。”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罐头。” “肉罐头是奢侈品。尤其是以变异兽为原料制成的罐头,价格超过人造肉至少三倍。可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要被那些全是漂亮话的广告词骗了。什么美味可口,鲜嫩爽滑,每咬一口都是满满的幸福感……都踏玛骗人的。” “这么跟你说吧!流云城没有一家罐头厂会老老实实认真打造所谓的良心产品。” “当然,高档罐头除外。” 第八十七节 原料充足 “一分钱一分货,只要你愿意花钱,就肯定能买到绝对有品质保障的好东西。” 杨彦用筷子夹起一块狗肉,将其举高,认真地说:“市面上有很多不同类型的罐头。它们在标签上分门别类注明了原料。比如狗肉罐头,主料用的是养殖狗。如果其中狗肉成分低于百分之三十,就属于假冒伪劣产品。” “你说什么?百分之三十?”凌子涵听到这里不禁失声叫道:“肉质比例这么低?” 杨彦微微一笑:“这就是城市标准与荒野标准之间最大的区别。我知道荒野上的行为规则,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你得明白,这里是流云城,尤其在“食品”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上,无论以前还是现在的城市管理局,唯一的统治原则以及标准,就是确保粮食供应,让所有人吃饱。” “所以在“真正的肉”与“似是而非的肉”之间,你必须学会理解,必须明白“以金钱为衡量标准”这句话的正确性和指向性。” “之所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明白,为什么肉罐头里会检测出人类的生物组织成分。” 凌子涵脑海深处下意识冒出一个极其可怕的,也是他此前从未想过的念头。 这想法是如此的惊悚,他甚至觉得双手乃至整个身体都因为恐惧而颤抖,几乎连筷子都握不住。 “……你想说的……难道是……物尽其用?”凌子涵试探着问,他其实不愿意从杨彦口中听到赞同之类的话。 杨彦注视着他黑色眼眸,燃起一支烟,在缭绕的烟雾中缓缓点了下头。 “伱是個聪明人……” “这事儿你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说着,杨彦分开腿,环顾四周,尽管远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却目光炯炯,仿佛眼睛具有超乎正常人类的特殊功能,足以将那一片深厚的黑色看穿。 “以前没有流云城,这个地方其实只是荒野上的一个定居点。因为有水,来的人多了,就变成了城市。” “那时候什么都缺,为了一口吃的,能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当然本质上还是为了食物。我看过一些从城市建设初期就遗存下来的资料,当时吃个人真不算什么事……没办法,液体栽培系统是后来才出现,为了填饱肚子……哪怕是身为地球最高端动物的人,也会做出极其疯狂的行为。” “后来城市规模扩大,工业集团出现了。上面那帮人非常清楚食物就是安定一切的最重要因素,这才有了配套的粮食生产基地,才有了大面积种植的木薯。” “你得明白,人的欲望是永远无法得到满足的。饥饿的时候想要吃饱,那时候对什么食物品质啊,种类,口味以及食材优劣根本没得选,也压根儿不会有人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可等到填饱肚子,一日三餐都有保证,就开始做妖,就开始有人挑刺。” 凌子涵听得很仔细,他甚至从杨彦的这些话里找到一些关于美食的痕迹。尤其是其中某些字句让他觉得很下饭……这不奇怪,就像神吹海聊讲起关于某些菜肴的制作方法,再加上言语当中关于饥饿的描述,往往使得听者胃口大开。感觉所讲所听的的内容抛弃了悲惨的黑暗过往,只剩下……应该说是选择性开始思考关于食物本身的那一部分。 “这不奇怪。”凌子涵认真地说:“按照马斯洛理论,生存是第一等级。吃饱穿暖之后,人类的需求也会变得比之前更高,更好。” “我知道。这还用得着你说?”杨彦谈兴来了,他从上衣内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金属扁酒壶,拧开瓶塞仰脖喝了一口,用手背擦抹着嘴角,意犹未尽地继续道:“你没看过流云城的原始资料,你根本不知道当初那些混蛋提出的要求有多么离谱。” “液体栽培基地规模化启用的第三年,也就是木薯食品大量供应的第二年,流云城里一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混蛋开始瞎比比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搞到的所谓食品研究证明,居然要求城市管理局缩减每天供应的木薯食品份额,增加人均配给的奶制品、禽蛋、新鲜蔬菜、肉类,甚至果汁。” 凌子涵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其古怪。他手里握着筷子,近乎僵化的悬停在空中,在大脑深处极其艰难的思考并消化刚刚听到的这些话。 肉类还可以理解。毕竟木薯从本质上来说属于素食,无论营养还是口感,吃的时间长了都会感觉发腻,想要换换口味。 新鲜蔬菜这个也可以理解,人类本质上其实是素食动物,肉类只在日常食品当中作为必调剂与添加,并非完全意义上的必不可少。 禽蛋……这是个非常奢侈的笑话。荒野上有鸟,它们性情凶猛,想要吃到“蛋”这种美味的食物就必须用人命来填。至于流云城的禽类养殖场,据说是建城多年以后才出现,这与杨彦说的时间明显对不上。 至于奶制品,在黑暗的地下世界相当于传说级别的食物。不过人类群体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其本质总会变成权力与金钱交杂的精英化统治。所以牛奶就不要想了,饲养人,进而产出人乳产品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凌子涵出身于荒野,虽然他失去了很多记忆,睡梦中经常“看”到很多似是而非,熟悉又陌生的模糊场景,但他对城市与聚居地的发展心中自有一套规划,也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 现在的太阳城,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杨彦所说的流云城初创时代。 凌子涵治下的民众,也就是以前的三帮联合帮众,他们对于食物品质、口感、味道从不挑剔,基本上能吃就行。所以上次凌子涵带回去大量木薯粉,太阳城的居民乐翻了天,感觉就像过年。人们对他的支持率也远远超过曾经的三位帮主,几乎达到顶峰。 廖秋虽然只是副城主,但他的统治方法简单又冷酷————所有人都必须老老实实服从命令,按照规矩干活。给你吃什么就是什么,没得挑。如果唧唧歪歪生出别样念头,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先削减你每天配给的食物数量,进而彻底剥夺配给,然后视情况严重程度,轻则撵出太阳城,重则当众斩首,分尸分零件。 所以杨彦说的这些情况在凌子涵看来都可以理解,相应的解决方法也很多。 他注视着杨彦,缓缓地问:“提出要求的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 杨彦用勺子从土锅了舀了一碗肉汤,慢慢地喝着:“领头的被抓起来杀了,尸体的机械部分与生理部分被分割剥离。零件,也就是手脚残肢,加上高清打印的死者照片,分别设置在城市的主要街口公开示众。生物部分就交给联合食品加工厂做成罐头。” 凌子涵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这样做?杀人不过头点地,差不多就行了。这种搞法未免太变态了吧!” “年轻人,性子别那么急躁,听我把话说完你再发表议论。”杨彦颇有些不满地瞟了他一样,继续道:“杀人是有原因的,而且在我看来,当时的城市管理局和集团势力之所以这样做也很合理。他们杀了五十多个领头闹事的,总共生产了三千个特制的肉罐头,分发给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字,参与闹事并被抓起来的人,逼迫他们当场吃下去。” 凌子涵仍然觉得很不理解:“五十个人就能做出三千个罐头?老杨,你在编故事骗我吧?” 杨彦冷哼一声,发出不屑一顾的嘲笑:“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五十个人当然不可能做出这么多的罐头。你什么时候见过纯肉的罐头?你去超市里看看,无论什么牌子的罐头,基础成分都是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木薯粉,还有各种你认识或不认识的添加物质。就算是叛乱者的肉,那也是极其珍贵的。1” “不过这件事也给城市管理局提了个醒,上面那些人开始思考关于城市的经营之道。禽类养殖和家畜养殖计划就是那时候被提出来。三年后,禽类养殖场的第一批肉鸡出笼。家畜那边的速度要慢一些,五年以后才开始供应肉猪和肉狗。只是因为以木薯制品作为饲料的缘故,再加上地下世界特有的环境,导致它们的基因产生了变化,无论口感还是味道都与旧时代的同类有着很大区别。” 凌子涵有着超乎常人的精明,他从杨彦这番话里听出了别样意味:“杀死聚众者,将他们的尸体做成罐头,这事开了个非常不好的头。从此以后,就有样学样了。” “是的。”杨彦点了点头:“生产罐头是食品加工行业的一个分支。这年头,只要手上随便有点儿设备,无论是谁都可以入行。市场上的罐头品牌多如牛毛,为了竞争,为了得到更多的利润,各个生产商只能拼命压缩成本。” “他们什么原料都敢用,哪怕发臭变质,但只要腐烂程度不太高的肉也行。加足辅料和佐料,添加一定数量的色素,就能变成可以摆上货架的午餐肉罐头。” “反正现在的人身体状况已经不是旧时代那么脆弱。预制胃可以提前分解毒素,舌头和口腔的存在意义只是为了满足口感,麻醉大脑,仅此而已。” “据说医生联合协会内部有人定期给罐头商供应人体组织。我指的是已经被他们提取过活性物质,废弃不要的那种。” 凌子涵听得目瞪口呆:“你确定?” 杨彦认真地说:“以前我就接过类似的案子,可实在是没法往下查,因为来自医生联合协会那边的阻力实在太大了,还有就是罐头厂那边的态度也很强硬,拒绝配合调查。” “其实道理很简单,相比黑市上流通的那些所谓“肉类原料”,从医生联合协会这边卖出来的人体组织无论新鲜程度还是干净程度都要好得多。那些该死的罐头商人甚至做过市场调查,用新鲜肉做成的罐头很受老百姓欢迎,也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这种事情是见不得光的。” “市场监管局也作过调查,他们对罐头进行取样,打掉一批这种无良的黑心罐头小作坊。” “可是这样做没啥用,只有有利润,罐头作坊永远存在,取缔一个,新出现的至少有三、五个,层出不穷。” “后来市场那边也懒得管了,因为这其中利益牵涉实在太大、太多。从生产到销售,已经形成完整、系统、严密的环形封闭圈,哪怕来自市政府这边的查察力度再大,消息总会透露,警察永远抓不到相关的涉案人员。” “久而久之,也就不了了之。” “所以现在流云城市场上销售的肉罐头,我不敢说百分之百,但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可以检测出人类生物组织成分。” “就像你之前说的,废物利用。” 凌子涵眉头紧皱:“这种搞法会不会出问题?我指的是朊病毒。” 杨彦道:“这个你就真想多了。还记得我刚才提到医生联合协会吗?” 凌子涵点了下头,疑惑地问:“怎么,他们提供生物组织的同时,还能确保食用安全?” 杨彦压低声音:“你对医生联合协会存在的意义显然认识不足啊!这么说吧,只要有医生联合协会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在流云城,就不会发生大规模瘟疫或病变之类的事情。” “至于你说的朊病毒变异,那帮医生从源头上就把这种可能性彻底封死。” “民间还有一种说法,战争之后的辐射环境已经改变了人类体质。很多以前不能吃的东西现在对我们已经无法产生威胁,所以嘛……你懂的。” 凌子涵默默思考了很久。 他抬起头,注视着杨彦:“对于乐玉琴丈夫失踪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 第八十八节 编号三零九七 杨彦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流云城的失踪人口很多,这很正常。你想想,几百万人的城市,每天消失了几个人,这种事情你上哪儿查去?光是警局里积压的人口失踪案文件就有好几柜子,还有那些没报案的呢?你算算又有多少?” “我只能说我个人觉得吧,失踪者变成罐头的概率很大。但也要考虑到其它方面的牟利可能。” “牟利?”凌子涵对这个词很敏感。 杨彦用一种过来人的怜悯目光看着他:“我给你点儿提示。你觉得乐玉琴真是女人?呵呵呵呵……我觉得她可能是個男人,原本是个男人。为了生活,为了得到更多的钱,先做手术改变性别,然后做美容变成漂亮妞,这种事情在流云城很常见。” “有很多失踪人口就是这样产生的。毕竟人是要脸的,这个不用我多解释,你一听就明白。” “只要愿意脱衣服,女的比男的赚钱快,从古到今都是这个道理。年轻人,转换一下思维,伱脱光衣服躺在床上变成个“大”字,你觉得有没有人愿意为你的这种行为艺术买单?” “女人就不一样。这种事情不是羡慕嫉妒恨就能代替的,你得有跟她们一样的器官啊!” 凌子涵直接略过杨彦调侃带讥讽的这些话。他认真地问:“罐头里的那些肉,能不能检测出乐玉琴她丈夫的基因?” 杨彦摇摇头:“这种事儿没法做。之前我就说过,现在的人类同化程度很高,这就是为什么警察局对很多人口失踪案束手无策的原因之一。” “顺便说一句: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帮助我在这个案子上有所突破。” 凌子涵之前就听杨彦说过类似的话,他对此很是厌烦:“我知道如果破了这案子对你晋升有帮助。放心吧,既然答应了,我一定会做到。”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杨彦摇摇头。 他脸上神情忽然变得有些阴霾,目光比平时阴沉了许多,言语之中更有着前所未有的森寒与杀意。 “我有个朋友,他的弟弟前些年失踪了。” “有人看见那个孩子被带进了位于郊外的一个罐头作坊……后来我带着人捣毁了那个地方。在地下室里,我找到那孩子的项链。” “那是他妈妈的留给他的遗物。” “所以……我恳求你,如果找到相关的线索,无论如何请转交给我。我愿意为此付出相应的报酬,就像上次那样。” “我知道我个人能力有限,不可能杀光这世上所有的黑心罐头商。” “但不管怎么样,杀一个是一个。” “这种该死的罪恶,必须用血才能洗干净。” 在沉默与大片黑暗衬托之间,凌子涵清清楚楚看到杨彦眼睛里反射出微颤的亮光。 那是他含而未滴的泪水。 …… 天盛集团总部大楼位于流云城北面。 这是一大片涵盖于城市范围内,却拥有私人产权的特立之地。天盛集团自从创建之初就拥有这块地,乃至后来的一切。究其根源,除了权力与金钱,更多的还是与赌博没什么区别的利益下注,以及超卓的眼光。 这片区域包括了一片平原,起伏不大的丘陵,以及由西向东蜿蜒流淌的河流。 在区域的外围,是高度超过五米,沿着边界建造,长度惊人的防护墙。顶部插着尖锐的金属倒刺,上端围着密集的铁丝网。每隔五百米还有一个小型警戒塔,三人制轮班,时刻警惕来自荒野上的任何威胁。 以城市管理局那点微薄财力根本不可能修造这种浩大工程。这也是天盛集团之所以独占流云城这个方向的原因。 方嘉全站在总部的最高层,透过宽敞的钢化玻璃眺望远处。一座座警戒塔上向外照射的灯光形成一条光链,可以看见河水反射的特殊光泽,以及园区内部靠近大楼的植物。 生活在地下世界的人类对于植物有着特殊偏爱。尤其是旧时代遗存至今的果树,更是被豪门大族追捧。 主要是茶叶和咖啡,它们的重要地位至今也未被动摇。只是因为环境因素,产出的咖啡豆和茶叶味道与旧时代有所区别,苦涩感减少了很多,更加香浓,更加可口。 园区栽种了二十亩葡萄。为了照顾这些娇嫩的植物,专门建盖了面积庞大的室内照明系统。虽然灯光无法完全代替太阳,但这些葡萄同样也在适应环境,在至关重要的生存问题面前,植物同样降低,甚至彻底不考虑舒适性。年复一年,它们的叶片颜色逐渐加深,果实数量也比过去少了许多。 天盛集团出产的葡萄酒是奢侈品,味道很不错,产量却少得可怜。 园区有两株苹果树。 那是真正的,被所有人公认的珍品。 道理很简单,这两株果树异化程度不高,果实香气和味道远胜于液体栽培室里产出的变异同类。 方嘉良被两名保镖押进房间的时候,方嘉全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这里是方嘉全的私人领地,没有得到允许任何人不准进入。 两名保镖按照来路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留下满面惶恐的方嘉良站在那里,面如土色看着兄长并不魁梧,甚至可以说是偏于削瘦,却对自己充满了无穷无尽震慑以及恐惧威压的背影。 “……大……大哥……”良久,他嗫嚅着发声。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沉默对方嘉良简直就是难以忍受的折磨。 方嘉全缓缓转过身,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亲弟弟。 他年迂五旬,得益于科技的发展,换肤之后显得很年轻,外表看上去与真实年龄区别很大。但就血缘与基因而言,方嘉全与方嘉良长得很像。 “你很久没到我这里打球了。”方嘉全脸上露出笑意,他缓步走到立柜前,拉开柜门,拿出一根高尔夫球杆,比划了一个用力挥杆的动作。 方嘉良用力吞了一下喉咙,他清清楚楚听见口水顺着喉管咽下去的“咕嘟”声。 “大哥,您找我……有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问。此时此刻,方嘉良无论脸上还是身上丝毫找不到“嚣张跋扈”之类的字词存在迹象。 如果是熟悉的人看到这一幕,很难与平时的方嘉良联系起来。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于谦恭,感觉就像仆人面对最高贵的国王。 方嘉全仍在微笑,他右手松开球杆,冲着方嘉良亲切地挥舞了一下:“到这儿来。” 后者诚惶诚恐连忙走过去,与长兄并排站立,看着灯光四射的窗外。 “下个月,你就要过二十五岁生日了。跟我说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方嘉全嗓音浑厚,说话富有节奏,油然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气势。 “我……什么都可以。”方嘉良对此很意外,完全没想到长兄会提出这个问题。 他勉强挤出一丝自认为还算过得去的笑:“只要是大哥您给我的,我都喜欢。” “呵呵……你很聪明。”方嘉全对这种万金油式的回答说不上究竟是满意或不满意。 他转过身,左手杵着高尔夫球杆,宽阔的胸脯释放出专属于异体的强大力量。 “你瞒着我做了很多事。”下一秒钟,他的声音忽然变冷。 方嘉良身体猛然一颤。 黑衣保镖找到自己,并强行带着自己押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内心一直充满了恐惧。 在这个世界上,大哥方嘉全就是他心目中最强大的存在,也是最可怕的噩梦。 “老三,我们的生日是同一天。下个月,我就五十七岁了。”方嘉全慢悠悠地说着,他仿佛看不到方嘉良惨白如纸的那张脸。 “老二的生日跟我们一样,下个月他三十一岁。” “家里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也是我们生而为人的幸运。” 方嘉全提到“父亲”两个字,这更使得方嘉良心中发懵,那是另一个让他倍感恐惧的存在,也牢牢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 在如此近的距离,方嘉全根本用不着转身去看,就能清楚感受到方嘉良的身体正在剧烈颤抖。 身为甲级异体,实力强大的方嘉全对空气波动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触觉。 现在与过去不一样了,家族掌权者除了要有精明的大脑,还要兼具强大的个人力量。能思考,能打,文武双全。 “老二上个星期通过测试,加装了最新型的乙级异体套件。”他偏头看了一眼弓着背,身体蜷缩成一团的方嘉良,淡淡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晋级?” “……我……”这问题直指方嘉良的灵魂深处,他双唇翕张嗫嚅了半天,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晋级有时候很简单,有时候却不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初生体、适应体、强化体这三个阶段的晋级都没什么困难,简单来说只需要钱。 到了异体,除了有足够的钱,更重要是必须拥有强大体魄。 只有长期运动,肌肉发达的健康人类才能加装异体套件。因为这种套件功率实在是过于强大,虽然有着来自芯片方面的辅助控制,但对于心脏和中枢神经仍会造成负担。 看着低头无言的弟弟,方嘉全冷笑了一声,深黑色的眸子彻底禁绝了温情与亲情,透出毫不掩饰的狠辣。 “按照正常排序,你不是排名第三的顺位继承人,而是三零九七。” “还记得你的小名吗?方三零九七,你的专属胸牌还放在柜子里,要不要我拿出来给你恢复一下从前的记忆?” 这话触动了方嘉全心底最畏惧的一些东西。他身体缩得更厉害了,就差没有直接跪在地上:“……不用……真的不用……” 方嘉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自顾道:“老二的排名是七百三十五。在他前面的所有幼体都被扔进了分解池。” “有时候想想,老二真的很幸运。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智商测数比之前的那七百三十四个幼体高了零点零一,也许现在的老二真实排名应该是七百三十六,或者延后更多。” 方嘉良一直低着头,他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天盛集团的秘密,也可能是流云城所有实力集团掌权者共同保守,从不公开,却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 父亲们……是的,不是父亲,而是“他们”。当初打天下占地盘瓜分一切并形成势力均衡的时候,就开始关注对下一代的选择与培养。 一个窝囊废足以毁掉雄厚的家族根基,历史上已经有无数例子证明这种可怕事情的存在。 家族继承人必须是最优秀的,这是所有父亲的共识。 父亲们都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妞。 然而旧时代女人凭借容貌上位,只要肚皮争气生个儿子就能获得一切的故事,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只是荒诞不经的传说。 父亲们有很多女人,喜欢的时候就多陪几天,不喜欢了就疏远。 他们当然会结婚,但这种事情只是走走过场,去民政局领个大红本子,哄那些自以为嫁入豪门的女人开心而已。 家族联姻是非常正式且丝毫容不得作伪。有没有结婚证并不重要,关键在于利益交换。 养在外面专门用来玩的女人,很难,甚至永远不可能得到生孩子的机会。偶尔出现个把特殊例子,那是因为女人耍了心眼,巧妙运用各种方法获取了父亲们的精(1)子。 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下场往往很惨。轻则盖头换面做手术灌输新的记忆后卖给夜场,重则直接拆掉零件,以剩下的生物组织为基础,注射激素,成为新的蛋白质供给源。 顺便说一句,人乳制品在市场上的需求量一直很大。 只有真正意义上的婚姻,也就是家族联姻,才会让父亲们心甘情愿付出生命精华,进而产生后代。 正常情况下,男性一次排精量多达千万为单位。 母体方面则不同,但只要有钱,以母体基因为基础,就能批量培育复制体,进而产生同等数量的受精卵。 第八十九节 备选 方嘉良多达数千个“哥哥”,就是这么来的。 接下来是对所有幼体的单独测试,也是整个生育过程中最重要的环节。 目前的技术只能从生物层面做到复制。以母体为例,在不考虑成本因素的情况下,复制体最大的特征,就是拥有相同基因。 很多人类应有的成分,比如品质、情商、逻辑思维……这些必须经过后天培养才能成型。 唯一能够测试并成为判断基础的因素,就是智商。 对幼体的培养前后为期三年,从中选出最分值最高的个体。 其余的低分幼体全部分解为蛋白质。 科学改变生活。 以天盛集团董事长,也就是方家实控者,方嘉全、方嘉和、方嘉良三人的父亲方大强为例,只要愿意,他可以一次性拥有多达上千個孩子。 可是这样做毫无意义。 家族继承人一个就够了。 之所以培养三个人,是作为备选。 毕竟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尤其是毫无迹象可循的意外。 第一顺位继承人死了,还有第二个,第三个。 方嘉全看着窗外远处的场景,感慨地说:“这是多么美丽的景色啊!父亲创建了这一切,我们要做的就是守成,进而扩大,将这所有的辉煌延续到我们的子子孙孙。” “父亲,我,还有老二,我们可以容忍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是因为那同样也是一种生活。家族之所以能兴旺发达,是因为有着各种不同的选择。你在外面吃喝玩乐,也是一种交际方式。接触到不同层次的人,这对你,对家族有好处。” 方嘉全的这番话不难理解,却有着独特的时代意义。 如果在旧时代,这种逻辑根本行不通。 废物就是废物,浪荡子很难有真正回头的那一天。 战争改变了一切,在荒野上流浪的穷鬼有很多无法确定的变异因素。弱者因为自然概率转化为强者的可能性虽然很低,却不是完全没有。方嘉全身为天盛集团副董事长,第一顺位继承人,他没有,也不可能有时间与底层群体接触,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方嘉良。 “你似乎是在外面玩疯了,已经忘记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说完这句话,没有任何迹象,方嘉良忽然挥舞一直握在手中的高尔夫球杆,侧身朝着站在旁边的方嘉良狠狠砸去。 这一杆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打得非常准,坚硬的圆形杆头当场粉碎了方嘉良右肩。 他惨叫着横飞出去,可怕的麻木瞬间贯穿全身,直到强撑着从地上半跪着站起,巨大的痛感才沿着神经传来。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简直令他难以忍受。方嘉良不顾一切发出尖叫,眼泪和鼻涕涂满了面颊。 “大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认错的态度非常好,极其诚恳。 他很清楚,自己属于随时可能被替换的那种角色。 记忆中的母亲……她的形象忽然变得非常模糊,以至于幼年时代很多已经遗忘的事情此事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如同雕塑般清晰。 母亲在家族中处于弱势,无法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这种事情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仔细想想,她好像在我记忆中一直只是个概念化的存在,一张图片,甚至可以说是一个符号。 三零九七,这才是最真实的我。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不上粉碎肩膀传来的剧痛,方嘉良毫不犹豫双腿一曲,“扑通”跪倒在地,不顾一切发出尖叫哀求:“大哥求求你不要打了。我改,我现在就改。我一定改!” 尽管他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做错了。 这就是纨绔与家族执掌者的区别。 痛哭哀号丝毫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方嘉全的内心世界当然存在温情的一面,然而利益与职责无时无刻都在叮嘱他必须冷酷,尤其是潜意识想要心软的时候。 “站起来!” 他用凶狠暴戾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嫡亲的弟弟,厉声呵斥:“方家的人从来不跪。哪怕是死,也必须站着死。” 方嘉良忍着身体运动引发的剧痛,从地面上缓缓站起。他漂亮的发型乱了,右眼有些充血,看到的景物模模糊糊,一片淡红。粘稠的鼻涕甚至沿着唇角流进嘴里,夹杂着令人感觉极其不爽的肮脏味道与口感。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着心脏,有种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 尽管有诸多不适,可他站在原地什么都做不了,也绝对不敢挪动分毫。 在他心目中,父亲与两位哥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 看着畏畏缩缩站在那里,就像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彻夜蹂躏小女孩般无助的弟弟,方嘉全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怜悯,但更多的还是极度舒适与酣畅淋漓。 打人,尤其是暴揍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的确可以产生变态的快感。 “说说你和那位异能者之间的事情。”方嘉全神情冷漠。 “……异能者?”方嘉良下意识张开嘴,脸上惊讶的表情很快变成了愕然。 “他的名字叫凌子涵。”方嘉全讥讽地看着弟弟:“怎么,伱的记忆力已经退化到如此严重的程度,连这个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方嘉良慌慌张张摇着头,连忙解释着发问:“我的意思是,大哥您是怎么知道的……抱歉,我想说的是,您为什么要找他?” 以方嘉全掌握的情报网,再加上天盛集团强大的实力,探听到这种消息不足为怪。 方嘉全用力挥舞了一下高尔夫球杆,矫健的身姿在方嘉良眼中与房间背景完美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张令他畏惧且在感慨中无比羡慕的震撼画面。 “说说你和他之间的纠纷。”方嘉全没有开口解释,他转向另外的问题,同时加重语气:“我提醒你,在我面前绝对不要撒谎。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必须是真的。” 方嘉良眼角猛然抽搐了一下,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点点小心思立刻在对方如蛇一般森冷冰寒的目光注视下骤然缩回。他艰难地吞了一下喉咙,张开发干的嘴唇,用颤抖的声音开始讲述。 他语速缓慢,确保每一个音节的发音清晰度。只有这样才能不触怒方嘉全。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方嘉良说完了最后一个字。 房间里随即陷入长达好几分钟的静默。 方嘉全把手中的球杆扔到一边,转身朝着办公桌方向走去。 他有个习惯,喜欢在做事情的时候思考。 电热水器在旧时代不算什么高科技产品,但在地下世界却被赋予了诸多功能,尤其是净化水质与毒化这两项。 前者可以理解,后者则是购买者自行添加。方法很简单,只要在水壶内侧预制的空间装入毒药,扭转壶口,就能在谈笑风生中很自然的给对方斟上一杯毒饮料,然后再次转换壶口,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能安然无恙。 杀人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想想也就罢了。购买这种特殊电热水器的人主要是为了取乐。他们自由转换壶口,只为了让别人品尝到更多额外口味的饮料。 比如自己净化过的尿液,来自昆虫的粘液加料以后冒充可口甜浓汤,添加了粪便却用化学物质掩盖气味的所谓“热巧克力”,以及来自某些恶心婆娘的洗脚水。 顺便说一句,“喝老娘洗脚水”这种事在地下世界很常见。对这种可怕行为抱有恶趣味的上年纪女人比比皆是,所以千万不要以个人善意作为道德衡量标准。 方嘉全煮了满满一壶咖啡,斟了两杯,端着转身来到方嘉良面前,递了一杯过去。后者满面苦涩,却不得不在脸上堆起微笑,带着伪装的感激表情伸手接过。 方嘉良不喜欢咖啡,尤其是大哥这里的咖啡……这是一种独特的辐射变异植物果实,香气浓郁程度超过旧时代咖啡至少六倍,味道却非常的苦。偏偏方嘉全喝这种饮料的时候不放糖也不放任何调味品。 方嘉全缓缓抿了一口黑色的提神饮料,淡淡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动用集团的任何资源,必须把这个人给我找出来。” 方嘉良张开嘴,无比惊讶地“啊”了一声。从兄长口中说出的话令他倍感惊讶,以至于端在手里的杯子差点儿松脱掉在地上。 “我警告你,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办砸了。”方嘉全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任何一位异能者都是极其宝贵的资源。我必须得到他,懂我的意思吗?” “……明白。”方嘉良有些恍惚,但他有个优点,对于来自比自己强大的人,无论命令还是意志,在他这里都可以得到最完美的执行结果。 方嘉全紧绷的面色略有缓和。他用鹰一般的眼神盯着方嘉良,平静地吩咐:“把咖啡喝完,然后去做你该做的事。” 方嘉良捏着鼻子,如喝苦药般将杯中饮料强行吞咽下去。 走出房间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脑子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可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 看着方嘉良的背影消失,确定房门被关上,方嘉全这才缓步走到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上坐下,打开摆在桌上的显示器。 屏幕上很快出现了父亲方大强苍老的面容。 他的面皮颜色发青,看上去瘦骨嶙峋,两鬓与头上的白发稀疏,眼中夹杂着少许病态的鲜红血丝。 “情况怎么样?”扬声器里传出方大强抑扬顿挫的声音,略感沙哑,却有着他这个年龄老人的沉着与稳重。 方嘉全神情显得谦恭:“培育计划可能已经失败了。三弟……他没有大局观,智商虽高,却没有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我觉得……可能是对他纨绔意识灌输太多。” 屏幕上的老人不怒自威,语气森然:“你觉得?” 很简单的三个字,瞬间令方嘉全感到无比强烈的压迫。他连忙改换了另一种说法:“当然,具体情况还要等到下一次检测数据出来才能进行分析。” 方大强冰寒的冷意略有缓和,但他的个人意愿仍然透过屏幕释放出来:“计划不容改变。这事儿你看着办。如果三零九七检测结果不符合标准,或者因为后期意识灌输出现了某种偏差,就把他送进蛋白质池子里分解,启用三三二一号。” 那是方家继承人的另一个备选,各项指数与方嘉良一模一样。区别在于,三三二一目前处于封冻状态,整体相当于三岁幼童。 方嘉全重重点了下头:“好的父亲,我会遵从您的命令。” 他这种谦恭顺从的态度让方大强非常满意。老人收起严肃的表情,露出笑容:“找到那位异能者,就立刻带来见我。他很重要……无论对我,还是对于天盛集团都是这样。” “我明白。”方嘉全对此非常认同。 “去做你的事情吧!”老人关闭了通讯。 屏幕上的光消失了,一片黑暗。 方嘉全坐在原位丝毫未动。他在静默中保持固定坐姿,仿佛中了魔法瞬间石化,在之后长达十多分钟的时间里仿如雕塑。 裸露在空气中的后颈忽然裂开,从血肉之间探出一根粉红色的触手。 这显然不是人类应有的器官,外形与旧时代的章鱼类似,却没有吸盘,表面很光滑,扭曲而强劲。 它在空中绕了个圈,延伸绕至方嘉全眼前。 黏糊粉腻的尖端就仿佛能够自由活动的探头,渐渐往下,滑过他的鼻梁,鼻孔,上唇……进而延伸到密闭在一起,形成一条直线的双唇中间。 突然,方嘉全张开嘴,将这条蛇一般的腻滑触手张口咬住,坚硬的牙齿狠狠发力,轻而易举将其咬断。 大片粘稠的液体从断口涌出,在方嘉全强大的吞吸之下全部涌入其口腔,然后顺着食道咽下。 触手似乎拥有独属的神经系统,能够感受到痛。 第九十节 永兴食品厂 它不顾一切从方嘉全口中挣脱,就像被天敌撕裂身体的蚯蚓,疯狂扭曲拼死逃窜,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飞速回蹿,沿着来路迅速消失在后颈位置的裂口深处。 被咬断的触手尖端仍然含在方嘉全嘴里。 这团黏糊糊的特殊物质散发出血腥与鲜美。两种味道方嘉良都很熟悉。 他开始细嚼慢咽。 虽然同样的食物已经吃过好几次,可他仍然觉得有种无法用语言表述的新奇与期待。 在死一样的寂静与微光中,方嘉全笑了。 …… 凌子涵站在“永兴食品加工厂”的门口,久久看着悬挂在门廊侧面的那块陶瓷招牌。 地下世界缺少植物,枝繁叶茂多年生乔木更是罕见。商家招牌之类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用陶瓷制作。毕竟这里不缺粘土,掺杂一定比例添料烧制而成的陶瓷制品硬度很高,经久耐用。 乐玉琴给的肉罐头包装上写着“永兴食品厂”五个字,醒目的红蓝色商标也是“永兴”。 地址是杨彦给的。这地方他以前来过,搜索检测却一无所获。后来接到上级命令,让他带队返回,理由是“严禁以查案为名骚扰市民,扰乱流云城正常的社会秩序。” 按照杨彦的说法,这是有人投诉举报。 然而上级的态度却让他察觉到其中有那么一点儿不太对劲儿————警察局本来就是执法部门,即便在查案的过程中偶有强势,甚至违规的地方,那也是在所难免。只要案子破了,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来自上级的阻挠,更让杨彦对永兴食品厂这个地方产生了怀疑。只是碍于身份,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老老实实服从上意。 在黑暗的环境里久伫感觉不是很好。凌子涵环顾四周,视线转移至食品厂敞开的大门内侧,信步走了进去。 刚跨过门槛,对面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抬手指着他,很不客气地问:“喂,你是干什么的?” “我找你们老板。”凌子涵气定神闲,吐字清晰,言语顺畅……这是他早已想好的应对理由。 年轻男子显然不是那种容易被糊弄的小角色,他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凌子涵:“你找我们老板干嘛?” “订货。”凌子涵对答如流:“我要买罐头。” “你想买多少?”对方丝毫没有放他进去的意思,顺势朝着房间侧面的墙角指了一下:“那边就有罐头,你看看想要什么,我现在就给伱开单。”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凌子涵偏头望去,只见墙角堆着十几箱罐头,外包装与乐玉琴给的罐头一模一样,都是红蓝色标签,中间是漂亮的斜体“永兴”二字。 他转过头,从衣袋里摸出香烟,递了一根给年轻男子,笑道:“一箱罐头十二听,这才十几箱,实在太少了。” 烟是好东西,地下世界不存在“会不会抽烟”这种说法。就算从未有过主动抽烟这种体验的人,只要将其点燃,烟雾强行吸入肺部,芯片控制的人造神经会操控机械部分调整呼吸节奏,不会引起呛烟,使进入体内的尼古丁产生刺激感。 一支普普通通的香烟,很容易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尤其是男人。 按照旧时代的观点:以前男人之间起了纠纷,大多是以骂战或拳头解决。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很多人都买了小轿车,在路上行驶难免擦碰。遇到这种状况,司机下车查看,只要主动发根烟给对方,气氛都会变得很融洽。不会吵架,和和气气,看看彼此的车受伤程度是否严重,然后各自拿出手机报保险。 凌子涵现在发出去的这支香烟,收到了同样的效果。 年轻男子的态度比刚才好了很多,不那么凶巴巴的,眼里甚至出现了一丝笑。 “你要买多少?”他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喷吐着烟雾问。 “五百箱。”凌子涵微笑着回答。 “这么多?”年轻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问:“你自己开店?” 在他的概念里,只有开店经营的小业主才会大量购买。 凌子涵笑着摇摇头,进而解释:“帮朋友买,他带着一個狩猎队,下个星期外出,车队要跑很远的路。食物饮料必须备足,否则路上很难维持。” 说着,凌子涵加重语气:“我指的是你们这里每种口味的罐头都来上五百箱。” 年轻男子下意识倒吸凉气,“嘶”了一声。 “每种五百箱?”他对凌子涵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老兄,你该不是乱说一气故意骗我的吧?” 这年头,上门惹事捣乱的大有人在。官方的警察、巡检、食品安检,民间的各种帮派、黑道势力、疯子、狂人……他们打着各种招牌和幌子,接触次数多了,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应付。 凌子涵笑而不语,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钱袋,当着年轻男子的面解开系绳,里面装满了闪闪发亮的金币。 看到钱,年轻男子再无怀疑————故意上门找事儿的那些混蛋谁也不会带着这么多钱。 换句话说,他们本来就是一帮该死的穷鬼。 他非常殷勤地带着凌子涵走进经理办公室,为双方介绍了一番,然后转身离开,小心翼翼关上房门。 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凌子涵微笑着问:“你就是陈旭斌?” 此人与杨彦提供的照片一模一样。外表年约四十来岁,人长得很精干,个子虽然不高,双眼却透出商人专属的精明。头发很茂密,发根深处隐隐闪烁着金属光泽。这意味着他做过开颅改造术。就像崖子镇小酒馆的经营者钟俊,在破开的颅骨顶部装有一台微型监控器。 这种很直白的问话绕过陈旭斌略感惊讶,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客套地笑道:“我好像没见过你。” 凌子涵环顾四周,视线重新返回到陈旭斌身上的时候,他收起笑容,认真地问:“陈老板,你这里方便说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虽然对方态度弄得陈旭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右手暗暗伸进半开的抽屉里摸到手枪,不动声色地问:“你不是来买罐头的吗?” “我是代替乐玉琴来的。”凌子涵语不惊人誓不休,他语气平淡,仔细捕捉着对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这个名字瞬间激发出陈旭斌暗藏已久的激烈情绪。他下意识握紧抽屉里的枪柄,又缓缓松开。目光变得有些漂移,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嘴唇明显抖动着,随即用力闭紧,在凌子涵目光无法触及的口腔深处,狠狠咬紧牙齿。 “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片刻,陈旭斌张开嘴,发出生硬冷漠的言语:“我自己开店做生意,如果不是你说要买罐头,我也不会出来见你。” “你不是一直很喜欢乐玉琴吗?”凌子涵对这些话置若罔闻,他展颜释放出温和的微笑。 “你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陈旭斌已经调整好情绪,虽然震惊,却并不感到意外。实际上,他曾无数次在睡梦中或酒后“看”到类似的场景。 凌子涵笑容依旧:“看来我找对人了。” 罪案调查有时候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尤其是在这个特殊年代。 流云城的失踪人口实在太多了。零星案件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积累的数量多了,这种案子几乎找不到人,辛苦半天却只是无功受累,时间长了人就会觉得疲惫,再遇到类似的案子,潜意识就会想要逃避,将其束之高阁,从此不离。 大量积案就是这样产生的。 杨彦算是警察当中比较有责任心的人物。他曾经想要深入全面的对永兴食品厂进行核查。然而陈旭斌的反应和动作非常迅速,他送了一大笔钱给杨彦的上司,两人之间攀上了关系。陈旭斌口口声声“有人看我生意做得好,想对付我,故意说是我的产品质量有问题”。 以这个理由,杨彦接到了上司“停止调查”的命令。 道理很简单,无论产品质量是否有问题,还是是否真有人想要对付陈旭斌,都意味着继续查下去从此自己就断了一条薪酬之外的特殊财路。 用权力压人,以权谋私,这种事情很常见,官员们手段玩的顺滑,而且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杨彦根本动不了陈旭斌。哪怕这家伙有着很大的嫌疑。 他其实早就想过直接抓人,刑讯逼供,撬开陈旭斌的嘴。 可那样一来,杨彦的仕途就到头了。被激怒的上司轻则让他停职接受审查,进而开除;重则找个合乎逻辑的理由直接把他弄死。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话流传了几千年。 凌子涵则不同。 他有着类似于警察,却并非警察系统的军团成员身份。 更重要的是乐玉琴在军团网络上发布任务,这已经超出了流云城警务系统的管辖范围。 “你想干什么?”陈旭斌满面警惕,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根本没有看清凌子涵的动作,眼中场景瞬间变得模糊,等到片刻之后重新恢复清晰,他惊骇地看到凌子涵竟然改变坐姿,而且手中还多了一支枪,乌黑粗大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你打不过我。” “你只是一个丁级适应体。” “你只要稍微动一下,我立刻开枪打爆你的脑袋。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以试试。”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老老实实坐在那里,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还有,把你的手从抽屉里拿出来,双手举高。我知道你在抽屉里藏了一支枪。” 陈旭斌双眼陡然睁大,心中的骇然与震惊简直难以言喻。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怀疑凌子涵是智能程度极高的完全形态机械人,否则怎么可能知道藏在抽屉里的那支枪。 其实凌子涵是猜的。 这种事情表面上看起来觉得很神奇,但只要有着符合逻辑的理由,丰富老到的经验,加上一定程度的旁敲侧击就不难做到。 看着满面惊怒的陈旭斌缓缓举起双手,凌子涵心中忍不住涌起一阵快意。 其实他自己今天来之前都没想过会有如此之大的收获。 陈旭斌的确是最重要的嫌疑人,然而仅只一句话就让他做出这种动作和反应,实属意外。 乐玉琴丈夫失踪的案子就算与他没有直接关联,至少也能从他身上挖出某些信息。 被枪指着的感觉不是很好,恐惧、震惊、暴怒……各种复杂情绪在陈旭斌脑海里疯狂冲撞,更多的还是懊悔。 我为什么要让他进来? 小心翼翼那么久,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 还有,我为什么之前不抢先动手开枪杀人? 只要一枪毙了他,就没有现在这种尴尬场面。 “你是警察?”陈旭斌怒视着凌子涵,大声咆哮。 是的,咆哮,他释放出自己的最大音量。 凌子涵反应非常迅速,他想也不想,猛然起身,一个大跨步踩上办公桌,居高临下对准陈旭斌的腰部扣动扳机。大口径子弹旋转着钻进目标体内,破开皮肤和肌肉,在机械零件的阻挡下轰然炸开,无数金属碎屑和爆炸力量将陈旭斌的身体当场撕裂,他的机械脊柱失去稳定与支撑功能,整个人歪躺在高背椅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愤怒的叫骂。 凌子涵之所以开枪射击,是因为这里并非自己的主场。尤其是从外面进来的时候,他看到车间里有好几个工人正在忙碌。这些人可能与陈旭斌的案子无关,但他们受人雇佣,老板出事肯定要进来查看。 冲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年轻男子,他与陈旭斌的关系仅凭愤怒吼叫就可见一斑:“三叔,你怎么了?” 看着从外面被推开的房门,凌子涵在办公桌上淡然转身,直接瞄准对方下体再次扣动扳机。 柱状弹簧体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部位。虽不致命,但无论任何形式的重击都可以让对方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第九十一节 陈旭斌 当然也有例外,只要加装感知阻断器就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真正可以做到砸不烂,锤不扁,烈焰冰寒奈我何? 可是这样一来,也就彻底丧失了身为男人的诸多乐趣,以及生活的重要意义。 凌子涵连续开枪,打翻了冲进办公室的三个人,地上躺满了痛苦尖叫的伤者。 这种冷酷至极的举动产生了强烈震慑效果,办公室外面的工人纷纷面露迟疑和畏惧神情,他们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青龙军团办案,闲杂人等回避。”凌子涵从敞开的上衣胸袋里拿出身份徽章,在他们眼前晃了一下。然后指着躺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等伤者:“把他们抬出去,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 “否则来一个,我杀一个。” “如果你们觉得我只是口头上恐吓,大可以试试。” 说着,凌子涵看也不看,抬手冲着已经翻过身,挣扎着向外爬去的年轻男子后腰上又是一枪。 子弹粉碎了他的脊柱,导致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这种可怕的伤势进而会影响到心、肺呼吸功能。目测判定他将在三分钟内丧失基础生理功能,只能勉强保持脑部存活状态。 杀人留脑,这是地下世界最常见的做法。 做完这一切,凌子涵故意撸起左臂衣服袖子,露出金属手肘之上的特殊涂装,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能清清楚楚看见“中威七型”标号。 一名眼力颇好的工人立刻指着那里尖叫起来:“甲级强化体,他是甲级强化体!” 没人敢违背他的命令,纷纷面带惊恐,或拖或拉,很快将伤者带离办公室。 房间里只剩下凌子涵和陈旭斌两個人。 大步走到身体已经瘫痪的食品厂老板面前,从办公桌上跳下,抓住他的右手,然后拔出格斗刀,将陈旭斌的右手横放在桌上,用锋利的刀刃一点点切割摩擦,直至他的小拇指与手掌断开。 凌子涵对咒骂和惨叫置若罔闻。他淡淡地问:“王昌盛在哪儿?” 那是乐玉琴失踪的丈夫。 陈旭斌疼得额头上全是渗出的冷汗。他仰脖发出痛苦至极的尖叫:“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凌子涵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如传说中的魔鬼一样冷酷,其中更是透出令人恐惧的暴戾残忍。 “呵呵呵呵,你想生不如死?我的法子可不少。” 说着,他再次握紧格斗刀,将刀刃横放在陈旭斌右手无名指上。 位置比之前的小拇指靠前,位于指肚。 刀刃缓缓下沉,开始进入极慢的切割环节。 他下刀的速度非常缓慢,就像蹩脚厨师第一次切菜,根本不懂得如何发力。 只有这样才能给受刑者带来最大限度的生理痛苦。 陈旭斌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着尽快死去,一了百了。 然而这种强烈愿望根本不可能得到实现。 凌子涵脸上一直展露出迷人微笑:“你的手指很长,每隔两毫米可以切成一片。呵呵呵呵,我一直想尝试着挑战自己的切片技能,却没有机会……提前说声谢谢,我会给你前所未有良好体验。” “切完手指,接下来是耳朵,然后是鼻子。” “我带着电击器,等会儿我会让你的弹簧柱状体通过电,据说那种感觉很奇妙。” “就算把伱的身体玩废了也没关系,只要你的脑子还活着就行。我会花钱给你装上一具全新的身体,到时候再把今天的所有内容重新来上一遍。” “以后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陈旭斌被吓得面如土色。 这些恐怖的事情他全都听说过。 以前之觉得那是有钱人的变态喜好,却没想过竟然有一天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大口喘着续粗气,拼命扭动身子想要从凌子涵手里挣脱,却被对方反手一刀狠狠扎入肩膀深处,来回拧转,伴随着陈旭斌惊天动地的惨叫声,硬生生从后背上撕裂出巨大的开口,喷溅出大量鲜血,露出正随着呼吸节奏膨胀缩小的肺泡。 “你想要知道什么……问吧,我说……我全都说……” 陈旭斌奄奄一息斜靠在椅子上,最后的挣扎耗尽了他全部体能,也随之产生了彻底放弃的心理。 凌子涵从他身上扯下衣服的一角,缓缓擦拭着染血的格斗刀:“王昌盛在哪儿?” “他死了。”陈旭斌回答得非常痛快。 凌子涵用冷漠的目光盯着他:“生产批号是多少?” “你说什么?”这话让陈旭斌听起来有些迷糊。 “我指的是王昌盛。”凌子涵弯下腰,居高临下俯视着陈旭斌,笑着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看来你这人记性不怎么好。我得提醒你一下:你杀了王昌盛,把他做成罐头。我问的是,用王昌盛为原料做出来的那些罐头,生产批号是多少?” 陈旭斌瘫软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用惊恐无比且如同见鬼般的可怕眼神看着凌子涵,惶恐到极点:“你……你怎么知道?” 凌子涵抬起右脚,虚踩了一下他的弹簧柱状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动作直接加速了陈旭斌的心理崩溃速度。他不顾一切发出尖叫:“我说,我说……批号……批号我记不清了,那批罐头做出来就直接卖给超市。具体是那几家……这个可以查,对面柜子里有账本,你拿出来一看就清楚。” 凌子涵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他笑着收起格斗刀:“事实证明你不是那种难以打交道的人。我们之间也有了良好的合作开端。我这人没有虐待倾向,只要你愿意配合,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容易。” “说吧,你为什么要杀王昌盛?” 最重要的秘密已经曝光,杀人意图在陈旭斌看来也就没什么值得隐藏的:“因为他是乐玉琴的丈夫。” 这答案简单朴素得令人难以置信。 凌子涵愣住了。 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杀人理由,唯独没想到这个。 思维敏捷的他很快反应过来:“你喜欢乐玉琴?” 陈旭斌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仰头注视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希望光彩的眼睛里涌出一层苦涩液体,很快充满了整个眼眶,沿着眼角滑落脸庞。 “……我爱她。”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男人。” 凌子涵没有追问。 他沉默着点起一支香烟,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近距离注视着陈旭斌脸上的神情变化。 感觉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来自尼古丁的刺激。 “我今年八十五岁,老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我住的离乐玉琴家不远,我在街这边,她住在对面。不夸张地说,我是看着她长大的。” “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那天路上有积水,我滑了一跤,她刚好路过把我扶起来。我买了点零食送给她作礼物,她笑起来很好看,对我说了声谢谢。” “后来她长大了,越来越漂亮。” “我想娶她,可那时候我家里很穷。结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遥不可及。尤其是我和她的年龄差距很大,感觉就像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她出嫁的那天,我去外面找了个女人。暗巷里站街的那种,很便宜,两个银角就能整一次。那女的说,从来没遇到像我这么猛的男人,直接把她的管径适应期插得裂开……完事儿以后她不放我走,嚷嚷着让我赔钱,于是我就把她给杀了。” “第一次杀人,我还是挺怕的。我把尸体拆开,零件通过黑市上的朋友卖掉,生物组织大部分找地方埋了,剩下大脑卖给了医生联合协会。” “没办法,那时候我真的很缺钱。” “一个银角就能买一大包的木薯粉,我一次要买十袋,吃两个月,甚至三个月。” “我和我妈每天拼命干活,挣到的钱都用来养我爸。他每天都要喝酒,钱全部砸在赌场里。他打麻将从来没赢过,后来改玩牌九、百家乐什么的……反正输多赢少。每次输了钱他就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打我妈和我出气,说是因为我们很晦气,连带着他没有财运。” “十一岁那年,我被他打断了左腿。我妈哭着求后街上机械维修铺的老板,用旧零件给我重新修好。” “后来我才知道,她没钱买零件,被迫陪着那个男的睡了一觉。” “从那天起,我就想要弄死他们————修理店的老板,还有我爸。” “我对乐玉琴有想法,还有之前我说了杀掉的那女的,都是后来的事情。” “很多事情不会按照计划进行。我已经盘算好要干掉我父亲。我买了一大瓶木薯酒,又在黑市里搞了一些高浓度酒精掺进去。他喝了以后肯定会醉,我打算趁着机会砍掉他的脑袋,以后带着我妈一起生活。” “那天他在赌场里又输了钱,醉醺醺的进门就摔桌子砸板凳,口口声声骂我和我妈,说我们都是丧门星。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拎起来想要往地上砸。我妈在旁边看着,当时就红了眼睛,顺手抄起菜刀扑上去跟他拼命。” “我妈砍断了我爸脖子上的颈大动脉,我爸一拳打穿了我妈的胸口,直接把心脏什么的捞出来。” “我被吓傻了,就这么瘫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感觉就连话都说不清楚,被吓得一直哭,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拔起脚就往外跑,叫来了邻居。可那时候已经晚了,我父母因为身体受到重创,头部缺氧严重,而且没有启动维生装置的供能系统……两个人都死了。” “从那以后,我就一个人过。” “乐玉琴的第一个丈夫叫王翔。那是个鬼头鬼脑的坏人。那小子住在我家对面……我指的是马路对面那幢楼。他距离乐玉琴更近,两人平时关系非常好,互相以兄妹相称。但我看得出来,王翔从一开始就对乐玉琴没安好心。成天的给她买零食,讨她欢心。” “后来他们结婚了。我在街这边远远地看着,心里空落落的。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就这么看着她被别的男人娶走,感觉很失落,很不痛快。” “我知道这不是小琴的错……” 说到这里,凌子涵忽然发声打断了陈旭斌,疑惑且奇怪地问:“小琴?你一直这么叫她?” “是的。”陈旭斌点点头。 “乐玉琴知不知道你喜欢她?”这才是凌子涵问题的重点。 陈旭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徒然地低下头,在沉默与满面颓然中孤寂地摇摇头,无法控制的泪水再次从眼眶里涌出。 “我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能永远过上好日子。” “……我……我是个穷人,没爹没娘的苦孩子。她想要的我什么都给不了。她结婚的时候,我在附近的一个货场里打工,做苦力扛活。我没上过学,很多事情做不了,只能干这个。就我那点微薄的薪水,别说是给小琴买衣服,就连养着她,给她吃饱都成问题。” 凌子涵越发觉得难以理解:“据我所知,王翔的家境很不错。既然你希望乐玉琴得到幸福,为什么要杀掉她的丈夫?” 陈旭斌闭上双眼,沉浸在个人幻想与回忆中的他仰着头,发出梦讫般的叹息:“小琴必须过上好日子,她生来就属于必须享福的那种人。所以她一定得有钱,而且是很多,很多的钱。” “我知道王翔家里有钱,可那是他的,不是小琴的。” “只要杀了他,再杀掉他的父母,这样一来,小琴就能合法继承所有财产。” “他们是夫妻。” “如果有其他人争夺财产,我会用同样的方法干掉他们。” 说这些话的时候,陈旭斌已经睁开双眼。 他眼里一片清明,神采奕奕,眼眸深处透出前所未有的强硬与坚决,更有着非常诡异,按照常理来说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却偏偏存在的无畏与悍然。 第九十二节 舔狗 凌子涵久久注视着这个在疯狂中无比自傲的男人。 “你疯了。”良久,他冷静地对其下了评语:“你是个该死的,可怕的疯子。” “我没疯。” 陈旭斌根本不认同这种评价,他扯着嗓子发出时候:“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是唯一能给小琴幸福的人。” “你杀了她的丈夫。”凌子涵冷冷地说:“没有爱情,就不会谈婚论嫁。你杀了她所爱的人,还在这里夸夸其谈什么责任与信念。你就是个疯子,执着与狂想型的疯子!” 尽管无法反抗且随时可能被凌子涵一刀割下自己的脑袋,陈旭斌却无所畏惧,他甚至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你懂什么……是的,伱什么都不懂。只要有钱,小琴可以做任何事情,她可以无拘无束自由快乐的生活。” “她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美丽,她不应该出去工作,为了食物而操劳。” “小琴是個聪明的女人,她的第二个丈夫非常有钱,富裕程度远远超过王翔。” “我想想,那男的好像姓王,名字叫王什么……” 凌子涵用厌恶冷漠的目光看着他,随口提醒:“王康。” 陈旭斌连连点头:“对,对,对,王康……他是个超市的小老板,颇有身家。小琴和他结婚不久,我就找机会把王康拖到附近的小巷子里弄死。这样一来,他的全部家产就归小琴所有。” “按照计划,我接下来要对付的就是王康父母。可王家的人很多,亲戚朋友一大帮子人。王康死后他们就聚在家里,我实在是找不到他们落单的机会。这些人每天都要去小琴那里吵闹,说她是丧门星,克死了王康,逼迫她交出王康的全部遗产。” “后来长生帮的费天宝出面帮着小琴解决问题,王康的家人被硬生生打老实了,连个屁的不敢放,只好签了单子,承认小琴是王康唯一的遗产继承人。” “接下来,我杀了费天宝。” “他是个真正的坏人。之所以看上小琴,是觉得她长得漂亮,当然其中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钱。那时候小琴的身家我估计已经超过一万金元。费天宝想要财色双收,哼……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干掉费天宝的时候,我从他身上得到一笔意外之财。” 陈旭斌伸手朝着自己左胸位置指了一下:“我分解他身上零件的时候,在这里发现一个暗藏的格子。里面藏着一本书,书名叫《废土》,作者是黑天魔神。” “那是一本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纸质书。那种东西现在极其罕见,书页全部变成了暗黄色,边缘磨得连角都没了。” “我通过黑市渠道,把那本书卖了两百个金元。” “半年后,我听说那本书出现在一个规模很大的年度拍卖会上,被人以三万金元的高价买走。” “有钱人的世界真的跟我这种穷鬼不一样……算了,反正我想得开,不是我的永远都不是我的。何况两百个金元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我这食品加工厂就是那时候买了机器开起来的,当时规模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只有一台木薯干燥机,以及连带的附属设备。” “我是穷怕了。” “我也想要成为有钱人。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接近小琴。” “杀人终究是有风险的。小琴连续三任丈夫失踪,引起了警方重视。接下来就是各种排查。因为王康和费天宝的尸体我没敢卖,都是悄悄埋掉生理组织,机械零件砸碎了卖废铁,所以没有查到我头上。” “后来干掉小琴第四个丈夫的时候,我正好进了一台七成新的罐头机。那不是一体化生产流水线,而是上面开口装料,下面用机器装罐封口的小型机器。我把那男的生理组织扔进机器料斗,按照比例添加木薯粉和各种作料,做成罐头。” “当时我真没想太多,只是觉得罐头卖出去就分散开来,警察很难找到线索。” “杀人这种事情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小琴身边的男人……怎么说呢……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有问题。我喜欢她,一直喜欢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可我不敢面对,不敢主动找她说话。”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看着她,而且这种事情也不能太过于频繁。为了不让小琴发现我在暗中觊觎,我在美容店里买了三十多套面部仿生皮肤。我每次出去都要换一套,只为了站在远处看着她,下次再换,再下次又换……” 凌子涵听得直摇头,感觉有些好笑,心中对陈旭斌这些动作鄙夷、厌恶的同时,对他也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同情。 “你应该主动找到乐玉琴,坦白你心中的想法。” “我不敢。” 陈旭斌苦笑着叹了口气:“我杀了她所有的丈夫。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估计在王昌盛之后,还会有……” 他的声音逐渐变弱,最后归于沉默。 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到了最后,实在无话可说。 凌子涵感觉心里多了一些此前从未想过的东西,非常复杂,可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也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所谓“最珍贵的爱情”。 “杀人……是会遭到报应的。”这话似乎是对陈旭斌行为的总结,又仿佛是一种自我劝解。 良久,凌子涵认真地问:“要不要我现在给乐玉琴打个电话,让她过来看看你?” 陈旭斌缓缓抬起头。他的动作非常迟缓,感觉头部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沉重,以至于不再是身体最重要的部分,而是一种无奈的,甚至想要甩脱的负担。 这表明颈部维生系统的剩余能量已然不多,只能维持四十分钟左右,甚至更少。 “……不要。”他断然否决了凌子涵的好心:“我有她的照片,我……我已经有了她,是真的有……所以,没那个必要。” 凌子涵被这些搞得有些猝不及防,陈旭斌的反应在他看来实在很古怪。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得到她了。当然,不是你想的那种得到。”陈旭斌解释:“我有很多小琴的照片。大概三万,将近四万张的样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每次出去看她的时候,我都会用隐藏摄像头拍下一段以她为核心的视频,回来以后截屏做成照片。” “我是如此的爱她,但我很怕她知道我暗地里做的这些事情。所以面对面坦白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只要她有足够的钱,过上幸福的生活,在我看来无论做什么都值得。” “我养了两个女人,都是按照小琴的身材比例造出来的。” “她们十六岁的时候就被我从黑市上买过来,对比小琴的照片和视频调养。基础外观一致,面部仿生皮肤以小琴为原貌进行倒模,然后切换安装……哈哈哈哈,外面的那个乐玉琴当然是如假包换,可是我在私底下拥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她。” “她们很听话,我让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如果是真的小琴,我在她面前会觉得很自卑,根本不可能满足又快乐。” 这番话表达的意义再清楚不过,凌子涵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你得不到她……不,你已经不想得到真正的乐玉琴。你完全沉浸在专属于你自己的变态乐趣当中。这才是你在这么多年来,持续不断杀掉乐玉琴所有丈夫的真正理由。” 陈旭斌用发红的双眼瞪着凌子涵,残破不堪的脸上露出狂热且令人惊悚的诡笑:“有钱才是真正的快乐之源,我是后来才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见鬼的爱情,什么扯淡的关爱,只要老子愿意砸钱,随时都可以整出好几个漂亮妞任我为所欲为。” “我承认我对乐玉琴有着一份特殊情感,可那么多年了,该淡的都淡了。有时候想想,年轻的时候我真是傻啊!用现在话来说就是当舔狗,我在背后默默无闻替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她知道吗?” “就算她知道,她会感激我吗?” “在她看来我应该被列为仇人,毕竟是我杀了她所有的丈夫。”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我,乐玉琴根本不可能过上现在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她的那些丈夫当中肯定有好几个对她进行家暴。比如费天宝。” “她现在看起来光鲜又富贵,寂寞了只要砸钱出去就能叫来年轻英俊的小男生。哈哈哈哈,我觉得你应该跟她睡过吧?还是你对她也垂涎三尺,想要成为她的继任丈夫?” 陈旭斌一扫之前的颓废,他现在变得极其癫狂:“其实仔细想想,老子这辈子也值了。杀了那么多男人,他们的味道都差不多。” “我刚才想了一下,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今天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把心里的秘密全都说出来。你不明白……我藏得很辛苦,很累。感觉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像今天这么舒坦,彻底放开。” 他兴致勃勃,滔滔不绝,根本不像一个重伤濒死的人。 凌子涵按下装在左肩内侧的通话器开关,拨通了杨彦的号码。 “都搞定了,情况跟我之前估计的差不多。你现在带着人来吧!” 通话器里传来杨彦异常亢奋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语音颤抖且有些变调:“好……好地,我马上就来。” 说完,凌子涵关闭通讯。 他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面带满足,侧躺在椅子上奄奄一息,却偏偏正在微笑的陈旭斌,转身拉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工人们都守在外面。 他们手里握着棍棒之类的武器,所有人聚在一起,用警惕又畏惧的目光看着他, 凌子涵点起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多了一些奇怪的,关于爱情和男女欢爱的画面。有些很清晰,有些很模糊,互相交杂,在他的脑海深处不断幻化出各种各样的女人。 其中有姚颖玉,也有乐玉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凌子涵对她们从未产生过爱意,只有荷尔蒙促发的性别激情。 也许多年以后,岁月漫长,在余暇与孤寂的时候,他会想起生命中曾经与她们有过鱼水之欢。 仅此而已。 凌子涵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陈旭斌进行审判。 默默的正在思考,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杨彦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 “人在里面,没死。不过他的维生能源差不多快耗尽了,抓紧时间换下电池就行。”凌子涵侧身朝着办公室方向指了一下。 杨彦兴奋地抬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亲昵地说:“回头我请你喝酒。” “先等等。”凌子涵叫住急不可待拔腿就想跑的他,神情严肃又认真:“我的好处呢?” 条件必须谈好,否则就不可能有接下来的合作。 杨彦尽管心急,却很清楚这是彼此共守的规矩。他很快冷静下来,拉着凌子涵走到厂房角落,压低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凌子涵把香烟塞进嘴里,吸了一口,发出深沉的语音:“跟上次一样,只是零配件得多要一些。” “还有,我要这个厂子。”说着,他侧身看着旁边的机器。 杨彦仔细一看,那是一条小型罐头生产流水线。 “你要这个干什么?”他觉得很奇怪:“这玩意不能属于武备系统啊!不能吃也不能打,难道你打算卖废铁?”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杨彦知道凌子涵在荒野上有一支实力不明的私人武装。 “我想学着做生意,先从做罐头开始,然后卖钱。”凌子涵满面真诚,纯洁的眼眸里没有夹带半点杂质。 杨彦根本不相信这种话,他撇了撇嘴:“你哄鬼呢?” 凌子涵的态度很坚决:“你就说给不给吧?” 他毫不掩盖话语中的威胁成分。 “给,当然给。”杨彦在这种时候必须服软:“只要是你看上的统统都给。满意了吧?” 第九十三节 意外之喜 凌子涵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他侧过身子,从腹部的监控器上方拔出一张电子记录卡,递了过去:“这是我和陈旭斌的对话视频。” 旧时代执行公务的时候必须开着执法记录仪。这种习惯延续至今且在民间全面普及。微型监控器成本不高,价格低廉,人人都可以安装。毕竟谁也不知道无意中摄录下来的画面是否有一天派上用场。 杨彦笑逐颜开,满面欢喜接过记忆卡:“谢谢。” 凌子涵也笑了:“恭喜你,未来的六十分局长。” 他指的是杨彦通过破获这个案子可以得到加分,晋升东三区警察局长。 …… 半小时后,乐玉琴私宅。 她的穿着打扮如平常那样充满了诱惑。上身是一件式样大胆的紧窄缎面衬衫,领口开得极大,不用低头也用不着特殊角度就能一览无遗。修长的双腿横交叠横摆在沙发上,裹着极富风情的黑色长筒丝袜。 凌子涵在说话节奏与故事力度张弛控制方面很有一套,乐玉琴听得目瞪口呆,好几次下意识抬手掩住红艳的樱桃小口,仿佛未经人事懵懂青涩的十八岁少女,而不是年过半百,只是因为先进生物技术保持美丽容颜的老年艳妇。 “我想起来了,小时候在我家附近的确是有这么一个男的。每次遇到的时候,他都会冲着我笑。他姓陈,我管他叫哥哥,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经常买零食给我……不,是每次都这样。大多数时候是棒棒糖,用木薯提炼的那种,很便宜,一个银角能买好几個。” “有一次我在街口遇到他,他说送我回家。那天很晚,路上他忽然说很喜欢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妹妹?当时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就顺口答应,说可以啊!” “后来我就没再见过他,我还以为他搬了家,去别的地方。” 凌子涵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客厅侧面的大型投屏侧面,取下装在身上的小型监控器,与其连接,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之前在食品厂办公室里与陈旭斌的对话场景。 乐玉琴抬手指着屏幕上的影像连声惊呼:“没错,就是他。” 凌子涵没有发表个人见解。 他缓步走到一旁,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安静地抽着。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烟瘾比过去大了很多。凌子涵甚至觉得仅靠香烟已经有点儿难以维持自己在思维方面的刺激需求。他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花钱通过医生联合协会购买高能营养液。 看完视频,乐玉琴拿起遥控器,再次重放。 她整整看了四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会拒绝你,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是个女人,爱情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我宁愿付出所有,只希望得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 看着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也就是重伤濒死的陈旭斌仰面发出张狂大小的那一幕,乐玉琴忽然低下头,双手掩面而泣。 凌子涵没有劝解,他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情绪释放过程————女人都这样,面对痴心追求者,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心里多多少少会那么一点点触动。 当然,乐玉琴此刻有可能是被感动。 但大多数情况下,她们会冷漠面对这一切,尤其是在彼此之间没有利益牵涉的情况下。 所以旧时代那句话说得好:舔狗都没有好下场。 乐玉琴的哭泣渐渐止住。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凌子涵从椅子上站起,缓步走到她面前,低声宽慰:“想开点儿,一切都会好的。” 这是必不可少的流程。任务虽然结束,却还需要乐玉琴的点评。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对应着不同的完成值。 乐玉琴抬起头,用手帕擦拭着微红的眼角。她注视着凌子涵,真诚说了声“谢谢!” “这是我应该做的。”凌子涵双手捧住她的脸,弯腰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 “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等到两人分开,乐玉琴认真地说。 凌子涵颇感意外,笑着问:“哦,是什么?” “我昨天提高了军团任务的等级。”乐玉琴笑道:“你现在打开军团网络看看就知道了。” 凌子涵如约操作。 军团网络上“寻找失踪丈夫”这个任务已经改换了标准,从之前的丁级变成乙级。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任务下方的悬赏金额大幅度提高,从原来的两枚金元变成了两千金元。 “我要好好谢谢伱。”乐玉琴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是我真正喜欢的男人。” 这话蕴含的意义实在是过于丰富。 凌子涵笑而不语。 他很清楚,这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因为自己强健的体魄。 至于其它方面……也许乐玉琴觉得自己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候,成为她的坚实依靠? 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在恰当的时候做出精明选择,下注投资。 凌子涵需要钱,同时也需要更多的军团任务积分。 一个完成度为“甲”评价的乙级任务,可以让他的军衔连续突破,成为军士长。 这连续跨越了列兵、下士、中士、上士四个级别。 按照正常情况,从预备兵到军士长,每级军衔晋升至少需要完成三个戊级任务。尤其是从成为下士以后,每三个任务至少要有一个“丁”级,才能获得晋升。 任务难易程度与设置标准为正比。其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收益。 简而言之,赏金越多,任务难度就越大,设置标准就越高。这已经成为公认的事实。 不排除有人为了快速晋升,发布简单任务却设置高额赏金的情况。无论旧时代还是现在都有人这么玩。 以刘明全为例,如果他想在短短一天之内成为青龙军团的一名少校,只要发布一个“寻找失窃物件”的任务。目标物可是一个钱包,一双鞋,甚至是他从身上拔下来的一根体毛……只要把赏金设置在十万金元,便可轻轻松松穿上制服,得到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军衔肩章。 赏金对半分,五万金元买一个少校,这买卖在有钱人看来其实不亏。 前提是自己有方面的需求。 乐玉琴也是有钱人,她能拿出两千金元帮助凌子涵成为军士长,已经表明她对这个男人的真实情感。 当然,想要让她拿出更多的钱砸在凌子涵身上也不是不可能。这得看情况,看是否能产生相应的回报。 她已经不年轻了,无脑砸出全部家产的行为只可能发生在小女生身上。 舔狗不是男人专属,女人也一样。 …… 荒野,太阳城。 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星期,无论老人还是孩子都没有闲着。 建筑地基挖的很深,一根根粗大的钢筋被放入混凝土预制槽。荒野上不缺石头,只要有时间和足够的精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只是时间问题。 何况太阳城目前不需要太过于高大的建筑。 另外就是规矩。 按照地下世界所有人默守的原则,无论任何建筑只能建盖九层,最高不能超过五十米。 这规矩究竟从何而来? 如今已无可考。 有人说,这是迷信。 有人说,这是神的意志,从旧时代战争结束后就延续至今。 还有人对此不屑一顾,认为这种说法荒诞不经,毫无依据。 太阳城规划中的建筑主楼只有五层,其余的附属建筑大多是三层。外墙厚度惊人,消耗的钢筋数量也比普通建筑多得多。 厚重的防护墙在荒野上具有特殊意义。在流浪者看来,这意味着安全有保障,意味着聚居地有充足的粮食,同时还意味着这座城市的领导者英明神武,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标杆人物。 足以容纳三千人的住宅区已显雏形,外围墙壁所有预制槽全部建好,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干燥,然后继续下一步的工程建设。 廖秋对改装后的身体非常满意。 荒野上可用的资源不多,区区一个乙级适应体就有可能在小范围区域内称王称霸。 道理很简单,大部分在荒野上的讨生活人本来就居无定所。倒不是说他们天生喜欢流浪,而是想要延续生命就必须找到稳定的能源供应点、粮食,以及干净的饮用水。 想要找到同时具有上述三个条件的荒野定居点实在太难了。一般来说,只要满足其中一条,该区域就会聚集大批流浪者,然后陆续朝着周边延伸、发展,进而吸引更多的人,通过交换与组成不同规模的狩猎队,在黑暗的世界深处苟延残喘。 大型城市当然是最佳选择,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前往城市定居。 比如流云城,以此为核心,半径五十公里范围内绝大多数荒野流民都知道它的名字。但除了必不可少的物质交换以及买卖,流民们不会选择在城内定居。 简单来说,他们向往自由。 实际上却是思维被禁锢的最直接表现,以及对新事物的抗拒,以及身份、地位、个人能力等方面深深的自卑。 这种情况在旧时代很常见,说穿了其实就是村镇民众近乎本能的同样心理。他们向往富足的生活,也迫切想要改变目前的困境,却畏惧于来自大城市民众的讥讽和嘲笑,幻想着自己一旦进入城市会遭到各种迫害……其实一切都是自生自念的虚妄。 在城市外面徘徊的时间长了,各种毫无根据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越来越多。 在流云城里不能随地大小便,否则会被抓起来,割掉你的弹簧柱状体。 流云城里有很多可怕的变态疯子,他们以杀人为乐,说不定哪天遇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以为有钱人口袋里的金币银币是怎么来的?他们在城里到处搜捕穷人,把你活生生变成奴隶,让你免费给他干活。 没错,城里卖的木薯粉的确很便宜,但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买,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资格。 你问我资格是什么?这问题你得自己去找答案。不过我奉劝你还是最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想要找到答案就必须进城,那里充满了各种不稳定因素,也许可能是天堂,但大概率可能是地狱。 时间久了,他们就以为那一切都是真的。 最直接的表现,宁愿在荒野上拼死拼活吃老鼠,也不愿意进入大城市安安稳稳吃木薯。 凌子涵之所以想要在荒野上建设太阳城,就是因为他早早洞悉并对流民们的复杂心理研究得极为透彻。 只要给这些人提供一个看似安全的场所,他们就会像蜜蜂闻到花香一般大量聚集。 其实小型城镇与大型城市本质上没有区别,可他们就是如此偏执,无比坚决的选择前者。 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你根本无法用正常的逻辑解释。 大多数情况下,是充满自信的我想,我想,我想…… 同时伴随着无比执拗的我要,我要,我要…… 廖秋的“我想”和“我要”都很简单。 他想要钟晓薇。 她对廖秋的态度多多少少发生了那么一点点变化。至少不像从前那么冷若冰霜,偶尔对他驻足凝视,距离也从以前的很远,很远,变成了现在的十米,甚至五米。 在如此近的位置,随便聊上几句无关疼痒的闲话。 廖秋觉得这一切源于自己实力与身份的改变。 太阳城副城主,这是他目前的身份。 廖秋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任何存在是永恒不变的。 想要长期甚至永远保留“副城主”这个身份光环,就必须付出更多的艰辛与努力。 他建立了一支五十人的精锐卫队。每一位成员廖秋都要亲自与其谈话,通过一系列测试,认为有着足够高的忠诚度,至少在他看来没有太大问题的才能入选。 卫队成员全部接受改造,成为甲级强化体。 人数多达三百的城卫军也形成建制。改造标准至少是甲级适应体。 武器方面目前只能全员配备冷兵器,长刀优先。 第九十四节 黑鬼圣女 自制火药枪这玩意儿不难搞,无论原料还是成本都可以低至不计。 “管子”是广泛流传于地下世界专属于男人的笑话。故事内容因为过于邪恶低俗,早已被官方禁止。究其本意,越是粗大的管子在荒野上就越管用。口径越大就意味着威力越大,无论朝着男人还是女人射击都是如此。区别在于对男人射击的管子掌握在自己手上,对女人射击的管子安装在身体下方。 枪的数量很少。 地下世界的统治层不像旧时代那么泾渭分明。法律管制一旦脱离城市圈就失去了效力。以政府层面发布禁令控制枪械是不可能的,却可以通过各大集团势力联合,从经济层面封锁大量枪械流入民间的渠道。 枪很贵,子弹更贵。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个人实力强化就显得尤为重要。强化改装套件之所以卖的很贵,也是基于同样的道理。 按照凌子涵的要求,廖秋组建了三支狩猎队,轮流替换在荒野上寻找猎物。 很多年了,三帮聚集区内还是第一次出现实力如此强大的狩猎者团队。 死去的严尚祖曾经有一个愿望。 他做梦都想组建一个十人规模,人均实力不低于甲级适应体的狩猎队。身为队长的他,则是无比强大的甲级强化体。 锯齿鼠是群居动物,一旦形成聚居巢穴,群体数量至少也在五十头以上。普通的落单荒野流浪者在这种凶暴残忍的野兽面前只能落荒而逃。一旦被围住,下场就是成为饥饿老鼠口中的美味。 这里有着丰富的水资源,荒野上的动物们纷纷被吸引过来。凌子涵之所以看中并在这里建城,就是想要依托狩猎资源进一步扩大太阳城的影响。 只要依托刘明全,依托万森集团,这里的一切都会逐渐好转。 一些脑子活泛的人开始在太阳城里做生意。 只要有人,就永远存在食品加工这個行业。 木薯粉加上工业增稠剂,加糖或加盐,用特制的圆形模子平摊成巴掌大小的圆片,晾晒干燥之后就能长久保存。这种手工饼干很粗糙,味道一般,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的确是饼干,更重要的是价格低廉,便于食用。 饼干铺子隔壁新开了一家肉铺。招牌虽然写着一个斗大的“肉”字,却名不副实。店门外架着一口很大的锅,灌满了水,里面煮着一副锯齿鼠骨架。沸腾的汤水“咕嘟嘟”冒着热气,闻起来很香,味道却还可以。 一碗汤,加一块饼干,就是一顿很不错的饭。 杀人并食用这种事情在太阳城被严格禁止,一旦发现就地格杀。 倒不是说凌子涵和廖秋在道德理念层面已经远远超脱这个该死的黑暗时代,而是太阳城想要持续发展就必须展示出令人感觉美好的一面。 …… 太阳城,城主官邸。 说是官邸,其实就是一幢新建的三层小楼。主体建筑已经完工,其余的附属部分正在建造,并将各种功能不断完善、补全。 两名卫兵引着廖秋和从枭走下楼梯。他们肩膀上安装着远射型探照灯,白色光柱随着脚步摇晃,照亮了坚硬冰冷的水泥台阶,还有用一根根成年人胳膊粗细打造的钢筋牢笼。 在这个特殊时代,钢铁的价格极其低廉。尤其是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废墟里收集废铁回炉重造,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 半机械半生物结构的人类看似符合科技进步的先进标准。可实际上,现实当中的很多状况都令人感到头疼。 杨彦是警察,他对此深有体会。 监狱是一个充满各种不稳定因素,随时可能喷发出无限麻烦的火山口。 道理很简单:犯人身上都装有机械臂,普通规格的监狱牢笼对他们无法产生禁锢效果。这就是流云城所有入狱者都必须拆除相关机械部件的原因。 按照凌子涵的计划,廖秋对正在建设的太阳城监狱也做出了同样的安排。只是监狱尚未完工,对触犯刑律的人通常交由城卫军处理。至于极少数身份特殊且重要的犯人,廖秋必须亲自过问。 狭窄的铁笼子里坐着一个中年妇女。 她有着乌木般漆黑的皮肤,整体看上去偏胖,这种身形在荒野上非常少见,因为无论人类还是野兽的脂肪在捕猎者看来都很珍贵。前者可供食用,后者炼制熬化后添加部分工业原料,就是最好的润滑油。 这个时代的胖子有着旧时代人类无法理解的威慑力。 胖的缘由是因为体内积存了太多脂肪。这种旧时代的理论放到现在已经不可能成为必然逻辑。因为现在的胖子很大程度上很难与“肥”这个生理词汇联系在一起。 胖子之所以胖,是因为在仿生皮肤下面安装了太多的附属部件。为了让整体外形看起来和谐,不有碍于观瞻,不得不在零件夹角部位塞入软垫,使之看起来圆润肥实。 一个体态健美的正常半机械人类,他的身体不可能安装红外探测器、小型磁能干扰装置、第三套后备能源系统、隐藏式钢爪、小口径火炮、自动维修设备组件、内置式小型冰箱…… 上述所有设备总和体积非常惊人,当然不是所有胖子都会选择百分之百的“全向型体内机械组件”。绝对大多数胖子体内都装有小口径火炮,以及在关键部位自动弹出,长度超过三米以上的折叠刀。 那是一种可以像扇子般打开的特殊刀具。你可以试想一下与某个胖妞亲热的时候,她圆溜溜光滑的胖脸突然裂开,弹出一把锋利的扇刃钢刀,毫不留情切下你的脑袋。 内置式小型冰箱这个属于定制式个人专用品。那是一个容积不大的冷藏盒子,可以安装在腹部或者大腿内侧。主要用于储藏新鲜的生物组织,还可以满足那些对冰激凌类食品有着特殊爱好的狂热追求者。 “撕开肚皮拿吃的”,这不是一句充满血腥意味的恐怖狠话,而是富有生活情趣,同时也是黑暗世界特有的社会风貌。 不要招惹胖子! 这是地下世界所有居民公认的逻辑。 关在笼子里的黑皮肤妇人双腿已被截断,她的双肩从胳肘部以下断开。膝盖和手肘部位被四条粗大结实的铁链穿过,另一端分别钉死在两边墙壁与地上。 她没穿衣服,胸部从正中割裂。这种可怕的伤口无损于她的健康,只是看上去很吓人。 腹部被剖开,暗藏的小口径火炮被拆除,其余的武器装置也被卸下,大片仿生皮肤松垮垮的从身上塌落,看上去就像屠宰场里挂在肉钩子上黑色肉猪,而且皮已经被剥下一半的那种。 卫兵用钥匙打开牢笼,廖秋俯低身子从入口钻了进去,然后站直,带着冷漠的神情,居高临下注视着眼前无法动弹的黑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尽管已经知道答案,廖秋还是以常规形式发问。重复同样问题是很好的验证方式,也是从旧时代遗留至今的最重要审讯经验之一。 黑女人缓缓抬起头,她残破不堪的脸上透出诡异的笑:“玛玛露易丝,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在遥远的非洲,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 廖秋眼里全是毫无感情的冷酷:“你为什么要来太阳城?” 玛玛露易丝语速缓慢,却丝毫没有停滞:“为了传教,为了让太阳的光辉普照大地,让更多的人沐浴温暖。” 她是太阳教的人。 在东大陆,无论白皮肤还是黑皮肤都极为罕见。种族概念从旧时代遗留至今,非但没有淡化,反而变得越发深刻。异族在这片土地上不受待见。同样的道理,黄种人在西大陆同样倍受敌视。 地下世界的居民不喜欢黑鬼,至少在东大陆是这样。 白人自诩为“自带光明的人”,这种说法极其无耻,令人厌憎。 太阳城接纳荒野流民,却不包括每一个人。 玛玛露易丝刚进城不久就被城卫军抓住,直接送往城主官邸。 她很诚实,对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目的都没有隐瞒。 “这是一座新兴的城市,我们应该共享光明。” “光明神在上,他会庇佑所有向往光明的人走向幸福。” “身为光明使者,我要做的就是指引迷途羔羊,成为引领信众奔向神国的信标。” “我是来传教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荒野刑律自有其特色。最常见的就是十几个彪形大汉蹂躏弱女子,或者反过来,十几个凶悍蛮妇轮番暴虐英俊小伙儿,最后还得让他跪下老老实实用最精细的手法给这帮婆娘添加机油。 廖秋牢记着凌子涵临走时的叮嘱。 绝对不能让太阳教的人进来。发现一个就干掉一个。在城内发布禁令,禁止任何人与他们接触。 历史早已证明,邪教的危害比表面上看来更可怕。 残酷的殴打,暴虐的刑罚,令人惨不忍睹的蹂躏…… 玛玛露易丝在被抓住的三个小时以后彻底崩溃。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身为太阳教圣女的自己非但没有得到想象中应该的尊敬,反倒陷入生不如死的可怕困境。 她彻底放弃了反抗:“求求伱们饶了我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就是,别再打我……” 廖秋得到了很多重要信息。 太阳教正在荒野上建设圣坛。那是一种建设在小型定居点内部的标志性建筑。一尊太阳神的雕像,用于信众膜拜,增强教派凝聚力。 不得不承认,以光明为由建立教派,进而在普通民众当中扩大影响,是极为聪明的做法。 太阳教的势力比想象中更加庞大。 这不是一个主旨温和的宗教。 玛玛露易丝身上带着一本《太阳经》,里面有些内容连廖秋看了都觉得震撼惊悚,浑身发冷。 “所有拒绝相信光明之神的人都是异教徒。” “教民们,异教徒是你们的敌人。” “杀光一切反对者。” “异教徒的妻女是你们随意享用的羔羊,他们的钱财你们可以随意攫取,他们的房屋为你们所建,他们必将成为你们最忠实的奴隶。” “燃烧异教徒的身体,这是他们必须以血肉为代价,向光明之神做出的补偿献祭。” 姚颖玉和从枭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凌子涵再三叮嘱,绝对不能让太阳教的人在这里传教。 普通流民对《太阳经》理这些内容是没有鉴别能力的。他们只知道吃饱肚子,生活无忧就是最大的现实目标。杀人为恶,但杀人也能劫财,还可以顺带着霸占他人妻女,这种所谓的“指引”在很多人看来极具诱惑力。 太阳教之所以任用玛玛露易丝为圣女和传教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的黑色皮肤。 黑暗世界里的黑女人,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光明之神的伟大和特殊。 廖秋不敢把审讯假手于人,哪怕是身边的亲信卫兵,也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被玛玛露易丝蛊惑,进而产生对光明之神的可怕崇拜。 看着有气无力重复着同样内容话语的玛玛露易丝,从枭转身对廖秋建议:“她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这些,看来她身上已经没有秘密可挖。这人留着也是麻烦,直接杀了吧!” 廖秋微微点头,他之前就有同样的想法,今天只是最后一次审讯。 从枭转身上前,拔出格斗刀,以娴熟的动作割下玛玛露易丝的人头,当着廖秋的面,凿开坚硬的颅骨,用锋利的刀刃将其大脑绞碎。 这是让一个人从世界上最干净,最彻底消失的方法。 …… 流云城,青龙军团分部。 凌子涵走进接待处办公室的时候,邵汉光刚好点开电子屏幕上的任务完成清单,饶有兴趣地看着乐玉琴发布的“寻找失踪丈夫”那一栏。 “我琢磨着这几天你肯定会过来,没想到这么快。”他笑着伸手指了一下摆在桌子对面的空椅:“请坐。” 凌子涵点头坐下,顺手拿出香烟,递过去一支。 邵汉光笑着接过:“自己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第九十五节 晋升军衔 简单寒暄过后,直接进入正题。 “委托人已经把赏金打到了军团账户。你是想要现金,还是军团内部代用点?”邵汉光认真地问。 现金终究有着各种不便,尤其是沉重的金银货币。但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强有力的执政府,也就无从谈起公信度,无法像旧时代那样发行纸质货币,进而产生具有同等价值的电子货币。 军团代用点其实就是一种电子货币,仅在军团内部流通,与地下世界基础货币等值。 “我要代用点吧!”凌子涵爽快地回答。这在他看来是一种变相的福利。无论机械部件、武器弹药、粮食、药品,在军团内部购买的价格都要比外面便宜些。 邵汉光在网络上完成代用点补充,然后站起来,拉开抽屉,递给凌子涵一本崭新的证件。 “上个月你来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一名预备士兵。没想到现在已经升为军士长。” “我必须对你说一声:恭喜!” “我在这里接待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像你一样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晋升。” “照这個速度,我觉得你极有可能在今年之内晋升少校。” 邵汉光说话的语气有些古怪,夹杂着讥讽与嘲笑,无奈与畏惧,在叹息中更能听出一丝显而易见的恭维。 讥讽嘲笑不难理解。军队是讲究实力的地方,能者上弱者下。凌子涵凭借两次任务,轻而易举晋升为军士长,这种事情在邵汉光看来根本就是投机取巧。 可就算是这样,也令邵汉光无话可说。因为凌子涵没有违规,他的一切操作都在军团条例的允许范围之内。 更重要的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走这种投机取巧的路子。前提是你得有钱有势,背后有金主撑腰。 军团之所以限定完成单次任务达到晋升的最高军衔只是少校,就是为了从根子上消除走捷径给其他人带来的负面影响。想要获得更高军衔,就必须老老实实做事。 邵汉光可以鄙视凌子涵,但他必须对凌子涵身后那股强大且神秘的支持力量给予足够的尊敬,甚至畏惧。 凌子涵双手接过证件,含笑说了声“谢谢!” 邵汉光继续道:“伱的个人信息已经输入军团网络,你可以查询目前拥有的最高权限,以及各种相关福利。” 这才是凌子涵最关心的事情。 新增个人购物解锁,其中最令他眼热的是武器是重机枪、三十毫米机炮、重型越野车。 这些东西售价昂贵。 一挺十二点七毫米重机枪售价两百金元,一个基数弹药十五枚金元。 三十毫米机炮售价六百金元,一个基数弹药五十金元。 重型越野车要便宜些,五十金元一辆,单独购买后备能源系统要花十个金元。另外每次充能还得花费五个金元。 真正是买得起,用不起。 “这也太贵了。”凌子涵皱着眉头,强忍着心中不快,闷闷不乐地说。 邵汉光在接待处呆久了,性格也变得有些八面玲珑。他笑着解释:“你不能光看价格,这些东西买了以后肯定物有所值。军团内部的价格比外面至少便宜百分之二十,而且还有各种条令限制,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凌子涵微微点头,这的确是实情。 他指着屏幕上的重型越野车:“我要一辆这种车,你能给我一点儿好的建议吗?” 买车方面他是个外行,但凌子涵相信邵汉光不会在这方面误导自己。 果然,邵汉光闻言神色顿时变得有些奇怪,犹豫片刻,他认真地说:“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你自己拿主意。” 凌子涵满面真诚:“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 邵汉光忽然觉得这事儿变得有些棘手。倒不是说他对凌子涵这人存在某种恶感,只是想要站在军团利益的角度看待问题,又觉得太坑这位新晋的军士长。 “如果你想要离开城市去远处,我建议你多买一个备用的电池组。因为荒野上不是随便什么地方都能找到补充电源。你得确保车辆续航能力。” “如果你外出执行任务的区域地形复杂多变,我建议你购买燃油动力车型。那玩意儿引擎功率很大,动力强劲,简单皮实又耐操。” 这是他思虑良久之后给出的结果。 凌子涵仍然笑着说了声“谢谢!” 邵汉光继续道:“还有两件事。第一,你现在可以雇佣五名扈从。” 凌子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当然知道成为军团军团的人以后,就拥有雇佣随从的权力。但之前自己只是一个预备兵,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 现在……不同了。 邵汉光认真地说:“我简单给你说一下。所谓扈从,只是纸面上规定的条令化说法。你可以根据实际需要雇佣任何人,乃至成百上千的人……呵呵呵呵,我的意思是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做任何事。” “军士长的扈从名单必须在雇佣后第一时间上传军团网络。他们可以是军团成员,也可以是编外人员。” “有一点你必须注意:扈从名单上传军团网络之后,他们的一切行为就与你有关。换句话说,无论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还是搀扶老太太过马路,街边捡到一个银角交给警察这种光辉善举,都与你有着直接关联。” 凌子涵对此理解深刻:“你的意思是,我必须为他们的恶行接受惩罚?” 邵汉光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如果有人因为他们的善良行为制作锦旗表示感谢,肯定少不了你的名字。” “你还是有空的时候多看看军团手册,那里面对各种情况解释得很详细。” 凌子涵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问:“第二件事是什么?” 邵汉光道:“按照以前的旧军制,是没有军士长这个阶级的。那时候叫准尉,也就是见习少尉的意思。改制以后取消了准尉,变成了现在的军士长。” “名称虽然变了,但职责却没有变化。从军士长以上,总部会发布各种专属任务,不得拒绝,必须无条件服从。” 凌子涵第一次听到“专属任务”这个词:“这是什么意思?” 邵汉光解释:“军团是军事化集团,这意味着战斗任务,会死人的那种。” “当然,你也不要因此产生顾虑。军团专属任务收益很丰厚,付出就有相应的收获,我们永远不会亏待自己人。” 这话听起来充满鼓励性质。 可不知道为什么,凌子涵总觉得忧心忡忡,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 …… 离开接待处,凌子涵在办公室外面逛了一圈,绕至外面广场上的商业区,走进挂着“爆头”招牌的那家帐篷小店。 李祖晴双颊红润,圆嘟嘟的,只看上半身显得很可爱。她的皮肤很白,被脂肪撑起如刚出笼热馒头般的美妙弧度,是真正的加分项。 “哟呵,小兄弟是你啊!有段日子没来了,呵呵,怎么想买点儿什么?”她搓着肥厚的手掌,大声笑着走到凌子涵面前。双腿机械关节发出特有的金属碰撞声,超过普通人一倍的宽大足掌显然也是机械合成物,在她魁梧体魄和超标体重的配合下,看上去仿佛一座巍峨且扑面给人以强烈压迫感的巨山。 “我想买点儿子弹。”凌子涵没有隐藏自己的意图。 “哪种口径?要多少?”胖胖的女店主也不含糊,张口就直奔生意主题。 “九毫米口径的通用子弹两万发,十二点七毫米口径重机枪弹两万发。还有三十毫米炮弹,也给我来上两千发。” 凌子涵一口气抱出大串数字,超过四万发的总量顿时把李祖晴惊得下意识张开嘴,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我靠,这么多?你该不是在耍我吧?” 正常情况下没人会一次性买这么多的弹药。在这种地方,所谓“大客户”,充其量不过是几百发而已。偶尔有大量需求的也不过是一千左右,顶天了也不会超过一千五。 四万发子弹,两千发炮弹……眼前这个英俊的小男生究竟想干什么? 难道他打算抢劫流云城商业银行? 凌子涵看穿了她心中的疑惑和顾虑,展颜笑起来,整齐洁白的牙齿使他看上去显得越发友善且诚实。 “我没骗你。我是真的要买一批弹药。现金交易,如果你想要军团代用点也行,只是我的代用点不太多。” “代用点”这三个字立刻打消了李祖晴对凌子涵的怀疑。这年头什么都有可能造假,尤其是货币,有些合金伪造品看上去比真正的金元还要真。 代用点就不一样了。这是军团内部独有的电子货币,系统加密级别非常的高,更重要的是军团信誉摆在那里,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比市场上流通的金币和银币更受欢迎。 心中大定的李祖晴上上下下打量了凌子涵一番,满心喜悦地问:“张口就要这么多的货……你买东西之前不先问问价吗?” 她是为他好。 这也是做生意的以这个小窍门,故意拉拢与顾客之间的关系,让对方感受到自己表露出的善意。 凌子涵面带微笑:“我知道你这儿的货比其它地方要便宜些。怎么样,看在我叫你姐姐的份上,给个实价。” 李祖晴没有接话,她缓缓走到旁边的金属弹药箱上坐下,大脑陷入急速思考。 这桩生意明显很有赚头! 关键在于对利润尺度的把控。 人家都说了之所以来自己店里买货是因为价格便宜。所以百分之百的出货价根本不可能,否则谁会上自己店里来?干脆直接去外面找各大集团供货商,还有免费的包送服务。 几分钟后,李祖晴非常慎重的给出一个在她看来较为合理的价钱:“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凌子涵想也不想就摇头反对:“太少了,六五还差不多。” “六五?呵呵,美得你牙疼!”胖胖的女店主发出极为猖狂的冷笑,抬手指着凌子涵身后敞开的帐篷挂帘:“门在那边,向后转,开步走!” 这种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对凌子涵毫无作用:“你再降点儿,八折太高了。” 李祖晴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用狠话试探对方心理底线这种事她经常做,也习惯了:“那就七八,不能再低了。” “一口价,七五。”凌子涵显得很干脆,他觉得这差不多应该是对方可以接受的底线:“你觉得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交易。” “……七六……”李祖晴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做生意嘛,谁也不会嫌钱多,能赚一点是一点。 凌子涵眨了眨天真可爱的大眼睛:“五和六有区别吗?多出来的那一个点,四舍五入以后就没了。” 他随即以充满磁性的嗓音补充了一句:“姐姐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李祖晴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明明心里已经冒出想要挥拳揍人的念头,却被对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暴力因子莫名其妙的逐渐消失,脑子里只剩下老老实实听从安排的想法。 “……好吧……七五……”她叹了口气。利润虽然少了点儿,却还有得赚。 停顿了一下,李祖晴认真地说:“我手上没这么多的现货,你得等几天。” “具体是多少天?”凌子涵对时间颇为敏感。 李祖晴略微思考了一下:“两天,最迟不超过三天。上次你来的时候我就留过电话,货到了我就打给你。” 凌子涵点点头:“我先给你一千个金元的定金。” 胖胖的女店主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别说是一千了,就算几百、几十都可以。看着你就不像是骗子。”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凌子涵不禁暗自腹诽:你该不会是看上我这个人了吧?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 生意谈妥,李祖晴忽然对凌子涵买货这件事产生了兴趣:“问个事儿啊!你干嘛一下子买这么多弹药?” 第九十六节 违禁品 凌子涵简单回了两个字:“打猎。” 他随即补充道:“我没骗你,真的是为了打猎。” 李祖晴听着就觉得这话是假的,却被后面一句把已到嘴边的鄙视和嘲笑硬生生咽了下去。 看着满面愠怒的她,凌子涵再次露出带有和解意味的笑容:“既然叫你一声姐姐,我肯定要照顾你的生意。这样吧,如果还是这个折扣,以后大宗的弹药补给,我全都包给你。” “真的?”李祖晴眼睛一亮。 她表面上看似兴奋,实际上是故作样子。 人嘛,总是要得了好处又卖乖,这样才会给对方造成心理上的错觉,以后相处起来才会一团和气。 凌子涵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改天请你吃饭。” 说完,他转身走出帐篷。 …… 半小时后,凌子涵开着从青龙军团军械部刚提到的新车,绕过马路拐角,在东三区警察局门口缓缓停下。 这款重型越野车是勇士十二型改良版。据说是在旧时代设计基础上的衍生版本。最大的特点是车体框架稳固,能自如应对各种复杂地形,马力强劲,续航历程高。 仔细想想,好像所有车商的广告语里面都有这么几句。 还是长着一副猪腰子脸赵某山那句话说得好:东西好不好,嘴上说了不算,谁用谁知道。 杨彦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隔着外间办公大厅的窗户玻璃,远远看见从街口开过来的越野车亮着大灯。刺眼的亮光使他忍不住心生怒火,抬手在额前搭成凉棚遮挡光线侧身看着,等到那车近了,里面的人从驾驶室里推门跳下,这才看清楚凌子涵那张英俊得令所有男人倍感嫉妒,让所有女人为之发颤,进而大多数男性和女性都会觉得体内荷尔蒙加速分泌的脸。 从警察局敞开的大门走出去,杨彦主动迎上正准备走进来的凌子涵,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视线随后从他肩膀上越过,落到停在路边的越野车上。 “这车不错,十二勇士。你从哪儿搞的?”杨彦问。 “我升职了。”凌子涵笑着抬手朝着自己肩膀上崭新的军衔章指了一下,他的语气充满了炫耀成分。 杨彦佯装什么都没有看见:“我问的是车,没问伱这個人。” “我发现你这人脑子有问题。”凌子涵一本正经地纠正对方话里错误:“明明是勇士十二型改,你偏说什么十二勇士。” 杨彦笑着伸手拍了一下凌子涵的肩膀:“兄弟,难道你没觉得那样说太拗口了吗?哈哈哈哈,一看你就是刚入行的新手,老司机都管这款车叫十二勇士。不相信的话你自己去外面打听打听。” 凌子涵一张漂亮的嫩脸顿时涌上两团红晕。有气急的成分,也带着那么一点点恼羞成怒。 他迅速调整思维和状态,把话题转向自己擅长且熟悉的方面:“行了行了,不就是一辆车而已。要不要我把你和狗肉摊老板娘那点儿事情公开,装个大喇叭,街头巷尾好好宣扬一下?” 这事儿是杨彦的死穴。 他立刻往前走了一步,亲热地搂住凌子涵的肩膀:“走走走,去我办公室喝茶。” …… 杨彦的办公室已经换了。 面积比原先那间更大,摆设也更显豪华。 办公桌正中的身份铭牌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换成全铜质地的漂亮三角形基座,上面镌刻着力道苍劲的“局长”两个字。 凌子涵在椅子上坐下,弯腰凑到近处,饶有兴趣地盯着铭牌看了几秒钟,抬起头冲着杨彦笑道:“恭喜升职。现在得管你叫局长大人。” 杨彦很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喂,你这话就见外了。局长什么的那是外人叫的,咱俩兄弟之间还说这个?改天我请你吃饭,你必须罚酒三杯。” 凌子涵对此毫不在意,他依然面带微笑:“说正事,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办?” 他指的是乐玉琴那个案子的报酬。 虽说是军团任务,可杨彦从中也得了好处。更重要的是这件案子性质特殊,就算杨彦有心查办,却因为各种缘由无法插手。 “放心吧!大老爷们,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就必须做到。”杨彦给凌子涵吃了个定心丸:“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除了你要的那些零件,我额外再多给你五十套甲级适应体配件。” 凌子涵笑着点点头:“谢谢!” “咱俩这关系,还说什么谢啊!”杨彦看似很讲义气,实际上给出去的都不是自己私产:“先声明啊!都是旧货,你也别嫌弃,将就着用吧!” 看着谈话气氛已经被烘托起来,凌子涵将身体前倾,在微笑中轻描淡写说出自己的主要来意:“帮我搞点儿货吧?” “你想要什么?”杨彦脸上的表情与之前没什么区别,心中的警惕等级却骤然提升至最高。他很清楚,与凌子涵这种人打交道必须随时保持高度戒备,否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入他精心编制的语言陷阱。 “你看我不是刚买了一辆车嘛,电动的,每天都得充能,很麻烦。我琢磨着得搞一个小型能源供应站……呵呵,主要是为了方便。” 凌子涵笑着摸出香烟,从空中抛了一根过去。 杨彦接住香烟,随手用自己的打火机点燃,他毫不掩饰表情和言语当中的鄙夷和讥讽:“你小子当我是傻瓜呢?小型能源供应站……你怎么不说直接整个区域能源供应系统?就你那辆小破车,搞这么大的阵仗,就不怕给你自己惹上麻烦?” 无论旧时代还是现在,电动车辆充能的方式都没有太大区别。就像男人和女人最原始的行为,插槽与插头之间吻合交叉,充满电能之后拔下,极其普通常见的一种装置。 小型能源供应站则不同,这种设备在商店里无法买到,就算与各大集团势力关系亲密也不一定能入手。因为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涉及到区域安全,以及对城市及周边地区局势稳定和统治方针的变化。 按照纸面数据,一座小型能源供应站的设置,至少可以满足区域内一万人的日常能源供给。 包括照明、取暖、制食、车辆与各种民用设施供能等等。 这相当于旧时代的小型发电站,区别在于从前是以烧煤、水力、风能等方式发电,现在是以金属探针深入地下,直接吸取地热产生电流。 凌子涵的神经很大条,就算心中隐藏的用意被当面揭穿,在他看来也根本不算什么。他笑嘻嘻地看着杨彦:“帮帮忙吧!我是个穷人。” 杨彦根本不吃这一套:“你要是穷的没裤子穿,我可以分条内裤给你,而且还是旧时代的名牌货,花花公子要不要?” 凌子涵笑着摊开双手:“看来这事儿是没得谈了?” 杨彦正色道:“大哥,我现在管你叫大哥。这是违禁品好不好。” “我知道。”凌子涵压低声音,以缓慢的语速划重点:“你现在的身份变了,不是警察小队长,而是局长。” “你以为我处心积虑帮你做那么多事是为什么?就为了在狗肉摊上看你当众调戏廖秋?” “还是你觉得你是自带主角光环,我被你强大的特殊魅力感召,免费帮你做事?” 杨彦脸皮非常厚,这种夹枪带棒的讽刺对他毫无效果:“随便你怎么想,我还是那句话:没办法,做不了。而且我只是东三区的局长,上面还有流云城东、南、西、北四大区的局长,以及权力最大的市局局长。” “我就是一只小虾米,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吧!” 凌子涵对这些话嗤之以鼻:“我信你个鬼。你别唬我,我可长着眼睛,自己会看。之前在仓库里的时候,我明明看见至少有三套小型能源供应站的配套设备。旧是旧了点儿,但肯定能用。” 杨彦定了定神,皱起眉头解释:“那都是有记录的。这么跟你说吧,我答应给你的那些,在账面上都可以做手脚抹掉。说实话,干咱们这行,真正是油水少事情多,上面的大佬知道我们的难处,所以平时对底下兄弟们吃拿卡要什么的都睁只眼闭只眼。仓库里的存货肯定有人偷偷弄出去卖,但只要做的不太过分就行。” 这番话对凌子涵没起到任何效果,他仍然笑吟吟地看着杨彦:“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既然一次性弄出全套的小型能源站对你来说是个难题,那就半套……你觉得怎么样?” “半套?”这事儿在杨彦看来真的很新鲜,他也从未以其它角度看待并进行思考。 想了很久,他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半套的零部件?” 凌子涵点点头:“在你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帮我弄到核心零件。至于别的,我另外再想办法。” “这事儿我还真不是故意为难你。说实话,仓库里那些旧货根本不可能回收再用,放在架子上就是个摆设。就我个人看来,只要把里面的重要部件偷偷拆下来,留下壳子就行。” 杨彦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他心里对此还是挺赞成的。其实以前都有过类似的操作,只是目标仅针对强化套件。小型能源站因为太过于重要,而且是市面上禁止流通的重要物件,所以没人敢在这方面打主意。 犹豫再三,他缓缓点了下头:“我先试试看吧!” 凌子涵笑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杨彦心目中的地位,也明白对方不会轻易拒绝自己提出的要求。 “行,这事儿你先考虑着,咱们回头联系。”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要去哪儿?”杨彦出声挽留:“别急着走啊!等会儿下班了一起吃饭。” 凌子涵弯腰拿起摆在脚边的背包:“我去收账。” “又收账?”杨彦闻言不禁有些羡慕嫉妒恨:“没看出来啊!你小子挺能的。” 凌子涵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 流云城里的车不多。 这里指的是私家车。 运货肯定得用车,但这个时代的城内运输车辆与旧时代区别很大。简单来说都属于机械运力,只是其中很大一部分不能算是“车”,而是机械层面上的人力。 流云城大部分居民都有两种以上的机械下体。只要加装一部小型车载引擎,就能把人体、附属动力系统、货箱三部分连接起来,以金属挂钩的方式形成一个整体。 经常可以在街上看到一个坐在履带式下体正上方的人,他的屁股上装着马达,从后背上敞开合金盖板里面拉出来的红蓝色电线就像肠子,肩膀挂钩连接敞开式的货箱,以每小时不高于八十公里的速度在城市里到处流窜。 凌子涵新买的这辆勇士十二型改有着漂亮的军绿色涂装。虽说是电动功能,马力却很强劲。只是限于在城内驾驶必须遵循的速度,他只能在马路上缓慢而行。 有车的男人很多时候都会成为众人视线的最佳聚焦体。 漂亮妞会在大街上含情脉脉看着你。 白胳膊大长腿勇敢冲破世俗偏见,主动投入有车一族英俊男子的温暖怀抱。 年少无知的美丽少女成群结队围着你死活不肯离开,口口声声嚷嚷着“我要给你生猴子”。 抱歉,这一切都是幻想,上述所有美好的事情统统不可能实现。 现实中存在的状况,是一个又一个不顾生命安全,迈着轻快脚步,如飞蛾扑火般朝着车头正前方扑过来的男男女女。 凌子涵第一次发现流云城的可怕之处。 事实上,主动朝着行驶中的越野车扑过来的人不算多,林林总总也就二、三十个。 他们面带狰狞,眼里全是凶狠饥渴的索取目光。 仿佛被锁定的目标不是一辆普通的家用汽车,而是满载梦想,能带着自己奔向幸福天国的特殊摆渡舟。 碰瓷不是旧时代人类的专属,现在也一样。 这是凌子涵生平第一次开车。 第九十七节 约谈 驾校考试之类的事情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只要你有钱有设备,就算没有执照也能驾驶宇宙飞船。 凌子涵的驾驶经验来自于网络,以及身边接触到有这类技能的人。 以前他就听说过流云城马路上有很多人故意碰瓷。可那时候没有买车,就没有这方面的特殊理解。 现在……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在马路上七拐八绕。 旁边不时有人体改装货车驶过,那些被固定在机械底盘上的司机纷纷用同情眼光看着他,仿佛凌子涵是世界上最没脑子的大白痴,更是一个刚从疯人院里逃出来,毫无见识的傻瓜。 在距离刘明全私宅还有半公里的路口,凌子涵终于成功撞倒了一个路人。 正确地说,应该是对方主动扑过来的角度恰到好处,右机械足不偏不倚卡住越野车前面的轮毂,凌子涵被迫停下。 对方是個衣衫褴褛的糟老头子,干瘪的腹部只剩下一层积满脏污,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洗过的人造皮肤。他浑身上下的零件明显缺乏润滑油涂抹,摇晃着身子站起来的时候,丁零当啷一阵乱响。 他的要求很直接:“赔钱。” 凌子涵满面阴沉,他缓缓从后腰上拔出大口径手枪:“你想要多少?” 他听说过这种事。 流云城里有很多类似的人,要钱不要命。 老头根本不怕,手枪在他眼里就跟普通玩具没什么区别。 “杀人啦!” “他要杀我!” “走过路过的都好好看看啊!这家伙是个杀人犯,他正准备杀我灭口。” 上了年纪的人都不要脸,他们遭遇过的各种挫折能写成一本厚厚的书。只要能达到目的,没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其中就包括“脸皮”这种在年轻人看来至关重要的精神殉葬品。 有三个人从附近围过来。 远处黑漆漆的巷子深处传来脚步声,从方向上判断,对方目标也是这个位置。 凌子涵心中虽有些发慌,心里却毫不畏惧。 他们都是普通人,战斗力勉强能排进乙级初生体的渣渣。 拆卸身体零件,留下大脑……这一套动作他玩得非常顺溜。只是等会儿打起来,搞得满地都是螺丝、铆钉、轴承和机油,破坏环境不说,还很难看。 就在凌子涵打算先下手为强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强劲的引擎轰鸣。 一辆有着漂亮流线型外观的黑色豪车从远处驶来,把挡在凌子涵斜侧面,气势汹汹的老头当场撞飞,然后停住。 嚣张! 霸道! 以实际行动清清楚楚诠释了什么叫做碾压。 四周围过来的人群如受惊绵羊般轰然四散逃走。 黑巷深处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被撞飞的老头左腿断了,零件散了一地,他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带着极度惊恐的神情,老头根本不敢回头。他双手杵地,胸口剧烈起伏,剩下的一条伤腿歪歪扭扭推动身体向前挪动。从后面远远望去,仿佛一条诡异的人形蚯蚓。 豪车驾驶室和副驾驶两边的车门从里面推开,下来两名身穿黑衣的保镖。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枪,他对着正前方死命爬着逃离现场的老头开枪射击,子弹显然没什么准头,在构成马路的柏油层破开一个个口子,粉碎的砂石四散飞溅。 黑衣保镖显然很享受这种行为带来的肆虐感。他一口气打完整个弹匣,这才没再理会以倍速攀爬迅速逃离的老头,转过身,冲着凌子涵露出谦恭的微笑。 “您好!”他把手枪插回身后的枪套,然后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持着,毕恭毕敬送到凌子涵面前。 另一名保镖与其并排站立,做出同样的弯腰鞠躬动作。两人尺度一模一样,就连角度也不差分毫。看得出来平时经过演练,动作整齐划一。 凌子涵接过名片瞟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之前拦住自己死要钱的那帮人为什么要亡命逃走。 眼前这两名黑衣保镖是天盛集团的人。 “我们总经理邀请您共进午餐,还请您无论如何也要赏光。”为首的黑衣保镖虽然语气谦恭,却可以听出其中毫不掩饰的威胁成分。 凌子涵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方嘉良的影像。 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方嘉良为什么要约我吃饭?” “不,不是三公子。”黑衣保镖连忙更正他话里的错误:“大公子才是我们集团的总经理。” 凌子涵对天盛集团高层成员没有太过于深刻的理解和研究。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与方嘉良之间的恩怨因罗彪而起,之前在酒吧从方嘉良身上狠狠搜刮了一笔,那种感觉很爽,他还想再来一次。 凌子涵很缺钱。 乐玉琴那个案子给他带来了数千金元的收益,以及一整套罐头加工设备。 吞掉永兴食品厂完全是意外收获。这个厂子规模虽小,但只要原料充足,日产量还是颇为可观。 更重要的是,产出的罐头一方面可以在市场上销售,一方面可以运往太阳城满足内需。 肉类来源根本不成问题,只要控制住生产罐头的木薯粉比例,新产出的肉罐头肯定会受到顾客喜欢。 虽然他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商人,可这点儿自信凌子涵还是有的。 小打小闹,钱来的不多。 无数例子证明,想要来钱快,就必须与大型集团进行合作。 凌子涵不想在刘明全这一棵树上吊死,广开财源才是正理。 何况对方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表现出恶意,“约饭”这个理由倒也充分。 凌子涵点了下头:“好吧!” 他随即转身看了看自己的越野车,有些犯难:“那我的车怎么办?停在这里恐怕不太好,那帮人肯定还会回来。” 黑衣保镖笑了:“这个简单。” 说完,他转身回到黑色豪车上,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铭牌。 那是天盛集团的专属标志。 他把标志挂在越野车头,加装螺丝固定。 做完这一切,保镖朗声笑道:“你跟在我的车后面,或者你也可以坐的车,让我的同伴帮你开车。” 凌子涵笑了一下推辞:“还是我自己来吧!”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碰瓷的那帮人被吓得落荒而逃。 天盛集团在流云城是无人敢于轻视的强大存在。 看到镶嵌在车头的标志,哪怕是胆子再大,再不要命的家伙也不敢上前惹事。 钱多到一定程度,就拥有了神一般的力量。 …… 就在凌子涵驾车跟随黑色豪车在马路上转过弯,踩下油门加速前行的时候,与其背向的道路尽头刚好驶来一辆银白色的豪华轿车。 车头上的标志显示这车属于万森集团。 秦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看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随即打开通讯器,拨通了刘明全的号码。 …… 第一次来到天盛集团总部,在黑衣保镖陪同下走进电梯,看着顺序向上依次亮起代表楼层的数字灯,凌子涵忽然觉得这一切很虚幻,无论肉眼看到的景物还是伸手触摸,总隔着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极不真实。 这里的一切实在太过于豪华,尤其是进入大楼顶层之后,地面、墙壁、天花板……到处都是反射出刺眼光泽的大理石板块,以及包裹在壁灯、垃圾桶、画框等各种装饰表面的黄金,无不令他感到震撼。 他确定那的确是黄金。虽然只是很薄的镀层,却足以彰显这幢大楼主人的豪富与强权。 按照凌子涵对于财富的朴素认知,黄金白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方式只应该是货币,而不是用作无聊且毫无意义的装饰。 刘明全是他认识最有钱的人。可即便是万森集团的第五顺位继承人,也没有挥霍浪费到这种程度。 是的,挥霍,这是凌子涵对豪华装修的特殊定义。 黑衣保镖在办公室门口停下脚步。他用力按下门把上的扶手,将房门轻轻向内推开,然后侧身做了一个毕恭毕敬“请”的动作,看着凌子涵迈步走入房内,背影与自己拉开长达五米以上的距离,这才保持着近乎机械,与之前没有丝毫变化的动作,带着被力量控制的绝对静默与小心,将房门缓缓拉上。 方嘉全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背椅上。 看着缓步走进房间的凌子涵,他面带微笑,双目在对方身上来回打量。 尽管已经在电子显示屏上长时间看过对方影像,然而在如此近的距离看到真人,方嘉全心中仍然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赞叹。 “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他双手交叠横放在腹部略下的位置,发出由衷的赞美。 “谢谢!”凌子涵保持着必不可少的礼节。既然对方显示出足够的善意,自己就没必要将其当做敌人。 至少目前是这样。 方嘉全察言观色,笑着说:“伱选择的面容改换对象很不错,我在资料库的见过这个人……嗯,应该是这张脸。好像叫什么吴什么祖。城里有好几家美容店都用这张脸作为招牌,我有两个朋友都选择按照这个标准作了改装整容,但仿生皮肤与真正的人类肌肉比较起来仍显得僵硬。虽然他们在这方面花了太多的钱,却远不如你看起来自然。” 凌子涵有种底牌被人强行翻开的感觉。虽然只是语言层面的操作,可他仍然觉得不是很舒服。 “我喜欢所有漂亮的东西。”方嘉全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他,同时也毫不掩饰从眼眸深处透出的赤裸裸欲望:“某种程度上,“漂亮”和“美丽”这两个词应该算是双胞胎。呵呵呵呵,所以无论漂亮的男人还是美丽的女人,在我看来都没有区别。” 突然,他话锋一转:“我听说你很缺钱?” 话语前后翻转速度实在太快,两部分内容也没有任何上下衔接关。凌子涵虽然思维敏捷,仍然被方嘉全这种诡异的谈话方式搞得有些难以适应。他足足思考了两秒钟,才犹豫着微微点了下头。 “来帮我做事吧!”方嘉全的坐姿看上去极其舒服,他平淡的语气仿佛是在如平常那样对手下进行吩咐。 “你指的是哪方面?”对于钱,凌子涵向来很敏感。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从一开始就搞清楚双方需求,而不是莫名其妙给自己套上无形枷锁,甚至有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为对方被操控的奴隶。 方嘉全举起双手,做了个敞开上向上,拥抱天空的动作:“只要是你能想到的都可以,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都愿意为此买单。呵呵呵呵,这是一个自由的时代,对于有能力的人我从不吝啬。” “至于具体的所指……这是一个非常宽广的范围。今天之所以邀请你来我的办公室,就是想和你就此好好谈谈。” 说着,方嘉全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崭新的文件夹,朝着桌子对面推过去。 凌子涵往前走了两步,拿起文件夹,打开翻看。 这是一份雇佣协议,甲方是天盛集团。 正如方嘉全所说的那样,雇佣涵盖层面极广。从正常的武装护卫到最普通的洗衣做饭,从正常逻辑层面上的贴身保镖到令人费解的日常机械维修服务,甚至还要在雇主有需求的时候帮其暖床,以及身体清洁,日常餐饮改良,心理咨询修复等一系列诡异的项目。 如果不是协议开头列出了天盛集团的名字,以及文件末尾加盖了醒目的集团印章,凌子涵一定会觉得方嘉全正以这种方式对自己进行调侃和戏弄。 他皱起眉头,合拢手中的文件夹,将其握着在空中用力扬了几下,用冷肃的目光看着对面,淡淡地问:“你确定这上面所有的雇佣项目都是真的?” 如果换了其他人,凌子涵根本不会与其废话,直接把文件夹砸过去,转身离开。 然而坐在对面的是方嘉全,天盛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当然是真的。我从不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方嘉良的话语和神情都表明他没有撒谎。 第九十八节 我喜欢你,很诡异 “我承认协议上的服务内容有点儿多,但我给出的报酬绝对比刘明全多得多。” 说到这里,方嘉全忽然笑了。 “我不喜欢刘明全。因为他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全”字。” “我是一个非常独特的人,我不喜欢与他人分享专属于自己的东西。” “无论是已经属于我的,还是即将属于我的。” “我知道你和我那个不争气的废物弟弟之间存在纠纷。” “别用那种惊讶的眼光看着我。在我看来方嘉良就是個废物。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叫过来,任由你为所欲为。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蹂躏他,甚至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放心吧,只要是我承诺过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对于方嘉全,想杀想剐是你的自由。我保证你在做完这些事情后可以安安全全走出这幢大楼,而且永远不会有人以此为借口对伱进行追杀。” 凌子涵保持着稳定不变的站姿。 必须承认,方嘉全说的这些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心理触动。 长久以来,凌子涵对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身份定位,正在做着的各种事情以及行为,都有着非常清醒的理解和认知。 我很强。 但我不是传说中一拳就能打爆地球的超人。 我只想得到更安全的一个窝,所以我必须竭尽全力强化自己,甚至在荒野上建立专属于自己的太阳城。 为了达到目的,有些超乎道德标准的事情可以做,但必须划出底线。 “你想让我担任你的贴身护卫?”凌子涵虽然提出问题,但他觉得这与对方想要区别甚大。 方嘉全用宁定的目光注视着他。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带着客套化的微笑,缓缓地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付钱。” 凌子涵有些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方嘉全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我是通过我弟弟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第一次看到你的照片,我就对你产生了特殊情感。” 他加重了“情感”两个字的发音,凌子涵听着也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丝颤抖。他忽然明白协议上那些关于特俗服务的内容为什么要用上刻意加粗的黑体字。 方嘉全继续着他可怕的语言,以及含义丰富的话语。 “我喜欢女人,但我也不排斥男人。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只要是漂亮和美丽的东西我都喜欢。” “我愿意为此付钱。” “我很高兴你今天能受邀而来,这表明我们之间已经就某些事情达成了一致。我还是那句话,不要担心我在付款方面出现问题。有付出就肯定能得到回报,这是我长久以来的行为理念。” “这堵墙是可以打开的,里面有一张床,很大,很舒服。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甚至按照你的喜好在这里过上一段舒舒服服的日子。” “开个价吧!” 他端坐在高背椅上,神情悠闲且淡然,仿佛掌握了绝对权力,对任何人都可以予取予夺的强大帝王。 凌子涵早已想好了对策,他直截了当的摆明态度:“我要一套大型能源供给设备。” 方嘉全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傲慢以堪比岩石的状态彻底凝固。 “大型能源供给设备?”他以极其缓慢的节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深深皱起眉头,在思考与不解的极度困顿中反复打量凌子涵。 过了很久,方嘉全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却在几秒钟后忽然展颜再次露出微笑:“这就是你的拒绝方式?” 能源供给系统是所有集团势力共同认定的违禁品。方嘉全有理由认为这是凌子涵对自己开出的条件予以拒绝。 毕竟市场上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这种东西,而且对个人而言,就算得到一座能源供给站也毫无意义。 这玩意儿不能吃,也不能买,跟废铁没什么区别。 “我可以答应做你的贴身保镖,当然保护期不能太久。二十四小时……最多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凌子涵瞥了方嘉全一眼,答应这种条件对他来说似乎有些犯难,只见他咬了一下嘴唇,那表情就像是受了委屈,却因为现实逼迫不得不答应来自别人的强求。 “我的条件就是这样:一座大型能源供给系统。”停顿了一下,他认真地问:“你就说能不能答应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扭捏,神态也带上了几分不自然,仿佛十八岁少女正被中年怪蜀黍搂在怀里,心理极其抗拒,身体动作却因为利益缘故被迫接受的那般场景。 看到这一幕,方嘉全心中随之萌生出喜悦,其中伴随着几乎是与生俱来的鄙视与嘲讽。 类似情况他见过的实在太多了。 人嘛,都有专属于自己的尊严。 可是在金钱面前,这种所谓的尊严毫无意义。只要砸下足够多的金额,很多看似有尊严的人都会趴在地上如狗一般伸出舌头舔你的鞋。 方嘉全知道凌子涵是异能者。 今天将其邀约过来,主要目的是商谈相关的合作事宜。 天盛集团虽然实力强大,也雇佣了几个不同体系的异能者,但作为高端战力,异能者永远不嫌多。 不得不承认,凌子涵在现实中展现出的诱惑力,远远超过照片。 很娇嫩,肤白美貌大长腿。 虽然他是个男人。 这是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法律不禁止男人与男人之间存在亲密关系。旧时代是这样,现在也如此。 其实方嘉全自己也有些奇怪。 他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凌子涵的时候,方嘉全发现自己的弹簧柱状体坚硬程度明显超过超过正常情况,而且长度也挺立至超过正常尺度百分之三十。 这不正常。 方嘉全对此很惊讶。要知道就算是在最兴奋的状态下,无论硬度还是长度,刺激增幅绝对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这也是他之所以保持斜靠姿势,半躺在高背椅上的真正原因————只要站起来就会被凌子涵看见,暴露出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 当然身体反应与雇佣协议无关,后者早在前天就已经拟好,各种附加条款是直接套用集团的常用文本。被雇佣者肯定会对相关细则提出意见,下一阶段谈判由集团法务负责。 方嘉全有理由认为凌子涵已经同意这份雇佣协议。在能源供给系统这种违禁品与“半推半就”同意之间,唯一能产生强大粘合力的东西就是钱。 只要砸出去足够的钱,男人和女人都会心甘情愿脱掉裤子。这种事情无论旧时代还是现在都没有变化,而且有着相同的内涵。 “好吧,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给你一座大型能源供给系统。”方嘉良此刻的微笑真正是发自内心,他感觉自己正挑逗着一只可爱美貌的听话猫咪:“你是我的贴身保镖,护卫时间最多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哈哈哈哈,请记住你说过的话。” 按照他的理解,这是正常的,彼此之间的亲密接触时限。 凌子涵也笑了:“现在就开始计时?” 方嘉全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强迫着他忍不住有种想要立刻脱掉衣服的冲动:“没想到你比我还急。” 凌子涵脸上笑容依旧:“你好像有些恐惧?怎么,有人要杀你?” 这话与调情丝毫扯不上关系。 方嘉全愣住了,理智与冷静压倒了欲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子涵用一种深奥的目光盯着他:“我这人有个习惯,既然已经说好,口头上的答应也算是谈妥了条件。浪费时间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我从现在就开始履行协议,等到护卫时间结束,你就必须按照约定付给我相应的报酬。” “等等!”方嘉全已经反应过来,他显得有些急促,脸上下意识浮现出本能的怒意:“你明明答应了我的要求……” “是的。”凌子涵毫不客气将其打断:“我答应做你的护卫。协议文本上就是这么写的。” “护卫,从字面上理解,就是保护委托人生命安全的意思。” “既然你能派人找到我,相信你已经有了我的个人通话号码。所以遇到特殊情况和危险的时候,你直接与我联系就行。” 说到这里,凌子涵笑道:“希望你记得刚才说过的话。” 他随手按下肩膀上的监控器按钮,电子扬声器立刻播放出之前的谈话内容。 “我的条件就是这样,一套大型能源供给系统。” “好吧!我可以满足你的条件,给你一套大型能源供给系统。” 方嘉全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他脸色铁青,死死盯住凌子涵的眼睛里释放出足以杀人的冰冷目光。 “你这该死的骗子。” “我必须说一句,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忽然,方嘉全“格格格格”发出慑人的冷笑:“你以为这种口头上的东西可以成为证据?你觉得只要有了这个我就必须服从?年轻人,你实在太天真了。” 凌子涵丝毫不为所动:“那是你的想法。” 说完,他转过身,朝着房门方向迈出脚步。 “你去哪儿?”身后传来方嘉良充满愤怒的尖叫。 凌子涵没理他。 之所以决定来天盛集团看看,一方面是黑衣保镖在公路上帮自己解决了麻烦,另一方面是想要尝试着与其接触。凌子涵深谙不能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除了刘明全,他不反对有更多的合伙人。 一句话,方嘉全的表现令他很失望。 拉开房门的时候,凌子涵看到两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镖拦在外面。对方手里握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想打架吗?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两名保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其中一个拿出通讯器呼叫支援。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忽然传来方嘉良带有几分嘶哑,音量却明显高于平时的喊叫。 “让他走!” 保镖立刻侧身让出足够宽敞的空间。 凌子涵颇感意外。 转身看了一眼坐在高背椅上的方嘉全,看到他神情阴冷,眼里依然透出足以杀人般的凶狠,却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这种时候发声触怒对方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 凌子涵同样沉默着,转身快步进入走廊,朝着不远处的电梯而去。 走廊上的脚步声很快消失。 方嘉全挥手示意保镖将房门关上。 他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原位,陷入思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凝神静思,喃喃自语。 为什么看到凌子涵的瞬间,自己居然自制力失控,脑海深处接连冒出充满欲念的种种想法,甚至迫不及待忍不住立刻想要与对方发生亲密接触? 凌子涵就像一个充满无限诱惑力的发光体,只要他在场,方嘉全就无法正常思考。 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所以凌子涵主动离开,对方嘉全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 他甚至有种非常奇妙的解脱感。 到了方嘉全这个位置,男女情感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哪怕凌子涵长得再漂亮,只要按照他的图片资料新造外形复制体就行。一个玩废了就再造一个,反正不缺钱和不缺资源。性格灌输之后还能给予自己全新的感受。 方嘉全在脑海深处仔细思考过事情的全过程。他发现自己最初的用意没有问题。集团需要异能者,只要凌子涵开出条件,商讨之后双方谈妥便可签约。 好好的一件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有,凌子涵为什么会提出“大型能源供给系统”这种古怪的要求? 方嘉全在沉默中陷入了深层思考。 …… 乘坐电梯来到地下车库,钻进越野车驾驶室,发动引擎,带着心中那股想要杀人却得不到释放的执着怒意,凌子涵重重一脚踩下油门,车体如狂飙野马怒吼着冲上斜坡,以狂猛无比的姿势出现在马路中央。 飞速冲出去数百米,摆在旁边副驾驶座位上的通话器响了。 第九十九节 临时征召 凌子涵按下免提,电子扬声器里传来刘明全的声音。 “到我这儿来一趟。”他听起来语气不善:“我知道你在天盛集团,是不是方嘉全想挖你过去?” “等等,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从天盛集团出来了?” 凌子涵敏锐听出前后两句问话不搭调,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刘明全没有故意隐瞒,他的语气有些不屑:“方家的人很抠门,他们的信号协频带有很强的屏蔽效果。只有被他们承认并默许通过的信号才能进入,其余的在控制区内根本没法通话。” “我之前就给你打过两个电话,你没接。” 凌子涵双手握着方向盘,感受着从敞开车窗吹进来的凉爽气流:“找我有什么事?” “我……” 刘明全刚说了一个“我”字,通话立刻被一道强有力的电波讯号截断。 凌子涵连忙踩下刹车,伸手拿起通话器。 按照他设置的通话等级,有几个重要号码排在刘明全前面。 按下通话键,扬声器里传出一個听起来颇有些熟悉,但凌子涵肯定在此之前从未在电话里交谈过的声音。 “凌子涵军士长伱好,我是邵汉光上尉。” 对方一说名字凌子涵立刻将这个声音与真人联系起来:“你好。” “根据青龙军团军规第二十二条,我现在通知你,立刻查阅并接受军团网络上已经发出的丙级第二零八五五三零九号任务。” “请注意,该任务必须接受并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从现在开始计时,四十五分钟后必须赶到青龙军团流云城分部东门,向陈鑫少尉报道。” 凌子涵眼里顿时掠过一丝惊讶。他下意识伸手拿起通话器,将其凑到距离耳朵更近的位置,以便听得更清楚:“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开始了吗?” “是的。”因为凌子涵是新人,邵汉光对他整体感觉还不错,再加上之前的乐玉琴委托的任务突然升级导致凌子涵军衔晋升,他本能的想要与其搞好关系,所以在电讯里也就多说了几句。 “这是紧急任务,所有被征召的人员不得拒绝,必须无条件服从。” “该任务由乔新元上尉的团队临时发布,他们遇到了困难,军团成员之间从来就没有见死不救这种事,所以无论难度有多大都必须对其给予支援。” “时间关系我就不跟你做太多的解释。你尽快……不,必须在规定时限内赶到指定地点,然后跟随大队前往任务执行地点。领队会在路上对你们讲解详细情况。” 他随即关闭了通讯。 凌子涵在沉默中陷入思考,黑色眼眸同时紧盯着手腕上电子表的屏幕。代表时间的数字在不断跳跃着,他从未感觉时间像现在过得这么快。 他很清楚什么是临时性的紧急任务。 按照属性,军团任务分为“常规”和“执行”两种不同的概念。 所谓“常规”,指的是没有特殊要求的普通任务。孔琳琳和乐玉琴的委托任务都属于这个范畴。 “执行”任务指的大多是加急类任务。大多数情况下由各地军团指挥部进行指派,或者在区域范围内发布紧急征召令。这类任务不存在接受与否的概念,征召令立刻起效,任何人不得拒绝,否则视作抗命。轻则开除军籍,重则还要追究相关的职责,甚至有可能被宪兵围攻,就地格杀。 虽然脑海里涌现出无数个念头,凌子涵真正思考的时间却不多,仅有几秒钟罢了。 他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启动引擎,用力踩下油门。越野车带着巨大的冲力向前狂奔,仿佛被打了强心剂,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瞬间爆发出令人震撼强大动能的机械怪兽。 …… 同一时间,万森集团,刘明全私宅。 他将手中的通话器狠狠扔在沙发上,颇有些恼怒地挥起拳头重重砸了一下摆在面前的茶几,发出不是很大,却足以表明态度且能够释放出胸中怒意的撞击声。 “这个该死的混蛋,他居然敢挂老子的电话。” 刘明全在“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声中发出暴怒狂吼。倒不是说他对凌子涵这个人产生了敌意,而是他觉得自尊心受到强烈侮辱。 已经接通的电话被对方强行中断,再打过去就是占线。 连续拨打还是这样…… 除了父亲和继承顺位排在自己前面的几位兄长,刘明全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秦斌亲眼看到凌子涵与天盛集团的人接触,上了对方的车。他向刘明全报告此事,然后驱车悄悄跟在后面,直至载有凌子涵的豪车开进天盛集团的大门。 虽然没有从凌子涵那里得到承认,但这一切并不妨碍刘明全脑补凌子涵与方嘉全的整个接触过程。 他们谈了很久,这才是关键。 刘明全一直把方嘉全视作竞争对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两家的老人在流云城历史上联手推翻了城市管理局的统治,却没有将这种良好的合作关系维持下去。他们各自建立集团势力,分割地盘。双方现在虽说尚未达到势同水火的绝对敌视状态,却因为利益的缘故,彼此对立。 各大家族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看似废物的纨绔少爷。刘明全如此,方嘉良也是这样。 纨绔也是一个圈子。大量无法通过正统渠道流通的信息和情报只能在这个圈子里传播。 更重要的是,很多在正统继承人看来不值一提的情报,乃至人物,都会以各种不同的方式与纨绔圈子接触。 凌子涵就是“特殊人才”中的代表。 无论刘明全的那个哥哥,还是掌控天盛集团的方嘉全,他们都不可能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到凌子涵这种人。 因为他们永远不会去恒威拳馆那种地方。 当然,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随着凌子涵彰显出强大实力,散发出更加强烈的个人光芒,说不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等到那个时候,往往已经太晚了。拉拢人才必须趁早,结交成名的任务必须花费比之前高出好几倍,甚至几十倍的价钱。 刘明全此刻正陷入前所未有的烦躁与患得患失。 维多利亚医生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她松弛的皮肤因为紧张和激动被迫紧绷,平时耷拉的眼角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提拉着上扬,双手更是紧紧握成拳头,带着一股难以控制的力量按在膝盖上,显得有些难以自持,亢奋的表情从面孔到四肢,布满了整个身体的所有角落。 “找到他,你必须立刻把他找回来。” “听我说,这个人很重要……不,应该是非常重要。他必须是我们的。” “我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他必须成为我们的人。” “这种特质极其罕见,总部已经将他的生物样本排序列为no。15……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刘明全觉得焦头烂额,但来自脑海深处的狂热与冲动无时无刻都会他进行煎熬。 维多利亚此前从凌子涵体内抽取了生物样本,用无人机送往医生联合协会总部。 消息反馈速度比想象中要迅速得多,这让维多利亚和刘明全都感到惊讶。 医生联合协会从很早的时候起就开始收集生物样本。大人物、平民、变异兽、流民、暴民……他们就像是这个时代的生物学家与探险者,从不放过地面上任何会动的生物。查其起源,用最细致的方法对其透视,进而分析各种不同的生物特征,选择符合人类要求且有用的部分。 医生们有太多的秘密,以及计划。所有这些仅在协会内部以资料方式储存,从不对外公布。 只要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医生联合协会正在进行秘密研究。可即便是最睿智的大脑也无法勘破那帮身穿白大褂的家伙们究竟想干什么。 传言他们正在制造超人……当然不是旧时代电影里把氨纶质料内裤穿在外面,胸前还特意贴着大写“s”标志以证明自己是个钢铁傻比的那个英俊小伙,而是在某个方面能力强于人类的特殊存在。 协会的医生分为两种。 一种是维多利亚这种“外职”,日常工作以治疗病人和收集情报为主。 一种是“内职”,他们的存在相当于秘密本身,而且极少出现在公开场合。 凌子涵的生物样本在医生联合协会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很多研究人员对其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还有人提出“把这个试验品弄来,我们需要更多的新鲜样本”。 医生们从不考虑所谓的生物多样性,以及物种灭绝之类的问题。他们是一群真正的狂热者,再加上细胞活化以及生物复制技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迅猛发展,在协会内部甚至产生了“我们是可以创造新人类的神”之类的说法。 经过慎重研讨,凌子涵的生物样本被列为第十五。 请注意,这不是样本编号,而是以样本特殊性为基础产生的排序。 世界排名第十五。 维多利亚医生因为推荐样本有功,被协会方面给予重奖。 她得到了一个正常使用单位的强效细胞活化剂。 当着刘明全的面,维多利亚打开一直摆在旁边的精致手提箱。与其说是箱子,不如说是一个包装严密,必须输入密码才能打开的长方形盒子。这玩意儿非常精密,开启密码是长达十六位的数字与字母组合,只要连续输入错误两遍就会启动自毁装置。 维多利亚从手提箱里取出一支带有注射器的针管。在灯光的照射下,可以看见里面淡蓝色的液体。那颜色非常漂亮,带有一种令人迷醉的诱惑成分。 强效细胞活化剂是官方名称,它还有另一个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通俗化名字————长生不老药。 现有科技当然不可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永远不死。但只要不是追求身体层面的永生,从生物学角度进行理解,只要提取本人基因,批量生产复制体,选择其中最优,灌输本体记忆……这种以复制为基础的“永生”技术在旧时代已经出现,只是真正使用的人不多。 强效细胞活化剂则不同,它代表着医生联合协会的最先进技术。其效果相当于直接增寿五十年。 因为原材料罕见且价格昂贵,提取过程繁琐,导致该药剂产量极为稀少。尽管医生联合协会对外公开标价高达百万金元为单位,仍然被各大集团势力争相抢购,基本上处于有价无市的状态。 看着密码箱里那支流光溢彩且充满无限诱惑力的针剂,刘明全忍不住狂吞口水,他甚至可以听见从自己喉咙深处传来的“咕嘟”声。 除了连饭都吃不起的穷鬼,这个世界上大概所有人都梦想着拥有这样一支神奇的药剂。 维多利亚老而成精,她一眼看透了刘明全心中的想法。这位慈祥的白种老妇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关闭密码箱,认真地说:“把他找出来,我们需要这个人。” 刘明全虽然贪婪,却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任人起哄且随意摆弄的傻瓜:“你们要把凌子涵切片研究?” “我们是医生,又不是荒野上野蛮的暴民。”维多利亚耸了耸肩膀,解释:“生物样本必须定期更新。每个人,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生物状态会因为睡眠、活动、进食、性爱、情绪等方面导致不同的差异。把时间放宽至十四天,气候、环境、个人经历同样也会产生新的变化。继续把这个时限延长至一个月,乃至半年,变化幅度还会更大。” “人类是一台复杂精明的生物机器。既然已经知道凌子涵的存在,进而锁定他的位置,为什么不能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秘密?” “当然,我指的是研究层面,而不是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把他杀死,切片做成样本。” “你们东方人有一句成语,叫做“杀鸡取卵”。这种事情很愚蠢。” “我已经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奖励。现在轮到你了。” 第一百节 要让他爱上你 维多利亚的话在刘明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接下来,更对他产生了重锤撞击心灵深处的特殊效果。 “天盛集团已经发现了凌子涵的特别之处。这很正常。毕竟一个异能者出现在流云城这种地方本来就很奇怪。当然凌子涵肯定对此有着专属于他自己的一套解释,听起来也符合逻辑,但无论我还是协会高层,都会对此表示怀疑。” “站在协会的立场,高层会表示出公允的态度。无论我还是方嘉全身边的私人医生,无论谁提交凌子涵的生物样本都可以得到奖励。可对于你,如果不能持续提交新的周期性样本,这份殊荣就会落到方嘉全身上。” 刘明全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咒骂着维多利亚。这个该死的老太婆实在是对自己了解太多,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医生联合协会那边又能给予什么。 思虑良久,他皱起眉头问:“我知道凌子涵是异能者,可为什么你们协会那边对他如此重视?” 这话意有所指。 异能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罕见。 人类经历了旧时代战争,从废墟深处苟延残喘,至今已经繁衍成为一個数量极其庞大的群体。虽然总数肯定远不如旧时代那么多,但整体计算单位至少也是以“亿”为单位。 如果说医生联合协会资料库里掌握着多达数千名异能者的信息,刘明全绝对不会感到惊讶。 这还不包括医生们尚未掌握,那些流落在外,一直隐藏身份的异能者。 医生联合协会为什么会给予凌子涵第十五位的靠前排名? 这才是刘明全想要搞清楚的问题关键。 维多利亚沉默了很久。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抬起头,张开干瘪的嘴唇。 “有些事情是连我都必须保守的秘密。没法说,不能说,也不敢说。” “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保持与凌子涵之间的友好关系,尽可能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还有,找到他,最好让他迫于某种他自己无法做到,你又可以在那方面给予他绝对支持与帮助的缘故,最大限度强化你们之间的粘度。” 刘明全微微皱了下眉:“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而且我正努力去做。医生,我想从伱这里听到更好的建议,而不是重复没用的,已经存在的事实。” 看着他脸上略显不爽的表情,维多利亚抬起头,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建议……当然有。” 她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你真的想听吗?” “是的。”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产生这种前后不搭调的情绪变化,刘明全仍然点了点头,做出肯定回答。 “那好吧!”维多利亚轻轻一笑,继而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建议你去做个性别改造手术,切掉弹簧柱状体,再用人工合成胶质填充你的胸部和臀部,拉长双腿,重新换上最好的仿生皮肤。” 她的这些话充满了令人遐想的特殊成分,刘明全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不禁失声叫道:“为什么?” “因为凌子涵是个男人,尤其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整体数据在男性群体当中大幅度靠前的男人。” 维多利亚习惯了数据式分析,她经常把这种习惯代入日常生活与交谈:“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亲密关系不外乎友谊与爱情两种模式。前者的维持基础大概率以利益为前提,至于后者……那得看凌子涵对生理与心理层面上的取舍。” 刘明全神情古怪,他当然清楚这话暗藏的含义:“也就是说,看他是否喜欢我的屁股?” 维多利亚沉重且缓慢地点了下头:“所以我建议你做性别改换手术,从身体从心理上彻头彻尾做出改变。男人总是喜欢美丽的女人,如果凌子涵喜欢你,进而结婚,那么他从外到内整个人都将属于你,甚至有可能因为你对婚姻和家庭的良好经营,非常牢固的,永远打上专属于你的烙印。” 刘明全脑海深处下意识展现出一幅幅极其可怕的恐怖画面。 在很大的床上,凌子涵在上面,自己在下面,发出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的呻吟。 医院,病床上,自己分开双腿,在助产士和医生的呼唤声中,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我们有了孩子,自己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聊起宽松的上衣,将乳(一)头塞进他的嘴里,倾听着那可怕的咂弄声。 “噢……” “……不……” 女人控制男人的最佳手段难道不是丝袜吗? 旧时代名言是这样说的:男人以力量征服世界,女人用丝袜征服男人。 等等……刘明全猛然从恐怖的思维幻境中清醒过来,他急不可待冲着维多利亚发出喊叫:“为什么不是他,而一定是我?”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是凌子涵去做性别改造手术?” 维多利亚用怜悯的目光注视他:“你和他没有可比性。” “可比性?”懵懂中的刘明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像我年轻的时候,身边围满了各式各样的追求者。”维多利亚缓缓地解释:“我很漂亮,有太多的男人对我表达爱意,但我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能接受。我精心选择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后来的丈夫。” “放弃你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老老实实认清现实。如果你想要从凌子涵身上得到更多,就必须为此付出大量的投资。” “我可以给他钱,很多很多的钱。”说这话的时候,刘明全有些犹豫,但表情看上去显得坚决。 “别人的钱比你更多,也能开出比你更高的收买价。”维多利亚一语道破其中关键:“所以你必须拿出绝对的诚意,以及专属于你自己最独特的一面。” “爱情与家庭,是真正拴住一个男人最重要,也是最沉重,令他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枷锁。” “尽管不是很好听,却是不可辩驳的事实。” “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你可以重新改变过来。性别改造手术很简单,就跟你划破手指,然后撕开创可贴包装止血一样简单。” “年轻人,合理利用你的生命。在未来二十年的时间里做个美丽、善良、温柔的妻子,从凌子涵身上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然后再把性别转换过来……我相信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抛弃你,甚至还会因为从你身上得到更多的新鲜感,对你更加温柔,更听你的话。” “记住,爱情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我相信凌子涵会喜欢你的屁股,无论现在还是以后。” “前提是你必须主动做出改变。” …… 青龙军团流云城分部驻地,东门。 与平时人少冷清的状态不同,现在的同一位置聚集了多达数百名武装人员。他们服饰杂乱,各种混搭都有,穿着打扮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保暖。至于美观和整洁,被放到不那么重要的地位,甚至彻底无视。 所有人胸前都佩戴着青龙军团的专属徽章。从这些人佩戴在肩膀与身体其它部位的军衔来看,大多是列兵,其中有十几个人是军士。 凌子涵驾驶重型越野车刚一出现就引起了注意。主要是因为他穿着一套高弹质料战斗服,再加上那辆崭新的车,使他瞬间成为了所有人为之注目的焦点。 其实他不想这么高调,只是时间过于紧迫,来不及改换装束。 “谁是陈鑫少尉?我接到征召令来向他报到。”凌子涵从车上拿起武器,走进人群,边走边问。 没人理他,回应也与他提出的问题毫不沾边。 “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他。” “赌十个银角,就他这样的可以在菊花萝卜街成为头牌,而且还是半个金元才能睡一晚的那种。” “这家伙看上去很有钱,我喜欢他的那辆车。” “我也喜欢。嘿嘿嘿嘿,只要他死了,所有东西就归我们所有。到时候好好分分,这趟没白来。” 这些话就没有带着善意的成分,除了慢慢的恶意,只有毫不掩饰的讥讽、嘲笑、冷漠。 几个不怀好意的家伙甚至故意朝着凌子涵挤过来,顺手在他身上狠狠捏摸了几下。用行话来说,这叫“试试成色”。 凌子涵一把抓住距离最近,同时也是动作最大的那个人,右手五指释放出令人畏惧的强大力量,死死锁住对方的肩膀,几乎将其皮肤穿透。 “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拆成零件?”他发出的威胁声不算大,却足以被聚在周围的人听见。 对方显然是个不服输的硬茬:“你敢动我一下试试?这里是军团驻地,严禁私斗。” “是吗?”凌子涵对此毫不在意,他拔出手枪,将坚硬冰冷的枪口用力抵住对方面颊,在柔软的皮肤之间硬生生戳下去一个凹陷度足以引起强烈生理不适的坑。 “我的军衔比你高。” “我接到的是特殊征召任务,有权在特殊情况下枪毙拒绝服从命令的家伙。” “顺便说一句,我不介意在你这种废料身上多浪费几发子弹。” 他的语音沉稳不变,释放出专属于男性雄浑磁性魅力的同时,更具有一种令人产生强烈震慑感的无形压力。 男人被吓住了。 在很近的距离,他清清楚楚看到凌子涵胸口佩着军士长衔章。 “你不是来报到的吗?”地痞无赖的本性使他瞬间改换思维,不再纠结于好勇斗狠。满面畏惧的男人伸手朝着人群深处指了一下,换上一副讨好的口吻:“陈鑫少尉在那边,呵呵……我……我带你去。” 凌子涵用冰冷目光盯了他几秒钟,终于松开手,收起枪。 周围亲眼目睹这一切的人们再没有之前的想法。他们主动或不那么情愿的让开一条路,用复杂目光看着从身边昂扬走过的凌子涵。 男人指向的位置停着几辆军用装甲卡车。透过敞开的车位盖板,可以看见车厢里摆着一箱箱弹药,以及重机枪和迫击炮之类的武器。 一个身材矮壮的中年男人站在车前,正在一个小本子上急速做着记录。 凌子涵走过去,试探着问:“你就是陈鑫少尉?” 对方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视线最终落在军士长衔章上,点点头:“你是谁?” 凌子涵回答:“我叫凌子涵,军团编号三五九八一七四,奉命向你报到。” 陈鑫下意识看了一眼左腕上的手表:“你很准时。” 现在距离报到最终时限还有十一分钟。 凌子涵直截了当地问:“请问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皮肤黝黑的陈鑫没有回答,反问:“你是第一次执行临时征召任务吧?” “是的。”凌子涵点点头。 陈鑫指了一下他悬挂在腰间的电子通讯器:“我现在很忙,你自己在网络上查阅一下。十分钟后我们出发。” 简短的谈话刚好过去了一分钟。 凌子涵依言打开通讯器,连接军团网络。 这是一次解救任务。 有人在距离流云城西面六十多公里的山谷发现了一处敌军营地。一个名叫乔新元的上尉率队攻击,却不慎落入对方的埋伏。那里地形特殊,双方很快形成攻不进去,也冲不出来的对峙局面。迫于无奈,乔新元通过灯光发暗号给之前预留在战斗区域外界的陈鑫,让他伺机逃离,前往流云城军团驻地求援。 这是各大集团势力的典型做法。战场屏蔽技术从旧时代已经得到完善,对光线的运用在黑暗地下世界显得尤其重要。当然也会出现其中一方没能及时开启信息干扰器的情况,只是很少见,而且很容易弥补其漏洞。 …… 十分钟后,所有人搭乘五辆重型军用卡车,在陈鑫的带领下,顺序开出军团驻地,朝着目标点而去。 离开市区,路面开始变得崎岖不平。车身摇摇晃晃的,坐在车厢里的各人脸上表情不一。 凌子涵独自坐在车厢角落。之前拔枪慑人的那一幕具有很强的威胁效果,没人敢主动上前招惹他。 第一百零一节 白皮入侵者 他默默思考着这次任务的重点。 首先:拯救乔新元战队。 其次:消灭外来者。 尽管没能从陈鑫那里得到太多情报,凌子涵仍然通过之前与邵汉光的交谈,以及自己对军团规则的理解,思考探知出部分相关信息。 乔新元的军衔是上尉。按照军规,他可以组建专属于自己的战队,人员配属数量估计在一百左右。 陈鑫是少尉,他应该是战队的核心组织者之一,说不定还是乔新元的心腹。 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危急关头,谁也不会派人求援。毕竟这种事情得消耗大量的金钱和资源。 无论任务发布者是否军团成员,都必须付出对应的报酬。尤其这次任务还是紧急征召,酬金数量至少是常规任务的三倍以上。 尽管如此,也不足以让流云城内所有的军团成员为之动心。 以军衔为界定标准,陈鑫无法征召少尉以上的军官。 如果凌子涵目前的军衔与其平级,就不会收到来自邵汉光的紧急通讯。 凌子涵从未有过抗命不遵的想法,他甚至对这次任务充满了期待,跃跃欲试。 …… 流云城西面,第二二七号死亡谷。 世界上有很多叫做死亡谷的地方。这个充满恐怖气息的名字被滥用,甚至成为广大民众喜闻乐见的大众化称谓。究其根源,地下世界居民对死亡的概念已经变得淡化,手脚四肢乃至体内器官都可以更换,科技进步与每天身处的环境使固化思维得到改变。尤其是传说中的死神,其形象已经变成了如圣诞老人一般的喜庆状态。 就连其手中充满死亡威慑的黑色大镰刀,也变成了一株全东方式的变种发财树。 乔新元趴在地上,用疲惫且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对面。 他已经没有身为军官的从容优雅风度,平时镶嵌在脸上的傲慢也彻底不见。长达二十四小时没有休息使他双眼深陷,凌乱的头发表面沾染了太多尘土,更在鲜血与各种污垢的纠结混合之下,一团一团形成粘黏,散发出令人厌恶的臭味。 军服破烂得几乎不成样子,完全看不出其本来颜色。 军衔最高的指挥官尚且如此,可以想象麾下的士兵们更加狼狈不堪。 这是一片地形复杂的谷地。 这个时代没有国家概念,但民族思维仍然深入人心。 在东大陆,白人与黑鬼等同于奴隶的代名词。 同样的道理,黄种人在西大陆不受待见,他们永远只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像伊丽莎白这种情况就属于极端个例。医生联合协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地位超然,他们真正做到了“科学无国界”,所以只要是身份与资质接受审核并通过验证,无论人种、皮肤颜色、种族,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尊敬,享其殊荣。 两個星期前,乔新元通过线人收到一条特殊情报————圣殿骑士团下属的一个小型战队偷偷越过东、西大陆边界,进入大陆深处,建立了一个前进补给基地。 旧时代蓝星上以星条旗为代表的最强国家早已灰飞烟灭,然而那块土地上残存的白皮仍在繁衍。虽然这个世界谈不上真正意义的和平,但生活状态勉强还算稳定。 时间长了,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跳出来,叫嚣着要重现大亚美利加的荣光。 圣殿骑士团这种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扔进历史垃圾堆里的腐朽名称再次被翻出,成为了一帮疯子与狂热者组合共同享有的最佳顶戴。 有一说一,他们虽然狂热,脑子却很清醒。如果没有继承旧时代遗留的军事基础,并研发出更加先进的军事技术,远在大洋彼岸的白皮也不会前往另一块大陆,像他们嚣张跋扈的祖先那样到处建立军事基地。 这个时代没有界碑。各大集团势力只在网络上划出一条红线,用以判定彼此是否越界。 小范围的“误入”在很多情况下都可能发生。有些是无意的,大多数则是故意。但只要“误入”行为不是很过分,对所在势力没有构成威胁,绝大多数情况下均以主控方发出警告,涉事方主动退缩宣告结束。 这次侵入东大陆腹地的圣殿骑士团人员数量约为三十名。与正常概念上的边境冲突不同,这种隐蔽性极高的小规模团队根本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平民”,所有人都是武装战斗人员,而且大概率是身经百战的精锐。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队长,现在该怎么办?” 用不着回头乔新元也知道那是张海峰在说话。他是自己这支团队里最能打的人之一,也是突击小队的队长。 “……等。”乔新元几乎是从齿缝里无比艰难的发出这个音节。 绝大多数人很难在公开场合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乔新元也不例外。 提供消息的线人叫张巧兰,是个长相甜美的妹子。虽有些胖,却真正是鲜嫩可口,肉肉软软的那种。乔新元与她有过好几次露水情缘,张巧兰在床上的表现令他满意,而且这女的情到激动的时候总会亢奋尖叫,什么欧巴、爸爸、哥哥、老公之类的特殊称谓张口就来,根本不管彼此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真实关系。 男人都这样,对于曾经有过身体层面亲密接触的女人,那怕因为各种缘由无法与对方结婚,却多多少少有着与老婆截然不同的另类触感。那种感觉就像心里最嫩的那块肉突然被泼洒了蜂蜜或柠檬汁,在甜蜜与剧酸之间反复纠结。 张巧兰说:有人帮着自己拉生意,告诉她这里有一群荒野上的人需要特殊服务,问自己有没有兴趣。看在钱的份上她答应了,于是中间人弄了一辆车,载着包括她在内的五个女人前往指定地点。抵达之后,她很诧异荒野谷地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小型定居点,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居民全是白皮。 她当时本能的想要拒绝,可来都来了,而且对方先给钱再做事,尤其付钱的时候很爽快,直接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砸过来,她心里的担忧和各种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对于白皮的本能厌恶也消散了大半,甚至把自己的客人容貌与网络资料上阿汤哥之类旧时代明星进行对比,在蹂躏中享受那份特殊快感。 说到底,张巧兰对乔新元的爱意远远超过其他男人。生意结束,提起裤子离开这个荒野上的新建定居点,她立刻以最快速度联系上乔新元,迫不及待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起初,乔新元以为张巧兰在编造故事。 后来调查了一下,发现她没撒谎。 身为青龙军团上尉,乔新元的战队拥有一百多号人。其中直接听命于他的直属扈从更是多达十二人。就武装程度而言,虽然无法与军团一线精锐相提并论,却也堪比守备部队。 权衡利弊,他决定干一票。 对于“消灭外来者”这种事,无论青龙军团还是本土集团势力,都报以绝对支持的态度。 白皮与黑鬼的人头可以换钱,这在某些城市与定居点已经成为一门很赚钱的生意。 如果确定对方身份是目的性极强的潜伏及侵入类人员,赏格还会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三至五倍。 张巧兰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在前面带路。这让乔新元在感动之余,彻底打消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自己睡过的线人,应该不会欺骗自己。 率队进入谷地之后,乔新元觉得这次任务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他没有发现对方派出来的哨兵,甚至连武装团队最常见也是最为惧怕的区域信号屏蔽情况都没有出现。乔新元潜意识觉得这群外来的白皮只是一群荒野流浪者,搞不好连基础武装都没有配备。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中了埋伏。 四周高岗上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枪声。对方的射击精准度高得吓人。几乎枪枪命中目标要害,直接从身体中部将其打断。这种程度的重伤虽不致命,中弹者却当场失去行动能力,躺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在大脑完全丧失生理功能彻底死亡之前,什么都做不了。 不到半个钟头,乔新元团队被射杀了四十二个人。 在这种可怕的战绩面前,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如果是面对面的攻击导致伤亡,哪怕伤亡再大也可以接受。毕竟作战这种事情除了强调人员装备等方面的实力因素,还得看运气。 枪声来自四面八方,从射击轨迹判断,对方占据了有利地形且拥有良好的伪装。红外探测器根本找不出任何可以辨识的热源,在漆黑一片的陌生环境下,就算有着地形自动搜索分析仪的帮助,也很难在混乱中寻找出路。 进来的路已经被堵死,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岩石封住了谷口。虽然那个方向仍然留有缝隙,却仅能容纳一人侧着身子紧贴石墙与岩块勉强穿过。 乔新元连续派了好几个人从来路方向尝试着突围,都失败了。 对方在暗中设置的狙击手牢牢锁定了这个位置,来一个杀一个,继续下去只是白送人头。 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乔新元再没有脑子,也知道这是个该死的陷阱。尤其是张巧兰这个贱一货,她利用自己对她的信任,坑害了所有人。 就在乔新元无比暴怒的一把抓住张巧兰头发,想要从她嘴里问个究竟的时候,这女人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然后张开嘴唇,吐出一只黑色爬虫。 那是一只外形与蟑螂颇为相似的虫子。区别在于最上端的一对前肢有着坚硬甲颚,如刀片般锋利。 张巧兰整个人当场瘫软下去,腹部被一股令人恐惧的力量从内部撕裂,无数黑色爬虫从她的体内钻出,密密麻麻多达数百只。 能够在青龙军团拥有上尉军衔的人,只要不是通过家族势力设置任务送钱成为军官的镀金者,都经历过血与火的洗礼,对这个世界的险恶与黑暗程度有着详细了解。 “控虫者”是一种非常神秘的存在。据说这种神秘力量源于旧时代的巫术,并且与蛊术和降头术进行融合。 在遥远的旧时代,这种秘术被人为笼罩上一层诡异的面纱。降头师和蛊师之所以在东南亚一带有着很高的地位,与其说是受人尊敬,不如说是为众人所畏惧。 从科学角度进行分析,这其实是利用生物特征对虫体进行掌控,以幼虫或虫卵的模式植入目标体内,进而影响中枢神经系统,对大脑产生外力控制的一种方法。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但某些神学在科学的观察下会变得透明。 在实验室里通过系统化养育而成的虫体,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蛊苗。与旧时代一样,作为目标的被控对象,只要被母虫寄生,进而在体内产卵,虫子幼体分泌的直接影响被控者大脑,然后以声音诱导模式输入命令,最终失去自我意识与神智,彻底沦为人形工具。 最可怕的是,当受控者体内虫卵发育成熟,将生理组织作为营养品肆意啃食的时候,成虫分泌的体液已经对受控者产生了痛觉神经阻断效应。所以张巧兰至死也不会察觉体内的异状,只是在腹部撕裂身体断开的时候,才骇然看到从体内蜂拥而出的密集虫群。 情急之下,乔新元只能命令众人就地寻找掩护,并按照之前的约定放出灯光信号。 他是一个谨慎的人。哪怕是再有把握的情况下,也必须预留一个作为后备力量的小队。 对方没有强攻,只是寻找机会射杀不慎冒头的目标。 这愈发坚定了乔新元的猜测。 张巧兰虽说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成为对方的诱饵,但她至少给自己提供了一份有用的情报。 这帮外来的潜入者数量不多,只有三十人左右。 军团成员从不畏惧面对面的厮杀。 可对方不敢这样做。 那意味着人员损失数量直线上升,哪怕其实力足以全歼乔新元团队,也必须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第一百零二节 陷阱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陈鑫身上。 所以对于张海峰说的那些话,乔新元直接予以无视。 在这种鬼地方陷入对方埋伏,居然还想着要有所动作,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勇气的确是军人必备的特质之一,但勇敢不等于犯傻。 当然,如果你穿着旧时代电影里钢铁侠套装,这话当我没说。 …… 车队在荒野上行进了整整四个小时。崎岖不平的地面是车辆行驶最大的障碍。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旧时代残留的文明遗迹,主要是电线杆和废弃的高速公路,还有很多表面布满污垢,车窗被掏空,状如金属骷髅般的车辆残骸。 两小时前就分派过食物和饮水,这是临时征召任务的惯例。 发布征召令的团队不会给应征者发放武器,却可以每人补足一个基数的弹药。因为不同环境下的条件限制,“基数”的概念被简化为一百发子弹,外加五枚反步兵手雷。 如果应征者持有小口径机炮之类的重型武器,那么在定额之外还可以增加二十发炮弹。 战地伙食品质比正常情况下好得多。同样是木薯饼干,军供品的添加物包括人工合成奶油、动物油脂、黄豆、干燥后的肉末、不同含量与成分的维生素、盐、糖,以及各种佐料。 配料表源于旧时代的压缩饼干,面粉含量超过百分之二十五。虽然这种坚硬的战地口粮嚼起来很费劲儿,在士兵中间也有着“牙齿破坏者”的诨名,但所有人一致公认,这玩意儿营养丰富,吃下去以后饱腹感十足,最大的优点是分量轻,单块一百五十克重的战地口粮足以维持二十四小时体能消耗。 在荒野上很难找到干净可用的饮用水,因此从出发的时候就必须携带足够的水。 凌子涵计算着时间吃掉一份战地口粮,随后坐在摇晃颠簸的车厢里,慢慢调整自己的身体状态。他的呼吸节奏明显变缓,心跳与体温也随着静默开始降低。这样做有助于大脑思维与身体运动节奏互相协调,使自己对营养物质的需求降至最低。 他对这条路线很陌生,也不知道沿途是否有着饮水补给点。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管不着,也不可能管。但有一点必须确定:凌子涵无论任何时候都要求自己随身携带至少五百毫升水。 他曾经做过测试,以正常速度行走状态下,这些饮水可供自己在荒野上行进的距离长达一百五十公里。如果必须加速奔跑,这个距离将缩短六十公里。 这是凌子涵第一次接受临时征召任务,这也让他对青龙军团成员有了全新的了解和认知。 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拒绝接受这次任务。 因为参与者的综合素质参差不齐。与其说他们是军人,不如说是一群为了生活在战斗边缘游走的老兵油子。他们身上的军人比例远远少于地痞、流氓、下三滥垃圾的成分。 与这些人混在一起打仗真的很危险。因为你根本不可能,也不敢将后背安全交给他们负责。这帮家伙看上去只能打顺风仗,稍微遇到挫折与障碍立刻转身逃跑,说不定还会冲着胆敢阻拦退路的军法官脑袋上分派一颗子弹。 换了青龙军团的直属部队,根本不会出现上述情况。那些人是真正的精锐,在军团内部是可以拿到军饷的绝对战斗力量。 凌子涵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体与别人不同。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最好的兄弟廖秋对瞒得严严实实。 他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对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记忆保存点似乎只停留在几年前,在此之前就是一片空白。 那块从天上掉下来的肉干究竟是什么? 这问题凌子涵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没有答案。 然而成为异能者之后,自己的身体变得越发灵活、敏捷。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体内每一丝肌肉纤维的变化,甚至可以指挥它们按照自己的意见产生变化。 容貌与气质上的变化只是一個方面,更多的还是其余生存选项。 凌子涵有种感觉,从孔琳琳那里得到的受精卵,也就是所谓的光明之珠,那玩意儿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可具体会从哪个方面产生效果,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光明之珠目前只能暂存在自己体内的预置胃里,以生物组织包裹,不对其进行消化。 正在思考,车速忽然慢了下来,随即停止。 “我们到地方了。”车厢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以及不容置疑的命令。 凌子涵跟随其他人从敞开的车厢尾部跳出,环顾四周,全是一片漆黑无光的荒凉世界。扑面而来的寒风夹杂着一股霉味,更有着说不出的腐朽气息。 陈鑫选了一块空旷的地方整队。 说实话,他对这些临时征召而来的人并不满意。 然而受时间限制,他实在是没得选。 乔新元团队深陷绝境,亟待救援。 从离开山谷到前往流云城求援,连带着返回,整体所需时间约为十二个小时。 如果是军团直属部队,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精锐部队配有功率强大的外设型通讯器材,据说他们甚至拥有独立的卫星频道。 很遗憾,乔新元团队只是二线守备力量,也就是在军团内部被视作“半民间武装”的那种类型。 军团只是给你一个身份,你可以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使用军团给予的各种便利。但军团不会对你的个人乃至团队行为负责。 在来的路上,陈鑫已经把战斗任务以纸面打印的形式传了下去。这帮接受征召的人不是战场新兵,他们很清楚具体该做些什么。 至于酬金,那是完成任务以后才应该讨论的事情。 但对于陈鑫所在的乔新元团队来说,这次征召求援必须给出去一大笔开支。 前期的饮食供应以及弹药分派,都是必不可少的支出成本。 没有激情澎湃的战前鼓舞,也没有充满力量的临战口号。早已在黑暗中适应无光环境的人们沉默着,就算有人低声议论也只是窃窃私语。他们在陈鑫的指挥下,按照指定方向转身而去。 装甲卡车只能把他们送到这里。距离战场大约还有三公里的脚程。 如果在旧时代,增援部队下车的步行起始点还要更远。但现在不同,在黑暗环境中难以操控无人机,也无法通过远程扫描的方式大范围侦知战场半径之外的情况。 …… 很快,武装团队已经抵达指定地点。 “我们的人就在里面。”陈鑫藏身在一块岩石背后,伸手朝着远处黑暗中朦胧的那块阻路山石低声说了一句。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胡茬,身形特别粗壮的家伙已经抄起突击步枪,朝着前方大路急速冲去。 陈鑫愣住了。 倒不是说他从未见过这种不怕死的自杀行为,而是此时此刻他觉得这种无脑突击无法起到增益效果,反而会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陷入困境。 他能理解这人为什么一声不响就主动冲锋。 按照军团规则,在战场上出力最多的人,论功行赏的时候可以分到最大的一块蛋糕。 有个形容彼此合作关系亲密的词叫“搭档”,还有一种最小规模的战斗团队叫“三人组”。 虽然士官就能招募专属于自己的扈从,但人心隔肚皮,很难判定跟随自己的家伙是否真心诚意?还是在危急关头不管不顾的转身逃跑? 无论任何团队都有着不同的利益圈,以及大大小小的派别。 在战场上带头冲锋的危险性显而易见,但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到你冲在最前面并被打成重伤,所以酬金加倍、优先挑选战利品、身体零件更换费用全包、任务完成度评价提升……上述种种好处并非单选,而是累计叠加。 搭档与三人组的重要性在这种时候得到凸显。必须留下至少一个人在后面帮衬着,才能在战斗结束后讨要应得的收益。如果利益圈里的人全部战死,什么冲锋啊,勇敢啊之类的行为也就毫无意义。 组成这种小圈子的人彼此关系都很铁,可是真正落到拼命争取利益的时候,就必然会产生矛盾。 轮换,这次伱上,下次我上?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万一对方瞄得很准,一枪打爆人头怎么办? 所以公认最好的办法就是抓阄。 在虚无缥缈的“运气”面前,谁都无话可说。 这其实也是荒野规则的变种,也可以理解为官方版本。 还是那句话,这些人终究是自由武装人员,不是军团直属的职业军队。 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冲在最前面的壮汉应声而倒。他的前胸炸开一个酒盅大小的血洞,整个人被巨大的子弹冲击兼惯性力量强推着向后仰翻。 这种程度的伤势不会立刻致人死命,却是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 惨痛的个人遭遇丝毫没能起到警醒效果,反而愈发刺激着其他人萌生出强烈的发财心。 “卧槽,这么远都能打中?” “对面只有一个人,我的意思是他们人少,没咱们这边的多。只要大家伙儿一鼓作气冲上去,他们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正常打法这里肯定会设置重机枪,可现在看来那帮白皮根本没有这样做。冲啊!只要冲进去就能赢。” “给我留个白皮活口,我要把那家伙好好改造一下,让他每天早晚用舌头清洗老子的弹簧柱状体。” 兵痞们对战场态势通常判断得很准。富有经验的他们做出各种反应都是平时生死积累所产生。 用不着陈鑫催促,增援者们在黑暗掩护下立刻散开。他们猫着腰,仿佛一群目的性极强的幽灵,朝着各自选定的方向一路潜行。 直接冲进山谷与被困部队会合,这种做法及其愚蠢。之前胸口被打爆的壮汉就是最佳例子。对手显然埋伏在周围的山岗上,他们肯定拥有动能测瞄仪之类的特殊装置,否则不可能打这么准。 这是一种功能与红外瞄准器类似的辅助装置。依靠物体运动引发周边气流波动的原理进行探测,从而判定该物体运行的方向与位置。这种仪器的探测精度与图像清晰程度远不如红外成像仪,优点在于探测范围很大。在战场想要依靠动能测瞄仪捕捉目标并将其射中,除了精准的射击技术,更多的还是运气。 没有人开枪,整个山谷仿佛瞬间被可怕的死寂之神掌控,即便是正在奔跑的人们鞋底与地面之间摩擦响动也被彻底清除。 不同于之前壮汉勇敢无畏的主动冲击,那是必不可少的试探,现在则是对战场态势多多少少有了解,增援者们自然不会往对手预设好的陷阱里跳。 凌子涵手持突击步枪朝着山顶狂奔。 他选择的突进路线非常巧妙,在岩石与旧时代建筑废墟中灵活游走,不断改换新的掩体。这种做法需要对环境极高的理解与认知,尤其是在黑暗环境下对各种微光的准确判断。磷火、昆虫,以及来自对手身体或装备,瞬闪即逝却可以对自己产生巨大帮助的那一丝亮点。 山岗与各个制高点方向传来枪声。 很清脆,零星分散,听起来富有节奏。 与之伴随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呼救声。 这表明尚未谋面的对手异常强大。他们训练有素,组织紧密程度极高,装备精良。 凌子涵半侧着身子蹲在一堵土墙后面,心中生出隐隐约约的不安。 若论单打独斗,所有增援者都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战场上根本不可能给予自己像格斗场那种一对一的机会。 从声音判断,就在刚刚过去的半分钟时间里,自己这边至少倒下了二十名增援者。从远处传来的死亡讯息是如此强烈,扑面而来的风中充满了浓郁血腥。 凌子涵将头部慢慢探出土墙,努力朝着正前方坡道顶端望去。 第一百零三节 撤离 他确定那里有一个火力点,据守者至少有三个人。从枪击的声音可以判断其射速,以及各自控制的射击角度和范围。但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即便凌子涵在微弱光线下探查一切的强悍能力,也很难把这些拥有伪装的侵入者从藏身之地准确找出。 陈鑫从侧后方赶了上来。 他正打算纵身向前奔跃,却被凌子涵抓住右臂狠狠一把拽回来,整个人瞬间失去控制,侧翻在土墙后面。 就在陈鑫下意识正准备张口怒骂的时候,远处斜上方坡道顶端突然亮起一团橘红色光芒,同时传来沉闷的枪声。 土墙上端打中,无数干燥的泥土“扑簌簌”飞扬洒落。陈鑫连忙双手按住头盔,身体直接扑倒在地上,随后侧过身子惊魂未定地看着凌子涵。 如果不是他伸手拽了这一下,这一枪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感谢的话语已到嘴边,陈鑫却看见凌子涵将左手食指竖着举至唇边,做了一個禁声的动作。 紧接着,他在陈鑫目光注视下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调整呼吸节奏,然后握紧手中的突击步枪,起身穿过土墙掩体,猫腰朝着山顶冲去。 奔跑中的凌子涵感觉大脑思维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活跃。 在黑暗中疾行的感觉很不错,他很诧异为什么此前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感悟。 凌子涵很清楚,自己只能一个人战斗。 来自远处的枪声愈发激烈,同时传来更多的惨叫与哀号。这表明增援团队死伤惨重,尤其是在战场整体态势被对手掌控的情况下,中枪者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他们只能呆在原地等死。 距离山顶已经非常的近。 凌子涵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如同最灵活的猫。他选择踩踏面均为岩石,软质鞋底与之接触的时候控制力道,不会发出声响。就这样一点点朝着目标潜行,直到视线里出现了预判的环形工事,以及面朝自己这边,一正两反三道人影。 说是环形工事,其实就是用岩石垒成的简易掩体。这种简易工事沿着山脊线大量分布,看得出来对手在进入该区域之后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身穿黑色战斗服的枪手们在一个个掩体之间分散游走,每开一枪就立刻转移射位,交替转换掩护。 这种如泥鳅般的灵活打法使进攻者无法判定对手的具体位置,迫击炮之类的曲射武器也无法产生压制效果。 凌子涵藏身在岩石背后,瞄准距离最近,同时也是侧面朝向自己这边的目标,将其锁定,弯曲的手指骤然发力,扣动扳机。 “砰!”子弹带着火焰从枪口旋转飞射的瞬间,凌子涵纵身跃起,如猛兽般朝着正前方扑去。 动能巨大的子弹准确射中目标头部,从左颅进入,轰然炸开。 这些入侵者之间显然存在着极好的默契,否则不可能将后背交给同伴。枪弹爆炸与瞬间死亡刺激着面朝山谷的两名入侵者中枢神经,他们几乎是同时转向,看到了正从空中飞跃过来的凌子涵,以及他持握在手中不断喷吐火焰的枪。 陷入巨大惊恐和思维空白的两人应声而倒,四散飞溅的脑浆与血水在黑暗中反射出诡异光泽。 凌子涵弯腰从尸体上捡起两个动能检测器,又从死者身上顺手抄起几个满装弹匣,闪身消失在黑暗深处。 这种仪器用处很广,只是价格昂贵,很多人望而却步。 按照凌子涵最初的想法,只要释放一个威力巨大的火球便可瞬间干掉这三名入侵者。可是这样一来,动能检测器也就废了。 …… 山下谷地。 张海峰再次来到乔新元身边,异常兴奋的连声低语:“队长,增援部队来了。” 乔新元微微点了下头:“我知道。” 枪声是最好的信号。 “咱们现在就冲出去,里应外合。”张海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乔新元偏头很不高兴地瞟了他一眼:“冲什么冲?你现在出去试试?我看你能跑多远?” 他很清楚张海峰此刻的内心盘算。 这是一次失败的任务。 失败并不可怕。只要人活着,就有了希望。 这个时代的军人概念与旧时代有着很大区别。他们虽然服从军团管理,愿意战斗,然而最大的驱动源却是利益。 这次任务,团队伤亡惨重,肯定要付出一大笔抚恤金。 增援团队可不是白来。 只要能活着离开,这一切在乔新元看来都很值得。 张海峰的想法代表着团队里相当一部分成员。 他们想要得到更多,而不是从口袋里拿出钱来分给增援团队。 每一个入侵者的人头都可以卖钱,还有就是他们身上的装备。 主动出击,就有了分享战利品的资格和理由。 乔新宇侧过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海峰,淡淡地发出讥讽:“山头上那些家伙枪法很准,他们可不不会给你里应外合的机会。至少目前是这样。” 张海峰眼里闪烁着贪婪目光:“所以我们要制造机会,让外面的增援部队把路冲开。” 乔新宇怔了一下:“冲?怎么冲?” 张海峰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们从这里佯攻。” 乔新元下意识皱起眉头,本能的提出反对意见:“这起不到任何效果,还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张海峰语速很快,言辞激烈:“暴露就暴露吧!反正只是做给外面的人看。都是些为了钱接受征召的散兵,那些家伙根本不具备战术眼光,死了就死了,到时候还能少分一份。” 乔新元摇摇头:“不行,坑陷自己人,军团规则不允许这样做。” 倒不是说他有心理洁癖,有着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而是乔新元考虑问题的层次更深,觉得尚未脱险就开始谋取利益有些不太恰当。 张海峰发出很低的阴沉冷笑:“军团规则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适用。” 乔新元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张海峰显得很强势:“我在帮你做出决定。” 乔新元下意识伸手握住手枪:“你要以下犯上?” 张海峰狞笑着摇摇头:“伱想多了。队长还是队长,我无意冒犯你的权威。我想说的是,有些时候,你得听从下面的人建议,而且古话说得好:法不责众。” …… 谷地深处传来粗暴激烈的枪声。 那个方向好几个位置突然冒出长串的射击光束,显然是重机枪在开火。 陈鑫顿时呆住了。就算他想破头也不明白乔新元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四周山岗上的入侵者立刻做出回应,枪声大作。 战况顿时变得激烈起来。 从外围突入的增援团队也被迫加快了进攻速度。 …… 一幢十多米高的两层小楼矗立在东部山梁上。它在黑暗与阴冷中存在的岁时间比这个世界大多数居民更加久远。单纯用“破败”这个词来形容它不是很恰当,更多的还是岁月,以及在环境和光线作用下彰显的阴森。 一名身穿黑色战斗服的少女从塔楼顶端沿着楼梯迅速跑下,一直冲进位于建筑最底层的地下室。 这里是一个面积超过两百平米的宽敞房间。四周墙壁与地板残存的装修风格显然属于旧时代,各种破旧不堪的管线基本上已经腐朽。房间正中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旧桌,必须走到近处才能看出是好几个旧式金属立柜被推倒,交替拼合形成的结果。 临时组合的桌子上摆着一副很大的地图。 房间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为首的男子已过中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他都给人以一种沉稳、坚实的感觉。短短的头发显得硬朗,仿佛是与身体同为一个整体的岩石雕塑。有着宽阔的肩膀,发达有力的肌肉从高弹战斗服下面凸显出来。嘴唇与下巴上的胡须剃得很干净,一双黑眸习惯性注视某人或某个位置的时候,总会释放出含义丰富的光。 “达维德,他们来了。”冲进地下室的少女穿着相同款式的战斗服。她容貌和身材都很不错,只是因为太过于年轻,整体显得青涩,简单来说就是很多具有诱惑力的女性特征尚未长开。尽管如此,丰满胸部和没有多余赘肉的腰身就足以令她自傲。 少女显得有些紧张,目光却自始至终牢牢锁定在为首的中年男子身上。 达维德温和地看着她,脸上释放出的微笑仿佛父亲宠溺着自己的孩子:“呵呵,来了就好。汉娜,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汉娜显得有些紧张:“我们损失了大概二十个人,剩下的撑不了太久。” 站在桌子侧面的女人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直起身子。 她有着一头漂亮且呈标志性的红色长发,高弹质料的紧身战斗服将她的身材完美诠释到极致。虽然腰部皮带上挂着大口径手枪,但她修长的双腿,紧凑收缩的马甲线,以及从领口位置透出的雪白脖颈,都使她散发出专属于学者类型的优雅气质。 “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她的眼睛里透出漂亮的淡蓝色光芒,与绝美的容颜搭配在一起,释放出惊人夺魄的美。 达维德脸上的肌肉微微紧缩了一下,另外两名站在身侧略显年轻的男子面部表情也显出几分渴求。 汉娜用力紧握在双拳,看起来是受到外面激烈战斗的影响,实际上是对过于美貌且整体气质远超自己同性的嫉妒,以及羡慕。 达维德虽是团队首领,却很尊重女人的意见:“苏菲,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原计划撤离。”苏菲的回答很简单,她的话语充满着令人不容置疑的特殊成分。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在强大魅力影响下,进而产生的效果。 达维德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站在身侧的另外两名年轻男子,吩咐:“安德里亚斯,克里斯蒂安,收拾东西,我们两分钟后离开。” 安德里亚斯身材高大,他弯腰捡起摆在桌子边缘的背包,抬起头问:“……那些香肠怎么办?” 苏菲回答:“我来处理。”她的声音略感沙哑,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感情,冷漠本身就是专属于她的最大特点。 达维德对此很满意:“目前看来一切都很顺利。走吧!” …… 凌子涵在黑暗中缓步接近目标。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通过枪口射击发出的火光,以及有节奏的喘息声,他判断岩石后面藏着两名入侵者。 凌子涵花了两分钟时间绕至侧面,耐心等待对方再次射击,寻找机会避开对方视角发起进攻。 很快,岩石背后传来两道沉闷的枪声。 凌子涵怔住了。 片刻,他猛然从藏身处跃出,急急忙忙朝着发出枪响的位置跑去。 从枪口喷发而出的子弹尾焰,在黑暗环境下显得异常清晰。 不同于之前的射击,这两道尾焰无论方向还是角度都很诡异。 它们没有向外,而是朝内。 冲到岩石后面,凌子涵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 一名身穿黑色战斗服的白人男子歪躺在地上,他的整个头部被炸烂,鲜血和脑浆四散分溅。从现场残留的痕迹判断,他是后脑中枪,子弹进入头部之后在脑质部分炸开,当场毙命。 旁边,另一名已经死亡的白人男子双腿摊开,背靠着岩石。他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脑袋自下巴以上的部位全被炸飞。 他左手握着枪,大拇指紧扣着扳机,看上去非常诡异。 按照人类正常的握枪姿势,虎口必须紧贴手枪握柄,以大鱼际带动拇指产生力量,食指插进前框,扣动扳机。 这种诡异的握姿只可能在一种情况下出现。 把枪口插进自己嘴里,手枪握柄底端向上,用拇指扣动扳机。 自杀。 无论是之前令人费解的枪口尾焰角度,还是眼前这具明显是自杀的白人入侵者,都让凌子涵感到迷惑。 这名入侵者为什么要杀死同伴,然后自杀? 难道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纠纷? 第一百零四节 战利品派分 这不是一个合理且能说得过去的解释。 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的恰当时机。 来不及多想,凌子涵拿出便携式通讯器,对着诡异的死亡现场接连拍照,然后捡起对方遗落的有价值装备,迅速转身,朝着远处的建筑跑去。 …… 枪声彻底平息。 乔新元按下左肩上的射灯纽键,在雪亮的长射光线引导下缓步走进楼梯,进入地下室。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以及很浓的,仿佛随时可能盖过一切的湿霉味。 战场清点已经结束,总共射杀了九十一名白人入侵者。除了他们的武器装备,战利品还包括大量的食品、瓶装饮水、药品、成套的战地医疗组件,以及两套小型工程设备。 白人的脑袋可以卖钱,口粮、药品和子弹可以充作酬金。总而言之,整体损失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严重,基本上算是出入两讫。 乔新元之所以来到地下室,不是想要查看战利品清单,而是自己的手下与增援团队之间闹得实在不像话,必须尽快解决问题。 张海峰身后站着五个人。 对面是十几名增援者。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头发凌乱,身上的军服明显是仿造品,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与正规军区别甚大。他膝盖以下打着绑腿,布满沧桑的脸上皮肤粗糙,更有着多达十几道细密的疤痕。有些时间久远早已变黑,有些却很新鲜,介于鲜红与粉红之间。 乔新元认识这個人,他在流云城这一带是个名气很大的军团散兵,名叫万恒保,绰号“大炮”。 张海峰双臂交叉横抱在胸前,他本来就个子高,所在的位置更是特意挑选,站在一块隆起的地砖上,这样一来整个人看上去就显得比对方高出十公分左右。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万恒保,毫不掩饰轻蔑和不屑的表情,说话口吻更是带有严厉的命令成分:“打包价一千个金元。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总之就这么多。” 长长的乱发从万恒保额头前面垂落下来,他略低着头,从发绺缝隙之间释放出森冷和愤怒的目光:“你在打发叫花子吗?” 这问话正好戳中张海峰心底早已想好的部分语句。他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就你现在这模样,跟叫花子有什么区别?” 对于自己的外形,张海峰向来很有信心。 他长得很不错。 这个时代的专指男性的“不错”,与旧时代的相同词语无论概念还是内容意义都不一样。 具有浓郁奶油味儿的男人在地下世界根本不可能以正常方式活下去。 无论军团、帮派、企业、集团乃至任何一个普通的工作场所,他们都会受到欢迎。由此付出的代价是随身必备马应龙或者具有类似功效的药物。 女人也喜欢具有这种特殊气质的男人。前提是他们必须像狗一样听话,老老实实趴在地上跪舔。 “美貌”从来就不是一个贬义词。但过于美貌且毫无自保能力的男人,其下场就跟各种故事里的娇弱美女没什么两样。 据说在城镇里有些需要提前预订的私人菜馆也需要这种男人。过于细嫩的肉是做菜的上佳原料,无论生切还是油爆,清蒸或是煎炸,随便撒点儿盐,就是一道令人垂涎的上等佳肴。 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剁碎了掺上新鲜大白菜包饺子。 张海峰是个有着硬朗外形的男人。 黝黑的皮肤,钢浇铁铸般的肌肉,脱掉外衣就能看见饱满硬实的胸肌,以及往下整齐排列的八块腹肌。 他这种类型的男人在夜场里很受欢迎,尤其是女人。 这话顿时激怒了站在对面的所有增援者。 “狗(一)日(一)的有种你再说一遍?”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把外面的兄弟都叫进来,剁了他!” “不给钱是吧?老子就用伱的人头抵债。” 万恒保张开双臂,仿佛被捆绑在米字架(是的,米字架)上自诩大慈大悲心甘情愿拯救世人的善良傻逼。他在军团散兵里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有着极高的号召力和公信力。 他的视线在张海峰身上不断转移,久久注视着对方肩膀上的军士长衔章。 “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是乔新元的意思?”这问题直达对方的心灵深处。 张海峰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问,眼里顿时显出一丝惊慌。他很快将其掩盖过去,用力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发出更具威胁成分的低吼:“是又怎么样?你们几乎拿走了所有入侵者的武器装备,一千枚金元的酬金已经很公道了。” “你们答应的价钱是两千。”不得他最后一个音节完全落定,万恒保就以更高的音量将张海峰整体气势严严实实压了下去。 “按照军团的规矩,临时征召属于非正规任务。战场上的东西谁先拿到手就属于谁。人头、武器装备、弹药、粮食、车辆和机械都是如此。” “要不要我给你详细解释一下什么是军规?” “还是你觉得应该找个军法官来评评理?” 这些话是正常且必须的铺垫。万恒保抬起头,在平静与冷漠中怒视着张海峰:“你是什么东西?老子曹国的女人比你见过的柰子还多。” 身后,一群军团散兵哄堂大笑。 “……混蛋!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张海峰口才很好,但他无论个人阅历还是特殊经验均不及长期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万恒保。尤其是这种时候,他本来就理亏,无论气势还是逻辑层面都低着对方一头。 说不过就动手,这是所有小混混都明白的道理。 拔出枪,嘴里不干不净地叫骂着,抬手对准万恒保。 “把枪放下!” 乔新元暴怒的喊声对张海峰产生了震慑效果。他整个身体猛然一缩,目光下意识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持枪的手瞬间下垂,以极快的动作把手枪插回枪套。 他缓步走下台阶,在剑拔弩张的两派中间的空处站定。 乔新元转向张海峰,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发出低沉缓慢的声音。 “做人……要将信用。” 其实他很想一枪打爆张海峰的脑袋。 如果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乔新元绝对会这样做。 这家伙给自己惹了太多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不遵号令,战斗期间擅自安排人手出击。 假如乔新元在士兵中间没有提前安排自己的班底,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很多人会受他裹挟,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擅自出击,进而导致重大伤亡。 乔新元打定主意,张海峰这种人肯定不能继续留在团队。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回到流云城军团驻地,立刻将此人撵走,永不再用。 说起来,也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强大所致,否则也不会雇佣张海峰这种表面上看起来不错,实际能力不足的家伙充当扈从。 乔新元转过身,对万恒保歉意地说道:“放心吧,既然我答应了两千金元的酬劳,就绝不会少你们一个子儿。” 军团散兵们的脸色顿时看好了很多。 万恒保从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递了一支给乔新元,笑着说:“我就知道这肯定不是你的意思。” 只要能拿到钱,别的事情在万恒保看来都不重要。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自有一套生存逻辑,也能做到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转换笑脸。 事情谈妥,接下来就是将酬劳分配给各人。 有些战死者是不用付钱的,道理很简单,他们没有家人,所以死就死了。 有些必须给付抚恤金,这是在之前承诺两千金元以外的部分。 按照名单,陈鑫和万恒保依次对照战功,现场进行分配。 在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争议,这种时候就彰显出万恒保身为地头蛇的威严。如果对方要求合理且有着拿得出手的证据,那就该给多少给多少。 如果没有,那就按照增援者平均数给付基础酬金。 轮到凌子涵的时候,陈鑫和万恒保都有些犯难。 他拿出十二个人头,要求得到超过五百枚金元的高额酬劳。 这远远超过正常的平均酬金数。 对此,凌子涵有着充分的理由:“我杀了三十三个人。” 张海峰一直被乔新元压着没有说话,他心中的怒火迫切需要寻找释放的机会,于是想也不想就张口冷笑:“见过冒领人头的,却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傻逼。三十三个……你以为你是战神吗?” 这话立刻在乔新元战团和增援者战团之间引起了双方共鸣。 这帮白人入侵者的战斗力非常强悍。从他们一步步实施计划将战团诱入山谷,以精准射击打得所有人抬不起头,被迫求援来看,不要说是一对一,哪怕二对一,甚至三对一,都不一定有把握将其歼灭。 增援团队伤亡惨重。战后清点,死者多达二十一名,胸口等重要部位中枪的伤者多达四十八名。 这种程度的伤亡已经超过增援团队一半还多。 在这之前上报功绩,射杀数最多的增援者也只拿出三颗人头。 按照军团规则,历来都是以人头计功劳。凌子涵拿出十二颗人头,这已经是骇人听闻。偏偏他紧接着报出“三十三”这个数字,更是在场所有人为之大哗。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凌子涵毫不在意张海峰的讥讽。他抬手指了一下之前报功声称射杀三名入侵者的那个人:“他手上的人头有一个是我的。” 乔新元缓步走到凌子涵面前,疑惑地偏头分别看了看他和那人,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杀了人,他抢了你的人头。” 凌子涵轻轻点了下头,淡淡地说:“是的。” “放你(一)妈(一)的狗臭屁!”那人顿时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你小子怕是想钱想疯了吧?人头在我手里,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我有视频。”凌子涵神情淡然,他伸手按下安装在肩部的小型监控器,探出一张芯片,直接递到乔新元面前。 之前张海峰与万恒保的争斗,使他看清楚了乔新元才是现在整个场子里最具说话分量的人。 视频不算长,变换的场景与摇晃的镜头使观看者很不适应,乔新元也感到有些轻微的眩晕,但整体来看无论战斗进度还是战场拍摄画面都没有问题。 “没错,人是他杀的,你抢了他的人头。”看完视频,乔新元做出判断。 众人的心理底线再次受到触动。 “他真杀了三十三个人?” “没看出来啊!这年轻人有点儿意思。” “杀人这种事情可以作假,但视频做不了假。如果是回去以后用技术手段造假也就罢了,可现在打完没多久,那视频不可能是假的。” “五百个金元……啧啧啧啧,要是我有这个数,流云城场子里最红的头牌能陪老子睡上整整一年。” 乔新元不喜欢在这种乱哄哄地方多待。他快刀斩乱麻,迅速分配酬金。 万恒保带着一群军团散兵离开地下室。他们迫不及待想要返回流云城,在酒精、尼古丁、女人,甚至是高能营养液的狂轰滥炸之下将手里的金币挥洒一空。 男人嘛,活着就是为了个乐子。 陈鑫跟随乔新元多年,也是整个团队里自他以下军衔最高的人。 乔新元冲着陈鑫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带着其他人转身离开。 张海峰特意留在最后,他迫不及待对乔新元道:“队长,我……” “你先出去。”乔新元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抬手指着斜对面的楼梯:“有什么话,等回到城里再说。” 张海峰极其不甘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浊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了凌子涵,紧紧咬住牙齿,转身大步走向出口,迈步走上台阶。 地下室里只剩下乔新元和凌子涵两个人。 前者用带有疑问的目光看着后者:“你怎么还不走?” “我想和你谈谈。”凌子涵并不隐晦自己的想法。 第一百零五节 勒索 “谈什么?”乔新元问。 凌子涵将自己在战场的上所见所闻简单说了一遍:“我觉得这事儿很奇怪。你,还有我们,在奇怪的地方,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仗。” 乔新元闷闷不乐地点了下头,低沉地“唔”了一声。 他看过战场上那些战死的白人入侵者。 自杀的人有二十名。 有明显痕迹证明被人从背后开枪导致死亡的入侵者多达二十三名。这些死者的位置与自杀者的位置非常近。有些是一贴一,有些则是一贴二。 这意味着在战斗的最后阶段,自杀者先是开枪射杀距离最近的同伴,然后吞枪,对准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子涵注视着乔新元脸上的情绪变化:“我听说了一些事情,你们是被骗进来的?” 乔新元脑子里顿时浮起张巧兰的影像,他很不高兴的低声回答:“是的。” 无论是谁换在他此刻的位置心里都会觉得不舒服。正如凌子涵所说,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骗局。 “那些白人入侵者,他们故意把你们骗进来,又故意放你的人去流云城求援,最后却杀了那么多的自己人……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凌子涵认真地问。 乔新元心中有着相同的问题。 他眯起双眼注视着凌子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之所以这样说并非出于敌意或警惕。 看着满面都写着无比深刻“紧张”二字的他,凌子涵忽然笑了。 “我是一个喜欢探究秘密的人。” “我纯洁无邪的心灵渴求吸收知识。” 说完这两句话,他面带微笑,转身离去。 …… 说实话,凌子涵不喜欢临时性的军团征召任务。 其实邵汉光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模棱两可,只是因为时间紧急,凌子涵自己没能分辨出其中存在的问题。 这次任务应该是可以拒绝的,也谈不上什么所谓的“按照军团内部规则对拒绝接受者予以惩罚”。 邵汉光并非故意针对自己,而是他所处的位置,加上陈鑫发布任务的急迫性,注定了他必须对包括凌子涵在内的军团新人下达命令。 尽管有着这样或那样的理由,各种利益牵涉也必不可少,但深陷危险境地的那些人,都是军团战友。所以类似的违规行为在军团上级看来并不过分,只要下面的人没有意见,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凌子涵却不这样想。 他直接找到邵汉光:“这次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邵汉光以前显然处理过不止一次类似的情况。他面带微笑:“我欠伱一個人情。” 凌子涵对此的回应很显干脆:“行!我记住了。希望你保持着与我同样的深刻记忆。” …… 刚走出接待处大门不到五十米,迎面走来了张海峰,旁边还围过来四个目光不善的家伙。 他们将凌子涵围在中间。 张海峰上上下下打量了凌子涵一番,发出语音低沉的威胁:“把钱交出来。” “什么钱?”凌子涵不认为对面这些家伙能对自己构成威胁。 “乔新元不是给了你五百个金元吗?”张海峰发出得意的冷笑:“看来你的记忆力有待于提高。顺便说一句,把你身上所有的钱都交出来。否则……” 凌子涵打断了他的话:“我提醒你,这里是军团驻地,只要我喊一声,军法官马上就会介入。” 张海峰皮肉不笑的发出讥讽:“那是你的自由。我这边可是有四个人证明我没有对你进行勒索。小子,别想着打开你身上的监控器。只要你敢动一下,我保证你下半辈子永远只能呆在医生联合协会的标本陈列室里。” 凌子涵淡淡地笑了:“你不敢这样做。至少现在不敢。” 张海峰扬起眉毛,他对此嗤之以鼻:“你说对了一半。是的,我现在不会对你做任何事。但你确保你自己永远都能待在军团驻地,永远不出去吗?” 凌子涵恍然大悟,随即显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有道理……” 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喜色的张海峰,凌子涵话锋一转:“可我不愿意给钱,那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笑意凝固在张海峰脸上。他死死盯住凌子涵:“小子,你耍我?” 凌子涵认真地说:“要不这样,我给你个建议吧!” “咱们签个军团协议,打一场,各自下注一千个金元,你觉得怎么样?”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稚嫩,带有明显畏惧与被强迫状态下的不甘。 张海峰阴鸷的面孔此刻看上去显得尤其阴森:“你胆子真的很大,都这种时候了,你居然还敢耍我?” 他冲着凌子涵脚下啐了口浓痰,恶狠狠地说:“别以为你把胳膊上的标签刮掉我就看不出你的实力。你还是挺能打的,搞了一套甲级强化体配件装在身上,怪不得在山谷的时候冲那么猛,一口气干掉那么多的白皮。” “不过……如果你以为凭着这些就能稳稳压过我一头,那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张海峰卷起衣服袖子,露出自己的左臂,炫耀的在凌子涵眼前晃了晃:“看见没有,中威七型改,我和你一样,也是甲级强化体。” 凌子涵处变不惊地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 言语中的挑衅成分显露无疑。 这话顿时激起了另外几个人的愤怒。 “小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直接打出屎来?” “走,走,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把这家伙带到营房后面去,我有的是办法让他好好享受一下属于真男人的美妙生活。” “把他的弹簧柱状体割掉吧!我觉得那玩意儿对他来说就是个多余的负担,顺便还可以帮他减轻一下体重。” 这些话对凌子涵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仍然保持着与之前没什么两样的站姿,脸上的微笑虽然很淡,却释放出毫不掩饰的嘲讽。 “你们就是一帮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渣渣。”他继续微笑着,用带有硬刺的字句一下一下狠狠扎入对方的耳朵,进而从精神层面伤害着这些家伙的大脑思维。 “你们不是想找我的麻烦吗?来啊!” “你们不是想要钱吗?自己来拿啊!” 说着,凌子涵瞬间变了脸色,笑意彻底消失,整个人仿佛被狂暴魔神附身,一把抓住距离最近的散兵,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一口浓痰直接喷在对方脸上。 “我本打算给你们一个机会,去拳馆格斗场上证明你们自己的实力。现在看来,你们连应战的胆量都没有。” “老子凭实力赚钱,不要说是五百个金元,就算得到更多又怎么样?” “就算出了军团驻地,到了外面,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走啊!现在就走,咱们到外面比试比试,看看谁更狠?” 被凌子涵抓在手中的散兵又气又急,他的双眼被浓痰糊住,无法睁开看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感觉整个身体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后抛飞,耳朵听见四周传来惊呼,然后身体抵上某种硬物,重重摔落在地上。 凌子涵发出的怒吼音量极大,很多人被吸引过来。军团成员大多是男性,打斗与争执历来是雄性生物最喜欢的日常运动项目之一。从几个到十几个,再到将近三十余人,很快形成一个松散的人圈。 这一切前前后后只花了不到半分钟而已。 更多的人朝着这里聚集过来。 人类都有从众心理。远远望见一大帮人聚集围在一起,就算事不关己,也会下意识产生强烈好奇心,想要挤进去看个究竟。 当凌子涵酣畅淋漓痛骂一阵,将抓在手中的散兵朝着张海峰用力扔过去的时候,聚集在周边的围观者数量已经超过六十。 半机械半生物结构人体的最大特点是感官尤其敏锐。凌子涵的生物组织很干净,没有太多的细菌,口腔清洁致使吐出去的浓汤几乎没有异味。虽然看上去很恶心,实际被吐上面颊且糊住双眼的那名散兵顶多觉得黏糊糊很不舒服,却不会产生因为强烈恶臭导致的欲呕感。 然而这种行为对他心理上造成了强烈侮辱。 “我要杀了你!”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抬手抹掉脸上的污物,努力睁大发红的双眼,跌跌撞撞冲着凌子涵如饿狼般猛扑过来。 后者没有闪避,看准时机弯下腰,用强劲有力的机械臂横抱住对方向前奔来的右腿,直接将那名散兵整个人向上掀起,在半空中拽住对方胳膊,散兵在失控状态下无法改变姿势,只能眼睁睁任由凌子涵以精妙动作玩弄自己,在空中转了个圈,在无比绝望与惊恐之中,头朝下,脚朝上,从两米左右的位置狠狠摔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在散兵们看来无异于宣战行为。 他们纷纷拔出格斗刀,分从不同方向面对着凌子涵跃跃欲试。 军团驻地严禁私斗,但只要行为不算太过分,最重要的是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用枪……区区一点刀伤,只要事后认错态度诚恳,找个熟悉的军法官说说情,大概率可以免于处罚。 张海峰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满面阴沉,看着那几名已经亮出刀子的散兵,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说实话,他根本没想到事态会演变成这种样子。 恐吓、威胁、耍流氓。如果连这些最基本操作都不会,还有什么资格称之为兵痞? 请注意,在这个时代,“兵痞”不是绝对意义上的贬义词。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称之为兵痞。那意味着除了拥有军团成员的身份,还必须在战场上有着复杂经历,以及至少超过十次以上的丰富战斗经验。 为什么被称为兵痞? 因为看过太多的死亡,看过太多的悲惨故事,思维麻木,一切都看得很淡了。 活着就那么回事儿。 只要有钱就行。 在这个基础上可以衍生出很多的“兵痞”分项。 张海峰就是其中之一。 他曾经有过热徐沸腾的时候,也曾在战场上贪生怕死,后来因为战友的怒骂和殴打,重新爆发出英勇成分恢复状态。 他也曾想过要做个好人。 然而经历的事情多了,偷奸耍滑的心理占了上风,就开始在私底下搞小动作,拉帮结伙,目的只是为了弄到更多的钱。 什么热血啊,战士的荣誉啊,在他看来统统都是过往云烟。 年轻的时候可以为了区区几句口号热血上涌,如傻瓜一般悍然无畏狂奔冲锋。 现在嘛……他再也不会做那种事情。 他觉得凌子涵是个容易拿捏的软柿子。 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觉,不仅仅只是因为凌子涵钱包里那些叮当作响的金元。 张海峰眼力独到。 凌子涵故意将手臂上的标识刮掉,这种伪装行为没有瞒过张海峰的眼睛。 在战场上一口气干掉三十多名入侵者,这样的战绩的确令人咋舌,也的确配得上高达五百金元以上的巨额奖励。 凌子涵很强,但仅仅只是很强。 在他强大的背后,张海峰一眼看穿了他的最大弱点。 凌子涵强则强矣,然而他只是一头战场上的独狼,真正意义上的孤勇者。 像他这样的家伙张海峰见多了。来来往往只是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帮手,与其说是勇敢无畏的战士,不如说是典型的守财奴,丝毫不懂得与别人相处的固执傻逼。 再强你能强得过千军万马? 没有坚硬沉稳如磐石的伙伴,后背永远是你最大的破绽。 张海峰之所以敢带着几名亲信堵截凌子涵,一方面是敲诈勒索,一方面则是为了试探凌子涵的底线,看看他的身手,试试对方斤两。 如果他老老实实畏惧服从,主动奉上五百枚金元,相当于发了一笔小财。 如果他拼死反抗,张海峰也会看具体情况,制止手下对他的围攻。毕竟实力强悍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欢迎。张海峰正在谋求组建自己的团队,他可不想招揽废物,只要真正的精锐。 第一百零六节 又一个廖秋 按照张海峰之前的想法,凌子涵的应对有很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凌子涵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而且还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那种。 他好像并不害怕将事情闹大。 张海峰目光冷峻。 他没想过要制止手下的行为,也不打算加入其中。 他心里甚至产生了几分好奇————围观者越来越多了,数量已经超过上百。这显然是凌子涵想要看到的结果,也符合他的利益诉求。然而凡事皆有两面性。接下来,他会表现出暴戾的一面?还是慷慨激昂,扮演面对强权苦苦挣扎的凄苦形象? 无论哪一种,张海峰都有能力把这件事稳稳压下去。 虽然他只是一名军士长,但常年摸爬滚打,他在军团内部也有着自己的人脉。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传来极具震撼力的吼声。 “你们想干什么?” “这么多人打一个,还要脸吗?” “没看出来啊!在战场上一个個都是怂鬼,现在都踏马的打了高能营养液,拿刀子对着自己人。敢在军团驻地做这种事,难道你们不怕死吗?” 万恒保从人群里走出。 他边走边骂,仿佛挡在面前的所有人都是空气,直接来到凌子涵身前,然后转过身,用异常凶狠的双眼盯着那些持刀的散兵,将凌子涵严严实实护住。 见状,张海峰下意识皱起眉头。 他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分开做个了向下按压的动作,制止几名亲信,视线却牢牢锁定站在正前方的万恒保。 “大炮,你这家伙阴魂不散啊!怎么无论在哪儿都有你?” 万恒保对语言上个嘲讽毫不在意,他淡淡地问:“你想干什么?” “瞧你这话问的,这里是军团驻地,我能干什么?”张海峰故作惊讶,一直紧绷的面皮也开始松动,展露出皮肉不笑的讽刺表情:“我找这个小兄弟聊聊天,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不可以吗?” 万恒保根本不吃这一套:“用刀子指着人家谈人生和理想?伱特么的还真是个人才。” 张海峰冷笑着回应:“谢谢夸奖。” 口头上的言语交锋在他看来不会给自己造成丝毫损失,大不了唾面而干。 当然这得看人,看具体情况。 万恒保虽然只是个上士,但他在下级士兵当中具有很高的威信。他也是兵痞,只是选取的路子与张海峰不同。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善了,也不可能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无奈之下的张海峰只能使出最后一招。 他仰起头,透过万恒保的肩膀,看着站在其身后的凌子涵,朗声笑道:“你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凌子涵想也不想就张口回应,而且音量非常大,足以让附近的围观者听得清清楚楚:“你刚才口口声声要我交出这次任务的赏金。现在看着万大哥站出来帮我说话,怎么又怂了?不敢了?” 话里话外的讥讽嘲笑是如此明显,根本没给对方留面子。 张海峰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 “我记住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了。每一个字,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张海峰目光阴沉,说完,他迅速转身离开,从人群里走出。 几名亲信收起格斗刀,紧跟其后。 继续留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 看着这帮人消失的方向,凌子涵换了一副笑脸,对站在身前的万恒保笑道:“谢谢万大哥。” 万恒保转过身,他对“万大哥”这种尊称极为受用,乐呵呵地看着凌子涵:“咱们都是同僚,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他转身环顾四周,向众多围观者做着摆手摇晃的动作,大声吆喝:“没事儿了,都散了吧!” 众人三三两两纷纷离开。说实话大家心里挺失望的。本以为能近距离观赏刺激劲爆的生死比斗,没想到两边剑拔弩张最后只是以嘴炮收场。真正是“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居然给我看这个……” 看着周围逐渐冷清下来,万恒保挥手叫过站在近旁的两名年轻人。 “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和永豪,军团下士,擅长远距离狙击和爆破。” 和永豪的外表看似二十岁左右,有些腼腆,嘴唇上甚至可以看到柔软且短的绒毛。不知道这究竟是仿生皮肤特制产生,还是他本来的生物组织迹象。 他举起右手,向凌子涵行了个军礼。 万恒保将旁边的另一个年轻人拉过来,继续介绍:“他叫廖秋,也是军团下士,突击兵。” 廖秋? 这个人也叫廖秋? 当然,此廖秋非彼廖秋。 站在凌子涵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外表同样也是二十岁左右。他体格强健,身高超过两米,堪比真正意义上的巨人。高弹战斗服紧紧裹住胸部,被膨胀的胸肌高高顶起,有一种仿佛随时可能被绷开的爆炸感。更令人注目的是他左臂上端装有一面折叠合金盾牌,那是呈三角状凸起的军用器械。使用的时候将两边折叠层顺序展开,遮挡防护宽度超过一米,如果继续安装上、下两端的附属防护面,整体高度至少可以达到一米八。 突击兵是旧时代战争末期的产物。当金属外骨骼技术发展到极高层面的时候,坦克之类的重型战车因为受限于操控者视野,已经被太多的例子证明在战场上的存在感极低。为了适应需求,突击兵应需而生。 他们的防护装甲当然不可能比坦克坚硬,但灵活与适应度远远超过重型战车。 他们不可能负载一百五十毫米滑膛炮或线膛炮,但他们持有的八十毫米无后坐力炮完全可以担当进攻主力。 重型战车不可能从战场上彻底消亡,突击兵的出现只是促使它们改头换面,成为新的步兵支援体,并在情况允许的前提下,成为特定的进攻力量。 最初的突击兵拥有四块合金盾牌,分别安装在双臂朝外的位置,以及前胸和后背。 他们有共同的绰号。 龟人、铁甲人、罐头、钢体大兄贵、自带棺材的金属行走者…… 没有任何规定表明突击兵必须是身材高大,肌肉结实,浑身上下充满力量的家伙。但在广义上的大众认知概念里,他们就是与诸多力量型词语联系在一起。 身材矮小,行动敏捷的突击兵也有。他们被称之为“甲壳虫”。 突击兵是一种消耗巨大的昂贵兵种。他们在战场上很容易成为对方集火攻击的目标,因此每场战斗下来,合金盾牌都要全面维修甚至更换。如此一来,突击兵在某种从程度上也就成为了消耗品的代名词。 不是所有战团都能负担起突击兵的消耗,再加上他们的佣金数比普通士兵高得多,所以很多战团能不用就不用,减省开支。 但有一点很重要,突击兵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尊敬与重视。不雇佣并不意味着绝对不用。事实上,各个战团或多或少都掌握着几名突击兵的联系方式,以备不时之需。 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如包裹在铁甲之内的魁梧巨汉,凌子涵最初的惊讶与震撼逐渐消失,一种从脑海最深处释放开来的疑惑占据了全部思维空间。 “你叫廖秋?”此时此刻,凌子涵非常冷静。他有意识的隐去了问话中间本该有着的“也”字。 “是的,我叫廖秋。”年轻的突击兵似乎对凌子涵抱有一丝畏惧。他同样举起右手,行了个军礼。 凌子涵微笑着分别与和永豪和廖秋两人握手,随后将视线转移到万恒保身上,释放出带有询问成分的目光。 万恒保故作轻松地笑笑,他凑到凌子涵耳边,发出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低语。 “明全少爷让我向你问好。” 凌子涵极力控制着内心的惊讶:“刘明全?你是他的人?” 万恒保饱经风霜的脸上继续展露出笑意:“我们都是明全少爷的人。” “少爷说了,你应该组建专属于你自己的战团。从现在起,我们都是你的扈从。” 凌子涵没有说话。 他低头沉思。 良久,他抬起头,从万恒保那里要了三人的联系方式,点头分别打过招呼,转身朝着军团驻地停车场方向大步走去。 …… 这个世界肯定存在着某种与自己有关,自己却一无所知的秘密。 三个廖秋……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滑稽。 然而静下心来,细思极恐。 同名同姓的人很多。 旧时代遗存下来的资料显示,“张伟”和“王伟”曾经是那个时代数量最多的同名群体。最高峰的时候,高达二十万以上。 女性也一样,“张丽”之类的名字很常见,同名群体多达十五万以上。 王、张、李都是大姓,如果是王秋、张秋、李秋……那么凌子涵虽然觉得古怪,却不会产生太多的想法。 姓廖的人很少,而且“秋”这个字在姓名之中不算常见。出现频率不高的姓氏与文字组合在一起,重合概率就更低了。 以流云城为中心,太阳城在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仅为四十公里,当然因为地形的缘故,实际行进所需路线总长度不会低于一百公里。太阳城和流云城里都有一个廖秋,虽然性别不同,凌子涵对此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叫做廖秋的突击兵。 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叫这个名字? 难道我是一束光,专门吸引黑暗中的廖秋们? 这感觉不是一般的古怪,而且相当诡异。 凌子涵觉得有必要探知其中的秘密。 一个一个来。 先从女版廖秋开始。 …… 现在时间还早,狗肉摊尚未摆出来,马路人行道上显得极为空旷,距此不远就是垃圾场,大量积存的污垢垃圾每天由机器人装运,批次送出城外。 环境卫生很重要,这是流云城城市管理局重点主抓的项目之一。 凌子涵没去过廖秋家里,但他知道廖秋的住处。 杨彦是个大嘴巴,只要不涉及案子和机密,他几乎对所有能说的事情都知无不言。 包括性感靓丽的女廖秋住在哪儿,平时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饮食习惯,家里有几口人……凌子涵怀疑杨彦与女廖秋之间肯定存在某种不可告人的非正常关系,只是没有证据。 眼前是一片平民区。楼层最高不超过三层,而且是没有外墙的敞开式建筑。平房看上去虽然简陋,建筑材料却是货真价实的钢筋混凝土,以及砖块。 廖秋的住处位于平民区西段。 打开房门,看见站在门外凌子涵的时候,她愣住了。 “怎么是你?”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能是我?”凌子涵也是下意识反问,他随即反应过来:“怎么,你有别的客人?” 敲门即开门……联系对方的前后动作和话语,不难做出这样的理解。 廖秋勉强笑了一下,她显然在思考着什么。不到两秒钟,她侧身让出通道,脸上笑菲如花:“欢迎,请进来吧!” 屋里的空间不算大,典型的三居室,只是根据住户需求把原本的客厅改为厨房。凌子涵走进去的时候看到沿着墙边摆开一排燃气灶,四个火眼上都放着大锅。肉汤已经煮开,热气腾腾,整个屋子里充满着令人舒服的食物香气,旁边的橱柜里还放着两个大盆,满满当当全是煮熟后放凉的狗肉。 廖秋带着凌子涵在沙发上坐下,直截了当地问:“找我有什么事?” 她眼中含笑,故意看着凌子涵先落座,然后紧挨着坐下。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缝隙,她似有似无的将手轻轻抚过凌子涵的胳膊,踢掉在脚趾间晃荡的拖鞋,用裹着丝袜的脚趾在他裸露在小腿肌肤上来回蹭了几下。 “你丈夫不在家吗?”凌子涵的开场白含义丰富。 “我没有丈夫。”廖秋微笑着将上身主动贴过来。她穿着一件质地很薄的吊带衫,里面没有任何的束缚,从凌子涵的位置毫不费力就能看清楚那两团雪白丰腻。 “你想做我的生意?还是免费白送?”凌子涵认真地问。 第一百零七节 诡异的刘明全 这样的问话方式其实一点儿也不过分。 无论男女都有着专属于自己讨生活的方法。千万不要以为分开双腿躺成个“大”字的做法就尤其下贱,人家同样是凭劳动吃饭。 廖秋眨了眨眼睛,她精心修饰过的长睫毛弯弯曲曲很好看:“杨彦第一次带你来我那儿吃东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很有意思。” 凌子涵轻轻笑了一下:“你指的是哪方面?” “你长得很不错,是我喜欢的类型。”廖秋故意用手拨下左边肩带,露出光滑白腻的大片肌肤:“……我知道你是个非常不错的好男人,所以我不会免费。” 前后翻转的力度实在太大了,尽管凌子涵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猝不及防。 “你和杨彦也有过这种关系?” “是的……但我不是伱想象中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不是随便什么人我都要。” 凌子涵笑了:“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你约了客人?” 廖秋主动搂住他的胳膊,眼里上闪烁着专属于小女人的狡黠:“他没你这么好。有了你,我就不要他了。” “但是……我的损失只能由你负责。” “五十个银角,谢谢老板赏光。” 说实话这价钱一点儿也不贵。以廖秋的容颜和身材,就算喊价五個金元,凌子涵也心甘情愿。 …… 半小时后,看着凌乱的床铺,以及躺在臂弯里的女人,凌子涵长长呼了口气。 他将胳膊从廖秋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侧身抓过摆在床头柜上的衣服,拿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一根,慢慢地吸着。 男女之间的亲密关系有助于拉近彼此距离。 廖秋的身世和经历,他现在基本上知道个大概。 她出身于荒野,十年前来到流云城,先后委身于六个男人,然后摆脱了那些想要免费占自己便宜的家伙,从中也得到了一笔好处,这才买下这幢房子,以在街头摆摊卖狗肉为生。 在余暇的时候,廖秋也时不时的做点皮肉生意。这在她看来与出卖肉体和灵魂无关,纯粹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在那方面的正常需求,而且还是男人给钱,何乐而不为?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要,我很挑。 看着在半空中袅袅上升的烟雾,凌子涵淡淡地问:“你认不认识叫廖秋的人?” “你说什么?”这问题很古怪,廖秋一时间没能理解。她半坐着爬起,用丰满胸部顶住凌子涵的右臂,发出所有女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有的甜腻微笑:“我的名字就叫廖秋啊!你是不是吃完抹净不愿意认账了?” 先做事,后给钱,这是规矩。 答应的五十个银角,凌子涵还没有从钱包里拿出来。 他对这种小女孩式的撒娇要钱方式颇感无奈,只得再次拿起衣服,从衣兜里掏出一枚金元,以异常郑重的方式缓缓塞进她的掌心。 现在凌子涵也算是有钱人。五十个银角实在很占地方,他不知道廖秋是否收取军团信用点。虽然多给了比约定价一倍的钱,但他觉得物有所值……这个叫做廖秋的女人在床上表现很不错。有好几次,都让他忍不住想起远在太阳城的男朋友。 “谢谢老板!”廖秋显得非常开心,明艳照人。 凌子涵耐心地重复并解释之前的问题:“你在现实当中,有没有与你同名的朋友?你是否认识与你同名同姓的人?” 她认真思考了半分钟,摇摇头:“没有。” “真的?”凌子涵尚未死心。 “我骗你干什么?”廖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老娘是那种人吗?” 女人的性子就是这样,晴天雨天阴天打雷闪电全在一念之间。你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话题将其惹怒。 凌子涵宽慰地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觉得我以前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廖秋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以很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内衣穿上,毫不客气地发出冷笑:“哼!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听得实在是太多了。” 凌子涵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们之间存在一种非常奇妙的联系。” “我也这么觉得。”廖秋穿上裙子,用力向上提拉了一下,顺手拿起摆在椅子上的那枚金元,用拇指顶翘着往空中抛去,落下的时候伸手接住,在凌子涵眼前晃了一下,发出妖艳魅惑的大笑。 “我和你之间的就靠这个联系。哈哈哈哈……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 “留个电话吧!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打给你。” “说不定哪天心情好,我会反过来给你钱。” “小弟弟,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哦!” …… 被一个女人反客为主的感觉很糟糕。 凌子涵闷闷不乐地离开屋子回到越野车上,看着眼前被黑暗笼罩的街道,神情阴郁。 最后那几句话并非是为了彰显存在感,而是他真正觉得与廖秋之间有着某种联系。 不是来源于荷尔蒙,而是非常奇妙的脑部思维。 有那么几秒钟,他觉得躺在身下旖旎婉转的女廖秋,与远在太阳城的男廖秋没有区别,是同一个人。 等到冷静下来……好吧!可能是我想多了。 通讯器上的信号灯绿光闪烁,屏幕上显示出刘明全的号码。 凌子涵顺手拿起,接通:“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刘明全说话语气仍然是传统的纨绔类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你在哪儿?” “我……”话到嘴边,凌子涵却改变主意:“我刚被一个女人睡了。” 刘明全对此感到很震惊:“……你……喂,等等,我的意思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被你看中?” 按照他的正常理解,凌子涵属于那种极为高冷,对寻常女性不屑一顾的类型。 能够被他看中的女人,肯定是极品中的极品。 可是听凌子涵的语气,被睡了……这好像与自己的认知出现了某种偏差。 凌子涵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将嘴唇凑近通话器,问:“万恒保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他为什么塞两个人给我?” 刘明全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反问:“你在哪儿?” 凌子涵下意识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电话里不好说,你还是来我这儿吧!”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刘明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犹犹豫豫,吞吞吐吐:“……那个……总之你还是来了再说吧!我准备了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 凌子涵心中生出一丝意外。 我感兴趣的东西? 这话说的范围有些大了。 具体是什么呢? 这段时间相交下来,他对刘明全的性格多少算是了解。这家伙无利不起早,油腔滑调,偷奸耍滑,没有好处的事情绝对不会做。 当然,用“人渣”来形容的确有些过了,但刘明全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与“善良”之类的词也不沾边。 思考片刻,凌子涵做出决定:“行,那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 黑沉沉的世界被一盏盏街灯撕开,在刺眼的光亮中被迫收起想要占据一切的邪恶爪子。谁也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虽说电力依靠地热能源进行转化,理论上只要地球本身没有任何变化,这种状态就会永远持续下去。但凡事总有万一,明天会怎么样,只有神灵才知道答案。 重型越野车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在宽敞且表面已有部分破损的马路上疾驰。 驶过贫民窟的时候,街道两边仍然出现了零零散散的碰瓷者。他们衣衫褴褛,看上去可怜巴巴,一副至少两个星期没吃过饭,精疲力竭的样子。 必须承认,他们在外表伪装上的确花了很多心思,成功做到了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怜悯的最高境界。 有了上次的经验,凌子涵在穿越这片街区的时候再也不会心软。他对那些蹒跚着从街边缓缓朝着马路正中走来的家伙视若不见。用力踩下油门,心中怀着满满的恶意,以及恃强凌弱的戏谑快感,加大马力,朝着距离最近的拦路碰瓷者狠狠撞去。 街灯亮度有限,除非安装了远距离高清电子义眼的残障人士,才有可能远在几百米外就能看到镶嵌在越野车头上的天盛集团标识。 五十米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经过这个时代先进科技改装的越野车爆发出巨大动能,朝着马路中间挪动的碰瓷者在距离车子三十米左右的时候,终于看清楚车头标识,也骇然发现驾驶者丝毫没有踩下刹车减速的意思。 他毫不犹豫侧身向后翻滚。 这动作麻利又顺溜,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经过无数次的演练,确保在碰瓷讹人不成的前提下保住性命的必备招式。 风驰电掣般的越野车与碰瓷者擦身而过,强劲有力的气流将他破破烂烂的衣服高高掀起,露出白花花的半片屁股,因为身体翻滚被迫撞在地上发出“丁零当啷”金属响声的弹簧柱状体,以及在转身刹那间过度惊吓导致中枢神经失控,从双腿中间抛洒着向半空中飞扬,随后落在地面上的大片暗黄色液体。 他被吓尿了。 “哈哈哈哈……” 凌子涵发出酣畅淋漓的大笑。 已经很久没有这般爽快的感觉,心中积郁已久的浊意瞬间被清空。此时此刻,展现在他脸上的笑意真正是发自内心,没有夹带半点的刻意和伪装,专属于自己。 …… 车子驶入万森集团豪宅的时候,凌子涵远远就看见刘明全站在大门口。 那一刻,他微微有些惊讶。 看样子,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富家公子哥似乎是在迎接自己? 以凌子涵对刘明全的认知,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出现,至少不会针对自己而发生。 停车熄火,秦斌从近旁的路边走过来,主动拉开车门。他望向凌子涵的眼神带有几分古怪的成分。 “少爷在等你。”这话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但凌子涵无法听出其中的意义。 他有些迟疑,下车后站在原地踌躇了几秒钟,随后才犹豫着迈开脚步。 “你怎么才来!”刘明全连声抱怨着。 他脸上丝毫看不到惯常的嚣张跋扈,却被一种非常诡异的,与深闺怨妇没什么区别的特殊表情取代。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去,仿佛凌子涵是他的丈夫,而且还是在家里占据绝对强力主动权,动辄挥舞拳头对老婆家暴的那种。 凌子涵在距离刘明全五米左右的位置站定。 “你怎么了?”他不确定地问。感觉眼前这个刘明全与以前的刘明全是两个人。 刘明全低头看看自己,又抬头看看站在对面的凌子涵,莫名其妙地说:“没什么啊!” 他随即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凌子涵的右手,连声催促:“来,来,来,快跟我进去,我有话对你说。” 那模样活像是独守空闺好几年,体内荷尔蒙存量超过正常指数上百倍,急不可待必须立刻得到释放的饿鬼。 ……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刘明全照例把其他人挡在外面,关上门,只留下他自己和凌子涵。 他紧挨着凌子涵坐下。 感觉真的很诡异。凌子涵不由得想起半小时以前,自己在廖秋那里的经历。狗肉摊女老板也是以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节奏,坐在自己身侧同样的位置。 当时她脸上那种毫不掩饰带着赤果果诱惑的表情,与现在刘明全脸上展露出来的一模一样,丝毫未变。 刘明全的两只爪子……嗯,应该是两只手,顺理成章且非常自然的朝着凌子涵右臂攀附上去,搂得很严实,甚至在他的皮肤表面又蹭又摸。 凌子涵觉得浑身上下顿时暴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他连忙将右臂从刘明全那双可怕的手里用力挣脱。 “有什么话就好好说。别摸……不要摸我。” 刘明全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摸你两下又怎么了?” 第一百零八节 世界的秘密1 凌子涵深知与刘明全这种人在某些时候无法讲道理。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身体朝着与刘明全相反的方向退坐过去一米多的距离:“好,好,好,咱们有什么就说什么。” “你就坐在那儿别动。”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刘明全神情有些惶恐。 无论是眼睛里透出的目光,还是身体摆出来的姿势,又或者是面部肌肉在神经牵引下释放的表情,都表明他此刻的心理活动正陷入亢奋、畏惧、期待等多种复杂情绪的混合纠结。 这所有的一切呈现于表情,在凌子涵看来就是惶恐。 他完全不像是自己之前认识的那个豪门阔少,嚣张跋扈的纨绔。 一条体型威猛的大型犬,见了外人张口就咬,偏偏在主人面前低眉顺眼,老老实实卧在脚边,甚至主动贴靠着,就为了从主人手中得到一点点美食……准确地说,一颗煮熟的美味鸡蛋黄。 这就是此时此刻的刘明全。 “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更深层次的合作。”他说话的时候,无论语速还是语气都显得迫不及待,有种想要把凌子涵一口吞下去的冲动:“我需要你。” 凌子涵眼角微微抽搐了两下,本能的朝着沙发侧面继续腾挪出五公分左右的距离。 这个位置已经到了沙发边缘,他的屁股只有一半还搭在沙发上。 “你指的是什么?”凌子涵一边问一边发出警告:“你就坐在那儿别动,不准过来。” 警告丝毫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刘明全猛然从沙发上站起,大步走到凌子涵面前,用炽热无比的目光将其牢牢锁定。 “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言语和动作竟然显出几分女性才会有的媚态,虽然他是个男人。 他分开双腿,居高临下封死了凌子涵的所有逃路。 沙发边缘恰好位于墙角。 在如此近的距离,在正常的平视角度,凌子涵清清楚楚看到了刘明全裤裆正中高高凸起的弹簧柱状体轮廓。 “……伱到底想说什么?”从個人实力层面而言,凌子涵当然不会惧怕刘明全。像他这样家伙,就算来上一百个也能对付。 可如果对方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就不一样了。 刘明全眼里闪烁着奇诡的目光:“我们是朋友,对吗?” 这是凌子涵很喜欢,也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可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与对方说出产生的感觉截然不同,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是的。”凌子涵几乎是呻吟着回应。 刘明全笑了:“所以我们应该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仅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我可以给你更多……我……我可以满足你更多的要求。” “作为回报,你也应该给予我想要的东西。” 凌子涵的眼角再次抽搐:“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做我的哥哥。”这一刻,刘明全那张具有所有男性五官特征的脸上,竟然泛出怀春少女才有的纯洁与渴求。 凌子涵被吓坏了,他连忙从沙发上跳起,如受惊的老鼠迅速逃至房间对面,身体本能的做出防卫姿态:“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我警告你,你有四个哥哥。你在你的家族排名第五。我和你在血缘方面没有任何关系。” 刘明全被他反应过于激烈的动作和言辞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做错什么了吗?还是我说错话了?” 他可怜巴巴,就像受了欺负离家出走,偏偏被十几个彪形大汉团团围住,被困在黑街小巷子喊破喉咙都没人管的无助少女。 凌子涵注视着他的每一丝情绪变化:“你是不是打了太多的高能营养液?还是磕了药?喝了太多的酒?抽了太多的烟?” 刘明全摇摇头,他眼里透出无比坚决的目光:“我现在非常冷静,脑子也很清醒。” “我只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哥哥,难道有错吗?” “千万不要误会,我指的是按照旧时代程序,《三国演义》里刘、关、张,斩鸡头、烧黄纸结拜的那种。” 后面这句话听起来还算正常,凌子涵眼里的警惕目光逐渐消失,他开始思考这是否刘明全对自己的另类压榨计划? 表面上说是拉近彼此关系,实际上却是哄骗着打工人竭心尽力拼死拼活帮自己赚钱……旧时代的黑心资本家经常用这招笼络人心。 突然,刘明全快步冲过来,双手紧紧搂住凌子涵的右臂,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令他毛骨悚然的两个字。 “……欧巴……” 凌子涵顿时暴跳起来,慌手慌脚忙不迭挣脱。 他确定刘明全的脑子出了问题。 正当他想要彻底甩开刘明全,打开房门叫秦斌进来的时候,与内屋卧室连通的那扇房门从里面被拉开,身穿白色制服的维多利亚医师走了出来。 “等等,等一下。” 她一边发声阻止凌子涵,一边快步走到刘明全旁边,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枚精致小巧的针状注射器,准确插进他颈部侧面的血管,用力将针管里的液体全部推入。 刘明全仿佛被瞬间被灌了超剂量麻醉药的猪,昏沉沉倒在沙发上,鼾声如雷。 看着这一切,凌子涵没有发声,他在沉默中用充满疑问的目光望向维多利亚。 “坐下来谈谈吧!”维多利亚显然对发生的这些事感到无可奈何。 她选择了沙发上的空处坐下,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有些勉强。 凌子涵想了一下,依言坐下。 他隐隐有种感觉,维多利亚这个白人老太婆似乎知道一些特殊的秘密。 另外,她的眼神很奇怪,有火辣的成分,也有小心和谨慎,同时还夹杂着一丝亲密。 凌子涵肯定那绝对是超越了友好的奇怪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崇拜。 “你想喝点儿什么?”维多利亚双腿交叠,她虽然身材肥胖,却喜欢穿短的裙子。两条短粗的肥腿从敞开式白大褂下摆露出,白色高跟鞋细长的鞋跟与小腿肚子上肥厚的脂肪怎么看都觉得不搭配。 凌子涵的回答很简单:“水。” 这是他觉得最安全的饮料。 维多利亚拿起通话器,低声吩咐了几句。半分钟后,房门从外面推开,一名身穿淡蓝色制服的女仆从外面进来。她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餐盘,顺序将净水和容器摆在桌上,然后放下一个精致的果盘。 在地下世界,西瓜、梨、桃、葡萄之类的水果都是稀罕物,它们通常不会出现在下层平民的菜单上,专属于拥有私人温室的富豪阶层。 凌子涵很不客气地拿起一串葡萄,摘下两颗塞进嘴里。这种在旧时代普通常见的水果经历了漫长岁月,无数次改良,无论甜度还是口感均达到顶级水准,在种苗阶段可以根据个人喜好,添加相应的植物基因,让果实带有咖啡、巧克力、郁金香,甚至机油等特殊味道。 旧时代的“阳光玫瑰”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 “说吧!我听着呢!”凌子涵享用着葡萄,神情显得有些倨傲。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极其古怪的念头,觉得在维多利亚面前这样做很适合自己目前的身份。 一个雇佣兵。 一个正在建设,但未来究竟是什么样完全无法预测的荒野城主。 一个拳手。 目前拥有的身份很多,但凌子涵很清楚,自己的这些身份都上不得台面,至少在上流社会的那些家伙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用他们常用的最简单一句话:你就是个下三滥。 这种奇妙的感觉从驾驶越野车开进万森集团大门的时候就已经产生。尤其是视线与刘明全接触的一刹那,凌子涵越发觉得心中的傲慢与鄙夷比之前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他以前从不这样想。 刘明全虽然是个渣渣,但就整体态度来看,他对自己不错,勉强算是一个可堪结交的朋友。 他是万森集团的第五顺位继承人。这个身份非常高贵,。凌子涵自忖以自己的实力想要攀爬到与之对等的地位还需要大量时间。就目前来看,必须与其交好。 吃葡萄很大程度上是凌子涵的掩饰动作。 他有些迷惑,更多的还是不安。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颇为自律的人,也能谨守身份与刘明全对等交往。可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间会冒出如此古怪的念头,更可怕的是自己偏偏还如此傲慢? 难道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外放情绪,以及身体行为? 甜美多汁的葡萄砸齿尖被轻轻咬破,感受着鲜润果肉与美味液体从舌尖上缓缓流过的同时,凌子涵微微皱了下眉。 他惊愕的发现,尽管已经反复告诫自己必须做出改变,然而对刘明全和维多利亚的冷傲思维仍如石头般坚硬且固化。 仿佛我就是是国王,他们只是跪趴在自己脚下的最卑微奴隶。 凌子涵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对面,维多利亚非常谨慎的察言观色,冷不防冒出一句:“你在想什么?” 凌子涵没有回答。 他在静默中再次对自己之前的行为和动作进行审视。 他确定自己的脑子没有问题,也没有受到任何外物的干扰。 在此之前,也没有服用过任何精神类药物,甚至连吃过的食物和水也在体内经过预置胃转换,自主神经没有从中探查到毒质成分。 他一直保持着足够的冷静与清醒。 偏偏在不该傲慢的时候傲慢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抬起头,凌子涵用充满疑惑的目光注视着维多利亚,缓缓张开有着特殊线条美感的嘴唇:“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用的是命令式口吻。 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凌子涵再次感到惊讶。他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在这个地点,正常的询问语气应该尽可能平淡,甚至掺杂少许的温和,甚至谄媚。 但自己是如此的冷漠,如此的强硬。面对医生联合协会的成员,竟然居高临下,如同巨人斜睨着跪在脚下的一只蚂蚁。 这让他忍不住有些胆战心惊,百思不得其解。 也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维多利亚看人的时候总喜欢眯着眼睛。“富态”是一个对胖子带有善意的形容词。只是与其目光碰撞的时候,凌子涵总觉得这个又老又胖的白皮医生对自己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这个世界存在着很多秘密。”维多利亚显然不敢与凌子涵对视,仿佛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令她必须避开的东西。她低下头,音量也比之前低了一些。 “我听着呢,继续。”凌子涵的语气终于变得温和起来。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面部神经是否出了问题,导致无法正常控制肌肉,做出想要的表情与神态。 “我们居住在黑暗的地下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光,看不到太阳。” 凌子涵微微怔了一下。 他没想到维多利亚竟然以这个作为开场白。 这不是什么秘密,而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他同时敏锐注意到维多利亚的措辞,不是“没有太阳”,而是“看不到太阳”。 “你的意思是,太阳仍然存在?”这是凌子涵长久以来迫切想要探知的秘密之一。 维多利亚轻轻笑了一下,她脸上的皱纹越发显得密集:“有些历史早在很多年以前就被封存。除非拥有相应的身份和地位,才能满足解密阅读的要求。” “太阳……这颗巨大的恒星从未消失过。” “想要某种物体消失,其实比你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只要用适当的方法加以屏蔽就行。” 尽管凌子涵很早以前就听过类似的说法,但他仍对维多利亚的话感到惊讶:“你的意思是,太阳被屏蔽了?” 他很清楚星球与星系的概念。地下世界虽然一片黑暗,然而科学产生的种种概念早已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知道脚下的这片土地是一颗巨大圆球,而不是某些白皮疯子、傻逼狭隘观念中整体呈平面的诡异存在。 第一百零九节 世界的秘密2 凌子涵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亢奋。他迫不及待地问:“究竟是什么挡住了太阳?” 他有种感觉,这大概是以普通人身份探知秘密唯一的机会。 有资格执掌机密的特殊机构寥寥无几,医生联合协会就是其中之一。 从维多利亚口中说出的这些事情,真实度很高。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出另一个问题:“你应该知道什么是五十米极限吧?” 凌子涵目光微凝,轻轻点了下头:“知道。” 这是广泛流传于地下世界的一条法则。 请注意,是法则,而不是法律。 所有建筑不能超过九层,高度不能超过五十米。 维多利亚眼角的鱼尾纹层层叠叠,她端起摆在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鲜红的唇色与满头银发搭配是如此和谐。 “战争毁灭了一个时代。当时地球上有很多国家。因为不同的利益诉求,各国之间组成不同的联盟,进入了全面对抗时期。” “我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旧时代的影片《变形金刚》。威震天虽然是反派,但我很喜欢这个全金属结构的硅基生命体。尤其是它的那句至理名言:和平的前提是暴政。” “无论在任何年代都有人向往和平。他们也的确为此付出了心血和努力。然而不是所有艰苦和辛劳都能有所回报。那些为了和平奔走的人最终还是失望了,战争以超乎他们常规概念的方式突然降临……” “等等,等一下。”凌子涵发声将其打断。他疑惑地问:“以超乎常规概念的方式降临,这话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双手捧着咖啡杯底座,将托盘平摆在左腿膝盖上。她显得有些紧张,同时陷入深深的思考:“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虽然是医生,但我只是医生联合协会的普通会员。” “其实我对秘密的探知欲比你还要强烈。但我拥有的权限只能知道这么多。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后话,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现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关于这個世界的一些秘密,而且是普通人永远不可能接触到的部分。” “超乎常规的概念,这是机密档案里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有改动。” “绝密资料没有详细描述战争的历程,也没有列出对抗双方具体是什么样的联盟,甚至连详细的时间也没有。” “重点在于战争导致的后果。” “月球被摧毁了。它被炸得粉碎,在地球上引发了连锁反应,造成一系列的灾难。”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延续着。月球粉碎的时候没有脱离地球引力圈,在强大的自转效应和推动力作用下,月球碎片开始朝着地球撞击过来。” “尽管当时的战争双方做出了临时停战的紧急决定,发射当时科技含量最高的武器击碎来自太空的大块月球碎片,但这种阻抗行动却没有收到预想中的效果。密密麻麻的岩石碎片仍然出现在天空,大气层成为了地球的最后保护屏障。” “漫天都是火流星,这同样是绝密资料里的原话。尽管人类从月球爆炸的那一刻就开始疯狂挖掘地下避难所,可时间实在太短,无法达到足够的深度,以及容纳量。” “地球上将近四成的人类死于月球碎片撞击,接下来是长达两个多月的气候异变,以及不同程度的火山爆发和海啸。在这段时间,存活下来的人类困难重重,他们在应对灾难的同时,还要面对粮食短缺和饮用水污染的困境。” “二十亿死难者,这是电脑根据当时环境、天气等综合因素得出的最终计算数字。” “那是极其可怕的世界末日。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想象那是何等恐怖的场景。天空中的火流星遍布了世界每一个角落,地球一直不停的自转,就像一个永恒转动的陀螺,大量外来的尘土、垃圾碎屑、干燥的杂物……它们有一部分进入陀螺内部沉淀下来,更多的部分因为陀螺转动产生气流和能量,在距离陀螺实体表面一定距离的位置形成新的层面。” 说到这里,维多利亚抬起右手,指了指天花板:“现在我们头顶上这层遮蔽物就是来自于月球碎片。” 尽管从她的叙述中已经猜到了事实真相,凌子涵仍对她的最终解释感到极其震撼。 “……月球……” “你该不是在开玩笑吧?” “整整一颗星球被炸成碎片,覆盖在地球表面,挡住了太阳?” 凌子涵喃喃自语,他的大脑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强大信息冲击。 看着满面骇然的他,维多利亚难得地笑了一下:“我第一次看到绝密档案的时候,反应就跟伱现在差不多。这种机密的确震撼人心,可一旦知道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人活着就得吃饭,就得为了得到更多的生活物质继续努力。与每天必须的食物和水比起来,就算知道这个世界被恶魔控制,地球在未来某个时候必将遭遇毁灭危机……呵呵,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凌子涵很快恢复冷静。他颇为感慨地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只是普通人,不是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维多利亚继续笑道:“其实地下世界的形成过程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当时的战争双方为什么要引爆月球?他们究竟是用什么武器炸掉如此庞大的一颗行星?这两个问题目前我还无从查知。” “月球碎片在地球上空形成屏障的过程也很奇怪。资料记载,大块的岩石碎片抵达地球,在山脉顶端开始堆积,进而扩散到城市高层楼宇。以此形成框架支撑,在小块碎片的堆叠作用下,在巨大的热能效应下开始粘合,最终形成大面积的中空屏障。” 说着,维多利亚伸出双手,她右手捏握成拳,左手平平展开,将掌心横放在右拳之上。 凌子涵在沉默中看着她的这一系列动作。 良久,他缓缓地说:“这有些不合常理。从外太空坠落地球的陨石,我的意思是,包括月球爆炸后的碎片,块状形体大小暂且不论,单就速度而言,哪怕是极小的碎片也蕴含着强大的冲击力。” “这些碎片撞击地面会形成巨大的冲击能量,即便是山脉也难以承受。至于城市中的楼宇……建筑用的钢筋混凝土坚固程度无法与天然岩石相提并论。它们唯一的下场就是击穿、击碎,进而垮塌。” “如果你看过的那份绝密资料是这样描述地球屏障层形成原因,那么这份所谓资料大概率是假的。” 维多利亚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你说的没错。包括我在内,所有看过资料的人都认为这段记录有问题。然而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明知道是假的,却必须保持沉默。” 凌子涵拨弄手指,在右腿上来回划了几个圈:“所谓的绝密资料内容应该有真有假,区别在于真假含量所占的比例。” 维多利亚收起笑意,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凝重:“如果……我说的是如果,这就是真实,你会怎么想?” 凌子涵很聪明,他略微思考便明白对方为什么有此一问。他将身子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注视着头顶的天花板,若有所思道:“我没有尝试过探知天空。潜意识告诉我,这是一种极其疯狂,危险度极高的行为。” “探知天空”是地下世界的一句俗语。其意义专指各种超乎正常逻辑的疯狂举动。 最常见的说法:你这个疯子,难道想要探知天空吗? 地下世界林立着无数从旧时代遗留至今的建筑废墟。 很多废墟里都住着人。 你可以在废墟里做任何事,包括男女之间不可描述的亲密接触,拉屎撒尿,甚至可以对建筑本身敲敲打打。 关键在于必须严格遵守“五十米限制”。 建筑最高不超过九层,其实是五十米限制之下的第二法则。 如果建盖的层高只有半米,任何人都可以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建盖。十层、二十层、三十层都没有问题。 旧时代遗留至今的废墟有一部分高度达到百米。在地下世界的居民眼中,这些状如骷髅的钢筋混凝土大厦可以接触,可以进入,但绝对不能沿着楼梯一直向上。 一旦超过五十米极限,身体会出现各种不良反应。 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当场死亡。 五十米之上似乎存在一个可怕的真空区。 没有氧气,充斥着各种可怕的毒质,战争残留的辐射在那里尤其密集,传说故事中的鬼门关……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却没人拿出真正具有说服力的科学证据。 “探知天空”等同于自杀行为。 凌子涵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他曾经无数次想象天空之上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邪恶,以至于对整个地下世界充满了可怕的恶意。 为什么我们永远只能居住在黑暗深处? 为什么我们永远无法看到光明? 在这个阴暗、潮湿、被阴影笼罩的地底深处之外,是否还有着如桃花源一般的美丽新世界? “向往美好是所有人的权利。可是为什么,我们要被永远禁锢在黑暗之中?”这是长久以来徘徊在凌子涵脑海深处的最大疑问。 维多利亚认真地说:“你刚才说到了“禁锢”,这是一个非常恰当的词。” 凌子涵转回正常坐姿,双眼紧盯着对面:“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说错,也没有猜错?” “不能算是全对,但你的想法至少有一部分接近事实。”维多利亚坦言:“地下世界的嫦产生和出现分为偶然和必然两种元素。” 凌子涵越发感到迷惑:“必然?” 这两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是的,必然。”维多利亚颇为风情地抬手将银色长发朝着肩膀后面撩去,只是肥胖身材与苍老容颜实在是减分不少。 “先说偶然吧!其实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知情者,我指的是看过绝密资料的人,长久以来都在思考两件事。” “旧时代战争爆发的诱因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武器具有如此强大的威力,连月球都能击毁?” “接下来,就是必然。” “旧时代人类总数超过九十亿,火流星爆发,接踵而来的气候剧变,以及食物短缺等问题,导致人口总量下降到二十亿左右。很多科幻电影里经常以“人类灭绝”为卖点和题材,其实人类的生存能力非常强悍,再加上有发达的科技与规模化粮食生产为基础,从这个角度来看,早在战前就纷纷开始挖掘地下避难所的各国政府,其实已经预见到战争带来的破坏,做好的必不可少的物质储备。” “就本质而言,人是一种非常自私的动物。什么道德啊,伦理啊,统统只是在有着第三者旁观的情况下产生。为什么会有父女乱伦这种事?正是因为家成为了一个空间狭窄的禁锢体。母亲早亡,亲戚平时几乎不怎么来往,关起门来父亲就是家里的最高掌权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怜的女儿无法反抗。” “我一直觉得用这个例子来形容火流星爆发后的地球格局再合适不过。” “那是一个非常悲惨的时期。炽热的灰烬里到处可见死难者骸骨,很多避难所因为距离地表很近,甚至与地面只隔着一道金属盖板,说穿了就是个地下室。藏在那里的避难者在高温状态下被活活烤熟。等到救援人员挖开盖板的时候,死者身体早已干燥化,呈现出令人倍感惊悚的棕褐色。” “地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狱……我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逝者所在的特殊区域,然而地狱……就我看过的那些资料和画面而言,到处都是火焰和硝烟,隔着屏幕仿佛都可以闻到那股浓烈无比的硫磺味。” “当时的人类已经开发出相当成熟的人工智能系统。所有的相关信息都被电脑记录,它派出无人机,在各地拍摄大量图片和录像的同时,根据人类能够理解的逻辑自动编写出文字作为参照。” 第一百一十节 世界的秘密3 “绝密资料就是这样来的。内容非常详尽,更重要的是极为真实。” 听到这里,凌子涵问:“你的意思是,人工智能……是电脑把世界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维多利亚摇摇头:“中枢电脑失控进而攻击人类,什么天网,终结者,杀人网络之类的概念,其实都是停留在电影和人类幻想层面上的虚无。它们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至少在这个时空没有。” “最大的问题仍然源于人类自己。” “我之前说过,旧时代战争是有预谋的。各国政府很早就开始暗地里准备,从武器产量增加到储存战备物资,乃至己方机构提前撤离敌对国等一系列动作都在进行着。然而月球毁灭致使谁都不可能成为战争的最后赢家。在毫无希望的大毁灭面前,活下去成了最关键的事情。” “说起来很可笑,本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早早被敌对国特工渗透。两大对抗阵营的最高首领第一时间进入最高级别的避难所,却分别被对手以释放高效病菌和纳米机器人的方式相继杀死。” “在这之后,世界局势彻底失控。” 凌子涵皱起眉头问:“这与“必然”有什么关系?” 维多利亚微微一笑:“耐心点儿,我就快讲到了。” “避难所位置深浅与防护设施是否完备,决定了藏匿者在火流星爆发期间能否得到真正的庇护。” “一年后……准确地说,应该距离火流星爆发之后的第三百七十一天,位于约旦河西岸的缇科瓦避难所开启,长期居于地下的人类幸存者们终于再次看到阳光,也看到了满目疮痍的世界。” 凌子涵仍然眉头紧皱:“约旦河西岸?我看过很多历史资料,那里是所有权处于争议的地区,长期爆发武装冲突。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建立避难所?” 维多利亚轻轻点了下头:“你说的没错。所谓“缇科瓦”,其实就是古希伯来语“希望”的意思。该地区的长期战乱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新势力划分。具体孰是孰非现在评价已经毫无意义。但就缇科瓦这个避难所的产生,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正如刚才你说的那样,约旦河西岸是一片所有权处于争议状态的土地。当时的以色列在该地区占据强势,他们在地表设置关卡,对出入者严加盘查。在这种被强行隔绝且无法抗争的环境下,周边区域的民众从很早的时候就像老鼠一样在地下打洞。” “我没有开玩笑,也绝对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他们通过开挖地下管道互相连接,把各种生活必需品从军方监管之下偷偷运进来。可口可乐、面粉、椰枣、盐、维生素药片、衣服……这种偷偷摸摸的地下活动前前后后延续了将近上百年,随着物质需求量逐渐增加,最初的简陋坑道也一再扩建,形成用水泥钢筋加固,而且越挖越深的密集物资流通网。” “在文明时代,馹本的污水地下处理系统近乎达到完美的程度,甚至连超重型卡车都可以轻轻松松开进去。约旦河西岸的地下交通管网虽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但就规模而言并不算小,更重要的是使用频率极高。” “以色列方面对此早有察觉,也展开了一系列反制行动,然而收效不大,甚至出现了坑道被炸毁之后再次挖开的情况。” “反复次数多了,政府高层也对此产生了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与军方反复商讨之后,决定以目前控制区内已经发现并掌握的地下管网为基础,继续朝着地下深层扩建,将其改扩为可供使用的紧急避难所。” “灾难爆发的时候,所有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前往安全之地,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与当地庞大的民众数量比较起来,负责守卫缇科瓦避难所的那点儿士兵根本不值一提。逃难民众冲破了警戒线,平时用于维持秩序的烟雾弹和催泪瓦斯根本无法起到应有的效果。在强烈的求生欲面前,所谓民族与宗教的界限连个屁都算不上。” “重归地表的幸存者们开始商讨应该如何重建家园。但在这之前,更重要的是与外界进行联络,查找更多的幸存者。” “活下来的人比想象中更多。得益于液体栽培技术在战争降临前那段时间的突破性进展,数量庞大的幸存者群体也依靠避难所得到了稳定的食物供应源。” “当时的世界整体环境被破坏殆尽,天空中布满黑沉沉的辐射云,月球碎片撞击地面产生的浓密尘云遮天蔽日,几乎所有的动植物都灭亡了。” “打开避难所大门的幸存者无法面对这般恐怖的世界。他们再次返回地下。随着人类数量大幅度锐减,小型液体栽培系统和地下水净化资源足以维持正常消耗。他们在地下挖掘出更加宽广的空间,重建家园。” 说话时间太久,维多利亚显然有些渴。她端起已经喝空的咖啡杯,微笑着对凌子涵做個了邀请的手势:“来一杯吗?” “谢谢!”凌子涵摆了摆手,然后指了一下已经空掉大部分的果盘:“可以的话,再来点儿葡萄。” 维多利亚肤色过于白腻的脸上显出恭维的笑意:“好的,请稍等。” 她哟个通话器对外面的侍者发出指令,随后从沙发上站起,款款走到咖啡机前,再次斟上一杯味道香浓且价格昂贵的热咖啡。 凌子涵也得到了想要的满满一大盆新鲜葡萄。 “关于地下世界产生的必然性,首先要提到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人类种族问题。”维多利亚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房间里:“随着整体局势趋于稳定,食物供应量充足,因为灾难产生的互相帮助意识也逐渐淡化。天主的信徒拒绝与佛教徒住在一起,房间里布满星月标志的人们自发形成固定活动区域。就连那些肮脏的黑鬼,也因为来自不同的部落,各自供奉信仰的邪神,拒绝承认对方的存在,进而展开了新一轮的争斗。” “他们在地下避难所立大打出手。无论维持秩序的警察怎样劝说都没有用。” “火流星爆发后的第三年,也就是所谓新地球历第二年,位于韩国北部的“村桑阿达”避难所出现了可怕的大屠杀。” “起因是两个不同派别的天主信徒因为祈祷习惯和内容产生矛盾,进而在避难所里引发了激烈冲突。按照旧时代和平时期的观点,其实这两个所谓“天主新教”根本不被梵蒂冈承认,也都被主流教派视作邪教。然而信徒根本不管这些,在他们看来信仰的神灵能给自己带来庇佑,同时也必须服从神灵的号召,杀光所有该死的异教徒。” “他们持有的福音书非常可怕,内容更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头皮发麻。” “你可以如宰杀牛羊那样杀死异教徒,掠夺他们的财产,占有他们的妻女,这是神灵赋予你的权利。” “在宗教执掌者充满蛊惑性的话语鼓动下,信徒们抬着各自信仰的神像,朝着异教徒发起进攻。” “他们使用收集到的各种武器,包括反步兵手雷和重机枪,乃至从地表旧战场收集废旧零件拼凑而成的大口径直瞄火炮。狭窄的空间加速了人员死亡,战斗过后的避难所里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存活下来的一方拥有绝对掌控权,也变得更加肆意妄为。” “尽管他们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狂妄执念,却只能像故事里困守在井底的青蛙哪儿也去不了。地表的辐射含量虽已经大幅度降低,但就整体环境而言,根本不适合人类生存,也看不到太阳。” “类似的情况世界各地都有发生,很多人无法适应困居地下的环境,因为各种缘由被迫离开避难所。白人、黄种人、黑鬼……他们离开的时候做足了准备,携带大量食物,按照电脑资料前往旧时代标注的地表河流区域。” “他们的想法朴素又执着,认为地表辐射浓度早已降低至人类可以承受的程度,那么就算没有太阳,也可以在广阔的外部空间重建家园。” “电脑资料显示,从新地球历第三年二月,也就是避难所暴乱纷争开始之后的第四个月,至新地球历第十三年二月,期间整整十年时间,离开避难所前往地表的总人口数量超过五亿。” “旧时代的国家体系虽在战争中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但在某些特定区域内仍然保有相当程度的完整率。目前大陆东部各城市之间的维系状况就是最好的例子。以青龙军团为纽带,基本上可以做到同进退。” “可即便是这样,在混乱无序的社会状态下,离开避难所的那些人的确可以自由行动,没人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干涉。” “无人机技术在新地球历启用之后得到了广泛使用。各个避难所都在制造,并以无人机与邻接的其它避难所进行联络。新的区域网络也由此产生,进而增扩起影响和面积。” 凌子涵对此多少知道一些,他颇感兴趣地问:“你的意思是,避难所派出无人机在地表架设通讯器材,建设信号发射站?” 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准确地说,应该是无人机与机器人共同完成。人类的聪明才智的确值得赞叹,尤其是战争和生存困境真正成为了激发科技以前所未有速度进步的最大源点。很多在历史上被认为极难,甚至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都在那一时期出现了跨越式进展。” 凌子涵下意识伸出自己的右手,活动了一下覆盖着仿生皮肤的金属结构手指:“半生物半机械改造技术就是从那个时候出现的吗?” “关于这件事,我之后会提到。现在还是让我们把话题回到离开避难所的那些人身上。” 维多利亚收起脸上的笑意,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其实避难所掌控者一直关注着这些人的状况,无人机与小型机器人也暗中尾随他们进行监控。但这种监控无法做到绝对程度上的无声无息,多多少少会被对方发现。” “大量无人机和机器人被他们击毁,为了避开监视,这些离开避难所的团队进入地形更加复杂的区域。在他们看来,所谓的自由重要性远远超过食物和水。他们的思想也变得越来越极端,不再相信科技产物,进而对所有机械类物件都产生了抗拒心理,甚至厌憎。” “后续阶段解密的资料显示,自由者团队……这是各地避难所首领在新地球历第五年共同给他们赋予的名称。他们主动离开地下的集体行为,其实是一个从初创意识过程中不断被完善,进而扩大的庞大计划。” “最初的医生联合协会源于撒克逊帝国。它的前身是《柳叶刀》杂志编辑部列出的一份“全球最具实力的医生名单”。按照电脑记载,巅峰时期,这份名单上罗列的人名多达六百八十八个,世界各地都有,包括各种不同的民族和宗教信仰者。到了新地球历使用期,名单上的存活人员只剩下一百零七个。因为环境和现实的缘故,他们纷纷成为各个避难所的首领级掌控者。” “医生联合协会再次形成新的体制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呵呵,按照我的理解,真正的原因应该是这段时期的相关记载被人为抹掉了。因为这涉及到世界规则形成的诸多言论、争斗,甚至是杀戮。在协会掌控者与各地避难所掌权者看来,无论反抗者以任何形式死亡,都是有利于统治的最佳帮助。” “这恰恰印证了威震天的那句名言:和平的前提是暴政。” “对自由者团队的监控,这是医生联合协会为数不多的重要计划之一。这起初源于北美洲克莱德避难所康奈尔医生的提议。” 第一百一一节 世界的秘密4 “电脑原始记录是这样记载的:既然他们想要离开,就让他们走。向往自由的人都有着高尚情操。他们自愿前往地表是一种值得钦佩的勇敢者行为。作为基地掌控者,我们应该给予他们应有的帮助,尤其是食物,他们想要多少就给多少,绝对不要吝啬。” 凌子涵听懂了这段话里潜藏的特殊含义:“最大限度确保他们活下去?” 维多利亚眼里闪烁着赞赏的目光:“你真的很聪明。是的,让他们活着,顽强而认真的活下去。” 凌子涵从自己的逻辑揣度:“至于安全……并不重要?” 维多利亚冲着他翘起大拇指:“因为所有向往自由,离开地下避难所的人,都成为了广义概念上的实验体。” 凌子涵心中的部分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提供食物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活下去,进而暗中监控,观察他们在辐射环境下的生存状态?” 维多利亚继续小口缀饮咖啡:“这是他们自愿做出的选择,从头到尾都没人逼迫他们。康奈尔医生的提议很快得到其他协会成员一致赞同。这在整个协会历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更加完善的计划在首批自由者团队离开避难所后第二个星期得到完善。按照不同的区域执行“网格监视方案”。更加细化的标准形成文字对照执行。”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该计划在制订之初,无论各位会员提出的建议与相关执行标准,都充满了善意。对自由者的监控只是为了观察,进而搜集必不可少的生物数据。尤其是首倡者康奈尔医生,他甚至组建了一支快速支援医疗团队,全天候待命,预备着在自由者身体产生突发不适性危险情况下给予治疗。” “包括当时的协会会长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着恰恰起到了负面效果。” “康奈尔医生的医疗小队于新地球历第五年六月十七日首次出动。救治对象是一个名叫珍妮佛的二十二岁女子。诊治记录表明她染上了辐射病,但就当时的整体程度看来不算严重,传统药物疗法加上健康的生活方式,以及营养丰富的饮食就能治愈。” “唯一的问题是珍妮佛右小腿因为长期暴露在辐射环境下,长出了一块息肉。康奈尔医生的团队反复调阅无人机监控录像,确定必须将其切除,否则息肉长期存在必然会对珍妮佛的身体造成影响。” 凌子涵边思考边问:“她拒绝接受治疗?” “准确地说,应该是她拒绝与医疗小队接触。”维多利亚解释:“自由者们认为避难所环境复杂,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充满了太多功利成分,而且很多所谓“新崛起教派”的教义与正统宗教格格不入,更有着被所谓新派教宗暗中操纵,表面上冠冕堂皇,实际上中饱私囊的各种肮脏勾当。所以即便是医生联合协会的人他们也拒绝信任,拒绝配合。他们主动与避难所之间中断联系,击毁被发现的每一架无人机,以此表明哪怕是流落荒野也永远不回头的坚定决心。” “我明白了。”凌子涵缓缓点头,他对此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和认知:“从我这個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其实这事儿是避难所领导者,还有医生联合协会的问题。既然那些人主动离开,摆明了不愿意与留在避难所的人产生瓜葛,暗中监控之类的手段肯定会引起对方敌视,各种暴力手段反击也很正常。” 维多利亚的观点与凌子涵不同。她竭力想要为此证明:“不,不,不,问题的关键不在这儿。你得明白,当时的地表环境不是现在这样。虽然辐射程度轻微,但来自太空的辐射尘大面积散布,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地方能够幸免。” 凌子涵打断了维多利亚:“我懂你的意思。医生联合协会需要实验体,需要更多的活体病变数据。” “是的。”维多利亚没有否认,她眼里透出专属于医生,冷静、果决、毫无怜悯,甚至可以说是残忍冷酷的目光:“这个世界上每天……不,应该是每分钟都有人死亡。他们的尸体在短短几个小时内腐烂,在微生物作用下分解成一大堆互不关联的恶臭物质。” “简单来说,就是垃圾。”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对这些尸体,甚至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我指的是他们被确诊无法救治的最后时间,让他们接受一系列实验,从中找出我们需要的生物机密,从而挽救更多的生命呢?” 凌子涵抬起手,冲着脸上满满都是正义感的维多利亚做了一个缓慢的阻止动作。 “医生,我承认你说的话有道理。但在法理和道义面前必须存在一种平衡。我在荒野上见过很多卑鄙肮脏的行为,我之所以喜欢流云城不是因为这里能提供充足各种生活物资,而是因为这里的法律规定:杀了人,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维多利亚的忽然显得有些发急,她连忙辩解:“这是两码事,我的意思是……” 凌子涵忽然笑了。他的笑容有种令人心神宁定的特殊效果。当维多利亚视线与他展露于眉眼、嘴唇、面颊且蕴含其中温和笑意的时候,她顿时变得释然,整个人也精神状态也随之放松。 “……我懂了……”上了年纪的白人女医生长长呼了口气,下意识换了一副更加舒服的坐姿,她望着凌子涵,礼貌地问:“那么,我继续之前的故事?” 凌子涵笑容可掬:“我一直在听,我对此充满了兴趣。” “因为自由者群体的抗拒态度非常坚决,康奈尔医生只得带领医疗小队按照无人机监控记录,暗中接近珍妮弗所在的团队位置。趁着她离群去河边取水的时候,强行将她掳走。” 凌子涵摇摇头,他满脸都是不赞成的表情:“这实在太过激了。我一直认为最好的沟通方式就是谈判,而且是在首先给予对方所需物质的前提下进行。只有得到好处,别人才会有耐心听取你提出的要求。” “康奈尔医生性情急躁。”维多利亚解释:“资料显示,他在大学里曾经担任过橄榄球队副队长。太多的人很难把那种粗暴野蛮的运动与“医生”这个职业联系在一起。可事实上康奈尔医生非但是橄榄球员,而且还是一个双料四分卫。” “他想做的只是给珍妮佛做个小手术,割去息肉,并对她的辐射病做有限的简单治疗。当然之所以这样做的主要原因并非悲天悯人挽救生命,而是想要测试一些特殊药物是否管用。” “无人机远距离监控与面对面的实验体数据分析提取终究存在着区别。尽管康奈尔医生出发的时候已经做足了准备,他自己,甚至还有好几名医疗小队成员也是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可他们抓住珍妮佛打算在野外对她进行手术的时候,发生了突然变故。” “为了避免被自由者认出,包括康奈尔医生在内的所有医疗小队成员都带着头套式面具。珍妮弗应该是被吓坏了,她突然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先是一脚踢碎了康奈尔医生的睾(一)丸……” “等等!”凌子涵连忙打断她的话,惊奇地问:“一脚踢碎?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有现场录像吗?” “是的。”维多利亚点了点头:“当时有两架无人机负责全程拍摄。那是旧时代战争末期开发的智能机种,不需要人为操纵,只要在引导者身上携带信号标识,就能以搜索模式自动尾随。”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珍妮佛当时的表现简直就是一头发疯的母狮。她挣脱束缚,像野兽那样张口咬断了距离最近的医疗人员喉咙,拧断了另一个人的胳膊……我第一次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她不是半机械半生化人,而是真正的纯血人类。” “录像上的珍妮弗浑身上下都是血。她嘴里叼着从那个可怜人身上活活撕扯下来的手臂,大口撕咬断口附近的肌肉。无论看她的动作还是眼睛,根本不像是人类,而是陷入狂暴与饥饿状态的野蛮掠食者。” “康奈尔医生一直在惨叫,其余的小队成员也惊慌失措。虽然他们带着武器,可谁都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事。直到从思维呆滞状态清醒恢复过来,他们才犹豫着是否应该拔枪射击。” “我没有乱说,他们真的很犹豫。动作迟缓,可能觉得对方是个小女孩,之所以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只是受惊过度。如果当时有专业军警人员在场就绝不会这样。珍妮佛肯定会被开枪击毙,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变乱。” “终于有一名医疗人员对她开了枪。因为康奈尔医生在出发之前反复交代过,不能伤人,这次外出的主要目的是给珍妮佛切除息肉,所以他特意压低枪口,瞄准目标的右腿。” “珍妮佛腿上中了一枪,她被吓坏了,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逃跑。” “情况变得一团糟,医疗小队一人死亡,两人重伤。这种状态不可能继续执行计划,只能带着伤员离开。” “在这个过程中,无人机全程保持监控拍摄状态,同时对基地,也就是避难所发出信号,请求增派支援。” “因为是秘密行动,医疗小队捕捉珍妮佛的地点距离基地约有十二公里。当时的情况也没有车辆可供使用,再加上地形复杂,增援部队从出发至赶到事发地点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 “珍妮佛逃离之后的第三十八分钟,这是无人机记录的时间。康奈尔医生的医疗小队遭到多达上百名自由者的围攻。” “那场景实在太可怕了。那些人……如果他们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 “他们根本毫无理智可言,像野兽一样疯狂撕咬,仿佛对方不是自己的同类,而且活生生的猎物,甚至食物。”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于突然,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伏击。可怕的自由者从四面八方蜂拥过来,像潮水一样把整个医疗小队彻底淹没。” “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开枪,甚至连拿起武器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彼此都是人类,其中有些人在避难所的时候就相互认识,关系都很不错。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发猛扑过来,用最原始的方式张口撕咬,挥舞拳头朝自己身上猛砸。” 凌子涵安静地听着,他心中随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特殊感觉。 “医生,伱刚才反复提到一个词,野兽。”他用探寻的眼光看着维多利亚:“直觉告诉我,那些人,自由者群体,他们就是现在的暴民?” 维多利亚的神情有些苦涩,沉默了几秒钟,她缓缓点了下头:“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你猜的没错。” “是的,离开避难所的那些人从身体到思维逻辑都产生了变化。这种变化在初代,也就是康奈尔医疗小队全灭的那一时期还不算过于强烈,到了第二阶段,也就是五年后,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变成了与我们有着相同外形的野兽。” “整个医疗小队的成员被当场杀死。那些可怕的自由者咬断他们的喉咙,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包括康奈尔医生在内,所有小队成员的人头从尸体上撕扯下来,集中摆在一块很大的岩石表面,堆叠成三角形的山。” 凌子涵目光中透出一丝凝重:“他们是在报复医疗小队之前对那个女孩做过的事吗?” “也许吧!”维多利亚的回答模棱两可:“我只能从逻辑层面进行分析。绝密资料之所以把那一时期称之为“初代”,是因为从珍妮佛事件发生后,基地方面将自由者视作变异人,也就是常规概念的怪物。” 第一百一二节 世界的秘密5 凌子涵满面都是了然的神情。 这很正常。换了是他处在当时避难所幸存者的位置,也会产生同样的想法。 思考片刻,他认真地问:“在那之后,有没有与自由者进行过联络与沟通?” “有。”维多利亚回答:“医疗小队的噩耗很快传遍了所有避难所。无人机现场拍摄的视频被各个避难所首领封闭,严禁外流。隶属于各基地……这个我要解释一下,基地也是那一时期的常用名称,与避难所的意义是一样的,没有职能上的区别。” “从那以后,各基地开始建立专属安全防卫部队,并将基地生产重点从食品转为武器。军工厂,尤其是弹药生产流水线的重要性被排在最前面,枪支生产序列首次优于室内农场。” “医生联合协会总部对康奈尔医生的遭遇感到震惊。对于地表辐射环境的担忧压倒了此前对未来的普遍乐观。因为在大战结束后,尤其是经历了月球碎片撞击地球这种史无前例的可怕灾难之后,活下来的人在感到侥幸之余,也随之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想法,认为再可怕的事情也不过如此,无论飓风、地震、洪水、火山爆发都无法与其相比。” 听到这里,凌子涵不禁面露微笑:“这很正常。劫后余生的人要么陷入长期恐惧自闭,要么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维多利亚发出沉重的叹息:“其实当时的社会环境处于一种相对封闭的状态。以基地为单位,形成一个個独立的小集团。在自由者群体出现以前,各种外出搜索活动均以收集资源,查探旧时代遗留的可用物质为主。重点调查区域为工厂、农垦区、食品加工企业、军队驻地……这些搜索行动收获巨大,由此得到的物质也成为了各个避难所扩张并新建附属设施的基础。” “历史上有无数例子证明,粮食是决定国家与族群兴亡的关键,也是勘察历史真伪至关重要的证据。医生联合协会同样重视各地区的粮食生产,甚至在月球撞击结束,地表辐射严重程度得到缓解之后,主动倡议所有幸存者基地成立联合政府,推选大统领,重启新的地球纪元。” 凌子涵面露古怪:“怎么都到了那种时候,你们还在坚持冥煮滋油的那套做法?人心散乱时期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我一直认为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最适合的统治手段就是强权。” 停顿了一下,他不禁笑道:“你自己不是也说了嘛!就威震天的那句名言:和平的基础是暴政。” 维多利亚也笑了:“我无意讨论政治,只是刚好说到这里就顺带着提一下。总而言之,康奈尔医疗小队的遭遇使所有基地纷纷提升了警戒等级,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了全民武备。” “医生联合协会对自由者产生了浓厚兴趣。随后观察的大量证据表明,这种可怕的变异不仅仅是少量个体,也不局限于珍妮弗所在的团队,而是大范围,大规模出现在每一个自由者身上。” “协会最高会议做出决定:定期捕捉自由者,以他们为实验基础,进行最细致的分析。” 凌子涵很清楚在这时候提到“分析”这个词的特殊含义,他眉头也随之一皱:“解剖?” 维多利亚没有否认:“解剖只是其中的一个分项。其实长久以来一直有人对此持反对态度,认为可以通过更加温和的方法与自由者进行沟通。但他们无论个人行动还是团体行为,都失败了。其下场也很可悲,不是被杀,就是变成了自由者的食物。” “暴民这个特殊称谓出现于新地球历七十四年八月十一日。名称提出者叫马跃民,他是青龙军团的一名中校。当时各基地之间的势力整合已经完成,虽然一直没有形成新的国家,但旧时代延续下来的民族和种群观念仍然存在,而且在不同宗教的影响下成为了根深蒂固的专属性思维。东、西、北三块大陆的基础界限完成了划分,以此为基础的各大集团势力形成了新的控制区。青龙军团与条顿骑士团长期处于矛盾纷争状态,马跃民的战团因此被派往边界地区。” “他在旧普鲁士边界遇到了一个自由民定居点。对方人数约为两百左右。在此之前,关于自由民的种种可怕传说已经众所周知。他们不再被视作人类,被定义为食人者。” “马跃民战团主动攻击那个自由民定居点,进而发现了一些非常可怕的东西。” 凌子涵下意识将上身前倾,他隐隐有种感觉,维多利亚接下来要说的话,应该是自己长久以来寻找的某些秘密有关。 “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从现场遗留的各种痕迹判断,应该是在战争结束后挖掘而成。因为缺少建筑材料,各种设施简陋,环境也很糟糕。” 维多利亚说话很有技巧,她故意拖长了最后几个字的发音,迟迟不公布真相。凌子涵的胃口被高吊着,对答案的期待感也越发强烈。 终于,从维多利亚口中说出了令他倍感惊悚的可怕真相。 “我不知道你是否听过“养殖人”这个词。” “不是随便什么人只要在荒野上流浪就能被称之为自由民。辐射对他们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大,以至于从生理和心理层面都产生了变异。他们捕捉人类,视具体情况要么当场杀死,要么带回居住地关起来,像牲畜一样对待这些活着的被捕获者。” 凌子涵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有时候在睡梦中看到的可怕场景源于何处。 他确信自己有过同样的经历。那时候自己很小,与很多成年人一起关在巨大的铁笼子里。虽然食物和水都很充足,却都是难以下咽的垃圾。 被火烤过的不知名虫子、无法判断究竟是什么动物骨骼磨成的粉末、黏糊糊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植物,以及散发着臭味的动物内脏…… 每隔一段时间,笼子就会从外面打开。那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家伙伸手指到谁,就会被强行拖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维多利亚的声音仍在房间里回荡:“长久以来,乳制品一直的最宝贵的蛋白质来源之一。然而据我们对自由者群体的研究发现,暴民之间也存在乳制品市场。只不过他们所谓的乳制品跟我们不一样。其来源……是人。” “现在的暴民与初代暴民的区别非常大。最普常见的就是兽化,而且还出现过鼠类形态的大规模变异记录。按照现在的研究观点,认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某些自由民在辐射环境下与变异鼠进行过生理交配,经由母体、半母体,甚至有可能是雄性异化体诞下胎儿,一代又一代基因反复重叠变化导致。” “按照现在新的生物学分类,他们被称之为类人。” “马跃民中校带回了十六个暴民俘虏。医生联合协会对此非常重视,第一时间派出团队与青龙军团接触,得到了其中的十个,带回总部进行研究。” “可怕的变异令人倍感震惊。消息很快传遍了全世界所有集团势力。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人类内部开始了新的分裂。” “一部分人不知所踪。原本的避难所和基地在短时间内被清空,甚至失去了常用的联络信号。” “半年后,在阿尔卑斯山脉、落基山脉、十万大山、秦岭、安第斯山、大分水岭、阿特拉斯山脉、昆仑……几乎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山脉为核心,天空出现了大面积的黑云。” “这些地方在旧时代就人迹罕至,无人机和机械人对该地区巡查后发现,以各山峰为支点,山脉顶部出现了成片的屏障。” “你等等。”凌子涵不得不再次打断维多利亚,这段话让他觉得思维有些跟不上:“避难所和基地在短时间被清空,这是什么意思?” 胖胖的女医生解释:“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之前我就说过,战争结束后的人类幸存者仍然生活在避难所里。因为遍布辐射尘的地表不适合人类生存,所以各个避难所都开始对地下进行挖掘,以扩展出更大的居住空间。” “从宇宙恒观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繁衍速度非常快。尤其是在避难所这种封闭环境里,狭窄的空间限制了活动范围,人与人的接触被强行限制,原本的陌生人为此也变得相互熟悉。” “说到这儿,有件事我得顺带着提一下。避难所其实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它只是应急救援场所,为了确保人类在紧急状态下能够活命的一个小蜗居。危险降临的时候,恐慌的人们不顾一切蜂拥而至。他们从月球碎片撞击的灾难之下活了下来,却在这之后因为日常生活的各种问题陷入无休无止的内部争斗。” “避难所里没有土地,自然谈不上什么耕种。液体栽培技术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运用,饮用水净化系统也正常运转。呆在避难所里的人们不需要劳动就能得到食物和水。这在好逸恶劳的人看来是一件美事,可实际上……这恰恰是各种矛盾与混乱的开端。” “在那样的情况下,必须,也只能实行配给制。” “抱歉,我还得说一下当时的粮食生产问题。人类所需的蛋白质来源于植物和动物。前者非常普遍,从生物学家的角度来看,在极端情况下,只要以技术手段对植物中所含的毒质分离出来,那么地球上绝大部分植物都可以成为供人类生存的食品。” “早在十八世纪就有人提出过类似的观点,也进行过一系列实验。结果表明这条思路是对的,而且以旧时代战争临近前那一时间段的科技水准,完全可以做到从野草和树木当中提取新概念粮食基础。说句调侃的话:无论锯末还是干草叶子磨成的粉都可以吃,它们与大米和小麦的区别仅在于口感,以及各自不同的蛋白质含量。” “当然,人类自身的食物摄入标准、消化系统、排泄等方面决定了新概念食品难以被接受。但实验数据表明,为了生存,人类在极端环境下会进行自我调整。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一泡刚拉的新鲜的屎,只要主观思维觉得可以列入食物的范畴,抢着吃的大有人在。” “历史上养殖业的出现,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化达到了很高的标准。利用植物喂养家畜,从而得到猪肉、牛肉、羊肉的做法,意味着人类真正成为了地球生物圈的统治者,进而可以在食物层面上得到更多的选择权。” “资料表明,旧时代战争爆发前的绝大多数人类已经不再食用玉米。这种耐寒且高产的粮食作物曾经在大饥荒期间挽救了无数生命,却仅仅因为口感不好,就被傲慢的人类抛弃,从此成为了低贱的家畜饲料。” “局势稳定后的避难所也陷入了同样的问题。随着原有的统治阶层彻底崩溃,国家概念当时已经不存在,然而人与人之间的身份等级仍然存在。避难所所长、副所长,后来演变为首领、队长、组长……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在所难免。因为难民们需要管理,各项事务也需要在统一规划的前提下才能顺利实施。无论是从早期就存在的避难所首领,还是后期被民众推选出来的领导者,其上位者本质都没有区别。” “廉洁与贪污从来都是权力阶层永远都绕不过去的话题。在避难所这种狭窄封闭的空间,掌权者无时无刻都受到来自方方面面的监管,贪腐难度很高。然而随着医生联合协会对暴民的研究结果公开发布,这一切都改变了。” “安全防卫部队和新警察系统随之建立,他们成为了基地掌权者身边最倚重的保护伞。” 第一百一三节 世界的秘密6 “在那一时期,各基地纷纷出台适用于本区的各种规章制度。《变异人检查标准》《日常活动监察表》《正常人类行为守则(分为男、女两种执行标准)》《区域日常作息制度》等等。” “所谓制度和执行标准,说穿了其实就是对民众的管理手段。当然出发点是好的,尤其在特殊情况下能够迅速平定混乱,维持稳定的秩序。可随着时间缓缓流逝,来自外部环境的威胁逐渐淡化,甚至消失,避难所的权力执掌者们也纷纷产生了更多的念头。” “他们变得不那么公平,利用手中的权力改变食物分配原则。起初是分给孩子的牛奶、糖、肉类分量缩减了三分之一,理由是能源不足,室内农场产能受到影响。” “民众接受了这种说法,没人对此提出异议。因为大家都知道时局艰难,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共度难关。” “按照正常标准,每个成年人(无论男女)每天的食物配给量是:木薯饼干一千五百克、西红柿一百克、绿色蔬菜(具体品种根据农场供应而定)一百克、根茎类作物一百克(萝卜、马铃薯、芜菁)二十克植物油、盐十五克、糖十克。” “所有这些配给品分散到一日三餐,其实就是一块经过合成技术处理的木薯饼干,盐、糖和油脂在其中都含有一部分。至于包括西红柿在内的各类蔬菜,直接分配给各个居住区的领队或组长,以五十人为一组,在大锅里混煮成浓菜汤,然后分配到各人。” “我看过电脑储存的相关资料。说实话,蔬菜浓汤的卖相很不错,红红绿绿的一大锅分配量也没有问题,每人都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碗,喝完不够还可以再加。木薯饼干货真价实,无论分量还是质量都没有掺杂使假,足够填饱肚子,如果是食量大的人还可以向组长提出要求,酌情予以满足。” 凌子涵一直眉头紧皱,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了:“他们怎么能这样,这帮人难道没有脑子吗?” 维多利亚眼里目光闪烁:“你指的是什么?” “基地首领,我指的是上面这帮所谓的管理人员。”凌子涵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和想法:“对民众食物的供应量实在太多了。至少应该缩减三分之一,甚至减半。” 维多利亚沉默了很久,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可那时候已经难以更改长期执行的配给标准。” 凌子涵不解地问:“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早在旧时代,液体栽培技术就已经成熟。可为什么避难所的室内农场仍然以木薯作为主培作物,而不是水稻或小麦?” “难道,仅仅是因为木薯的产量高吗?” 维多利亚笑了:“产量只是一方面。事实上,避难所最初供养的食品主材的确是大米和面粉。但在月球碎片撞击事件之后的第十二年,随着新生人口激增,各个避难所也纷纷改变政策,将每天供应的配给品从米饭和面包改为木薯饼干。” “人口激增?”凌子涵颇感兴趣地问:“增加了多少?” 维多利亚神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这显然是一個令她印象深刻的问题:“我之前说过,避难所内部狭窄的空间引发了各种问题。所谓的居住区,其实是一个个以个人或家庭为单位分隔开的床铺,以及单间。建设之初为了尽可能的节省和利用空间,对所有进入避难所的人进行了严格的身份核查。单身男女的居住区实际上就是集体宿舍。一张床,一个柜子,根本谈不上所谓的私密空间。” “家庭套房听起来感觉很不错,却是按照两个大人两个孩子标准建造,面积狭窄,两边是床铺,中间仅有一条狭窄过道的封闭式格子间。独立卫生间这种事就不要想了,按照执行标准,每五百人公用一套洗浴、排泄、活动系统。” “那是一个类似于礼堂的地方。中间的空旷部分摆着被固定的桌椅,平时分发食物在这里排队。两侧的墙边安装有多达上百个水龙头可供洗漱,礼堂正面有一个很小的平台,供领队和组长们召集民众,宣布重大事件与各种规则。左边的小门通往淋浴室,所有人定期领取淋浴票,人均一个月四张,用完就得等到下个月。右边的小门通往公共卫生间,门口有武装巡查人员,里面还有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旦发现有排泄完没有冲水之类的情况,惩罚是当众鞭笞,并清扫公共区域一个月。” 凌子涵问:“你刚才说到以家庭为单位安置难民。那种两大两小的套间,如果是夫妻俩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就空出一张床,这不是浪费了吗?” 维多利亚摇摇头:“在避难所里根本不存在浪费这种事。如果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管理者会安排别的孩子住进来。灾难降临的时候很多人失去了家人,太多的孩子变成了孤儿。当时几乎所有的家庭都不完整,所以对于同样失去家人的孩子,无论是谁都不会抱有拒绝的态度。” “然而问题就在这儿……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住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无论孩子还是成年人之间都产生了感情,进而变成了超乎正常的亲密关系。” “失去丈夫的妻子需要新的情感寄托,失去妻子的丈夫需要爱人弥解悲痛。成年人之间的组合很正常,但因为各自所在的空间狭窄,不要说是身体层面的亲密接触,就连接吻这种行为的私密空间都没有,四周都是眼睛,需要的时候甚至厕所隔间里都挤满了人。” “人类对环境的适应性很强,即便是在避难所这种地方也不例外。家庭套房里有四张床,于是人们开始私下联络,夫妻与夫妻,热恋中的男女,总之是互相喜欢想要尝试更深度接触的异性双方,在约定时间进入指定的套间,关上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凌子涵对此觉得实在是难以接受:“八个人,四对?就这样在各自的床上……这怎么可能?” “有需求有就有可能。”维多利亚神情冷肃:“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秩序混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因为面对面毫无遮拦,夫妻与外人之间最后的秘密荡然无存。男人清清楚楚看到其他女人的身体,女人也对其他男人产生了更多的延续幻想。” “在避难所,“交换”是富含另类意义的词。这种可怕、肮脏、无耻的行为很快冲破了应有的道德底线,很多人因此陷入了自我麻木的沉沦。” “更糟糕的是,这种行为很快对孩子产生了影响。电脑资料显示,那一时期早孕现象特别严重,甚至出现过九岁女孩怀孕的记录。” 凌子涵难以置信地问:“这一切都没有人管吗?” “管过,但管不了。”维多利亚再次发出沉重的叹息:“在生存面前,所有问题都必须排列在后。再就是月球碎片撞击和战争导致人类数量大幅度缩减,谁也不知道幸存者能否重新撑到辐射消散,离开避难所的那一天。对于这种在我们看来可怕的性混乱,管理者们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二十年过去了,各地避难所的总人口数量足足增加了四倍。你可以想象,在这种封闭狭窄的环境里,放眼望去几乎所有能看到的都是婴儿、儿童、少年;耳朵里听到的声音充斥着争吵、哭喊、叫骂;到处都弥漫着汗液、奶渍、口臭等气味。找不到任何一个安静的场所,男女搂抱甚至肉体接触这种事也可以肆无忌惮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 “所以我完全可以理解那些主动离开避难所的自由者。换了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当然掌权者就不存在这样的困扰。他们拥有专属的个人房间,甚至拥有独立卫生间。总之普通民众梦寐以求的一切他们全都拥有。” “偏偏他们是被选出来的……这才是最滑稽,最搞笑的事情。” “在固定的地方住久了,就会产生习惯,进而变成依赖。” “早在新地球历的元年,掌权者体系内就有人提出“增加动物脂肪供应”的方案,却在第一时间被否决。理由是不能给予民众太过于优越的生活待遇,只要把物质供应维持在目前的基准,让他们吃饱,可以摄取到足够的营养成分就已经足够。” “对于吃饱和吃好这种事,我的看法与你是一样的。人只有饿着的时候才会产生动力,吃饱了就会的麻木,避难所里人口数量激增也是源于这一点。过量的体能和精力必须找地方释放。尽管在避难所里有着大量工作岗位,清洁、农场工、警卫、科研……但就整体人口基数看来,无业者还是太多,最终导致对区域内的整体社会环境造成了严重影响。” “很多激进的年轻人开始形成组织。各种乱七八糟的党派出现了。现在看来,这些所谓党派的背后,都有着各种宗教组织暗中操纵。因为他们提出的口号均与宗教有着各种联系,甚至喊出了“教权至上”的口号。” “避难所首领们对此焦头烂额,强势镇压势必要大批量杀人,可是这样一来又担忧引发内讧,导致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凌子涵问:“人工技术早已成熟,量产受精卵应该不是问题吧?” 维多利亚回答:“胎儿可以量产,但意识灌输这个问题即便是现在也无法得到解决。没有稳定的社会综合配套产业,新生儿就算成年,也只是一群没有独立思想的行尸走肉。” “我之所以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伱,大规模虐杀事件在当时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地表信号发射站的设置工作已经完成,各基地与避难所之间的网络互相连通。虽然有着来自各地管理层的加密限制,但民用网络之间的正常信息流通却无法禁止。” “娱乐行业在任何时代都至关重要。电影电视,各种不同类型的文艺作品,对广大民众来说是必不可少的精神食粮。这不是口号,而是现实。” “如果全面断绝民用网络,最多不超过半小时,各个基地与避难所就会发生大规模骚乱,进而升级为可怕的暴力冲突。” 凌子涵对此深有感触,微微点头。 试想一下,把一群人禁锢在狭窄的空间内,每人发给一部手机,有网络覆盖的时候他们可以自由选择喜欢的娱乐项目。电影、短视频、岛国动作片、电子书……可一旦掐断网络,再没有第二种精神世界的抚慰方法,他们会变得焦躁不安,进而激烈的肢体冲突。 维多利亚继续道:“总而言之,在“杀人”与“维持秩序”的问题上,基地首领们很难做出单一选择。他们倾向于对闹事为首者进行抓捕,然后公开处以鞭笞之类的惩罚,以此对民众产生震慑效果。” 凌子涵理解地说:“所以在各地山脉顶峰出现大面积黑云,临近区域内的避难所人口大量失踪,也就成为了不解之谜?” 维多利亚神情变得有些复杂:“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没有准确答案。” 凌子涵敏锐地问:“准确?” “你的意思是,已经找到了部分解答?” 维多利亚面色阴沉:“我们只能通过常理进行推测。” “还是回到地下世界的形成这个问题上吧!山脉顶峰的黑云引发了全面关注,各基地都派出大量无人机,以及在当时可供使用的所有飞行器械,前往各自选定的目标进行勘察。然而就在即将抵达目标上空区的时候,所有飞行器纷纷失控,坠落损毁。” “后来查明,当时发生了大范围的电磁暴,导致所有器械受到影响,顷刻之间丧失功能。” “通过照片对天顶黑云进行分析,确定那是粘土、砂子、岩石组成的混合物。” 第一百一四节 世界的秘密7 凌子涵满面惊讶,他下意识将维多利亚说的这些与之前提到的火流星灾难联系在一起:“你的意思是,那是月球碎片撞击地球之后产生的特殊地貌?” “只能说有一部分是,但更多的肯定是外力构建产生。”维多利亚神色冷峻:“因为无法对这种想象做出解释,所以各地首领都持观望态度。医生联合协会也是如此。” “黑云的面积越来越大,以山脉为核心朝着四周不断扩展。因为确定构成物质乃是以月壤为主的实体,所以当时很多人都认为这种扩张大概率是自然现象。” 凌子涵微微点头:“是的。实体架构需要来自底部的支撑。就像一把伞,如果没有伞骨和伞架,就不可能绷住撑开的布面。” 维多利亚叹道:“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抱着与你同样的想法,事态才变得彻底失去控制。” “新的黑云出现了,它们以废弃的城市为核心朝着四周散布。电脑资料显示,那一时期天空中不断传来“吱吱嘎嘎”的挤压声,大家都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派出去的所有飞行器都无法靠近,大约在升限三百米的阶段就会遇到电磁暴,进而损毁。” “三百米?”凌子涵睁大双眼,疑惑地问:“为什么现在的升限只有五十米?” 维多利亚眼里同样充斥着迷茫:“这是随时间产生的变化,资金也没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总之黑云的面积一直在扩大,直到有一天,挡住了太阳,挡住了来自天空中的最后一束光。” “这不可能!”凌子涵想也想就张口叫道:“就算旧时代的所有城市毁于战争,就算地球表面分布着那么多的山脉,可是面积广袤的平原上根本没有支撑点,还有海洋,怎么可能把所有的天空全部遮挡?” “你说的对,地球表面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被黑云遮挡。”维多利亚认真地说:“据我们掌握的信息显示,黑云覆盖的主要区域位于陆地,甚至一些平原也出现了钢混结构的支撑点。可是在海岸边,仍然可以看到远处的天空,以及太阳。” “支撑点?”凌子涵惊讶地问:“那是……人为设置的吗?” “我不知道。”维多利亚坦言:“我估计这个世界上没人知道真相。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看看,那些柱子一根一根矗立在黑暗深处,就像传说中鬼魂游荡的异状森林。” 凌子涵脑海中随即产生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把这些支撑点炸掉?从底部安装炸药,这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维多利亚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电脑资料里没有对此给出相应的解释……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密级权限不够。”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关于半机械半生化人。” “黑云的出现引发了一系列可怕的后果。细菌开始大量繁衍,一些在历史上曾经有过记录,但因为天然紫外线有效控制住病菌,使得全面控制甚至早已消亡的疾病,又重新冒出了苗头。” “万物生长靠太阳,这句老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植物大量死亡,或者被迫改变生活习性,它们能够在黑暗环境下生存,更加耐寒,耐旱。” “据统计,传统的阔叶类乔木几乎死亡,仅有北美、亚洲北部残剩极少数的阔叶木因为原本生活环境本来就寒冷少光,所以勉强适应存活。” “传统农作物无法适应黑暗无关的环境。即便是辐射彻底淡化,人类重返地表之后也根本不可能恢复战争前传统的耕作模式。无论小麦还是水稻,高粱还是玉米,这些农作物对光的需求早已刻画在基因深处。在此之后,地球表面被黑云遮挡的部分再也不可能长出水果。孩子们对苹果、桃子、香蕉、芒果的概念只能通过电脑资料进行幻想。他们永远不可能知道菠萝是什么味儿,因为生物基因的特殊性,即便是液体栽培农场也无法通过人工手段种植包括菠萝在内的一些特殊水果。” “顺便说一句,我也不喜欢木薯,但它适应力很强,相比传统的小麦和稻米,木薯产量简直高得可怕。作为地球上智慧等级最高的生物,人类在享受大自然馈赠资源的同时,还必须在特殊时期学会忍耐。” “长期食用木薯会找导致腹胀。大多数淀粉在人体肠道内消化的时候,会被肠道细菌分解产生气体,简单来说就是放屁。在避难所这种狭窄的空间,放屁很快成为了无序争吵与众多纷争的焦点。更糟糕的是,因为缺乏活动空间,居住在避难所里的人们在大量繁衍之余,肥胖成为了新的社会群体性问题。” 听到这里,凌子涵不禁感到有些惊奇:“肥胖?控制体重的方法很多,怎么这也可以成为问题根源之一?” “你没有经历过那個特殊时期,所以很多事情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根本不会明白。”维多利亚解释:“基地首领与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其实就是放牧者与被圈养群体。在长达数十年的避难所生活阶段,无论基地规模大小,幸存者数量多少,几乎都不会产生经济效益。因为全面实行配给制,货币需求被压缩到最低程度,甚至根本不要用钱。有些避难所推出了所谓的“信用点”,但实施过程困难重重,收效不大,后来纷纷不了了之。” “唯有科学技术的研究与发展,这是所有避难所和基地首领都认为必不可少,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他们拿出大量资源供养学者和技术人员,这些人无论身份还是待遇全都凌驾于普通人之上,他们的辛劳也的确收到了应有的回报。” “肥胖问题越来越严重,两、三百斤重的胖子在各个基地比比皆是。他们的健康状况堪忧,更糟糕的是不良基因将影响到他们的下一代。为了改变这种情况,基地首领们决定缩减每天的食物配给,同时改变一些合成食品的生产配方。”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木薯饼干,这玩意儿变得比过去更难吃了。尤其是减少了盐、糖和油脂的配比,添加了一些毫无营养可言,却可以有效增加饱腹感的物质以后,木薯饼干在避难所民众看来根本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食物,而是避难所领导层贪腐、堕落、彻底黑化的证据。” “大规模的反抗行为开始了,民众聚集在避难所的各个交通要道举行示威。情况很快变得难以控制,因为规模太大,安全和警卫人员组成的临时防线被冲破。更严重的是,有些示威者心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用成群结队的孩子作为武器,将他们推在最前面。这样一来警卫人员就无法开枪,眼睁睁看着防线被冲破。” “当时的局面非常严峻。前前后后有六个避难所的首领在冲突中被杀。位于南美的圣保罗避难所情况最严重,所有领导层多达两百余人被杀。愤怒的民众认为自己的食物拥有权和居住权受到限制,认为这一切都是首领们占据太多生活物质的结果。尽管那些可怜的人一再辩解,却毫无作用。他们被围追堵截,被迫逃往位于基地最下方的能源供应站,最后被民众们扔进地热吸收管道,活生生烤成漆黑的人形焦炭。” “我第一次看到这部分电脑资料的时候,想起了历史上的利比亚领袖卡大佐。他的经历跟那些人差不多,都是硬生生的被自己逼死,可那些自认为站在道德与正义制高点上的家伙,生活状态却丝毫没有得到改变,甚至比以前更糟。” “发生在圣保罗基地的惨剧成为了避难所和基地首领将一切私有化的催化剂。旧时代战争时期避难所内部那种彼此亲密,温和的人际关系荡然无存。随着大量资源被首领们掌控,组建军队也变得顺理成章。与之前的安全和警卫部队不同,后期组建的军队成为了他们的私人武装,而并非出于公共安全的需求。” “黑云、太阳消失、自由者、避难所内乱……原有的问题尚未得到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接踵而来的,就是瘟疫。” “没有任何资料表明瘟疫究竟源于何处。在黑云覆盖地表的第五年,北美和欧洲总共有二十一个基地和避难所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发病者。他们的症状统一表现为:身体发热,双目充血,肛门和生殖器端口有明显的脓肿(无论男女),排便困难,二十四小时后身体开始变得严重缺水,可无论喝再多的水还是觉得口渴。” 凌子涵奇怪地问:“你之前说过,有机器人在地面设置了中继信号发射站,各基地之间可以通过电讯联系,为什么……” 维多利亚理解并打断了他的问话:“避难所内乱导致了极其严重的信任问题。混乱这种事情就像瘟疫,一旦接触,就会在新的人群里产生更多的连带效应。人类本质上一种极其贪婪的生物。人人都想得到权力和财富,女人想要各种各样的英俊男子,男人也想要得到更多的美女。因此在所谓的“大混乱”时期,各基地与避难所之间的通讯等级也人为降低。除了确保彼此之间因为公共安全必不可少的正常联络,其它通讯方式也内容均被强制屏蔽。” “其中的道理不难理解。比如我是甲基地的首领,这里发生了民众暴乱,我被叛乱者杀死,从他们当中产生了新的掌权者。他进而得到了基地的通行权,与伱所在的乙基地进行电讯联络。因为彼此距离很远,再加上地表充满辐射,所以就算你和我是熟识多年的老友,也只能对此抱以无奈。同时为了确保乙基地的安全,只能暂时中断与甲基地之间的民间网络信号,从根本上阻断信息传播。” “否则,同样可怕的事情极有可能在乙基地被复制。” 凌子涵默默点了点头,缓缓地说:“……我明白了。” 维多利亚继续道:“因为病患越来越多,在医生联合协会的干预下,各基地之间不得不放开公共网络,上传各自的病患情况,进行商讨,找出解决方案。” “经过两周的联合医疗实验,确定这种病症由辐射环境下的大肠杆菌变异引发,致死率高达百分之三十。” “一时间,各个基地人心惶惶,即便是早有预谋的权力野心家,也不得不首先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 凌子涵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维多利亚:“这是医生联合协会最好,也是最大的机会。” 维多利亚对此并不避讳:“你说的没错。但最重要的是找出治疗方法并解决问题。研发特效药是一个漫长且前途未卜的过程。就算拥有大量临床数据,病菌也会随着时间产生新的变化。有些变异有迹可循,但更多的却是突发性状况……只能说,人终究不是神,摩西打造的杖花铜蛇虽是一件死物,可是在他的背后,却有着来自无所不能上帝的加持。” “半机械半生化人改造方案的出现是一个例外,同时也是这个世界最大谜题之一。” “从战争末期到瘟疫出现,人类幸存者在地下避难所的居住期长达近百年。按照正常的历史逻辑,以百年为单位,人类的科学技术会得到迅猛发展,社会也将进化到无与伦比的程度。” “然而这一切都被战争和辐射毁灭。在“生存”这个无限优先的问题面前,人类其它行为都被排在后序,后序,一再延迟。” “大量优秀的科学家死于非命,避难所的封闭环境很难造就产生新的技术人员。科研群体被一再压缩,科技研发也变得困难重重。” “尽管如此,机械类科学与生命科学仍然成为新地球历史时期至关重要的研发项目。对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的理解,也成为这一期讨论最多的话题。” 第一百一五节 世界的秘密8 凌子涵对此颇有明悟:“也就是说,技术层面的知识储备已经足够了?” “是的。”维多利亚点点头:“早在旧时代战争爆发前,一些国家的研究机构已经开始了对于半机械在生物层面上的运用。当时的研究方向只是机械对生物个体能力的辅助效果。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军用外骨骼。” “这一项目直接带动了小型化高能电池的技术提升。” “变异性类出血热,这是医生联合协会对新症状瘟疫的定名。由于致死率居高不下,各基地和避难所对病患唯一的处理方法就是隔离。” 凌子涵下意识皱了下眉:“隔离?那医护人员怎么办?” 维多利亚摇摇头:“没有所谓的医护人员。确诊后的感染者被关进封闭区域集中接受管理。当然这只是官方对外的解释。实际上,一旦进入集中封闭区域,其结果就是等死。” “变异型的大肠杆菌在当时简直就是笼罩在人类头顶的死亡魔鬼。” “没有特效药,所有抗生素对它都没有太好的效果,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无效。”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基地和避难所内部的紫外线照射功率。因为按照当时已经取得的部分研究成果,这能在一定程度上抑制病菌扩散。” “就在所有人对此感到焦头烂额,手足无措的时候,医生联合协会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其内容就当时的机械与病理研究层面来看,可以说是颠覆性的。” “这份电子邮件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两百多字,却创造性的阐述了一个基础逻辑————变异性类出血热之所以对人类生存构成威胁,其本质是人类自身体积过于庞大。如果降低或减少人类的生物组织比例,用机械产品加以取代,就能从根本上改变这种状况,而且还可以对更多的病菌产生免疫。” “这道理不难理解。以青霉素为例,体重八十公斤的成年人,与体重十公斤的儿童,患上同种病例并接受治疗,所需注射的青霉素剂量是一个递减过程。” “当然这其中涉及到個人体能对病菌的抵抗效果,但就药品消耗剂量而言,肯定是儿童所占的优势更大。” “新的抗变异性类出血热药物正在研究,虽然颇具成效,但产量极小。半机械改造可以说是一条前所未有的新思路,它豁然打开了所有研究者的逻辑之门。” 凌子涵仍然眉头紧皱:“单凭一份电子邮件就做出全民改造的决定,这会不会太草率了?” 维多利亚摇摇头,发出深重的叹息:“没有经历过那个特殊时期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当时决策者们的无奈与窘迫。他们当然明白半机械改造对人类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其中的利弊。还是那句话,这是在无奈与现实逼迫下做出的最后,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你想想,百分之三十的致死率啊!这与历史上横扫欧洲,几乎将所有王国灭种的黑死病没什么区别。面对生死存亡,区区生物占比改变又能算的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人工精子库的维护与新造工程一直在延续。这是压倒一切内部矛盾纷争的大事。只要基础延续存在,半机械改造在决策者们看来只是人类形态外部改变,不属于绝对不能接受的禁忌。” “第一批改造人都是志愿者。这种事情没办法强求。全球所有基地和避难所总共征集志愿名额一千,为期一周的征集时间,只有五十二个人报名。最滑稽的是,他们全部都是有劣迹前科的罪犯。” “只要是脑子正常的家伙,都不会想要砍断手脚,装上冰冷坚硬的金属零件。人人都梦想着拥有上天入地毁灭一切的强大能力,可喜欢电影里的钢铁侠是一回事,在现实中变成金属怪物又是另一回事。” “对志愿者进行改造期间,对特效药的研究也在进行。病理与对病菌的相关问题基本上得到解决,最大的困扰仍然来自于药品产量。因为黑云的出现,导致大量植物灭绝。一些至关重要的药材虽然可以在室内农场进行栽培,可是从播种到成熟都需要时间。” “这就跟和平时期的云南白药是一个道理。重楼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味主药,但可以入药的重楼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生长期。” “对志愿者们的改造获得成功,中枢神经与人体芯片之间的联系畅通无阻。人体生物组织与金属成分之间的排斥问题也得到解决。其中综合反应最好的志愿者,只过了短短一个星期就活动自如。” “这批改造者被分派到两个距离不远的基地,加装了各种防疫设备,提前给他们注射了特效药,成为首批护理人员。” “他们也因此获得特赦。” “随着与志愿者有关的各种日常视频在网络上公开,民众对机械改造这件事不再报以恐惧和强烈的抗拒感。更多的人开始尝试着与这些改造人接触,深入了解。” 凌子涵对这种说法感到新奇:“了解?就你刚才说的那些,前后时间应该很短才对,而且还是瘟疫期间,医疗护理人员对普通民众来说相当于自带隔绝成分,又怎么谈得上是了解呢?” “……这个……”维多利亚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这其中的问题有些复杂,但解释起来很简单,也符合逻辑。” “是这样,在首批志愿改造者当中,有一个叫做莫尼奥的原加拿大籍男子。关于籍贯我必须解释一下,莫尼奥的祖上是加拿大人,因此无论他的父母还是他自己,在电脑录入身份资料的时候都继承了这一点。整套资料录入方法直到今天仍在沿用。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严格意义上的国界和国籍,但只要有权限查阅相关资料,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究竟。” “尽管莫尼奥曾经在避难所因为口角杀死了一名成年男子,因此入狱,但他成为志愿者并进入封闭区对病人进行护理这件事,使他得到了广大民众的原谅与认可。至少在道德层面是这样。” 凌子涵从衣袋里拿出香烟和打火机,同时理解地点了点头:“医生,请接着说,我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 这句充满友善成分的话使维多利亚听得笑了起来,她继续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与你们男人有关,而且你肯定会觉得兴趣十足。” 凌子涵颇有些意外:“哦,伱指的是什么?” “关于男性生殖器。”也许因为职业本来就是医生的缘故,维多利亚对此毫不掩饰:“引发变异性出血热的细菌不仅仅是变异大肠杆菌一种。后期研究发现人体尿道感染患病的几率更高。按照传统疗法,大多数情况是以药物为主,然而半机械改造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医生联合协会内部很多人也由此将研究方向转为降低患病几率,甚至让人类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绝对免疫。” 凌子涵疑惑地问:“绝对免疫?这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解释:“人体生物组织具有各种不同的特征,最基础的防护层是皮肤。表面稍有破损,人体内部的再生机制立刻做出反应。血小板大量聚集在伤口位置止血,破损部位组织大量增生进行填充,更多的营养也会朝着这个点富集……总而言之,人体的自我修复与自愈能力很强,这是我们在漫长进化过程内产生并引以为傲的优点。” “长久以来,医学界一直流传着一种理论,认为人类可以达到更高的进化程度,可以对目前已知的所有病菌免疫,生理组织自我修复能力也能达到更强的程度。无论针刺、刀砍,甚至是破坏性更大的枪伤,生理系统都可以在几分钟乃至半年的时间内自我修复。” 凌子涵感觉简直是在听天方夜谭,惊讶的话语不禁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维多利亚显然早已从其他听众身上见惯了同样的反应:“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前提是伤者的生理机制调节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体内储备着可以随时调动的大量营养,而且可以在短时间内转化为可供使用的相关物质。” 凌子涵反应很快:“如果从你说的角度来看,人体就变成了一个功能复杂,各方面机能可以高效运作的工厂。” “你的理解没错,比喻也恰到好处。”维多利亚夸赞了一句:“人类从诞生之初就一直重复着一件事,那就是适应环境,摒弃对自己不利的部分,强化自己所需的一切。研究表明,人体内部存在着大量寄生菌与寄生虫,但不是所有寄生菌和寄生虫都对人体有害。无论共生还是共存,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适应,或者应该说是被人体适应。就像鳄鱼与牙签鸟,小丑鱼和海葵,鞭毛虫与反刍动物……” “人类经过漫长的岁月才适应这种状况。大多数寄生菌与寄生虫对初代人类来说是致命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大肠杆菌,人类肠道中的大肠杆菌可以帮助分解食物,而人体又可以为这些细菌提供生存的场所和食物。二者相互依赖,共同生活。” 凌子涵认真地说:“可是在你说的那个时代,大肠杆菌发生了变异,而且感染者的死亡率极高。” 维多利亚神情变得有些严肃:“所以当时对病症的研究方向出现了分歧。部分医生认为这种与人类共存细菌之所以产生变化,是因为人类本身出了状况。他们将这一切归结为避难所的封闭空间与狭窄环境所致。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自于地表的辐射。” 凌子涵边思考边问:“这种理论有证据吗?” “没有。”维多利亚摇摇头:“但无论是变异性大肠杆菌的出现,还是对莫尼奥的机械改造案例,两者都提供了一条全新的,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到过的思路。” 凌子涵感觉自己正在接触到这个世界隐藏已久的最大秘密,他迫不及待地问:“你指的是什么?” 维多利亚忽然变得有些犹豫,片刻之后她重新恢复之前的情绪,以稳定不变的语调说:“小型化。” “这就回到了我之前说过的人体改造方案。缩减人类原有的生物组成部分,以机械零件加以取代。当生物体积大幅度缩减,无论感染还是受伤的几率也就随之减少,体内免疫机制的保护圈也随之得到强化。” 凌子涵对此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这就好比在战场上,有更多的士兵对固定区域进行防守?” “但这样做有个前提。”维多利亚道:“人类对自身能量与综合能力的调配和运用,必须达到极高的程度。” 凌子涵微微笑了起来:“这种事情只是说说罢了。呵呵……医生,我开始明白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的,那的确是,也只能存在于理论层面。如果现实当中正有这样的人,他绝对是被众人仰望,成为所有羡慕、嫉妒、恨,无数目光集中注视的进化明星。” 维多利亚耸了耸肩膀:“所以莫尼奥成为广大民众眼里的英雄也不足为怪。” “这家伙体内充满了暴力因子,在避难所监狱里禁闭的那段时间,对他的性格与人生观产生了影响。主动成为志愿者并接受机械改造后,莫尼奥的行为在一些人看来更像是自我忏悔。他在对病患进行护理期间的表现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优秀。所以很自然的,他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的道德标杆。” 凌子涵微微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背后应该有着来自官方的推动吧?” 维多利亚没有否认:“是的,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标杆。尤其是在混乱与瘟疫的双重冲击下,刻意制造道德层面的标志性人物,这是很常见的做法。” 第一百一六节 世界的秘密9 “但莫尼奥不是他们想要的那种人。” “这家伙很快成为了基地里众多女性的聚焦点。尤其是那些年轻的,有着强烈生理需求的女人,更是如海浪般层层叠叠的扑上去。” 凌子涵觉得这种形容有些不太恰当,也对此充满了疑问:“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维多利亚笑了:“我还真没有夸大其词。之前说过,在外部地表辐射没有完全消失的情况下,广大民众的活动区域被局限于基地和避难所内部。狭窄的空间导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被迫产生了自我禁锢。尽管有着来自官方网络安排的各种娱乐活动,却仅限于精神层面。” “最初与莫尼奥发生亲密关系的人,是医生联合协会下属的一名护士。她长得不好看,但莫尼奥属于那种来者不拒的类型。从那以后,她成为了莫尼奥的死忠。” “等等。”凌子涵打断了她的话:“既然那个护士长得不好看,莫尼奥为什么还会对她产生兴趣?如果说是他仍然监狱服刑期间,这种事情倒也说得过去。可他已经被放出来,成为公众焦点,为什么还会选择一个长相普通的女人?” 凌子涵本能觉得维多利亚隐瞒了部分事实。 胖胖的女医生笑了:“你觉得我在故意夸大事实,还是觉得我想要刻意隐瞒?其实我说的都是事实,一个字都没有改动过。” “那是莫尼奥出狱之后发生关系的第一個女人。在此之后,他很快成为基地里的大众情人。这家伙来者不拒,无论男女全部通吃。” “我说过,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你肯定很感兴趣,因为这涉及到人类……尤其是男性的生殖器。” “弹簧柱状体是后来出现的官方标准名称。在生殖器前面加上“金属”或者“机械”的备注,这做法显然不是很准确,也不符合医生联合协会严谨的习惯。然而对莫尼奥的改造迫使协会对他进行全新的身体器官标注,尤其是下半身。” 凌子涵皱了下眉,随即满面释然地松开,他试探着问:“因为主要改造项目集中在他的身体下部?” “是的。”维多利亚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她伸展双臂,以很自然的动作拎起裙子,露出短粗肥胖的双腿。 “胳膊与腿脚是人体肌肉富集的部位,从生理学的角度来看可以完全切除,以机械零件加以取代。内脏改造技术在后期得到发展,包括预置胃、多肺、双心脏配置、肝肾功能膜状化等等,都是在机械改造为前提,在那之后数十年时间里逐渐出现并成熟。” “做为首代半机械改造人,对莫尼奥的改造方向注重于人类的繁衍。因为这关系到整个种群生存还是灭绝。” 凌子涵点了点头:“即便是医生联合协会也对此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毕竟半机械改造在当时来说是个新事物。民众是否接受,改造个体会造成什么样的社会反映,所有这些在掌权者看来都需要时间验证,才能知晓正确答案。” “是的。”维多利亚认真地说:“正因为如此,莫尼奥得到了一条可以自由伸缩,顶点长度达到三十厘米的弹簧柱状体。更糟糕的是,受限于当时的改造技术,无法从神经层面对弹簧柱状体产生连带效应,这个零件真正成为了他身上的一种装饰。” 凌子涵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莫尼奥在做那种事的时候,不是主动的,而是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维多利亚更正道:“准确地说,莫尼奥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但不能因此就说他完全被动。事实上,与他发生过关系的所有女人实在太多了,在电脑资料里记录姓名的,就多达三万六千三百零五个。” 凌子涵觉得整个逻辑观与人生观均受到严重冲击:“三万六千三百零五个女人……这家伙比传说中的张两万还厉害。” 维多利亚补充道:“这还不包括很多与他偷偷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 凌子涵眉头紧皱:“这有些说不过去啊!这么多的女人,而且还是做那种事……时间上也不允许啊!”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你没有看过电脑资料,其中有一段画面,我看了都觉得难以启齿。莫尼奥成名之后,当时所在的基地给他安排了一间独立套房,那些女性仰慕者排着队轮流进去,差不多平均五分钟一个人,就这样轮换。” “还有男人。” 凌子涵听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不会吧……这么夸张……” 维多利亚认真地说:“在特殊时期,人类当中的特殊个例总会做出一些超乎想象的行为举动,进而扩散影响到更多的人。” “比如在大饥荒年代以同类为食。” “比如在困境面前杀死同类,甚至是血缘至亲。” 凌子涵感觉头脑深处倍受冲击的那种可怕思维略有缓解。他长长呼了口气:“好吧!你成功的说服了我。可是三万六千多……这个数字实在太可怕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疑惑地问:“你之前说过,莫尼奥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并非出于受生理需求,那他为什么要与这么多的女人发生关系?” 维多利亚缓缓地说:“这个问题曾经困扰着当时的很多人,尤其是基地掌权者。莫尼奥对此解释,他是一个普信者,他觉得这样做可以对其他人从生理到心理产生慰藉。” 凌子涵听到这里,不禁失声笑道:“难道他真想成为全社会的道德模范?” 这种事情说说也就罢了,如果真有某人主动站出来口口声声长篇大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维多利亚也笑了:“连伱都这么说,可见这种言论只是表面上的幌子。” “问题是当时的基地首领相信了他说的这些话,也因此给了他很高的权限。在这之后,基地内部发生了一系列男女纠纷,家庭离乱等复杂的问题。大量女性也集中在莫尼奥身边,进而形成了一个叫做“源从者”的宗教派别。” 凌子涵对此没有表示出丝毫惊讶,他理智且冷静的分析:“拥有强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又得到来自官方承认的身份光环,还拥有多达数万女性的庞大拥有者群体,如果这样都不做出一点事情,那才真是怪了。” 维多利亚没有对此给予评价,她继续道:“在避难所和基地内部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教派。源从者教派从一开始就受到来自各方面势力的打压,尤其是正统教派。他们纷纷斥责源从者教派是异端,其所信仰的主神根本不存在,要求立刻解散该组织,尤其是身为教主的莫尼奥,必须在公共网络上道歉并对其行为做出解释。” 凌子涵轻轻摇着头:“这些没脑子的傻瓜,他们连摆在眼前的现实都看不清楚。” 维多利亚道:“莫尼奥对女人们的控制是如此之深,基地里很快爆发了所谓的“宗教战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其所在基地的所有米字架教堂被砸毁,星月组织领导者被杀,所有与佛陀有关的人或物件被斥为异端。至于信徒数量更少的所谓新教,更是被打压得连话都不敢说。” “对源从者的崇拜,很快波及到其它基地和避难所。更多的女人提出要离开目前的栖身地,前往莫尼奥所在的基地。她们要求当面聆听莫尼奥的训诫,声称必须要与他住在一起。”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得到允许。基地首领们与医生联合协会也随之做出反应,在公共网络上联合发表声明,把莫尼奥的整个手术改造过程公诸于众。包括他的身体细节反应,术前术后各种生理数据以画面形式呈现在公众面前。” “在这之后,公共网络还放出了基地监狱提供的莫尼奥犯罪记录,以及他在狱中的日常生活录像。” 凌子涵对此表示赞同:“把一个伪神打下圣坛,剥掉他的伪装。” 维多利亚点点头:“民众是很容易被诱导的。尤其是在当时的特殊环境下,只要掌握了公共网络,其实就牢牢掌握了舆论风向。尽管源从者教派的信众可以私下交流,但公共网络重复不断的舆论轰炸,从根本上摧毁了之前对莫尼奥刻意制造的标杆身份。” “正如你说的,他被打下圣坛,从万众瞩目者变成了人人都可以肆意践踏的小丑。无数愤怒的男人冲进他的私人居所,活活将其撕成碎片。” “然而混乱的事态发展并没有因此得到控制。更多的人主动提出要接受半机械体改造。” 凌子涵对此有着无比深刻的理解:“医生联合协会制造了一个超人,所有人都看到了莫尼奥的成功。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他的形象,还有他做过的事情,以及享受的各种福利早已深入人心。” “他享有的,其他人也想得到。” 维多利亚心情沉重地缓缓点了下头:“我们亲手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虽然初衷是为了人类的利益和生存,然而民众在强烈需求面前根本不可能考虑其后果。他们只看到莫尼奥享有的辉煌,却没人看到全面实施泛改造化可能引起的后果。” 凌子涵淡淡地说:“话虽如此,可是在那种时候,再多的解释也没人听。他们不会相信自己的耳朵,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瘟疫、莫尼奥事件、辐射、黑云、暴民……各种各样的问题纠结在一起,在医生联合协会与基地首领联系会议上,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席位投票赞成通过全民半机械改造计划,于当年五月十一日开始实施。” “按照新的生物研究结果,改造后的人体生物组织保留部分为百分之五十。后来发现可切除部分还能在这个基础上增加百分之十五至二十。所谓黄金分割比百分之三十的理论,就是在那个时候提出。因为电脑计算与多达五十万临床案例显示,按照这个比例改造后的人类,对食物需求大幅度缩减,他们体内的脂肪也可以按照各自需求,以生理模式新增大网膜进行储存,而不是以传统形式储存在腹部。这样一来无论能量转化还是非正常化消耗,都可以得到令人满意的效果。” “旧时代有一句挺有意思的话:腹婆变腰精。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人们都梦想着拥有前凸后凸的完美身材。半机械改造使所有女人都可以实现这个梦想。那一时期的改造美女比比皆是。丈夫们的出轨率达到人类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可随之而来的是结婚率大幅度降低。因为半机械身体导致生理性交合频率受荷尔蒙影响程度不高,虽然改造后的男女都有着生理需求,但在满大街都是美女的情况下,男人们的选择标准也从原始的美丽外表,转为更高层次的精神方面。” 凌子涵眯起眼睛问:“精神层面?这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解释:“简单来说,就是你身边的人会讲故事。那一时期的人类更加注重精神层面的慰藉,男女情事之前或之后,通过言谈营造气氛被认为是很重要的沟通行为。因为男女之间成为伴侣的标准已经改变。金钱这个在旧时代被看做是重要成分的标准被彻底移除,权力的加分显得尤其重要。然而无论基地还是避难所,有资格进入首领圈的人就那么几个,民众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得到高素质伴侣,尤其是有着内在气质,在艺术、文化、科学、医疗等方面能够深入探讨的那种。” 凌子涵的神情变得游戏古怪:“也就是说,彼此了解的深度,更多的体现在睡前故事?” “可以这么理解。”维多利亚摊开双手:“人活着总得有所追求。以前有句话很流行:最优秀的人,就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 第一百一七节 你做了什么 凌子涵对此不予辩驳:“好吧!我对这个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已经有了清晰的了解脉络。半机械人改造术对现实世界的构成产生了重要作用。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幅度降低人体生物组织,再加上机械改造在体表加装含铅类物质的金属防护层,终于使得基地和避难所打开大门,让人类重返地表?” 维多利亚点了下头:“是的……但是……重返地表这种说法并不准确。” 凌子涵问:“黑云的覆盖程度又增加了?” 维多利亚回答:“它扩散到了整个地球表面。你说的地表,在那个时候已经变成了地下。” “只不过,那不是传统意义的地下,而是被神秘力量刻意营造,延续至今的地下。” 凌子涵将身体后靠在沙发上,深邃的眼眸折射出意义莫名的光。 他以前没想过要探寻所谓的秘密,虽然这個世界充满了太多了秘密。 想法是一回事,现实当中的生活又是一回事。 人类知道地球之外是太空,那里有无数的星球,还有传说中大眼睛小身材,绝对算不上漂亮而且丑陋至极的外星人。 太空、异星、外星人……这些也是秘密,而且还是震撼所有人的重大机密。 可为什么广大民众对此漠不关心? 因为它们距离自己是在太远了。 相比之下,还是应该关心一公斤大米卖多少钱,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收入能买多少份盒饭,是否能养得起老婆孩子这些日常问题。 凌子涵也一样。 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天空黑得不正常。 但也仅仅只是想想罢了。 垃圾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天空中会定时抛洒大量垃圾。 其来源,肯定是居住在黑云之上,覆盖天空的那些人。 他们是谁? 他们为什么要遮挡天空? 他们……或者应该称之为“它们”才对。 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智慧物种? 与大多数人一样,凌子涵也喜欢光明的世界,想要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太阳。 因为这与他的切身利益有关————大部分变异兽都怕火,直射型光源对它们具有很好的威慑效果。简单来说就是打猎的时候带上一个强光手电筒,只要用光束罩住变异兽,它们会本能的感到惧怕,从而为猎人争取到几秒钟珍贵的反应时间。 思虑良久,凌子涵认真地问:“那些黑云……我的意思是,究竟是谁挡住了天空?” 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遗憾的是,维多利亚没法给他想要的答案:“我不知道。” 凌子涵思考片刻,换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知道有些事情永远不可能公诸于众。但是……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维多利亚笑了,肥胖且上了年纪的圆形脸庞表面越发显得皱纹密集:“还记得你上次给我的血液样本吗?” 凌子涵微微一笑,其实他已经猜到之所以被邀请过来,大概率与这件事有关:“看来我在你们这些医生眼里多多少少还算有点儿价值。照伱这么说,我应该算是一只比较特别,还算管用的小白鼠?” 维多利亚没有隐瞒信息:“你的血液样本已经通过初检。单就目前表现出来的特质来看,你的世界排名为第十五。” 凌子涵怔了一下,疑惑地问:“世界排名?这是什么意思?” 维多利亚解释:“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极少数拥有特殊体质的人类。” 凌子涵对此非常敏感:“你指的是异能者?” 维多利亚更正并强调:“异能者只是特殊体质的一种。关于这一点,我要详细说明。其实早在很多年以前,在战争尚未爆发前的旧时代,特殊体质的人类就已经存在。” “旧历,也就是公元纪年法一九零二年,俄国人谢廖沙成为了官方有记录的首位特殊体质人类。他之所以特殊,并不是像超人那样能够飞天遁地,而是他四十八岁的时候因犯有盗窃罪,被流放西伯利亚服刑期间发现不畏寒冷,即便是光着身子在户外也能活动自如。” “谢廖沙的情况在当地引起了轰动,东正教的一名神父将其当做神迹进行宣扬,并宣称谢廖沙是圣徒。但这名神父的行为没有得到东正教上层的允许,谢廖沙也被斥为异端,后来在外出狩猎的时候死于熊口。” 凌子涵轻声笑了一下:“不怕冷……这也算是特殊体质?” 维多利亚认真地说:“你没去过西伯利亚,那里的冬天极其寒冷。据史料记载,监管流放人员的军官当时喝醉了,他扒掉谢廖沙衣服,命令他光着身子在雪地上徒步行进两公里多前往居住点。那可是零下五十摄氏度的低温环境,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谢廖沙必死无疑,没想到他竟然精神抖擞一路走了回去。” “严格来说,历史上出现过很多具有特殊体质的人类。但因为记录的内容混乱,言词前后矛盾,大部分所谓的史料后来被证明是记录者为了博取眼球故意伪造。从零零零一号,也就是谢廖沙开始,我们对相关史料进行整理。” 凌子涵对此提出疑问:“既然是后期才开始整理,为什么把谢廖沙定为零零一?难道医生联合协会早在一九零二年就已经成立了吗?” 维多利亚解释:“当时有一位名叫安德烈。叶甫盖尼的随军医生,他的公开身份是东正教神职人员。叶甫盖尼对谢廖沙的表现感到惊讶,于是以健康检查的借口,从他身上抽取了三百毫升血,进行取样分析。” 凌子涵淡淡地说:“感觉我的遭遇与这个一模一样,你也从我身上抽取了血样。” “这是必不可少的过程,以及方法。”维多利亚对这种半讥讽半调侃的话毫无触动,她继续着未完的讲述:“受限于当时的医学技术与西伯利亚的环境限制,叶甫盖尼对血样的研究只能停留在表面阶段。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意外的发现,谢廖沙体内的红细胞数量超出普通人百分之二十。更诡异的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红细胞具有细胞核。” 凌子涵被最后一句话吸引住了:“这怎么可能?” 维多利亚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和表情:“这是事实。所有被医生联合协会承认的资料和记录都是事实。其中的真实性经过反复验证,没有任何虚假伪造的可能。” 凌子涵仍然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摇着头:“这太奇怪了,一个成年男子的红细胞竟然有着细胞核……这种事情就算说出去我估计也没人相信。” 维多利亚道:“所以我们把谢廖沙定为历史上第一个特殊体质人类。之前出现过的那些不管,因为没有详细资料,可在他之后,随着人类文明与社会各方面制度的不断完善,相关记录越来越多,可供分析与调查的案例也随之增加。医生联合协会成立后,随之设立了“特殊人类调查科”这个机构。” 凌子涵笑了一下:“我开始理解你所说的世界排名。但为什么我的排名竟然如此之高?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就算我是异能者,可是在我之前……嗯,我的意思是,有太多的异能者记录,而且以流云城为例,我知道的异能者就有两位。放眼其它城市,其它定居点,异能者的数量就算没有成百上千,林林总总几十个总是有的。” 维多利亚的回答如机械般刻板,其中包含着她对数字一如既往的准确性:“目前记录在册的异能者总数为三千七百零四人。其中绝大多数是土系异能者,水系有六百四十五个人,风系五百零一人。火系最少,只有六十八个。” 凌子涵缓缓地问:“六十八个……包括我在内?” “是的。”维多利亚回答的时候,眼里下意识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凌子涵继续问:“为什么火系异能者数量如此之少?这其中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维多利亚清了清嗓子:“我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世界排名如此之高吧!特殊体质排名不分时间先后。也就是说,无论目标个体出现……或者应该说是被发现的早晚,对于排名列序不会造成影响。” “每个人的体质都有差异,尤其是来自细胞和基因层面上的变化,决定了个人实力强弱,以及特殊成分高低。” “排名十五这个列序是电脑综合分析后得出的结论。其中没有掺杂任何一丝人为因素。” 凌子涵眯起双眼,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得到这个排名?” 维多利亚点点头,她的神情异常坚定:“电脑是不会错的。我们只相信数据和检测结果。至于你刚才的问题,为什么火系异能者数量偏少……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长久以来,各基地与避难所内部流传着一种说法,认为月球碎片对地球的撞击虽然导致了自然界毁灭,但真正对地球造成灾难的根本原因却是那些黑云。” “我们的生存环境从某种程度来看,其实就是与世隔绝。长期居住在地下,导致土系异能者数量众多。水系排在风系前面,是因为地下水蕴藏量丰富,而气流波动在封闭的地下空间不会造成太大影响,所以风系异能者排在之后。” “至于火系异能……据说这与太阳有关。” 维多利亚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只是传说,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 凌子涵没有继续发问。 他感觉维多利亚能说的已经都说了。这个满头银发身材肥胖的老妇人似乎对自己有着极大的好感,真正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凌子涵将上身前倾,以缓慢的动作逼近对方,他心中和眼里充满了意义相同的疑问:“我觉得与上次见面的时候比起来,你好像变了很多。” 他清清楚楚记得,上次在这幢建筑里首次与维多利亚接触的时候,有刘明全在旁边作陪。维多利亚给凌子涵的感觉非常高傲。 这里是东大陆,白人在这里没有任何社会地位,甚至连狗都不如。 当然,维多利亚是医生,她自带职业光环。所以在凌子涵这种身份低贱的“流浪型社畜”面前,无论矜持还是冷傲都很正常。 然而今天,无论是之前刚走进房间,还是此时此刻,维多利亚丝毫没有来自于身份的情感加持。她的目光与神态极其卑微,也没有高人一等的语气。有好几次,凌子涵觉得维多利亚谦卑得就差没有直接跪倒在自己脚下。 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要自己开口,维多利亚就会脱掉衣服,毫无保留,以最夸张的姿势,将一切展现在自己面前。 维多利亚没有否认,只是她承认的方式带着一丝女性必不可少的掩饰:“这种变化来自于你。” “你指的是什么?”凌子涵想也不想张口就问。 不知道为什么,维多利亚忽然变得有些犹豫:“我们……我指的是我们可以在某些方面……我说的是你想要的,你所希望的方面,进行合作。”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复杂,凌子涵却清清楚楚感受到隐藏其中的丰富含义。 “合作?”他再次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对方,一方面是为了确认,一方面也是为了探知更多。 在这种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维多利亚坐立不安。她在沙发上来回扭动身子,胖胖的屁股摩擦着软垫,铺在沙发表面的盖布被彻底改变了形状,如同一团难以理清的乱麻。 她张嘴欲言,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嘴闭上。 凌子涵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思维涌入大脑。 这想法连凌子涵自己都觉得惊讶,但在某种程度上,又恰恰与他之前的部分想法相互印证。 他突然坐直身子,伸手指着坐在对面的维多利亚:“站起来!” 第一百一八节 血样 凌子涵的喊话声不大,也没有用上威胁性的语言和口气,平平淡淡,节奏缓慢,与平时正常交谈没什么区别。 维多利亚的反应却令人倍感震惊。 这句话在她听来瞬间产生了条件反射般的特殊效果。 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 无论双膝直立还是肌肉与神经层面的变化,都仿佛是牢牢刻在骨子里的烙印,又如同是受程序控制的机器,随着凌子涵的语言指令输入,分秒不差的做出精准反应。 凌子涵将身子后靠,自下而上仰视着胖胖的女医师。 他神情冷漠,眼眸深处却释放出颇感惊讶,又在意料之中的光彩。 维多利亚保持着笔挺的站立姿势,她的动作甚至比职业军人还要标准。可是她心里充满了懊悔、震惊、愤怒、服从……各种复杂情绪纠结,很快在大脑直接命令下演变为毫无保留的服从。 “……你……你要干什么?”她的站姿丝毫未变,双手紧贴着裙子两侧,仿佛被强行按压凝固在那个位置的异样雕塑。 凌子涵没有立刻做出答复,他极其挑剔且带有强烈热情的视线在维多利亚身上反复游走。 此时此刻,她在他面前再也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医生,而是一个玩偶,一个必须服从命令,按照要求做事的工具。 至少目前在凌子涵想象中,应该是这样。 足足过了两分钟,凌子涵发出新的指示:“把衣服脱了。” 不等维多利亚做出反应,他随即补充:“包括内衣内裤,你身上的所有衣服全部脱掉。” 他对这具上了年纪的老迈身体毫无兴趣,纯粹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的某些想法。 懊悔的念头在维多利亚脑海中闪现,瞬间就被强大如海啸的主控思维彻底吞没。 她毫不犹豫伸手解开衣服纽扣,脱去白大褂,然后是穿在里面的粉色衬衫。 脱掉裙子的动作非常麻利,然后是丝袜和内裤……一切都很顺畅,毫不拖泥带水。 很快,维多利亚以毫无保留的方式将身体展现在凌子涵眼前。 她挺着胸,双腿并拢,脸上神情木然。 心底仍然存在着那么一点点专属于女性的矜持,使她的眼睛忍不住向上望去,目光闪烁。 凌子涵翘起二郎腿,以极其挑剔的目光注视着她。 他对维多利亚毫无兴趣,至少没有情欲方面的想法。 然而人类大脑产生的各种复杂念头,以及维多利亚之前所说的各种秘闻,都在促使着凌子涵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对心中所想进行验证。 世界排名第十五,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概念。 “分开双腿。” “跪下,向我叩头。” “爬过来,舔我的鞋尖。” 这些话全是带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其中掺杂着强烈的侮辱性质。然而维多利亚丝毫没有犹豫,她分开短粗的双腿,将自己的秘密在凌子涵面前展露无遗,然后双膝弯曲跪倒在地,以标准的跪拜姿势,将额头紧贴在冰冷的地板上。 缓缓向前爬行,来到他的脚下,伸出粉色的绵软舌头,如品尝顶级美味般舔着他鞋尖上的泥。 耐心看着她按照吩咐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凌子涵也如释重负般终于放下心中的那块无形巨石。他保持着表面上的冰冷与刻板,当然也是为了制造并保持在维多利亚心中的神秘与权威:“把衣服穿好,回到你原来的位置上坐下。” 年迈的女医生继续服从命令。等到她穿戴整齐,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维多利亚终于感到来自凌子涵思维层面的精神碾压程度比之前弱化了许多。 她正襟危坐,故意用挑逗式的眼神看着凌子涵,言语中虽然带有怒意成分,却不敢太过于强烈:“我还以为你会强(一)女干我。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太老,对你没有吸引力?” “是的。”凌子涵毫不掩饰心中所想:“如果伱年轻一些,不那么胖,我会考虑让你有机会成为我的女人。” 维多利亚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她随即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可以按照你的喜好和要求改变目前的身体配置。我的身体生物占比只有百分之二十八点五,可更换的机械部分自由度很高。舞蹈家模板怎么样?或者体操表演者,还有芭蕾舞者,这些改造套装很有市场。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变得比现在漂亮得多。” 凌子涵略过了这些充满挑逗意味的语句。他注视着维多利亚那双带有颜色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 维多利亚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她的神情有些慌乱:“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注射我的血?”凌子涵毫不留情揭开她身上最后的遮羞布。 维多利亚满面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子涵直言不讳:“我对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一直都很清楚。你得到了我的血样,却没有完全用于研究和分析。你给你自己打了一针,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我觉得可以理解。但你不同,你是医生。” 维多利亚眨了眨眼睛,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心中充满了懊悔,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早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强烈好奇心和欲望支配下做出那种事。 关于对特殊人类的研究,一直是医生联合协会的重点课题。 其中,关于“增寿”的研究,占据了相当一部分资源。 人人都想长生不老。关于中国历史上顶级食材,据说只要吃一口就能永远保持最活跃生命状态的唐僧肉,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神奇故事。 早在五十多年前,医生联合协会就制订了“唐僧肉”计划。名称虽然有些戏谑,内容却符合时代要求,只是研究方向并非神话故事中妖怪直接斩杀唐僧吃肉,而是专精于细胞和基因层面。 多年的研究产生了效果,细胞活化促进剂和高能营养液的出现,使长久以来的幻想终于成为现实。人均增寿二十年,视个认情况最高增寿可达五十五年以上,正是凭借这些无比耀眼且全人类都可以受益的研究成果,医生联合协会才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无论地位还是影响力远超各大集团之上。 旧时代有句话说得好:人活着,就得找事情做。 战争与月球碎片撞击对地球生态圈造成了难以估量的灾难性后果。但从纯粹的生物角度来看,也变相促成了技术型人才引领社会前进的特殊局面。国家概念彻底消失,被各大集团取而代之,然而民族的概念仍然深入人心,更有各类宗教继承人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幻想召集万民,建立所谓的“地上神国”。 寿命得以延长,使各种各样的思潮开始蔓延,医生联合协会也不例外,包括维多利亚在内,很多人开始谋求除了生命以外的东西。 权势与财富都是好东西,可是与强大的,专属于自己的力量比较起来,统统都是过眼云烟。 只要拥有强大的力量,无论想要什么都行。 医生联合协会很早就开始了对异能者的研究。除了想要探究人类生理极限,以及传说中基因锁的秘密,更多的还是想要通过正确配比,批量生产特殊基因药剂,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从普通人到神的转变。 维多利亚没有撒谎,凌子涵的样本检测排序的确是全世界十五。这是电脑评估后得出的结果,无法通过人工手段将其提前或拉后。 维多利亚不是没有见过异能者。她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协会成员,却与多达十几个异能者保持着正常的联系。有男人,也有女人,地、水、火、风四系异能皆全,可那些人拥有的异能在维多利亚看来,全都不值一提。 王荣昌是居住在飞远城的一名地系异能者。他可以自由支配土元素,用意念释放出高达一米的土笋。 那是完全以土壤和岩石为主体结构组合的锐状凸起。你可以想象正常步行的时候,裤裆下面突然蹿起一根尖锐的硬物,毫不留情钻进你的身体,整个人瞬间变成夜市烧烤摊上被竹签穿透的肉串。 劳恩是央格鲁撒克逊遗族,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地上撒尿,利用水系异能从尿液中萃取出氮磷钾等多种元素……简单来说就是把尿液进行提纯,分离各种杂质,还原出纯净液体的过程。 在这种令人惊叹表演的最后,劳恩还会拿出一个很小的茶杯,从预先选择撒尿的洼地里舀起一些提纯后的水,当着所有观众的面,一饮而尽。 布鲁克是个肮脏的黑鬼,这家伙的生活习惯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粗俗又下贱。他的确是火系异能者,但他的能力仅限于愤怒的时候全身发热,脱掉衣服跳进水里,可以在短短几分钟内将整个浴缸的冷水温度提升至六十摄氏度。 他还有一个特殊技能:在极其愤怒的时候,鼻孔里会冒出火星,其旺盛程度与烈度足以点燃香烟。 艾米丽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她持有的风系异能具有非常温和的属性。从十一岁的时候,艾米丽迷上了音乐,她进而把这门艺术具象化为制造风铃并用其演奏。她可以同时操纵气流进而影响到多达三百枚风铃,一个人就能完成多达上百人大型交响乐团队才能胜任的全部工作。 严格来说,这些异能者只能归于普通人的范畴。如果在旧时代,他们无疑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会成为全社会为之追捧的行业精英。然而现在不同,面对来自荒野变异兽与暴民的威胁,以及天幕之上那些从未露面的神秘人,只有强悍的战斗型人类才能得到重视,拥有一切。 维多利亚不知道凌子涵的异能究竟属于哪一种。但她相信电脑,更相信刘明全的眼光。世界排名第十五……好吧,就算凌子涵的异能进化方向是普通无奇的艺术、思维、生活等类型,她也认了。 抱着宁愿试试也决不能放过的心理,维多利亚偷偷截留了一部分血样,给自己打了一针。 协会研究结果表明,只要注入异能者的血液,就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受到对方基因影响,进而得到与其相同的特殊能力。 这种事情不难理解,旧时代电影里很多超级英雄都是这样获取令人惊叹的能力。比如蜘蛛侠被八条腿的可爱小生物咬过,闪电侠被雷劈中……所以维多利亚的做法至少在理论层面看来没有问题。 医生联合协会对此还有一种理论,认为异能者本源具有初始者与血脉继承者双重,乃至多重感染的情况。这里的所说的“感染”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专指注入异能者血液之后,其基因对受体产生扩大化影响,进而扩散到大脑主控意识的全过程。 凌子涵的血液样本威力十足。维多利亚注射之后仅过了不到半小时,就惊喜察觉到自身的变化。 她尝试着释放出一个小火球,当场烧死了关在实验室铁笼子里的一个黑鬼。那个可怜的家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浑身上下就被烧得漆黑一团,散发出充满诱惑力的浓郁香气。 以人类作为实验品看似很不道德。不过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在白皮看来,黑鬼不能算是人类。同样的在黑鬼眼中,白皮也被归为万恶不赦的恶魔序列。 维多利亚的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很快变成了前所未有的沮丧。 更多的,则是惶恐,以及惴惴不安。 她发现自己对凌子涵产生了无比强烈的从属感。 他是我的上级,是我的领袖,是我唯一的神。 除了服从,还是服从。 这感觉是如此可怕,如此的根深蒂固。维多利亚尝试过各种方法迫使自己改换思维,却悲哀的发现无论怎样做都没有效果。 在那个时候,仅仅只是看到凌子涵的一张照片,她就有种脱光衣服任由对方随便蹂躏的无助感。 第一百一九节 基因影响 我是你的专属蝼蚁,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 看着端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凌子涵,维多利亚的心中的恐惧和绝望达到了顶点。她本能的想要蜷缩身体遮住那些不应该暴露的部位,却受到来自血脉深处的基因控制,不得不以最夸张的姿势将一切展露。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她战战兢兢地问。 凌子涵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这重要吗?” 维多利亚神情呆滞。她实在不知道该对此作何应答。正如凌子涵所说,都已经这样了,追根问底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你已经是我的主人。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维多利亚说什么都不会打那一针。 我想成为强者,但绝不会因此成为某人的奴隶。 凌子涵对瑟瑟发抖的维多利亚很满意。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认真地问:“为什么刘明全会产生那样的变化?你对他做了什么?” 维多利亚低着头,老老实实回答:“我给他注入了您的血。” 凌子涵目光微凝:“为什么?” 维多利亚语气明显带有谄媚和欣喜快乐的成分:“我要帮主人您得到更多的助力,刘明全是一个非常好的目标。更重要的是,因为您和他之间已经存在的亲密关系,所以刘明全就算出现了某种古怪的变化,也不会引起注意。” 凌子涵淡淡地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维多利亚叹了口气,这并非因为不快,而是因为落寞与心底潜藏却对现实无可奈何的不甘表现:“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伱今天对我说了这么多世界的秘密,就是为了帮助我?”凌子涵问。 维多利亚点点头:“对于主人您的计划,我多少有所了解。我知道您在荒野上正在建设一座新的城市,需要大量的资金和各种资源。在这方面,如果得到刘明全的全力帮助,您将从此一跃冲天。” “呵呵,一跃冲天……我喜欢这个词。”凌子涵整個人彻底变得轻松下来。这一刻,在维多利亚面前,他深刻体会到“自己人”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认真地问:“所以你安排何占豪与廖秋成为我的扈从?” 维多利亚已经穿好衣服,她双脚并拢,恭恭敬敬地回答:“您需要帮手。” 停顿了一下,她继续发出谦恭无比的语音:“主人你将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存在。” 身为服从者,维多利亚说这话并非违心,而是真情实意的最佳体现。 凌子涵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句话含义丰富。 维多利亚心领神会:“我会尽全力帮助主人您保守这个秘密。” …… 离开宅邸的时候,凌子涵没看到刘明全。按照维多利亚的说法,他对注入血样的承受能力还需要一个适应期。来自基因层面的影响力是如此强大,导致刘明全的中枢神经产生了逻辑紊乱。 为了讨好凌子涵,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女人。这其中存在着个人主观因素,也有着维多利亚此前对他有意识的思维诱导成分,但就结果与现状来看,都对凌子涵产生了有益的增效。 现在的刘明全需要休息。 凌子涵却不会因此就闲着。 他整个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亢奋状态。 原因很多……血脉延伸并以此对更多的人产生控制只是其中之一。 他对这个世界越发感到好奇。 还有就是廖秋。 为什么自己身边接连出现各种各样的廖秋? 或者应该说,为什么他们的名字都叫廖秋? 目前没有答案,估计也不可能通过正规渠道找到答案。 现在亟待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设备。 首先,一个能够正常运转的小型能源供给站。 其次,一个年产量可供五千人消耗的小型液体栽培农场。 凌子涵从来不认为流云城是自己未来的发展基地。这里对他而言只是暂居之所。太阳城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 他在那里已经预留了后手。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和发酵。 …… 天盛集团,总经理办公室。 方嘉全坐在昂贵的高背椅上,聚精会神看着手里的一份报告。 这是手下刚刚获取的情报。 集团势力之间的渗透与反渗透永远都在进行。无论天盛集团还是万森集团,青龙军团还是条顿骑士团,大家都想知道对方的秘密,都想在已经进行与未来的争斗中占据上风。 万森集体内部有方嘉全秘密安排的卧底。凌子涵从私宅离开后,他与刘明全会面的整个过程很快形成文字,在短短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以报告形式出现在方嘉全的办公桌上。 这份报告字数不多,他很快看了两遍。第一遍只是粗略浏览,第二遍才是真正的精读,仔细咀嚼并认真体会其中的意义。 方嘉全很快抬起头,看着垂手站在对面,送报告过来的贴身保镖,同时扬起手中的纸页,疑惑地问:“这份报告的内容,你确认过吗?” 保镖低头恭敬地回答:“已经确认了。传递信息的人用的是最高级别渠道,不会有错。” 方嘉全若有所思地轻轻“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他不明白,为什么报告上声称刘明全与凌子涵会面的时候,其表现“像个女人”? 很简单的四个字,具有令人浮想联翩的太多内容。 一个男人表现得像个女人,有很多种做法。 他可以穿上裙子和胸罩,可以涂脂抹粉擦口红,可以去美发店烫个漂亮的大波浪,还可以穿上丝袜和高跟鞋。 当然上述这些都是外表,如果从身体行为方面来看,他可以表现得小鸟依人,可以跪在某个男人面前吮吸特殊器官,还可以捏着嗓子细声细气装嗲惹人怜。 报告上没有对此做出详细说明。方嘉全只能按照自己的专属逻辑对其进行猜想。 他认识刘明全,而且可以说是很熟。 那个富家公子哥是个真正的纨绔,相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方嘉良,刘明全身上表现出来的某些特质颇受方嘉全欣赏。 当然其中也存在那么一点点带有强烈主观色彩的个人原因。说起来很简单,那是因为方嘉全和刘明全两个人的姓名都带有一个“全”字。 简而言之,刘明全是纨绔中综合能力均属上乘,能够,也愿意做事的那种。 用“人中龙凤”来形容显然有些过了,但刘明全绝对符合“优秀”这个词的各方面解释。 偏偏是他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在凌子涵面前表现得像个女人? 这不正常。 思虑良久,方嘉全抬起头,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能不能把七十七号暂时召回来?” 身穿黑衣的保镖是个中年男子,他跟从方嘉全多年,早已成为倍受信任的心腹。他对忽然提出这个问题感觉很意外,下意识愣了片刻,随即小心翼翼地解释:“七十七号现在的身份是万森集团高级主管。我们安插进去的人虽然多,但万森集团内部审查机制非常严格。目前七十七号是所有暗子当中综合成绩最好,也是最优秀的。如果贸然召回,恐怕……” 方嘉全颇有些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不是让他放弃目前的身份直接回来。我的意思是,尽快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停顿片刻,方嘉全解释:“有些事情我要当面问他。” 他必须从对方口中确认,为什么会说刘明全在那个时候表现得像个女人? 贴身保镖恍然大悟,随即连连点头:“好的,我这就下去安排。” 方嘉全淡淡地“唔”了一声,脑子里很快想到另一个问题:“我让你加派人手盯着凌子涵,有没什么什么发现?” 黑衣保镖认真地回答:“按照最新的报告,凌子涵接受并参加了乔新元战队发布的临时任务,得到了一笔丰厚的赏金。按照少爷您的意思,我安排张海峰故意与他发生纠纷,想要看看凌子涵的反应并试探其实力。可惜事与愿违,被几个老兵出手阻止。” 方嘉全微微皱了下眉:“张海峰?” 他有着强大的记忆力,很快在脑海深处找出与这个名字相关的各种资料:“我记得他以前是公司安全护卫部第三中队的副队长。怎么,他现在也进了青龙军团?” 黑衣保镖将上身俯低,音量也同时压得更低了:“按照少爷您在两年前制订的计划,我们前前后后安排了三百二十七个人进入青龙军团,军衔从列兵至中校不等。张海峰就是其中之一。他去年成为军团成员,走的是实力路线。” 方嘉全瞟了一眼黑衣保镖,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好像对他很欣赏?” 黑衣保镖没有隐藏自己态度,他点了下头:“是的,张海峰表现很不错,很值得栽培。” 方嘉全的表情严肃且冰冷:“照你刚才所说,张海峰故意找凌子涵的麻烦,同时想要试探对方实力,却被区区几个士兵当场制止。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呵呵……这就是你口口声声值得栽培的人才?” 黑衣保镖心中一凛,他在言语方面变得越发小心:“请容许我解释,这其中出了一些偏差,因为……” “够了,我不想听你所谓的借口和理由。”方嘉全很不高兴地将其打断,态度方面也变得比刚才粗暴:“我说过,凌子涵这个人很重要,必须把他弄过来,让他成为我们的人。” 熟悉他性格脾气的黑衣保镖连忙站直身体,忙不迭回答:“好的。” 这时候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而且明显进入焦躁状态的方嘉全根本不会听。 看着方嘉全脸上的怒意逐渐消退,黑衣保镖谗言观色,尽可能用委婉语气与合适的字句表达自己内心所想:“我们对凌子涵的整体情况了解不足。就七十七号发回的消息,以及通过各方面渠道对他搜集的资料显示,凌子涵目前对我们最具优势的特点在于他是异能者。” 方嘉全用冷漠的目光看着黑衣保镖:“他具体是哪一系的异能者?” 黑衣保镖非常惧怕这种近距离的视线锁定,仿佛方嘉全是一头随时可能择人而噬的饥饿怪兽。当然,有一部分压力也来源于问题本身,他感觉浑身上下有些发软,后背上更是冷汗淋漓。 “好像……是火系。”话一出口,黑衣保镖心中立刻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然而他只能这样。与另一个选项“不知道”比较起来,这种虽然不是很确定的回答虽然令自己很尴尬,但至少证明自己和下面具体办事的人这段时间没有闲着。 果然,话语脱口而出之后,黑衣保镖清清楚楚看见方嘉全眼里闪烁着不善的森冷目光。 “好像?”他重重咬住这两个关键字:“我花了那么多的钱养着你们,就只能得到这种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的回报?” 黑衣保镖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头垂比刚才得更低了,语气除了谦恭,更有着战战兢兢与强烈的畏惧成分:“我……我会加派人手,尽快完成对凌子涵的调查。” 不等方嘉全对此表示意见,黑衣保镖加快语速,急急忙忙地说:“还有一件事。七十七号在上次的报告中提到,刘明全与凌子涵之间存在着以狩猎模式维系的商业行为。他查过秦斌车队在对应日期的外出记录,相关数据显示,凌子涵应该与一帮荒野猎人保持着紧密联系。” 方嘉全有着敏捷的逻辑思维:“团队级别的狩猎?” “是的。”黑衣保镖继续道:“按照七十七号的分析,狩猎规模估计在一百人左右,人员平均实力为丙级强化体。” 方嘉全疑惑地问:“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黑衣保镖解释:“七十七号分管的部门业务刚好与制皮方面有所重叠。因此他可以知道那批猎物的准确数字。” 第一百二十节 谋划 “秦斌的实力等级是异体,加上他当时率领的武装人员,差额部分用荒野狩猎者进行补足,几方面数据相互印证,由此得出结果。” 方嘉全凝神静思,陷入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 他很清楚黑衣保镖话里暗藏的意思。 只不过,他也有着自己的顾虑,以及对接下来动作的全方位思考。 良久,他抬起头,淡淡地问:“你想从荒野上着手?” 黑衣保镖重重点了下头,面部表情也随之变得显出几分凶狠:“少爷您之前说过,要让凌子涵成为您的人?” 这话从字面上看来没有任何歧义,但只要加上那么一点点另类的语气稍加修饰,顿时就充满了令人浮想联翩的特殊成分。 方嘉全没有说话,他端坐在昂贵的高背椅上,用宁定的目光注视着黑衣保镖,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对方直接看穿。 “荒野上的人都是渣子。他们不是有这样那样的脏病,就是卑鄙下流的罪犯。”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黑衣保镖其实很想按照自己的意思恶狠狠的多骂几句,他对荒野流浪者的恶感来源已久,平时很难找到这种能够在自家主人面前酣畅淋漓发泄的机会。 然而任何事情都有限度,做得太过就会暴露自己的目的,因此他不敢,也只能在自己厌恶的荒野流浪者前面加上“绝大多数”这种范围化的说法,以此将凌子涵剥离出来。 “他之所以拒绝与少爷您合作,据我分析有几方面的原因。” “首先,凌子涵最大的倚仗来自于刘明全。” “其次,他在荒野上有着一个可供驱使,给予支援的团队。” “最后,他是异能者。冷漠与傲慢早已成为他的习惯,但只要多加接触,彼此关系变得亲近,这种情况总会得到改变。” “所以只要解决前面两个问题,凌子涵迟早会老老实实服从现实,成为少爷您的人。” 方嘉全听懂了黑衣保镖想要表达的意思,只是他对此仍有着几分不确定,心中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总之就是没有十拿九稳的感觉,似乎在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相关的事务无法掌控。 但必须承认,黑衣保镖的建议很不错,至少从逻辑层面来看没有问题。 在这个黑暗无光的时代,笼络一個人的最佳手段无非两种————砸钱,砸女人(或者男人)。 如果可能的情况下,还可以给对方更直接,同时也是利益牵涉更大的礼包。 比如直接给他一座城。 以天盛集团的实力,方嘉全的确可以这样做。然而他能力范围内给予的城市规模非常小,人口限制仅在五百以内。 按照旧时代的规划,这种规模的聚居点只能叫做村,或者镇。 可如果一定要将这种定居点称之为“城”,至少概念上没有问题。 在固定的圈子和位置上呆久了,思维方式就会随着身边最熟悉的部分产生改变。从城市居民的角度对荒野流民进行分析,这种做法不能说是有错,但肯定会与现实有所差别。 笼络一个人的第二种手段,就是摧毁他拥有的生活基础。 让他失去现有的工作岗位,抢走其配偶,用阴谋诡计使他的家人非正常死亡,耗尽他的全部财产。 当一个人陷入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其现状的绝望困境,万念俱灰之时,突然得到一只从意想不到角度伸过来的援手……他会感恩,他会怀着无比迫切的心理接受,甚至对恩主叩头跪拜,将其当做生命中唯一的神。 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令人期待。 方嘉全点点头,再次从鼻孔深处发出轻轻的“唔”声。与之前不同,他此刻心情变得尤其放松,更有一种极其难得舒爽。脑海中浮现出各种美好的画面,促使体内器官分泌出在这种时候必不可少的多巴胺。 一个异能者。 而且还是一个即将被自己收编为手下,老老实实听从命令的异能者……呵呵,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爽。 人类愉悦感的最高境界,来自于对强者的征服。 某种程度上这与旧时代豪族权贵砸钱让漂亮明星主动脱光衣服躺下是同种行为。但就具体实施的过程,以及最终达到的目的,无论行为层次还是其中所具有的意义,都要远远高出一大截。 至少在方嘉全看来是这样。 …… 太阳城。 得益于来自万森集团援助的物资,外围防护层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 随着大量人口涌入,这里变得比过去更加繁华。 谁也没有统计过整个世界究竟有多少人口。 因为工作量实在太大,不确定因素太多。 就城市来说,统计工作只要多花点时间也精力就行。但荒野上的流浪者不同,你永远无法确定他们的具体数量,甚至不知道他们平时住在哪里。 但只要有着生活物资方面的需求,他们就会像生命力顽强的韭菜那样出现。 是的,的确是韭菜,这个形容词非常准确,没有用错。 他们衣衫褴褛,粗糙的皮肤表面沾满尘泥,乱蓬蓬的头发与黑暗背景融为一体。除了张嘴说话时偶尔反射出少许亮色的暗黄牙齿,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比那里颜色更淡的部位。 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爱干净,天生喜欢与污垢和肮脏的东西为伍。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自我保护。 没有任何科学依据表明变异兽存在洁癖,但动物本能使得它们在对目标进行攻击的时候,本能选择那些比较干净的家伙。 皮肤光滑的人类在变异兽眼里堪比形体美妙,毛皮光泽度高的漂亮异性同类。如果某个人类体味太过于浓烈,尤其是腋下、胯部、嘴巴等位置散发出恶臭,变异兽往往会在反复斟酌之后,放弃对目标的攻击。 食物问题可以有多个选项。只要不是饿到极点,实在没得选的特殊情况下,无论任何种类的变异兽都有着专属于自己的生物尊严。 按照廖秋的命令,太阳城外设置了简易淋浴房。 这玩意儿运转起来很简单,只要在地下水源区埋设管道,抽取净水,进行简单的热处理,就能源源不断取之不竭。 所有想要进城的外来者都必须洗澡。 这事儿没得商量,拒绝洗澡就不准入城。 如果有人拒绝洗澡就强行闯入,专门设置在城门两侧,斜插在地面,尖端呈四十五度角朝着天空,长度超过三米,中间插着一具具干尸的废旧钢筋就是最佳例证。 自从太阳城在荒野上出现,并对外释放出三帮联合的消息以来,大批流浪者开始朝着这里聚集。 不守规矩的人很多。 拒绝洗澡只是诸多违规行为其中之一。 廖秋的应对方法简单又粗暴。 杀! 人头是不能浪费的,拆解下来的机械零件也可以卖钱。剩下的生物组织没人要,就直接串在废钢筋上,用小型风干机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吹,很快就能得到一具符合规定性状的干尸。 “规定性状”是个颇具时代感的词。 人头是最能表现死者情绪的存在物。在“脑袋可以卖钱”的前提下,白白浪费人头将其风干挂出来当做警示,实在是很浪费。在这样的逻辑面前,很自然的产生了改变被杀者生物部分性状,用特殊手法将残存肉体扭曲成人头性状,用刀子掏挖出五官,嵌入用石头制成的眼睛,用金属环固定形成鼻孔,用细碎的鹅卵石经过打磨之后制成牙齿,再用熟石灰与尿液搅拌形成的泥状物在表面进行涂抹,最后用炭条勾画出眉毛……这种以人体生物组织改造而成的“脑袋”具有很强的真实感,尤其是面部表情可以按照要求固定,能够起到很好的威慑效果。 太阳城有粮食,而且价格便宜。 这比任何辞藻优美的宣传标语更具感染力和说服力。 流民们不喜欢流云城,他们觉得那种地方束缚感实在太过于强烈,各种条条框框限制太多。说句不好听的,杀个人都要被警察抓起来,远不如呆在荒野上自由。 然而现实又如此残酷,木薯虽然产量高,却无法在贫瘠的荒野土地上生存。 想要吃饱,就必须接受现实,接受来自秩序的管制。 在太阳城建立之初,凌子涵就定下了一系列的规矩。其中最重要,也是被广大流民认可的有两条。 首先:在太阳城,遇到麻烦找警察,后者会负责全权处理。 其次:在太阳城可以杀人,但仅限于私斗。 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很多问题和麻烦的根源颇深,甚至根本不可能以正常的道德框架与逻辑进行解释。 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拳头、刀子、枪械。 流民们之所以在这里大量聚集,是因为太阳城提供了自己最为迫切需要的服务。 兽皮与兽骨很值钱,可那是在大城市商店里的公开收购价。 不愿意接受规矩束缚,同时也因为长途跋涉路上耗费太多,一来一去不划算。 太阳城的出现刚好弥补了荒野与城市之间的空缺。流民们可以用平时积攒下来的猎物在这里兑换粮食、药品、武器,万森集团也省去了在荒野上设置收购站的人手与资金花费,直接从凌子涵和廖秋这边着手,在固定时间内完成批量收购。 每一座新兴且越来越兴旺的城市,都有着蓬勃发展的理由。 阴煞帮虽然随着三帮联合消失,但女人们仍在。身为太阳城原住民的她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翠红楼”如今已不再是地名,而是太阳城内专属于女性的连锁行业名称。 按照姚颖玉的要求和建议,廖秋在城内西区划出两条街,专门用于经营与粉红色有关的特殊行业,门牌号分别是翠红楼一号、翠红楼二号、翠红楼三号…… 在这个时代,操持特殊服务行业的女性在众人看来都很正常。尤其是在半机械人概念的加持下,其概念相当于旧时代的特殊经历体验馆,仿真娃娃弄脏了洗洗干净就行。如果因为客人过于用力导致某个零件破损,只要给足了补偿金,换个新的就行。 凌子涵对这个行业定下的税率高达百分之七十。 道理很简单: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有资格成为特殊服务员。太阳城目前总设的行业人数为一百五十名,至少半年内不会增加。所有从业人员在正常营业的前提下,受太阳城武装警卫系统保护。无论与顾客发生任何争端,只要城卫军现场调解,双方接受,客人就必须付出足够的钱。 这是一种具有特殊含义的说法,以及解释。 这种所谓的调解,其实大概率偏向于拥有太阳城户籍的女人。 用廖秋的话来说,就是“必须保护我们自己的女人。” 基础价五个银角,按照各种服务收费标准不同,最高可达一个金元。 一百五十个在太阳城管理中心备案注册的翠红楼经营户,可以在美容换肤方面享受特殊折扣。 按照不同的分类,从最高标准的甲级仿生皮肤和甲级美容套餐,打折幅度可以低至百分之五十。 即便是刘明全和方嘉全这种身份贵不可言的大人物,在流云城享受的折扣幅度也不过是百分之五十五。 流云城与太阳城在美容美肤产品方面的售价一模一样。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低于流云城的非正常折扣,主要是凌子涵出于对太阳城特殊行业的扶持。 任何城市在建设阶段都需要钱。仅靠他这个城主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赚钱,虽说符合一个拼命努力者的形象,听起来却有些滑稽。 纵观历史,最赚钱行业有两个。 赌博,以及粉红色。 赌场自不用说,太阳城正在逐渐完善并扩大规模。 粉红色产业需要培养。 男人都喜欢漂亮妞,又老又丑还满身臭味的女人无论谁见了都避之不及。 直接配发高等级美容美肤产品是不可能的,那样做只会让更多人产生可以不劳而获的诡异心理。 第一百二一节 建设时代 只有高投入才能得到高回报。 更重要的是,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调用女人们的积极性,还可以增加城内的人口。 与同一个女人做那种事情多了,就会产生感情,进而萌生“我要和她结婚”之类的想法。 完整的罐头厂设备已经运抵太阳城。廖秋特意搞了个开张仪式,杀了两个不听话的家伙,用他们的血染了几件颜色相对淡一些的衣服,做成红布。 人不能乱杀,太阳城所杀的每一個人都有着足够的理由。 盗窃、抢劫、调戏女人(视严重程度而定)、赌博出千、间谍……所有被杀者都会公开宣判,那是一个用石头临时搭建的台子,至少是城卫军队长级别的人物担任临时法官,被抓住的罪犯享有自我辩护的权力,只不过这种辩护基本上没什么用。《太阳城暂行法》上清清楚楚写着各种条例,即便是旧时代牙尖嘴利的大律师附身,你也永远不可能从死刑执行官那里得到那怕一点点来自法律层面的帮助,以及认可。 犯了罪,只有死路一条。多么朴素的理念和认知。 安装并完成调试的罐头生产流水线工作状态非常好。按照廖秋的命令,外围厂房特意安装了活动式的临时外墙,就是为了给广大民众参观并近距离感受的机会。 两百头被剥皮剔骨的锯齿鼠悬挂在机械入口顶端,随着流水线启动,顺序缓缓送入切割机。这些变异兽身上最值钱的部分被提前摘除,剩下的都是边角料。之所以表面上看来仍然保持完整,那是因为内部用木头和胶质制成的框架支撑。 木头渣子和胶质吃不死人,尤其是与锯齿鼠弃料混合,添加各种佐料,甚至可以成为罐头类食品有益的口感补充。 添加料是很丰富的。 净肉罐头这种事想都不要想,按照这个时代的正常比例,罐头里的肉质含量最高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可那是流云城里诸多食品加工厂的做法,而且肉的类型与太阳城罐头厂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前者是饲养肉,后者是真正的动物肉。 烧烤摊女老板廖秋卖的狗肉之所以便宜,就是因为肉狗为饲养。养殖场规模具体参照旧时代标准,长度一米,宽度五十公分的铁丝笼子层层叠叠整齐堆放。一个笼子里养一条狗,这些可怜的动物平时关在里面无法活动,连转身都很困难。饲料也很简单,几乎全是木薯制品。 这种饲养狗的肉味吃起来很怪,绵绵软软口感极差,做成罐头肉质含量比例就算达到百分之百也毫无意义。 相比之下,新建的太阳城罐头厂可以算是良心商家。虽然肉质含量低至百分之十,而且全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下水,却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肉。 大量添加木薯粉做出来的罐头吃不死人,更重要的是饱腹感很强,一个罐头的热量足以维持成年人二十四小时正常所需。 半机械人的生物部分在人体总占比一般为百分之三十左右。他们吃的很少,更注重营养与口味之间的适配性。虽然黑暗世界流传着“肉像屎一样”的说法,但只要不闹出人命,就没人会在这方面计较。 伴随着机械轰鸣,流水线出口源源不断出现了一个个铁皮包装的罐头。 受限于条件,漂亮的纸质外包装这种事不可能存在。只有几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中老年妇女在用粗大记号笔在罐头表面写上“美味鼠肉”之类的字样。 这种罐头很便宜,一枚银角一个。 购买量超过十个还可以便宜,只要九枚银角。 如果购买量继续增加,五十,或者一百,价钱还可以商量。 赌场是太阳城的另一个重要财源。 荒野上的流浪者通常有两种生存模式。 一是独居。 一是群居。 但无论是哪一种,除了解决物质方面的问题,也就是吃饱肚子,同时还需要解决精神层面的问题。 毕竟人活着不能仅仅为了吃饱穿暖,在生理欲望与精神方面都需要得到满足。 有一个时期,荒野上曾经出现过很多诗人。 这绝不是故意编造的笑话,而是有记录的真人真事。 战争和灾难导致了人类文化出现断层,幸存者们对于“诗歌”的概念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网络资料。他们认为诗人是一种职业,就像荒野猎人,只是听起来很上档次,颇有格调。 这种事情想想就可以理解。当身边所有人都在荒野上狩猎,都清楚彼此是荒野猎人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冒出来,口口声声“我是诗人”的时候,惊讶、意外、新奇等复杂心理交织,进而很容易产生本能的,至少是流于表面上的敬畏感。 如果是理发师、厨师、裁缝,绝不可能引起这种来自于感官层面的特殊变化。 因为在漫长的黑暗岁月中,从未出现过新的诗人,也没人知道诗人具体是做什么工作。 后来,自称为诗人的人渐渐多了。 后来,很多诗人在接受了女人特殊服务之后拒绝给钱。他们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身份特殊。所以很多诗人被打,脑袋被割下来抵充服务费。 再后来,荒野上就很少听到某人自称为诗人。 但必须承认,有些荒野诗人的表现的确符合其身份。他们熟背网络资料,能唱歌,能当众朗诵一些格调优美的诗篇,并依此从听众那里换取食物和金钱。 在群居的流浪者当中,这种情况尤其明显。 有时候甚至根本不需要所谓的诗人,只要一本书,一个朗朗上口的故事,一群人就能得到来自精神层面的慰藉,伴随着篝火的温暖,在微笑和满足中相依而眠。 至少对女人、老人和孩子是这样。 男人体内旺盛勃发的雄性基因决定了他们天生是好斗一族。尤其是利益争执与强烈占有欲望凸显的时候,要么面对面干一架,要么摆开架势赌一场。 说起来真的很神奇,人类文明历经战乱和星球毁灭,在严重的辐射环境下智慧生命群体几乎走到了存亡边缘,但几乎所有与赌博有关的物件和玩法仍然得以流传,并且保存完好。 无论荒野还是流云城,人人都会玩扑克牌。这种行为只能以“基因固化”进行解释。 很多人都喜欢打麻将,只是因为环境限制,流云城的麻将馆数量较多,荒野上很难凑足四个人一桌。 所以太阳城的赌场一经建成,根本用不着做任何广告,只要在入城口显要位置装上一面指示牌,用醒目的骰子作为赌场所在地的符号,对此感兴趣的人们都会自动前往,趋之若鹜。 城主府的规模比以前大了一些。占地面积从最初的五百平米扩展到上千平米,这还不包括附属的外围部分。 廖秋给自己弄了一个房间,不是很大,面积也就是五十多平米。装修格调谈不上豪华,只能算是整洁大方,关键在于带有洗浴和独立卫生间。 在荒野流民们看来,这样的居所配置已经堪称奢华。 钟晓薇坐在餐桌旁,安静地看着坐在斜对面的廖秋。 她的穿着打扮仍然沿袭以往的习惯————白色的紧身上衣,超过膝盖以上至少二十公分的缎面白裙。虽然露在外面的两条腿又白又长,被肉色丝袜紧紧包裹,呈现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美妙线条,但裙裾永远是遮挡无数贪婪视线的最佳存在物,无论如何也不会暴露双腿正中的神秘位置。 相貌清丽的她依然态度冷漠,脚上的白色高跟鞋至少可以让她增色十分。奇怪的是超过十厘米的鞋跟从未对钟晓薇造成行动障碍。无论正常步行还是奔跑,她的动作都很敏捷,甚至超过一些想要在她面前刻意表现的男人。 “找我有什么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很久,很久,很久以来,廖秋一直对钟晓薇发出邀请。理由和借口非常多,最重要的是听起来都颇有创意。 什么节日啊,周末啊之类的特殊时间理由就不说了。 他一直很想知道钟晓薇的生日。遗憾的是从钟俊那里打听过好几次,可这个外貌与旧时代电影演员杰森。斯坦因有几分相似,实际上更像是郭达孪生兄弟的男人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耸耸肩膀,顺手撸一下无论杰森。斯坦因还是郭达都不具备的大背头长发,非常潇洒的告诉他:“这种事情你得自己问她。” “为什么?”廖秋对此一直很不明白。 “因为如果我偷偷告诉你,她会杀了我。”钟俊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然后认认真真做出解释:“我打不过她。” 廖秋不知道钟俊究竟能不能打。 不过钟晓薇的战斗力他很清楚。这是一个实力强大的女人。谁要是被她柔弱美丽的外表迷惑,认为可以从她身上占点儿便宜,完事儿以后还可以像荒野男人对待荒野女人那样,反手将其转卖给特殊行业经营所,或者直接砍掉女人脑袋卖钱……到头来,他会发现钟晓薇根本不是娇弱无力的可怜女孩,而是披着漂亮伪装的凶残母兽。 “我想请你吃顿饭。”廖秋笑容可掬,他在餐桌上摆开多达十几个碗碟。 既然是请人吃饭,就必须做足准备。事实上廖秋做的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在目前状况下的超规格接待。 关于锯齿鼠这种变异生物的肉质与味道,长久以来流传着大量不同版本的说法。有人认为发情期间的锯齿鼠最好吃,肌肉纤维紧实且有嚼头;有人觉得刚生下来的幼鼠口感最佳,尤其是什么佐料都不放,直接生嚼,这与旧时代的名菜“三叫”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有人认为怀孕期的母鼠最好吃,要么将其捕捉,要么捕猎的时候瞄准头部一枪毙命,总之不能破坏母鼠的身体,然后剖开其腹部,挖出尚未成形的幼鼠胚胎。 “食胎衣”是黑暗世界的一种特殊美食,起源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避难所时代。据说这是从大混乱时代遗留至今的产物,当时有些避难所的设备在战乱中被毁,导致储备的食品变质,饥饿的幸存者们被迫互相残杀以同类为食……久而久之,地下世界出现了一些以人类作为食材的特殊菜谱。其中有几道菜的做法就是以“胎膜”为原料,煎炸蒸煮。 邪恶的做法逐渐被抛弃,但在喜好美食的人看来至少可以更换食材作为取代。于是各种胎生变异兽都被选入新菜单,关于“食胎衣”系列菜肴也从不同地方传出种种秘闻。 其中最关键,最重要,也是流传最广的一条:这种菜可以增强男人在那方面的特殊功能。吃了以后会变大,变粗,变硬。 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很容易想歪,实际上这里所指头的特殊功能并非弹簧柱状体,而是专指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 神经大条,同样也是变大,变粗,变硬。 半机械体人类在性事方面的控制与纯生物结构人类有着很大区别。中枢神经系统对弹簧柱状体的工作能效与时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在黑暗的地下世界,强效增补、男人雄风、十万马力之类的炫酷字词含义虽然与旧时代存在这部分重叠,但就专指的特殊位置,早已随着时代不同发生了变化。 为了今天这顿饭,廖秋准备了大量食材。 有四头锯齿鼠,一公三母,最重要的是三头母鼠都出于怀孕状态。 一夫一妻这种狭隘规定在变异兽看来无疑显得非常可笑。锯齿鼠在继承了鼠类祖先各种基因残留的同时,也变得越来越野蛮狂放。它们的家庭构成可以是一夫多妻,也可以是一妻多夫。 具体变化的规则因食物而定。食物多的时候就一夫多妻,如此一来才能确保幼鼠存活。食物少的时候就一妻多夫,同样也是基于生存原则。 生物研究者多次观察到锯齿鼠会在不同时间发生阶段性的变性行为。 第一百二二节 坦白心迹 以两年期的成年锯齿鼠为例,它们会根据环境与食物数量多寡,在体内分泌激素的影响下,因种群需求转换并最终固定性别。 在这种时候探讨科学毫无意义。廖秋把锯齿鼠一家老小捕捉做熟摆上餐桌,只是为了讨心仪的女子欢心。 他甚至别出心裁的割下十几颗雄性锯齿鼠的睾(一)丸,用木薯酒和酱油卤好,一个个对半剖开,单独在一个盘子里摆放,组成一朵非常好看的花。 在这個该死的黑暗时代,除了拥有私人温室的集团势力和顶级富豪,普通人不要说是弄到玫瑰花,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廖秋是个直男。 在旧时代,“直男”大概率是个贬义词。杀伤力虽然远不如“渣男”那么强烈,但究其根本,直男同样不受女生待见。 其实他很清楚,女孩子都喜欢花。 故意摆上这么一盘另类的“花”,有讨好钟晓薇的成分,也有着那么一点点想要泄愤的小心思。 只有当事人最清楚身为舔狗的痛苦。长久以来,廖秋觉得自己根本入不了钟晓薇的眼,甚至有可能早已成为传说中的沸羊羊。 后期狂猛凶暴的追求动力来自于凌子涵。铁哥们真不是白说的,他大手笔收拢三个帮派,硬生生在荒野上建立了太阳城。 男人骨子里都一样,有了副城主这个身份,廖秋顿时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自信。 更重要的是凌子涵亲口告诉他:钟晓薇说了,答应给他机会。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饭局。 约了那么多次,她终于来了。 很难用简单几句话来形容廖秋此时此刻的心情。总之有惊喜过后的冷静,长时间沉寂过后进而萌发的跃跃欲试,同时还兼有掠食者锁定猎物,悄悄磨着爪子和牙齿,等待时机成熟便猛扑过去肆意啃啮的冲动。 钟晓薇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菜,很自然地翘起腿,淡淡地问:“只是吃饭吗?” 激情满满的廖秋被这句话弄得瞬间没了脾气,感觉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来,心中那团欲望之火虽然没有完全熄灭,却没了之前的温度与烈度。 “我……”他缓缓搓着手,神情尴尬,嗫嚅了半天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不是说廖秋性格方面存在某种障碍,只是面对钟晓薇,他大多是时候都出于卑微状态。谦恭无地位的次数多了,自信心也被一点点消磨。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钟晓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是因为鄙视或轻蔑心理,纯粹只是觉得廖秋的坐姿与动作有些滑稽,仅此而已。 房间里的沉默时间长达半分钟,谁也没有伸手去拿筷子,就这样面对面相视,静静地坐着。 良久,钟晓薇首先打破了沉默:“你是不是喜欢我?” 闻言,廖秋猛然抬起头,他心底最深处迸发出震撼与惊讶,以毫无掩饰的目光方式从眼里直射出来。 “……是……是的。”他结结巴巴,感觉脑子晕乎乎的不是很清醒。 钟晓薇直截了当地问:“你想睡我?还是想跟我结婚?” 廖秋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着,随即狠狠抽搐了几下。他用力吞着喉咙,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理解对方话里的各种含义,无比艰难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晓薇虽然坐在椅子上,上身却挺得笔直,高耸的胸部更是形成一道美妙风景:“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经常躲着偷偷看我,经常以各种借口约我出来。现在我来了,就问你具体想怎么办?” 廖秋眨了眨眼睛,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他想象中应有的恋爱场景……不是! 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机会! 前所未有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一旦错过,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有。 身为男人就要当鸡立断。 是的,是鸡,不是机。 有些时候不要前思后想考虑什么诸多后果,只要凭着原始本能做事,荷尔蒙会成为指引你前进方向的最醒目道标。 “我要伱做我的老婆。”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的廖秋快人快语,语句顺畅。 他眼里同时释放出火辣辣的目光,凶狠又果决。 钟晓薇注视着他,满面冷若冰霜。 其实她心中早已泛起一点波澜。 主要是来源于凌子涵和钟俊的劝说。 对于凌子涵,钟晓薇一直有种潜在的欣赏。并非出于男女情爱,而是来自于他的所作所为以及能力。 钟俊的劝说要直接得多: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不过我话还是得说,廖秋那小子虽说看上去细细瘦瘦的,可他身上有股干劲儿,是个做事情的人。当然,我也不是说要你和他一步到位,反正先处处看吧!男人嘛,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绝对优秀一点儿毛病没有的那就不是人,而是神。 对于爱情,钟晓薇有着专属于自己的独特理解。 她不想谈恋爱,也不想要所谓的男朋友。 她觉得所谓恋爱阶段就是男人免费骗取女人身体白吃白睡的过程。 至于最后的结果,两人是否能走到婚姻阶段,这种事情在大多数男人看来其实不重要。 就像旧时代那句老话:咬一口,扔给社会。 所以选择对象在钟晓薇看来不外乎两种结果:要么拒绝,要么结婚。 廖秋的回答符合她的要求。 现在的问题是,她对廖秋仍然存在抗拒心理。 并非厌恶,也没有憎恨的成分,可若说是完全不喜欢也不对,顶多只是有着淡淡的,勉强还算不错的好感。 在她心底深处,对他甚至还掺杂着那么一点点戏谑与凌虐产生的快感。 “你打得过我吗?”她鬼使神差的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廖秋嘴巴张得更大了,足足可以塞进去一个鹅蛋……如果荒野上真能找到鹅的话。 足足过了五秒钟,廖秋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心中随即被难以形容的狂喜占据。 很正常的反应,当舔狗久了,忽然有一天女神答应自己的请求,这种事情不亚于从天而降的陨石直接砸中脑袋。 最重要的是,廖秋确定钟晓雯很干净,不是旧时代跪在各种富二代脚下被无数人轮换之后才被自己接手的烂货。 他摩拳擦掌,异常兴奋,短短几秒钟之后迅速变成了极度亢奋:“……我想试试。” 钟晓薇笑了。 廖秋看得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对自己笑。 钟晓薇平平向前伸出右手,光滑洁白的手腕与细长手指形成美丽风景。她将视线内的廖秋脑袋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拢,仿佛那是一个非常可爱的玩具。随后淡淡地说:“你打不过我。” 廖秋属于极度擅于抓住机会的那种人。他想也不想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张口喊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用不着试。”钟晓薇显得异常冷静,平平淡淡的语气声调与她清冷外表非常搭配:“你是甲级强化体,我是丙级异体。你不是我的对手。” 她说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廖秋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再次呆住了。 “……异体……丙级异体……”廖秋重新陷入嗫嚅状态,自言自语,感觉脑子里很多长久以来形成的惯性思维被可怕的事实颠覆,无法构建符合正常逻辑的想象空间。 钟晓薇的神情依然宁定,虽然冷漠,却丝毫没有傲慢的成分:“我哥哥说你是个好人,还有凌子涵,他也劝我给你个机会。所以我说话算数,只要你能打赢我,我就和你结婚,做你的妻子。” 廖秋不断地倒吸着冷气,愁眉苦脸。 他觉得这事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他从未想过追求心爱的女人竟然会遇到这种麻烦事儿。本想着讨好女人的手段和方法不外乎美酒美食,多金,英俊潇洒的外表,再加上相应的权势,累计起来也就差不多了。 为什么要打架? 最重要的是钟晓薇看得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实力的确是甲级强化体,原本想着就算钟晓薇再强,改造后的自己多多少少也能与她打个平手,甚至有可能稳稳压过一头。 没想到她居然是异体! 而且还是丙级异体。 廖秋习惯性地搓着手,思来想去实在找不到解决办法,只能重新在脸上堆起讪讪的笑,拿起筷子,冲着满桌子菜指了一下:“那个……先吃饭好吗?菜都凉了。” 看着他愁眉苦脸又心有不甘的样子,钟晓薇忽然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忍不住笑了。 廖秋再次看呆。 脑子灵活的他顺势问:“打架……这个不太好吧!能不能换个条件?” “不能。”钟晓薇虽然笑着,脑子却很清醒,毫不松口。 哭脸再次笼罩着廖秋,他唉声叹气:“不是,我觉得咱们可以好好谈谈。我对你真的是……” 突然,窗外传来巨大的轰鸣,随即演变成震耳欲聋的爆炸。炸点距离房间很近,墙壁与屋顶当场坍塌,无数砖石“扑簌簌”从头顶掉落。 廖秋不顾一切冲着钟晓薇扑去————一块体积相当于两个成年人大小的钢筋混凝土碎片正从她的头顶塌落。 以钟晓薇的实力,哪怕就算整个屋顶直接压下来,她可以自如应对,以强悍的拳力直接将其粉碎,从容脱身。 可她坐在椅子上丝毫未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吓呆了。 实力差距表现在各个方面,最基础的部分就是神经反应。 钟晓薇看见廖秋的身体动了。 求生是人类的潜意识反应,可他没有朝着房门方向跑去,而是直接朝着自己扑过来。 钟晓薇知道自己身后是一堵墙。那里不是退路,而是死路。 她很好奇,想看看廖秋究竟想干什么。 廖秋有着与他瘦小身形相符合的敏捷动作,他不顾一切扑到钟晓薇身上,双臂如铁钳般将她紧紧抱拢,带着冲击与奔跑产生的惯性力量,两人在空中合抱着划出一条很短的弧线,避开从天而降的大块砖石碎片,滚落到相对安全的墙角。 落地的一瞬间,廖秋用力扭转身体,后背向下,重重落地。 钟晓薇趴在廖秋身上,感受着来自身体下方这个男人的淡淡体温,以及他胳膊和腿部金属零件的坚硬,她微微蹙了下眉,随即松开,张口骂道:“你傻啊!” 廖秋怔住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拼尽全力救下心爱女人的动作,非但没有收到想象中的亲密香吻,反倒被她恶狠狠地骂了一顿。 然而此时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 爆炸对建筑造成了严重破坏,巨大的气浪冲垮墙壁,直接波及到屋内。廖秋不得不抱着钟晓薇连续几个翻滚,避开四散飞溅的碎石,然后站起,两人从对面被炸开的窗口携手跳下。 整个太阳城已经变成一片乱局。 爆炸点多达几十处,远处的天空仍然继续传来刺耳尖啸,这是大口径炮弹划过气流产生的音波。 黄萍从自己的房间里披头散发逃出,边跑边叫:“敌袭!快找地方躲起来。” 从枭带着几名城卫军在人群中指挥,声嘶力竭喊叫着,想要重新恢复秩序。 姚颖玉握着一支大口径手枪,刚好走到近旁,廖秋连忙拉住她,语气急促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她满脸都是惊惶与愤怒:“不清楚,只知道是有人向这里发起进攻。对方火力很猛,你也看见了,有重炮。” 廖秋很快冷静下来,以极快的语速发布命令:“召集人手,你带两个中队守在城里,同时防范看有没有人趁乱搞事儿。我和从枭带着其他人杀出去。” 他紧接着吩咐了一句:“保持联络。” 随后,廖秋把钟晓薇用力推到姚颖玉面前:“让她跟着你。” 不等姚颖玉回答,廖秋转向钟晓薇,再三叮嘱:“千万别乱跑,等我回来。” 说完,他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从枭大步走去。 尽管事态紧急,姚颖玉仍然极其难得的抓紧时间对钟晓薇开了个小玩笑:“他是个挺不错的男人,我看你也别那么坚持了,既然遇到,就嫁了吧!” 第一百二三节 攻击 钟晓薇不知道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发自内心由衷微笑:“我会考虑的。” …… 太阳城外,南部两公里。 这里是一片遍布乱石的荒芜丘陵。黑暗的环境没有任何植被,冷风从远处带来散发着霉味和臭味的诡异气流。 十几辆装甲卡车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半月形的防御阵地。弧形的外凸部分正对着太阳城,几十个身穿黑色战斗服的壮汉在圈内忙碌着,核心位置挖出五个临时炮位,五门一百零五毫米野炮正在指挥官的命令下顺序开火。 三门是崭新的车载火炮,装有履带式地盘。 一门是从牵引式火炮。 还有一门很旧,从组装零件与破旧的接口来看,估计是从自行战车上拆下来,重装轮胎和底座。 刘剑站在临时阵地的高处,手持战术望远镜仔细观察远处的情况。 他是方嘉全的亲信,也是最受信赖的贴身保镖。 远处的城市早已不复之前的规整,厚厚的防护墙被炸开,城市各处随着炮弹爆炸腾起一個个火球,冲天的烟雾释放出大团火焰,巨大的气浪把各种杂物和人体残肢裹挟着冲上天空,在可怕的烈焰燃烧下迅速失去水分,迅速变焦,成为充满死亡意味的最佳助燃剂。 “哈哈哈哈,就这样,给老子接着轰,接着炸!” 刘剑狞笑着,镜筒反光照亮了他隐藏在黑暗中的脸。他颧骨很高,常年体能训练使得面部肌肉尤其发达,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整个人身形魁梧,结实的胸肌如同覆盖在上身表面的生物装甲,黑色高弹战斗服紧绷在身上,腰带上挂着大口径手枪,身后还背着一把斜插在鞘中的陶瓷战刀。 在他身后临时挖出的战壕里,多达一百五十名武装人员分散开来,依托五挺重机枪组成环形防御圈。他们胸前佩着天盛集团的徽章,人人都配有包括突击步枪在内的不同型号枪械。 这是一个标准规模的战团,包括炮手和后勤保障人员在内,定员两百七十人,按照旧时代的军制,相当于一个不满员的营。 青龙军团对各大集团的私军数量和武装有着严格限制。这种规模的战团被称为大队,有“简配”和“常规配置”两种情况。定员最高不能超过两百八十,尤其是其中的武装力量,也就是标准战斗人员,最多不能超过一百五十名。 国家的概念早已荡然无存,军团之所以能够对各大集团形成威慑,主要是依托从旧时代遗留至今的军事基地,以及不断升级换代,沿用至今的军工厂。 人人都想成为掌控势力的强者,号令天下的感觉是如此之爽。东大陆各大城市之所以没有互相攻伐,相互之间以商品和信息为纽带形成至少在表面上看来可以维系的一个整体,就是因为青龙军团以强大的军事力量为保障,确保各方面利益平衡。 以天盛集团为例,可以拥有私军,但数量最多保持在十个战团,也就是相当于三千人左右的规模。 至少纸面数据是这样。 正因为各大集团的综合实力差不多,流云城内才得以保证和平安定。 很多掌权者都想打破这种束缚。以方嘉全为例,他并不满足于拥有十个满员的战团,私下还组建了集团安全服务部。下设监察处、机械维修管理处、能源与后勤供应处、康乐处……甚至还有卫生与清洁部门。 千万不要以为清洁部门的人专门负责打扫卫生。所谓的扫地大妈只是不明就里外人的臆想。那里的集团成员虽然身穿白色制服,却是接受过严格训练的集团保安,入选标准至少是遗迹适应体。 按照青龙军团的规定,集团私军禁止拥有五十毫米口径以上的便携式火炮。这里专指的是迫击炮,因为这种轻型火炮结构简单,就这个时代的集团势力来说基本上没有技术含量。只要拥有钢铁厂之类的企业,完全可以批量生产。 在大混乱时期,很多集团势力纷纷选择违逆军团命令。然而在成建制的专业军队面前,这些所谓“向往自由”的集团首领纷纷被杀,一个个看似庞大的机构被捣毁,青龙军团也得以接受接管其名下产业,成为整个东大陆最强大的存在。 荒野和城市一直流传着很多关于军团的谚语。 不要试图挑战军人,你会死的很难看。 胆敢侮辱士兵的时候,你最好先给自己挖掘一个足够舒服的墓穴。 这世上所有的不公都来源于实力不足,但在强大的青龙军团面前,任何强者都是无比渺小的生物。 以杀止杀的统治持续了数十年,在无数尸骨的基础上,终于构建起如今看似平和的社会框架。 刘剑很清楚方嘉全的想法。 身为集团第一顺位继承人,方嘉全一直梦想着成为流云城的最高掌控者。但这种事情没私底下想想还可以,根本没有成为现实的可能。 除非……集团私军大规模扩编,突破十个战团的限制,多达几百个,几千个,武装人员从现在的纸面上的三千人一跃变成三十万。 可即便是这样,估计也难以抗衡总兵力多达数百万的青龙军团。 男人嘛,对于武力与战斗总是充满了兴趣。 方嘉全一直在暗地里收拢可用的人才。尤其是具有强悍战斗力的强者。包括老兵、格斗家、异能者…… 这个时代不缺专业士兵,尤其是老兵。产生条件很简单,只要愿意花钱,从城市里召集志愿者,测试体能和综合实力过关,以狩猎队的形式拉到野外,一段时间后,优胜劣汰,活下来的人很自然的就成为老兵。 淘汰幅度相当大。用集团首领的话说:既然花了钱,就不养废人。 在扩充实力这件事情上,刘剑与方嘉全有着完全相同的思维。 他想成为将军,却不愿意加入青龙军团。 虽然刘剑现在的实力和地位尚未达到天盛集团军事统领的高度,但这并不妨碍他暗中筹划,帮助方嘉全扩充实力。 刘剑之所以提出“消灭凌子涵在荒野上的力量”,一方面是基于上述原因,另一方面则是源于他对于凌子涵的敌意。 方嘉良是悲催的三零九七号血亲备选,身为方嘉全的直属保镖兼护卫队长,刘剑对方嘉良只存有表面上的尊敬。他很容易的就从方嘉良那里得到了关于凌子涵的全部资料。 异能者是这个时代的传说。包括刘剑在内的很多人,都对异能者抱有强烈敌意。 道理很简单,从初生体开始,进而是适应体,然后强化体,再然后是异体,这四个阶段的实力强弱可以通过金钱获取。只要有钱就能购买对应的机械改装套件,哪怕是一个区区六岁的儿童,都可以成为强悍无比的甲级强化体。 异体的出现以及形成规则要特殊一些。改造前提是肉体强度必须达到相应的标准,否则改造者心脏很有可能承受不住大功率引擎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导致死亡。 但无论如何,这四个阶段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可以接触,并真正成为其中一员的可能性极大。 刘剑是乙级异体,这是他投靠天盛集团并成为方嘉全贴身保镖的最佳酬劳体现。 他以前接触过集团内部的异能者。 他知道那些人拥有极其可怕的非正常力量。 无论是地、水、火、风任何一系,那种力量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拥有,只能称之为魔法。 更可怕的是,这种力量无法通过金钱,以及正常的训练产生。 哪怕你拥有强横无比的肌肉,一拳砸爆一辆卡车,也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释放出尖锐的土笋,强劲的风刃,狂暴的烈火,足以致人死命的寒冰旋涡。 因为得不到,很自然的就羡慕嫉妒恨。 如果可以的话,刘剑很想一刀宰了凌子涵。 他对于异能者的态度不仅仅是憎恨那么简单。他想要用最简单,最朴素的办法减少异能者的数量。 只要杀光这些该死的人形怪物,世界就能回归原点,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杀人不是词面上的简单解释,这是一个从表象到具象,以及各种复杂辅助都需要,才能达到目的的行为过程。 刘剑从未与凌子涵交过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打得过那个被视作眼中钉的家伙。 但有两件事可以确定。 首先,凌子涵不是神,远距离狙击之下,他肯定一枪毙命。 其次,既然方嘉全想要拉拢凌子涵,自己就只能顺从少爷的意思……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佯装提议毁掉凌子涵在荒野上的根基,进而逼他就范。 只要毁掉太阳城,孤零零的凌子涵就成了没牙的老虎,综合实力大幅度下降。 刘剑非常坚决的认为,像凌子涵这种荒野流浪者等同于废物的代名词。一旦没了朋友,没有支持者,就算拥有异能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就算短时间内被方嘉全重视并委以重任,自己也有把握将其架空,甚至有可能成为任由自己驱使的傀儡。 毁灭太阳城在刘剑看来还有另外一个重要意义。 这是一个流浪者在荒野上建立的聚居点。只要在战后收拢幸存者,给予他们食物和水,就能笼络着他们前往其它地方,重新建设新的定居点。 听起来这事儿有些繁琐,但这样一来,相当于在荒野上拥有专属于自己……不,应该是专属于天盛集团的一个小型村镇。类似的操作在所有集团势力都不是秘密,这也是暗地里扩大武装团队规模的可用办法之一。 刘剑对自己制订的计划信心十足,他甚至以自己的最高权限调用了集团内部最强大的武器之一。 青龙军团允许集团势力拥有少量的大口径火炮。以天盛集团为例,最大口径火炮拥有上限不能超过两百毫米,数量不超过二十门。 大型火炮调用过程不像小型迫击炮那么方便。更重要的是,所有大型火炮在售出或改装的同时,青龙军团都要编号,并在关键部位安装信号发射器。 按照军团方面的解释,小型迫击炮一个人就能搬运且操作,大型火炮则不同,因为特别加装了重量三倍于正常标准的底盘,每次使用大型火炮都必须在军团网络上进行报备,也很难以隐蔽手段瞒过军团监视网。 总而言之,军团对集团私军有着很强的防范心理。可以通过正规途径购买大型火炮,却不会下发炮弹生产许可证,在使用方面更有着诸多限制。 狩猎,就是允许的规则之一。 只要不攻打城市,之后没有人投诉,无论任何形式的“狩猎”都可使用大型火炮。 顺便说一句,暴民同样也是军团准许的狩猎目标之一。 …… 远处,陷入火海的城市看似岌岌可危。 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刘剑仿佛听见从那里传来的哭喊与尖叫,呼救和惨嚎。 很快,炮声逐渐消失。 刘剑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用不满且恼怒的目光看着身后的火炮阵地。 五门炮,每门配属二十发炮弹,总共一百发,已经全部打光。 这是青龙军团允许范围内,单次狩猎准用的最大炮弹基数。 如果再有一百发炮弹就好了。他有信心直接用火炮摧毁那座城市。 至于现在……刘剑把望远镜扔给站在近旁的一名侍从,淡淡地说:“传我的命令,所有人严阵以待。” 城市的那些人,准确地说,就是一群荒野上的渣子。他们有着很强的生命力,就像该死的变异兽一样讨厌。虽然防护墙倒塌,建筑被毁,可他们不会轻轻容易就这么死去。 总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老鼠活着,他们不甘失败,必定反扑。 没关系,自己手下这些受过严酷训练的老兵会好好招呼他们,让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生存的正确方式。 …… 廖秋带着三百多人,从侧面迂回,悄悄接近了刘剑所在的环形工事。 太阳城一片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