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娶到云小姐了吗》 001 孤女云茴 “云承我是必须要带走的,他是男孩子,是要给云家承继香火的。”男人毫不犹豫握住少年的手,“云承归我,两个女儿归你。” “那我带走云筝。” 依旧年轻貌美的女人毫不犹豫的开口,伸手将小公主一样精致漂亮的女孩儿拉到了怀中:“筝儿跟妈妈走,好不好?” 云筝乖巧的点点头偎入女人怀中:“好。” 离婚的事儿到了这步,好似就尘埃落定了,只是曾经的夫妻俩,大抵都忽略了,或者是故意忽略了,他们还有一个女儿,云茴。 云明谦带着云承转身向左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乔归晚握着云筝的手转身向右,不远处有个儒雅绅士的中年男人,站在车边含笑等着她走来。 暮色沉沉的黄昏里,瘦瘦小小的云茴孤零零的站在马路边,眼巴巴的看着姐姐和弟弟被父母带走,她怔怔的往左边追了两步,又红着眼往右边追了两步,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她。 乔归晚带着云筝走到车边时,云筝停了脚步,轻轻拽了拽乔归晚的衣袖:“妈妈,还有云茴呢。” “我只能带走一个女儿。”乔归晚冷静开口:“要么是你,要么是云茴。” 云筝立时紧紧攥住了乔归晚的手指:“妈妈,我会很乖的。” 乔归晚轻轻摸了摸云筝的发顶:“妈妈知道你最乖巧懂事,要不然妈妈也不会带你走。” 云筝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爸妈要离婚了,她不想像云茴那样,成为没人要的孤儿和野孩子。 她偷偷摸了摸身上精致的公主裙,她以后还想继续穿这样的漂亮裙子,她又偷偷瞄了瞄一直养在乡下,头发剪的乱七八糟,面色蜡黄瘦瘦小小的云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可不想变成这幅穷酸样儿。 “你们给我站住!” 云家老太太的声音气呼呼的响了起来,她望了望准备离开的儿子儿媳:“你们就这样走了?又把这个拖油瓶扔给我?我已经养她五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想享享清福呢……” 云老太太拽着云茴往前,乔归晚立时蹙了眉,在自己要二嫁的丈夫顾至诚跟前,云家人这样粗鲁无礼,无疑是让她很丢脸的。 云明谦也停了脚步,眉头深蹙看着云茴,对于这个生下来就克的他生意接连亏损的二女儿,云明谦实在是生不出怜爱之心。 “你们俩看着办吧,反正我是不可能再养着她了。” 云老太太像是丢垃圾一样将云茴推出去:“谁爱管她谁管!” 乔归晚和云明谦对视了一眼,闹的水火不容的两夫妻,此时却有了几分默契。 “那就……送到孤儿院吧。” 云明谦开了口,乔归晚似乎大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点点头:“那就送到孤儿院吧。” 八岁的云茴,有父有母有奶奶有姐姐有弟弟的云茴,却无家可归无人收留,被送到了孤儿院。 云明谦和乔归晚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她说,甚至车子都没有熄火,云茴刚下车,两辆车就调头离开了。 没有任何的留恋和不舍。 云茴站在夜色里,看着父母的车子绝尘而去。 孤儿院的阿姨有些不耐烦的喊她进去,云茴却站着没有动,她在等一个人。 002 不人不鬼 等到夜色倦浓,等到孤儿院里的孩子们都睡熟了,那个人却还没有来。 云茴坐在廊檐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 晨光熹微的时候,孤儿院的门口终于有了动静,云茴倏然站起身,却紧张的攥住了手指,不敢往前一步。 “阿茴……子安哥昨晚跟着家人一起回颂城了,他托我转告你,说他一定会回来接你离开的……” 云茴一直忍着没有落下的眼泪,就这样滚滚涌出了眼眶。 “阿茴,你别哭啊……你放心,子安哥走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那少年急了,却又不知如何哄她,一张憨厚的小脸涨的通红:“阿茴,要不我翻跟头给你看吧,我可会翻跟头了……” “福生哥,你说,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呢?” “那是他们不知道阿茴多好,阿茴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 可她不是,云明谦嫌弃她出生后他的生意就开始一路下坡负债累累,以至于和乔归晚闹的鸡飞狗跳过不下去只能离婚,而乔归晚…… 云茴懂事后有一次无意间听到乔归晚对别人说,说她在胎里就和同胞弟弟争抢,以至于他们这一对龙凤胎姐弟生下来,她身体健康无病无灾,而弟弟却从小就体弱多病,乔归晚话里话外的意思,说这一切都是她克的,将来长大了,怕是还要克父克母。 那时候的云茴不知道什么是克父克母,等再大一些,懵懂的知晓之后,她曾偷偷的哭了一整夜。 福生卖力的翻着跟头,终于把云茴逗笑了,看着云茴笑了,福生才大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憨憨的笑了起来。 时光就这样缓慢的向前,一日一日的过去,云茴渐渐长大,福生也成了大小伙子,结实的如铁塔一般,只是看到她,总会脸红。 云茴长到十八岁,云明谦忽然千里迢迢赶来,要带她回家去,云茴迟疑着没有答应,云明谦又告诉她,温子安也在颂城等着她。 温子安啊……云茴心头笼了一层柔软的暖意,她的未婚夫,将来要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她终于,能够再次见到他了。 云明谦已经又娶了妻子,只是新娶的妻子也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外面的情妇肚子也都没有任何动静,因此,独苗苗云承就成了云明谦的命根子。 云茴还记得自己的同胞弟弟的模样,那时候云明谦带他走时,他还是病弱清秀的少年模样,可如今再见…… 云承似乎整个身体都佝偻萎着,瘦的只剩下一层皮包骨,皮肤白的近乎透明,根根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入目,身上脸上的毛发全都掉光了,他就那样躺在床上,使劲的睁着一双深凹的眼睛,看着云茴。 云茴惊惧的向后退了几步,甚至不敢再多看云承一眼,云承的目光却有些贪婪的追着她的身影。 乌黑浓密的头发,长长弯弯的眉毛和卷翘的睫毛,明亮漆黑的眼睛,蜜色的健康的皮肤,修长的双腿和手臂,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可以走路,奔跑,蹦跳…… 不用像他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天到晚躺在床上。 云承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伸出骷髅一样苍白枯瘦的手指,似乎想要抓住云茴,却又脱力的手臂重重的垂落在了床榻上…… 003 欠你弟弟的 云茴只觉得头皮发麻,房间门窗密闭着,光线昏暗,充斥着浓重的药味儿和诡异的腐臭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她下意识的就要转身逃走,云承却哑着嗓子喊了起来:“抓住她,抓住她……别让她走,不能让她走……” 云茴拉开门就要冲出去,云明谦的声音却沉沉响起:“云茴,你弟弟的样子,你也看到了。” 云茴怔然抬起头望向云明谦。 这些年,他想必也是过的很不顺心吧,当年和乔归晚离婚时,他还依旧年轻英俊,可是现在,不过十年时光,他却苍老成了这副模样。 云承的身体差成这样,云明谦却又生不出来别的儿子,十年时间,用尽了手段,他大约也认命了,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医治好云承这件事上。 “本来就是你欠他的。”云明谦的目光掠过云茴的脸,正对上她过分漆黑的一双眼睛,云明谦只觉得全身都不舒坦,立时移开了视线。 鬼一样的一双瞳仁,一看就生来不祥。 云明谦莫名又想起云茴三岁前的一件事。 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三岁前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那天云明谦正要出门谈生意,云茴忽然指着他后背哭着喊着说他背上背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云明谦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虽然没有放在心上,但心里头却总有些发毛,然后那次谈生意,就迷迷糊糊中了人家的套,也就是从那次开始,他的生意一路下坡,以至于最后负债累累。 而现在看到云茴的眼睛,云明谦只觉得,当年那种特别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好像又席卷了全身。 云明谦转身走到了云承床边,“如果不是你在娘胎里就和你弟弟抢,他也不至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这些年,他受够了罪,你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我要怎么做?” 云茴对云承没有任何的恨意,虽然弟弟从出生后就受尽宠爱,可她对于云承,仍是同情和怜惜的成分更多。 云明谦面上没有什么波动,仿佛接下来要说的只是云淡风轻的东西而已:“很简单,你们是龙凤胎,和寻常姐弟自然不同,我这些年帮你弟弟求医问药,现如今总算是有了救你弟弟的方法,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云茴点头:“好,只要我能做到,我都愿意。” 她不介意父亲十年不理会她的生死,如今接她回来就是为了弟弟的病,毕竟,云承是她的亲弟弟,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嫌隙。 云明谦的目光第二次落在了云茴的脸上,她生的不像乔归晚,但也不太像他,也许是这么多年都没养在跟前的缘故,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他的女儿。 这样也好,他就不至于会中途心软。 “云茴啊。”云明谦抬起手,大约是这十八年来,第一次,他摸了摸云茴的头发,眼眸深处,也带上了些许慈爱之色:“咱们云家不能就这样绝后,你弟弟的病,医学上是没救了,但是如今还有个法子……” 004 死里逃生 云明谦的手指依旧抚着云茴的头发,可云茴却觉得周身的肌肤都寸寸冰凉了起来,她怔怔开口:“什么法子。” “用你的命,换你弟弟的命。” 云明谦说着,不等她开口,又急急道:“你放心,等你死后,爸爸会请高僧帮你超度,让你投生个好人家,等到你弟弟将来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会过继一个孩子到你名下,百年后也有人给你祭奠……” 他这样急切的说着,好似她现在就已经是死人一般。 “用我的命……换云承的命?”云茴忽然后退了一步:“他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吗?” “你怎么这么自私?这十八年你活的好生生的,你弟弟却受尽病痛折磨,你身为姐姐,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怜惜之心?” 云明谦紧紧蹙了眉:“事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所以你接我回来,就是让我死的?” 云明谦别过脸去:“为了我们云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云茴,别忘了,你也姓云。”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你想生儿子,却偏生半个都生不出来?” 云茴忽然开了口,她那一双过分黑亮的瞳仁,比寻常人都大一些,以至于眼白几乎都看不到,颇带了几分的鬼气森森,云明谦对上这样的目光就浑身不适。 “两条冤魂缠身,云明谦,你别白费心机了……” “云茴!你又开始装神弄鬼,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我告诉你,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什么两条冤魂,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云明谦大声喊来佣人:“把她给我绑了,让人好好看着她,别让她耍什么幺蛾子!” 云茴被人握着手臂拖到门外反绑了双臂,她咬紧唇瓣眸色森森望着门内父子。 “云承啊,你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你能站起来,能走能跑,能娶妻生子,给我们云家,延续香火了……” 云明谦爱怜的抚着云承的肩,眼中渐渐蕴满了炙热的狂喜,仿佛他已经如愿看到了这一切发生—— 云家香火旺盛,子孙满堂,家大业大,为世人所羡慕敬仰…… …… 饿了一天一夜的云茴没想到她还能从云明谦的手里捡回来一条命,更没想到,救了她的人,会是十年都没有任何音讯的生母乔归晚。 十年未见,乔归晚俨然已经是养尊处优的贵太太模样,她保养的极好,乌发如云,皮肤紧致,脸上一根细纹都没有,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这些年的日子该是怎样的顺心。 而云茴看起来,却十分的糟糕狼狈。 养在乡下孤儿院的女孩子,在乔归晚眼里,自然是十分上不得台面的。 但她却还是忍着心底的几分嫌弃,颇有些亲切的握住了云茴的手:“茴宝啊,你这几日受委屈了。” 毕竟是亲生的母亲,这世上的孩子,又有哪个不想和自己的父母亲近? 云茴死里逃生,极度的恐惧后怕之下,此时亲切慈爱的乔归晚对于她来说,自然是救赎一样的存在。 005 如果我不想嫁呢 云茴无声落着泪,乔归晚倒是十分耐心好性,这一路一边轻声安抚着她,一边慈爱的给她擦着眼泪,云茴最后哭累了,甚至在乔归晚的怀中睡着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回到家之后,乔归晚立刻嫌弃回房间洗澡,并让佣人把她今日穿的衣服都丢掉,而戴的那些首饰,也全都收起来丢进了储物间。 乔归晚觉得晦气,她和云明谦后来那几年夫妻不和睦,到一起就争吵不断,唯一的默契,也就在针对云茴这件事上。 他们一致的认为,整个家走到最后分崩离析那一步,都是因为生下了云茴的缘故。 如果当年,她怀上的不是龙凤胎,只生了云承一个,那么……云明谦的生意不会江河日下,云承也不会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而她,也不会离婚又改嫁。 如果不是生了这一对龙凤胎,乔归晚的身子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亏损,以至于后来她嫁给顾至诚后,千方百计的想要再给顾至诚生一个孩子,却都没能如愿。 虽然,嫁给顾至诚,无数女人都在羡慕她,可婚姻这回事儿,还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给了云茴一条命,给了她健康齐全的身体,那么云茴,总得给她这个生母一些回报。 …… “你该知道,你爸爸这些年想要再生个儿子,想的都发疯了却没能如愿,他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云承身上,我能从他手里把你救回来,我费了多少的心血。” “怎么说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云承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有不疼的道理?” “你嫁到秦家去,这是你的福气,要不然,就凭你如今这模样,哪里有资格嫁到这样的高门大户?” “做父母的总要为儿女谋算,你嫁到秦家,你爸爸才不敢再打你的主意,毕竟,秦家你也听说过,谁敢去招惹?” 乔归晚耐着性子,掰开了揉碎了把这些道理讲给云茴听,在她看来,云茴根本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毕竟,对于一个在乡下孤儿院待了十年的土包子来说,这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这么好的人家,那您为什么不把云筝嫁过去?” 乔归晚神色微微一变,旋即轻叹了一声道:“你姐姐啊,她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并且,马上就要订婚了。” 云茴安静坐在那里,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手指尖。 乔归晚也不打断她,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如果,我不想嫁呢。” 云茴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望着乔归晚:“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而且,我也有未婚夫了……” 她出生时,云明谦还很有钱,来往的也都是名流贵胄,那天颂城温家的老太太正好也在医院,看她生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就亲自拍板给自己的孙子订了婚事。 她打小就知道,温子安是她的未婚夫。 虽然这十年来,她从未提过温子安的名字,但她实则心中一直都在想着,有一天他会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带她回家。 006 我来恭喜妹妹的 云茴说出这句话后,乔归晚的眉毛忽然挑了挑,然后就那样望着她,淡淡的笑了笑。 那时候云茴还不知道,乔归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可很快,在她和秦家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她就明白了。 时隔十年,云茴再见到云筝的时候,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个姐姐了。 云筝长的很像乔归晚,这大约也是当年乔归晚毫不犹豫选择带走云筝的最大原因。 她比云茴大三岁,如今正在传媒大学念大三,一母同胞的姐妹俩,看起来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云筝美的耀眼夺目,自来都是乔归晚最得意事之一,而除却美貌之外,云筝又聪慧大方,优雅得体,在名媛圈子里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存在,这更是乔归晚的得意之二。 但这一二,却都及不上云筝的未婚夫是颂城书香名门温家的大少爷温子安这件事。 对于温子安这个未来的女婿,乔归晚简直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出身好,相貌好,更难得的是年纪轻轻却没有骄娇二气,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再让人挑不出丝毫的错处来。 云筝与温子安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整个颂城,谁见了不夸赞连连? 云茴哪来的勇气,还在肖想着温子安?甚至拿着鸡毛当令箭,真的把温子安当自己的未婚夫了?乔归晚都替她脸红。 云茴望着云筝,云筝也在打量着云茴,越是打量越是庆幸,当年乔归晚选择的是她这个女儿。 云茴的头发留的很长,齐眉的刘海,让她看起来很乖,却很土气,乔归晚让人给她准备了新裙子,但穿在她身上也古怪的很。 大概唯一的可取之处,也就是皮肤白,眼睛生的又大又黑这一点了。 “妹妹,听说你和秦家那位要订婚了,姐姐是来专程恭喜你的。” 云筝走到云茴面前,轻轻握住了云茴的手,不露痕迹的微微蹙了蹙眉,云茴的手也太粗糙了,都把她弄疼了。 就凭她,事到如今还敢肖想温子安,甚至自诩是子安哥的未婚妻,云筝想到这些心头就厌烦嫌恶,她也配! 人贵有自知之明,云茴自己拎不清,也就不能怪她不念姐妹情分了—— 可说起这个情分,又有几分呢?姐妹俩这十七八年相处的日子,怕是加起来连半年都没有。 云茴轻轻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谢谢。” “虽然人人都说秦家那位从小就是病秧子,而且克死了三任未婚妻,但这也不过是传言,妹妹你也不要太过害怕担忧。” 云茴倏然抬起了头,云筝作出讶异的神色:“妹妹难道还不知道吗……” “不过妹妹你放心,就算是传言是真的,你真的有什么不测……我和子安哥哥四时八节都不会忘记给你上柱香的,但是话说回来,你到时就是秦家的人,秦家也不会少了你的供奉的,毕竟,外面不知多少人盼着能进秦家的祠堂呢……” “你和子安哥哥?”云茴轻轻的重复了一遍,黑眸望着云筝,一瞬不瞬。 “是啊,我和子安哥哥就要订婚了,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就会举行婚礼。” 云筝说着,又居高临下望着云茴,笑道:“妹妹,从前长辈们的玩笑话就不要记在心里了,温老太太很喜欢我,你看这个镯子……” 007 看看谁的命更硬 云筝把手腕伸到云茴面前,笑的眉眼弯弯:“老太太送给我的,说是温家一代一代传给新媳妇的,她老人家,已经认了我这个儿媳妇了。” 云茴脑中嗡嗡响成一片,云筝又说了什么,她浑然全都听不到似的,只能看到她花瓣一样的红唇开开合合。 “茴宝,是不是又挨打了?别怕别怕,我给你擦药,很快就好了不疼了……” “茴宝,奶奶说你是我的小媳妇,你要做我的小媳妇吗?” “茴宝,等我将来把你娶回家,就再没有人会欺负你了。” “茴宝,你要等着我,我会来接你回去的。” 那些童言稚语,字字句句犹如镌刻在她心上一般,无数个深夜里她都会翻出来,在滚烫的心脏上翻来覆去的炙烤,让她可以借助这些余温,忍着那些孤寂,打骂,嘲讽,一日一日煎熬着长大。 可是此刻,那些话语,忽然变成了凌厉的碎片,将她滚烫期待着的一颗心,割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是啊,亲生父母尚且如此,她又怎能可笑的把希望寄托在温子安的身上。 从此以后,这世上的任何人,她都不会再相信。 …… 从小就是病秧子,十岁那年双腿不能行,就此与轮椅为伴,据说性情乖张狠戾,面冷心硬命更硬,连着克死了三任未婚妻。 自此,秦家这位长子长孙的婚事,就成了秦家长辈的一桩心病。 云茴听到病秧子三个字,眼前浮现的就是常年躺在病榻上的云承的模样。 没有人,想要把终生葬送在这样的男人身上。 只是,她没有第二条路能够选择。 乔归晚直截了当的告诉了她,如果她不肯嫁过去,她会立刻让人把她送回云明谦那里。 回到云明谦那里,丧心病狂的云明谦不会放她一条生路,但若是嫁给秦家那位…… 云茴心里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生下来克父克母克弟弟,那个叫秦湛的男人克死了三任未婚妻,那么如今就好好瞧瞧,他们两人,到底谁的命更硬。 只是,听说那个秦湛,因为常年卧病,十分变态,克死了三任未婚妻不说,连身边伺候的佣人护工,都莫名其妙暴毙了好几个…… 云茴想,如果秦湛真的也敢这样折磨她的话,她一定不会手软,打不过,也要先吓他个半死! …… “死了三个你们还嫌不够么?” “你是秦家的长子长孙,是必定要成家立业的。” “秦家有那么多的子嗣,不用只盯着我一个人。” “你是嫡长子嫡长孙,和他们不一样,还有,你要想一想你的母亲,她只有你一个孩子,可你父亲,却膝下有一子二女。” “爷爷,如果母亲还活在世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女孩儿,因为我丧命。” “你出生时,我让高僧为你批过八字,你生来命中就有贵人,这一生富贵无边儿孙满堂,那些传言,爷爷自来不信半个字,不过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坏你名声罢了。” 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那自来都平静无波的俊容上,终是浮出了淡淡的一抹笑。 008 她是去跳火坑 他的手指修长却又苍白到近乎透明,指尖落在面前青翠枝叶上,轻轻抚了抚:“爷爷,我这样一具身体,富贵无边,仰仗家族余荫还有可能,儿孙满堂,却是可笑至极。” 秦老爷子轻叹了一声:“无论如何,我只要活在这世上一天,总要看着你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才能闭上眼。” 秦湛滑动轮椅,转过身来面向老爷子,午后阳光暖融融如碎金子一般落在他的眉眼上,仿佛这阳光再耀目一些,他就要羽化而去一般。 老爷子瞧着心中就难受无比,偏生,却又强忍着不愿在孙儿跟前流露分毫:“你也累了吧,让寄宁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爷爷,把婚事退了吧,我听说,那小姑娘才刚十八岁……” 秦湛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扣了扣,长长的睫毛覆下来,潋滟遮住了他那一双漂亮乌黑的眼瞳:“她还这么小,路还长着呢。” “能嫁到秦家,嫁给你,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若是命都没了,这福气还是不要也罢。”秦湛抬起眼帘,有些恍惚的想,那死去的三个女孩儿,早已被世人遗忘了,而他,甚至连她们的模样都不曾记住。 “我已经决定了,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让宋医生住在你那里,三天后,是你订婚的日子,你总要露个面。” “孙儿身体弱,怕是不能去参加订婚礼了。” “你不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订婚的事情,不会更改。” 秦老爷子站起身来:“你不出席,也不过是让你的未婚妻难堪一些罢了。” …… 三天后。 云茴一大早就被人叫醒,像是一具玩偶一样摆弄装扮起来。 因为订婚的对象身份尊贵,顾至诚特意叮嘱了乔归晚,一定不能让云茴丢了顾家的脸面。 因此乔归晚颇是费了一番心血,从衣服到首饰全都是高定,云筝看的都不免眼热,乔归晚就笑道:“她是去跳火坑,你眼热什么?” “便宜她了,妈都舍不得给我买这些。”云筝抚着那些精致华贵的珠宝,只觉乔归晚这样做太过暴殄天物。 “她怎么和你比,你将来是温家的少奶奶,何等尊贵的身份?” 云筝想到不久的将来就要嫁给温子安,心头不由浮出丝丝缕缕的甜意来。 云茴收拾妥当下楼,乔归晚和云筝说笑间一抬头,就看到了焕然一新的云茴。 云筝的眸光瞬间暗了暗,就连乔归晚都有些失神。 没想到这个女儿收拾收拾,看起来竟有些惊艳。 云茴面色十分平静,在得知婚事已定的情况下,也未曾有任何的哭闹或者抗争,甚至,平静的让人心头发冷。 “收拾好了,就出发吧。” 乔归晚不再多看云茴,这个女儿,每次看到她的一双眼,总觉得全身都不自在。 订婚的酒店是秦家旗下的产业,为了自家太子爷订婚之事,三日清场,不接待任何宾客。 秦家几乎所有人都盛装出席来参加订婚礼,偏生一直不见秦湛身影。 009 大少爷一准儿喜欢 直到顾家的车子驶来,秦湛依旧不曾露面。 秦老太爷一边让人去等消息,一边吩咐秦东远亲自去迎顾家众人。 “那小姑娘倒是比照片上还漂亮一些,一双眼睛生的特别黑特别大,洋娃娃一样。” 说话的是秦东远的继妻,秦湛的继母周曼,一个十分八面玲珑的中年贵妇。 老爷子听了就十分得意:“秦家的长孙媳妇,自然是出挑的。” “还是您老人家眼光好。”周曼说着笑道:“咱们大少爷待会儿来了,一准看了喜欢。” 老爷子想到秦湛现在还不见人影,面色不由得微微沉了沉。 周曼忙道:“大少爷身子弱,迟来一些也是应当的,顾家人不会在意的。” “顾家人不在意,咱们秦家也不能失了礼。”老爷子说着吩咐人:“云小姐年纪小,让人好生带着她先四处玩玩,反正订婚礼时间还早,别拘束了她。” 身边人忙应了去安排,老爷子又叫住人叮嘱一句:“别以为她年纪小,就怠慢她,听到了没!” 周曼眼珠微微转了转,老爷子好像对这个叫云茴的小姑娘,格外喜爱一些。 二太太和三太太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说话。 反正,早晚也是个短命鬼,老爷子再偏心疼爱也没用,不过是白费功夫罢了。 顾至诚和乔归晚被迎进了待客厅,老爷子身边的佣人毕恭毕敬的带着云茴去后园子‘玩’。 酒店后面有一处十分漂亮的园林,树木葱郁,亭亭如盖,隐约还能听到流水淙淙的声音,云茴没让佣人再跟着,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林木深处,是个小池塘,养着鲜红的锦鲤,云茴微微倾身,手指伸入池水中,那些养的肥壮的锦鲤一窝蜂的涌了过来,轻轻啄着她的手指尖。 福生的奶奶说,这世上万物都是有灵性的,若一个人是恶人,那么是连自然界的生灵都不敢靠近的,而云茴自小就很招各种小动物的喜欢,福生的奶奶说,那是因为她福泽深厚,秉性纯善的缘故。 可是云明谦和乔归晚,都觉得她不祥又晦气,一个巴不得赶紧杀了她换自己儿子长命百岁,一个锱铢必较将她当货物换取最大的利益。 云茴想的失神,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刺耳的笑骂。 “废物东西,有种站起来啊,来,爷就在这儿呢,动手啊……” “瞧他那病病歪歪的样儿,还传宗接代呢,别把自己小命赔上了!” “你要是当真不行,就告诉爷啊,新婚之夜总不好冷落了你的新娘子,爷心好,愿意助人为乐替你洞房花烛,哈哈哈……” 云茴悄无声息的站起了身,她走路几乎没有声音,猫儿一样的轻。 拨开面前郁郁葱葱的树枝,就看到了那说话的几个人。 都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其中为首的那个,生的肥头大耳样貌丑陋,却出言污秽至极。 云茴蹙眉移开视线,那淼淼的水岸边,一个男人安静的坐在轮椅上。 简单的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初秋天气依旧炎热,他的腿上还搭着一条毛毯,云茴站在这里,只能看到他清瘦的侧脸。 “你说,小爷要是把你推下去,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淹死了……会怎样?” 那个肥头大耳的年轻男人忽然上前了一步,粗短的手指就要碰到男人的轮椅。 010 死到临头还犯口孽 云茴拨开面前的树枝走了出去。 上午十点多钟的初秋,太阳已经升的极高,明明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可在对上云茴那一双漆黑的眼瞳时,众人只觉得脊背蓦地一阵阴寒。 云茴的视线缓缓落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你看什么看?小爷警告你,别他吗多管闲事……” 肥头大耳的男人骂骂咧咧的指着云茴,云茴望着他眼圈下一片青黑,黑瞳里鬼气森森溢出笑来:“死到临头,还在犯口孽。” “你他吗说谁死到临头……” 男人举起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云茴的脸上打去,那坐在轮椅上,自始至终都不曾开口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捏住了胖男人粗硕的手腕。 他的手指清瘦修长,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可偏偏,那胖男人在被捏住手腕后,却根本难以动弹分毫。 那男人抬眸看向云茴,他生着漂亮却寡淡的眉眼,声音低弱,似乎连说话都费劲儿:“小姑娘别多管闲事。” 云茴没有理会他,一步走上前,唇角笑意越深,瞳仁却越冷:“他是个将死之人,你不用怕。” 隔着这样近的距离,云茴看到了一双异样漂亮的眼瞳和飞扬入鬓的长眉,许是常年生病的缘故,他的肤色苍白,甚至连那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看的清楚,只是,就算他面带病气,但却仍是俊美不可方物。 “当真?”男人薄唇微微上扬,似有浅笑。 云茴淡漠点头:“当真。” 男人轻轻点头:“好,我信你。” 他说着,松开了手指,那胖男人立时甩着生痛的手腕气急败坏嚷嚷起来:“小爷我今儿倒是要好好瞧瞧,是你这个瘫子活的长,还是小爷我长命百岁……” “你,你们几个,给我过来,打死他,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周小川抵命!” 他指着自己的几个跟班,恼羞成怒之下,肥硕的身体抖动不停,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冒然上前。 周小川当即暴怒:“都他妈别犯怂,天塌下来,爷我给你们撑着呢!” “周少爷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一把沉稳威严的中年男声骤然在不远处响起,周小川原本嚣张无比的那张脸忽然就垮了下来,他望着那立在回廊里一身便服只戴了警徽肩章的中年男人,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上个月颂城出了一桩人口失踪案,周少爷听说了吧?” 周小川一张脸渐渐变的惨白,他使劲吞了吞口水:“自然,自然听说了。” “失踪的女孩儿是c中高三的学生,失踪前,最后接触的人,就是周少你。” “和我有什么关系?什么c中高三的学生,我根本就没接触过什么女学生……” “是么,可是有目击者在现场看到周少了。” “胡言乱语!谁敢污蔑小爷我……” “是不是污蔑,周少跟我们走一趟查证清楚就知道了。” 中年警官摆了摆手,立时有两个警察上前,一左一右扣住了周小川的手臂:“周少配合我们工作,也能少吃点苦头。” 周小川狠狠瞪着中年警官,到底还是灭了气焰,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低头,可今日来的是颂城出了名铁面无私的徐警官,闹腾起来,他怕是要皮肉受罪,跟他回去也不过就是一日游,反正姑妈什么都能摆平,怕个鸟! 周小川一行都被警察带走了,这里重又变成了一片安谧。 云茴转身欲走,轮椅上坐着那个男人却忽然低声叫住了她:“你怎么知道周小川快死了?” 011 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云茴停了脚步,却没有转身,“我不能告诉你。” 自然不能告诉他,说出来,他也会如别人一样,觉得她是个疯子,神经病,不如干脆就不说。 云茴站在那里,忽然又想到许多年前,她偷偷告诉温子安,她总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温子安笑着说她是个小傻瓜,说她看错了,或者是做梦却当真了。 她怎么解释温子安都不信,后来,她也就不再对温子安提起这些。 “你不愿说就算了,刚才,多谢你。” 云茴忽然转身望着他:“刚才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反抗?明明你有那个能力……” “嘘。”男人忽然抬起修长苍白的食指,抵在了云茴唇边,云茴一怔,旋即却是立时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再多问,男人的手指从她唇边移开,云茴嗅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儿。 “你信佛吗?”云茴说完,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一串念珠。 “我母亲信佛,所以,我大约也是信的。” “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哪有大约信的?” 云茴冷着一张小脸,这话说出来,却又莫名带着几分孩子气,男人不由得失笑。 “对了,你家里人呢,他们欺负你,你家里人不管吗?” “家里人也不能护我一辈子。”男人声音淡淡。 他说的是实话,爷爷年纪大了,家里真心实意疼爱他的人并没有几个。 秦东远和周曼结婚多年,生了一子二女,他这个所谓的长子,也早已不那么重要了。 “这倒是事实,家人也未必靠得住。”云茴推己及人,想到自己的现状,不免心生同病相怜:“那以后……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告诉你?”他看向云茴,眼底带了淡淡笑意,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那病弱的绝色之下,却又透着几分桀骜和疏离,只是此时,被这笑意全然冲散了。 “是啊,你告诉我,我总有办法帮你的。”云茴十分认真的望着他:“你相不相信我?” 男人看着小姑娘漆黑的瞳仁,那黑色中映出他苍白的一张脸和含笑的一双眼。 这笑容竟透着几分真切的生动。 他有多久未曾这样笑过了? 也许,是在双腿不能行那一天,也许是在母亲郁郁而终那一天。 他不由得轻轻点了点头:“好,如果再有人欺负我,我会告诉你。” 云茴这才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让人压根没办法将她和刚才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我得走了。”云茴看到不远处秦家的佣人正快步往这边走来,应该是叫她回去的。 男人点点头,看着云茴转身离开。 他安静坐在轮椅上,微风拂过水面,万千涟漪荡开,阳光落在他的身后,他的脸容蒙在初秋的光影里,浑然不似这世上的凡人一般。 “少爷。” 寄宁急匆匆跑过来,见秦湛好端端的坐在水边,才大松一口气:“您下次再去哪,可千万记得告诉我一声……” “走吧。”秦湛滑动轮椅,寄宁忙绕到后面推动轮椅:“少爷,订婚礼快开始了……” 012 送她入地狱的,是生了她的人 秦湛轻轻闭了闭眼。 ‘你不参加订婚礼,不过是让你未婚妻难堪罢了’。 爷爷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秦湛心知,订婚的事已然不可更改,那女孩儿又何其无辜,他又怎么能让她当真难堪。 “去爷爷那里吧。” 寄宁心里有些难受:“老爷子是一片好心为了少爷您,可这到底是婚姻大事,也实在太委屈少爷了……” “寄宁,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 “是,少爷……” 老爷子远远看到寄宁推着秦湛过来,眉眼之间立时带了几分掩不住的慈爱:“外面天气热,寄宁啊,快推你们少爷进来歇会儿。” 周曼忙亲自迎了过去,慈爱笑道:“老爷子刚才一直念叨你呢。” 秦湛淡淡看了周曼一眼:“方才有点事耽搁了。” 周曼一怔,往日秦湛根本不会理会她,可今天却这样反常,她心里不免打鼓,可面上笑的却更和善了几分:“是什么事耽搁了,要不要紧?” 秦湛没再说话,只是垂眸,微微笑了一笑,示意寄宁推着轮椅进了花厅,周曼被秦湛这一笑弄的骨头缝子都往外冒着凉气,却又偏生捉摸不透他这笑里到底什么意思,只得悻悻然的跟着进了花厅。 订婚礼马上就要开始,顾至诚和乔归晚都去了休息室盯着云茴补妆,此时并不在厅内。 而云筝和温子安的车子,也在订婚礼开始前二十分钟,缓缓停在了酒店停车场。 云筝今日刻意打扮的十分漂亮,温子安亦是一身黑色正装,与云筝的白色礼服黑白交映,十分相称。 秦家显然很重视这一次的订婚礼,整个庄园酒店都布置一新,云筝下车看到那白色玫瑰的花海,心里也不由微微酸了一下。 听说今日订婚礼要用到的玫瑰,全都是从国外空运过来的,一个病秧子,一个短命鬼,秦家为他们这样花钱如流水,也不怕本就薄的福气再被彻底折腾没了。 乔归晚盯着化妆师给云茴补了妆,又仔细看了看云茴订婚礼上要穿的裙子,确认再无任何遗漏,这才叮嘱道:“待会儿订婚礼马上就要开始,秦家这位大少爷身子不太好,脾气自然就有些大,不管到时候发生什么事,就算是他给你难堪让你没脸,你都得给我忍了,哪怕秦家少爷不来,你一个人在台上,也得把这订婚礼的流程给我走完了!记住没有?” 云茴静静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花儿一样的年纪,不用浓妆艳抹实则都可人无比,却偏生要被套上华丽的衣裙,戴上重重的枷锁,走入地狱中去。 而那送她入地狱的,却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我会按你吩咐的去做。”云茴转过身来,望着乔归晚,声音轻轻。 乔归晚满意点头:“你听话,我和你顾叔叔,都不会亏待你的。” “我按你的吩咐去做,就当是还了你生我的恩情。” 乔归晚怔了一怔,“你这孩子,怎么说这样奇怪的话,我哪里要你还什么生育之恩……” 013 他少年时十分英俊好看 “你生了我,我帮了你这一次,就当我还了你生我的恩情。”云茴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乔归晚的眉毛一点一点的蹙了起来,她能感觉到,云茴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说气话,她是当真这样想的。 顾至诚的脸色也有些难堪尴尬,他和云茴可没有血缘关系…… 乔归晚咬了咬牙:“好。” “那就这样说定了。” 乔归晚冷笑了一声:“行啊,那就这样说定了。” 生育之恩大过天,岂是她说还就能还完的? 哪吒还知道割肉还亲呢,她红口白牙几句话,就想还完了? 再说了,秦家这样的门庭,哪里委屈她了?如果不是云筝已经有了未婚夫,还轮不到她云茴呢。 难不成她觉得在孤儿院待一辈子嫁个泥腿子才是对她好? 她年纪小不懂事,她这个做娘的,当然不会和她计较,谁让这是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呢,给她脸色看,她也得忍着不是? 订婚礼就要开始了。 乔归晚也不再多说,让人扶了云茴,准备下楼。 秦家出席的都是至亲和故交,而顾家这边,只有顾至诚和乔归晚夫妇,云筝和温子安几人。 订婚礼全程没有任何媒体参加,这是秦湛的意思。 据说在他双腿不能行之后,整个人就性情大变,很少出门见人,更厌烦记者媒体。 以至于这些年来,外界几乎都要忘记了秦家还有这样一位大少爷,若不是连着死了三任未婚妻,这事儿实在匪夷所思,怕是秦湛其人早就被人遗忘的干干净净了。 顾至诚和乔归晚都表示理解,毕竟,这种天之骄子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自然难以容忍别人异样或者是同情的目光。 不愿意见人,甚少露面,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云筝和温子安比肩坐在前排,旁边身后坐着的都是秦家的一些亲朋。 “子安哥哥,你见过秦家这位大少爷吗?” 云筝柔声的询问,秦湛这些年几乎不在人前露面,因此云筝和顾家的人也不知道他如今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想来被病痛折磨了这十来年,如今怕是也人不人鬼不鬼了。 温子安摇摇头:“我并未见过秦家大少爷,只是听祖母说起过,说他少年时生的十分英俊好看。” “云承小时候也很好看呢……”云筝轻笑一声:“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秦家这位大少爷没生病,妹妹也嫁不到秦家来。” 温子安没有说话,目光安静的落在台上某一处,久久未动。 是啊,这个就要成为秦家准儿媳的女孩儿,曾经是他温子安的未婚妻。 云筝心头微微一沉,轻轻拽了拽他衣袖:“子安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儿,订婚礼要开始了……” 温子安回过神来,眉目温柔的轻笑着指了指台子一侧,准备工作已经就绪,那对众人瞩目的准未婚夫妻,马上就要上台来了。 台下的宾客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等着订婚礼的开始。 014 你们猜……这次这个能活多久? 云筝的心莫名的绷紧了,她盼着秦家那位大少爷最好不要来参加订婚礼,狠狠给云茴一个难堪,让她落人笑柄,却又盼着那位大少爷病病歪歪苟延残喘的来参加,到时候,云茴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云筝不由得看向温子安,他坐在她的身侧,握着她的手,他生的那样温润俊秀,却又一心一意只待她好,云筝的心里如灌了蜜一样的甜。 只是,如果他不曾是云茴的未婚夫就好了。 想到这样优秀世无双的男人,却差点就要娶了那个土包子…… 云筝下意识的更紧攥住了温子安的手指,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在她和温子安彻底在一起之前,温子安实则还在想着,去乡下把云茴接回来,安顿好她的将来。 人不该太贪心,贪心不足绝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你看,云茴肖想着不属于他的男人,如今报应就来了。 云筝有些迫不及待的等着订婚礼的开始。 秦老爷子让寄宁退到一边,他亲自帮孙子推着轮椅往台上而去。 “来了来了……” “秦家这位足不出户的大少爷竟然真的来参加订婚礼了?” “之前那几位可没这种待遇。” “谁说不是呢,这顾家忽然蹦出来的女儿倒还真是有点本事。” “秦家这次好像也格外的重视,我瞧着这一次的排场,比之前隆重多了。” “你们猜这一次这位……能活多久?” 两个太太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摇摇头:“这谁知道呢,兴许这次这个真的福大命大呢。” 虽然来的都是秦家的至亲,但也挡不住这些人的八卦之心。 云筝听着这些议论声,心里立时舒坦了起来。 是啊,说不定过不了几日,云茴就要死了,她心里头这点子膈应,大约也就能烟消云散了。 毕竟,秦湛连着克死了三任未婚妻,这样硬的命,她不信云茴那个乡下来的可怜虫,能躲得过去。 “说起来,咱们也有几年没见过这位大少爷了,也不知道如今他变成什么……” 坐在云筝身后的那个贵妇,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而云筝,也惊愕的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睛,她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纤细的脖子向前伸长,连嘴也微微张开了一些,竟是仪态全无。 原本都在窃窃私语的台下,变成了落针可闻的寂静,就连一向稳重内敛的温子安,眸子中都带了几分的不敢置信。 秦老爷子推着秦湛的轮椅上台,迤逦光线下,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端然坐在轮椅上,虽然面上的病态之色遮掩不住,可谁也不能否认,他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 好像那些复杂的绚丽的形容词,全部拿出来都无法形容,你的潜意识里只能词穷的发出这样一声惊叹。 云筝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底的感受,她所盼着的所希冀着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而现实更是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清脆的耳光。 那个所谓的克死了三个未婚妻的病秧子——他和云承,完全不一样! 015 养不熟的白眼狼 甚至,甚至比她向来引以为傲的未婚夫温子安还要英俊几分。 云筝只感觉铺天盖地的醋意涌来,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了。 云茴怎么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云茴哪里配嫁给这样的男人? …… 乔归晚再一次给云茴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确定没有任何瑕疵,方才推着她向外走:“……可千万不能耽误了吉时,茴宝,待会儿不管怎样,你都记得一定要忍一忍,千万不能让秦家难堪,你受点委屈,秦家只会更疼你,有秦家长辈给你撑腰,也就万事不愁了。” 乔归晚心里早已盘算周全,顾家舍弃了一个女儿去秦家,秦家怎么都要承顾家的这一份人情,以后顾至诚的事业肯定会越走越顺,而她在顾家的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毕竟,云茴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云茴没有应声,从八岁那年被舍弃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很清醒的明白了,在这个世上,唯有自己,才能信任,才能依靠。 因为再也不对他们抱任何的期望和希冀,所以,不管乔归晚说什么话,怎么把自己的私心赤裸裸的暴露出来,云茴都不会再有任何的难过和触动。 “那秦家少爷常年卧病,身子不舒坦,脾性自然也不会太好,他若是发脾气,哪怕动手打人,你都要忍让,多担待着,知道不知道?” 乔归晚絮絮的说着,推着云茴一路走向台前。 布置的如仙境一般的舞台,四周被白色玫瑰和流苏纱幔遮挡了大半,因此乔归晚并未看到台上的秦湛,只是,全场死一样的一片寂静,让她还是觉察出了一些异样。 顾至诚个子高一些,远远看到了台上似有个轮椅,知道约莫是秦湛亲自来了,忙低声对乔归晚道:“秦少爷好像来了……” 乔归晚先是一怔,旋即却醒过神来,怨不得气氛这样怪异,怕是那秦少爷把来的宾客亲朋都给吓坏了吧。 好在要和他订婚的是云茴,这要是云筝,她可要心疼死了。 辛辛苦苦调教出来这样一个名媛闺秀,也只能嫁到温家嫁给温子安才不委屈。 更何况,温家是书香世家,名流之后,对于顾家这种商贾来说,联姻无疑可以让他们的声望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云茴再嫁到秦家去,顾家眼瞅着就要更上层楼,若是她能再给顾至诚生个儿子,那可就再无遗憾了。 “瞧瞧你多有脸面,那秦家的少爷已经好些年不在人前露脸了,今天订婚礼却硬撑着亲自参加……” 乔归晚一脸慈爱的轻轻抚了抚云茴的鬓发:“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疼你?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云茴安静看了乔归晚一眼:“说完了吗?” 乔归晚一怔,旋即蹙了眉:“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和自己的母亲说话?不管你心里头觉得多委屈,对父母也得孝和顺,别忘是谁生了你!” “你再啰嗦下去可要耽误吉时了,我无所谓,就怕秦家不高兴。” 乔归晚瞪了云茴一眼,到底还是没再多说:“走吧。” 云茴迈步往舞台边走去,乔归晚盯着她的背影抿紧了嘴眉宇深蹙,这没养在身边的就是不行,瞅着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016 怎么是你呀 “云小姐,您小心台阶……” 秦家的佣人小心翼翼扶着云茴上了台阶,她第一次穿高跟鞋,颇有些不适应,一直都在低着头小心脚下的台阶,因此并未注意到轮椅上端坐的秦湛。 “怎么样,满意不满意?”秦老爷子忽然微微俯身,颇有些孩子气的问了孙儿一句。 其实之前,在秦湛的未婚妻连着三个都遭逢意外去世之后,他这两年也暂时熄了这个心思,当时顾家辗转托人提出结亲的意思之后,他直接婉拒了。 但在后来看到云茴的照片和八字之后,老爷子的想法却突然改变了。 秦湛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扣了扣,他的目光一直都在云茴身上,当她挽着裙摆走上台阶,偷偷的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过来时,秦湛眸底缓缓浮出了细碎浅淡的一抹笑,轻点了点头。 老爷子瞬间心情大畅,朗笑出声对着云茴招招手:“云丫头,快过来吧。” 云茴却有些吃惊的睁大了眼,那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即将成为她未婚夫的病秧子,她以为会和云承那样吓人,可她怎么都没想到…… 他非但不是云承那样相貌可怖性情扭曲变态,他甚至,他甚至就是刚才自己在园子里遇到的那个男人…… 传言把他妖魔化的面目全非,云茴自然无法想到,那个被人任意欺凌的男人,会是秦家尊贵的长子长孙,她的……未婚夫婿。 云茴站在那里,一步都迈不开。 而同样吃惊的,却是站在她身后的乔归晚和顾至诚夫妇。 近十年不曾露面病的快死性情古怪脾气暴躁克死三个未婚妻的秦家大少爷,竟是这般模样! 若不是那过分苍白一些的脸色,和坐在轮椅上稍显羸弱单薄的身形,谁能相信他就是秦湛? 若没有脸上的病气,若不是坐在轮椅上,他这样如芝兰玉树皎若明月一般的男人,不知会让这世上的女人都怎样的如痴如狂,又怎会轮得到云茴? “云丫头,怎么傻眼了?还不快过来……”老爷子心情大好,不苟言笑不近女色活的不像凡人的嫡长孙,还是头一次,让他这个老头子觉出,他还是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的。 云茴陡地回过神来,正看到秦湛望着她,他依旧是那种寡淡的表情,只是唇角有着不易觉察的细微弧度,云茴不知怎么的,忽然一颗心就定了下来。 原本以为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里,可如今看来,这个火坑,怕是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跳。 既然上天垂怜她,把她送进来了,那她自然要好好享受。 云茴弯眼一笑,一手挽了长长裙摆,迈步向秦湛身侧走去。 可她刚走了一步,秦湛却忽然滑动轮椅向她身边而去,云茴穿着高跟鞋本就走的很难受,见秦湛主动过来,她也就承了他的好意,停了步子等他过来。 秦老爷子见状,不由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好,好,我老头子没走眼,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儿!” 秦湛的轮椅停在了云茴的身侧,云茴稍稍侧了侧身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问了一句:“怎么是你呀。” 017 怎么瞧俩人都不清白 “不可以么。” “你可真会骗人。” 秦湛微微挑了挑唇角,抬眸去看云茴,云茴眼瞳黑亮也正望着他,小姑娘好像有点生气,却又好像并不是真的生气,反正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样难以捉摸。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搁在轮椅扶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的移向了云茴身侧,握住了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以后……不会再骗你。” 云茴怔了一下,嘴唇一点一点抿紧了,她垂眸望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终究还是没有挣开。 秦湛的手指很凉,可她的掌心却滚烫,云茴不由得紧紧握住了秦湛的手。 乔归晚一直有些不在状态,秦老爷子却是难得的十分高兴,场下的宾客席渐渐也热闹起来,云筝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更觉烦躁的不行。 一切都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秦家大少爷非但长了这样一张神仙容颜,且和传闻中的什么嗜血,残暴,变态,有暴力倾向的传言丁点都不符合。 而更让云筝生气的是,那云茴竟然那么不要脸的公然和秦湛在台上眉来眼去,甚至两人还偷偷握住了手。 怎么瞧着这两人都不清白,像是早就勾搭成奸了。 云筝越想越气,这要是云茴那贱人早就和秦家这位暗度陈仓了,那么他们这些人辛辛苦苦绸缪着,岂不是正遂了她的心意给二人做了嫁衣裳? “阿筝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温子安有些狐疑的看向云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筝忙摇了摇头,一副懵懂不解的样子望着温子安:“子安哥哥,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啊,茴宝好像早就和秦家少爷认识似的……你说,你说是不是他们俩,他们俩早就……” 温子安的脸色蓦地沉了沉:“云茴一直在乡下孤儿院,怎么可能和秦家人有来往,你别乱说,这种话传出去对女孩子的名声不好。” “可是你看他俩……从上台见面就一直眉来眼去的,还拉着手……” 温子安抬眸看向台上,云茴俏生生站在秦湛的身边,自始至终眉眼都带着笑,而他们两人,确实一直在握着手,怎么看,都不像是初见面的模样。 “也许是订婚前见过吧……”温子安有些迟疑的开口,他这般说着,心里头却似渐渐压了一层雾霾。 云筝轻摇臻首:“不可能的,云茴之前一直不愿意这门婚事,更何况,妈妈把她接到顾家后,她连顾家大门都没出过,我敢确定他们订婚前没有见过……” “子安哥,你说会不会他们早就认识了,云茴其实一直想嫁到秦家去,但又顾及着自己曾是你的未婚妻的身份,所以一直瞒着,而现在得知要和秦家联姻,就面上装着不答应,实则顺水推舟了?” 温子安没有再开口,他脊背挺直坐在那里,目光定定望着台上的云茴。 秦湛正要给她戴上订婚戒指。 云茴没有一丝迟疑的伸出手,白皙纤细的手指套上了硕大的鸽子蛋,光芒夺目而又璀璨耀眼,自然又换来台下一片倒抽冷气的惊呼声。 018 刚订婚就把人给克死了? 温子安不由得咬紧了牙关,温家书香世家,但论起富贵,却是比不得秦家一丝半毫。 云茴这些年在乡下孤儿院该是吃了苦头,所以,才会削尖了脑袋想要嫁到秦家这样的鼎盛豪门吧。 男人就是这样的劣根性,好似做了他的未婚妻,就算不曾嫁给他,这一辈子身上也如打了他的烙印似的,到老死都要为那个男人守着。 “说起来也真可笑,之前和她说订婚的事情时,她竟还有脸说,她有未婚夫了……” 云筝轻‘啧’了一声,摇头轻叹。 温子安没有再说话,只是神色不复之前的平静儒雅,眼底也沉浮着隐约的阴翳,云筝自然注意到了温子安的神色变化,她嘴角勾了勾,面上却不露分毫异样。 因着秦湛身子的缘故,订婚仪式的时间并未拖的很长。 两人交换了戒指之后,仪式也就结束了,接下来还有宴席和酒会,自有秦家人张罗。 周曼是秦湛名义上的继母,秦家长房的太太,今日应酬的事,自然是她一力兜揽。 这些面子活儿周曼向来做的滴水不漏,今日也和往常无二,只是宴席刚开,周曼接了个电话就变了脸色,丢下一堆宾客匆匆离开了宴会厅。 众人不免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筝也心头一震,莫不是那秦家大少爷强撑着来参加订婚礼,这订婚礼刚结束人就不行了? 要当真如此的话,那才是好笑了,云茴刚和人家订婚就把未婚夫克死了,秦家怕是恨不得咬死她,她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和云筝有同样想法自然大有人在,原本在看到秦湛模样后各怀心思的众人,此时不免又纷纷叹息起来,这长的再好身子不行又有什么用? 这要是喜事变丧事,那…… 这下子,众人也无心再吃喝,竖着耳朵等动静。 可秦家却一直风平浪静,甚至秦老爷子中途还红光满面的出来应酬了一会儿。 这样子,足以说明秦家大少爷仍是安好的,那方才秦太太忽然变了脸色又是为何? 周曼此时哪里顾得上别人议论,原本总是雍容华贵衣着得体的贵太太,此时却步履匆匆,连鬓边头发微乱了,都顾不上理一下。 “太太,太太,周少爷已经被带走了……” “徐警官已经找到被害人尸体了,尸体上发现了周少的指纹和dna……” 周曼脸色倏然惨白重重的晃了一下差点跌倒,好在身边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太太您可千万要撑住,周少那边还指望您呢……” 周曼又气又痛,眼圈泛红滴下泪来:“这个孽障,我和他说了多少次了,行事不要这样张狂无法无天,他总不听……” “这些年我在秦家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头才有几天,他倒是好,硬生生全给毁了……” “太太您消消气,不管怎样,我们少爷到底是您的亲侄子,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您可就这一个亲侄子,周家就这一根独苗苗啊。” 周曼气苦的闭了闭眼:“我若不是惦记着周家就这根独苗,我哪里还操心管他!” 019 秦家也容不下这样的主母 “少爷这次必定知错了,必定全都改了……” “瞒着秦家这边,尤其是老爷子,万万不能让老爷子知道了。” 周曼稳了稳神,心中再怎么气,还是没办法真的撒手不管:“你们回去告诉我哥哥,让他先稳住,别轻举妄动,我这边会想办法。” 来人连声应了,匆匆转身离开了。 周曼站在原地强自稳了稳心神,才叫了秦家的佣人,让他去请秦东远过来。 这事儿还得靠秦家的面子,想到这些年她在秦东远跟前温柔小意,连着生了三个孩子才站稳脚跟,若是周小川的事闹大,这一切,怕是就全毁了。 老爷子兴致高涨,浅酌了两杯回来,就让人叫了秦湛和云茴说话。 秦湛也正想和老爷子说些事。 周小川是周曼的亲侄子,周曼就这一个侄子,向来稀罕的如亲儿子一般,如今出了事,周曼怕是不会坐视不理,多半又要让父亲出面。 想到秦东远,秦湛不由得冷笑,他已经可以猜到秦东远的反应了。 大抵先是震怒,然后就耳根子软的被周曼给哄住了,然后拿着秦家的脸面出去充英雄好汉。 所以,这事必定要直接告诉老爷子才好。 而老爷子向来性子刚直又嫉恶如仇,就算是周小川是周曼的亲侄子,他老人家也绝不会包庇。 果不其然,秦湛把周小川被带回警局的前因后果一说,老人家当即就恼了,拍着桌子连着骂了几声畜生,猪狗不如。 秦湛又道:“周小川的事,原本和咱们秦家无关,只是,他和太太向来姑侄情分深厚,怕是太太那边……” 秦老爷子的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她敢。”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周曼要是拎不清还想把周小川捞出来的话,秦家也就容不下这个当家主母了。 “去把大太太叫过来。” 老爷子吩咐身边的佣人去叫周曼。 秦湛转脸去看云茴,那小姑娘坐在一边沙发上正拿着小叉子津津有味的吃水果,仿似压根都没听他们爷孙的对话。 秦湛看她吃的香甜,倒是笑了一笑:“走了,房间也有,回去慢慢吃。” 云茴就搁下叉子,拿纸巾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秦湛身边,自然而然的扶住了他的轮椅:“这瓜好甜,不过樱桃没有我老家那边的好吃,我尝了一个,牙都要酸掉了。” “是么,那你就多吃点瓜,我让人去你老家买樱桃去……” 云茴看傻子一样看着秦湛:“等你买回来都烂掉了,樱桃最娇气了。” 秦湛笑了笑,没再说话。 秦老爷子看他俩相处这般好,又看云茴这般烂漫可爱,更是觉得喜欢,连声吩咐佣人赶紧去买最甜的樱桃。 云茴也不推拒,笑眯眯的道谢,老爷子看她没有丝毫矫揉做作,更是添了几分喜欢,又见她推着秦湛轮椅,秦湛对着她时,原本寡淡的眉眼间倒好似也含了浅淡的笑意,越发心头宽慰。 他年纪大了,这个嫡长孙,就是他的一块心病,云茴若能好好陪在秦湛身边,两人开开心心的,他死了也能闭眼,到了地底下,见到秦湛的亲娘,他这个做爷爷的,也不会亏心。 020 死去的三个未婚妻 这边秦湛和云茴刚离开,周曼就红着眼圈赶了过来。 秦湛没兴趣知道爷爷和她说了什么,只是没一会儿就得了准信,老爷子已经下了严令,不许秦家任何人管周小川的事,听说,周曼直接被禁足了。 而那周小川,并不是只害了一个女孩儿,他在郊外的私人别墅里,连着挖出了三具残缺不全的女尸,尸体被挖出时,几乎轰动全城,那些痛失爱女的家长们跪地哭的几乎晕死过去,三条人命在身,案子又是徐警官全程督办,绝无徇私的可能,周小川这一次,必死无疑。 秦湛听着寄宁低声回话,他面容依旧寡淡平静,可放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却微微攥紧了。 她……怎么会知道,周小川马上就要死了? 她的适时出现,是刻意人为,还是当真……只是巧合。 “寄宁,你还记得之前那三个女孩儿,都怎么死的吗?” 寄宁面色一凛,声调都沉了下来:“少爷,寄宁记着呢,记得清清楚楚。” 秦湛的三个未婚妻,第一个,是秦湛的母亲还在世时给他定下的,只是那个女孩儿,还未等到成年,就失足跌落家中的池塘淹死了。 此时世人也只当这是一场意外,而两年后,秦家给秦湛挑选的第二任未婚妻,却在订婚之后第二日,忽然暴毙在闺房中,连死因都没查出来,最后,只能对外宣称是得了急病去了。 连着死了两任未婚妻,秦老爷子自然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儿,等到和第三任订婚之后,老爷子直接让秦湛和那个女孩儿搬到了寺庙里,住满一个月才接回来。 谁知道刚回来那天晚上就出了事,当夜佣人只听到了一声惨叫,循着声音追过去时,却看到那女孩儿穿着雪白的睡袍吊死在了园子里一株桃树下,而更离奇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脸部和颈部血淋淋无数条抓痕,极其可怖摄人! 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原本还有一心攀龙附凤的人家想着把女儿嫁到秦家去,此时也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秦湛,也坐实了这个克妻的名头,更有人私底下议论说,秦家是被诅咒了,所以才会先死了主母,嫡长孙又重病缠身成了瘫子。 甚至还有人传言说,这连着死了三个的未婚妻,都是给秦湛续命的,要不然,秦湛病的那么重,怕是早就死了…… 自此,整个颂城甚至北州,有女儿的人家,都绝了送女儿嫁到秦家的心思。 秦老爷子忧心长孙的婚事,才得以让顾家这样的小户,钻了这个空子,将女儿献了出来。 “寄宁,你说,这一次……她会不会死?” “少爷,您出生时慧慈大师就给您卜算过,您命格尊贵,这辈子福寿双全呢,听说,老爷子是看上了云小姐八字生的好,才答应和顾家结亲的,要不然,顾家这样的门庭,和咱们秦家提鞋都不配……说不得,云小姐这一次就破了这个诅咒呢。” 021 顾太太没到更年期吧,这么健忘 “这些命数,不过是世人求得心安的说法和寄托而已,寄宁,我从来不相信这所谓的诅咒。” 秦湛靠在轮椅上,苍白却又俊美的面容上,似蒙了一层霜雪一般冷凝:“是人是鬼,我秦湛这一次,一定会亲手把他给揪出来。” …… 订婚礼后,秦家的车子将云茴送回了顾家。 因着只是订婚,更何况她年纪还小,还未到嫁人的年龄,自然不适宜住在秦家。 但云茴却不愿,她马上要去颂城一高插班念高三,因此,她决定直接住在学校宿舍。 她回顾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从孤儿院离开时,巴巴儿的万里迢迢带来了,如今,却是再没有留着的必要。 云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小玩意,多半是温子安送她的,少不更事时,他曾拉着她手说,茴宝这是我送你的聘礼,将来你嫁给我时记着要带回来。 云茴将那些零碎的小物件一股脑丢到了垃圾桶里,她最后带走的,不过是两件衣服,还有福生和福生奶奶送他的几样东西。 一根红绳系着铜铃,套在云茴雪白的手腕上,行动间发出嗡嗡的声响,倒也别致。 下楼时,顾家众人都在。 云筝冷着脸望着她,见她已经换了自己的旧衣服,不由嗤笑了一声:“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云茴压根没有理她,甚至看都未曾看她一眼,径直穿过客厅向外走去。 乔归晚当即恼了,将茶盏往桌案上一掷,冷声道:“你给我站住!” 云茴只作没有听到,继续向外走,乔归晚蹭地站了起来:“我给你说话你装聋作哑做什么?别以为你现在麻雀变凤凰就目中无人起来了!” “顾太太想说什么?” “什么顾太太,我是你妈!” 云茴扯了扯嘴角:“顾太太没到更年期吧,怎么这么健忘。” “云茴,你这孩子也太不孝了,怎么能这样和你妈妈说话呢。”顾至诚有些不悦的望着云茴。 云茴挑了挑眉,厚重的齐眉刘海下,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望着几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订婚礼前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什么话?”乔归晚抱着双臂望着云茴:“云茴,你可别犯傻,一个没有娘家的女人,到夫家受了欺负和委屈时,可是没人能给她撑腰的。” “我已经还了你的生育之恩了,那么我们之间就不再是母女的关系……” “还了我的生育之恩了?你怎么还?我给你安排了这样一门好亲事,你翻脸就想不认人?云茴,你以为就凭你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怎么有资格嫁到秦家这样的门庭!” “是啊云茴,那秦家少爷这样的相貌气度,就算是身有疾病,配你也绰绰有余了,这可是一门顶好的婚事……” “订婚礼之前,你们可没人知道秦少爷是这个模样,如果你们早就知道的话,这门顶好的婚事也不会落在我头上吧?” 022 年少稚语,我早已忘了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不管怎样阴差阳错也让你得了一门好婚事了……” “说不定我过两天就死了呢。” 云茴轻轻笑了笑,抬手抚了抚鬓边的头发,手腕红绳铜铃嗡鸣作响,乔归晚只觉得眼皮子一跳,云筝已经站起身扶住了她手臂:“妈,你和她浪费口舌做什么,她想住学校就让她去住,颂城可不比乡下,有她碰壁求人的时候。” 乔归晚似是想到了什么,也似是被云筝劝住了,没有再开口,只是眸光沉沉望着云茴,嘴唇抿紧,唇角刻出两道刻薄生硬的纹路,让她此时看起来,竟仿佛添了几分老态。 “对了,秦家送来的那些聘礼,还请顾先生原封不动的让人看好了,等会儿我未婚夫会来帮我取走。” “谁稀罕你那一点破烂玩意儿!云茴,你嚣张什么,别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你也得有命享那个福气!”乔归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蹿了起来。 “你不稀罕那正好,我乡下来的没见识,稀罕的不得了呢,至于有没有命享,也不用您费心,我要是死了正好都给我陪葬,反正秦家有的是钱,也不在乎这仨核桃俩枣。” “你……” 乔归晚气的倒仰,顾至诚忙扶住了她:“好了好了,你看看你,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等她长大懂事了,就体谅你的苦心了……” 云茴冷笑一声,懒得看他们装蒜,转身出了客厅,一路穿过顾家小小的庭院,出了大门,却被人叫住了。 “茴宝。” 云茴的脚步顿住,她没有抬头,没有去看那喊她名字的人,可她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云茴捏着自己随身带来的小小布包,继续向前走。 “茴宝,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云茴并不想听,对于她来说,背叛就是背叛,没什么好说的。 当然,她也有自知之明,温子安另娶如花美眷,也是人之常情,她不恼他。 “我们曾经有过婚约的事,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说出去。” 温子安的声音涔涔凉凉自她背后传来,云茴倏然转身望向温子安,十年未见,他早已从清秀少年长成温润如玉的英挺男子,云茴曾无数次幻想过他们重逢时他的模样,正如此时她看到的一般。 只是,这一切,都与她再也无关了。 “你什么意思。” 温子安望着面前的少女,她和小时候不太像了,那时候的云茴,瘦瘦小小,面色蜡黄,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然是娉婷少女。 “筝儿很忌讳这件事,她听到会不开心,再则,秦家若是知道了,对你名声也不太好。” 云茴眼瞳里漫出细碎的笑来:“年少稚语,我早就忘了,难为温少爷还记着呢。” “你忘了……最好。” 温子安的目光落在云茴的眉眼上,又缓缓的往下,最后,落在了云茴手腕的红绳铜铃上,他眉宇微蹙,脱口而出:“我送你的那些东西呢……” “温少爷说的是那些哄骗小孩儿的玩意儿么,真是抱歉,早就弄丢了……” 023 我们这对怕死鬼,要想办法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丢了……也好。” 温子安缓缓的收回视线:“你这些日子,多加小心。” “我天生命硬,谁克谁还不一定,不劳你费心了。”云茴转身欲走,温子安却又叫住了她:“茴宝,你不问我为什么没回去找你吗?” “已定的事实,究其缘由没有任何意义。” 温子安点点头:“你说的是,确实没有意义。” “温少爷,您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去学校吧。” 云茴对他抬了抬下颌:“不用了,我未婚夫会送我去。” 温子安的视线越过云茴,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黑色房车,为了方便秦湛出行,车子是特意改装过的,上下都很便捷。 而此时,司机开了车门,秦湛正滑动轮椅,从踏板上缓缓而下。 订婚礼那一日,他是一身白衣,今日,他换了黑色衬衫和长裤,更衬的俊眉修目,仙容玉貌。 云茴转过身去,视线撞上秦湛的,男人眼底含了薄淡的笑意,云茴也笑了笑,快步向他走去。 “不错吧,我还活着。” 秦湛眼底笑容更深了两分:“先别高兴的太早,我们订婚还没满一天。” “唔,也是。”云茴点点头。 “怕了?” “当然怕,生死可不是小事。”云茴睁大眼,看傻子一样看他:“别说你不怕死,我可不信。” “确实,我也怕死。” “那我们这一对怕死鬼,可要想办法长命百岁的活下去。” 秦湛深以为然:“好。” 云茴拍拍他肩:“走吧,我要去学校了。” “要不要先去买点东西?”秦湛看着云茴身上的旧衣服。 云茴摇头:“在学校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就行了。” “有钱吗?” 云茴点点头:“有的。” 走的时候,福生塞给她了两千块钱,她不想要的,可福生跑的太快了,她追不上。 秦湛看她一眼:“缺什么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或者,找寄宁。” 寄宁笑着走过来,递给云茴一个盒子:“云小姐,这是少爷吩咐给您买的手机,里面已经储存好了少爷的号码,还有我的号码。” 云茴不客气的伸手接过来:“谢了。” “云茴,你是我的未婚妻,记住,在学校里若有人欺负你,不要忍,不管遇到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秦湛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十分认真,云茴望着他的眼瞳,她自小就很古怪,能闻到每个人身上的独特味道。 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作恶多端的人,往往味道浊臭,但寻常人却根本闻不到。 秦湛身上的气息很干净,很纯粹,至少,在此时的云茴看来,他绝不是个坏人。 云茴忽然冲他弯眼笑了:“那你也记住,你是我云茴的未婚夫,再有人欺负你,你也不要忍,记得告诉我。” 秦湛忽然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云茴垂在身侧的手指:“好,我会记得告诉你。” “你的病……还会好吗?” 云茴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怕我会死吗?” 云茴摇头,“只是在想,你如果不生病,该会多好看,要是福生的奶奶看到了你,一定会说,哎呀,这是天上王母娘娘身边的金童下凡了吧……” 024 原来我的未婚妻,是小仙女啊 “我若是金童,那你又该是什么?” 秦湛觉得她这样说话很好玩,不像是现在的那些满口流行语娇滴滴的小姑娘,倒像是个从古代穿过来的小丫头似得。 “我小时候遇到过一个苦行僧,他说我是天上的小仙女下凡历劫呢……” 秦湛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倒也没有制止,甚至还颇有兴致的问:“哦?那历劫之后呢……” 寄宁站在一边,听着这两人越扯越远,不由得目瞪口呆。 少爷虽然跟着先太太染了一点佛香,可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怎么现在和云小姐说起这样的傻话儿来了。 “历劫之后,就要轮回吧,等到功德圆满,就飞升回天上,再次当神仙呗。” “原来我的未婚妻是个小仙女啊,失敬失敬。” 秦湛缓缓坐直了身子,端端正正行了个拱手礼,云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逗你玩呢,你也相信……” 寄宁看着这两人,心里头一阵腹诽,这两人,怕不是一对傻子吧。 不过,看着少爷这般笑着的样子,寄宁心里头又酸涩又欢喜。 这么些年,少爷何曾这样由衷的笑过? 若是云小姐在少爷身边,能让少爷一直这样开心下去,那也算是极好的一桩事了。 车子到了颂城一高大门外就停了下来,云茴拿好自己的东西,预备下车。 秦湛却又叫住了她:“虽然是住在学校,但也要一切小心。” 一高是颂城名校,校纪严谨,安保周全,建校这近百年间,甚少出什么事故,但秦湛还是叮嘱了一番。 “你也要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云茴扬了扬手中的纸盒:“电话号码你知道的。” 秦湛看一眼面前的小姑娘,雪肤黑发,面上还有些稚气,但却好似比那些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玻璃花美人儿,还要合眼缘。 “每天晚上睡觉前,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 云茴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从随身带着的布袋子里摸出来一个锦盒递给了秦湛:“订婚戒指你先帮我收着,钻石太大了,我在学校戴着不方便。” 秦湛拿着锦盒,却明白了小姑娘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不愿让人知道,她如今是秦家的准儿媳妇。 “好,我先帮你保管着。” 云茴见他应下,就不再多说,转身下了车往校门走去。 秦湛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处,方才吩咐司机调转车头离开。 其实之前顾至诚和乔归晚根本没打算安排云茴上学的事儿,在他们看来,云茴订了婚不定能活几天,安排这些不过是白费功夫。 但云茴执意如此,二人为了让云茴同意订婚的事,只得妥协。 入学的一应手续顾至诚已经办妥了,云茴去教务处报道后,领了教材书本等等,就被班主任领到了高三六班门口。 因着已经升入高三,面临高考,所以几乎所有学生都在争分夺秒的学习,新来一个转学生这样的事儿,也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很多人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虽有人表情惊讶,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又都低了头忙着做起模拟卷子来。 025 意浓 班主任将云茴的位置安排好,又交代了几句团结新同学,互帮互助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这会儿是下课时间,但除却有些同学去卫生间之外,大部分都在座位上安静的自习。 云茴安静的拎着书包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她看了看课表,下一节是数学课,将书本和卷子笔盒拿出来放在桌案上,云茴翻了翻书本看了一眼,就又合上了。 从小到大,云茴最怕的只有一样东西——数学。 说句很丢脸的话,自从上了高中之后,她的数学就再也没有拿到过两位数的成绩。 云茴不觉得自己进了颂城市重点就能让她的数学起死回生,更何况,她刚才翻看了一下一高用的教材,只一眼,她就决定放弃。 教材上的数字她都认识,字母也认识,只是组合在一起之后,多看一眼她都头晕脑胀。 很快打了上课铃,数学老师夹着教材进了教室。 半节课下来云茴如听天书,她只得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老师不要发现她这个新来的插班生。 可人算不如天算…… “哎咱们班有新来的小同学?”数学老师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模拟卷子,笑眯眯看向云茴:“新同学上来做一下这道题吧……” 齐刷刷的目光瞬间投放在了云茴身上,云茴硬着头皮站起身,黑板上那一道几何大题,各种辅助线错综复杂云茴看的脑仁都疼了。 云茴决定乖乖承认自己不会做,可教室门口那几排同学间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甚至站起身向窗户外张望起来,“来了来了……” “谁来了啊?” “你们干什么呢!这是在上课知不知道,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 数学老师回身板着脸训斥几人,其中一个女生却忽然一脸欢喜的喊了起来:“老师,是江意浓回来了……” “什么?我意浓女神回来了?” “在哪呢,卧槽,我还以为高考前都要见不到我意浓女神了……” “意浓的伤已经全好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校了?” 班里的学生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就连那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好学生,都面上带了欢喜之色,低声议论不停。 云茴不由得有些好奇,不过心里更多的是放松——不用上黑板做题丢脸了。 “张老师,很抱歉我这节课迟到了……” 一把甜润沉静的女声缓缓在教室前门处响起,云茴下意识的看过去,女孩子正逆着光而站,整个人好似都融在了那明媚的秋日光影之中,连那乌黑发亮的头发都氤氲出淡淡的金色光圈,云茴恍惚之中,只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孤儿院祷告室里一整面墙手绘的金发雪肤的天使。 这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美好的女孩子啊,连她身为同性,都不免想要欣赏赞叹几声。 “意浓啊,你这伤还没全好吧,就这么着急回学校来……还是身体更重要,总要养好了身子再说。”数学老师慈爱无比的望着江意浓,温言细语的说道。 026 多惹人喜爱的女孩子啊 “意浓,你的手臂好些了吗?还疼的厉害吗?我姥姥说的那个偏方有用吗?” “是啊意浓,你不用担心功课的,我和班长一有空就会去找你给你补习的,一定不会让你的功课落下来的……” “意浓,我爸爸出差去国外了,过几天就回来,我专门让他去买了去疤痕的药,等你手臂上的石膏拆了就抹上,一定不会留疤的……” “意浓……” “意浓……” 班里的男生女生几乎都围在了江意浓的身边,七嘴八舌的关心之语说个没完,课堂早就乱成了一团,数学老师却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宛若慈父。 “张老师,我们已经高三了,身体重要,可学习更重要,我不想再耽误功课了。” “手臂已经好多了,不再疼的那么厉害了,徐琳,你姥姥的偏方很有用。” “总让你们去给我补课,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大家功课都紧张,我也不能总是耽误你们的休息时间。” “留点疤痕也不妨事,叔叔出差本来就很辛苦了,还是别让叔叔为了我这点小事再操心了……” 女孩子的声音低柔而又沉静,那些喧嚣嘈杂,都被她这样轻柔而又缓慢的语调给抚平了。 云茴坐在自己座位上,望着众星捧月一般的江意浓,这样的女孩子,多惹人喜欢啊,怕是这世上,就算真的有人不喜欢她,却也没办法生出讨厌之心。 云茴垂了眼眸,盯着自己生了茧子的掌心,心里头竟是莫名的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如果秦湛没有病,也没有那些克妻的传闻的话,江意浓这样的女孩子,才是最能和秦湛匹配的吧。 很快到了下课时间,女孩子们簇拥着江意浓回到了座位上,她的座位正在云茴的斜前方,江意浓走过来时,就看到了云茴。 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座位上,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围过来的,云茴。 “你是……” “意浓,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我叫云茴。” “云茴……这名字真好听。”江意浓望着云茴很轻柔的笑了笑:“我叫江意浓,是咱们班的宣传委员和语文课代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都可以找我。” 云茴点点头:“谢谢。” 江意浓也对她点头微笑,没再多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而接下来这一天,云茴见识到了江意浓在学校超好的人缘,不但本班的外班的本年级的其他年级的,学生老师甚至安保大叔食堂大妈,都对江意浓关怀备至,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是争着和她说话关心她的人。 而江意浓本人,却丝毫没有娇骄之气,不管对谁,都是言语温柔,耐心十足。 下了晚自习回到宿舍,云茴洗了澡出来躺在床上,宿舍里的几个女孩子正结伴向外走,看到云茴,其中一个好像叫王丽丽的女孩儿踌躇着停了脚步看向云茴:“云茴,你要一起吗?” 云茴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回道:“你们要去哪啊?” 027 如此姐妹 “去意浓的宿舍……” “有事儿吗?” “也没什么事儿,就还是意浓之前手臂受伤,我们去看看……” 云茴想了想,大家都是同学,她又是新来的,江意浓手臂受伤,她随大流去看一看也是应该的。 就放下了毛巾:“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江意浓的宿舍在走廊最尽头,云茴几人还未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了一把略显尖刻的女声传出。 “意浓是你姐姐,你们是血脉相连的姐妹,可你看看你做的是不是人做的事儿?” “是啊,也就意浓心好,不追究,要不然你还能安安生生的回来念书上课?” “意浓伤成这样,我们谁看了不心疼?你这个做妹妹的却半点表示都没有,现在意浓回来了,我们不过让你道个歉,可你看看你什么态度?” “行了……徐莉,你也少说两句吧,意澜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了,再说了,那天出事,也不能全怪意澜,也是我自个儿不小心……” 江意浓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响了起来,带着蛊惑人心的柔和力量。 “怎么是你不小心?她要是没故意气你,你也不会伤心的没注意看路,被车子撞伤成这样……” “那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到意澜身上。” “意浓……你总是这样护着她,不能因为她是你妹妹你就这样一味纵容……”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收拾收拾休息吧……” “不行,她不给你道歉,今天这事儿就没完!” “徐莉,你这是当狗当惯了是吧?你主子都消停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狂吠?” “你骂谁是狗呢!” “谁接话就谁啊。” 一直斜靠在床边黑衣黑裤短发瘦削的女孩儿,忽然抬眼望着徐莉轻蔑的笑了笑:“这才几天功夫,你这舔狗真是当的越来越优秀了啊……” “意澜,你不要这样说话……” 江意浓柔柔的出声阻止,又看向徐莉:“徐莉,你也不要再说了,这事儿归根究底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意澜。” “意浓……” “江意浓,你累不累啊。” 江意澜掏了掏耳朵,很不耐烦的看向江意浓:“明明心里巴不得想我赶紧死,嘴上还要这样帮我说话,啧,我都替你累。” “意澜,我们是亲姐妹,除了父母之外,这世上最亲近的就是我和你……” “是么?” 江意澜忽然轻轻笑了一笑,她上前一步,伸手将江意浓挂在脖子上不离身的小玉瓶勾了出来:“既然你说的我们这般姐妹情深,那就把这个玉瓶还给我吧……” 江意浓的眼皮忽然轻轻跳了跳,她似是有些为难的垂下了长长的睫毛,轻轻咬住了柔嫩的嘴唇。 “江意澜你还要不要脸?”徐莉及时的跳了出来:“你刚回到江家,就用这个破瓶子换走了意浓最珍贵的钻石项链,也就意浓心软好糊弄,和你交换了……现在你又要把东西要回去,呸,你还要不要脸!” “雨女无瓜,少他吗多管闲事!” 江意澜粗鲁的直接骂了回去。 028 别冲动 “你,你……”徐莉气的跳脚,宿舍里其他女孩子也个个义愤填膺瞪着江意澜,只是这江意澜平日里实在是粗鲁不堪,又会点拳脚,发起脾气连男生都揍,她们实在不敢招惹。 江意浓眼圈一点点的红了起来,“意澜,既然你喜欢,那就还给你吧,我原本想着,我们姐妹交换了彼此最贵重的东西做信物,你心里该是高兴的,是我考虑不周到……” 江意浓说着就把脖子上的红绳取了下来,小拇指大小的精致玉瓶放在她掌心里,与她雪白细嫩的肌肤交映,十分的莹润可人。 江意澜望着那玉瓶,目光里忽然含了讥诮,“算了,想到别人贴身戴了这么久……我就犯恶心,不要了!” “江意澜,你太过分了!” “是啊,江意澜,意浓是你姐姐,又这样让着你,你还想怎样?” “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不要脸的人,怪不得人家说小三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他吗说谁是小三!” 江意澜忽然血红了双眼暴怒跳起来,挥拳就要往那说话的女生脸上砸去。 “意澜不要……”江意浓惨白着一张小脸闪身挡在了女生面前。 “意浓……”徐莉惊声尖叫。 江意浓死死闭上了眼,已经做好了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江意澜的拳头却并没有落下去,云茴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一步上前,稳稳握住了江意澜的手腕,她眉毛微皱,声音沉静:“别冲动。” “你让开!” 江意澜血红眼眸望向云茴,甩手想要将她推开。 “想过这一拳落下去的后果没有?” “我再说一遍,让开!” 江意澜再次暴戾出声,紧攥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她整个人看起来,易怒,狂躁,粗鲁,可云茴却闻到了她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原本不该属于这样的人,却又偏偏,真的是她灵魂里散发出来的。 “云茴……你快让开,别让意澜伤了你……” 江意浓醒过神来,赶紧上前,想要拉开云茴:“意澜,你快放开手,若真的打伤了人,爸爸这次一定会把你和阿姨关起来的!” 江意浓话音刚落,江意澜眼底的赤红骤然翻搅而起,她抬起另一只紧攥的拳头,想也不想就往江意浓脸上打去。 云茴顾不上去想其他,一步上前,挡在了江意浓的身前。 她其实性子有点冷,也从不是那种什么闲事都会插手去管的人,这江意澜又没脑子自己作死,她原本更不屑于去管,可不知为何,身体的反应却快了一步。 江意澜的拳头,硬生生的在云茴面前一公分处停住了。 她紧紧咬着牙关,似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云茴能看到她眼底好似有两种情绪在激烈的争斗,而最终,江意澜还是赤红着眼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她额发湿透,汗珠一颗一颗的滚落下来,涨红狰狞的脸色渐渐变成一片惨白,连原本挺直的肩背都佝偻了起来,她低着头转过身,步伐沉重一步一步向外走,竟似与方才的桀骜不驯,完全变了一个人。 029 惊吓 “意澜……”江意浓低低唤了一声,江意澜没有回头,拉开宿舍的门直接走了出去。 江意浓轻轻哽咽了起来:“我替意澜给你们道个歉……她自来都是这样的性子,你们看在我这个姐姐的面子上,别和她计较……” 女孩子们都围上去安慰起江意浓,云茴不擅长这些,就没有凑上去。 “时间也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江意浓擦了眼泪,又含笑看向云茴:“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只是若再有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了,你要是受伤了,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 江意浓握着云茴的手,亲自送了她出去,她的手又软又暖,说话又这般熨帖好听,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只是云茴觉得有点怪——她感应不到江意浓身上,真正属于她的气息,每个人身上,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独特气息,旁人感应不到,但云茴可以,只是……江意浓身上,为什么没有? 走到宿舍门口,正巧隔壁宿舍一个女孩儿抱了个湿淋淋的流浪狗过来,云茴喜欢小动物,忍不住就想伸手摸一摸,可那原本乖巧的小狗,忽然从那女生怀中挣了出去,发了狂一般冲着江意浓狂吠起来,…… 江意浓吓的连连后退,那小狗前掌伏地不停冲着江意浓吠叫,云茴心头闪过一抹异样,下意识看向江意浓,江意浓脸色煞白,躲在徐莉身后,连嘴唇上都没了血色。 女孩子们都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云茴却上前一步,蹲下身,对着那暴躁狂吠的小狗伸出手来。 “小心咬人啊……”不知是谁小声提醒了一句。 云茴没有避开,轻轻抚着小狗湿漉漉的脑袋,手腕上的铜铃嗡嗡响,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小狗在她的抚摸下渐渐安静了下来,叫声也变的低弱乖顺。 “真神啊……” “刚才真吓死我了!” “意浓,你没事儿吧?” “我,我没事儿,我就是打小就怕猫猫狗狗……”江意浓脸色依旧煞白,看起来柔弱可怜到了极致。 女孩子们赶紧围着她安抚起来。 小狗被闻声而来的宿管阿姨抱走了,江意浓渐渐平复了下来,只是一转脸,正看到云茴若有所思的双瞳,江意浓心头一颤,只觉得云茴这一双过分漆黑的眼眸,像是直接看到了她心底去一般。 “云茴,你怎么了?”江意浓轻轻开口,她脸容雪白皎洁,乌黑眼瞳澄澈清冽,竟是不见丝毫杂质。 云茴心头那淡淡疑惑终是消散而去,这大千世界,自然无奇不有,她也不能一切都凭借自己的认知来决断。 更不能,因为自己遇到的都是恶人,就否认这世上真的有天使存在。 “没什么,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那么晚安了云茴。”江意浓冲她灿烂一笑,笑容真诚美好几乎能把人心都融化,云茴也对她笑了笑,道了晚安,转身往宿舍走去。 江意浓一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方才转身进了自己宿舍。 云茴回到宿舍,就听到枕边那只手机在不停震动,云茴蓦地想到今天早上来学校时秦湛和她的约定。 她忙走过去拿了手机,果然是秦湛的号码在屏幕上闪动,云茴按了接听:“喂……秦湛?” 030 秦湛,你死了地狱都不收你 “云茴,你有没有事?”秦湛的声音听起来微有些急促,隐隐似透着几分不安。 云茴攥着手机贴在耳边:“我没事儿,刚才去其他宿舍了没带手机。” “没事儿就好。”秦湛看向身侧的寄宁,寄宁示意司机调转车头。 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减速转向,一高的校门就越来越远了。 方才少爷打电话给云小姐,云小姐一直没有接到,少爷立时就吩咐他备车去一高…… 慌乱之下,少爷连鞋子都没顾上穿…… “我下次会记得第一时间给你报平安。” “好,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嗯,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云茴握着手机在床上坐下来,秦湛,是在担心她,还是纯粹的,只是不想再死一个未婚妻了? 车子驶回秦宅,寄宁推了秦湛的轮椅下车,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声哭喊,骤然划破了这寂寂夜色。 “像是太太的声音。”寄宁低声说道。 秦湛面容冷冽,黑瞳中溢出轻漫冷笑:“二叔和三叔那边,这些天怎样?” “二太太这些天有些不安分,三老爷和三太太一如往常,万事不闻不问不理。” 也是自然,周曼出了事,秦家内宅的当家太太,自然就要落在二太太头上,如今最高兴的,约莫也就是二房了。 “是不是你……” 周曼忽然披头散发冲了过来,她目呲欲裂满目凶狠瞪着秦湛,似乎下一瞬,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秦湛目光凉凉落在周曼脸上:“太太这样也不怕失了体统,伺候的人呢,还不请太太回去。” “秦湛,你害死小川,我和你没完……”周曼凄声哭嚎。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秦湛淡漠移开视线:“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周曼忽然桀桀笑了一声,她赤足散发上前了一步,赤红眼眸狰狞望住秦湛,“你别得意,早晚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要被你克死,先是你母亲,然后是你三个未婚妻,还有如今这个……你害死了这么多人,秦湛,你死了地狱都不收你!” “太太,您这话要是让老爷子听见了,怕您也兜揽不住,还是慎言吧!” “就会拿老爷子出来压我,秦湛,除了老爷子,你还有什么?”周曼轻蔑一笑,一口就要啐过去,可电光火石间,一巴掌已经抽在了她脸上,她被这一耳光抽的趔趄摔倒,后槽牙都松动了两颗,歪头吐了一口血沫出来。 “秦湛你敢!”周曼双手捶地,披头散发双目血红瞪着秦湛。 寄宁垂眸站在秦湛身侧,甩了甩手腕,声音淡漠没有任何波澜:“太太,方才和您说了……慎言。” “寄宁,回去吧。” 秦湛拨动轮椅,寄宁点头应道:“是,少爷。” “你想让我们周家断子绝孙!秦湛……你好毒的心!” “我倒是要看看,小川死了,你能活多久,你那未婚妻,又能活多久!” 轮椅远去,周曼的哭声喝骂依旧断续传来。 约莫最后是惊动了老爷子,声音忽然就消失了。 夜空是浓深的黑,有归巢的乌鸦桀桀叫着飞过梢头,乌云卷过,月色被吞噬。 031 第四个,莫名死去的未婚妻 秦湛示意寄宁停下,仰首去看这泼墨一样的夜空:“寄宁,你还记不记得,楚家那个女孩儿吊死那一夜,也是这样黑的夜……” “少爷,云小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秦湛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到夜深更露重,寄宁担心他的身子,劝他回去,他方才点头应了。 …… 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睡熟了,云茴却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目光怔怔望着前方,瞳仁之间好似失了焦距,而下一瞬,云茴已经掀开被子赤足下床,悄无声息的走到了门边。 她拉开门,光脚踩在冰凉的瓷砖上往走廊最尽头走去。 那里有一个露天的小阳台,平日里女孩子们都会来这里晾晒衣物。 云茴一步一步向前走,耳边无数道声音在响,蛊惑着她往那里而去。 “茴宝,快来子安哥哥身边……你看,子安哥哥给你带了什么?” “茴宝,我们一起玩呀,来,快过来……” “茴宝,你又哭鼻子啦,是想温子安了吗?我翻跟头给你看吧,茴宝你过来,快过来……” “茴宝,你乖不乖,是不是在等着子安哥哥来娶你?子安哥哥现在来了,来娶我的小媳妇了……茴宝,过来,过来啊。” 云茴忽然加快了步子,往那夜色里氤氲出的熹微光芒所在奔去,一直奔到一米多高的围栏前,云茴似正看到温子安颀长秀挺身影立在那光影之中,含笑眉眼温柔望着她,对她伸出手来。 “茴宝,我来娶你了……” 云茴耳边所有声音都褪去,仿佛是退潮的海岸,余下的只有温子安的声音如同轻软的风拂过。 她不由自主的被蛊惑,缓缓的伸出手,向他递去…… 漫天乌云将月色吞噬,温子安的身影也模糊起来,云茴急了,慌忙伸手想要握住温子安修长手指,手腕上红绳铜铃却忽地被风吹的嗡嗡响起,像是灵台被仙人抚过,云茴骤然回神,眼前所有幻象消散干净,只有夏夜的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哪里还有温子安的身影? 而云茴此时,已然一条腿跨坐在露台围栏上,身子微向外倾,怕是稍不小心,就会直接从五楼跌下去,摔不死也要重残废。 云茴蓦地惊出一身冷汗,她不是在宿舍床上睡着了么,怎么好端端一个人跑到露台上来? 云茴只觉心跳飞快,似乎下一瞬就要破腔而出,而周身上下汗毛都根根竖起了一般,脊背被冷汗湿透。 云茴强稳了稳心神,手脚微有些僵硬的从栏杆上爬下来,直接跌坐在了冰凉地面。 饶是她从小见过无数匪夷所思的画面,这十八年来的经历与普通人相比已经算是离奇,可却也是头一遭,遇到这般惊险让她差点丧命之事。 云茴在地上坐了很久,方才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手腕上红绳铜铃安安静静,云茴轻轻抚了抚那古色古香的铜铃,若不是方才风吹铃响,她怕是已经摔下去了。 然后,她云茴,是不是就会成为第四个,被秦湛克死的未婚妻? 032 我不叫柳翠花! 这样莫名其妙的死去,连死因都查不出,最后怕是会以她不慎失足跌落楼下而结案。 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啊。 云茴轻轻翘了翘嘴角,若是鬼,她就亲手把他给拽出来,可若是人…… 这世上,自来都是人心比鬼怪更可怕。 云茴回了宿舍,宿舍里的女孩子们仍在沉沉睡着,有人在梦呓,有人似在磨牙翻身,床榻吱嘎微响,一瞬间,仿佛就回到了烟火人间。 云茴躺在床上,没有再闭眼,她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板,一直到天明。 “云茴,你没睡好吗?” 宿舍里的女孩子们起来了,睡在她上铺的王丽丽看到云茴眼下两片浓重的暗青,有些讶异的询问。 “嗯,我有点择床。” “你眼睛下面黑眼圈特别严重,要不,你请个假在宿舍休息休息?” “不用了,我去洗个脸就好了。” 王丽丽就不再多说了,高三了,大家时间都紧张的很,匆匆洗漱后就去教室晨读。 云茴到教室门口,遇到了江意浓,江意浓冲她甜甜一笑,道了一声早安,又关切询问她,是不是没睡好,眼睛很肿,黑眼圈有些重。 等进了教室,江意浓就给了云茴一个煮好的鸡蛋,让她剥了鸡蛋滚一滚眼睛,能舒服一些。 云茴拿着鸡蛋道了谢。 江意浓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背英语单词。 她的发音很纯正,声音也特别好听,云茴拿着鸡蛋,听着听着就被吸引了。 而周遭的同学们也多半和她一样,都托着腮竖着耳朵听江意浓背英语单词和课文。 云茴想,想必是美好的事物才会人人都喜欢吧,江意浓这样的女孩子真是让人羡慕嫉妒又生不出恨。 晨读结束,就是半个小时的早餐时间。 大家纷纷起身预备去食堂,教室后排角落里忽然有个女孩子喊了起来:“我的钱怎么没见了?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偷了我的钱!” “还能有谁,肯定是柳翠花啊!” “咱们高三六班全校扬名还不是因为出了这个女飞贼的缘故!” “真是把咱们六班的脸都丢光了!” “柳翠花,把钱还给我!” 那女生怒气冲冲走到一个矮小黑瘦的女孩儿面前,拎着她衣领就把她提溜了起来。 “我不叫柳翠花!” 话音刚落,教室里一片哄笑声。 “你不叫柳翠花,难不成你以为你配得上你的名字?” “你也不看看你这副丑样子,你配叫柳如荫吗!” “说的是什么,人家江意浓名字好听人更美,你看看你,这名字给你纯属糟蹋!” “糟蹋也是我的名字!”女孩儿倔强瞪着面前怒冲冲的女生:“还有,我没有拿你的钱,我也不是女飞贼!” “你之前偷意浓的钱和首饰,被当场捉住,你还不承认?” “要不是意浓心好,你早就送少管所了!” “你这黑爪子一看就是惯偷,还狡辩,把钱拿出来!我可没意浓那么好说话,你不交出来,我立刻告诉学校然后报警!” “我没偷钱,我也没偷江意浓的首饰和钱!” 女孩儿再一次倔强开口,努力的想要挣开攥住她的那只手。 033 偷钱的另有其人 可她实在生的黄瘦矮小,那攥着她衣领的女孩儿足足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来,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 “柳如荫,你还是把钱拿出来吧,大家同学一场,不要闹到最后无法收场。” 江意浓开了口,又劝另一个女生:“王琳你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意浓!就是因为你心肠太软了,她才会越来越放肆!” “是啊,上次她偷了你那样贵重的东西,就该报警的……” “我说了我没有偷钱,你们为什么都要这样污蔑我!” “你这种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当场逮住你,你才肯承认是不是?” “我没偷钱,我也不是贼,我是很穷,可穷人怎么了?穷人就该死,就该被这样随意污蔑吗?” 那女生忽然嘶声哭喊起来,一把推开王琳从后门冲出去奔到了走廊栏杆那里:“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会相信,我没有偷过任何人的钱?” 哄闹的人群,骤然安静了下来,那女生哭的全身发抖,眼神涣散呆滞望着面前这些同窗。 那些人的脸,如此冷漠,如果她真的死了,在场这些人,他们全都是罪魁祸首。 “王琳,你丢了多少钱,我先帮柳如荫补上吧……” 江意浓话一出口,那女孩儿忽然抬起了一双通红的眼望向她,“我没有偷王琳的钱,凭什么让你帮我补上?你想做好人,也不用踩着我!” “柳如荫,你误会了……”江意浓委屈的眼圈立时红了。 “柳翠花,你也太无耻了,上次抓到你偷意浓的东西,你也是这样哭着闹着要寻死,后来意浓说不追究了,你立马就不哭不闹了,这次你又玩这一招!我们班怎么有你这种人!” “你跳啊,我才不信你敢往下跳,你要是敢跳,我把我姓抠了!” “意浓好心帮你,给你台阶下,你却给脸不要脸,我要是你,我现在就跳下去!” 原本柳如荫说要跳楼证清白大家都吓的不敢吭声了,可在她刚刚骂江意浓踩着她做好人之后,几乎所有同学都开始义愤填膺的指责她。 云茴站在最后,目光一一掠过众人,而最终,她的视线定格在了江意浓身旁一个一直没说话的女生身上。 对比昨夜宿舍里牙尖嘴利骂江意澜的徐莉来说,这个女生的存在感就弱了很多。 虽然,她也算得上江意浓的铁杆跟班之一。 可云茴偏偏就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儿。 对,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女生,她的身上,才有偷窃者的气息。 她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那个柳如荫,她是无辜的,至少这一次,她是被冤枉的。 “柳如荫没有偷钱,确切的说,钱不是她偷的,偷钱的另有其人。” 云茴的声音并不算太大,可在这一片嘈杂中,却格外的清晰。 柳如荫蓦地抬起红肿眼眸望向云茴,那原本一片死灰的眼底,此时却璀璨明亮燃起了希望。 “云茴?”江意浓有些讶异的望向她,而她身侧的女生,却明显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慌乱躲闪。 034 钱上又没写名字 “你怎么知道偷钱的另有其人?” “那你说说是谁?咱们六班除了柳翠花,可没有别人手脚不干净!” “是啊,你一个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是包青天呢!” 云茴懒怠理会他们,也不想兜圈子,偷东西的人也不用给她脸面——更何况,别人都被逼的想要以死明志了,她还缩头不出,怕是想让柳如荫真的到死都背着贼名。 既然如此,她也不用给这种人留面子。 云茴转身进了教室,她记得那个女生就坐在江意浓后一排。 云茴直接走到了那个女生的书桌前,手指点了点桌面:“被偷的钱如果不在座位上,就在她身上,大家都没离开现场,钱应该还没机会转移走。” “云茴,你是不是弄错了?”江意浓微微蹙了蹙眉,声音却依旧温软动听:“这是周雪的座位,我们平日常在一起,她怎么会偷钱呢……” “是不是弄错,搜一搜就知道了。” “你凭什么搜我的桌子?再说了,难道我座位里搜出来钱就是我偷的不成?我们家又不是穷的叮当响,我得靠偷钱才能生活!” 那个女生终是没忍住开了口。 “你怕了?”云茴直接挑衅看向她。 “谁怕了!”女生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可云茴却看到了她眼底明显的心虚。 “既然不怕,就让班长来搜一搜,如果你是清白的,那我给你道歉。” “云茴……你这样做,怕是会损了周雪的名声,不太好吧?” “那柳如荫呢,柳如荫的名声呢?” “柳翠花怎么能一样!她本来就是惯偷,大家怀疑她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有人讥诮道。 “算了吧,都是一个班的……王琳,你丢了多少钱,我先补上,大家都高三了,别因为这种事耽误了功课。” 江意浓说着就拿出了自己的钱夹。 云茴觉得好笑,周雪和她关系好,她就这样护着,柳如荫因为之前偷过东西,就被钉死在屈辱柱上? 更何况,之前的事,说不定还另有隐情呢,毕竟,那柳如荫的气息可比周雪的干净多了。 云茴转身,直接把周雪的桌子掀了。 “云茴,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掀我的桌子!” 周雪当即恼了,冲上前怒目瞪着云茴,“你这么着急护着柳翠花,该不会你也是个惯偷吧!” “云茴……你这,这也太过分了。”江意浓也蹙眉轻轻开了口。 云茴没理会,直接走过去,看向周雪刚才冲过来刻意踩在脚下的一本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偷来的钱就在里面夹着吧。” “你,你胡扯!”周雪一张脸蓦地白了。 “是不是胡扯,看一看就知道了。”云茴伸手握住周雪手腕,直接将她拉开一边,然后弯腰捡起了那本书,抖了抖。 十几张粉红钞票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还真有钱啊!” “那也不能证明是王琳的钱吧,又没写名字……” “我,我写名字了……” 王琳小声的嘟哝了一句。 云茴捡起一张钞票,果然钞票一角,有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小小名字——王琳。 035 她实在,不会哄人啊 事情至此,周雪再无翻盘可能。 周雪怔怔向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额上冷汗涔涔而落,江意浓也蹙紧了眉尖,看向周雪满眼都是失望痛惜:“周雪,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你要是缺钱,可以告诉我,我借给你啊,你怎么能糊涂到去偷同学的钱呢……” “对,对对,我,我是一时糊涂,你们也都知道,我爸刚娶了后妈,家里现在是我后妈管钱……每个月就给我200块……” 周雪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人群里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算了吧,周雪也挺可怜的,她也不是故意的……” “对啊对啊,大家都是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云茴不由冷笑,钱都偷了,还不是故意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刚才怎么没想着饶了柳如荫?这他吗什么逻辑。 云茴转身出了人群,直接走到了柳如荫跟前。 柳如荫双眸通红哭的泣不成声对云茴道谢。 “以后遇到事别想着寻死,你死了,人家真正偷钱的人不知多高兴呢,所以,别做傻事。” 周雪闻言脸都绿了。 柳如荫噙着泪使劲点头:“云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是唯一一个肯相信我的人……” “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看到的。”还有感应到的。 “可我还是想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也许……” 柳如荫苦涩一笑,也许她真的就跳下去了。 云茴伸手,把柳如荫额上乱七八糟的刘海拂开,她虽然黑瘦矮小,可五官其实生的挺清秀的。 “把你这头发剪短一点,梳成大光明扎高马尾,更适合你。” 云茴说完,又对她一笑:“你五官很好看,应该全都露出来。” 柳如荫惊呆了:“我,我五官很好看?” “怎么,没人和你说过吗?” 柳如荫又哭了:“没有,从来没有人说我好看……”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说你好看的。” 云茴拍了拍柳如荫的肩:“我们去食堂吧,我饿死了。” “好,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柳如荫抽噎着说完,又急急道:“我有钱,吃饭的钱还是有的,学校给贫困生发的助学金,我都攒着的……是干干净净的钱……” 柳如荫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从她被认定位惯偷之后,整个一高,就再没人会搭理她,更别提和她一起吃饭了。 云茴想了想,开口道:“那我要吃包子和豆浆。” 柳如荫一双眼倏然璀璨夺目无比望向云茴,而下一瞬,这丫头又哭了,眼泪简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能淹死人…… 云茴:“……” 她性子一向有些冷,与人相处又慢热,实在……是不会哄人啊。 云茴和柳如荫一起离开教室去了食堂。 周雪的抽噎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意浓,对不起……” “和我说什么对不起?你有困难,该告诉我,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 江意浓红了眼圈:“女孩子名声这样重要,你做出这样的事,传出去怎么办?” “意浓……”周雪拉着江意浓的衣袖轻轻摇晃哀求:“意浓你帮帮我……” 036 秦湛,我昨晚差一点死了 “我会试着和大家说一下,不要把事情传出去的。” “我怕那个云茴不听你的话……” 江意浓长长的睫毛忽然垂了下来,她如天使一般甜美可人的小脸能融化这世上所有人的心。 可是那个云茴…… 她好像和这学校里所有仰慕她喜欢她追捧她的人,都不一样。 “我会想办法的。”江意浓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说明她一定能做到。 周雪破涕为笑:“意浓,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人,也就你这样的女孩儿,才能嫁进我们北州最尊贵的王室……” “我从没想过非要嫁到王室,但若是嫁到王室,能帮到这世上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也甘之如饴。” “意浓,你也太善良,太美好了……” 周雪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没完:“你妈妈当初生你之前,曾做梦梦到佛前供奉的青莲入怀,所以你才天生和佛有缘,一颗佛心,慈悲善良……” “这些年你不知悄悄做了多少善事,颂城谁不知道江家大小姐是佛前青莲化身,来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 江意浓听的哭笑不得:“你这越说越离谱了,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说辞。” “当然相信了,反正我从没见过第二个比你更讨人喜欢的人了!就是你太低调,做了什么好事都不说……” “好啦,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做了好事嚷嚷得全世界人都知道,那就变味了。” 江意浓和周雪走在晨光璀璨的校园中,她周身仿佛都被这金色阳光镀了一层迷离的光晕,真如神仙妃子一般,圣洁美好到了极致。 …… “为什么昨晚失灵了?” “那个云茴,还好生活着,毫发无伤……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漏?” 带了兜帽,整个身体都隐在暗处的男人,声音微有些沙哑阴沉,五官模糊不清的一团,身躯也有些微微的佝偻,说一句话,就如破风箱一般重重的咳嗽几声。 “我也不知,这些年,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发生……难不成,真的是她八字硬?” “呸。”男人冷笑:“老头子当年给他选的第三个未婚妻,不也说八字生的好,命格贵重,可结果还不是一样!咳咳……” 男人又剧烈咳嗽起来,肺部撕扯剧痛,分分秒秒都生不如死。 “再试一次,这一次,绝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一定要要了这丫头的命!若是她没死,那你就去死吧……” …… 云茴靠在栏杆上,拨了秦湛电话。 “秦湛,我昨晚差一点死了。”云茴没有任何隐瞒,将昨夜的一切,一一和秦湛详细描述了一番。 “从小到大,我从没有遇到过鬼压床,或者梦游到处乱跑之类的事。” 相反,她见过无数鬼魂,而他们对她向来都十分友善。 “所以,我猜测,昨夜的事是人为,不是意外。”云茴顿了顿又道:“秦湛,你之前死的三个未婚妻,大概都是这般送命的吧……” “我现在去学校接你,以后,你每天晚上都住在秦家。” 秦湛想,他的三个未婚妻,一个未成年就意外死在自己家园子里,一个订婚后第二日就暴毙在闺房,而第三个,在佛寺住了一个月安然无恙的回来之后,也死在了娘家院子里。 如果,他把她们都留在身边的话,会不会,意外就不会发生? 037 樱桃甜不甜 云茴想了想,却拒绝了。 “不用,如果别人有心害你,藏在哪里都没用,秦湛,我八字硬,都说我生来克亲人,小时候在孤儿院,福生的奶奶说,我这样的人,鬼都不敢欺负,我倒是要看看,那装神弄鬼的人,还有什么手段。” “云茴,这样太危险了……”秦湛微微蹙眉,方才听着云茴讲那一夜的事,虽然小姑娘声调平淡,可他听着听着脊背都出了一层冷汗。 如果云茴没有及时清醒呢,如果云茴……从五楼摔下去了呢,他竟是,不敢再想下去。 “秦湛,如果我命该死,那怎么逃都逃不过,如果我命不该死,那么就算我两只脚都跨进阎罗殿,阎王爷也不会收我!” “云茴……” 秦湛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却又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 “樱桃好吃吗,甜不甜?” 云茴蓦地想到今天下午收到的那满满一箱子各种各样的樱桃,足足有十来个品种,而每一种,都很甜,很好吃。 “好吃,很甜。”云茴不由得眉眼弯弯:“比我老家的还要甜!” “那就好。”也不枉费他这个不喜欢吃水果和甜食的人,一样一样尝了几十种,最后牙都要酸倒了。 “秦湛,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吧。”云茴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好像轻柔了许多。 “后天周六,你们会休息一天,我下午去学校接你。” “好,我挂了。” “云茴,万事小心。” “你也一样。” 秦湛听着那边挂断了,方才将手机缓缓放了下来。 佣人敲门进来,端了一碗漆黑苦涩的汤药进来:“大少爷,您该吃药了。” 秦湛坐在轮椅上,一手握拳抵在肺部,微微佝偻了肩背重重咳嗽起来,他咳嗽的声音如破败的风箱一般嘶哑粗嘎,像是要把肺都要咳出来似的。 正是暮色沉沉之时,偌大的秦家老宅如同蛰伏的兽一般,灯影此起彼伏的点亮,白日的喧嚣也沉寂了下去。 秦湛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总是会在夜幕降临时雷打不动的响起。 周曼披头散发坐在地板上,手里攥着秦湛一张少时的照片,口中不停恶毒的咒骂着,用针将那照片上的清隽少年刺的千疮百孔。 秦家二房的二太太,冷笑着对身边人道:“为了个病秧子,钱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老爷子这心也太偏了,只有长房的嫡长孙是宝贝金疙瘩,我们其他人都是野草根!” “我倒是要瞧瞧,这用金山银山续下来的命,能撑几日!” 秦家三房自来都是整个老宅里最低调不惹是非的存在,秦三太太更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 “大少爷这是又咳嗽起来了?”秦三太太搁下筷子,叹了一声,转身走到供奉的佛龛前,拈香虔诚祷告:“佛祖保佑湛哥儿早日康复病疾全消,我愿终生茹素……” “三太太,大少爷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您着急也没用……” 秦三太太眼圈一红眼泪就滴了下来:“我只是想到大嫂,大嫂在时,对我最好……可这些年,我却没能帮她护着大少爷……” 038 你能看到我们? “这也不能怪您,如今的大太太将大老爷哄的团团转,对她言听计从,秦家内宅是她的天下,那二太太,又是个不省心没脑子的,您素来脾气好性子好,没少受气,这些年,您也尽力了……” “如今大少爷订了婚,听说这次这个八字生的好,能压的住,咱们大少爷说不定就真的时来运转了呢?” 秦三太太也欢喜起来:“你说的对,这一冲喜,说不定湛哥儿的身子就真的好起来了……” “但愿这一次,湛哥儿这个未婚妻,能熬过这一劫,若能让我看到湛哥儿身子好转,生儿育女,我就是现在死了也能瞑目了……” …… 云茴挂了电话回宿舍,推门进去时,原本正在说笑的舍友,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云茴没多想,放好手机,就预备去洗漱。 洗手间在外面走廊,关门时云茴听到宿舍里女声低低断续传来:“为了个柳翠花……意浓伤心……脑子有病吧……” 云茴漠然一笑,原来是因为白天在教室的事儿,她帮柳如荫洗脱了罪名,这些人却觉得她把真凶——江意浓的跟班儿周雪揪出来,惹的江意浓伤心了,在打抱不平呢! 今日的事情来看,那个众人心中的完美女神江意浓,怕是也并非当真这般完美。 只是,云茴将冷水拍在脸上,她自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子,只要别惹她,管他们闹什么幺蛾子,上天都行,只要上的去。 云茴从卫生间回来,宿舍里的几个女生都不搭理她,云茴也不说话,直接上床睡觉。 很快熄了灯,渐渐的宿舍里安静了下来。 云茴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铜铃,轻轻闭上了眼,呼吸慢慢变的均匀。 窗子外仿似忽然起了风,吹的树影婆娑映在窗户玻璃上,云茴依旧闭着眼,只是耳朵轻轻动了动。 她听到了常人听不到的说话声。 “又一个像咱们一样短命的。” “秦家怎么还不死心呢,不过是再白死一个罢了。” “是啊,秦家长房是断子绝孙的命数,谁都破不了的!” “别废话了,我们进去吧……” “这可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轮回往生,就看今夜了……” 云茴蓦地睁开眼,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子。 不知何时云遮住了月影,连那熹微的光芒都黯淡了。 云茴看到了三道身影飘然从窗子进了宿舍,一个体型肿胀庞大到吓人,一个脖颈折断身在前脸在后,一个血淋淋舌头拖的极长,脸上脖颈皆是皮肉翻开的血痕,云茴见怪不怪,缓缓坐了起来。 “你能看到我们?” 那个庞然大物先开了口,可声音却稚嫩如小姑娘。 云茴大概判断得出,这个小姑娘八成是淹死的,要不然也不会身体肿胀到这般匪夷所思的地步。 “是呀,不可以吗?” 庞然大物愣了一下:“我可是鬼啊!”她一边怪叫着一边伸出自己腐烂肿胀的手臂作势要去抓云茴。 云茴不由失笑:“你别闹了。” “你不怕我?怎么可能?啊啊啊……”庞然大物又张牙舞爪的怪叫了几声。 “行了,你安静吧。”脸在后身在前的那位开了口,然后转过身来,此时脸在前身在后——看着,更吓人了。 039 三只小可爱 “实不相瞒,我们今晚来,就是要你性命的。” “对,你识相点,赶紧吓死吧!”庞然大物气势汹汹,可开口就能把人萌翻,云茴不由得笑了,谁说鬼吓人了,有很多时候,人心可比鬼怪吓人多了。 “既然我都要死了,那你们不妨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我性命?” “因为只要取了你的性命,我们就能去轮回往生了!” “你嘴巴能不能别那么快?”舌头拖长满脸血痕的那位无奈开口,庞然大物缩了缩脖子,用肿胀的大手捂住了嘴。 云茴却已经抓到了关键字眼:“你们为什么不能去轮回往生?” “这和你无关,反正今晚我们要要了你的命!” “如果,我能帮你们呢?” “啊太好了我终于不用杀人了……” 脸在前身在后那位和舌头拖长那位齐齐回头看向她:“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被淹死在半米深的池塘里了。” “为什么?” “因为你蠢的令人发指!” “嘤嘤嘤……” “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帮你们。” “你别挣扎了,没用的,今晚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被人禁锢了魂灵,以至于无法去轮回往生,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庞然大物满眼吃惊望着云茴,因着过度惊讶,腐烂的眼珠子都掉了下来,她赶紧捡起来又塞回了眼眶:“我不能破相,我不能少一只眼,我妈妈会害怕,会认不出我的……我妈妈,我想我妈妈了……这么多年了,我连托梦给妈妈都做不到,呜呜呜……” 另两位稍稍稳重一些的鬼友,也红了眼眶,只是,红了眼睛的鬼,更吓人了。 “那么,现在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你们被关在什么地方?” 三只鬼姑娘齐齐对望了一眼,终于还是决定,选择相信她! 她们都是受害者,而今日的云茴,也不过是与她们一样的可怜人,又何必,物伤其类呢。 “就在城西外八十里,山脚那一片桃林里,最中央的一株桃树下,埋着一只黑色陶罐。” “因着桃木辟邪,他们又让高人布了阵,我们被困在其中根本走不出半步,今晚,也是因为要用我们杀人,才把我们暂时放了出来……” “你只要让人把陶罐带出桃林,打碎,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一定要记住,陶罐一定要带出桃林……” “云茴妹妹,若能让我们往生而去,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我要先去看看我妈妈……这些年,她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云茴妹妹,谢谢你……” “你跟着喊什么妹妹,你该喊姐姐……” “我都死了六七年啦,我要是还活着,云茴就是我妹妹嘛。” “你要是还活着,也就没我们这些倒霉鬼的事儿了。” “对不起嘛,人家从小就单纯。” “你不是单纯,你是蠢。” “你们不蠢,不也被人给害死了!”庞然大物不服气,三只小可爱斗着嘴飘然远去,云茴忍不住的嘴角一点一点勾了起来。 040 大半夜,你他么让我去摘桃儿? 那些年在乡下孤儿院,日子过的清苦又寂寞,其实,她很喜欢看到他们,和他们说话。 世人都怕他们,可他们从不曾主动伤过她,而那些至亲,却盼着她死,盼着她入火坑。 寝室内一片安静,仿似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云茴自己做了一场梦而已。 云茴轻手轻脚走下床,拿了手机走出宿舍。 一高门禁很严,她根本没办法出去,更何况,这种事,还是让她未婚夫去做更合适。 秦湛接了云茴的电话,虽有些惊讶她的请求这般古怪离奇,却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秦湛吩咐了寄宁亲自去做这件事,又叫了唐霁朝。 唐霁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撩妹撩的风生水起,小魔术一个接一个,将小姑娘哄的开怀,笑的花枝招展,却不料被秦湛硬生生给毁了。 “什么?”唐霁朝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说大少爷,深更半夜让我去城外桃树林里干啥?摘桃儿给你吃?” “没让你摘桃儿,让你去挖个东西。” 唐霁朝又想蹦:“我怎么说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这种体力活你干嘛让我干?” “干点体力活,对腰好。” “秦湛,你这话说的要脸不要脸?啊,你一个病病歪歪的大少爷。” “好,你去不去?” “我不去!” “那就绝交。” “我日!你他吗能不能换一招!得,老子欠你的,老子现在不泡妞,去桃树林里给你挖宝贝去!行吗爸爸!” “霁朝,这次的事是我未婚妻拜托我做的,你不要轻率,一定要做好。” 唐霁朝倒是很少听秦湛这样认真和他说话,立时收起了玩心,痛快应了下来:“放心吧,哥们儿一准儿给你办的漂漂亮亮。” 挂了电话,秦湛已经没了睡意,想到云茴电话里说的,周末见面了会和他细说一些事,秦湛不由得眼底含了笑意,他的小未婚妻,好像越来越让他感到意外,和惊喜了。 黎明将至前,苏绮罗到了苏家的院子外。 七年前她失足溺水死后,整个苏家几乎天都塌了一般,苏先生无心打理生意,苏太太日夜抱着爱女的衣物哭泣,原本赫赫有名的颂城苏家,眼看就要沉寂。 若不是秦家一力支撑,苏家,怕是早已无法在颂城立足了。 如今,苏先生和苏太太依旧住在这栋别墅里,亲友劝他们换个住处,两人都不肯,只说若是哪天女儿的魂魄回来,找不到爸妈会伤心的。 可是七年了,苏绮罗的魂魄一次都没有回去过,甚至,他们夫妇,连爱女都不曾梦到过一次。 苏太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每日里雷打不动都要在黄昏时去女儿溺水的池塘边,将苏绮罗最喜欢的漫画连载烧给她。 七年了,苏绮罗终于回到了苏家,终于,要见到她朝思暮想的双亲。 041 去死吧,没用的废物 这里一切都如旧时,没有丝毫改变,一草一木,都是记忆中模样。 苏绮罗一路飘到了父母的房间外。 她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在梦中与父母告别。 天光终于穿破了云层,远处有雄鸡唱晓。 苏绮罗依依不舍的飘然离开,再相见时,不知彼此又是何种模样了。 苏先生和苏太太几乎同时从梦中醒来,“绮罗,绮罗……我的女儿啊……”夫妻二人泪流满面对望,终是失控抱头痛哭失声,这些年,他们不敢想起女儿,而每每想起,都似针扎着他们的心,七年,七年了啊,除了他们,谁还记着绮罗呢。 苏绮罗听到了那一声一声泣血的哭喊,可她却只能不回头的离开,人鬼殊途,命数已定,谁都不能改变。 爸爸,妈妈,会见面的,还会见面的,一定……会再见面的。 苏绮罗是鬼,鬼是没有眼泪的,哪怕是永别,她却仍是落不下一滴泪。 “绮罗,走吧。” “走吧……也不知道我们三个难姐难妹,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 “谁要和你再见,你那么蠢,又要拖累我们……” “就是因为我那么蠢,才要缠着你们嘛,要不然我被欺负了都没人给我撑腰。” “好啦怕了你了,那我们就约定一下,来生若是见到手腕上有红色朱砂痣的,就结为姐妹。” “好啊好啊,那我们就来世见了……” “下辈子,不要那么轻易相信别人了啊。” “你也一样啊,下辈子,不要再投生在那样的家庭了……” “走吧,该走了……” 苏绮罗眼睁睁的看着她们二人飘然远去,她也转过身去,往她的轮回路而去。 云茴妹妹,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你。 …… “我说了,她不死,你就去死吧!” “我为你卖命这么多年,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你不能,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因为你如今是废物,而我身边,从来不养废物!所以……去死吧!” “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你作恶多端,你手上这么多条人命……” 遭报应? 该遭报应的,是秦家那些人,而不是他……永远,都不会是他! “去死吧!没用的废物!”男人转身用力挥了一下长长的袖袍,满室的烛光骤然灭掉,那人话音生生斩断,软软伏在地上,喉管已被割开,鲜血蜿蜒满地。 窗子外,冷月涔涔,鸦雀哀啼,从今夜开始,不知多少人,命数就此改变。 …… 秦湛今日所乘坐的车子并不招眼,因此在校门外,却也没有引起一高学生的注意。 云茴拎着布包走出校门,江意浓周雪正和人挥手道别,看到云茴,江意浓笑着对她摆摆手,云茴也淡淡笑了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到江意浓就众星捧月的围上去。 江意浓却走了过来:“云茴,我送你吧?你家住哪?” “不用了,我亲戚来接我了。”云茴指了指不远处的黑色越野车。 042 秦湛,你是不是对小姑娘都这么温柔体贴啊 江意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那好吧,那周一见。” “周一见。”云茴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周雪就小声对江意浓嘀咕;“你看她那样儿,你主动和她说话,她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每个人性格都不一样,云茴就是性子有点冷,人挺好的。” “意浓,你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可我看她,压根都不领情。” “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参加明天的宴会吗,我带你去选衣服吧。” 周雪立刻欢喜无比的抱着江意浓的胳膊摇晃:“意浓,你真的太好了!” “你也先别高兴的太早了,意澜也要去呢,到时候你可记住了,别去惹她。” “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你去哪她也要跟着去,算不要脸!” “我们都是江家的女孩儿,总不好厚此薄彼吧。” “呸,她也配!” “好了,怎么说她也是我妹妹……” “意浓,你就是心太善了……” …… 司机开了车门,见她过来就笑道:“云小姐,请上车吧。” 云茴走到车边,就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秦湛。 天气已经不再那么炎热,可秋老虎却仍有余威,云茴还穿着短袖都有些冒汗,秦湛一身黑衣黑裤,却清爽干净。 “很热?”秦湛望向云茴,小姑娘微翘的鼻尖上有着晶莹的汗珠儿,一双漆黑大眼,如湃在井水里的紫葡萄一样,黑亮深邃,长头发扎了两个低马尾,刘海微有些乱,被汗濡湿了些许。 秦湛让司机把空调又调低了一些,云茴上车就舒服的叹了一声:“学校宿舍要是也要空调就好了。” 秦湛唇角微勾没有开口,修长手指抽了纸巾,将云茴额上和鼻尖的汗珠擦去了:“一脸的汗,吹了冷风会感冒的。” “我可没那么娇弱。”小姑娘瞪他一眼,却又撩起自己的刘海把额头凑过去,一张莹白小脸娇嫩可爱扬在秦湛面前:“唔,眉头上还有汗……” 秦湛又拿了纸巾给她擦额头,云茴一双眼睛弯起来:“秦湛,你是不是对小姑娘都这么温柔体贴呀。” 秦湛睨她一眼:“我身体不好,平常都是别人伺候我。” “那我是第一个吗?”云茴眨巴着漂亮大眼看着他,直勾勾的,小姑娘心思单纯一点都不知道害羞。 “不是。” “……秦湛!” “第一个是我妈。”秦湛唇角轻扬:“小傻子。” “那我这个当儿媳妇的不能和婆婆抢,算啦。”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让我去……” 云茴看了看前排的司机,忽然倾身贴向秦湛,“等会儿回去我悄悄告诉你……” 她连男女大防都不知晓,这样贴近在他身侧,半边身子都压在他臂上,可她却丝毫不觉自己这般举动有什么不妥。 若是旁人,秦湛定然会认为其人居心叵测,早已及时避开,可对于云茴,秦湛此时心中所想却是,她这般不设防,是因为她真的年少无知,还是因着他是她未婚夫婿的缘故? 043 茴宝,把眼睛闭上…… 若是她未婚夫婿是旁人,她是否也是依旧这般? 秦湛从不曾这般幼稚可笑过,竟莫名吃起这般飞醋来。 “茴宝……” 秦湛轻咳了一声,眼眸微垂看向小姑娘贴在自己臂上的娇小身子:“你要不要先坐好?” 她是他未婚妻,他是正值盛年的年轻男人,虽然他身子病弱,可正常的生理需求还是有的。 她心无旁骛,可他却难免心猿意马。 毕竟,她非但是他未婚妻,还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 “啊?哦……”云茴后知后觉的乖乖坐好,忽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我刚才压到你让你不舒服了?” 云茴边说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小臂:“我没把你压坏吧?我其实还是有点重的……” 小姑娘兀自说个不停,又低头轻轻揉着他手臂,秦湛看到她小蒲扇一般的浓密长睫轻轻颤着,像是一下一下挠在了他心上一样,秦湛忽然低低叫了一声云茴名字:“茴宝……” “怎么啦?”小姑娘霍地抬起头,秦湛看到她漆黑瞳仁中映出自己的脸容,只有他一人的脸容。 “把眼睛闭上。” “啊?哦……”云茴乖乖闭上了眼,没有半点的迟疑。 秦湛微有些苍白的唇轻轻扬了扬,下一瞬,他忽然低头,蜻蜓点水一般吻在了她的唇角。 云茴一下睁大了眼,小姑娘眼眸黑亮幽深,黑眼仁较常人格外的大一些,秦湛在她瞳仁中看到自己瘦削苍白的脸容,和耳根处,点点可疑的红。 他垂眸,以手握拳,轻咳了起来。 云茴忽然抬手捂住了脸,下一瞬,从脸颊到耳根到后颈,全然红透了…… 她自小在孤儿院长大,老家乡下又落后闭塞的吓人,云茴还记得,她和福生晚上躲在院长窗子外偷看电视剧,那上面的女主角被男主角亲了一下……然后不久,就生了宝宝! 这一段情节对于云茴来说,简直如同童年阴影,自那之后,她就格外小心翼翼,再不肯让男生碰自己一下。 可云茴不知道的是,福生后来一个人翻来覆去愁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去问奶奶,为什么他小时候亲了云茴那么多次,云茴都没有生宝宝? 奶奶拿着鞋底差点没把他打死,福生后来才懵懵懂懂的知道,原来生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而云茴,也是在来了大姨妈之后,才渐渐的了解了一些生理知识,知道了亲一下不会生宝宝。 可是…… 云茴脸颊烫的厉害,心脏也跳的格外快,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只有一个想法,喜欢一个人才会想要亲她吧?是这样的吧? 可是,秦湛喜欢她? 云茴的脸更烫了,她更紧的捂住自己的脸,可是心脏好像也跳的更快了,她都怕心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茴宝?” 云茴往角落里缩了缩,缩成了小小一团,不肯放下捂住脸的手。 “茴宝,你是不是很热?”秦湛的手指温凉如玉,落在了她的发顶上,云茴感觉自己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044 我可以不生宝宝吗 “茴宝……” 秦湛那一双总是略显寡淡的眉眼,此时却隐约浮出浅淡柔色:“你打算这样一直捂着脸不看我?” 云茴摇摇头,可是却还是不肯放下手。 秦湛唇角勾出浅笑:“我们已经订婚了,将来还会结婚,夫妻之间,还会有更多的亲密……” 云茴蓦地一抖,包括生宝宝吗? 可她不想生宝宝。 她没有被人爱过,她不知道怎么去爱人,她怕,她的宝宝也会成为她这样的‘孤儿’。 “茴宝。”秦湛轻轻握住了她细白的手指,女孩儿掌心里绵绵密密都是细汗,他的指腹触到了她掌心的茧子,秦湛心头微软,将她小手包在掌心,握紧:“刚才,是我不好……” 云茴咬了咬嘴唇,蓦地抬起头,很认真的看向秦湛:“我可以……不生宝宝吗?” 秦湛:“……” 云茴看到男人眼底漫出细碎的笑意来,她脸颊更烫了,“秦湛!” 秦湛转过脸轻轻咳嗽了几下:“你才刚十八,就算你想生,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 云茴:“……” 原来秦湛不喜欢她这种青涩的小果子,秦湛喜欢的,是年纪大的成熟的女人啊。 后来,秦先生第一次求婚时,云小姐很干脆利落的拒绝了,密友问她为什么拒绝,云茴很伤感的叹了一声:“我太小了,秦湛喜欢年纪大的女人,我不能耽误他……” 一头雾水的秦先生:我说过这种话? …… 回了秦家老宅,先去陪老爷子吃饭,吃完饭老爷子就赶了他们俩离开,让他们好好独处培养感情。 云茴也正想和秦湛说一些事。 只是在说的时候,云茴没有说自己看到了三个‘女鬼’,只说是自己做的梦。 云茴讲完之后,秦湛沉默了许久。 玫瑰蓝的暮色落在脸容瘦削立体的男人身上,他单薄身形仿似要被这夜色吞噬一般,这沉默沉甸甸压在人心上,只让云茴觉得那甜的腻人的樱桃都变的无滋无味起来。 “秦湛,怎么了?” “茴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梦到的三个人,该是我死去的三任未婚妻。” 秦湛缓缓抬起眼帘看向云茴;“茴宝,我身上背着这么深的罪孽……” “秦湛!”云茴忽然扬声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你的错,秦湛,她们惨死,是恶人作恶,不是你的过错……”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们不会死的这样惨,不会死了还在受苦……可我,却一无所知!” 云茴紧紧握住了他冰凉颤栗的手指;“秦湛,你听我说,如果心里难过,就努力把那些坏人揪出来千倍百倍的报复回去……才算是,为她们尽了心。” “茴宝,我比你大这些岁数,却还没有你心思通透……”秦湛自嘲一笑,“你说的对,我该把那些人揪出来,为她们报了这仇。” “你心里有没有怀疑谁?” “秦家这些人,我的那个继母周曼,自然是巴不得我死的,若说最恨我的,她定然是第一人,但是,凭她的手段,她还做不到这些,至于二房那边,看起来张牙舞爪,实则只是纸老虎,而三房……” 045 秦湛我不要做寡妇 秦湛的语调稍稍柔和了几分:“我母亲生前,和三婶相处极好,这些年在秦家,除却爷爷,也唯有三婶对我有几分的真心,只是我三叔一向如古人一般一心向道不问世事,我三婶性子绵软,常被二房欺压,自顾尚且不暇……” “所以,你觉得这些人都不是幕后真凶?” “我曾怀疑过周曼,可这些年我冷眼看着,她和周家都没那个能耐。” 若不然,也不会连独苗苗周小川都护不住。 周小川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死刑立即执行,周家这些日子早已翻了天,周曼眼睛都快哭瞎了,却也无可奈何,老爷子发了话,周曼若敢插手,秦家就再没有她这个儿媳妇。 周曼自然知道如何抉择。 云茴正要再说什么,佣人送了秦湛的药上来。 漆黑浓稠的药汁,味道极苦,秦湛却面无表情的端起药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等一下。”云茴忽然轻轻拉住了秦湛衣袖。 秦湛放下药碗,看向云茴:“怎么了?” 云茴拿勺子舀了一点药汁,低头尝了一口,药汁极苦,云茴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小脸皱成一团:“这药也太苦了……你这么喝下去的啊。” “我喝了十年了。”秦湛伸手,修长手指拂去云茴唇角一点药汁:“早就习惯了。” 云茴睨他一眼,端起药碗直接倒在了花盆里:“喝药还会上瘾呀,以后别喝了,戒掉吧。” 秦湛微微挑眉:“这是爷爷花重金给我求的方子,你知不知道,当初单单要配齐这些药引,就用了三年。” “你觉得对你身子有用吗?” “如果让我这样苟延残喘活着也算的话。” “那就别喝了。” “药有问题吗?” “味道不太对。” “你懂药理?” 云茴摇摇头,斟酌了一下用词:“我的感觉。” “那好,不喝了。” 云茴弯眼一笑:“你不怕我害你呀?” “不怕,你不会。” 云茴点头:“我不想做寡妇,秦湛,你要长长久久活下去,你知道的,做寡妇很可怜的。” 秦湛不由得扬起唇角:“好,我努力活的久一点。” “你听我的话,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可是如果秦湛知道,他长命百岁换来的却是云茴必定早夭的话,他宁愿这一生……未曾遇上她。 …… 云茴睡熟了,秦湛滑动轮椅离开云茴的房间。 “寄宁,周小川三天后会执行死刑,你去告诉那些受害者家属,地点和精确时间。” 秦湛修长手指撑在眉梢,他微闭着眼,长眉入鬓,薄唇含霜,声调低沉森冷,与方才与云茴在一起时,判若两人。 “是,少爷。” “人是个禽兽不如的烂人,可器官却无罪,他既然死了,能用的,就不要浪费。”秦湛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眼底一片阴翳浮现:“也算是他,死后给自己积点德了。” 寄宁眼皮微微一抖,这是要周小川死无全尸了。 “是,我会安排妥当的。” “太太和他既然姑侄情深,别忘了让太太最后去送一程。” 046 茴宝……别管我。 “太太和他既然姑侄情深,别忘了让太太最后去送一程。” 周曼为了周小川痛彻心扉,眼睁睁看着侄子判了死刑无可奈何不说,还要亲眼看着周小川死后被摘除全身器官……周曼到时,怕是要直接哭死过去,更会恨毒了少爷,人在极致的愤怒痛苦之下,更会冲动行事,也就更容易,被抓住把柄。 少爷,这是预备出手了啊,只是,却比少爷之前安排的时间,提前了将近一年。 是因为和云茴小姐订婚的缘故吗? 寄宁是不敢多嘴询问的。 “寄宁,后天去她们三人墓前,代我祭拜。” “少爷,不年不节的,怎么忽然要去祭拜三位小姐?” “你去就是了。” “是。” “你回去吧。” “少爷,您也早点休息。” 寄宁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秦湛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一轮残月,每晚,他的双膝都阴寒阵痛,这痛,已经纠缠他整整十七年了,每每发作,都痛不欲生,恨不得斩断双腿才好,足足要持续一小时。 痛意席卷而来,秦湛周身剧烈颤抖,冷汗涔涔而落,他佝偻脊背,牙齿碰撞咯吱作响,以手握拳重重砸在膝上,可却不能缓解那痛意半分。 “秦湛……” 云茴的声音忽然从他背后响起,秦湛疼的紧咬嘴唇,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嘶哑低沉克制:“我无事,你别管我。” 他话音刚落,那针刺一般剧痛再次袭来,秦湛直恨不得将膝骨剜去,他拼力克制,不愿让云茴看到他这般狼狈脆弱一面。 “秦湛……”云茴却赤足奔了过来,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秦湛摇头,疼痛犹如跗骨之蛆,几乎能摧毁人全部心智,这些年他日夜受此煎熬,真不知怎样熬过来的。 “茴宝,你回去……别管我。” “秦湛你这是干什么!”他双手握拳,正要狠狠砸在自己膝上,云茴蓦地攥住秦湛手指,“你别打了秦湛……” 他双腿本就有疾,这样捶打,怎么禁得住呢? “别管我……回去!” “我不要!”云茴忽然倾身扑上前,将他冰凉彻骨的双膝紧紧抱在了怀中。 少女体温灼烫,而他双膝常年如同蒙着霜雪,她的体温虽无法融化那积年霜雪,却也好似瞬间缓解了那跗骨剧痛。 “茴宝……” 秦湛沙哑轻喃,云茴将他双膝抱的更紧,那冰凉阴寒之感,几乎沁入她心脏深处,云茴不由蹙眉:“秦湛,你的腿,不对劲儿……” 秦湛失声苦笑:“我这双腿,废了十七年了……” “不是,秦湛,你听我说……”云茴双眉深蹙,唇角紧绷,乌黑如琉璃的一双眼瞳定定望着秦湛,而那滚烫柔嫩掌心却紧紧贴在秦湛膝盖上,膝骨坚硬,肌肉冰凉,阴寒之气丝丝缕缕沁入掌心之中…… 云茴不是没见过双腿残废常年卧床的人,他们的肌肉萎缩无力,摸上去毫无弹性温度偏低,但却也不会是秦湛这般,仿似是冻了数千年的寒冰一般,只让人觉得邪气。 047 秦湛,我一定会让你再站起来的 “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会忽然双腿不能行吗?” 秦湛极力忍着双腿痛楚,哑声道:“自然记得。” 那时候,他才刚十七岁,秦东远前些年娶了周曼后,不久膝下又添了一子一女,很得宠爱,他自小性情寡淡,不爱言笑,母亲去后,性子就更孤僻了一些,秦东远因此对他不喜,觉得他没有新得的一双儿女活泼讨喜。 十七岁那年,母亲病逝十周年忌日,他一如往年那样住在山中七日,祭拜母亲,秦东远把他送到秦家的祖墓,只逗留了半下午就离开了。 陪在他身边的,是昔年母亲嫁过来时陪嫁的那些老人儿,他们照料他十分用心,只是母亲去后这几年,接二连三他们也都病的病死的死走的走,最后也只余下了两人,形影不离照顾他陪伴他。 而就在母亲正忌的当夜,秦湛一如往年那样在母亲墓前守夜,那两个忠仆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可谁都没想到,变故就在当夜发生了。 秦湛醒来时,是在山谷最深处,若不是那两人以身相护,怕是年少的秦湛早已摔的粉身碎骨,也不会只是折了两条腿。 秦湛强忍剧痛拖着两条骨头断裂戳破皮肉的伤腿,循着水声爬到溪边,靠着溪水和捉食水中游鱼硬生生撑了两天,终于被秦家人救回,只是,他双腿断骨虽接上了,却再也不能站起行路,老爷子访遍名医,都查不到缘由,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疼的嫡长孙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成为废人,又气又痛大病了一场,连带着秦东远也挨了重重的家法。 秦东远兴许也是后悔过的,只是很快就在他们一家子的和乐融融之下,把秦湛这个废掉的长子给抛在了脑后。 这事已经过去多年,秦湛这些年,也几乎对此闭口不提,就算是唐霁朝那几个发小,他也甚少提起。 可今夜面对小小的云茴,却不知为何,又将那陈年往事的细枝末节,都一一讲了出来。 “秦湛,那你怎会跌落山谷的?” 云茴蹙眉询问,秦湛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我身边那两人,为救我惨死,也许,这辈子我都无法知晓个中缘由了。” “会不会……和我那天在宿舍遇到的,情况一样?” 云茴掌心依旧贴在秦湛膝上:“你有没有听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声音蛊惑你往山崖边去?” “茴宝,我在谷底痛醒时,那夜的事情,就全忘了。” 秦湛垂下眼眸,望着面前女孩儿巴掌大的小脸和她眼底真切的关心,他似是忘了那跗骨的疼,伸出手,苍白的指节轻轻抚了抚云茴的脸,眼底漾出一抹笑来:“别怕,就算我是个残废,也能护着你。”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 “秦湛,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的。”云茴缓缓站起身,小脸上一片决然凝重:“如果现在医学解决不了的话,那就走其他路子,这几日在学校发生的事,我大概也能猜出几分端倪了,你之前那几个未婚妻惨死,有人背后作祟,你这双腿,定然也与此有关。” 048 怪你过分美丽 “茴宝,你那个梦……” 云茴忽然深深看向秦湛,她心底在挣扎,如果他和温子安一样,也说她在胡言乱语不信她呢。 三岁被送到乡下,云老太太厌弃她,每日骂骂咧咧不断,那五年时间,她习惯让自己活成透明人,八岁被送到孤儿院,眼睁睁看着父母带着姐姐弟弟离开,被抛弃的那一种痛,自此深深埋在心底,再不敢触碰。 等了十年,等着温子安带她回家,等来的又是背叛,她自此,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哪怕秦湛,已经是她的未婚夫,可她却也不敢真的把心打开。 “我从小就这样,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福生奶奶说,有些人就是这样,体质特殊。” 女孩儿双眸乌黑明亮幽深,仿似能净化这世上肮脏丑陋的一切,她说完这句,安静看着秦湛:“你是不是觉得很匪夷所思,不相信?” 秦湛摇头:“如果我不相信,那天晚上接了你的电话我不会让寄宁去桃林。” 云茴又追问:“以后,不管我说了多么匪夷所思的话,做了多么匪夷所思的事?你都会相信我吗?” “对。” “如果天底下的人都觉得我不祥或者是神经病,疯子呢?” 秦湛含笑,轻轻握住了云茴的手:“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感觉到的。” 云茴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冷情冷肺的人,因着从小被嫌弃,被遗弃的遭遇,她天然对这世上的人存着戒备和疏离之心,这么多年,她唯一稍稍信赖的,大约也只有福生和他的奶奶。 可此时面前这个男人,他身有残疾自身几乎都难保,可她却不知为何,在他说他可以护着她时,她却好似信了,在他说相信她时,她竟也,好似信了。 “秦湛,只要你一直一直信我,我就不会负你的。” 云茴反握住男人冰凉袖长的指节,柔软的掌心却有着巨大的力量,仿似,她这小小身躯,也能为那轮椅上坐着的人,去遮风挡雨。 “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先送你回去。”云茴松开手,绕到轮椅后面,推着他回了房间。 “茴宝,做个好梦。” 云茴对他歪头一笑:“明天见。” “明天见。” 门缓缓关上了,秦湛滑动轮椅到床边,特制的矮床,十分方便他上下。 隔壁传来关门声,秦湛躺在床上,略显苍白的唇角勾出浅淡的弧度,被她握过的手指,好像也不再那样寒凉。 …… 一日的休息时间,秦湛和云茴从早上起床就待在一起。 秦家花园里,凉亭下,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专注望着面前石桌上摊开的书本和习题本,修长手指握着铅笔划出平直的辅助线:“你看,这里,加一道辅助线……” 他旁边坐着的少女,一头长发编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浅粉色的兔宝宝家居服,让她看起来稚嫩如无成年一般,秦湛讲的认真,云茴托腮吃樱桃看美男也很认真。 初秋的阳光被翠绿的枝叶筛下来,软绵绵的在两人身上摇晃着,秦湛白衣黑裤眉目英俊如少年郎,云茴渐渐看的呆住,眼珠都不会转了。 粉嫩的唇瓣上沾染了樱桃殷红的汁水,像是夏日里树梢上熟透的果儿一般。 “茴宝。”秦湛微蹙眉,搁下铅笔看着吃的嘴角殷红的少女:“你有没有听我讲?” 云茴忙将手里的几个樱桃一起塞进小嘴里,吃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来如小仓鼠一般可爱,秦湛连怪责都不忍,伸手将她唇角汁水拂去,无奈叹道:“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学会?” 云茴咕哝一句:“不能怪我……” “你不专心,难不成怪我了?” “谁让你长的这么好看,比这几何题好看多了,我控制不住老想看你,根本不想看题目……” 049 我尚且不嫌,轮得到你? “谁让你长的这么好看,比这几何题好看多了,我控制不住老想看你,根本不想看题目……” 云茴一边嘀咕着,一边偷偷瞄着秦湛,早知道她就不告诉他,她怎么都学不会数学了。 要不然,也不会被他抓着补习。 这么好的天气,做点什么不好,干嘛要浪费在数学这种可怕的东西上。 秦湛摇头,伸手在她挺翘鼻尖上刮了一下:“油嘴滑舌。” “秦湛……”云茴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她掌心隐隐带着黏腻果汁,他自来都极爱干净,却也任她握着手腕,没有挣开。 “我们出去玩吧,我来颂城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呢!” 秦湛望着她满眼希冀,终究还是点头应了。 实则,很久以来,非重大事,他是不曾踏出秦家老宅一步的。 他不喜欢面对那些或是同情或是嘲讽或是轻慢或是怜悯的目光。 “你想去哪,我让寄宁去准备车子。” 云茴托腮想了很久,“我们去烧香吧。” 她心里不平静,总想着那三只小可爱,也不知道她们往生去了没有,又投胎到了何处。 “好。” 颂城有家佛寺很出名,相传昔日北州佛法高深的慧慈大师,曾在这处佛寺讲经施粥逗留数月,如今佛寺长老,也是那位慧慈大师的同门小师弟,因此香火很鼎盛。 云茴回房间换了衣服,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球鞋,依旧是扎了两个麻花辫,秦湛望着她洗的有些发白的裤子,眸光定了定,却没有说话。 车子到了佛寺,秦湛出行不便,好在佛寺有修好的道路专为方便行路不便的香客,倒也不耽误进去烧一炷香。 云茴虔诚的上香之后,又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秦湛双腿不便,坐在轮椅上敬了香,寄宁帮他将香放入了香炉中。 云茴推了秦湛出正殿,一抬眼,却看到了云筝挽着温子安的手臂,语笑嫣然的往正殿这边走来。 而温子安,也看到了云茴和秦湛。 “茴宝?”温子安脱口而出,云筝的脸色蓦地变了。 秦湛的眉宇也几不可见的微微蹙了蹙,云茴却直接收回视线,推着秦湛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没有应声,也没有再看那两人。 温子安早已从她心中被剔除,如今她看着温子安,就和陌生人无二,只是这声称呼,不免刺耳,好像他们关系多亲密一样。 “云茴,你也太没规矩了吧,怎么说我也是你姐姐,子安哥哥将来也会是你姐夫,你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也太没教养了!” “对啊,我打小被丢在孤儿院,教养是什么东西,我压根不懂。” “你不懂,我这个做姐姐,就该教教你。” 云筝一步一步走过去,描摹精致漂亮夺目的那张脸傲慢的望着云茴:“免得你出来,丢了我们云家的脸面。” “云茴是我秦湛的未婚妻,要说丢脸,我尚且不嫌,轮得到你?” 秦湛声音稍显孱弱,说话时气息不稳,夹杂几声轻咳,可饶是如此,当他一双寡淡眉眼冷冷望住云筝的时候,还是让她心头猛地一悸。 050 知道隔壁王奶奶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吗 云茴脸上戾气立时消散无踪,眼底更是带了得意一抹笑望向云筝:“你知不知道隔壁王奶奶为什么能活到九十九吗?” 云筝又羞又气闻言不由怒斥道:“什么王奶奶,什么活到九十九,我哪知道!” “那是因为人家从来不多管闲事!”云茴脆生生开口,秦湛眼底蓦地漫出笑来,寄宁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云茴给云筝一个白眼,推了秦湛就走:“我们回去吧,我肚子饿了。” “云茴,你少得意!”云筝气急,跺跺脚又要追过去,寄宁却一步上前拦住了:“云小姐,我们少爷喜欢清静,你太聒噪了!” “你……” “好了阿筝。”温子安上前轻轻握住了云筝手臂,眸光却越过寄宁往云茴那边看去。 记忆里黄瘦矮小的女孩儿,总是怯怯的睁着一双大眼望着他,追随着他,可如今却长成妙龄少女,成了他人的未婚妻。 “子安哥哥,你怎么都不帮我说话!”云筝憋了一肚子气,想到方才秦湛为云茴出头,可温子安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不由心里气恼委屈。 “好了,那秦家少爷久病缠身性情本就乖戾,我们何苦招惹他。” “可你看看云茴那样儿!我可是她亲姐姐,见了我招呼都不打一声,拽什么拽,嫁给一个病秧子得意什么,早晚还不是死……” “阿筝,说话注意点。” “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之前那三个,最多的也就活了一个月,我不信她云茴就能翻了天了!” 温子安眸光晦暗不明望着云筝,“阿筝,云茴并没有什么错处……” “子安哥哥,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想着她?”云筝立时炸了,明明云茴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可她却还是那样忌讳,云茴曾是温子安未婚妻这件事。 温子安眸间一片清冷:“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 “子安哥哥……” “我们回去吧。” “可是我们还没去烧香呢……” “不烧了。” “子安哥哥……”云筝气的跺脚,却还是小跑着追了过去:“子安哥哥,你别生气了,我就是气不过刚才她不理你,让你没面子……” 温子安步履未停,云筝在他耳边说个没完,可他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脑子所想的,都是云茴方才小得意又带着狡黠的模样。 那是因为知道被人护着,才会自然流露的神情吧。 秦湛,对她很好吗? 他心头忽然针刺一般,微妙的疼了一疼。 …… 出了山门,不远处就是停车场,云茴一路推着秦湛,欣赏山道两侧美景,看的目不暇接,她自小长大的那个孤儿院,在偏僻贫穷的乡村,云茴见的最多的就是重度污染的荒山和断流被垃圾填满的河流。 “茴宝。” 四下无人,寄宁也远远的跟在两人身后,秦湛忽然开了口。 “嗯?”云茴正盯着一边野树上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看的目不转睛。 “他为什么也叫你茴宝。”男人的语气平铺直叙,听起来毫无波澜,可云茴却敏锐的感觉到,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051 茴宝很生气 云茴点了点头,摸了摸尖巧的下巴颏儿:“你说的对,他凭什么还这样叫我,以后,再让我听见一次,我就揍他一次,揍到他记住为止!” 秦湛睨了一眼她的小细胳膊,还是算了,真折了,到时候掉眼泪的是她,要操心的还不是他。 “叫寄宁。” “啊?我可以的,不用叫寄宁。” 秦湛看她一眼,语气严肃:“听话。” “哦。”云茴乖乖听话了。 “中午想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颂城哪里有好吃的,你随便带我去吃什么都行,我不挑食的,就是我口味有点重。” 在孤儿院那些年,生活说不上多差,能填饱肚子,但饭菜总是没滋没味的,福生常常会给她拿来奶奶做的辣酱让她拌饭吃,因此她的口味就养的有些重了。 秦湛微点头,吩咐寄宁订了餐厅。 不得不说,秦湛订的餐厅,中式菜实在做的太美味了,云茴吃的额上出了一层细汗:“秦湛,纸巾纸巾……” 秦湛把纸巾递给她,云茴擦了汗,小手在嘴边不停扇风;“秦湛,饮料,要冰的……” “冰的对女孩子不好,常温的就可以。” “秦湛……我要冰的,我辣死了!”云茴辣的小嘴红通通的,谁要喝常温的啊这么热的天。 “不行。”秦湛直接让寄宁把冰饮料拿走了。 云茴眼巴巴看着寄宁转身出了包厢,气的差点把筷子给扔了:“我不要吃了。” “把这个汤再喝一碗,他们这里汤煲的也很好。” “不要。” 云茴小脸扭到一边,气鼓鼓不肯搭理他。 秦湛又没哄过人,这年纪的小姑娘更是性情难以捉摸。 云茴不理他,他更沉默,包厢里气氛快凝滞了一般,寄宁送完饮料回来,见两人这般模样,不由吓了一跳:“少爷,您和云小姐这是怎么了?” 秦湛不说话,云茴小脸一扬,哼了一声,站起身就要走,可刚站起来,脸色却蓦地变了。 肚子一阵抽痛,随即一股热流汹涌而出……怎么可以这亚子!她都忘了今天十号了,每个月今天大姨妈都要造访的…… “茴宝,你怎么了?”秦湛眼见云茴一张小脸都白了起来,又捂住肚子身子微弓,不由吓了一跳,“是不是肚子不舒服?吃什么东西不对劲儿了……” 云茴有点羞于启齿,可现在,总不能这样回去吧,而且她的裤子,肯定已经脏了。 “秦湛,你让寄宁先出去好不好?” 云茴脸颊有些发烫,秦湛是她未婚夫,她不用太避嫌,可寄宁在这儿,也太尴尬了。 寄宁不等秦湛开口,就赶紧退出了包厢。 云茴这才望向秦湛,“我,我那个来了……” “什么?” “就是那个,例假,例假来了……” 秦湛:“……” “秦湛……我忘了今天十号,我也没有带姨妈巾……” 云茴偷偷瞄着秦湛,“现在……怎么办,我,我裤子好像也脏了……” “我让寄宁去买……” “不要……”云茴伸手拽住了他衣袖,小脸皱成了一团:“那也太尴尬了……” 052 倾国倾城 秦湛垂眸,望着云茴紧紧揪住他衣袖的手指,眸光也似软了下来:“那你先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嗯,你快点……”云茴松开手,眼巴巴的看着秦湛滑动轮椅出了包厢。 寄宁见他出来,连忙上前,秦湛没让他跟着,自己滑动轮椅出了餐厅。 好在附近就有便利店,只是便利店门口并没有方便轮椅出行的斜坡,秦湛刚出现在便利店门外,周围来往的路人和店里的小姑娘就被吸引了视线。 端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有着挺直的肩背,天光洒落在他脸容上,他身在这万丈红尘中,却又周身不染半点尘埃,干净却又病弱的一张脸,让人不免生怜,却又好似不忍,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怜悯。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女店员走出收银台,轻声询问。 “女孩子来了例假,需要准备什么?” 他并未遮掩什么,也好似没因为自己要买女孩子的物品而有什么尴尬难堪,平和的语调,略显寡淡疏离的眉眼,女店员只觉得心脏砰砰跳的飞快,一时之间,好似连呼吸都忘记了。 “您,您稍等……” 女店员转身进店,很快又拿了一个袋子出来:“先生,卫生棉,更换的一次性内库,还有止疼药和红糖姜水,都给您准备好了。” 秦湛伸手接过,阳光下,一抹如雪皓腕倾国倾城,女店员看的眼都直了,秦湛却已经接过袋子,又拿出钱夹,取出几张崭新红色钞票递给店员,就滑动轮椅转身离开。 女店员捏着钞票,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先生,还没找零……” 可秦湛的身影却已经远去了。 仿似刚才那一切,不过是她一场幻觉而已,这烟火人世里,又怎会有那样不沾尘埃的人存在。 云茴收拾妥当,用秦湛盖在腿上的薄毯遮挡住弄脏的裤子,倒也不用担心丢丑。 上了车,云茴就有点怏怏的打不起精神,她算是身体底子不错的了,但是每次来例假的前两天,都还是会难受没劲儿。 “肚子疼?” 云茴缩在毯子里,闭着眼点了点头,小蒲扇一样的长睫毛垂下来,稚气又可爱,秦湛抬手摸了摸她凌乱额发:“要不要把止疼药吃了?” 云茴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忍一忍也就好了。” “要不然今天晚上不回学校了?” 连着两晚都遇到怪事儿,她虽然不害怕,但今天身体不舒服,若再出什么变故,怕难以应付。 云茴想想,点头应了。 “再忍一会儿,马上到家了。” 秦湛把空调又调高了几度,云茴又往毯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张小脸,“秦湛……” “嗯。” “你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吗?” “嗯。” “你以前,有过喜欢的人,恋爱过吗?” 秦湛神思微微恍惚了一瞬,复又摇头:“没有。” “是没有喜欢的人,还是没有恋爱过啊。” 过了几秒钟,他才开口:“都没有。” 云茴睁开眼望向他:“秦湛,我从前有过喜欢的人,你……介意吗?” 053 为她挡去风雨 云茴睁开眼望向他:“秦湛,我从前有过喜欢的人,你……介意吗?” “温子安么。” “你知道?” 秦湛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轮椅的扶手,轻点了点头。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他……” 云茴忽然想到那一天离开顾家遇到温子安,他对她说的那些话,让她不要透露他们曾订过婚的事实。 她忽然垂眸轻笑了笑:“秦湛,你要是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多余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把我蒙在鼓里,成为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不会。” 是不会有喜欢的人,还是不会把她蒙在鼓里? 云茴没有问,秦湛也没有再开口。 车子回了秦家老宅,佣人迎上前,寄宁推着秦湛下车,云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停放的顾至诚的车子。 “家里有客人?” “是顾先生和顾太太来了,先生太太正在花厅招待,让少爷和云小姐也过去呢,老爷子待会儿也要回来。” 云茴虽然不想见那两人,但老爷子也在,自然不能这样没规矩,回房间换了衣服,就随着秦湛往花厅而去。 “我们家云茴从小在乡下养大,要是不懂规矩,你们只管好好教她。” 乔归晚的声音清晰传出,秦湛眉宇微蹙,侧眸看向云茴,云茴面上却无半点情绪波动,仿似根本未听到这句一般。 “不懂规矩又怎样,我们家大少爷稀罕就行了。” 周曼的声音有些许刺耳,秦东远笑着道:“顾太太客气了,我看云茴那孩子挺好的……” “这孩子从小没在我们身边,和我这个当妈的都不亲,我想见她,还要到你们这里来叨扰……”乔归晚说着,眼圈就微微红了红:“这天底下哪有不盼着孩子好的父母呢。” “顾太太说的是,云茴还小嘛,再大点就懂事了。”秦东远笑呵呵的打圆场。 周曼却道:“养出来白眼狼的也多的是了,顾太太不用太在意,不过,人家都说后妈难当,顾太太是亲妈,母女能有什么隔夜仇呢是不是。” 周曼说完这句,一抬头看到了秦湛云茴,“哟,咱们大少爷和云茴回来了啊,云茴,你妈妈惦念你,特意来看你呢……” “茴宝……”乔归晚忙站起身,微红眼圈望着云茴,一脸慈爱:“你看看你这孩子,过周末也不知道回家,虽然你和秦少爷订了婚,但是毕竟还没结婚,住在这里不规矩的……” “是我接茴宝过来的。”秦湛冷冷开口,眸光扫过乔归晚那张脸:“顾太太大可以放心,秦家,不比小门小户。” 乔归晚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僵硬笑道:“我自然知道秦家重规矩,我是担心茴宝,她毕竟从小没人教养……” “她没人教养,是你们做父母的失职,与她何干。”秦湛轻笑一声,声音寡淡疏离,云茴却听的心头一暖,忍不住看向他。 他就那样坐在轮椅上,身姿孱弱单薄,仿佛风吹就折,可却又不动如山,似能为她遮风挡雨。 054 狗尿滋醒她 “归晚……你看看你,见不到茴宝日日念叨,这见到了,又不知道说点母女之间的软和话……” 顾至诚笑着打了圆场,慈爱看向云茴道:“茴宝啊,你妈妈天天心里念叨着你,你们是亲生母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一家人可不兴有隔夜仇……” “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先生顾太太不如就直说来秦家的目的吧。” 云茴懒得兜圈子,当日乔归晚为了顾至诚的生意,把她当投名状送到秦家送死,依着秦老爷子的人品和做事手段,顾家得到的利益想来远远超出了原本预期。 可架不住,人心不足蛇吞象。 “云茴!”乔归晚气的太阳穴青筋突突直跳,她一个在豪门世家里也能游刃有余的贵妇,还攥不住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成? “我觉得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如果顾太太记不住的话,不如我登个报,让颂城的人帮顾太太好好记着?” 云茴今日来例假第一天,本就十分不舒服,还要在这里看他们装腔作势演戏,她怎么可能配合乔归晚来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呢。 “你……” “好了归晚,孩子还小,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了。”顾至诚攥住了乔归晚的手,乔归晚胸口剧烈喘息,却到底还是死死忍住了。 顾家要巴着秦家,云茴的关系就不能断,忍一时之气,也算不了什么。 少顷,老爷子也到了花厅,顾至诚和乔归晚顾不得理会云茴,热络的和秦老爷子寒暄不停。 云茴干脆去外面廊檐下逗弄老爷子养的猫狗,断断续续听到乔归晚和顾至诚,好似提到了什么公司,投资,入股,之类的字眼。 云茴的眸色不由变了变,她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别人利用她。 抚着面前的那只斗牛犬,云茴忽然低了头,眉眼弯弯一笑:“小乖……” 旁人看去,只觉得是小女孩和狗狗玩耍说话,并无任何怪异。 但片刻后,云茴拍拍手站起身,那斗牛犬又在外面花园里玩了一会儿,方才一路小跑进了客厅,直接奔到了乔归晚面前。 乔归晚正舌灿莲花的对秦老爷子道:“老爷子,您知道,至诚自来都很有头脑,只是运气稍差了一些,您老人家若是拉他一把,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忽然响起,几乎冲破屋顶。 乔归晚眼睁睁的看着‘小乖’冲到她面前,抬起两只前掌,后腿翘起一只,她还没反应过来,小乖哗啦啦的一泡热尿就浇在了她的裙子和鞋子上…… 自来仪态端方的乔归晚像是疯子一样失态尖叫出声,秦老爷子忙让人把小乖牵走,可小乖硬生生的一泡尿撒完才肯乖乖被人拖走…… 空气里充斥着浓重的尿骚味,顾至诚都呆住了,秦东远和周曼也惊呆了,乔归晚还在抱着头尖叫,云茴站在外面,嘴角微微的勾了勾。 “秦湛,我们回去吧,我肚子疼,想睡觉。” 秦湛定定望着云茴,不由失笑,点了头:“好。” 乔归晚被狗尿了一身,脸面丢尽,再也待不下去,狼狈不堪哭哭啼啼的离开了秦家,听说顾至诚最后勉强撑着和秦家人告别时,一张脸都绿了。 055 这样忍着剧痛,太受罪了 周曼回了房间笑的歪在沙发上,看看,看看,堂堂秦家大少爷,嫡长子嫡长孙,这订婚对象是什么神仙?这未来岳家吃相又多难看! 周曼想到那乔归晚被狗尿了一身尖叫不断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来,秦湛有这样丢脸的岳家,就算是能再活几年,也要被拖累的抬不起头来! 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天要亡秦家长房,拦也拦不住啊! 周曼笑着笑着,又蜷缩在沙发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可怜她的小川,年纪轻轻就要去送死…… 她等着秦湛和云茴,等着他们,去给小川陪葬。 …… 晚饭后,佣人照例送了汤药过来。 只是秦湛这一次依旧没有喝,只在唇角沾了一点药汁,余下的云茴直接倒进了马桶。 秦湛没有追问云茴这药到底哪里不对劲儿,更何况他自己也认为,喝了快十年的汤药,怕是对这身体早就无用了。 夜深之时,秦湛的腿一如往日一样,开始阴寒入骨剧痛难耐起来。 他知道云茴就在隔壁,怕她被惊醒,干脆强忍剧痛从床上挪到轮椅上,离开房间去了走廊另一头。 “少爷,要是实在疼的受不住,就打一针镇痛剂吧。” 秦湛脸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寄宁心中不忍,“您这又是何必呢,这样一直忍着,太受罪了……” “镇痛剂会麻痹神经,用的多了日渐成瘾,神经和大脑都会受损。” “少爷,您还想着那件事吗?” 秦湛紧闭眼眸,唇角溢出惨白的一抹笑:“那是我最大的心愿,寄宁,你觉得我能忘掉吗?” “少爷,可是,可是您……” “可是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是吗?” 寄宁只觉一把刀直接捅入了他的心口处,竟是再也绷不住情绪,眼泪稀里哗啦的涌了出来。 “所以,我的腿废了……”秦湛指了指自己的头,轻笑一声:“脑子,却绝不能跟着废了,你说是不是,寄宁。” 寄宁捂住嘴猛点头:“是,少爷,寄宁蠢笨,可您是寄宁见过的,全北州最聪明最聪明的人,您一定能实现您的心愿,一定能……” …… 秦湛的车子照旧停在一高对面不远处,秦湛看着云茴下车,又叮嘱她:“今天也不能吃凉的,记住没有?” 云茴想到昨天肚子疼不舒服,乖乖点了点头。 秦湛这才伸手揉了揉她额发,递给她一个保鲜盒:“樱桃给你洗好了,少吃点水果没事儿。” 云茴一双眼骤然放光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准备的呀。” 秦湛笑了笑没说话,云茴抱着盒子笑的眼睛都弯了:“那我走啦,秦湛拜拜。” “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嗯。” “晚上记得给我发信息,报平安。” “嗯,记住了!” “去吧。” 秦湛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高大门里,这才吩咐司机调转车头回去。 云茴刚走进一高校门,就觉得整个校园里气氛都有些不对劲儿。 “云茴……”柳如荫恰好从食堂出来,一眼看到云茴,立刻跑了过来。 056 一高容不下你! “出什么事了吗?”平常这个时候,高三的楼前可没这么多人,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复习做题,可现在…… 云茴望着三三两两的人群,不由微微蹙了蹙眉。 柳如荫抱着她的手臂低声道:“是那个江意澜,就是江意浓的妹妹,把他们班的历史老师给打了。” 云茴微微挑眉,根据那天晚上江意澜的那些行事作风来看,别说她把老师给打了,就算她把学校给炸了,云茴也敢相信。 “然后呢。” “然后校长和教导主任都来了,让她去请家长,好像说要开除她……” 柳如荫说着,呶呶嘴:“江意浓在给她求情呢。” 云茴没兴趣,转身预备回教室,不远处围观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接着是校长发怒大喊的声音:“江意澜,你这是要无法无天了是不是!一高容不下你这样的学生!全北州也容不下你这样的渣滓!” “你们谁再上前一步,我现在就把她从楼上扔下去。” 江意澜一张瘦的几乎凹陷的脸容扭曲狰狞,眼眸深处一片赤红,她单肘绕前箍住一个女生的脖子,另一手指着不远处的江意浓,眸中凶光微闪:“让她过来。” 人群里立时一片哗然,徐莉和周雪几个人当下就紧紧拉住了江意浓:“意浓,你千万不能过去,我看她已经疯了!” “是啊,意浓,你千万不能去,我们已经让人去报警了,警察会处理的。” “别,校长,求你了,别报警,警察若是来了,意澜以后就完了!” “事到如今你还帮她说话,你看看她都做了什么事!” “可她是我妹妹啊……”江意浓眼中缓缓的蕴出泪来:“我怎么能不管自己的妹妹。” 江意浓缓缓上前了一步:“意澜,你停下吧,好不好?” “好啊,那你来替她。”江意澜眸中戾气更深,唇角勾出邪气狰狞的一抹笑,望向江意浓。 云茴站在人群之后定定看向江意澜,较之那天晚上看到她,此时的江意澜好像肤色蜡黄暗沉了许多,而她眉眼之中的戾气更深重了,云茴不由得皱了眉,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 “好啊,我来替她,你把那个同学放了,我现在就上去。” 江意浓哀婉一笑,抬手轻轻擦了眼泪:“我知道你恨我,心里气我,因为上次我受伤,爸爸让你关禁闭……” “闭嘴!要上来就上来,唧唧歪歪一堆废话烦不烦!” 江意澜不耐烦打断,她此时显然越发暴躁起来,扼住女生脖颈的手肘也收的越来越紧,云茴清晰看到那女生一张脸渐渐涨到青紫,再这样下去,怕要出大事。 “江意澜,你够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在一高快四十年,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冥顽不灵的学生!”老校长须发皆白,气的浑身乱颤,几乎站立不稳。 “那是你见识浅,今天姑奶奶就让你开开眼!”江意澜冷笑一声,换手扼住女生脖颈,又讥诮看向江意浓:“怎么,江意浓,你不是人美心善人人爱,人称佛前小青莲吗,怎么不来普度众生救苦救难了?” ps:非常重要的几句话,大家一定要看一下,这本书猪猪用了一种和从前不同的写作手法,全文以云茴和秦湛披荆斩棘解开自身和秦家的秘密为主线,引申出数个副线故事来开展的。 大家可能看出来了,如今我们正在进行的就是第一个副线故事,江意浓和江意澜姐妹的,地图也在颂城,后续的故事,地图都不定。 本书的绝对主角依旧是云茴和秦湛,但每一个副线故事,都有它们独立的主角。 如果亲们喜欢的话,请继续支持下去,如果不喜欢,我们也好聚好散~ 非常感谢大家对新书的支持,猪猪话不多说,一定会努力写好这本书,回馈大家的厚爱。 057 一人一猫 “你们看看她,看看她,冥顽不灵,冥顽不灵啊……” “这江意澜实在太过分了,警察什么时候过来?不能再让她这样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了……” “意浓,你可千万不能上去,这江意澜心硬手狠,你可不是她的对手!” “对啊意浓,你不能去,千万不能去。”徐莉和周雪跑过来一左一右死死抱着江意浓的手臂,不肯撒手。 “你们放手,周雪,徐莉!再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江意浓蹙眉挣扎,可却半步都动弹不得,她急的眼泪直打转,“你们放手!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云茴嘴角微微勾了勾,转身悄无声息出了人群。 柳如荫想要追过去,云茴却沉静看她一眼,低声道:“别过来。” 柳如荫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施了咒一样乖乖停了脚步转过身去。 所有人都被江意澜这边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云茴这里的动静。 云茴知道另一侧还有楼梯,她脚步如猫儿一样轻巧走过去,楼梯边太阳照着的地方,一只橘猫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 云茴蹲下身,轻轻摸了摸橘猫油滑的皮毛,橘猫琥珀一般漂亮的大眼望向云茴,云茴也望着它,轻轻对它眨了眨眼,低下头,轻声说了几句。 云茴站起身上楼,不一会儿橘猫也一步一步跟了上去。 一人一猫,走路皆是无声,云茴站定,橘猫继续往前而去,待快要接近江意澜时,江意澜忽然回头看过来,而橘猫却适时跃起,喵呜一声抓在了江意澜扼住女生脖颈的手腕上,几道血痕立时清晰浮现。 江意澜吃疼,下意识松手,那女生踉跄后退几步捂住脖子差点摔倒,云茴伸手扶住她,声音低沉促急:“先下楼。” 那女生受惊过度,腿都软了,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冲下楼去,而楼下众人,却已经被这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幕,彻底惊呆了。 橘猫抓了人,懒洋洋的扭身离开了‘案发现场’。 江意澜捂住被抓伤的手腕,眸光森寒狰狞望向云茴:“又是你,你找死!” “找死的是你,江意澜。” 云茴缓缓开口,黑瞳沉寂森森望着她,她身量并不高,在黑衣黑裤短发凌厉,长胳膊长腿的江意澜跟前,不免显得有些娇小,甚至,江意澜觉得,自己伸手就能把她脖子扭断。 可不知为何,在云茴这样目光涔涔望着她的时候,江意澜竟觉得脊背蓦地升起了一股寒气。 “你少管闲事,我江意澜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云茴是吧,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江意澜,我这个人向来不爱管闲事,这是第二次,不会再有第三次,你若是还要自己作死,神仙也救不了你!” 云茴不再废话,转身就往楼下走。 “神仙?” 江意澜一声冷笑:“若是真有神仙,怎么恶人也不见受到惩罚?好人却要活着受罪?” “你说的没错,但这不是你要做恶人的理由。” “如果做好人要受罪被人欺凌,那我不介意做恶人!” 058 她有点邪门儿 “如果做好人要受罪被人欺凌,那我不介意做恶人!” “然后再去欺凌无辜吗?江、意、澜。” “无辜,你怎么知道他们无辜?”江意澜双眸通红,讥诮望着云茴:“你想当好人,那你就替她去死吧……” 她忽然眼中一片暴戾之色弥漫,极快伸出手似要扼住云茴脖颈,云茴微仰身向后,抬手去挡,手腕上红绳铜铃‘叮铃’一响,江意澜动作蓦地一顿,视线掠过那古色古香的铜铃之时,好似骤然清醒了两分,云茴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如寒泉响起:“江意澜,清醒点吧!” …… “没事儿吧,快,快送到医护室去……”惊魂不定的女生很快被人扶走了。 “快,你们几个,快上去制止那个江意澜!” “别让她再惹事了……对了,那女孩儿什么时候上去的,也太危险了!” 校长指了指楼上的云茴,众人刚才压根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上面多了个人。 “又是云茴。”周雪小声嘀咕了一声。 江意浓缓缓抬起头来,阳光洒落在她脸上,微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望向那个瘦小,比江意澜矮了有大半头的女生,云茴。 上一次在宿舍,是云茴制止了江意澜,这一次,又是云茴。 “云茴她真厉害。”江意浓看了周雪一眼,柔柔开口:“她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要不然,也不会每一次,意澜都这么听她的话。” 徐莉也跟着道:“这个云茴好像是有点邪门儿。” 周雪却心里咯噔了一声,她上次拿王琳的钱,可是被云茴给揪出来了,虽然后来在意浓的帮助下,六班没人把这事儿说出去,学校里无人知道她的劣迹,可是,如果云茴不听意浓的话呢,周雪不由得低头,紧紧攥住了手指。 江意澜被教导主任带着几个老师给拉开了,云茴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江意澜没有再反抗,任几个老师把她往楼下拽去。 只是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忽然回头看向了云茴。 初秋的上午,天空高远,阳光明媚,可一身皱巴巴黑衣,脸色暗淡头发枯黄凌乱的江意澜,在那夺目的阳光中,却也像是一团晦暗的雾气,怎样都无法化不开。 云茴以为她要说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勾了勾嘴角,似乎对她笑了笑,然后就回过了头,脚步趔趄的被人推搡着下了楼。 云茴的眉毛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今日的江意澜,和那天晚上在宿舍的江意澜,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晚上,云茴闻到了她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可今日,她却闻到了隐隐浮现的浊气。 怎么可能有人这么短短两天的功夫,就变化这般巨大? 更何况,一个人身上的气息,掩饰不得,改变不得,除却经历翻天覆地的大变故,才会逐渐生变,但却也不可能是短短两日就面目全非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茴一步一步走下楼,柳如荫在她身边喊了她好几声,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059 云茴,别慌,别乱。 “云茴,你怎么了啊,在想什么呢?” 云茴摇摇头:“没什么,就在想江意澜的事儿,她从前,也是这样的吗?” 柳如荫摇摇头,正要开口,江意浓的声音却平缓柔和的响了起来:“云茴,你刚才没事儿吧,意澜有没有弄伤你?” 云茴抬眸望向江意浓。 她正站在路边枝繁叶茂的树冠下,阳光从半空筛落,如碎金子一般在她皎白无暇的脸容上摇晃。 用漂亮,精致这些词,好像都没有办法形容她,看到她,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美好,温暖。 对,让你克制不住想要亲近她,保护她,宠着她捧着她。 她肤色极白,眼仁是深琥珀色,当你看着她的时候,不由自主就被她所吸引。 云茴嘴角一点一点的扬了起来,声音轻轻:“没有,我没事儿……” 柳如荫有些惊愕的看了云茴一眼,江意浓眼底的笑意柔软而又幽深弥漫开来:“那就好,我刚才真是吓坏了。”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云茴的手,望着她双眼继续柔声道:“两次都是你解围,我都不知怎么感谢你了……” 云茴浅笑不说话。 江意浓拉着她的手向前走:“云茴,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们做好姐妹吧?” 柳如荫眼睁睁看着江意浓把云茴拉走,肩膀一点一点的垮了下来,心里头酸酸的,更多的却是难受。 她怎么争得过江意浓呢。 云茴跟着她走了两步,忽然抽出手停了下来。 “云茴?”江意浓有些微愕看向她,“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意浓满脸关切看着云茴,甚至急的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云茴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转身匆匆走了。 江意浓不明所以,又有些尴尬难受,却没有追过去,柳如荫咬了咬嘴唇,还是转身追着云茴去了。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之前,她根本感应不到江意浓身上的气息,可今日…… 云茴不能否认,就在刚才,江意浓握住她手关切询问她的时候,她甚至都不由自主被她打动,吸引了。 而更重要的是,她感应到了江意浓身上,竟是有了一抹浅淡,却纯正清冽无比的干净气息,虽然若隐若现,并无那么明显,可,有就是有。 云茴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认知,怀疑自己的感觉,甚至怀疑,以气息判断一个人的善恶,究竟是对还是错? 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凭什么就认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云茴……你没事儿吧?” 柳如荫的声音有些怯怯的传来,云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迷惑的,就去解开它,困扰的,就去斩断它。 云茴,别慌,别乱。 “如荫,江意澜,从前是什么样的人?” 柳如荫想了想,缓缓开了口:“她今年春天开学才转来,比我们低一级,教室就在我们楼下,我只记得,她刚来时,因为是江意浓的妹妹,还挺轰动的,除了穿的有点土,说话带方言口音,其他看着都挺好的,长的也很漂亮,和江意浓完全不同的一种漂亮,怎么说呢,就是短发,小脸,很英气那种……” 060 她以前挺漂亮的 “漂亮?”云茴不由得蹙眉,今日的江意澜,面容暗黄枯瘦凹陷,皮肤毫无光泽,眸光狰狞凶狠,实在和漂亮沾不上边。 柳如荫点点头:“是啊,那时候她刚来时,好多人还私底下议论过说她和江意浓谁漂亮呢。” “这没有可比性吧。” 实话实说,江意浓真的比江意澜漂亮多了。 “不是的,那时候江意澜真的还挺好看的,而江意浓,也很好看,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看。” “什么叫没有现在这么好看?” “就是,就是,好像她每天都要比从前好看……哎呀,具体我也说不准,就是越来越好看了。” “性子呢。” “性子……江意澜刚来时,就是不爱说话,其他也没什么,后来不知怎么的,好像脾气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出手打人,男生女生都动手,惹了不少事……” 柳如荫说到这些,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反正,挺匪夷所思的,就没人敢搭理她了……” “那上次江意浓受伤的事?” “好像也是因为江意浓劝她不要总是动手打人,她就恼了,差点打了江意浓,江意浓当时哭着跑了,不小心就被车子给撞了一下,好在学校门口车子都跑的慢,没出什么大事。” 云茴缓缓点了点头,“我们回教室吧。” 柳如荫也不再多说,默默跟在她身后,快走到教室的时候,柳如荫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云茴,你以后是不是也要天天和江意浓在一起了?” “谁说的?” “她……不是问你愿不愿意和她做好朋友么?” 云茴顿了顿,才道:“以后再说吧。” 柳如荫心里头蓦地又欢喜了起来,只是这欢喜,却也夹杂着忐忑不安,在整个一高,甚至整个颂城,谁会不喜欢江意浓,不想和她做好朋友呢? 甚至连柳如荫自己都不敢笃定,如果江意浓要和她做朋友的话,她会不会也欢喜的答应。 江意澜被带到了校长办公室,几分钟后,江家的车子就停在了楼下。 江纵远满脸怒气下了车,进了校长办公室看到被两个老师摁在椅子上的江意澜,立时怒火三丈,冲上前,抡圆了手臂,一耳光就甩在了江意澜的脸上。 “江,江先生……” 老校长没想到他会发这样大的脾气,也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拦,却没拦住。 江意澜被他这一巴掌抽的半边脸都肿了,口鼻涌血,眼冒金星,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江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你要是有你姐姐半分好,我就烧高香了!” “贱人生的果然就是贱种,草鸡永远都飞不上墙!” 江纵远接了电话,几乎没气个半死,早知道她这样冥顽不灵,就不该把她们母女接回江家,不该把她安排到一高来丢人现眼! 江意澜双手握拳,赤红双眸死死瞪着江纵远,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她剧烈的喘息着,口鼻中不断的涌出腥咸温热的血,让她看起来如鬼魅一般摄人。 江纵远气急,抬手又是一耳光抽了过去:“你什么眼神?不服气是不是!我是你老子,你再这样瞪我试试!” 061 上上下下,没一个好东西! “江先生,行了……别打了,说到底,她还没十八岁,还是个孩子……” “孩子?她算什么孩子?意浓几岁的时候都比她乖巧懂事几百倍了,老校长,您看看,您看看她这样子,我这个做父亲的教训教训她,她就恨不得吃了我……” 江纵远嫌恶的望着江意澜:“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女儿!” “因为你静虫上脑,禽兽不如啊!” 江意澜忽然咬着牙,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这话一出口,江纵远几乎将牙都咬碎了,额上青筋直跳,他随手抄起一边桌子上的烟灰缸就要往江意澜头上砸过去…… “江先生,江先生冷静啊……” 老校长吓的满头汗,死死拽住了江纵远的手,江纵远全身都在发抖,双眸血红咬牙切齿望着江意澜,目光凶狠的似乎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江意澜站起身,一脚将面前桌子踹翻,她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血,望着江纵远冷笑了一声:“姑奶奶受够你们江家的人了,你们江家,上上下下,男男女女,没一个好东西!” “你,你……” “是不是想打我,还是想杀了我?还是后悔没有在我出生时就把我直接掐死?”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来人,来人啊,把这个畜生给我绑回去,现在就绑回去,我要请老太太做主,请江家家法教训她!” “江家家法?” 江意澜不由笑出声来:“之前不是说我是私生女,不配进江家族谱么,怎么现在,又用江家家法来吓唬我了?我连江家人都不算,江家家法,对我来说,又算个屁!” 江纵远此时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怎么说,他也比江意澜多吃了几十年的米,若是连这个丫头片子都搞不定,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老校长,江家出了这样的逆子,我江纵远,实在是汗颜啊,今日她在学校又惹了这样的事出来,一应后果,我们江家都会负责到底,我现在把她带回去,必定要好好管教,要不然,这孩子,就完全废掉了……” 江纵远平心静气的说完这些话,就吩咐身边下属进来,要带江意澜出去。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意澜,你年纪小,不懂事,我这个做父亲的,今日不和你计较,你乖乖回去,也免得你妈和你那个弟弟担心你。” 江纵远此时口气平缓,只是特意加重了‘你妈和你那个弟弟’几个字,江意澜蓦地紧紧攥住了双手,她死咬着嘴唇,咬的嘴唇都破裂出血了,江纵远睨了她一眼:“我再问你一次,跟不跟我回去。” …… 晚自习放学回宿舍时,云茴还未进门就听到说话声:“好奇怪,我们宿舍怎么忽然装了空调?” “隔壁宿舍有吗?是不是学校统一装的?” “好像没有,没听她们说。” 云茴正要推门的动作不由得微微顿住了,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起那天秦湛来接她,她上车时无意间说的那句‘要是宿舍有空调就好了’。 所以,他听到了,然后,就默默给她宿舍装了空调吗? 062 不要离身 这人…… 云茴觉得耳根有点发烫,不由得抬手用手背冰了冰耳根,只是,一般霸道总裁的套路不都是会给全校宿舍都装上空调来掩人耳目的发糖吗? 秦湛又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干嘛做出这么招眼惹人非议的事情来。 云茴稳了稳神,推门进了宿舍,宿舍里几个女生看了她一眼,却一反常态的笑容满面站了起来:“云茴,你回来啦。” “云茴……你看,咱们宿舍装空调了。” “是啊云茴,你知道是谁装的吗?” 云茴摇头:“不知道。” “好奇怪啊。” “意浓宿舍装了吗?是不是意浓啊,这样默默做好事的,也就意浓了吧……” “我去洗澡了。”云茴拿了自己的盆子和洗漱用品,就出了宿舍。 几个女生见她这么冷淡的样子,却也没恼,反而议论道:“她性子应该就是这样吧,人应该是挺好的,要不然意浓也不会想要和她做朋友。” “嗯,意浓都愿意和她做朋友,说明她是真不错。” “反正相信意浓没有错的。” “对,相信咱们意浓小天使,准没错。” 云茴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高中宿舍条件没那么好,一层楼有两个卫生间,每个卫生间带了两个淋浴头。 云茴去的时候有人在洗澡,她等了一会儿才轮到她。 脱了衣服,看到手腕上的红绳有些脏了,云茴将绳子搭扣解开,把红绳铜铃放在了一边的置物架上,准备等会儿清洗一下。 可刚放下,云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她赶紧扶住了墙壁,努力稳住心神,耳边却不期然响起很久以前福生奶奶和她说的那些话。 ‘茴宝,奶奶给你的东西,不要随便带上,带上了,就不要再轻易离身。’ 所以,刚才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站立不稳,是这铜铃在暗中提醒她吗? 云茴顾不得再想其他,忙拿了那红绳重又套在了手腕上。 铃铛声嗡嗡泠泠响起,好似一阵清风骤然吹散了雾霾,云茴只觉得耳清目明,似乎整个人都精神一震。 花洒的水落下来,冲在云茴的脸上,云茴闭了眼,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 怨不得福生奶奶从来都没有对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惊讶过,怨不得,她一个眼盲年迈不识字的老人,却能说出万物皆有灵,她天性纯良,招生灵欢喜亲近这样的话来。 还有那一次,她睡梦中被那些声音蛊惑,差点从楼上摔下去,最后关头,也是手腕上的铜铃忽然被风吹响,从而惊醒了她。 云茴不由得轻轻摸了摸手腕上的铃铛,小声嘀咕了一句:“小宝贝儿,以后绝不会再让你离身了……” 铜铃乖乖的,一声不响。 云茴又摸了摸,小心翼翼的在手腕上将红绳洗了洗,又用毛巾吸干了水分。 回了宿舍,同宿舍的女生拉着热情的问,“云茴,你怕冷还是怕热,空调开多少度啊?” “随便,你们看着开就行。” 云茴不太习惯别人的热情,尤其是这种突然来的热情。 这么假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063 有本宝宝在,倒数轮得到你吗 “那好吧,你的床位离空调比较近,还是不要开的太低了。” “谢谢。”云茴依旧没什么表情。 那三个女生却依旧很热情:“空调遥控器放你这里吧,你可以随时调。” “不用了,你们拿着就行。” “云茴你性子真好……” “是啊云茴,怪不得意浓都想和你做好姐妹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我去吹头发了。” “嗯你快去吧,要不然头发湿着吹空调会生病的。” “我先把冷风调小一点……” 云茴拿了吹风机去吹头发,把那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摒弃到了一边。 江意浓躺在床上,宿舍的灯熄了,她轻轻攥住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瓶,温凉的玉石贴在她的掌心,似在一点一点的汲取她的体温。 意澜这一次又惹出这样大的祸,闹的整个一高鸡飞狗跳,江家的脸面也跟着受损,也不知道爸爸和奶奶会怎么解决这次的事。 其实在她看来,江意澜还不如不被接回江家,她早已习惯了那种没人管束放肆恣意的生活,江家如同牢笼一般,算不得什么好去处,江意浓还记得自己三岁开始就要学规矩,走路说话吃饭一样儿都不能错,江意澜那样的性格,受不了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江意浓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声,也许,所有人都回到他们之前的轨道上去,才是最正确的事。 …… 一夜无事,云茴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这几日倒是难得睡的这样安稳,清晨起来的时候,亦是神清气爽。 懒得听宿舍里几个女生吹她彩虹屁,云茴收拾妥当就离开宿舍去教室,想到上午还有一场数学模拟考,云茴就觉得头痛欲裂,恨不得昏死过去。 走到教室留下的时候,又遇到了江意浓,依旧被周雪几人簇拥着。 江意浓看到云茴就笑着打招呼,周雪面上却有些尴尬,没有开口。 云茴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勉力克制住那种想要亲近她靠近她的念头,只是点了点头笑了笑,就往楼上走去。 江意浓也不在意,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减小半分。 进了教室,云茴望着面前摊开的数学课本,脑袋里像是一团乌漆嘛黑的线团在绕来绕去,她实在没这个天赋,连后天努力都无法弥补的欠缺,真的让人好无奈。 “意浓,待会儿要考数学,我怕死了,你能不能给我抄一下啊……”周雪小声对江意浓嘀咕着。 “不行,平时我帮你补习你不认真听,考试时要是给你放水,高考怎么办?岂不是害了你。” “可我真的很担心会考倒数……” 云茴心想:你担心个鬼,有本宝宝在,倒数轮得到你吗。 “那你以后补习时用点心,考试时就不会害怕了,给你抄是不可能的。” “意浓……” “没得谈喔。” “好吧。” 周雪怏怏的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很快数学老师进了教室,考试开始了。 因为是班级组织的模拟小考,所以也并不算太严格,云茴凭着自己天生一双漂亮大眼睛,瞄到了前桌五道选择题答案之后,对于其他的题目,就选择了放弃。 064 你丫死定了 大家都在努力做题,除却唰唰的答题声之外,十分安静。 云茴原本趴在桌子上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写着写着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然后,她就被老师拎着耳朵给拎了起来。 云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不免有些羞愧,耳根都红透了,低着头十分乖巧可怜弱小无助。 数学老师张了张嘴,想批评她几句,到底还是摇摇头,低声道:“你坐下吧,好好做题。” 云茴乖乖坐下来,拿着黑色水笔很认真的在空白卷子上写了一个‘解’,然后…… 55555谁来救救她,她真的不会做,多余的一个字母都写不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考试结束,云茴硬着头皮交了卷子。 教室里又热闹了起来,大家都在忙着对答案,时不时能听到几声惨呼嚎叫。 云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前座的男生:“你选择题对了几道啊?” 她所有希望都在这抄来的五道选择题上!!! “啊?你说选择题啊,我胡乱蒙的,哈哈哈哈老子一个都不会!” 云茴:“……”mmp,你丫死了。 她想把桌子搬起来砸他脸上去! 怪不得他写的那么快,刷刷刷就答了出来,她还以为他是王者呢! 她要是考了0分,会不会丢秦湛的脸啊,云茴捂脸趴在了桌子上,她觉得自己的数学真的是没救了,除非给她换个躯壳回炉重塑一次…… 等等。 换个躯壳, 回炉重塑…… 云茴蓦地睁大了眼,有什么东西,好似电光火石一般在她脑间闪过,而等她想要去抓住的时候,却又溜走了。 云茴缓缓垂眸,手指一下一下的轻轻叩着桌案。 云茴,别乱,镇静。 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这天底下的任何事,都有破解之日,不要急,不要乱。 ‘江意澜以前挺漂亮的,短发,英气。’ 可是现在的江意澜,不能说丑,但也和漂亮沾不上边。 ‘她刚来学校时不爱说话,挺低调的,也不惹事。’ 可是现在的江意澜,她脾气越来越暴躁,总是动不动出手打人,男生女生都打。 所以,现在的江意澜,换了一个躯壳?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就算是云茴自个儿都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她没办法说服自己,江意澜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化是怎么回事? 江意浓身上忽然出现的干净澄澈充满灵力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云茴又想到自己第一天住在宿舍那晚遇到的怪事,她的那些怪异举动,好似是被人操控了一般,但,又有谁能这般厉害,硬生生的将一个人的心性彻底扭转了? 一直到午饭时间,云茴还在想这个问题,直到江意浓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云茴本打算直接拒绝,但却忽然临时改变了念头答应了。 从教学楼道食堂,不过短短三分钟的路程。 江意浓身边还有周雪几个人,和云茴说话并不多,但她却并没让云茴感到自己被冷落,而那份亲近感,却又丝毫都不让人觉得刻意,与她相处起来,就一个感觉,如沐春风。 065 有人找你 短短三分钟的路程,云茴若不是一直在心底告诫自己冷静克制,她甚至觉得,也许自己马上都要成为周雪那样的舔狗了。 而更重要的是,她没感觉到自己是被逼迫的,仿似一切,都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她心甘情愿成为围在她身边的人。 “云茴,我今天,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是关于周雪……” 江意浓话还未说完,云茴忽然错手打翻了自己面前的粥碗,汤粥溅落,江意浓的衣袖手背也弄脏了。 “你没长眼啊!烫着意浓怎么办?”周雪立时蹦了起来指着云茴斥道。 “周雪,别大惊小怪,我没事儿,去洗一下就好了。”江意浓忙拉住了她,周雪一眼看到江意浓手背都红了,心疼的眼泪直打转:“还说没事儿,都烫红了……” “去冲一下冷水就好了,没关系的。江意浓说着,又安抚的看向云茴:“云茴你先吃吧,我一会儿回来。” 周雪徐莉几个人簇拥着江意浓去了水池边,云茴站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食堂。 她刚才,就是故意的。 甚至,如果她不这样故意做的话,接下来,她可能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云茴出了食堂,却看到了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门口的柳如荫。 “云茴!” 柳如荫看到她出来,立时眼睛亮了。 “你吃饭了吗?” 柳如荫摇头:“我看你跟着江意浓走了,我一个人也没胃口吃……” “那我们去二食堂吧。” 二食堂饭菜便宜一些,不太好吃,平时,大多是一些家里条件不太好的学生在那里吃饭。 “我请你吧,你不是是喜欢吃牛肉米线吗,我请你吧!”柳如荫眼睛亮闪闪的,拉着云茴叽喳个没完。 “上次你请了,这次我请你,不许拒绝,拒绝我现在就走。” “那好吧。” “对了云茴,昨天的事儿你知道吗?我听隔壁班和我一起勤工俭学在教师办公室值日的同学说,昨天江意澜的爸来学校了,把她打的特别惨。” “打她了?” “对啊,好像是直接抽耳光,听说下手可狠了,办公室地上还有血呢。” “那江意澜没反抗吗?” “听说被他爸的手下给带回去了,说回去好好管教她,暂时不让她上学了,听着,也怪可怜的。” 云茴没有吭声。 和柳如荫一起吃了午饭回教室,刚走到教室门口,就有个男生跑过来说:“六班谁是云茴啊,学校门口有人找。” “云茴,有人找你,是谁啊?” 柳如荫好奇询问。 云茴摇头:“我也不知道,去看看吧。” “我陪你吧。” 云茴想了想,青天白日的,还是在学校门口,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点头应了。 到学校门口,云茴看到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瘦瘦小小的男孩子,传达室外的角落里,只露出一双大眼,仓惶的望着四周来往之人。 云茴并不认得他,问了传达室的保安大叔,确定是他找她自己,云茴虽有些讶异,却还是走了过去:“我是高三六班的云茴,你,找我?” 066 求你救救我姐姐 那孩子蓦地睁大了眼望向云茴,下一瞬,竟是站起身冲了过来,云茴还来不及后退,那孩子已经扑过来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她的腿:“求你了,救救我姐姐,救救我姐姐吧……” 云茴一向算是冷静的人,都被他这一举动弄的有些懵了,好一会儿醒过神来,手忙脚乱想把自己腿抽出来,可这孩子却抱的死紧,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一辈子做你腿部挂件的架势。 “你先把话说清楚,你姐姐是谁……” 那孩子显然极度的恐惧,似是惊吓过度,此时抱着云茴,犹如抱着救命浮木一般,整个人抖个不停,却还是抱的死紧,嘴里翻来覆去的念着:“我姐姐说了,颂城没人帮得了我们,若是有人,可能也只有云茴一个……我姐姐说你可以帮我们,你就一定可以……” “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意澜,我姐姐叫傅意澜。” “傅意澜?”云茴不由微微蹙眉:“你说的,是不是江意澜?” “我姐姐不喜欢叫江意澜,是他们逼着我姐姐改了姓的……” 云茴此时已经明白了,这孩子,大约就是江意澜的弟弟,可是,江意澜为什么会说,只有她云茴,能帮她? “你说清楚,你姐姐到底怎么了。” 那孩子哆嗦着,手指微微松开了一点,却还紧攥着云茴的衣袖,似是生怕自己一松手,云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江家,江家要对姐姐动家法,姑姑去求情,被江家那个老巫婆骂了一顿轰了出来,现在还在祠堂跪着,云茴姐姐,求你了,救救我姐姐吧,姐姐要是挨了家法,会死的,一定会死的……” “你姐姐是江家的骨肉,江家,难不成真的会打死她?” 云茴说完这句,自己就自嘲的笑了笑,她也是云明谦的亲骨肉,云明谦还不是想着要用她的命来换云承的命。 “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姐姐,我姐姐现在又惹了这么多事,他们觉得姐姐把江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巴不得她早点死了……” 小孩子说着说着,整个人又剧烈的颤栗起来,他脸白的吓人,瞳仁里满是惊惧无助,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云茴姐姐,求求你了,快去救我姐姐吧,要是再耽误下去,我姐姐一定会被打死的……” “云茴,你要是真的有办法,就帮帮他吧。”柳如荫看这小孩哭的这样可怜,不免心有不忍。 云茴沉默了片刻,却摇头拒绝了:“对不起,我没办法帮你。” 首先,江意澜有今日,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也确实打伤了老师还差点要把同学推下楼,其次,她怎么帮? 她云茴,也不过只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江家在颂城是百年名家,家规森严,家大业大,她凭自己一己之力,怎么去和整个江家,江家的家法去抗衡? 只有一条路,让秦湛出面。 可云茴觉得自己没道理让秦湛去出面,他是自己的未婚夫,也对她很好,所以,她更不能给他出难题。 067 对不起 秦家虽然比江家门楣高了不知道多少,却也没道理随便对人家的家事指手画脚,秦湛若是出面了,事情就牵扯到秦江两家族之间,不再是小辈之间的小事了。 “云茴……” 柳如荫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云茴,之前她被人污蔑偷了钱,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帮助她,可云茴却站了出来,没有任何的犹豫,柳如荫一直都觉得,云茴一定是个特别侠义心肠的人,她肯定不会拒绝这个孩子…… 云茴垂眸望着跪在地上抱着她双腿的小孩子,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真的很抱歉,我帮不到你。” “云茴姐姐……” “你还是去找别人吧,你和你姐姐,有没有其他能指望的长辈……” 那小孩子怔怔的望着云茴,眼眶里的泪珠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云茴看着他这样哭,心里也有些难过。 可她能怎样呢? 就这样闯到江家去? 怕是她连江家的大门都走不进去。 “实在不行,你报警吧,我也可以帮你报警……” “不用了。” 那小孩子一点一点的松开手,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手脚并用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没有再看云茴,只是摇摇晃晃的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走远了。 “云茴,你真的不打算帮他吗?”柳如荫轻轻开了口,云茴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孩子走远。 夏末的风吹着她漆黑的长发,阳光都被吹乱了,她的心也跟着乱了。 终究,还是做不到,真的就袖手旁观。 只是,她又能怎么帮? 那孩子恍恍惚惚的站在马路边,车水马龙繁华的长街,摩天高楼林立的崭新都市,可却不是他的家。 他想念和姐姐一起在青碧的麦田里翻滚,他想念山脚下唱歌的小溪,他想念每天早上唤醒他的饭菜香气,他想念每一个悠长的午后,热风吹的人昏昏欲睡,姐姐忽然捧出来的冰镇西瓜……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住在漂亮的房子里,却要看尽冷脸,受尽讥诮。 如果姐姐真的被打死了,姑姑也就活不下去了吧,如果姐姐和姑姑都死了,他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怕是连街角的流浪狗都不如吧。 “你等一下。” 身后忽然传来云茴的声音,孩子又惊又喜的回头:“云茴姐姐?” “你姐姐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该怎么帮她?” 云茴弯下腰,细长的指尖拂去了孩子脸上的泪水:“别哭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你是说,今天晚上八点,江家,要在全部族人面前,对你姐姐动家法?” 云茴微微蹙了眉,就算是江意澜当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也自该由法律来制裁她,江家的人,凭什么对她动手。 “是,我姐姐说了,让我想办法带姑姑走,离开江家,可我……” 小孩子说着说着又哭了:“我太小了,我没用……” “我知道了,你现在先回去吧。” “云茴姐姐,你有办法救我姐姐吗?” 云茴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好不好?” 068 家法 小孩子眼底的光芒骤然就暗淡了,可却还是努力的对云茴笑了笑:“云茴姐姐,我姐姐从来不说谎,她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的。” 云茴轻轻摸了摸小孩子软软的发顶:“先回去吧。” 回了教室,云茴一路都没有说话,柳如荫也不敢打扰她,一个人特别乖的回了座位。 中午吃完饭,大多数同学都在教室里午休片刻然后继续刷题,很少有人回宿舍去,云茴却一个人回了宿舍一趟。 她从柜子里拿了手机出来,想了很久,到底还是没有给秦湛打电话。 云茴又拿出了自己的那个帆布包,当日被云明谦从孤儿院接走时,这个包里装着的都是那些年温子安送她的一些小东西,还有福生和福生奶奶给她的一些小玩意儿。 云茴想到了手腕上的红绳铜铃,心头不由得一动。 她慌忙打开帆布包,一个小小的做工简陋的香囊,里面装的是雄黄和驱虫的草药,夏天戴在身上,蚊虫都不会叮咬,还有一个福生自己刻的木盒子,给她装女孩子的小首饰的,可云茴没有首饰,就用来装橡皮筋和发卡了。 除此之外,看上去稍稍有些不同的,也就那只铜制的纸鸢了,小小的一个,大约只有半个巴掌大,纸鸢的双翼好似装了机簧,轻轻一碰,翅膀就嗡嗡震动,云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也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得将这铜制的纸鸢又放了回去,云茴托腮坐在桌前,想了很久,却还是不知从何下手。 看来,她只能走最不想走的那一条路了,只能去找秦湛帮忙。 云茴拿起手机,拨了秦湛的电话。 “茴宝?怎么这会儿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秦湛的声音传入耳中,隐约透出了淡淡的担忧和焦灼。 “秦湛,我没事儿……” 云茴忙开了口,却又欲言又止:“你这会儿方便吗,是有件事,不过不是我的事,是旁人的事……” 秦湛不由笑了,淡声道:“茴宝,你想说什么,只管开口好了。” “你,你知道江家吗?” “我知道,怎么了?” “我,有一个……朋友,是江家的,她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想帮她?” 云茴想了想:“也算不上是想帮她,就是觉得她身上的事很古怪,我也有些好奇……” 云茴简单的对秦湛讲了一下江意澜的事:“……江家的家法,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秦湛依旧是那样略显寡淡的语调:“我一个发小霁朝,和江家有点亲戚关系,我听他说过,江家轻易不动家法,若是动了,就要人命的。” 云茴不由得怔了一下,她真不知道,江家的家法这样可怕。 如果她今天狠下心,拒绝了那个孩子,那么今晚,江意澜是不是会被活活打死? “你那朋友,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处,以至于江家都要动家法了?” “她也许根本没有犯什么错,也许,自始至终,她都是最无辜的一个。” 069 你们家少爷相中她哪了 云茴轻轻开口,思绪一时之间有些乱,如果江意澜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呢,如果自始至终,江意澜实则都没有犯过任何错呢,她为什么要因为不是自己的错误,而赔上一条性命? “茴宝,你想做什么?” “秦湛,你下午能来接我,然后想办法带我去江家一趟吗?” “你等着,我让寄宁去接你。” “好。” “秦湛,谢谢你……” “茴宝,你不用对我说谢谢。” 云茴轻轻‘嗯’了一声,秦湛这才挂断了电话。 让柳如荫帮她请了假,云茴就在宿舍等着秦湛来接。 她看了看面前的铜纸鸢,到底还是伸手拿起放在了随身小包中,也许是从红绳铜铃开始,云茴对于这些东西,都有了小小的敬畏。 云茴接了寄宁的电话,出了宿舍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了一辆黑色低调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 “啧,那就是我家湛哥哥的小未婚妻啊。”唐霁朝翘着二郎腿斜靠在车座上,颇有些没正形的样子,寄宁笑道:“嗯,那就是云小姐。” “长的也就那样儿啊,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你们家少爷相中她哪了?” 唐霁朝和秦湛是发小,关系特别铁,因此寄宁听他这样说,也没有半点生气,“那我可不知道,反正我们少爷开心就行了。” 说话间,云茴已经走到了车边,唐霁朝这才看清,这小姑娘一双眼生的格外大一些,又特别黑亮,乍一看去,像是洋娃娃似的,只是她眼瞳深处都透着疏离的冷意,那第一眼的稚气和可爱,也就荡然无存了。 “云小姐,这是少爷的发小,唐家的小公子。” 云茴对唐霁朝轻轻点了点头,唐霁朝也有些好奇的看着她,云茴却很快收回了视线看向寄宁:“秦湛呢?” “少爷让我们接到您之后,先回秦家。” 云茴点了点头:“那走吧。” 寄宁让司机开车,云茴就不再说话,唐霁朝却越发好奇起来,这云茴怎么和他接触过的小姑娘都不一样啊。 这第一次见自己未婚夫的好哥们儿,不见害羞也不套近乎,好似自带结界一样,自动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还真让人捉摸不透。 “云小姐,我能冒昧问你件事儿吗?” “你说。” “那天晚上你让我去城外的桃树林挖那个陶罐子并打碎,到底是干什么啊?” 云茴睇了他一眼,唐霁朝生的很不赖,但却是和秦湛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气质。 秦湛其人,好似身在红尘却不染尘埃,但唐霁朝,却像是那红尘中打滚了千万遍的人间富贵花一般,眼角眉梢都写着纨绔不羁的情丝。 但云茴却并不觉得这个人讨厌,哪怕他一双桃花眼随时都像在撩人一般,云茴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是那种玩弄女人和感情的情场浪子。 “你想知道?” 唐霁朝点头:“是啊,好奇的很呢。” 云茴忽然冲他弯眼一笑:“你怕鬼吗?” “鬼?小爷怎么可能怕鬼呢。”唐霁朝口气很嚣张。 070 秦湛,你管不管你媳妇 云茴笑意更深:“不怕就行,那天晚上让你打碎陶罐,就是为了放出里面困着的三个女……” “打住。” 唐霁朝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一截,甚至还神经兮兮的四处瞄了瞄,他怎么听这云茴这样说,后背一个劲儿的冒冷汗呢。 寄宁已经憋笑憋的全身发抖。 “你哄三岁小孩呢!”唐霁朝瞪着云茴:“你以为这是演倩女幽魂?” “说不定你放出她们三个,她们中哪一个正好就看上你了,投胎转世了就要回来找你报恩……” “打住打住打住!” 唐霁朝简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要蹦起来。 “好了云小姐,您就别开玩笑吓唬唐公子了……”寄宁忙打了圆场。 “唐公子抱歉喔我不知道您胆子这么小我以后再也不讲鬼故事吓唬你了。”云茴立刻乖乖道歉认错。 唐霁朝:“……” 车子到了,云茴开门下车,寄宁和司机也都下了车,唐霁朝醒过神来,车子里就剩下他一个了,他忙伸手一把拽开车门:“等等我……” 卧槽,青天白日的,他怕个鬼! 啊不……他就是很怕鬼! “怎么了?” 廊檐下,白衣黑裤的男人端坐在轮椅上,眉目寡淡望向几人。 廊檐下有斜斜落下的阳光,侧旁有疏斜的花木枝叶,青碧嫣红,错落挡住了秦湛那张稍显病弱的脸容。 “秦湛,你也不管管你媳妇!” 唐霁朝如花孔雀一般撩开面前的枝叶走到秦湛身边告状。 “茴宝怎么了?” “秦湛!你是要酸死我这条单身狗吗!”还茴宝,我的天呀。 秦湛睨了他一眼:“这就酸了?唐公子从前honey甜心小心肝挂嘴边时,也没顾及过我们感受吧?” 唐霁朝:“……” 还有没有天理了,让他来帮忙,他们两口子倒好,妇唱夫随的攻击他。 “秦湛,我不管,你媳妇吓我!” “她怎么吓你了?” 唐霁朝正要讲,又觉得主动承认自己害怕鬼故事这样的事情,实在太丢脸。 “我讲鬼故事吓到他了。”云茴却直接乖乖认了错,一双大眼很无辜的望着唐霁朝:“对不起喔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小……” 唐霁朝:“……” 秦湛不由笑了:“茴宝,你不知道,霁朝他从小最怕的就是鬼故事,你以后别吓唬他了。” “好。”茴宝乖乖点头,走到秦湛身边站定,低眉顺眼的像个乖巧小媳妇,秦湛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云茴的手指,以示安抚。 唐霁朝恼的龇牙咧嘴,偏生云茴趁秦湛不注意,故意冲他做了个吓人的鬼脸,她本来眼睛生的就大一些,这样刻意翻白眼,只露出两个大白眼仁,唐霁朝尖叫一声差点没蹦起来,秦湛还不知所以,寄宁却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来。 云小姐到底还是年纪小,特别的孩子气呢,不过,这样挺好的,寄宁越看,越觉得云茴顺眼无比。 “好了,都别闹了,霁朝,你和江家有点渊源,这次的事,还要麻烦你了。” 秦湛开口说正事,大家也就安静了下来。 071 桀骜少年 “简单啊,江家那位老太太祖上出身皇家,一双眼睛毒的很,我就说你前几日淘了个宝贝,只是我们又不懂鉴定真假,烦请她帮忙鉴宝,所以登门拜访,这理由不错吧?” 唐霁朝洋洋得意说完,秦湛点头:“不错。” “我能找个借口带你们去江家老宅,但余下的事情,我可就帮不到了,你也知道,江家和咱们这些世家不一样,他们这些传承了几百年的老家族,门规森严,如今一个个都渐渐落魄了,却还是族里的规矩大过天,旁人是绝不能干涉的,湛哥儿,就算是你,或者是老爷子出面,也不好干涉人家江家的私事。” “我知道。” “那就成,反正,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别的也没辙,这天底下的不平多了去了,咱们也管不过来是不是?” …… 下午五点。 江意澜已经在江家老宅的祠堂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在这期间,江纵远只让人给了她两杯水,除此之外,她一粒米都没吃。 不过这些对于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自从被接回江家之后,三不五时的罚跪祠堂,罚不许吃饭,她其实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她知道,罚跪挨饿不是结束,只是开始而已。 就在昨夜,母亲傅佩如为了给她求情,不顾一切闯到了江家老太太所住的主楼,结果,却被那个老女昌妇命人摁在楼外空地上,当着江家仆佣的面请出家法将傅佩如打的浑身是血,最后昏死过去抬回了住所,连医治都不曾。 江意澜知道,江家,已经容不下她们母女了。 可是,既然江家对她们母女这般不喜,又为何要千里迢迢将她们接回来呢? 留着她们母女在外自生自灭不好吗? 江意澜猜不透江家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此时也没心思猜这些,她活不活的了无所谓,只要母亲和弟弟小遥能离开江家好好活下去,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江意澜跪伏在蒲团上,江家供奉的祖宗排位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她,此时的她,就如一只蝼蚁一般,生死全不由己。 …… 江家老宅占地极广,周遭大片空地在陆续数年间也都被江家买下,辟成了私人园林,因此,平日里,根本无人可以靠近江家老宅。 但今日,这老宅的后门处,却一直站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左右的清瘦少年,他身上布衣褴褛,面容也消瘦苍白,但细细看去,却仍能看出他五官生的极好,一双眼瞳犹如点漆一般,幽深漆黑。 他约莫是长途跋涉而来的缘故,周身的风尘,脚下的鞋子也破的不成样子,嘴唇干裂起皮,脸上数道隐隐伤痕,手背上亦是新伤旧伤无数。 但饶是如此,他仍是挺直了脊背站着,从清晨晨光熹微,一直到此时,太阳西斜。 江家老宅的后门终于第二次打开了。 那个仆佣一脸高傲斜着眼走出来靠在门边,高声道:“给你说了多少遍了,滚滚滚滚,这里没你要找的人!” 那少年双瞳紧紧盯着仆佣,再次哑声开口:“我找傅意澜,她是江家长房的二小姐。” 072 谢尘 “我说了,这是江家,江家没什么姓傅的二小姐!哪来的狗东西,赶紧给老子滚!” 那仆佣说着,呸了一声就要关门,少年却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扼住了仆佣衣领,清瘦脸容上戾气毕现:“我再说一遍,我要找傅意澜!傅意澜在哪里!” “你们在干什么。” 柔软的女声,夏末落日的余晖中响起,似清风拂面一般的可人,仿似能拂去你周身所有的燥意和怒火。 谢尘抬起眼帘,入目先是一片天青色衣裙,再往上,芙蓉向脸两边开,那如雪的白,如墨的黑,如心头朱砂般的一抹红,任是谁,第一眼初见,都会烙印在心,永生难忘。 江意浓微微蹙了蹙娥眉:“怎么动起手来了,有什么事,都心平气和的说。”她下午请了假回来,江意澜的事要有个了结,她自然需要在场。 “大,大小姐,怎么惊动您了……” 谢尘松开手,抬眉冷眸看了江意浓一眼,就缓缓移开了视线。 “到底怎么了。”江意浓又看了一眼那衣衫寒酸的少年,“可是我们家的佣人难为你了?” “大小姐,我没有,是这个人,口口声声嚷嚷着找什么傅意澜,还说是咱们江家的二小姐……” 仆佣急忙解释,江意浓闻言不由又看了那少年一眼:“你要找的,是不是江意澜啊。” “我不管什么傅意澜还是江意澜,我只知道她被你们江家接走了,是你们江家的二小姐。” 谢尘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听不出原音,可江意浓观他相貌谈吐,仍能看出,这少年虽然衣衫褴褛,一副穷酸样,却绝非一般人,或许,是哪家落魄的少爷公子,也未可知。 “你又是谁?你和我妹妹什么关系?” 似是‘妹妹’两字触动了谢尘,他这才第二次看向江意浓:“我叫谢尘,傅家的养子,也是江意澜的童养夫。” 他就这样坦坦荡荡的说出‘童养夫’三个字,没有丝毫的避讳和难堪,仿似,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江意浓不由笑了笑,心里翻来覆去想了想北州姓谢的名门世家,倒是记不得有哪个谢家落魄如斯了,看来,这谢尘的出身也不过尔尔。 “这样啊,只是,如果你找的人确实是我妹妹的话,现在不太方便让你们见面。” “为什么?” “她犯了些错,今日要受罚。” “犯了什么错?” “打人,伤人,忤逆长辈。” “她不会。” 谢尘蓦地攥紧了双手,双眸中一片赤红紧紧盯着江意浓:“她不是这种人。” “事实就是如此,我也不愿相信,但是……”江意浓无奈一笑:“这一切确实是她做的。” “我要见她。” 江意浓抬眸望向谢尘,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立时拂过谢尘鼻端,可下一瞬,江意浓已经转过身去,谢尘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过去,入目是少女袅娜的身躯和裙摆下纤细雪白的脚腕,谢尘怔怔追了一步,胸口忽然针刺一般剧痛了一下,那疼,让他蓦地回过了神来。 073 还是,做不到啊 他低头,正看到胸前挂着的那一枚吊坠,是少时,傅意澜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一枚狼牙,据说有辟邪防身的功效。 戴上后,他就再不曾取下过。 谢尘抬手,紧紧攥住了狼牙,他扬声:“我要见她,我要见,傅、意、澜。” 江意浓脚步蓦地顿住,她回身看向谢尘,眼底一丝微愕闪过,却又很快平复,婉约的眉轻轻扬了扬,对一边的佣人开了口:“把人请出去吧。” “是,大小姐。” 谢尘被几个如狼似虎的仆佣狠狠推了出去,精致的雕花镂空铁门在他面前锁上,他怔然站在最后一线黄昏的日影里,充血泛红的双眸盯着那苍翠幽深的园林深处,渐渐的,有一滴泪,缓缓的落了下来。 还是,做不到啊。 是啊,他只是谢尘,如尘土一样卑微的弃儿,谢尘。 …… 云茴推着轮椅,在江家佣人的引领下,缓缓往主楼走去。 寄宁在一边捧了一个锦盒,锦盒里装着秦湛刚‘淘来’的古董,唐霁朝双手背后悠闲自在,一路花枝招展招蜂引蝶,逗得江家的小女佣们个个含羞带怯的望着他,笑个不停。 江家老太太坐在主位上,她年近七旬,却看起来仍是精神矍铄,头发半点都不见白,只是,大约是常年板着脸的缘故,嘴角的两道纹路十分深刻,让她看起来很难相处的样子。 “霁朝怎么今儿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江老太太看到他们一行人走近,就放下了茶盏朗声说道。 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坐在那里脊背挺直,身板硬朗,倒好似比江纵远看着还精神。 “怎么,没事儿还不能来叨扰您老人家啦?”唐霁朝嬉笑说着,还不忘得空对身边的小女佣抛了个媚眼,惹得小姑娘芳心乱颤脸都红透了。 江老太太倒是脸上带了几分笑意出来,唐霁朝嘴甜会哄人,在老辈儿跟前,总是很讨人欢心。 “这是……秦家的湛哥儿?”江老太太缓缓站起身来,眉眼之间倒是有了几分真切的柔和:“说起来,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你了,近来怎么样,身子好点了没有,你爷爷身体可好?” “多谢您老人家关心,我身子还是老样子,爷爷身体还不错。” 秦湛温声开口,江老太太看着他点点头:“那就好,说起来,我们这一辈儿的,也没剩下几个了……” “您身子瞧着还挺硬朗。” “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喽。”江老太太说着,请他们坐下,又吩咐人上茶。 “我听霁朝说你得了个好玩意儿……” “正是,您也知道,我们年纪轻,眼界还不行,这不是实在喜欢,又怕被人诓骗了,才想着劳动您老人家看一眼。” 秦湛说着,示意寄宁将盒子递过去。 江老太太伸手接过,将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个十分精致的瓷瓶,瞧着像是唐代的东西,做的倒也细致,拿出去很能唬人,大约也就她这种打小在古董堆里泡出来的,才能瞧出来其中的猫腻。 “东西仿的还不错。”江老太太将盒子盖上,笑道:“你要是喜欢,随便摆在家里看看也就罢了。” 074 过节 秦湛一副懊丧的样子摇头叹息:“可惜,我还以为当真淘到了什么宝贝。” “你们年轻,经历的少,难免被骗,下次再遇到心头好……” 江老太太特别喜欢这些古董玩意儿,话头一开,就有些打不住,江太太在一边咳了咳,江老太太才蓦地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办。 “原本这个点,是必定要留你们在家中用饭的,只是今日,我们家里有点事儿要处理……” 江老太太说着站起身来,一副送客的架势:“霁朝啊,改天你和秦公子再一起过来,我们江家虽然比不得秦家,但也有几样拿手的好菜……” 唐霁朝不由看向秦湛和云茴,江老太太都这样说了,他们自然不好再腆着脸继续待下去。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唐霁朝对秦湛无奈笑了笑。 可瞧瞧时间,这会儿都已经六点半了,难不成离了江家再去想办法?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云茴忽然用力攥了攥手指,罢了,谁让她做不到视若无睹呢,那就帮人帮到底好了。 “江老太太。”云茴忽然抬起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笑的眼睛弯弯望向江老太太:“实不相瞒,我今天来这里,还有一件事……” 江老太太有些不悦的看向云茴,江太太也微微抿紧了嘴唇,这个从进门后就没说一句话的小丫头,站在秦湛身后丝毫不起眼,该是秦湛的贴身佣人或者护工,这里哪有她说话的份儿。 “你有什么事。”江老太太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声音听起来冰冷生硬。 “我想见一下江意澜。” 江老太太的脸色立时变了,而江太太已经勃然动怒,指了云茴道:“我看在秦公子脸面上才没把你轰出去,你倒好,竟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云茴只做出懵懂无知的模样看着江太太:“江太太,我的要求,很不合理吗?” 江太太闻言差点气笑:“你一个伺候人的仆佣,跟着你们家少爷来到我们江家,不说谨言慎行,还敢提出无理要求,我看你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了!” “茴宝是我未婚妻。”秦湛忽然开了口,他双眸如同含了霜雪看向江太太:“您说她是什么身份。” 江太太不由愣住了,这看起来丁点不起眼的黄毛丫头,就是秦湛的未婚妻? 秦湛不是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吗,怎么如今这个——还活生生站在她眼前。 江太太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好了。”江老太太适时开了口:“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这是云小姐吧,你说想见一下意澜,真是不巧,她犯了点错,还在族里受罚,今日大概不能和你见面了。” “受罚?那正好。”云茴笑意更深了两分:“我和她之间也有点私人过节,今日正好来了江家,不如江老太太为我做主,我一并和她清算了?” “过节?” “对,过节,江意澜之前几次三番的与我过不去,前日又想动手将我从楼上推下去,我云茴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气,如今她躲在家里不去学校,我只能找上门来了!” 075 嚣张 云茴说着,故意做出骄横的模样,斜眼看向江老太太和江太太:“你们一个是她奶奶,一个是她妈,该不会护短吧!” “我们江家向来最重规矩,一切都按照族规办事,云小姐,你不用担心这些。” “那可不行,就算再按族规办事,她也是你们江家的女儿,难保你们不护短,秦湛,你说是不是!” 云茴‘气焰嚣张’望向秦湛,一副被人捧着惯着不知天高地厚的骄纵模样。 秦湛微点头:“茴宝说的是。” 江老太太不由有些窝气,江太太却已经笑道:“云小姐,那您说现在怎么办?” 她这话音里不免带出了微妙的幸灾乐祸,云茴一抬下颌傲慢看向江太太:“我这个人呢,向来睚眦必报,你们族里教训她是你们的事,但我要和她算账,却是我自个儿的事。” “云小姐,我们江家规矩重,意澜这会儿在祠堂罚跪,不能见客。” “那就等她跪完再说。” 云茴直接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摆出一副‘反正我是乡下来的没规矩没教养但是我就是有人撑腰背后有靠山你们也拿我没辙’的嚣张模样出来。 唐霁朝在一边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秦湛眼底嘴角却含了淡淡的笑意,对皱眉不悦的江老太太道:“茴宝被我惯坏了,老太太您多担待。” 多担待,她怎么担待?在颂城和秦家大公子撕破脸?她如今还真是没这个勇气。 “妈,时间快到了……”江太太低低开了口,江老太太紧紧抿了抿嘴唇,唇角两道纹路越发深刻了几分:“罢了,我就看在秦公子的面上,今日破个例,云小姐,请吧。” 江老太太说完,转身就向外走去,显然她是极其生气的,云茴却不在意这些,只要目的达成,其他的,也就无所谓了。 云茴起身跟上前,江老太太却又停步回身看向秦湛二人:“秦公子和唐公子先在这里喝杯茶吧,我们江家祠堂,外人一步不得入内,今日让云小姐过去,已经算是格外破例了。” 秦湛还未开口,云茴已道:“秦湛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和姓江的算完账就回来!” 秦湛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惧意,也知晓云茴颇有些旁人不及的能耐,他心下虽稍有些担心,却还是点头应了。 江家的宅子占地极广,因着年代久远,花木扶疏,夏日里,几乎处处浓密绿荫,云茴跟在二人身后,一路穿过长长的回廊,蜿蜒的小径,及至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地平线吞噬,天际只留下漫天烧红的云。 江家的祠堂在老宅的后院,那廊檐飞翘白墙青瓦的建筑一看就知道在风雨里矗立了无数年,云茴的脚步微微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的缘故,她好似隐隐感觉到随身带着的那只铜纸鸢,在她袋中微微的震了震。 云茴不由得隔着衣袋轻轻攥住了那只纸鸢。 “云小姐,就在这了。”江老太太看向云茴:“江家祠堂除却江家人之外,外人一步不得入内,云小姐……” “那就让她滚出来见我啊!” 076 装晕,快 云茴态度颇有些嚣张,江老太太蹙眉看了她一眼,心下不齿秦家如今真的是为了这个嫡长孙的婚事疯魔了,什么玩意儿都弄回来,还当宝贝护着。 江太太却轻笑了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火气就是大,行吧,我们江家可从不护短,我这就让人去把她叫出来。” 片刻后,江意澜就跟在江家佣人身后,一步一步走出了祠堂。 云茴立时定睛看去,江意澜此时的状态看起来极其糟糕,云茴看不太清楚她的脸色,但从她虚浮无力的走姿上也能看出,她被带回江家之后,定然吃了很多苦头。 江意澜抬起头,一眼看到了江老太太身侧站着的云茴,她那一双原本凹陷无光的眼瞳忽然亮了一亮,可很快她就垂下了眼帘。 云茴抿了抿嘴唇,忽然几步冲上前,抬手一巴掌狠狠搧在了江意澜脸上:“江意澜,你以为你躲回家我就没办法收拾你了?我告诉你,在颂城,还没我云茴办不成的事儿!” 她这一巴掌打的极重,江意澜的嘴角立时破裂出血了。 江太太站在一边,忍不住嘴角微勾,这小贱人,还挺能惹事儿呢,不过,惹的越多越好…… 江意澜被云茴搧了一巴掌,先是一愣,转而却忽然抬手就要搧回去,云茴却一把攥住了她手腕:“怎么,你还想打我?我看你真的是活腻歪了!” “我就打你怎么了!云茴,你几次三番坏我好事,我真后悔那天没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你还敢说!”云茴气的跳脚,扯住江意澜的头发,两人立时扭打成了一团。 江老太太看的头疼,转身叮嘱江太太:“等会儿族人都到了,你把江意澜带过去,我先走了。” 江太太立时应了。 彼时正是夏末,到了这个点儿,各种蚊虫都开始出没,江太太被咬了几下,立时受不住了,叫了两个佣人过来:“你们在一边盯着,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便她们怎么打,别过去干涉。” 江意澜那小贱人明显不是云茴这个野丫头的对手,她自然乐得看江意澜多吃点苦头。 江太太这边刚一离开,云茴攥住江意澜的手臂将她蓦地拉近身前,低声急促道:“装晕,快!” 江意澜看了云茴一眼,下一瞬,倒是当真乖觉的‘晕’了过去。 云茴又作势在江意澜身上踢了几脚:“你还装,你装什么装,这会儿装娇弱了?你不是挺嚣张的吗,给我起来……” 江意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云茴渐渐慌神了,“江意澜,你给我起来,你起来,别装死……” 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事儿吧?” “太太不是说了,只要不闹出人命就不管,两个丫头片子能翻天不成?” “说的也是,不管了。” “江意澜,江意澜……”云茴吓的跌坐在地上,快要哭出来了;“我杀人了,我不会杀人了吧……” 她抖抖索索的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拨了秦湛电话,声音里带着哭腔:“秦湛,你快报警,现在就报警,不,打急救电话,对,打急救电话,我把江意澜打死了……” 077 蠢货 “茴宝?”秦湛不由大惊:“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湛,你打电话就是了,我,我先不和你说了……” 云茴挂了电话,秦湛稍一迟疑,旋即却是毫不犹豫直接拨了报警电话,然后又打了急救电话。 因着牵扯到‘杀人’,警方来的极快,江老太太和江太太得了信儿都懵了:“谁报的警?这到底怎么回事?老大媳妇,我不是让你盯着她们俩吗,你去哪了!” “我,我就临时有事离开了几分钟,让佣人一直在旁边盯着呢……”江太太也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她这离开还没二十分钟呢,怎么一眨眼警察都来了江家。 “蠢货!我们被人给算计了!” 江老太太到底经的事儿多了,稍一思量就醒过神来,知道自家是被人明晃晃的给算计了。 那丫头倒有两把刷子,下手又狠,心里头又镇定,做事儿滴水不漏,倒是把她都给哄住了,当真以为她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粗鲁肤浅的野丫头了! “这,这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江老太太瞪了江太太一眼,站起身向外走:“遇到点事就乱了阵脚,还有没有丁点当家主母的气势了!” 江太太不敢回嘴,乖乖跟在江老太太身后出了主楼。 江纵远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族里的人都到齐了,怎么警察来了……” 江老太太对着这个长子更不客气,扬声斥道:“你还有脸问,还不是你生的那个孽障惹出来的事!你说说你,一个当父亲的,连自己亲生女儿都管不住,你还能管整个江家?” 江纵远被怼的脸色铁青,咬牙道:“这个逆子,早知道当初我就……” “你就怎样?你当初管好自己也就惹不出这风.流债了!” “那您说现在怎么办?” “先去看看吧。” 江老太太板着脸,大步向外走,管家却匆匆跑了过来:“老太太,老太太……京都那边,慕家的人已经到了……” “什么!”江老太太蓦地大惊,慕家是曾传消息过来说这几日要来颂城,可怎么这节骨眼上来了?事情扎堆赶在了一起,还真是让人头疼。 “老大,你现在立刻去警察那边,无论怎样,事情决不能闹大,决不能惊动了贵客。” “老大媳妇,你带着意浓,好好招待慕家来客,我现在去祠堂。” 江老太太到底身经百战,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江纵远和江太太连忙应声去了,江老太太这才一甩衣袖,大步往祠堂那边走去。 刚走了一步,却忽又听到急救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而来,江老太太步子蓦地顿住:“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此时明显有些情绪失控了,这般大的动静,慕家的人又不是聋子瞎子,怎么可能听不到? 慕家有意要和江家联姻,这次派人来颂城,多半是相看的意思,这节骨眼要是出事,可就毁了大事了! 江家佣人一头汗小跑着过来:“是救护车,有人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说是咱们江家出了命案……” 078 戏精 “胡扯八道!”江老太太整个人都晃了晃:“什么命案,我们江家怎么可能出……” 是了,是了,是那个姓云的野丫头,八成是她搞的鬼,什么过节,什么要亲自报复,全是幌子,她根本是来帮江意澜的! 江老太太直气的全身血都往上涌,终日打雁的人却被雁给啄了眼,还是在自己家里! “老太太,现在怎么办……” “先去祠堂。” 江老太太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消沉嘶哑,她看了一眼祠堂的方向,复又快步向前走去。 云茴此时正趴在秦湛怀里呜呜咽咽哭个不停,一副受了惊吓弱小无助的可怜模样,唐霁朝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却也只能忍住。 谁让他湛哥半个字怨言都没有,哄小猫一样正一遍一遍摩挲着云茴的头发,柔声安抚个不停呢。 咱能说什么,咱也不敢问啊。 谁知道人家小两口又在玩什么情趣? 江老太太还未走近就听到了云茴夸张的哭声,她不由得厉目看过去,“这到底怎么回事,秦公子,怎么说这也是我们江家的地界,你们闹成这样,未免也太不把江家放在眼里了吧!” “老太太您息怒……”唐霁朝忙笑着打圆场,江老太太看也不看他:“霁朝你闭嘴,看在亲戚的份儿上我今日不和你计较,就问秦公子一句,这又是警察又是救护车,到底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儿!” “我们哪知道啊,谁知道你们之前怎么虐待她了,我就打了她一巴掌,踢了她两脚,她就昏迷不醒了……呜呜呜呜呜……谁想到她这么娇弱了……” 云茴哭着说着,又委屈巴巴的看着秦湛抽噎不停:“秦湛,我怎么办啊……我会不会要坐牢啊,江家不会告我吧,你看我手腕就这么细,我哪有劲儿杀人啊……呜呜呜呜呜……” “别怕,救护车已经到了,她会没事儿的,你也不会坐牢,相信我。” 云茴又抽了抽鼻子,瞥了江老太太一眼:“那他们江家要是讹我怎么办啊……” 江老太太差点没气的吐血,她真是再没见过比这野丫头还会颠倒是非还会坑蒙拐骗还厚颜无耻混淆黑白的人了! “放心,警察不是也来了吗,警察一定会查清真相的。” “嗯。”云茴乖乖点点头,小猫一样伏在秦湛膝上,娇气道:“反正你得护着我,不管怎样都得护着我。 “好。”秦湛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含了柔软的一抹笑:“放心。” “秦公子,我们江家有私人医生,再者说,这是我们江家的私事,也轮不到外人插手……警察和救护车都是你招来的,还请秦公子出面去摆平了。” 江老太太说完,秦湛立时淡淡笑了一笑:“老太太,还是先把人送到医院检查一下吧,毕竟,茴宝把人给打晕了,我们总要确定没闹出人命,江小姐将来也不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才能放心不是?” “秦公子,我老太婆在这里向你保证,不管以后我们家这丫头怎样,都和你,还有云小姐无关……” 079 无力改变的命运 “抱歉,我只相信警察和医生的说辞与保证。” “你……” “既然救护车已经到了,事不宜迟,就把人先送去医院吧,江小姐确定无事,我们也好放心,您和江家这些长辈,也能放心,您说是不是呢?” 江老太太被秦湛这话堵的哑口无言,当着这么多人,还有医生护士的面,难不成她要说她根本不关心这个便宜孙女的死活? 江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传到慕家人耳中怎么办,传到京都那边王室耳中怎么办? 他们江家上上下下可都盼着江意浓能被慕家看上,一举嫁到江家最尊贵的王室慕家呢! “秦公子说的有道理。”江老太太铁青着脸点了头。 江意澜很快被抬上了救护车。 “秦湛,我们也去,现在就去。”云茴急急开口。 秦湛温声道:“好,现在就去。” 江老太太冷哼一声,转身往救护车边走了过去,对身侧心腹道:“你们两个跟着去医院,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两人连忙应了。 江老太太这才回身看向秦湛,缓缓笑了:“秦公子,你的这位小未婚妻,真是个妙人,真不错。” 秦湛握着云茴手,缓缓笑了:“我也这样认为。” 云茴得意洋洋看了江老太太一眼。 江老太太似是冷笑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开口:“几位请吧,今日家中事多,恕我不能远送了。” 看着秦湛几人上车离去,救护车和警车也随同离开江家,江老太太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来,江家这些年一向平静,可仿佛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 江意澜睁开眼,就看到了身旁坐着的女孩子,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正在玩着自己手指头。 江意澜觉得头有些疼,明明她是装晕的,可大约是饿的有些狠了,后来竟然真的晕了。 “醒了?说吧。”云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继续玩自己的手指头。 “谢谢。”江意澜的声音还有些嘶哑。 “不是这些废话。”云茴放下手指,看向江意澜:“为什么让你弟弟来找我,为什么说只有我才有可能救你。” 江意澜自嘲一笑:“因为只有你看出了其中的异样,其他人,都被蒙蔽了。” “什么异样?” “我身上的异样,还有……江意浓身上的异样。” “那你凭什么笃定我会帮你?” “感觉。”江意澜低头笑了笑:“你看着挺冷的,可其实心很软。” “你想多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你知道人类的好奇心有多么可怕。” “云茴,你在好奇什么?” “好奇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好奇,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意澜起身,靠在床头,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头,点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她的面色依旧很难看,晦暗到了极致,皮肤暗黄粗糙,唇色也暗淡极了,枯黄的头发贴在眉头和脸颊上,怎么看,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模样。 080 她疯魔了 “这么久以来,也就你一个人这样说。”江意澜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粗糙的脸:“云茴,你说如果一个人死了一次,上天让她又重活回来,可她却发现自己依旧无力改变命运……那么,她该怎么办?” “还没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要说无力改变?” “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在命运面前,我们实在太渺小,太卑微了。” “那就努力到最后一秒,抗争到最后一秒,然后,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啊。”江意澜的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 所以,是因为她上一世死的有憾,怨气太重,所以上天,才会让她再一次回来? 可既然回来了,却又安排同样的路给她,是为何意? “江意澜,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你的秘密,也可以选择不说,但是我只想告诉你,我能帮你一次,两次,可我帮不了你一辈子,余下的路,你还要自己走……” “云茴,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我不该对你开口,可是现在……” 江意澜眼底漫出深浓的绝望:“我不是只有我自己,我妈,我弟弟,都在江家手中捏着,我不能不管他们死活。” “你想让我做什么。” “云茴,江意浓随身带着一只玉瓶,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拿回来。” “玉瓶?”云茴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宿舍里,江意澜曾向江意浓索要过一只玉瓶吊坠。 “那天晚上江意浓不是说还给你,是你自己没有要……” “那是赝品,我的东西,我难道会看不出真假?” “那我该怎么分辨?” “你有没有觉得,你只要靠近江意浓,就好像会不由自主的被她所吸引,想要亲近她,喜欢她,心甘情愿想要为她做任何事?” “有。” “连你都有这种感觉,可见,她是真的要疯魔了。” “怎么说?” “那个玉瓶,是我外祖家传下来的,我出生后,我妈就给了我,听我外婆说,那是我祖上一个沉迷修仙修道的隐士亲手做出来的,玉瓶是用蓬莱山的灵玉雕的,戴在身上,有养颜益寿,涤荡身心浊气的功效,只是我们傅家一直有家训,玉瓶一年只能佩戴十二天,若是超过这时限,将来怕是会遭反噬。” 江意澜说到这里,不由讥诮冷笑:“我戴了快十八年,江意浓拿到手,满打满算也就八个月,这八个月,我看她变化,怕是几乎不离身的带着吧,所以……” “所以,她如今才会变化这般巨大?” “是啊,她身上哪里还有人气了,活脱脱就是冰雕玉琢不沾尘埃的九天仙女了……” 江意澜忍不住低低冷笑出声:“再这样下去,离遭反噬,怕也不远了。” “那你……也是因为玉瓶的缘故?” 江意澜垂眸,望着自己粗糙的掌心:“是。” 没了玉瓶的滋养,对于从出生就开始被玉瓶庇佑的江意澜来说,就好似被抽走了全身的灵气,如那插在花瓶中渐渐失了水的鲜花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枯萎。 081 我只是觉得可笑 “只是,你想过没有,江家如今怕是想要你的命,就算我帮你拿回玉瓶,你又能保住吗?” “只要玉瓶在我这里,他们就不敢再下死手,因为我知道他们江家要的是什么,怕的又是什么。”江意澜眸色闪过讥诮,外人永远不会懂,如江家这样的门庭,实则内里肮脏,势力到了什么地步。 “好,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去想办法帮你拿回来。” “云茴,谢谢你。” 云茴平静看着江意澜,那一双格外漆黑的眼瞳,仿似能洞穿这世上的一切,她声音淡淡:“不用谢我,我只是很讨厌那种理所当然抢走别人东西的人。” “但是谢谢还是要说的。” “随你。” 云茴说完又问:“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你醒了,身体也无大碍,江家若是把你接回去,你怎么应付?还有,你妈和你弟弟,现在也在江家吧……” “我暂时能自保,放心吧。”江意澜看向云茴,淡淡一笑:“江家这两日有贵客临门,他们不敢生什么乱子。” “更何况,你们今晚这样闹了一通,他们暂时也就不敢真的弄死我了。” “行,那我先回去了。”云茴站起身,转身向外走。 “云茴。”江意澜却又叫住了她。 云茴回身看她,灯影下面容晦暗的少女,眸色也透着浑浊暗淡的少女,却渐渐浅笑晏晏:“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成为朋友。” 云茴没有应声,没有敷衍客套的点头,她只是最后看了江意澜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江意澜看着病房的门关上,面上的笑方才散去了,果然,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酷啊。 如果上一世有云茴的话,她也许就不会死的那样凄惨了吧。 …… “先回家吧。”秦湛看向云茴,她眼下微有些暗青,似是很疲惫,他滑动轮椅上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云茴的。 云茴点点头,乖顺的推了秦湛的轮椅向外走。 “霁朝,你也先回去吧,很晚了。” “行,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唐霁朝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看了云茴几眼,湛哥这小未婚妻和普通女孩儿半点都不像,今日他可真是开了眼界了。 他以后可得擦亮眼,绝不能找一个这样的戏精老婆。 唐公子今日彻底颠覆了择偶观,从什么肤白貌美胸大腿长,直接变成了让人大跌眼球的温婉居家,柔情似水。 车子平缓行驶向前,云茴一直都没有说话,秦湛似是觉察出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茴宝,你心里在想什么?” “秦湛,你说,如果为人父母做不到疼爱自己的孩子,好好呵护她照顾她陪伴她长大,那么为什么要生下她呢?” “这天底下的父母,也不尽是如此。” “我只是觉得很可笑,做父母是这世上如此简单没有门槛的一件事,可这简单的事,对于脆弱无助的婴儿来说,却又多么不公平。” 秦湛和云茴相识之后,几乎从不曾看到她情绪中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外露。 082 各种嘴脸 都说一个人的原生家庭是足以影响他一生的,不管内心多么强大的人,都不可避免的会被原生家庭和自己的父母所影响。 她看起来从来都是一副把自己保护的很好的样子,以至于他几乎都要忽略了,她曾经也是个渴盼着父母疼爱,拥抱的小女孩,而现在的她,也不过才十八岁。 “茴宝。”秦湛再一次伸出手,轻轻攥住了她纤细的指尖:“这些事我们不能改变,就不要再想了。” “我没有想,我早已把自己当孤儿看待了,只是,将来……”云茴轻轻摇摇头:“如果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百分百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我是坚决不会要孩子的。” “所以秦湛……”云茴望向面前的男人,忽然又自嘲笑了:“算了,我们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云茴话音刚落,秦湛脸色蓦地变了,双膝那里,彻骨的寒意再一次侵袭而来,那种熟悉的却又煎熬的痛楚,如每晚反复的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秦湛,你怎么了?”云茴见他面上犹如笼了一层青白之色一般,整个人瑟瑟颤栗不住,可却仍是紧咬了牙关,克制着没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只是额上冷汗,已经涔涔而落。 “是不是你的腿,又开始疼了……” 云茴轻轻按住秦湛膝盖,掌心犹如触到冰块一般,那森凉的寒意,仿似能穿过皮肉直接沁入肌肤深处,云茴不由双眉紧蹙,秦湛的腿,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实在是太受罪了,这日日夜夜的煎熬,岂是常人能忍受的。 车子在秦家老宅外停下,寄宁和云茴推了秦湛下车,秦湛今日腿伤发作的极其厉害,不免惊动了秦家众人。 秦老爷子匆匆迎出来,秦东远和周曼也紧随其后,秦二太太自然也不能落于人下,也快步跟了出来。 秦三太太住的较远一些,得了信也晚,换了衣服初来时,秦湛已经到了主楼。 秦湛的私人医生很快就赶来了,如以往那样,预备开始针灸缓解疼痛。 秦东远多少还是有些心疼秦湛的,凑上前想要询问,秦老爷子却一眼将他瞪的讪讪退到了一边,周曼自然不会上前找晦气,秦二太太倒是有些蠢蠢欲动,这可有些日子没见到秦湛腿伤发作的这样厉害了,看来,秦家长房这个嫡长孙又要重蹈之前的覆辙了。 不过这次老爷子挑的这个未婚妻,命还真是硬。 自个儿活的好好的,倒是把秦湛给克死了。 秦二太太想着就兴奋不已,面上不由就带出了笑来。 秦东远刚被老爷子瞪了一眼,心里憋屈沤着火,一回头看到秦二太太双眼放光嘴角带笑,当即恼了。 秦湛怎么说也是他的长子,他哪里有盼着自己儿子死的道理? 就算没那么疼惜他,但是也看不得别人明晃晃的等着看笑话。 “二弟妹,你这是什么表情?” 秦东远冷着脸看向秦二太太:“湛哥儿疼成这样,你却一副看笑话的嘴脸,怎么,难不成二弟妹盼着我们长房赶紧出事不成?” 083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我没有,大哥,您这是误会了,看错了……”秦二太太急忙解释。 秦东远冷哼一声:“我不是瞎子,看没看错我心里有数!” 秦二太太面色尴尬不已:“您看您说的,我也是秦家人,哪有看自家人笑话的道理……” “行了。”秦老爷子冷冷看了秦二太太一眼:“你们吵什么吵,杵在这儿干什么,都给我回去!” 秦二太太不敢多嘴,讪讪的退了出去,周曼也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秦东远又看了看老爷子,想着自己留下来也没用,顶着一张老脸还要被老爷子随便斥责,也就乖乖离开了。 秦三太太红着眼站在一边,眼巴巴的想上前看一眼,却又怕打扰了医生,眼见得周曼和秦二太太都走了,她也不好再多留,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主楼。 云茴一直盯着医生手中的针,几针下去之后,秦湛好似并未有什么好转,他显然已经疼的受不住了,双手手指紧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凸出,而面色,已经是死灰一样的一片惨白。 云茴不由得轻轻咬住了嘴唇,伸手握住了秦湛的手:“秦湛……”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特别无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云丫头,是不是吓到了?”老爷子忽然开了口,云茴抬头看向秦老爷子:“爷爷,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些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国内外的顶尖专家都看过了……”秦老爷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若是有办法,又何至于耽搁到现在。” “那有没有想过去试别的办法?”云茴望向老爷子:“当然,我不是说不相信现在先进的医学,只是,如果一条路走下去无果,为什么不试一试其他的办法?” “傻孩子,你想的,爷爷不是没想过,当初,还曾专程请了京都那边久负盛名的慧慈大师,可大师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机缘未到,如果机缘到了,阿湛的腿也不是不能恢复……” “什么机缘呢?” 老爷子摇摇头:“大师没有说。” 云茴缓缓垂下眼帘,“那就让他这样夜夜受煎熬吗?” “云丫头,你以为我不心疼吗?我甚至想,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我宁愿用命换阿湛好起来,只是,可能吗?” 老爷子摇头苦笑:“也许世人有一句话说的对,我们秦家长房,就是被人诅咒了……” “诅咒?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 秦老爷子看了云茴一眼,缓缓道:“从当年阿湛的母亲离世后,就有了这种传言,再后来阿湛出了事,又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这个传言就传的越来越广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诅咒。”云茴冷笑:“不过是有心之人在背后耍阴招而已。” “云丫头,你这话说的,可有根据?” “爷爷,我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云茴转过身,望着双眸紧闭脸色死灰一片的秦湛,心中不由暗道,这天底下,算来算去,真心对她的人也就这么两三个,她无论怎样,都要让秦湛重新站起来不可。 084 茴宝,等你考上大学…… “老爷子,这样一直疼着也不是事儿,还是让大少爷吃点止痛药吧。” 医生针灸完,一边擦了擦额上的汗,一边对老爷子说道。 “你也知道阿湛的脾气,他不愿意吃这些东西。” “可是这样疼下去,大少爷实在太受罪了……” 秦老爷子看着虚脱了一般半靠在沙发上的秦湛,心里锥心刺骨的疼,“罢了,你把药留下吧。” 医生留了药离开了,云茴怔怔望着秦湛,“爷爷,他疼了这些年,从来都没吃过止痛药吗?” 老爷子点了点头:“他不肯吃,怕吃了止痛药成瘾,会伤了脑神经。” 云茴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握着秦湛汗湿冰冷的手,一点一点抿紧了嘴唇。 “是不是吓到你了?”秦湛虚弱的睁开眼,面前女孩儿一双漆黑大眼,正沉寂望着他,似有些,隐隐的,说不出的哀伤。 他声音嘶哑,却还强挤出一抹虚浮的笑来:“茴宝……等你考上大学……我们,我们就解……” “秦湛,我累了,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云茴忽然站起身,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秦湛定定望着她,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好。” 云茴将秦湛送到他的房间,自有秦家的佣人伺候秦湛沐浴更衣,云茴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秦湛,这个周末,我想回西岚镇一趟。” 西岚镇就是云茴从小长大的那个孤儿院所在的镇子。 “要我陪你一起吗?” “下次,可以吗?” “好,那我让寄宁送你。” 云茴点了点头:“你休息吧,我回房间了。” 秦湛看着她转身离开,想到方才没有说完的那句话,终还是自嘲的轻轻笑了笑。 如果他终究只能如此,那又何必耽误她一辈子。 …… “这就是你们大小姐吧。” 京都慕家来的客人是慕老太太身边陪嫁过来的老人儿,终身未嫁过人,很得慕老太太倚重,慕家小辈都尊称唤她一声秋姨,生的端方慈和的一张脸,一双眼却十分锐利有神,一瞧就是极难糊弄的人。 她放下杯盏,含笑望着面前娉婷窈窕的少女,乌黑的发,雪白的脸,眉如远山,唇如点朱,眸子清亮又带着少女娇憨,一身浅碧色的衣裙,更让她看起来清新可人,美丽无双,饶是她见过无数的美人儿,此时都不由得心底暗暗叹服,这江家小姐,当真是出类拔萃。 江太太忙笑着道:“正是小女意浓。” 江意浓款款站起身来,语笑晏晏礼貌开口:“早就听说秋姨您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是看了就让人觉得亲切,怨不得人都说慕老太太一刻都离不得您呢。” “瞧瞧这可人疼的小嘴,瞧瞧这生的好模样。”秋姨忙含笑起身,轻轻握住了江意浓软白的小手,笑道:“我今日可算是开了眼了,远在京都都听说江家大小姐的盛名,今儿可算是见了真佛了……” “您谬赞了……” “我可从不说谎。”秋姨说话十分利落,江意浓瞧得出来,她性子必然也是那种干脆利落,不爱黏糊的,而对于这种人,就更要落落大方,不要拘泥小节。 085 怎么不见二小姐 “那,意浓就多谢秋姨您的夸赞啦。”江意浓生的这般玉雪可人,说话声音又婉转俏皮,秋姨这种见过不知多少世面,多少顶级名媛闺秀的人,心里都不觉生出欢喜来。 怨不得老太太让她亲自千里迢迢走这一遭,她原本还想着,他们慕家的少爷,京都最顶级豪门世家的小姐都挑不完,何至于跑到颂城来。 可今日见了江意浓,也不得不叹一声,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快坐下吧。”秋姨一边想着,一边笑吟吟挽着江意浓的手坐了下来,这样离近了瞧,更觉得江意浓如那丹青圣手画出来的小仙女一般,冰肌玉骨,桃眼杏腮,一双眼眸乌黑澄亮,干净纯澈,真是让人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 想必这样的女孩子,他们家那位混世魔王才能当真收了心吧。 想到家里那位祖宗,秋姨不由得上火头疼,慕家这几辈子下来,也就出了这样一个纨绔,若不是慕家子嗣单薄,就余下这根独苗,老太太早就冷了心懒得管他的事儿了,何至于亲自操心未来孙媳妇的人选。 “江太太,您这是怎么养出来这样好的女儿的,真是让我瞧了都爱的不行,我们家老太太若是见了,还不知怎么喜欢呢……” 江太太闻言乐的合不拢嘴:“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禁得住您这样夸赞,也不过就比寻常女孩儿稍稍贴心了几分罢了。” “你就别谦虚了,我夸句大话,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京都名媛圈子里的小姐们我也都瞧过,江小姐这样的品貌,就算是去了京都,也是拔尖的。” 江太太一颗心不由得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胸膛里热乎乎的,后背都冒了汗。 这可是慕老太太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她对意浓这样夸赞,又这般喜欢,这慕江两家……联姻的事,也就成了大半了吧。 “您可千万别这样说,意浓年纪还小,哪里知道天高地厚,京都的名媛千金,又岂是意浓能比的……” 江太太强按着满腹欢喜,笑着应道。 “是呀秋姨,您再这样夸下去,我都要飘上天了呢。”江意浓这副孩子气的娇憨模样,还是很戳人心的,秋姨闻言就笑吟吟拍了拍她手背:“你这孩子说话这般俏皮,我们家老太太正喜欢你这种性子的小姑娘,得空了来京都玩,老太太定然高兴的很!” 江意浓忙道:“若是有空了,定然要去探望老太太的,意浓早就听说了,老太太是京都出了名的大美人,如今走出去,还是京都难得一见的一道风景线,意浓见识浅薄,早就想去开开眼了……” 秋姨闻言笑的合不拢嘴:“你这孩子,老太太若是听了你这话,怕是要笑出眼泪来了……” “意浓,你瞧你,哪能这样编排长辈……”江太太忙微嗔着轻声斥道。 “无妨的江太太,小孩子嘛,就是要这样说话才有趣。” 秋姨说着,缓缓收了笑,端了茶盏浅啜了一口茶,这才又道:“怎么还不见二小姐过来呢?” 086 你们姐妹一人一个 江太太一怔,江意浓面色也微微沉了沉,却已经极快敛了神色,眼圈微微一红,轻声道:“妹妹她在学校犯了大错,惹得爸爸大发脾气,罚她在祠堂跪了一会儿,她身娇体弱的,竟是昏了过去,刚送到医院了……” 方才江家外面又是警车又是救护车的,那么大的动静,根本遮掩不住,还不如她先把事情敞开了说。 “哦?这是犯了多大的过错了,罚的这样重?” 江意浓似有些为难的低了头,眼圈更红了:“说来也不怕您笑话,小妹因着打小没在江家长大,长在乡野,性子很有些顽劣暴躁,在学校里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这次,这次是连老师都打了,还差点酿成大祸,爸爸才动了大怒……” 秋姨闻言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二小姐性子这样顽劣吗?” “教也教了,劝也劝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是不肯听……” 江意浓说着就滴下泪来:“我知道妹妹从小没在江家长大,和我们也不亲,但总归是一家人,哪有不为一家骨肉好的道理,我也苦口婆心劝了,可她……” “她非但不听,还害的意浓出了车祸,胳膊都撞伤了,这些日子才刚刚养好。” 江太太立时接了话茬,颇有些不悦又难过的样子:“这孩子不是我生的,有些话我也不能说,说了不免没担待,意浓受了伤,我都没说她什么,可她却还是不知悔改……” 秋姨爱怜的轻轻抚着江意浓的手臂:“你这孩子,看着就心软良善,不免吃亏。” “可不是吗,我们意浓这性子,我真是担心死了,我和她爸爸,甚至都不舍得她嫁人,生怕她受委屈……” “瞧您这话说的,大小姐这样的品貌,谁看了不稀罕,依我说,江太太您根本不用操这样的心!” “但愿吧,这天底下的父母,不都是如此,事事处处都牵挂着子女。” “您就安心吧。”秋姨说着,又笑吟吟看着江意浓:“大小姐福气在后头呢。” “借您吉言了。” “时间也不早了,既然二小姐这会儿不在,那我们老太太让我带来的见面礼,就麻烦江太太您先收着……” 江太太微微蹙眉,却还是笑着应了:“老太太真是有心了,我就替那丫头谢过老太太了。” 秋姨让人拿了两份礼物过来,一模一样的包装,打开来,是两只成色几乎一模一样的玉镯,并无厚此薄彼,江意浓不由得眸色闪了闪,却还是含笑欢喜接过:“真漂亮,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这本就是一对,你们姐妹正好一人一个。” “谢谢老太太,谢谢秋姨。”江意浓眉眼含笑,欢喜道谢,江太太也笑着把江意澜那一只收下,给了身边佣人。 “您这么远来,定然是累了,这时间也不早了,您先去歇着?” 秋姨自然也觉得疲累,顺理成章的应下了。 江太太亲自送了秋姨去客房休息,回来时,面上神色已经冷凝了几分:“慕家这是什么意思?慕家老太太又是什么意思?” 087 不能再离身了 “秋姨又说了什么吗?” 江太太点点头:“说是等那小贱人病好了,她也要见一见,不然回去没办法给慕老太太交代。” 江意浓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藏在衣裙里的小玉瓶,柔声道:“她想见就让她见呗,反正咱们也没说谎,怕什么。” “我就是怕再闹出什么岔子来,这样顶好的一门婚事,怕是天底下都找不出来第二家了!慕家可就这一根独苗苗,意浓啊,你若是嫁到过去,那可就是王室唯一的儿媳妇,这身份,全天下掰着手指头数,也没几个人压在你头上了!” 江太太不免心急,江意浓已经过了十八岁,马上就要去京都念大学,江家在京都可没什么根基,但若是江意浓和慕家的婚事定下来,那就不一样了。 江意浓会成功打入京都最顶尖的名媛圈子,整个江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好了妈妈,时间不早了,您也快去休息了,就不要担心这些了,我能应付的。” “妈就知道,你向来最是省心。” “对了妈妈,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闹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那小贱人不知怎么和秦家那位大少爷的未婚妻有了交情……”江太太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 江意浓不由得心头一动:“秦家那位大少爷的未婚妻,是谁?” “好像叫什么云茴……” “云茴是秦家大少爷的未婚妻?”江意浓闻言大惊。 江太太笑道:“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谁都知道秦家大少爷活不长,前面死了三个未婚妻了,没人敢沾秦家长房,那云茴一看就是穷酸丫头,八成是被送来冲喜的,不值一提,再说了,能活几天还不一定呢。” 也是,江家从前不也打过高攀秦家的主意?只是一则她那时候年纪还小,二则,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稍微有点地位脸面的人家,谁会上赶着让女儿去送死? 江意浓定下心来,只是免不了去想,云茴什么时候和江意澜有了这么多来往,甚至还变着法的来帮江意澜出头了? 明明之前,云茴不是已经想要和她亲近了…… 江意浓眸色闪了闪,心头不由掠过一丝气恨,原本她还想着不着急,慢慢来,可现在看来,若是再不快些解决这些事,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岔子! 如今慕家的人在这里,江意澜暂时是不能动了,不过没了玉瓶,她也翻不出什么浪,平白还是讨人嫌罢了。 唯独那个云茴…… 她还真有些邪气,江意浓不由得心内冷笑,但不管怎样,就算她再怎么邪气,她也有八成的把握,让云茴老老实实如她所愿。 江意浓哄了江太太去休息,自己也回了房间,泡完澡出来,吹干头发,江意浓又把摘下的玉瓶戴在了脖子上。 秋姨会在颂城逗留一段时间,她这些日子,不能再让玉瓶离身了。 江意浓手指轻柔摩挲着玉瓶,缓缓闭上了眼。 088 美的惊人 她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梦里面,她如佛前的圣女一般普度众生,济世救人,她嫁入王室,万人之上,享尽世人追捧,慕家上上下下待她如珠似宝,在京都,她是名媛圈中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夫婿与她恩爱无比,对她一心一意,她事事顺遂,一生福禄双全,子孙个个争气,慕家终成了京都最鼎盛的门阀,而她,亦是成为了传说一般的存在,被后人所敬仰。 什么江意澜,什么云茴,全都匍匐在她脚下犹如尘土蝼蚁一般渺小,她随意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她们…… 许是这美梦太过动人沉醉,也许是玉瓶一夜的滋养,江意浓早晨起床时,整个人容光焕发,如神仙妃子一般娇艳无双。 她自己沐浴完对着镜子,都不免晃了神,若她是男人,想必一眼就能爱上镜中这个女孩儿,甚至为她死都心甘情愿。 江意浓知道现在的自己很美,可这是第一次,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惊艳和不敢置信之外,却又莫名的心底生出了淡淡的恐慌。 可她却不知道那恐慌从何而来,也无法捕捉到,这种微妙的感觉,到底怎么会突然而至。 但,总归还是好的吧。 若不然傅家怎会将这玉瓶代代相传给傅家的女孩儿,又让她们贴身相戴呢? 更何况,傅家都传了这么多代了,不也一直好好儿的吗? 江意澜的生母,若不是凭着那漂亮脸蛋和身段儿,一个乡野村女,又怎么能勾的江纵远神魂颠倒了那么些日子,从而生了江意澜呢。 江意浓定下心来,又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沉迷的望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出去换了衣服收拾妥当下楼。 还未走下楼梯,一楼正在忙碌的佣人忽然抬头看到了她,竟是惊呼了一声,“大小姐……” “怎么了?”江意浓抬眸含笑看过去,柔声询问。 她周身仿佛沐浴着光一般,行动间身上一股似麝非檀的香气若有似无的浮动,而那一张脸,更是美轮美奂到了极致,丁点的世俗烟火气息都没有,空气好似都变的清甜柔软了下来,那女佣端着托盘,都要看傻眼了。 “大小姐……您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比您还要好看的人……您就像是电视上的仙女一样,不,不对,电视上的仙女也没您好看……” “贫嘴。”江意浓掩嘴轻笑:“好了,快去干活吧。” 那女佣像是被抽走了魂一般,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江意浓去餐厅吃了早餐,就让管家吩咐备车,她得回学校了。 江家佣人目送着车子离开,众人好一会儿才像是回了魂一般,议论起来:“大小姐现在是越来越美了……” “是啊,美的都不像真人了,我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比大小姐更像仙女的人……” “大小姐一对我笑,我就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就像是要我的命,我都愿意给大小姐一样。” “去你的吧,大小姐要你的命干什么,你的命算什么?” 089 大公子 “我就是这样说……反正,反正,大小姐是这世上最美好最美好的人了……” “那是自然,要不然慕家都巴巴儿跑来干什么?还不是想赶紧把咱们大小姐定下来?” “说来,也只有王室配得上咱们大小姐了,只是不知道那慕家公子生的什么样儿。” “肯定比普通人好看是真的,听说慕家的那位夫人,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呢。” “你说的是先夫人,还是现在的夫人啊?” “当然是先夫人啊。” “那慕家公子又不是先夫人生的,你凭什么断定他长的好看?” “说的也是……”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个七嘴八舌议论是非,江家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江太太正和展迎秋一起在园子里散步,耳朵里恰好听到了这最后几句,眼看展迎秋脸色变了,忙上前一步大声斥道。 几个佣人吓坏了,低着头脸色惨白不敢吭声,展迎秋倒是笑了笑:“算了,谁家里都有几个不省心的佣人,江太太不用动怒。” “还不给我滚!”江太太冷着脸呵斥走了众人,这才陪笑道:“您别动怒,我以后定然好生约束他们……” “不妨事的。”展迎秋笑着看向江太太:“这些事早晚也都要两家摊开说的,您也知道我们慕家的情况,颇有些复杂,我们先太太是出了名的美人,心地又良善,只是数年前,大公子出了事之后,她就一病不起了,慕家又不能没有当家太太,这才让如今的太太进了门……” “真是可怜,说来,大公子当年到底是怎么了……” 展迎秋早已红了眼圈,哽咽叹道:“其实世人都说大公子早已没了,连我们先生,老太太也都默认了这个说法,毕竟,当年大公子丢了的时候,也才两三岁,这都一晃眼过去快二十年了,也就我们先太太一个,认定了大公子还活在世上,不间断的让人去找,可您想想,凭着慕家的家世,若是大公子还活着,能找不到吗?” “唉,真是可惜了,生在慕家这样的门庭,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可偏生却遇到这样的事儿……”江太太也陪着抹了抹眼泪。 “不提了不提了,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江太太,我今日也就敞开了说了,我们老太太娘家是颂城的,祖上和你们江家也有些渊源,也听闻了你们江家女儿的好名声,所以才动了心思,让我亲自来走这一趟,也就是为了亲眼看看……” 江太太听的心口滚烫,赔笑道:“我们江家门楣不高,京都那么多名流世家,意浓拿到名媛圈子里,也不够看了……” “江太太,您可不要总是这样妄自菲薄,我瞧着江大小姐好的很呢。”展迎秋笑着挽了江太太的手:“您不知道,我们家里那位小公子,老太太疼的眼珠子一样,上上下下都珍爱的很,就有些惯坏了,我们老太太说了,不管门第如何,家世如何,女孩子只要生的清秀,性子稳重,行事大方周全,那就是极好的……” 090 云茴的变化 江太太闻言不免得意的抿嘴笑了:“那我倒是厚着脸皮夸我们意浓一句,这孩子打小就稳重,又有主见,行事不能再妥帖了,家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虽只见了一面,但我也瞧得出来,江大小姐可比您说的还要好几倍呢。” 两人一路交谈甚欢,江太太心中欢喜无比,言语上不由越发奉承起来,展迎秋虽然心底不太喜她这般,但面上却也未露出什么。 “对了,二小姐怎么样了?是还在医院吗?” 江太太脸上的笑容就闪了闪:“还在医院呢,那孩子身子弱的很。” 展迎秋就皱了皱眉:“于情于理,我既然知道了,总得去医院瞧一瞧。” “那怎么敢当……” “怎么不敢当,江太太,我也不过是我们老太太跟前一个略微得脸的老人儿罢了,您不用这样客气,再说了,我们老太太吩咐的事儿,我可必须得办到……” “她不过是一时体力不支晕了过去,今日约莫就能出院回来了,您再见也不迟。” “成,那就等二小姐出院了我再见。”展迎秋笑看了江太太一眼,点头应了。 江太太见她没再坚持,倒也松了一口气。 展迎秋心底却不免有些触动,这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还真是不行。 虽然她见了江大小姐再没什么不满意的,但是,老太太交代了江家女儿都要看一看,她就怎么也要见一见二小姐,虽然她心里也觉得,能约束住自家那匹没笼头的野马的怕是也只有大小姐一个了。 只是她办事向来周全,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老太太跟前这么得脸了,人得认清自己的身份,她就算是再被老太太喜欢,也不过只是个下人而已,哪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 江意浓走进教室的那一刻,班里早到的人看到她都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一高的校服都是普通的白底蓝道的运动装,现在天气还热,大家都穿的短袖t恤和长裤,江意浓在学校,自然也穿的校服,可同样是校服,穿在她身上,却都美的惊人。 “意浓……”周雪几个立时站起来跑了过去:“天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漂亮……” “意浓,我不行了,我快要不能呼吸了,你也太美了,你这样的皮肤是真实存在的吗?” “你们俩也太夸张了,别这样大呼小叫的。”江意浓掩嘴一笑,可这一笑,站在清晨阳光下肤色晶莹剔透明眸善睐的少女,却更是美的让人心惊。 “意浓……这天底下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好啦,我们先回座位上去。” 江意浓似有些害羞的样子,脸颊微微染了一层的绯色。 几人簇拥着江意浓回了座位,江意浓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掠过云茴,似在云茴脸上顿了一秒,方才又缓缓的移开了。 而云茴,也和班里其他人一样,完全看呆了,虽然没像那些男生一样,看着又呆又傻的讨人嫌,但比起总前,还是有了极大的不同。 091 自信过头 江意浓稳稳的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她知道,自然不能将云茴与周雪这些人相提并论,但是她也有信心,最多只用一个星期,她就能让云茴变成死心塌地跟在她身边的人。 毕竟,这么久以来,她可从未失手过。 几乎一整个上午,上课的时候,高三六班的众人都不能静下心来,就连上课的老师,也总会忍不住的关注江意浓,而到下课时间,班里的女生众星捧月一般围在江意浓身边,而那些男生,好似眼睛都长到了江意浓身上一样,几乎如木偶人一般,视线一直追着江意浓转。 柳如荫几次想要过去找云茴说话,可云茴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怎么理她。 柳如荫有些难受,可心里却也明白,以后,怕是连这唯一的朋友,也要失去了。 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她自己不也一样吗? 就算曾经觉得江意浓这个人有些装,但是现在,还不是心服口服,人家有这个资格。 如果江意浓向她伸出橄榄枝,她也会毫不犹豫的伸手接住吧。 到中午的时候,江意浓似不经心的问了云茴一句:“云茴,要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云茴目光闪躲,有些不敢看江意浓。 江意浓心知肚明,却不说破,笑的更温柔了几分:“云茴,我们一起去吧,上次约了一起去吃饭,你却半路跑了……” 云茴一张脸唰的红了,支吾着道:“上次,上次临时有点事……” “走吧。”江意浓上前,亲热的挽住了云茴的手臂:“我请你去吃小炒,好不好?” 云茴半边身子都僵硬了,木偶一样被她拉起来,却压根不敢看她,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睫毛乱颤,整个人慌乱的不行,走路时都差点同手同脚了。 周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有些嫉妒江意浓和云茴亲近,却又不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之前偷钱的事,是再不会有人捅出去了。 一直到了食堂,云茴好似还有点手足无措,周雪和徐莉去买饭了,云茴坐在江意浓身边,好几次偷偷看她,都被江意浓看在了眼底。 “云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呀?” 云茴慌忙摇头,紧张的脸更红了:“没,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忍不住看向江意浓,看的眼睛都直了:“你,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善良,我怎么会对你有偏见呢……” 江意浓直截了当轻轻开了口:“可你好像更喜欢江意澜一些呢……” “我没有!” 云茴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紧张的盯着江意浓,瞳仁都缩紧了:“我真的没有……” 江意浓只是那样眸光温柔的望着她,没有说话,仿佛在等着她开口。 云茴一点一点咬紧了嘴唇,长睫垂下来,眼圈微微红了:“对不起,我以前,确实对你有些成见,可我现在……” “现在,没有了吗?”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茴转身就要跑,江意浓却轻叹一声轻轻握住了她手臂:“算了,先吃饭吧。” 092 和我做好朋友呀 云茴眼圈更红了:“江意浓……” “我也从来没有奢望过这世上的人都喜欢我,云茴,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一些误会,就对我有偏见,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做朋友的……” 她的目光那么澄澈明亮,她那样认真真诚的望着他,好似把自己的心都剖白出来给你看一眼,任是谁,都会被打动,都会无法自控的沉溺其中。 云茴放在裤兜里的那只手紧紧攥了起来,直到尖锐的硬物戳破指尖,刺痛袭来,她方才微微松开了紧咬的牙关,然后,红着一双眼望着江意浓,眼泪缓缓的落了下来:“意浓……你怎么这么好,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快坐下吃饭吧。”江意浓拉着云茴坐下来,“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这些……” 云茴的眼泪又突地涌了出来:“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我心里难受……” 江意浓唇角翘了翘:“那就和我做好朋友呀,像周雪徐莉她们这样,我们天天一起,不就好了?”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我,我以前还以为你,你和江意澜……” “你以为我这个做姐姐的,对妹妹不够好,对不对?” 云茴低了头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意澜对你说了什么,可是云茴,你信我,我江意浓,从来都问心无愧。” 好一会儿,云茴才擦了擦眼泪,轻轻点了点头。 江意浓嘴角轻轻翘了翘,将筷子掰开递给云茴:“昨夜是你们送意澜去的医院吧,她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快吃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云茴接过筷子点了点头,夹了一片水煮鱼低头吃了。 “好吃吗?” “好吃。”云茴一双眼蓦地亮了:“特别辣,味道很足,我最喜欢这种口味了。” “你喜欢就好。”江意浓对她柔柔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小脸,这动作格外亲近,瞬间将两人关系就拉近了:“喜欢就多吃点。” “嗯。”云茴使劲点了点头,她一向胃口很不错,连吃了两小碗米饭才放下筷子。 江意浓却只吃了几口青菜和番茄鸡蛋,米饭也只略动了一两口。 “意浓,你每次都吃这么少,是不是你们仙女喝露水就可以了呀。” 周雪抱着江意浓手臂摇晃着撒娇,徐莉也跟着凑了过去,云茴坐在对面,有些羡慕,却到底还是拘谨着,没有凑上前。 江意浓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笑着起身将她拉到了身边:“走吧,咱们回去。” 云茴还似有些生涩的模样,只是,在江意浓握住她手的时候,也轻轻握住了江意浓的手。 回了教室,中午有一个小时午休时间,教室里很安静,云茴趴在座位上,将左手从口袋里缓缓拿了出来,手指尖还有明显干涸的血渍,扎破的地方,隐隐有些疼。 这一次可以用痛让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和冷静,下一次呢? 她必须要快一些,再快一些了。 093 寸步难行 这一整日,江意浓有空就来找云茴,到晚自习放学时,周雪都吃醋的不行。 好不容易回了宿舍,云茴紧紧提了一天的心,这才算落了下来。 去洗澡的时候,云茴望着自己手指尖上几个细小的伤口,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忙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只铜制的纸鸢,果不其然,纸鸢的双翼上,好似已经沾了血。 云茴忙拿了毛巾沾了点水,想要将上面的血迹擦拭干净,可还未动手,那纸鸢的双翼,却又轻轻震了震。 云茴轻轻蹙了蹙眉,越发小心的放轻了动作,纸鸢在她掌心放的十分平稳,若是没有碰到,双翼根本不会动,可是刚才,她明显感觉到了震动。 云茴微微屏住了呼吸,湿润的毛巾快要落下触碰到纸鸢双翼时,纸鸢忽然又震动了一下,而下一瞬,却肉眼可见的看到,那双翼上的血迹竟像是被吸收了一般,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了…… 云茴大惊,慌忙放下毛巾,使劲的揉了揉眼,可再看过去,却仍是不见半点血迹! 这纸鸢是铜制的,颇有些年头了,铜制的物件儿,怎么可能会把血吸进去呢? 云茴伸手抚在纸鸢双翼上,指腹用力的蹭了蹭方才抬起,可手指上干干净净,丁点痕迹都没有。 她可以确定她没有看错,她更是可以确定,这只纸鸢一直都在她的左手口袋里放着,她今日流了不少的血,她更是清清楚楚看到纸鸢双翼上沾了血的…… 云茴缓缓的将纸鸢放回口袋,再等两天,等到周末,她要回去西岚村一趟,也许,有很多的秘密,福生奶奶可以帮她解开。 云茴胡乱的洗了澡,回了宿舍,宿舍里的女孩子和她说话,她也无心应付,借口自己困了,直接上了床闭上了眼。 刚躺下,又想到秦湛,还没有给他发短讯报平安,也不知道他的腿疾今晚又发作了没有…… 云茴从枕下拿出手机,想了想,还是起身下床出了宿舍,打了电话给秦湛。 “茴宝,回宿舍了?” “嗯,你今天怎么样,腿还疼不疼?” “还好。” 云茴仔细听他的声音,并无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你早点休息吧。” “茴宝……” “怎么了?” 秦湛坐在露台上,仰首望着头顶星空,他忽然想起他还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活着那时。 仿佛也是这样的夜晚,仿佛也是这样浩瀚的星空,他坐在母亲膝上,母亲抱着他,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告诉他名字。 外公是天文发烧友,母亲打小也耳濡目染,小小年纪的他,因为常常听母亲讲星座的传说,从小就对这一切特别感兴趣。 也曾童言稚语的指着星空说,有一天他要开着宇宙飞船飞上太空去,把每一颗星球都探索一遍。 可谁能想到,昔日梦想着飞的孩童,如今却拖着残废的身子坐在轮椅上,寸步难行。 “秦湛,你说话呀?”云茴半天都没听到他开口,不由有些急了。 094 我有资格吗 “茴宝,等你考上大学,我们就解除婚……” “秦湛。”云茴的声音忽然冷了起来。 “茴宝……” “所以,你是打算,等我去念大学了,就不要我了吗?” “茴宝,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秦湛,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那我们现在就解除婚约吧。” “茴宝……你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习惯了。”云茴的声音很淡,没有半点的波动。 习惯了被抛弃,习惯了被舍下,习惯了成为那个被刻意遗忘,忽视,嫌弃,丢掉的人而已。 “对不起。” “你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因为我这个人特别记仇,一般伤了我的人,我都不会原谅的。” “茴宝……” “当然,如果你是有了喜欢的人,那么你可以坦坦荡荡的告诉我,我会配合你的一切要求。” “茴宝,你觉得我如今这样……有资格喜欢一个人吗?” 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不想耽误你,你还这么小,等你离开我,去了更广阔的世界,你会遇到健康英俊的男孩子,你也会奢望,像普通女孩子那样去开始一场甜蜜的恋爱吧。 可是我,很多东西都不能给你。 我被困在这轮椅上,像是折断了翅膀的可怜的鸟,云茴,你知道么,越是看到你的好,我就越是,会无法控制的难过起来。 “为什么没有资格?因为你不能站起来不能走路吗?可是秦湛,你不觉得,很多拥有健康身体的人,却内心阴暗龌龊,更让人恶心不齿吗?” 比如那个马上就会死去的周小川,比如曾经的温子安,比如她的亲生父母,比如江意澜的父亲,很多很多人,他们能走能跳,四肢健全,可却让她从心底觉得恶心。 “我只是觉得你还这么小……” 你值得去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秦湛,我本人不是那种瞻前顾后黏黏糊糊的性子,我也不喜欢这种性子的人,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我也不想再说第二次,你明白吗?” 我说过只要你永远不骗我不辜负我,我就会永远在你身边护着你,陪着你。 我说过的话,从来不会食言,秦湛,只要你记住就够了。 “我明白了。” “那么,晚安?” “茴宝,谢谢你。” 夜风吹过,天上的星子仿佛在看着他,秦湛握着手机坐在轮椅上,从双腿不能行之后,这浑浑噩噩的十年啊,该结束了。 “少爷……” 寄宁的声音忽然在身后传来,秦湛缓缓转过身去:“何事?” “三太太过来了……” “三婶?怎么这个点过来了……”秦湛滑动轮椅出了露台,寄宁忙走过去推了轮椅:“说是昨天您腿疾发作的厉害,她也没能问一问,原想着不打扰您,可却还是不放心……” “三婶也真是有心了。” “是啊,三太太这些年,没少为您的事情掉眼泪,还有当初配药的事儿,她也是操碎了心。” “我知道。”秦湛并不喜欢多言,但对他好的人,他实则都牢牢记在心里。 095 挽尊 出了房间,秦三太太一眼瞧到他,面上就带了柔和的笑:“今天看着气色还真是不错,没有腿疼吧?药都按时按量的吃了没有?” “没有,药也吃了,让三婶您费心了。” “看你说的什么话,跟三婶不用这样客气。”秦三太太笑着说道。 秦湛微笑点了点头。 “我盘算着,你那药,也差不多快吃完了,我前些日子已经让人去羌西那边炮制药材了,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回来了,正好不耽误你用药。” “这些年因为我吃药的事,三婶您真是受累了。” “我愿意受这个累,湛哥儿,只要你能好起来,三婶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秦三太太说着,眼圈又微微红了,“不说这些了,三婶就是放心不下,来看看你,你无事,我也就安心了,三婶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吧。” “寄宁,你去送一送。” “别,寄宁还是留在你身边照顾你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秦三太太说着,又笑着看向寄宁:“你很好,这些年照顾你们大少爷很用心,将来,总有你的好处呢。” “您说笑了,寄宁是大少爷的人,这是寄宁的本分罢了。” “好了,我这就回去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湛哥儿,以后有什么需要三婶的地方,千万要对我说,三婶能为你做些什么,心里才高兴。” 秦三太太柔声说完,又叮嘱了寄宁好好照顾秦湛,这才转身离开。 “少爷,三太太真是有心了……”寄宁由衷叹了一句。 秦湛却没有开口,寄宁不由有些微微讶异看了秦湛一眼。 “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哦,好的少爷。” 寄宁忙推了轮椅往主卧走去。 “后天云茴过周末,她想要回西岚镇一趟,你送她去。” “少爷,您不去吗?” “嗯,这次我不去。” 什么叫‘这次我不去’?寄宁不由得抿嘴偷笑,少爷怪会给自个儿挽尊呢。 …… 这两日云茴明显和江意浓亲密了起来,而曾经和云茴走的极近的柳如荫,却再次成为了被群嘲的对象。 她本来就因为曾偷窃过江意浓钱和首饰的事情,人人憎恶,上次云茴帮她洗清罪名,又和她关系渐近,一时之间班里人对她虽不再人人喊打,但却也无人和她亲近。 而如今连云茴都不理她了,柳如荫的日子就慢慢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男生开始笑嘻嘻的喊她柳翠花,女生说话也逐渐的阴阳怪气起来,柳如荫心里虽然难过,但终究这些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境遇。 “柳如荫,你赶紧把你头发放下来挡挡你的脸吧,你还真以为你梳高马尾露出五官就好看了?” “是啊,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段时间真是看你的脸看的作呕了……” 坐柳如荫前桌和后桌的几人,嘻嘻哈哈的指着她嘲笑不停,有人把她桌子上的书抽走随便扔到了教室角落里,柳如荫来不及制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书被扔到垃圾桶边,只得忍气吞声的过去捡。 096 什么邪门儿,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可她刚起身,就和云茴走了个碰头,柳如荫眼圈立时红了,云茴却像压根没看到她一眼,直接走了过去。 柳如荫怔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了眼泪捡了书回来,可坐下时,椅子又被抽走了,她摔的半天都没能起来,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声。 江意浓目光若有似无的掠过云茴,见她正低头专心致志抄自己的笔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不由得嘴角微微翘了翘。 “你们别总是这样欺负她了,都停手吧。” 她盈盈站起身,微微蹙了眉,声音里带了几分微嗔说道。 围着柳如荫看笑话的众人立时就乖乖散了,江意浓走上前,想要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柳如荫却一把推开了江意浓的手,江意浓差点没站稳摔倒了。 “柳翠花你作死是不是!” 周雪忽然蹭地站起来,抄起一个铁皮文具盒就要往柳如荫头上砸去,云茴却快了一步,几步上前一把将柳如荫推在了地上:“你再敢对意浓动手试试!” 铁皮文具盒擦着柳如荫的头发落在了地上,散落了一地零碎文具。 云茴语气狠戾,一双黑瞳死死瞪着柳如荫,仿佛要把她拆吃入腹了一般凶狠。 柳如荫又惊又怕,坐在地上噙着眼泪,半天都没敢吱声。 周雪不由气鼓鼓瞪了云茴一眼,这个云茴也真是的,变着法的和她抢功劳! “柳如荫,你不要自己作死,最好给我收敛点!” 云茴弯腰,伸手攥住柳如荫的衣襟,她眸色幽深,唇角紧抿,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盯着柳如荫,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狠狠放开手。 柳如荫瑟缩坐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我不敢了,我真不敢了……” “好了云茴,和她一般见识干什么呢。”江意浓轻轻叹了一声,将云茴拉了过来,又让人把柳如荫也拉了起来:“我也不是钞票,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我对不对?” “你这么好,这世上的人就该每个都喜欢你!”云茴却似有些激动的样子,翻来覆去的重复着:“反正我不允许任何人这样对你,我就要每个人都喜欢你,都对你好!” 江意浓眼底笑意不由越发深了几分,“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我好,快上课了,先别闹了好不好?” 云茴似是顺毛的小狗一样,乖乖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江意浓坐下来,手指轻轻摩挲了一番胸口的玉瓶,她看来是高看了云茴了,之前还以为要一周的时间呢,可现在看来,不过三天,她就移心转性了,什么邪门儿,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 …… 江意澜望着站在自己床前的那道瘦长的身影,无奈的叹了一声:“谢尘,你怎么千里迢迢跑到颂城来了?” 谢尘紧紧抿着嘴唇,倔强望着江意澜,此时的他,真的一点都不好看,头发脏兮兮,一缕一缕的,满面的风霜尘土,衣服也脏的不成样子,鞋子破了一个洞,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可他的眼睛那么亮,他望着江意澜,目光一瞬不瞬,只是那倔强之下,却又透着不易察觉的无助和不安。 097 一日童养夫,一辈子童养夫 像是,像是被人遗弃的小狗终于找到了家回到了主人身边,想要控诉自己被人遗弃,却又害怕主人是真的不要他了一样。 “谢尘,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以后,不要再见面了,不要卷入江家的是非中来……” “傅意澜,从前说过的话,是不是不算数了?” 谢尘忽然开了口,他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在江家宅子外站了大半天,没能进门去见江意澜,又被轰了出去,他原本已经绝望了…… 可后来,江家宅子外忽然来了警车和救护车,他听到动静,立刻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暗处。 直到后来,他看到进了江家的那辆救护车出来,他不敢确定是不是江意澜出了事,可除了跟上去,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记下了医院的名字,一路打听着找过来,好在,他终究还是幸运的,救护车上的人真的是江意澜…… 一别将近十个月,谢尘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几乎都要认不出她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在意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找到她,只是想要问一问她,从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江意澜垂下了眼睫,目光躲闪着不敢去看谢尘,可耳根处,却可疑的红了。 “你别想着说谎骗我,你每次要骗我就不敢看我,傅意澜,你给我说实话,从前你对我说过的话,还算数不算数!” 谢尘上前了一步,江意澜小兔子一样缩了缩身子,却又故作镇定的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嚷嚷什么啊,你想让人听到是不是?” 顿了顿,又道:“从前说了那么多话,我哪里知道你要问的是什么话!” “你……”谢尘噎了一下,好在他现在脸上都是尘土,脸颊滚烫发红,也没人看得出来。 这死丫头,更是看不出来,他这才稍稍镇定了一些。 “好,你装不知道,那我就再和你说一遍,傅意澜,你从前和我说,我一天是你的童养夫,就一辈子都是你的童养夫,这句话,还算数不算数!” “不算不算不算,小时候说过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江意澜一把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儿都蒙了起来。 谢尘气的恨不得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狠狠的揍一顿。 可是想到她此时的模样,枯黄消瘦的一张脸,眸色都暗淡浑浊了,整个人看起来,真是糟糕透顶,哪里还有一点从前英气娇媚生机勃勃的样子? 他心底不由刺痛起来,不用问,他也能猜到,她在江家的日子多半不好过。 可是,就算再不好过,应该也比从前过穷日子好吧。 江家,到底还是百年世家,根深叶茂,就算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择。 是啊,她是江家的二小姐了,他不过是被傅姨捡回来的孤儿罢了。 她将来,想必也会嫁一个光风霁月的公子哥儿,夫妻琴瑟静好,他这个童养夫,又算什么呢。 “好,既然你说不算,那以后,你当你的江家的二小姐,我谢尘,就还当我无家可归的孤儿好了。” 098 凄惨 谢尘红着眼,望着被子下小小的一团隆起,忽然抬手,把颈上的狼牙吊坠扯了下来:“还有,这个还给你!” 江意澜一点一点的将被子从自己的头上拉了下来,她坐起身,望着谢尘,那一双暗淡的眼瞳,渐渐红了起来:“谢尘,你这么用功,又这么有天赋,什么事都可以做到最好,等你大学毕业了,凭你的能力,一定能找一份特别好的工作养活自己……” “不用你操心这些,我就是去讨饭,也不来找你江二小姐。”谢尘一双眼通红,死死瞪着江意澜。 江意澜望着他伸出来的手,手掌心里那枚狼牙吊坠,是她小时候死活逼着他挂在脖子上的,她甚至还威胁他,绝不能摘下来,要不然她会让他好看。 是啊,那时候的她,在其他人面前,总是特别乖巧,可到了谢尘跟前,就嚣张跋扈的不行。 甚至,没少欺负他,因着他童养夫的身份,更是为所欲为,几乎算得上‘无恶不作’了。 很多时候,连她妈妈都看不过眼,让她不要总是欺负谢尘,可她却总是骄纵的说,谢尘是她的童养夫,就是该让她欺负的。 此时想来,上辈子,她一天都没有对谢尘好过,就被人算计的死无全尸了。 好在上天可怜她,又让她重活回来,可却怎么都没想到,却回到了自己的玉瓶刚被江意浓骗走的第二天。 好吧,玉瓶的事情,还有自己报仇的事情,都可以慢慢从长计议,但是谢尘,她真的不能再一次连累他了。 江意澜轻轻伸出手,把那枚狼牙攥在了掌心里。 上辈子,她临死只剩下一口气时,她看到了谢尘。 那时候,她和谢尘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怕是都看不到谢尘了。 江意浓那时已经嫁到了王室慕家,在京都算是风头最劲的名媛贵妇,可她江意澜,却活的不人不鬼,万人唾弃。 她濒死那晚,是深秋冷的刺骨的雨夜。 她就那样伏在刺骨冰寒的冷雨中,眼睁睁的看着江意浓的丈夫,那位慕家的混世魔王,指使自己的下属将谢尘打的死去活来,甚至,直接一刀扎进了谢尘的眼眶…… 可她除了一口一口的沤着血之外,她连喊一声他的名字都不能。 再后来,她死了,身上的器官几乎都被摘除干净,只余下那具丑陋的皮囊。 她不知谢尘最后怎样,是被打死了,还是苟延残喘留下了一条命。 最后只恍惚的记得,谢尘凄厉嘶哑的哭喊着她的名字…… 像是整个人都神魂俱碎了一般的伤恸,以至于她闭上眼那一刻,还觉得温热的心口,在不停的抽痛。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重活过来,当她回到了自己的十七岁,再一次见到了谢尘时,她心底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再让谢尘如上辈子那样,被她所牵累了。 谢尘,他这样优秀又聪明,他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人生过的很好,而不是如上一世那样。 099 你走吧 江纵远要把她和母亲接回江家的前几日,她一反常态的对谢尘特别好,不再像往日那样,和他吵吵闹闹欺负他。 谢尘却反而不适应了,好几次没忍住问她在发什么神经,江意澜都是笑笑搪塞了过去。 直到最后江家的车子来接,江意澜甚至不敢去看谢尘一眼。 谢尘和江家毫无关系,更何况,江家那样的火坑,有了上辈子的前车之鉴,江意澜自然不肯让谢尘和江家扯上关系。 只有她和谢尘彻底的断了关系,才能让谢尘永远不再卷入这潭浑水。 这一去,大约也就是今生永别了。 可她没想到,谢尘会这样千里迢迢的追来颂城。 明明走的前夜,她已经把话都和他说清楚了。 她也认为,谢尘这种极其聪明灵透的人,自然是一点就透。 可现在谢尘就站在她的面前。 江意澜不敢再看他,看到他,就会想起上辈子他被人一刀刺入眼眶的那一幕。 想到这一幕,江意澜眼中的泪差点落下来,可她死死咬着牙关,硬是将那将要夺眶的泪,咽回了肚中。 “好啊,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江意澜故作轻松的抬起头:“你走吧,江家的人还在外面呢,看到你,又是麻烦。” “傅意澜!” 谢尘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他呼吸急促,眸中的赤红渐渐蒙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雾气。 江意澜不忍再看,翻身躺下来拉起了被子:“我困了,谢尘你走吧。” “傅意澜……” 谢尘又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江意澜闭着眼躺在床上,有被子挡着,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落下来了。 她不用担心被他看到,只是更紧的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渐渐走远的脚步声,然后,是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声音。 江意澜缓缓睁开了眼,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辈子,还从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呢。 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 云茴恋恋不舍的和江意浓告别,上了等在马路对面的车子。 江意浓瞧了一眼那车子,还是上次来接的那辆,这大约是秦家最寒酸的一辆车了吧,可见,云茴纵然是秦湛的未婚妻,但实则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那秦湛这样的身子骨,还有秦家那些耸人听闻的传闻,江意浓嘴角微微勾了勾,她其实大可不必将云茴想的这般重要,也许过不了几日,她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云茴上了车,寄宁笑道:“云小姐,咱们是直接出发吗?” 西岚镇离颂城挺远的,寄宁已经提前买好了机票。 “嗯,直接出发去机场吧。” “那行,您系好安全带。”寄宁说着,就吩咐了司机开车。 “秦湛这两天怎么样?” “还和从前差不多,只是这两日腿疾发作的没有那么厉害了。” “是针灸的原因?” “差不多吧,针灸也就稍稍控制两三日。” 100 追忆 “他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寄宁轻轻点了点头:“我是在少爷腿伤之后才来少爷身边的,从先我不知道,但这七八年,一直都是这样。” “寄宁,你能给我讲一些秦家的事情吗?” “您想听哪方面?” 云茴想了想:“秦湛的母亲……当年是怎么离世的?” 寄宁不由回头看向云茴,却正看到女孩儿一双过分漆黑幽深的大眼,正沉静而又似能穿透人心一般望着他。 寄宁竟是莫名的有些心颤,脑子里来不及去想什么,已经轻轻开了口:“都好多年了,我来秦家时,先夫人早就离世了,您也知道少爷的性子,自来沉默寡言,甚少说话,我知道的,也不过一些皮毛。” “说来听听。” “听人说,先生当年苦追的先夫人,花费了无数的心思才把先夫人娶进门,老太太在世时,特别喜欢先夫人,老爷子也很喜欢先夫人,秦家上上下下都没人说她半个字的不好。” 云茴点点头,这点她其实在秦湛身上能看出来。 秦湛和秦东远长的不太像,大概率是生的肖似母亲的,而看秦湛的脸,就不难想到,秦湛的母亲该是怎样的美人儿。 “三太太嫁过来后,和先夫人的感情最好不过了,而后来先夫人去世后,三太太也一直都很护着我们少爷。” “三太太?” “嗯,这秦家上上下下,自老太太病去后,也就老爷子和三太太对少爷是真心实意的,二老爷其实也还凑合,至少明面上也过得去,就是二太太,最是尖酸刻薄,心又黑,后来和先生续娶的夫人走的颇近,这些年,大动作没什么,小动作却是不断的。” “先夫人当年为什么会离世?” “听说怀孕时怀相就不大好,后来生产时又吃了很多苦头,身体就不行了,所以没几年……” “秦家这样的门庭,老爷子和老太太又那么喜欢先夫人,没道理照顾不好一个孕妇。” 云茴声音平静,却让寄宁听的心头一颤:“是啊,谁说不是呢,只是……只是人人都这样说,大家也就信了。” 云茴轻笑了一声,陈年旧事,就算此时再翻出来,很多细节也早就磨灭了,根本就是无从查起。 只是,云茴总感觉,也许针对秦家长房的那个局,根本从秦湛母亲怀孕之前,就已经布下了。 世家主母,多么尊贵的身份,又有长辈和丈夫的疼爱和呵护,怎会这般轻易被人算计? 云茴没办法不怀疑,是秦湛生母当初身边十分亲近信赖的人,动的手脚。 只是云茴很好奇的是,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怎能隐藏的这般深。 秦湛当时年纪小,可以忽略不计,那秦东远能被周曼哄的团团转,看起来也不是个精明人,但老爷子却不好糊弄,那人能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年滴水不漏,怕是当年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让老爷子心里头认定了他和长房感情甚笃不会作妖。 101 饮料直接砸他脸上了 可一个人,常年累月这样演戏,就真的一点马脚都露不出来? 云茴可不相信这些。 毕竟,江意浓带着江意澜的小玉瓶,这样占尽了天时地利,可她还不是发现了猫腻? 可既然,这么些年人家都没有露出马脚,那么自然不是她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情。 云茴想,且顾眼下吧。 她答应了帮江意澜拿回来她的玉瓶,总要把这件事做到,还有纸鸢的异样和秦湛的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想要回西岚镇找福生的奶奶,只是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见她老人家一面。 车子到了机场,寄宁给云茴买了饮品,就去办值机,云茴捧着饮料一个人坐在候机室,颇有些无聊。 谁知道还没半分钟,就又遇到了旧相识。 温子安一眼看到了坐在长椅上的云茴,他立时调转方向朝着云茴走去。 “茴宝……” 温子安话音还未落定,云茴直接把手里的饮料扔到了温子安脸上。 许是温子安没料到云茴会这样做,也许是云茴动作太快,温子安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夹着碎冰的冷饮就这样砸了他一脸,一向性子温润沉静的翩翩公子,此时整个人都懵了。 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云茴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走到了另外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 温子安醒过神来,拿了纸巾将脸上随便清理了一下,他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云茴,原地站了一会儿,却还是往云茴身边走了过去。 “茴……” “温先生,您要是再敢像刚才那样喊我一下,我这次可不知道要砸什么东西了啊。” 云茴实在觉得可笑,当初两人算是定了娃娃亲,可她还是襁褓婴儿,什么都不知道,也怪不到她身上去。 后来他看上了云筝废弃了婚约,她也半个字都没纠缠过,他如今这样摆出一副‘旧情难忘’的嘴脸,是来恶心她呢,还是来恶心她呢? “云茴,我们不能好好说说话吗?” 温子安似是有些无奈,声音里也含了淡淡的叹息。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云茴起身预备离开。 温子安却又叫住了她:“云茴,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你心里恨我,你小时候就是这样,每次生气了就不理我,拿东西砸我……” “打住打住打住!” 云茴实在是半个字都不忍卒听,他到底哪来的自信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里压根都没有想过他好不好?还生他的气,恨他? 云茴觉得有点反胃。 这张脸生的人模人样的,家世背景才华能力都是上乘,可这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 “你能别说这种话恶心我了吗?” 云茴摇摇头,看向温子安:“我和你早已毫无关系,而,我对与我无关的人,自来都是丝毫不上心,所以,温先生,你真的想多了。” “可你那些年在西岚镇一直等着我,不是吗?” 温子安缓缓上前了一步,他望着云茴,眼眸中含着隐忍的痛惜和无奈:“云茴,我看起来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可我也有很多无奈,但是从始至终,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弃你……” 102 耳光 这话听起来可真是深情款款啊,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是很容易就会被撩拨的面红耳赤芳心乱跳吗? 然后就会理所当然的原谅了他做过的一切,成为他脚下踏着的第n只船。 可云茴虽然只有十八岁,可她却不是正常普通的女孩子啊。 她被抛弃过,所以她格外的敏感,这颗心,也格外的冷硬,层层盔甲套在其上,坚不可摧。 “所以呢,你现在以云筝未婚夫的身份和我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云茴轻笑了一声:“因为我没有纠缠你,我没有哭哭啼啼,因为我订婚了,未婚夫对我还不错,我本来是要去冲喜送命的,可我却也没有死,你,心里失望了?” “云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们昔日的情分难道你都忘记了?如果你真的忘了,你又怎会在西岚镇等着我,等了那么多年……” “你想知道答案吗?” 温子安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如果当时我的未婚夫另有其人,我也会一直等着他,第二,我一直待在西岚镇,是因为我被遗弃在孤儿院,我得让自己长大,要念书,我没办法离开那里而已。” 温子安抿了唇,用力摇头:“不是的,云茴,不是的,我听福生说了,说你那些年晚上常常偷偷一个人哭,你心里想我,可从不说出来,但是福生知道……” 云茴真的是无语,而她也实在不想和这种与她不再相干的人,多说什么废话了。 “你随便怎么想吧,我走了。” 云茴转身就走,温子安却一步上前攥住了云茴手腕,云茴想也未想,抬手一个耳光搧在了他脸上。 “你……” 温子安惊呆了,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家孩子一样的存在,别说耳光,连句重话他都没挨过! 可是今日,先是被她用饮料砸脸,接着又被她甩耳光,温子安这种沉稳内敛喜怒不露的人,此时面上都带了恼意。 “温子安,你既然执意要说从前,那行啊,那我这一次就和你说清楚,请你仔细听,认真听,然后,以后离我越远越好,别再来恶心我了!” 云茴用力抽回手,目光冷冷望着面前的男人:“是,我们曾是未婚夫妻,但是是你奶奶在我襁褓时定下的,这件事,不能怪在我头上,当年我被他们遗弃在的孤儿院,我才八岁,那时候我很恐慌无助,而我从小就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夫,我长大后要嫁给你,所以我理所当然的会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盼着你哪天能回来接走我……” 云茴顿了顿,自嘲的笑了笑:“我当时挺傻的,以为你说过的话会做到,可后来我才明白,你走了就没打算回来接我,只是,好在我明白的也不算晚,我这个人吧,一向拎得清,想明白了,就绝不拖泥带水,也绝不纠缠,甚至,我和你之间那些稀松平常的过去,我也都忘的干干净净了。” “我没有想过骗你,我当初是想要回去接你的……”温子安苍白的为自己辩驳,云茴却直接打断了他。 103 简直是葬送了一生 “别再说了,说这些有用吗?你想,可你到底还是没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也并不曾在意过,陈年往事,我从来不放在心上,温子安,你既然和云筝在一起了,就好好儿在一起,别没事儿跑过来对我说这些让人作呕的话,我这个人脾气不大好,性子也不好,再有下次,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你是因为我和你姐姐在一起了,才会这样生我气对不对?” 云茴简直想要冲他翻一个天大的白眼,她也实在不想对牛弹琴了。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该说的说完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看到我就当看到了一坨翔,可以吗?” “云茴……” “我走了,温子安,别让我以后听到你的名字都生理性反胃。” “云茴,你要想清楚,你不要想着秦家家世优渥有权有势,秦湛现如今对你还不错,你就觉得一劳永逸了……秦湛的身子有多差,你想必很清楚,还有他之前死的那几个未婚妻……” “说够了吗?” 云茴回身,冷冷看着温子安:“如果我嫁给他逃不掉横死的命运,那我云茴认了,如果他真的活不长,那我就给他守寡一辈子,这个答案,你记清楚!” “云茴,你不能这么傻,你这样简直是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云茴忽然笑了,她笑着笑着渐渐笑出声来,笑的眼圈微红,渐渐沁出泪来:“葬送自己的一生?温子安,你觉得,我是被自己的父母卖掉谋利算是葬送一生,还是嫁给一个护着我对我好的男人,是葬送一生?” “你别傻了云茴,什么对你好,秦家只是想让你冲喜,等你真的被克死了,他们一滴眼泪都不会掉,转脸又会去找下一个短命鬼进门了……” “温公子好像对我们秦家的事情了解甚深呢。” 男人的声音并不算高,甚至听起来略有些低沉虚弱,但却像是那破开漫天乌云的一线微光一般,瞬间刺入了云茴的心头。 她抬起一双微红湿润的眼瞳,越过那些陌生的形形色色的脸庞,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一道孱弱的,易碎的,却又能让她觉得无比可靠的身影,直到最后,秦湛清隽的脸容和毫无瑕疵的五官,就那样一点一点的,清晰无比的浮现在她的瞳仁中。 “秦,秦少……”温子安自来也算谦谦君子,今日却一时失言在背后非议他人,当下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连正眼都不敢看秦湛。 秦湛目光凉凉落在温子安脸上:“你方才有句话说错了,不会有下一个,只要我秦湛活着一日,就永远不会。” 温子安似是被他的话惊到了,蓦地抬头满面惊愕看向秦湛。 而云茴显然也怔住了,小声的喊了一声:“秦湛……” 秦湛缓缓收回目光,在望向云茴那一瞬,他眸底的冷意全然褪去,而那稍显苍白的唇角,却一点点扬起了浅浅的弧度:“你不是说,如果我死了,要为我守一辈子么。” 104 撑腰 云茴不由低头笑了,笑过后,却又眼底含着泪用力点头。 “我也一样,茴宝……” 他顿了顿,像是在对她说,却也像是在对自个儿宣誓一般,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我也一样。” 云茴又哭又笑,走到他跟前,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又拍了一下,“你跟我一样什么啊秦湛,你干嘛要跟我一样,我不许你跟我一样……” 她说到最后,忽然轻轻抱住了他,女孩子尖细的下颌抵在男人的肩上,轻轻蹭了蹭,仿佛有一滴眼泪落下来,正落在他的肩窝,却又仿佛只是秦湛的错觉。 好一会儿,云茴方才轻轻将他推开:“你怎么来了?” “送你。” 云茴忍不住又笑了:“我明天就回来了。” “嗯,明天来接你。” 云茴脸颊忽然轻轻烫了烫,耳后一阵发热,她松开手,故作轻松转过身去:“那我走了,明天见。” “茴宝。” 他忽然声音大了一些喊她名字。 云茴回头,白衣黑裤的清瘦男人端然坐在轮椅上,生就的仙容玉貌,原该是不沾七情六欲的神谪一般,可此时却偏偏让人觉得,他早已动了凡心。 云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有力,一下一下,震荡的心口都微微发疼。 “明天见。”他的声音重又变的低弱下来,仿佛只让人记住,那一声茴宝,也只能记住,从他秦湛口中唤出的,那一声茴宝。 云茴对他摆摆手,转身往不远处等着的寄宁身边走去。 秦湛的目光好似一直都在跟着她,她能感觉到。 她的心口一阵一阵的翻滚着热烫,却又再不敢回头去看一眼,她害怕,害怕自己的心防会寸寸溃塌,在充满希望的时候,被人浇上一瓢冷水,却又无法自控的从那害怕之下生出小小的欢喜出来。 也许,这就是被偏爱着,才会如此吧。 一直到云茴的身影看不到了,秦湛方才再次看向温子安:“温公子,下不为例。” 温子安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上前了一步:“秦少,恕我多嘴……” “你既然知道是多嘴,那就给我闭嘴。” 秦湛忽然瞳仁紧缩,眸光竟是寒冰芒刺一般锐利无比,温子安一时之间,竟是被他这般目光逼的怔怔后退了一步。 明明这人只是个病秧子半瘫子,明明他此时坐在轮椅上,要仰视这他,明明他瘦弱的仿似手无缚鸡之力,他温子安根本无需怕他这样的男人,可却不知为何,在秦湛这一眼看向他的时候,他内心竟是第一时间涌上了惧怕。 他惧怕什么?他背后的秦家吗? 可秦家,将来还不知要落在谁的手中,等到秦老爷子去了,他秦湛又算得了什么? 他温家,虽然比不上秦家这样的豪门贵胄,但在颂城也是出了名的清贵世家,而他温子安,更是在颂城的上流圈子里,也是极其被欣赏看好的佼佼者。 比起一事无成的秦湛来说,简直是天壤之别,他,又何必因为家世的落差而妄自菲薄? 105 拧断脖子 温子安想到此处,不由心中溢出薄淡讥笑,他温子安最瞧不起的,就是仗着家世压人。 “秦少,您这样说话,也实在太失礼了,我敬重秦老爷子,也敬您秦家……” “觊觎我未婚妻的登徒子,我不过说一句闭嘴,算是失礼?” 秦湛低低冷笑一声,复又睨着他轻慢道:“比不得温公子背后议论别人是非,宛若市井长舌妇一般。” “你……” “我如何?” “你不过是仗着出身秦家罢了,除却这个出身之外,你还有什么!”温子安面上掩不住薄怒,言语不由失控。 秦湛却仍是那样寡淡无波的神色,只是望着他的一双眼瞳,越发凉了几分。 “一个出身就足够压你一辈子,其他的,重要么。” 秦湛望着温子安那张温润儒雅的脸,真是很难想象,他这皮囊下,也不过是这样世俗肮脏的一颗心。 “秦少,你明知自己的身体情况,何必还要拖累她一辈子幸福?”温子安说着,目光带着打量的意味,自上而下掠过秦湛的身子,最终,定格在了秦湛残废的双腿上,微抬了下颌,冷笑道:“你连站都站不起来,你怎么护她周全?你已经死了三个未婚妻,秦湛……你凭什么以为,你能护住她?” 温子安从来不知道,自己竟也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语,做出这样有失教养和礼仪的举止来。 只是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他更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失控。 因为云茴,宁愿和秦湛这样的瘫子在一起,都不再留恋他们的过去了? 还是因为,得到又失去的,才是最好的? 他像是被自己恶劣情绪操控的木偶一般,所有言行举止,都仿佛换了一个人。 “我这个残废,可不可以劳烦温公子上前一步呢?” 秦湛缓缓开了口,落在轮椅扶手上的双手,欺霜赛雪一样的苍白,却因着收紧了力道的缘故,手背上隐隐浮出青筋。 他话音落定,温子安立时混不在意的上前了一步,可他步子还未站稳,秦湛却已经迅疾如电一般的伸出手,修长而又有力的指节,牢牢扣住温子安的喉管,只要再稍稍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喉管,拧断他的脖子。 温子安惊的神色大变,双手挥舞着想要推开秦湛,可秦湛手指蓦地加重了力道,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点寡淡的冷意,也依旧带着久病的虚弱,可就是这样平淡而又微沉的语调,却又偏生好似带着迫人的力道:“温子安,好心提醒你,你若再动一下,我现在就捏碎你的脖子。” 温子安的双手僵硬机械的定格在了半空,再不敢动分毫。 喉间剧痛越来越重,呼吸也被阻断,随着氧气的缺失,温子安渐渐觉得肺部刺痛,难以喘息,而那扼住自己喉管的手,却没有丝毫要松缓力道的意思。 他终是怕了起来,那一双总是被人赞叹清隽温润的眼瞳里,渐渐溢满了极度的惊恐,他甚至再一次抬起手,本能的想要掰开秦湛的手指…… 106 直接怼 秦湛手指力道蓦地加重,温子安痛苦的瞳孔紧缩,手指痉挛,一张脸涨的通红,渐渐暗紫,秦湛微微勾了勾唇角:“温子安,知道以后怎么做了么。” 无法说话,温子安只能痛楚的用力点头,秦湛这才缓缓松开手指,再不看他一眼:“滚吧。” 温子安捂住脖子,剧烈喘息不停,他惊魂未定,连看向秦湛都不敢,憋的青紫的脸渐渐蜕变成一片惨白,喉管火烧火燎一般剧痛,心底的恨意,却如燎原之火一般,渐渐烧成一片。 他凭什么敢如此嚣张,一个瘫子,一个残废,一个克父克母克妻的扫把星,他凭什么! 温子安自从出生后到今日,从未曾将任何人放在眼底,也从未嫉恨过谁,可这个秦湛,这个原本他还有些同情可怜的男人…… 他紧紧咬住了牙关,唇角肌肉微微颤抖抽动,捂住脖子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出了机场大厅。 今日的屈辱,他会铭刻在心底,总有一日,他会双倍的还给秦湛。 …… 西岚镇的名字很好听。 但西岚镇很穷很落后。 西岚镇没什么树也没什么水,空气不好,看起来总是光秃秃的,好像连太阳都蒙着一层尘土。 云茴让寄宁留在了酒店,她一个人去了西岚镇下面的小村子,去找福生和福生奶奶。 在镇子上买了很多糕点,十分软烂低糖的那一种,福生奶奶最喜欢吃了。 村子离镇上很近,走路用不了十分钟,云茴拎着糕点,很快就到了下关村。 有人认出她,笑着询问:“是云茴回来了啊,来看你奶奶的?” 云茴回了个淡淡的笑意:“嗯,回来了,是去看福生奶奶的。” 那人有些讪讪的笑着看向她:“哦,哦,是看福生奶奶的啊……” 云茴没再多说,继续向前走,那几人却又跟过来,小声对云茴道:“你奶奶这些天病了,打了几次电话让你爸接她去颂城养病享福呢,听说你后妈不答应,一直不松口……” “你爸爸前些日子回来了一趟,没喝口水就走了,老太太也挺可怜呢……” “云茴啊,你也要劝劝你爸爸,这总不能不管自己亲妈吧……还有你,你奶奶打小养着你养了这么几年,你也不能不管不问啊……” “是啊,这做人不能太薄情,何况还是一家子骨肉,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过眼……” “你们看不过眼呀,那你们可以出钱送她去医院出钱找人伺候她给她养老啊。” 云茴笑眯眯的回了一句,眸子里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她想,她这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改不了了。 没办法呀,谁让她记仇呢,她想到云老太太,就会想到在她身边长大那些年,她是怎么一日不漏的掐着她的脸,用尽世上最恶毒尖刻的话语,来辱骂侮辱一个懵懂的女童的。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云老太太但凡有一点不顺心,就让她跪在屋檐底下,一跪就是一夜,就连她昏过去发起高烧,她都不肯松口让她起来。 107 活该你受罪 她更是不会忘记,云老太太像是踢一只狗一样,将小小的她踢倒在地上,又咬着牙踩着她的脸,骂她是扫把星,骂她是狗娘.养的,骂她早晚要出去卖,长大了会像闹着离婚又改嫁的乔归晚一样,成为一个不要脸又下作的女表子…… 云老太太大字不识几个,要不是儿子争气发了迹,她就和下关村每一个农村老太太一样,可她命好,生了云明谦,云明谦成了下关村的金凤凰,她也跟着水涨船高,要做那高高在上的老封君。 只是可惜云明谦和乔归晚生了她云茴这个扫把星,非但克的云承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说,还克的云明谦的生意也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云老太太不喜欢乔归晚,可她又管不住乔归晚,乔归晚甩了生意失意的云明谦转身高嫁,她更是恨之入骨,一腔怒火,自然全都发泄在了最无辜的云茴身上。 谁让你是乔归晚生的呢,我没办法拿捏你亲妈,那你这个做女儿的,当然就活该替你妈受罪。 那些年真是煎熬啊,以至于小小的云茴,在别人还懵懂无知无忧无虑的时候,她就曾早熟的生出过寻死的念头来。 而后来在孤儿院过的那些苦日子,对于云茴来说,却都比从前好了百倍千倍。 “你,你看看你这孩子,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出钱……” “是啊是啊,那可是你们云家的事,你们云家的人,怎么轮得到我们出钱出力去管?” 云茴嘴角依旧噙着笑,可眼底的光芒却更冷了,“原来你们也知道,轮不到你们管啊。” “你……” “真是没教养!” “是啊,我们一片好心喂狗了……” “人家是颂城的千金大小姐,当然看不上咱们这些泥腿子了!” “走吧走吧,别碍人家大小姐的眼了。” “看她那双眼就心里发怵,怪不得都说她是扫把星……” 云茴自然也不会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纠缠不清,反正整个下关村,除了福生和福生奶奶,还有其他寥寥几个长辈之外,其他人云茴也没什么好感。 他们这么慈悲为怀,当年她被云老太太毒打罚跪,当着村里人的面肆意辱骂的时候,津津有味看笑话的也是他们。 他们以为他们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就能随心所欲了? 呸! 这种宽以待己严以待人的人,来一个她怼一个,来十个,她怼十个! 云茴很快走到了福生家的院子外,她停了脚步,望着院墙外那些丛生的野草,渐渐有些失了神。 天色暗沉下来,被夕阳烧红的云层将这矮小的院落和野草,也染上了淡淡的红。 云茴仿似看到了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女童,蜷缩着瘦小的身子藏在这草丛中,连呜咽都不敢,咬着自己的手背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地上。 她长大后很少哭,因为她一向很清楚,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针对的只是有人关心疼爱的孩子,而她不是,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幸运儿。 108 茴宝儿,往前冲吧 可这一刻,云茴却觉得眼眶刺痛难当,是她想要来到这个世上的吗?是她想要做云家的孩子的吗?是她逼着云明谦和乔归晚把她生出来的吗?是她,一个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孩害的自己的同胞弟弟天生体弱多病的吗? 可为什么到最后,把她带到这世上的罪魁祸首,却眼都不眨的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去? 她多想去抱一下那个小小的她,那个渴望着有人疼爱保护的孩子,那一路走来,有多少痛楚又是多么孤独。 “茴宝……” 老旧的院门忽然被推开,一如既往穿着t恤和运动长裤的福生,晒的黝黑发亮的一张脸,在落日的余晖中,出现在了云茴的视线里。 “你站在这干什么?奶奶说你回来了,一直等着你呢……快进来啊。” 福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望着云茴笑的灿烂无比。 “奶奶……知道我回来了?”云茴有些讶异,她走路向来很轻,而且,她根本还没有去敲门呢。 “对啊,奶奶前些日子忽然心血来潮给自己算了一卦,说你要回来看她了。” 福生走上前,自然而然的伸手接过云茴手里拎着的袋子,半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快进去吧。” 云茴点头,跟着他往院子里走去。 院门关上,余晖就被关在了院门外。 小院子收拾的很干净整齐,福生奶奶的藤椅还在廊檐下,可她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坐在上面。 福生没等她问就开了口:“奶奶这短时间身体不太好。” 云茴的心脏蓦地缩了缩:“要紧吗?” 福生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听起来倒还算平静:“奶奶说,她的寿数已经到了。” “胡扯!”云茴一下红了眼,“我去看奶奶!” 福生看她蹬蹬蹬跑进屋去,他一个人站在廊檐下,手里攥着糕点袋子,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落日被地平线尽数吞没,小小的村子里此起彼伏亮起灯来,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还有老人喊着孙子回来吃饭的声音。 福生做好了晚饭,云茴才从奶奶的房间里出来。 除却眼睛有些红之外,看不出她哭了一场。 两人对坐,沉默的吃完了饭,福生去收拾碗筷,云茴怔怔坐了一会儿,又回了奶奶的房间。 “茴宝,以后福生就跟着你了……” “那孩子心眼实,最是一根筋,他也就听你的话,让他跟着你,我也就能放心闭眼了。” “奶奶给你的东西,记得都收好,铜铃你带上了,就不要再摘下来。” “还有那个纸鸢,它是认你为主了,但你记住,不要轻易动用,会伤了你的元气,损了你的寿数……” “奶奶……您别说了,歇会儿吧。” “茴宝儿。”福生奶奶却笑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真好,你还这么小,还有这么长的一辈子,真好啊……” “奶奶……” “茴宝儿,往前冲吧,想要的,不要放手,想争取的,就去努力,什么都别怕,不要胆怯,奶奶将来在天上,也看着你,保佑你呢……” 109 会伤了你 云茴眼泪不停往下掉,她哽咽用力点头:“奶奶,我都记住了。” “福生那孩子,将来和你彼此照应着,我也能放心了,奶奶这辈子没别的遗憾了,等我走了,把我的骨灰撒到河里去……” “奶奶,我们都听您的……” “茴宝,你说的那个姓秦的少爷,他一定对你很好吧?” “嗯,他对我很好。” “奶奶知道,如果不是待你好,你也不会对他这样上心,只是茴宝,他的事,你不要管……” “为什么?” “会伤了你……” “我不在乎,奶奶,我不在乎,伤了就伤了……” “如果伤了你的性命呢?”福生奶奶的眸子骤然锐利了起来,她紧攥着云茴的手,那一双浑浊的眼瞳盯着云茴,连声音都肃了几分:“云茴,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人比你自己更重要。” “可他不一样……” “奶奶知道,奶奶也是过来人,他定然生的极好,出身也高,对你亦是用心,你年纪轻轻,不免心动,这都是人之常情,可就算你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损了自个儿。” 云茴紧紧咬着嘴唇,低头不应声。 “我知道,你听不进去我的话,年轻人总是如此,觉得自己在对方心里独一无二比什么都重要,可到遇到事儿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你永远没有他自个儿重要……” “奶奶,他不会的,他不会。” 云茴一双眼瞳蕴着红,眼底却又漫着散不开的倔强之色:“我相信自己看到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福生奶奶叹了一声,枯瘦苍老的手抚了抚云茴的头发:“傻孩子,你和我当年,真的一模一样啊……” 当年她也是这样信了一个人,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捧给了他,可结果呢? 一辈子缩在下关村里,成了半盲人,这一生啊,就这样的彻底蹉跎了。 茴宝和少时的她太像了,她不想看着茴宝也走上这样一条路。 “奶奶,他真的很好,我想让他好起来,哪怕只是站起来,哪怕并不能完全恢复健康……” 云茴轻轻伏在了福生奶奶的手臂上:“我这人其实心挺冷的,除了您和福生,他是唯一我想要好好对待的人。” “茴宝,奶奶能理解你的心思,只是那秦少爷的事,太复杂太险恶,你一个小姑娘,卷入那是非旋涡之中,一步不慎,就是死无全尸……”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这世上的人心险恶,难道我经历的还不够多吗?” 云茴眸色之中的坚定越来越深:“如果真的免不了一死,至少,我也为我在乎的人做了一些什么……” “茴宝儿……”福生奶奶摇头叹息:“你怎么和我年轻时,那么像呢……” “奶奶,求您了……” 福生奶奶望着她,望了很久很久,终还是沉沉叹了一声。 也许每个人的命运,上天早已安排妥当了,谁也无可奈。 …… 云茴离开下关村的时候,福生送她出去,却不料,一出门就遇上了云老太太。 110 狗皮膏药 算起来,这些年,云茴几乎没有和云老太太见过几次。 从前她在孤儿院的时候,云老太太自然是不会去看她的,偶尔她跟着福生回来,兴许会遇上,但云老太太也从未给她好脸。 云茴自然也不会搭理她。 可这次,云老太太却像是专程等着她一般。 云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淡漠的收回了视线。 从前种种,她可以不再和云老太太这种上了年纪的人计较,但求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来恶心谁。 “你给我站住!” 云老太太见云茴压根不理她,当即就恼了。 听她这声音,中气倒是还挺足,不像是生了重病的样子,云茴心底冷笑,步子却未停。 “我和你说话你装聋作哑没听到是不是?小贱蹄子,你别以为你现在回了颂城,你就一步登天了!” 云老太太被云茴这态度激的勃然大怒,立时冲到了云茴身前,指着她鼻子骂道:“你回来,不来看我,跑来看这个瞎眼婆子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谁才是你亲奶奶……” “让开。” 云茴冷冷开口,云老太太这张苍老又刻薄的脸,她真是永远都不想再看到。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贱人是要反了天了……”云老太太气的差点蹦起来,扬手就要抽云茴,福生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瓮声瓮气道:“没听见她让你让开!” “福生,松手,别搭理她。” 云茴讥诮开口,她最是知道云老太太的性子,被她盯上,那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而且,这个人,最擅长倚老卖老,最喜欢碰瓷讹人。 福生听云茴的话,云茴让他松手,他也就松开了手。 孰料,他刚一松手,云老太太却怒冲冲的直接一巴掌搧在了福生的脸上。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辱骂,蓦地袭来。 云茴的脸色骤然变了,她缓缓转过身去,一双眸子犹如森寒的深潭一般,涔涔往外冒着寒气,她逼视着云老太太,唇角紧紧抿成一条直线,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直到最后,云老太太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云茴却还没有停步。 “你,你看我干什么!死丫头,你作死呢是不是!” 云老太太大骂着伸出手,手指快要戳到云茴脸上了,这青天白日的,太阳都升的老高了,可这死丫头这张脸这双眼盯着她,却让她整个后背都在冒寒气。 “四十五年前,你嫁到云家,不到三个月就怀了身孕,你公婆盼着你生个男孩,可你头胎生了一个女儿……” 云茴忽然轻轻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人听得心头发寒,就像是酷暑的正午,忽然走进了囤着冰块的地窖一般,那些冷的摄人的寒气顺着每一根毛孔逼入身体的最深处去。 云老太太蓦地睁大了眼,那一双暗黄浑浊的眼底,涌满了浓浓的惊惧和不敢置信,她渐渐开始发抖,双腿也跟着软了,整个人踉跄着又往后退了两步,脊背抵在了树干上,再动不了。 “你公婆要把那个女儿扔掉,你丈夫不愿意,你却点了头,刚出生没有半天的女婴,大冬天下着雪被丢到山脚下,活活冻死了……” 111 晕死过去 “你公婆要把那个女儿扔掉,你丈夫不愿意,你却点了头,刚出生没有半天的女婴,大冬天下着雪被丢到山脚下,活活冻死了……” “你,你给我闭嘴!”云老太太听的面容扭曲,指着云茴嘶声喊了起来。 云茴勾了勾嘴角冷笑出声:“第二年,你又有了身孕,只是对你来说仍是个噩耗,因为,你又生了一个女儿,这一次,你没让你婆婆动手,自个儿把她捂死了……” “我……你,你……你给我闭嘴,闭嘴……” 云老太太顺着树干缓缓滑下瘫坐在了地上,她不敢再看云茴,垂着头,双手抠着地面,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我这两个姑姑,连骨灰都没留下,怕是孤魂野鬼都做不成,你后来如愿以偿生了儿子,你儿子也很争气,这下关村里,再没人比你有福气了,只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些年你没有一夜能睡安生,为什么这些年,你山珍海味吃着,人参灵芝补着,却还是大病小病不断?” 云茴弯下腰,一双大眼睛寒气森森望着云老太太,她的声音依旧如小姑娘一般甜美娇软,却字字句句都如刀子一般,戳进了云老太太心窝里去。 “因为呀,你两个女儿不肯放过你呢……” “啊……”云老太太忽然捂住耳朵尖声叫了起来:“胡说,你胡说……你给我闭嘴,给我滚……” “不信吗?”云茴轻轻眨了眨眼,笑的更甜美了几分,将自己一张小巧精致的脸送到云老太太面前去:“那你看看,我是不是越长越像两个姑姑呀……” 云老太太瞪大了眼死死盯着云茴,她想要尖叫,想要大骂,可她的喉咙里,除了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之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明知道云茴最爱装神弄鬼吓唬人,两个女儿刚出生就死了,谁知道她们长大什么样子? 云茴这话明摆着就是故意吓唬她的,可不知为何,也许是自己心里确实有鬼,她看着云茴那张脸,那双眼,渐渐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两张皱巴巴的小脸,大张着嘴哇哇哭的小脸,刚睁开眼好奇打量着这个世界的稚嫩的双眼…… 不是她那两个女儿又是谁! 云老太太忽然双眼一翻,嗓子里挤出来一声惨叫,一头栽在了地上昏死了过去。 云茴漠然的看着她,缓缓直起了身子,这就怕了吗? 那两个姑姑,被活活冻死,捂死的时候,又怕不怕? 云茴转过身去,看向福生,她的眼底又带上了有温度的笑;“福生,我们走吧。” 福生什么都没问,对她点点头,笑的一脸憨厚:“好。”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那些事吗?” “茴宝想说自然会告诉我的啊。” 福生个子高步子大,走几步,就站在原地等着云茴跟上来。 云茴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衣服上沾着的草叶摘了下来:“其实,这些都是小时候我在村里听那些老人家说的……” 112 出尘 云老太太性子泼辣凶悍,儿子又有钱,下关村里没人敢当面议论这些,这些事儿,还是云茴无意中听那些被云老太太欺负过的人讲的。 那些人都说,云老太太身体从来没好过,就是因为自己造了杀孽的缘故。 “嗯。” “福生,你害怕这样的我吗?” 福生回头看云茴,笑的灿烂:“不怕啊,你是茴宝儿啊,我怎么会怕茴宝呢。” “那……你会觉得我很坏吗?” 福生头摇的拨浪鼓一般:“茴宝才不坏,茴宝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云茴渐渐笑的一双眼都弯了起来:“从小到大,你这台词都没换过!” 福生望着她,小小的她,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皮肤也白了很多,像是夏天新鲜挖出来的菱角肉一样,水当当的,她还是他,可却又不是她了。 福生心里无端端的有些失落的难过,是啊,她再也不是那个住在孤儿院里,只有他一个朋友的云茴了。 “你怎么了?” 云茴看着福生发呆,忍不住轻声询问。 福生慌忙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们走吧。” “嗯,你这会儿打个急救电话吧。” 云茴并不担心云老太太的身体和病情,只是,没必要惹上这些麻烦而已,如果云老太太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云明谦和乔归晚那边,怕是正好有了要挟她的借口。 云茴实在是再不想和那些人有任何的牵绊了。 福生点头应了,很快打了电话。 云茴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福生望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 方才大步向前走去,没关系呀,不管云茴变成什么样儿,他永远都是那个会跟在茴宝身后,护着她,看着她,追着她的福生就好了。 福生将云茴送到了西岚镇,云茴又叮嘱他如果奶奶身子有哪里不舒服,立刻就给她打电话,福生应了,看着她上车离开,一直到车子都看不到了,他方才怏怏转身离开。 “云小姐,刚才那个人……是谁啊?”寄宁忍不住好奇询问。 “从前的旧友,他和他奶奶,一直都很照顾我。” 寄宁点了点头:“您的事儿都办好了吗?” 云茴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完全办好。” “那……” “先回去吧。” “好。”寄宁看了云茴一眼,见她好似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没再多说话。 从西岚镇回来,在颂城机场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 秦湛如约在机场等着她。 年轻,单身,气质绰约出尘,相貌更是出挑的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的男人,却坐在轮椅上,机场候机厅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阳光隔着窗子漫洒进来,斜斜落在他的肩上。 走过他身边的人,都会忍不住看他,只是眼底,总会带着同情或者怜惜之色。 烟灰色衬衫裹住他稍显羸弱的身体,衣袖卷在肘上,露出一截线条流畅好看的小臂,他微扬着脸,似在看着窗外天幕,却又仿似只是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他在那阳光照耀之下,却又是孤独的,寂寥的。 云茴停了脚步,就那样安静的望着他的背影。 如果他能站起来,他的世界该是多么广阔? 113 眉间心上 如果他能站起来,他的世界该是多么广阔? 云茴从不是圣母,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她也做不到垂怜每一个。 只是不知为何,在面对秦湛的时候,她心底却好似总是格外的柔软一些。 她看着他的侧脸,半边在那阳光中,半边藏在暗影里,只有高挺的鼻梁,和那侧脸流畅完美到了极致的弧线,清晰无比。 云茴轻轻捏紧了手指,她这人向来就有些倔脾气,认准的事情,再不愿回头,更改。 不管将来如何,结局是好是坏,她,都认了。 她自己选的路,她也不会后悔。 云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她再次抬眼看向秦湛,大声喊了他的名字:“秦湛!” 秦湛倏然回头,眸中映出云茴纤瘦亭亭的身影,和她那双盛满了欢喜的眼瞳。 很少见她笑的这般璀璨夺目,可也只有这样的笑,才更符合她如今的年岁。 秦湛不知不觉间也扬起了唇角:“茴宝……” 她向他身边跑去,冲到他身前时,他稳稳的接住了她,摇头轻叹了一声:“你啊。” 他话音刚落,云茴却忽然低头极快的在他眉头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亲完之后,没等他反应过来,立时就转身向前走去:“饿死啦,秦湛你带我去吃好吃的……” 秦湛坐在轮椅上,在她转过身那一刻,他清晰看到她乌黑的长发拂过了通红的耳际,秦湛不由无声笑了。 撩了他,转身就跑,却原来是自己已经害羞的不行了。 “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寄宁走上前推了秦湛的轮椅,忍着笑问道:“少爷,咱们是去哪吃?” 去的是江边很出名的一家老字号船上餐厅,这里的鱼是出了名的好吃鲜嫩。 云茴本来就不挑食,秦湛带她来的地方,自然在颂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食材上佳又新鲜,师傅也是做了几十年鱼的老师傅,饭菜端上桌,云茴吃的头都抬不起来,一个劲儿的嚷嚷着好吃。 秦湛瞧她吃的香甜,倒比自己吃了美食还要开心,他原本也就因着身体的缘故,平日里没什么胃口,因此,不过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喝点鱼汤。”秦湛自个儿不吃了,就开始‘伺候’云茴,鱼汤送到她手边去:“别噎着了,喝点汤。” 云茴尝了汤,又大呼小叫太美味了,一口气喝了两碗,秦湛怕她撑着了,忙伸手按了她手腕:“不能再吃了,吃多了对脾胃也不好……” 云茴头摇的拨浪鼓似的:“我怎么会撑着,从小到大我只可能饿着,根本不会撑着的……” “茴宝儿。”秦湛的喉头忽然哽了一下,他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松开了手,对她笑道:“你想吃就吃吧,如果不够,我们再点……” “够了够了,不要浪费了,这么多正好……” 云茴吃到了好吃的,心情就格外的好,手上筷子不停,一双眼满足的眯着,吃的小嘴油光发亮都顾不上擦,还是秦湛给她擦干净了。 114 一并清算吧 “吃好了吗?”看她放下了筷子,秦湛轻声询问。 云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现在是真的饱了……可是我还想吃冰粉,要放多多的蜂蜜和山楂……” “那我让寄宁去打包吧,带回去慢慢吃。” “好呀。”云茴满足的站起身,揉了揉小肚子:“吃饱喝足,回家喽……” 不知怎么的,她这随口的一句‘吃饱喝足,回家喽……’却让秦湛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从前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护着她,不让她如之前那三人一般凄惨死去即可。 可现在心底对于她,却好似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绵长的牵绊。 …… 江意澜被接回江家后,展迎秋第一时间就见到了她。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准备,知晓这个江家二小姐怕是有些不足,但却也没想到,她非但相貌平凡到这般地步,甚至整个人身上戾气这样的重,看了就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意澜,你这孩子,怎么见了客人也不打招呼……”江太太瞧着展迎秋神色微变,心底不由窃喜,面上却还装出和善的样子,对江意澜道。 江意澜随便点了点头,没有从床上起来,也没有说话。 展迎秋心里叹了一声,这孩子,八成已经是被江家给毁了,这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若是江太太是她亲生母亲,她又何至于会被江家养成这样? “算了,二小姐刚出院,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我们也别打扰她了。”展迎秋说着,又对江意澜笑道:“二小姐,您好好歇着,改天我再来看您。” 江意澜闭着眼,‘嗯’了一声,展迎秋也没恼,和江太太一起离开了江意澜的卧室。 房门刚关上,江意澜的眼圈就微微的红了。 她没想到会在颂城见到展迎秋,上辈子,是江意浓嫁到京都之后,江家长房也迁到京都,她才在慕家见到了展迎秋。 那时候,她因为玉瓶被夺走,相貌越来越丑陋,性子也越来越讨人嫌,江意浓在京都有多受人欢迎和喜欢,她就有多么的招人讨厌,而展迎秋,是整个慕家,唯一一个笑着和她说话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欺负她嘲笑她打骂她的人。 只是,她还记得,在慕家老太太去世后,展迎秋就遭到了排挤,后来处境越来越不堪,连慕家的后宅都待不下去了,只能拖着老迈多病的身体孤身离开,没多久,就病死在了出租屋里。 江意澜倏然闭上了眼,不愿再回想上辈子的事。 既然回来了,前尘往事,那就一并清算吧。 她死过一次了,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她惧怕吗? …… “我们家这位二小姐,让您看笑话了……” “瞧您说的,二小姐大约也是病着的缘故,再说了,孩子还小呢,慢慢教,不迟的。” “您说的是,等她病好了,江家的规矩,是得慢慢教起来了,您也知道,我这身份特殊,很多事不能做很多话也不能说的。” 江太太一副无奈的模样轻叹。 115 嫁最尊贵的男人 “我明白,难为你了。”展迎秋轻轻拍了拍江太太的手,一抬眼,正看到穿着碧色衣裙的江意浓,穿花佛柳缓缓而来,展迎秋眉眼间立时含了欢喜的笑:“我们家老太太若是看到了大小姐,不知道该多喜欢呢。” 江太太也笑的合不拢嘴:“您再夸她,她都要上天了。” “秋姨,妈妈……”江意浓轻盈的走过来,亲昵却又自然的挽住了展迎秋的手臂,扬起一张精美绝伦的小脸笑着道:“我刚学着做了一道甜点,我做给您们尝尝吧?” “哎呀这怎么敢劳动大小姐……” “不妨事的,我也喜欢吃甜点呢。”江意浓笑语嫣然,让人看了就喜欢的不行,展迎秋握着她的手都舍不得放开:“大小姐真是太让人喜欢了,我这辈子见了这么多女孩子,也没有能出其二的……” 江意浓害羞的吐了吐舌:“我不听您说这些,我去厨房做点心啦。” 她转过身,轻盈的向前跑去,宛若羽翼透明的蝴蝶一般,仿佛下一瞬就要消失在这尘世间,展迎秋不由啧啧称赞不停:“江太太,您这怎么养出来的女儿,真是,真是让人不知道怎么夸才好……等我回了京都,和我们老太太说了,我们老太太怕是半刻都等不得,就要把婚事给定下来呢……” “哎呦,这可怎么行……我们家不过是小门小户……” 江太太心跳的快要从嗓子里飞出去了,可眼底的欢喜却怎么都掩饰不住,展迎秋抿嘴笑了:“大小姐这样的品貌性子,该是我们着急慌张才是,这要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老太太怕是要怪死我呢……您啊,就安心等着好消息吧。” 展迎秋心中已经定了八成,老太太想和江家联姻,又听闻了一点江意浓的名声,如今让她亲自走这一趟,就是看看这江家千金是不是名副其实,却没想到这一趟没白跑,倒是比传言中还要好数倍,如此看来,慕家这个万人盯着的唯一少奶奶的宝座,就要落在江家头上了。 只是可惜了…… 展迎秋想到慕家那个混世魔王,不由得一阵头疼,但这些事,岂是她能管得了的?也只能寄希望,这混世魔王见了江家大小姐,能收了心,彻底的改过自新,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了。 …… 江意浓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镜中人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和无双美丽的五官,她自己都看的入迷了…… 这样完美无缺的她,如天上圣女一般,就该享尽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嫁最尊贵的男人。 如今的她,京都王室的慕家少爷,实则她都隐隐不放在眼中了。 但是江家在京都没有根基,她如今,也只能踩着慕家这块跳板,让自己在京都扬名。 她坚信,有这容貌和身段,有玉瓶在手,这世上的一切,她都唾手可得! 而江意澜…… 江意浓微微眯了眯眼,她想,这一辈子,她都不可能忘掉,一高那些男生女生怎么悄悄在她背后议论:江意澜好像比她姐姐还要漂亮呀…… 116 玉瓶 她一点一点咬紧了牙关,那无双美丽的脸庞隐隐有了狰狞之色,从小到大,她就是江家最优秀的女孩儿,从小到大,她决不允许自己行差踏错半步,她怎么能让那贱人生的贱种,踩在她的头上呢? 比她美丽吗? 那就把她的美丽夺过来啊…… 江意浓抬起下颌,缓缓的轻笑了几声,如今,还有人说江意澜比她漂亮么? 再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 晚自习结束回宿舍的时候,一向都是一高大部分学生最放松的时候,尤其是对于这些步入高三的学生来说,更是一天中最难得的轻松时刻。 云茴亦步亦趋跟在江意浓的身边,初秋晚风习习吹来,酷暑燥热褪去,不免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怡人。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周雪十分狗腿的帮江意浓去水房接开水去了,云茴却磨蹭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江意浓说似的,但却又看看一边的徐莉,有些欲言又止。 江意浓见状就笑了:“徐莉你先回宿舍吧,我一会儿就上去。” 徐莉闻言立时十分不满的瞪了云茴一眼,但却还是乖乖的听话上楼了。 “云茴,你是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吗?” 云茴忙不迭的点点头,拉着江意浓走到了宿舍楼前的小树林边,有些慌乱的低声道:“是江意澜的事,我忽然想到了一点不对劲儿的地方……” “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江意浓不由来了兴致,稍稍凑近了云茴身边。 可就在她凑近那一瞬间,忽然身后传来几声狗吠,江意浓脸色骤变,下意识就往云茴身后躲,可脚下却绊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而这瞬间,那冲着她狂吠的流浪狗已经冲到了她身前…… “意浓小心……”云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江意浓肩头,将她往身后拉去,只是手指却好巧不巧的勾住了挂着玉瓶的那条红绳,江意浓受惊之下自然是分寸大乱,她最是惧怕野狗野猫这些东西,打小就是这样。 因此,在云茴拉着她时,她下意识的本能也是往后躲,两相力道加持之下,那红绳竟是从接口处断开了…… 云茴顺着力道这样一拽,玉瓶连着红绳就被她细白的手指勾了出来。 “我的玉瓶……”江意浓感觉到脖子上一空,下意识的冲着云茴喊了起来:“你快给我……” 云茴立时把手递过去,可就在江意浓快要碰到红绳时,那流浪狗又吠叫着扑了过来,江意浓吓的闭了眼抱着头大叫:“快把它赶走,快赶走……”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不远处宿舍楼的楼管阿姨,还有路过的几个男生也都跑了过来,流浪狗很快被捉住送到了学校的保安队那边。 江意浓此时已经吓的花容失色,早已不是平日里完美无瑕仪容得体的模样了。 云茴和宿管阿姨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江意浓还在惨白着一张脸瑟瑟抖个不停,靠在云茴肩上小脸惨白,身上衣服也沾了大片大片的灰土。 117 斗法 “没事儿了意浓,别怕了,没事儿了……” “哎呦看看把我们意浓吓的,早就说了这学校的流浪狗该管一管了,就是没人听,我明天就去找校长去……” 宿管阿姨瞧着江意浓吓的这副小可怜的模样,简直要心疼死了,一边扶着江意浓进了宿舍楼,一边嘴里还念叨个不停。 “我没事儿了,阿姨您去忙吧,云茴在就行了……” 直到进了宿舍楼,江意浓方才缓过一口气来,恢复了从前说话柔柔温和的样子,对宿管阿姨道。 “嗯嗯,没事儿就行,明天学校的这些流浪狗流浪猫就全清理掉,咱们意浓就不害怕了。” “阿姨,谢谢您,不过,还是不要赶它们了,我平日注意点就行了……” “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好了……” “阿姨,我们先上楼了。” “好好,快回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阿姨再见。” 走到楼梯拐角处,江意浓停了脚步,云茴没等她开口,连忙把紧紧攥着的小手递了过去:“意浓,你的玉瓶……” 江意浓抿着嘴唇,定定望着云茴。 她此时面上那些柔和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净净,若是别人看到这样的她,定然会十分讶异,小天使一样的江意浓,竟然也会有这样冷的表情? “红绳呢。”江意浓低低开了口。 云茴讶异的低低叫了一声:“啊……红绳怎么没了?明明我刚才一直都攥的紧紧的,意浓……你别生气,我这就出去找……” “站住。”江意浓伸手攥住了云茴的胳膊,她垂下浓密的长睫,望着她手心里攥着的玉瓶。 她这些日子日夜戴在身上,时时把玩摩挲,她对这玉瓶再熟悉不过了,她确定,只要她仔细看一看,立时就能辨出真假了。 这天底下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挂在脖子上的红绳怎么被云茴手指一勾就断了呢? 如果这几天她在装腔作势演戏糊弄她,目的就是为了这个玉瓶的话,江意浓垂着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了一抹阴翳的戾色。 她敢保证,她会让云茴比江意澜那小贱人惨上百倍千倍! “绳子无关紧要,玉瓶给我就行。” 江意浓语调平静的说着,伸手把玉瓶拿了过来。 小指肚大小,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传了几百年的物件儿,不知多少人戴过,摩挲过,和那种新打磨成的自然完全不一样。 江意浓的手指轻轻摩挲过玉瓶的表面,纤细迤逦的眉,微微的蹙了起来。 手感,一样。 甚至连那熟悉的温度,都一模一样。 江意浓不露痕迹的将手指摸索到玉瓶的底端,那里有一个天然的几乎针尖大小的凹痕,除非你仔细去摸,要不然根本注意不到。 凹痕仍在,江意浓的心这才缓缓放了下来。 只是,她忽然想到了江意澜。 她江意浓对玉瓶很熟悉,那江意澜呢,江意澜可是生下来就开始戴着这玉瓶呢。 如果当真要比的话,江意澜可比她更清楚玉瓶什么样吧。 118 心思缜密 若是江意澜已经仿制好了一个玉瓶给了云茴,而云茴借机把她的玉瓶给换了呢? 那么现在只有两个可能,一,云茴身上应该还藏着一个玉瓶,二,方才流浪狗扑过来时,云茴顺手把她的真玉瓶给扔在了某处,然后稍后,她再折返回去拿回来。 江意浓攥住手心里小小的玉瓶,虽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而她心中也对云茴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被她蛊惑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不管怎样,她都绝不会容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云茴,你跟我一起去找一找红绳吧……” 江意浓一边说着,一变目光不露痕迹的打量着云茴的神色。 云茴立时点了点头:“我去吧,意浓,你刚才受了惊吓,要不先回去歇着?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江意浓轻轻柔柔的笑了笑:“狗狗不是被带走了吗,所以,我还是和你一起吧,我们一起找,更快一些。” 云茴见她笑了,好似轻轻松了一口气:“那好吧意浓,只是……你,你是不是不再生我的气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又怯生生起来。 江意浓复又笑了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还得谢谢你刚才护着我呢……” 云茴慌忙摇头:“明明是我不好,好端端的要拉着你说话,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平白无故的受了一场惊吓,意浓,你不怪我,可我心里自责的不行……” 江意浓此时压根不想听云茴说这些,拉着她手向外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去找红绳吧。” 云茴似是轻轻哽咽着应了一声。 江意浓嘴角微扬笑了笑,没有确定自己拿的百分百是自己的玉瓶时,她绝不会再相信云茴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 两人借了手电筒,在小树林里仔仔细细的找了几遍,红绳倒是在枯草堆里找到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江意浓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漫不经心对云茴说了一句:“身上脏死了,我们回去洗澡吧。” 云茴慌忙上前轻轻拍掉了江意浓身上沾着的灰尘和几片草叶:“那我去看看给你占位子?” “云茴,我这会儿还觉得有些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吓的太狠了,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洗澡啊……” “啊?和你一起洗澡吗?”云茴睁大了一双眼,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傻傻望着江意浓呆住了。 到底还是两人一起去洗了澡。 甚至江意浓都没让云茴回宿舍,直接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又找了一套睡衣和新的内衣给云茴,两人就结伴去了宿舍走廊尽头的淋浴房。 江意浓宿舍的人都惊呆了,要知道,江意浓平日里特别爱干净,最注重隐私,换衣服都要拉床上帘子的人,竟然会让云茴跟她一起去洗澡! 还把自己的睡衣和新的内衣都给了云茴! 这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 而原本之前云茴一跃而上几乎要碾压周雪和徐莉这两大护法就已经让众人跌破眼球了,可今晚这一茬一出…… 从此以后,江意浓身边最铁的闺蜜,就定然是云茴莫属了! 119 受惊仓惶 宿舍里其他女孩羡慕的不行,周雪却气的差点摔了暖水瓶。 这算什么事?凭什么云茴能后来居上骑到她的头上去? 她跟意浓认识多久了?她云茴才来几天?这满打满算,连二十天都没有! 周雪越想越气,意浓那样柔软心善的人,定然是被云茴这小贱人给哄骗了,不行,等意浓回来,她一定要好好和意浓说一说,再不能让意浓继续被云茴这样哄骗下去! …… “意浓……那我,先回宿舍了?” 洗完澡的云茴,头发湿漉漉的,一双眼睛也湿漉漉的,她看着江意浓的眼神,仍是带着几分浅淡的怯怯,一如往常。 江意浓方才已经确认,云茴身上也没有藏着玉瓶,直到确认那一刻,她心底方才定了约莫七分。 也许是她过于风声鹤唳过于敏感了,云茴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晦气倒霉到被人送到秦家冲喜等死,哪里用她江意浓这样高看她呢。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她处处谨慎,从未出过任何纰漏,看她身边这些人就知道了,但凡她想要收买哪一个,无不顺利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其实并不用这样小心翼翼。 江意浓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你那会儿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你说江意澜吗?”云茴缓缓上前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之前看出来了,江意澜有些不对劲儿……” 江意浓不由得眉心一跳:“哪里不对劲儿了?” 云茴越发压低了声音,一双黑漆漆的大眼四处看了看,复又神秘兮兮道:“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个江意澜,她……” 江意浓只觉得后背一阵生寒:“你别胡言乱语!” “真的,我不骗你,村里那些老人说,我这样的是阴阳眼……” 江意浓一把将云茴推到了一边,脸上带了几分恼意:“你别说了,住嘴!” 这寝室走廊里本来灯光就昏暗,淋浴房里也是那种暗黄色的灯光,这会儿就她和云茴,听了这样神神道道的话,她心里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 云茴被她推的差点摔了,却小心翼翼瞄着她:“意浓……你要是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我回去了!” 江意浓努力调整了一下面上的神色,强挤了一个笑,端起盆子出了淋浴房。 云茴靠在墙上,湿漉漉的黑发蜿蜒到腰际,有几缕贴在了她的脸侧,那鸦翅一样的黑,映衬着欺霜赛雪的白,越发显得那黑与白,触目惊心的分明。 她望着江意浓略显仓惶的背影,歪了歪头,轻轻眨眨眼,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很弯,看起来十分的童稚可爱,只是你若是仔细看去,就能看到她眼底那漆黑的瞳仁里,藏着的森寒和讥诮的一抹冷笑。 江意浓,从这一刻起,从别人那里抢走的东西,就一一的还回来吧。 不属于你的,就算一时拥有了,也绝不会永远攥在你手里。 而得到又失去,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会是最大的折磨吧?那么,就请准备好,好好享受吧。 120 万物亲近 云茴缓缓的直起身子,一步一步出了淋浴房。 宿舍里的女孩子们都睡熟了之后,躺在床上的云茴,耳朵忽然轻轻动了动。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无声的拉开宿舍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尽头,月光下,一只皮毛漂亮的橘猫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 云茴不由得嘴角轻扬笑了。 她走到橘猫身边,蹲下来,轻轻抬手摸了摸橘猫的脑袋:“它让你来的吗?” 橘猫好似听懂了她的话,低低的喵呜了一声。 云茴眼底笑意更深,把手伸到橘猫面前:“乖,给我吧。” 橘猫将咬在口中的小小玉瓶,吐在了云茴的掌心里。 然后又看了云茴一眼,这才直起身子,慢慢悠悠的迈着猫步离开了。 云茴有些嫌弃的皱皱眉,望着掌心里的小玉瓶,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含了多久啊,都是你的口水……好恶心。” 她说着,却眉眼含笑紧紧攥住了手指,将那玉瓶攥在掌心,站起身转身回了宿舍。 …… “为什么不让我出门?我病已经好了,我凭什么不能去上学!” “江纵远不让我去学校?你们把他给我喊过来,我要亲自问问他!” “狗东西,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谁敢拦着我!” “给我让开,我要出去!都给我滚到一边儿去……” 江太太正陪着展迎秋在花厅喝茶,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混乱的吵闹声。 江太太眉毛就皱了起来:“怎么回事儿,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 “太太,是二小姐和人吵起来了……” 佣人小心翼翼说道:“二小姐非要出去,咱们拦不住她。” “这孩子……刚刚身子好一点,怎么又折腾起来了。” 江太太放下茶盏,对展迎秋歉意笑了笑:“我去看一看……您先坐会儿。” 她这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江意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凭什么不让我上学?我今天倒是要好问太太一句,怎么,以后是不是也不打算让我回学校了?” 江太太一回头看到江意澜,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可还记得这贱丫头刚被带回来时的样子,可现在,瞧瞧,真是让人心里畅快! 短发凌乱,一身邋遢的黑衣黑裤,眼圈深陷眼窝下一片暗沉,肤色蜡黄甚至长出了一片一片的斑痕,哪里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简直就像是吸du泡吧的不良少女。 江太太自然是很乐意让人看到这样的江意澜的,尤其是在慕家人面前。 “你这孩子,我们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上学了?” “那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出去是什么意思?” “还不是你爸爸说了让你在家多休养几天,再说了之前你在学校闹的事情那么大,学校里对你意见很大,你总得避避风头再回学校啊……” “要多久?” 江太太温和笑道:“那也得看学校那边怎么说,毕竟,之前学校反馈给我们的意见,是准备开除你的,你爸爸为此可费了不少的心思,才没让学校直接通报开除你……” 121 不对劲儿 “开除么?”江意澜冷笑了一声,颂城最好的学校就是一高,如果一高开除了她,她的学籍上有了这样‘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此以后,她也休想再进入其他高中的大门了吧。 “你爸爸还在为你的事和学校的领导周xuan呢,你先安心等着,总会有个结果的,你身体刚好,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安心等消息……” “我自己闯的祸,没有道理总让他替我解决,我想亲自去学校,给校长和老师道歉,请他们给我一个机会。” “那怎么行……” “那怎么不行?” “学校很生你的气,你要是亲自去,校长和老师看见你就更动怒了,还是让你爸爸出面吧。” “我犯的错,却一直当缩头乌龟,你觉得学校是想看到知错就改的学生,还是想看到明明错了却不肯出来认错的学生?” 江意澜说着,目光看向一边的展迎秋:“您以为呢?” 她就是故意趁着展迎秋在,才闹了这样一场,她不能一直困在江家,因为展迎秋马上就要回京都了,而江意浓和慕家的婚事已经定了,所以,她这个私生女自然就碍事极了,谁知道江家会不会立时就对她动手。 “我觉得二小姐说的有道理,她年纪还小,犯了错也不能就这样一棒子把她打死了,去学校亲自认错是好事儿,也让学校知道二小姐是真心悔过了……” 展迎秋立时开了口:“二小姐,您先别急,我劝劝江太太。” 展迎秋开了口,江太太自然要给她这个面子,毕竟,如今江家和慕家没什么太深的交情,还指望着展迎秋回京都后,见了老太太多多美言呢。 她要回学校就回吧,反正依着她的性子,怕是过不了多久又要惹事,等到展迎秋走了,江家还不是随便拿捏她,更何况,还有她妈傅佩如和她那个弟弟呢。 江太太定了定心神,松了口:“既然你执意要去认错,那就去吧,我让家里司机送你。” 江意澜见好就收,点头应了,只是,她没有敢再多看展迎秋,转身直接走了。 展迎秋却心里叹了一声,这孩子,其实心里还是有主意的,只是,她这样尴尬的身份,又怎么和整个江家抗衡呢,她以后的路,还不知道要多难走。 但这些,却是她根本无能为力去管的。 …… 江意浓那天晚上猜的没有错,江意澜确实给了云茴一只仿制的玉瓶。 从生下来就带着的东西,论起熟悉度,自然是江意澜更胜一筹,因此,骗过江意浓,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只是,许是做了坏事的人总是天然的心虚敏感一些的缘故,更或许是昨晚的那一场小风波,让江意浓变的有些风声鹤唳起来。 虽然早晨起来,仍是自己都被自己的美貌惊呆的一天,但江意浓还是觉得自己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但仔细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五官和皮肤,甚至连头发丝都细细看了一遍,却仍是没有看出异样来。 122 江意澜,回来了 “周雪。”江意浓放下镜子叫了周雪,周雪立刻走了过来:“意浓,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哪里不太对劲儿?” “有。” 江意浓眼皮不由得跳了跳:“哪里?” “你今天比昨天还要漂亮,你还要不要我们这些平凡的女孩子活啦!”周雪抱着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意浓,你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孩儿……” 江意浓轻轻松了一口气,她这是怎么了,也许是被昨天晚上云茴说的那什么阴阳眼给吓到了吧,所以今天才会这样疑神疑鬼。 但在去教室的一路上,江意浓还是格外留心了旁人见到她的反应,确定和往日没有任何异样,她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刚进教室,徐莉就匆匆跑了过来:“意浓,我刚才听人说江意澜来学校了……” 江意浓一怔,“什么?” 她声音蓦地拔高了一截,惹得周围几个同学都看了过来。 毕竟江意浓一向都是温柔可爱迷人的化身,班里同学几乎都没人听过她高声说话,这好像还是头一次。 “我也听说了……”云茴走过来,一双大眼望着江意浓,轻轻拽住了江意浓衣袖:“意浓,你说她都犯了这么大的过错了,学校还会要她吗?” 江意浓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她立时调整了过来,柔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意澜要是真的知道错了,学校给她一次机会也正常。” “这种人干什么要给她机会?打老师,打同学,简直是无恶不作,要是学校真的给她一次机会,不严惩这样的渣滓生的话,我现在就去校长办抗议!” “我也抗议!咱们一高这样的百年名校,怎么能出这样的渣滓生?以后传出去我和这样的人是校友,简直是丢死人了!” “对,我们一起抗议,一起去校长办,江意澜这样的学生,绝不能让她再回到一高来!” “简直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好汤,太恶心了!” “你们都别这么冲动,也许她这一次真的悔改了呢……” “怎么可能,你看看她来学校之后做的这些事!意浓,你不能这样心软了!” “对,你别管了,我们去闹,反正不能让她再回来!” 周雪按着江意浓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意浓你乖乖的,别插手,我们现在就去找校长。” 众人义愤填膺的嚷嚷着,摩拳擦掌出了教室一窝蜂的往校长办去了。 江意浓面上挂着浓浓的担心和不忍,心里却不由畅怀起来,江意澜还想回一高来读书? 呵呵,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她也真是异想天开。 “我也去吧。”云茴轻轻开了口:“毕竟那天她差点把那个女生推下楼,我是亲眼看到了的,我要是去作证的话,效果会更好的。” “可她终究是我妹妹……”江意浓轻轻眨了眨眼,烟眉轻笼,一滴眼泪就缓缓落了下来:“我还是想看着她迷途知返的……” “这件事惹了众怒了,她留在一高终究是祸患,更何况,你拿她当妹妹,人家可不领情,反正我不管,她从前还伤了你,要是让她留在一高,她以后怀恨在心,再伤了你可怎么办?不行,我现在就去找校长!” 云茴说着,不等江意浓劝阻,转身就跑出了教室。 123 她有病 云茴说着,不等江意浓劝阻,转身就跑出了教室。 “云茴,云茴……”江意浓急忙站起来想要追出去,几个女生却都忙拉住了她:“意浓,让云茴去吧,江意澜那么讨厌,那么恶毒,我们都不喜欢她,我们都想让学校开除她……” “是啊,云茴说的没错,她就是犯了众怒了,就算学校留下她,她以后也是人人喊打,还不如转校去其他学校呢,还能留条后路。”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到底还是劝住了江意浓。 云茴赶到校长办的时候,办公室外已经围了一大堆的人。 除了高三高二的学生之外,还有好几个老师也一脸不悦的堵在门口。 毕竟,江意澜之前动手打了高二的历史老师,这件事大家可都没忘记。 “刘老师,校长到底什么意思啊,会不会真的让江意澜回来继续上课啊?” 有几个男生按捺不住,小声询问相熟的老师。 “学校之前一直都坚持的要开除她,再说了,就算校长松口,我们也不会答应的。” “是啊,我在一高教了二十年的书,我还是头一次遇到敢对老师动手的学生,简直是岂有此理!” “先耐心等一等吧,看看校长怎么说。” “我能先进去吗?”云茴的声音忽然在众人身后低低响了起来。 大家都回头看去,乖乖巧巧的小姑娘,还有些怯怯的样子,双手攥着衣角不安的抠弄着,小嘴微抿,一脸焦灼着急的模样。 “这好像是意浓现在最好的闺蜜……” “是意浓让你来的吗?” 众人让开了一条路,云茴走过来,摇了摇头:“不是的,意浓念着姐妹情分,不让我来,是我非要来的,那天,我是见证人……” “那你快进去吧,记得好好和校长说,千万不能让这个祸害再回来了……” 云茴秀气的点点头,细声细气应了,走上前敲了敲门,等到里面有人回应,才推门进去了。 校长办公室里人并不多,除了校长之外,还有教导主任和安保科的科长,余下的就是江意澜和那个与她起过冲突的历史老师,还有那天在楼上的那个女生。 云茴看了江意澜一眼,比起几天前她们见面时,她的状态更糟糕了一些,气色特别的差。 云茴隐约能猜到一些,如果是平常人,从未曾接触过玉瓶的话,自然无恙,但江意澜,她从小都带着,早已习惯了玉瓶的滋养,所以,才会在失去玉瓶后,这样迅速的枯萎了下来。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老校长看着乖巧秀气的云茴,口气十分温和。 “校长,我也是为了江意澜同学的事情来的。” “哦,你也是被她欺负过的?” 云茴轻轻摇了摇头:“校长,我来,是想求您赶快把江意澜给开除了。” “她没欺负过你,你为什么想让她被开除?”老校长倒是来了兴致。 “因为她有病,她上次就是发病了才会打人,您要是不开除她,她万一再犯病伤人了怎么办?” 124 演技比拼 “有病?什么病?”老校长狐疑看向瘦的一把骨头的江意澜,这孩子看起来气色确实十分的差,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难不成,真的有病? “其实也算不上是病,用民间的说法来说也就是被脏东西给缠上了所以才会行为失常……” “这位同学,你可是高三的学生了,这种话怎么能相信。” 老校长不由得笑了;“行了,你们的想法我都知道了,江意澜同学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征求顾老师和杜薇同学的意见。” “校长,您相信我,您千万不能把她留在一高,她这种中邪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又发作了……” 云茴急急开口,又嫌恶看向江意澜:“你自己也有点自知之明,别来祸害我们了好不好,你还嫌你惹的事不够多是不是?” 江意澜有些微愕,没想到云茴演技比她还好…… 等等,她凭什么断定云茴是在演戏,而不是,她当真已经被江意浓给蛊惑了,是真的想要替江意浓把她赶出一高呢? 江意澜不由得抿紧了嘴唇,微微蹙眉目光沉沉看向云茴,只是……云茴目光掠过她,好似小小的翻了一个白眼。 江意澜心里头蓦地笑了出来。 她就知道。 这丫头。 “校长,我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我自己也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对劲儿……” “你这是想为自己犯的错开脱吧!” 那个叫杜薇的女孩儿忍不住开了口:“错了就是错了,别给自己找理由。” “好吧,那我给你说对不起。”江意澜很诚恳的望着杜薇,干脆利落的道歉。 杜薇倒是愣了愣,张了张嘴,却没能再说出半个字来。 江意澜还会道歉啊,她那样暴戾又乖张的性子,她怎么可能给人道歉,她正常的画风,难道不是在她开口怼她时,直接给她一个巴掌吗? “我是真心的。”江意澜却又开了口,她甚至还上前了一步,十分认真诚恳的对着杜薇和顾老师鞠了个躬:“之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也知道,说再多都没用,但是我还是想请你们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那样做的。” “鬼才相信你的话。” 杜薇嘟哝了一声,可明显态度看起来软和了一些。 “江意澜同学,其实上次的事情,也并不能全怪你,老师其实也有错。” 顾老师看着江意澜,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开了口,“虽然我教了这么多年书,第一次被学生给打了,我面子上确实也挂不住,但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是我说话有点过了,就算老师是好心,可是方法也错了。” 江意澜怔住了:“顾老师……” 她实在没想到顾老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个有些古板的小老头,出了名的犟特别的认死理,其实在她那天冲动动手冷静下来之后,她心里就知道,这个小老头绝不会放过她的,也绝不会再让她留在一高了。 可现在…… “行了,校长,我的意见就是,做了错事理应受罚,但是孩子还小,又真心认错,就给她一次机会吧。” 125 留校 “杜薇同学的意见呢?” 杜薇瞄了一眼江意澜,想到那天的事情,还是有些后怕,可她往日和江意澜也没什么过节,本来性子也不是那种记仇的,而且刚才,江意澜道歉好像看起来还挺真诚的。 “我和顾老师一样吧,只要她真心悔过,我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 “不行……不能给她机会,校长,您看看外面围了多少学生,您要是不开除她,大家都会抗议的!” 云茴一副急的不行的样子:“再说了,她江意澜就是个定时炸弹,要是下次再惹事呢……万一惹出大事呢?” 江意澜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戏真足,佩服佩服。 “云茴,我和你没什么过节吧,你怎么老揪着我不放?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家顾老师和杜薇都不计较了,你嚷嚷什么?” “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 “得了吧,说的好像我能上天遁地一样。” “校长……” “好了,都别说了,江意澜的事情,我们会认真考虑的,稍后学校会公布处理方案,你们都先回去上课吧。” “那江意澜现在也回去上课?”云茴回头狠狠瞪了江意澜一眼。 “江意澜同学还是先回家等学校的消息吧。” “校长我能不能先留在学校啊……我,我不敢回家,您也知道,我爸那脾气,我又要挨打了……” “你爸就应该狠狠打你,就应该让你跪在你们家祠堂多跪几夜,用家法狠狠惩戒你,别看到你昏倒就心软了……” “跪祠堂?”校长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还动了家法?” 云茴不等江意澜开口,抢着说道:“可不是,人家江家规矩最重了,哪怕她是千金小姐也没有手下留情,该罚的都罚了该打的都打了,谁知道咱们学校这边却轻拿轻放了……” 校长看向江意澜,这孩子看起来瘦骨嶙峋的,脸上气色暗淡的很,又想到那天江纵远来学校,二话不说抽江意澜的两耳光,如今想来,怕是她跟江纵远回去那几天,没少挨打受罚…… 说起来,也怪可怜的,那江太太不是亲生母亲,又怎么可能善待她护着她呢。 “让宿管那边收拾一个空置的宿舍,你先住过去吧,这两天学校的解决方案会出来,江意澜同学,你要是再惹出什么事儿,一高可就真的不能留你了。” “校长……”云茴气恼的跺脚,校长却肃容道:“好了,就先这样定了,都回教室上课去,让外面的人也都散了,谁再围在外面不走,统统吃处分!” 云茴气鼓鼓的瞪了江意澜一眼,转身蹬蹬蹬跑出了办公室。 “校长,谢谢您,我一定不会再让您失望的。” 江意澜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校长拍了拍她肩:“行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去吧。” “嗯。”江意澜出了校长办公室,外面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磨蹭着还没走。 “江意澜,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云茴都被你气哭了……” 有个女生指了指洗手间方向:“你是不是对她动手了?她刚才哭着跑进去了……” 126 反噬 一 江意澜望着洗手间的指示牌,心头蓦地一动,直接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哎你干什么,你还没完了是吧?校长办就在这儿呢……” “姑奶奶去尿尿你也要管?”江意澜阴阳怪气的怼了一句,那女生被她这句话噎的面色涨红:“你,你,你简直是没有教养!” 江意澜懒得再和她多说,直接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有一间隔间的门半开着,江意澜走了过去,云茴正在里面。 两个女孩儿对望着,好一会儿,忽然一起笑了。 云茴伸出手,把那小小玉瓶递给江意澜,几乎无声道:“幸不辱命。” 江意澜伸手接过,亦是几乎无声的回了一句:“谢谢。” 云茴没再多说,出了隔间,故意大声羞恼的骂了一句:“江意澜,你,你,你简直是不知廉耻……” 江意澜看着云茴甩门跑了出去,她轻笑着摇摇头,眼底却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 玉瓶攥在掌心里,那温凉熟悉的触感袭来,江意澜靠在门背上,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这一生这一世,有些东西,要翻天覆地的改变了。 云茴回了教室,还一副气的过不来劲儿的模样,方才在校长办公室外面的几个同班女生围着她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安抚云茴,有人骂江意澜。 江意浓很快知道了校长的决定,自然也知道了云茴在校长办公室说的那些话。 如此看来,这云茴该是和周雪和徐莉她们两个一样,如同她操纵的傀儡一般,对她言听计从,一心依附了。 她自然做不到让学校里每一个人都如周雪徐莉这般,毕竟,玉瓶只是将她滋养的貌美如花,无形中增强她的人格魅力和吸引力,人人看了都会喜欢她想要亲近她而已。 只是,如果她想要刻意去蛊惑谁,让那人为自己所用的话,却也从不会失手。 不管是周雪徐莉,还是如今的云茴,这不都一一应验了么。 “云茴,你别气了……” 江意浓心思已定,声音不由越发柔软了几分,她轻轻摇了摇云茴的手臂,“校长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们也不要多想了,再说了,说不定学校给她机会,她就真的改邪归正了呢……这也算是好事了。” “意浓,你总是这样善良,这样好心,可我看她那得意嚣张的样子,也未必领情。” 云茴仍是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江意浓又劝慰了她好一会儿。 打了上课铃,众人忙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数学老师夹着试卷走了进来。 云茴一看,立时也顾不得生气懊恼了,把自己的小脑袋埋的低低的,恨不得塞到课桌里去。 上次的考试,她根本一题都不会,抄了前座男生的,结果人家还是蒙的,现在完了,她不会真的倒霉的考了零分吧。 “上次小考的卷子批改完了,我把成绩念一下。”数学老师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摊开试卷就准备念成绩。 “啊,意浓,你,你怎么了!”和江意浓同桌的女生,忽然尖叫了一声喊了起来。 127 反噬 二 “出什么事了,大呼小叫的……” 数学老师不悦的放下试卷,看了过来。 “意,意浓……你的手臂,你手臂……” 那女生一脸惊惶的指着江意浓白嫩纤细的手臂,哆哆嗦嗦站了起来,她刚才,她刚才看到江意浓的手臂上,忽然长出了一个小脓疮,而那小脓疮甚至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了…… “怎么了?”江意浓下意识的顺着女生的视线看了过来,这一看之下,她整个人蓦地睁大了眼,下一瞬,一声刺耳尖叫已经破腔而出……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刚,刚才那叫声…… 是,是他们所有人心中最完美的女神,小天使,江意浓发出来的? 而江意浓在自己发出这声尖叫之后,立时清醒了过来,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意浓怎么了?”数学老师也匆匆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关切询问。 “没,没什么,可能是不知什么时候伤到了吧……” 江意浓慌忙捂住了手臂,掌心下明显感觉到一片湿黏,想到刚才看到的,自己手臂上忽然多出来的一个宛如痘疮一般的伤口,这湿黏的触感约莫就是从中流出的腐烂脓血,江意浓不由得一阵作呕。 “要不要去医护室看一下?”数学老师有些担心的看着江意浓。 “是啊意浓,我陪你去医护室吧。”周雪离开座位跑了过来,云茴和徐莉也跟着走了过去。 “意浓,你怎么了啊……” “意浓,我也陪你一起去吧。” 云茴一脸焦灼,轻轻拉住了江意浓手臂,江意浓却立时把她甩开了。 她的动作有点大,周雪都有些吃惊的看了她一眼,江意浓暗暗咬了咬牙关,她为什么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不是一向最是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吗?她不是掌控自己的情绪行云流水一般吗? 可是这短短一上午的时间,她已经失态两次了。 “老师,我这不过是一点小事,还是不要耽误大家上课了,周雪陪我去就可以了。” 江意浓强稳了稳心神,轻轻柔柔的说道。 数学老师忙点点头,慈爱说道:“那你快去吧,小伤也要注意,万一不小心耽搁了再严重起来就麻烦了。” 江意浓和周雪一起离开了教室,众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和江意浓同桌的女生,却还是有些心有余悸,刚才她是不是看错了? 就算是扩散,也没道理快到肉眼可见的地步吧? 也许是她出现幻觉了吧,对,可能就是她的幻觉。 再说了,江意浓是学校出了名的美人,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完美无瑕,别说长出这样恶心人的东西了,她皮肤好的甚至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 云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数学老师又开始念成绩了,可她这会儿根本顾不上紧张和害怕。 江意澜曾说江意浓太贪心了,将那玉瓶日夜戴在身上,早晚都会遭反噬。 那么现在,是不是因为玉瓶突然离身的缘故,她原本该遭到的反噬,也提前了? 128 反噬 三 云茴单手托着腮,渐渐想的入了神。 如果江意浓自持的美貌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的话,她会不会疯掉? “云茴……5分!” 数学老师忽然点了云茴的名字,紧跟着,教室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噗嗤’声,还有人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来。 云茴陡地回过神,低着头怏怏站起身,蹭到讲台边去拿自己的试卷。 数学老师显然很生气,一双眼从镜片上瞪过来盯着云茴:“云茴是吧,你告诉我,来来来你告诉我,你怎么就能考了5分的?” 数学老师抖着卷子,越想越生气,这是高三的学生啊,明年就要高考了! 她竟然能把数学考出来一个5分!她这样的学生怎么混到一高的? “你就是随便听一听,这10道选择题随便蒙一下,也不会就对一个吧?”数学老师看着她低着头小脸通红的可怜样儿,不由得连连叹气:“你这样子到时候高考怎么办?这都高三了,全年级数下来,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你差的……” 云茴涨红着脸拿了试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是真的学不会数学啊…… 可老师说的也没错,她都高三了,明年要高考了,到时候怎么办? 她要是高考没考上大学,秦湛也会很丢脸的吧。 上次秦湛给她补课,她就知道,秦湛这人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学霸。 想到这些,云茴不免一阵头疼,要不然,还是乖乖的让秦湛给她补课? 说到补课,云茴不免就想到了上次秦湛给她补课的场景,想着想着,一张小脸又红了起来,妈呀,让他给她补课,她根本没办法专心好不好,还是趁周末找个老师补一补吧。 …… 江意浓并没有去医护室,出了教学楼,她就和周雪回了宿舍。 快到宿舍时,江意浓又让周雪去买创口贴回来,周雪自来最听她的话,自然无有不应。 回了宿舍,江意浓这才缓缓的移开手,低头看去…… 可只看了一眼,她就飞快的别过了脸去。 那么丑陋的脓疱! 她身上怎么会长出这么恶心的东西! 她从小到大连个痘痘都没长过! 江意浓恨恨咬紧了牙关,复又看向自己的手臂,这脓疱已经差不多指肚大小了,好像比刚才在教室里刚看到的时候大了一些…… 难不成,难不成还会继续长大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前她因为江太太打小对她悉心娇养的缘故,她本就算是很完美的人了,后来从江意澜那个蠢货那里骗走了玉瓶之后,她更是一日比一日美的惊人,甚至连头发丝都挑不出瑕疵! 可是现在…… 江意浓抬起手,从衣襟里拿出那个小小的玉瓶,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她轻轻闭上了眼,不要慌,不要乱,一定要镇定,千万不能再像刚才在教室里那样的失态! 玉瓶温凉贴着她的手心,可她心底的烦躁和愤恨,却好似丁点都不曾消弭。 而手臂上那一处脓疱又火烧火燎的隐隐作痛,江意浓从出生到现在也没经过这样的不顺心,心浮气躁之下,竟是一脚将面前的水瓶给踹翻了。 129 反噬 四 可踹翻了水瓶,她体内的怒火和暴躁之意却还是压不下去,江意浓不由得更紧攥住了玉瓶,到底怎么回事,好好儿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说这玉瓶是傅家流传了几百年的灵物吗,为什么此时却如同废物一般! 江意浓又低头看自己的手臂,那里依旧如刚才那样不停渗着血水浓水,更是不见有丝毫愈合缩小的可能,这样丑陋的伤,这样让人恶心的东西,凭什么出现在她的身上,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身上! 难道是玉瓶……失灵了? 不可能,自从年初她戴上玉瓶之后,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就像是被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一般,变的越来越好,越来越完美,越来越讨人喜欢。 对,一定不是玉瓶的原因,她今天是不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对,一定是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脏东西,所以才会被传染了长了这种恶心的东西。 “意浓,你等急了吧,我买了药和创可贴……” 周雪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一把推开了门,江意浓被她吓了一大跳,忍不住抬眼瞪过去:“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周雪从未见过江意浓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整个人都吓的呆住了,“意浓……” 江意浓不由心里暗骂一声,她怎么又失态了。 “小雪……对不起啊,我刚才是伤口太疼了,一时有些心烦意乱,没控制住脾气……” 江意浓忙放软了语调,眼圈一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望着周雪:“你别生气啊……” 周雪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生气呢,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我自己来就行了。” “我帮你吧……” 江意浓见她这般固执,不由有些心烦,强忍着道:“小雪,我不喜欢别人碰我,我自己来吧。” 她说着,伸手把周雪拎着的袋子拿了过来:“对了,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回去上课吧,我想在宿舍待一会儿。” “你一个人……行吗?”周雪满面的担心,“意浓,要不我陪你吧。” “我想一个人躺会儿,有点不舒服,还要麻烦你最后一节帮我请假呢。” “哦……那好吧,那我放学立刻回来陪你,对了,你想吃什么吗,我去食堂给你打包回来……” “不用了,我这里有面包,我吃点面包就可以了,你快去吧。” 好不容易把周雪打发了,江意浓这才走到自己桌子边坐了下来。 她拿出碘酒和白药粉,又拿了医用棉签,忍着疼清理脓疱,碘酒刚碰上去,她就疼的差点把碘酒瓶给打翻了! 怎么会这么疼!江意浓紧紧皱着眉,好一会儿,才重又咬着牙将碘酒轻轻涂在了伤口上…… 死忍着那火烧火燎的疼,将药粉倒在脓疱上,又贴了防水的创口贴,江意浓这才满头大汗的瘫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这种罪,她再不要受第二次了!绝不要再受第二次了! 130 秦湛出事了 中午,周雪和徐莉云茴等人都来了宿舍看她,江意浓明显脸色不太好,敷衍了几句就说自己要睡觉,让她们都走了。 云茴仔细看了江意浓的气色,现在瞧着倒也没什么变化,就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 不过,今天这些事,足以证明,江意浓遭到的反噬,已经拉开了序幕。 云茴回了自己宿舍,想着既然回来了,不如就干脆午休半个小时再回教室去。 随便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却并没什么睡意。 江家的事情,以后大概也不会与她有太大的干系了,她帮江意澜拿到了玉瓶,余下的路,就要看江意澜自个儿怎么走了。 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希望江意澜接下来的路,能走的更顺遂一些吧。 在云茴看来,怕是拿到玉瓶后,江意澜的路会比从前还要难,毕竟,就算是匹夫无罪,但却怀璧其罪。 只是,这些,她都管不了了。 云茴闭上眼,倦意渐渐袭来,压在枕下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云茴蓦地坐起身,一把掀开枕头,手机屏幕上闪动的是寄宁的名字,云茴瞳仁倏然缩紧,就连心脏,也跟着痉挛紧缩了起来。 她和秦湛约定的是每天晚上互报平安,可现在是白天,寄宁怎么会忽然打来…… 云茴强稳了稳心神,伸手按了接听:“喂,寄宁,是我,云茴。” 云茴的声音沿着听筒沉静传来,原本已经濒临绝望的寄宁,好似整个人瞬间都被奇异的魔力恢复了些许清醒的理智。 “云小姐,少爷出事了……” 寄宁声音哽咽沙哑带着哭腔,只说了这么简单几个字,他就喉头哽住,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云茴耳边像是潮汐汹涌一般铺天盖地的嗡鸣喧嚣,席卷而来,她攥着手机,掌心里绵绵密密一层一层的细汗不断涌出,她的心脏跳的那么快,快到似乎下一瞬就要破腔而出。 云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喉咙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一般,连喘息都困难。 秦湛,出事了? 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病情发作太严重? 更仰或是…… 他已经不行了? 云茴坐在那里,忽然眼前一黑摇晃了一下,头晕目眩之下,整个人差点一头栽倒在床上。 万千种乱七八糟的思绪纷纷涌上心头,可到最后浮起在她意识之中的,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秦湛真的有什么不测,她一定会一个一个亲手杀光那些身有嫌疑的人! 哪怕永远堕入地狱,永生永世都不能超生。 “云小姐……” 寄宁的声音嘶哑粗嘎,再次传来:“我这会儿快到一高了……” “我在校门口等你,我马上就出去。”云茴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强自克制着心头的慌乱,恐惧,不安,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怕什么,她连生死都不怕,连鬼都不怕,她这人,天生邪气重,和常人不一般,秦湛从前没有遇到她,如今既然遇到了,他有没有事,是生还是死,也要看她云茴答应不答应! 131 凶险 云茴立时起身,打开柜子拿了那个布袋子,攥着手机快步出了宿舍,她也顾不得去和老师请假,直接往校门口奔去。 几乎是同时,云茴到的时候,秦家的车子也正远远驶来。 车子没停稳,寄宁就跳下了车快步走了过来。 云茴没有请假条出不去,寄宁打了个电话出去,保安室接到通知,很快就放了行。 寄宁瞧着云茴面色一片沉静,除却脸色微有些苍白之外,和平日并无什么两样,寄宁心里不免又定了两分,“云小姐,我们快上车吧。” 直到上了车,云茴方才开口询问寄宁:“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现在怎么样了?” 寄宁本就红的摄人的一双眼,蓦地又红了几分:“我不知道,我到少爷身边的时候,少爷的腿已经不能走路了,但听三太太说,这一次,和当年最凶险时的情况,几乎一模一样……” “当年最凶险时?” 寄宁抹着眼泪点了点头:“嗯,当年少爷刚被救回来时,医院连着下了十几次病危通知,差点都没能救回来,老爷子几乎用尽了所有门路,才堪堪把少爷从鬼门关抢回来……” “这些年,少爷的身体是老爷子最大的心病,也多亏了他老人家不计一切心血财力的护着少爷,少爷才能平安度过这十年,再加上三太太求来的药,少爷这十年来,总算是有惊无险……” “你说,你们少爷喝了十年的药,是你们三太太求来的?” “对,我们三太太出身羌西,您大约也听说过,那边山谷连绵千里,谷内多出灵药,我们老爷子给少爷配药时,缺了一味药引,苦寻了许久都没下落,还是三太太听说了,不远万里亲自回了羌西一趟,将药求来的……” 云茴微微蹙了蹙眉,纤细的手指拂过下颌:“你们这位三太太,很得你们老爷子信任吧?” “是,我们三太太最是善良好心,我们太太生前,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妯娌,这些年在秦家,除了老爷子也就三太太对我们少爷最真心了,老爷子因此也十分给三太太脸面……” “我知道了。”云茴点点头,看向寄宁:“你们少爷这一次病势来的凶险和十年前几乎一样,对不对?” “老爷子是这样说的。”寄宁说着,又抹了抹眼泪:“也是老爷子让我来接您的,说是少爷看着不太好……怕,怕,怕少爷熬不过去……” “不会的。”云茴忽然开了口,她伸手按住寄宁手臂,略显苍白的脸容上,那双眼眸却寒泉一般澄澈幽深,她望着寄宁,甚至还极其轻的笑了笑:“相信我寄宁,不会的。” “云小姐,您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寄宁哭的红肿的双眼倏然亮了起来,他甚至有些失态的紧紧抓住了云茴的手臂:“云小姐,您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少爷前面死了三个未婚妻,您却一直安然无恙,我就知道,您一定和常人不一样……” 132 别让我活成笑话 “对,我有办法,所以,相信我寄宁,你们少爷不会有事的。” “太好了,太好了,是上天有眼,不对,是我们太太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少爷呢……” 寄宁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云茴却紧紧抿着嘴唇,轻轻闭上了眼。 ‘奶奶,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茴宝儿,你一定要救他吗?’ ‘我一定要救他,一定。’ ‘你会后悔吗?茴宝儿,如果你将来后悔了呢……’ ‘不会的,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茴宝儿,你要想让他彻底恢复如常,这实在太难了,但奶奶知道一个法子,能让他病痛减轻,只是……’ 只是,从此以后,他所要遭受的所有痛苦,折磨,都会转嫁到你的身上,从此那些折磨,痛楚,将会日夜纠缠着你,让你生不如死,茴宝儿,你也愿意吗? 秦湛…… 云茴心底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说起来,我和你认识,连一个月都没有,但不知为何,我心底却愿意相信你。 哪怕我被相识了十几年的人重重的辜负过,哪怕我被亲生父母伤害利用过,但我却还是愿意试着去相信你。 相信你对我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也相信我自己,瞎了一次眼,绝不会再瞎第二次。 秦湛,别让云茴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好不好? …… 秦家已经乱成了一团糟。 甚至连一心沉迷于寻仙问道的秦家三老爷,都匆匆赶了回来。 秦湛依旧昏迷不醒,心率骤降,体温减低,呼吸微弱,仿似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势。 “老爷子,这,这要不要去准备一下……就当给咱们大少爷冲冲喜?” 秦二太太顶着一双揉的通红的眼,期期艾艾的小声开了口。 她可哭不出来,但却又不能不作出伤心的样子,要不然老头子那护犊子的脾气,怕是要撕了她。 只是,如今一瞧秦湛的样子,秦二太太心里头已经认定秦湛这次熬不过去了,这一高兴,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准备什么?当然是准备后事了…… “你给我闭嘴!” 老爷子还没发话,秦二老爷就忍不住劈头盖脸把二太太骂了一通:“胡言乱语什么!不会说话就给我当哑巴,少说几句憋不死你!” 二太太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平日里二房都是她当家做主,秦二老爷就是个赏花遛鸟的富贵闲人,里里外外都是她说了算,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冲她大吼大叫? 二太太立时就要爆炸,老爷子却已经发了话:“老二,把你媳妇带回去,湛哥儿病着,需要安静。” 二太太听着老爷子声音不对劲儿,哪里还敢造次,狠狠瞪了二老爷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周曼十分‘识趣’的没有凑过来,此时病房里除了老爷子,也就秦东远和三房夫妇在。 二房两人一走,老爷子就对秦东远道:“你也出去吧。” “父亲,那怎么行……阿湛都这样了,我这个做父亲的……” 133 又能有多深的感情 “出去吧。”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沙哑消沉,秦东远不敢再多言,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老三,你整日求仙问道,活的不像个世俗凡人,平日里结交的也都是能人异士,你倒是看看你这侄子,是不是真的寿数尽了?” 老爷子这话一出口,三老爷和三太太都愣了,要知道,老爷子从前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无神论者,也是后来秦湛的未婚妻连着出事,老爷子才和颂城的高僧走动起来。 而今日,他老人家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真的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了。 “父亲……您也知道,我自来就是求个心安自在,平日也就是山水之间消遣而已。”三老爷说着,又轻轻咳嗽了几声:“也是我身体不争气,这些年没能为家中分忧……让害湛哥儿的人,如今还逍遥法外。” 秦老爷子恍惚了一阵,忽然笑道:“罢了,人各有命,这些年,我自问该做的能做的不该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我也不算对不起他,到了地底下见到了你们大嫂,我老头子也无愧于心了,如今,就看天意吧……” “父亲……总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这是咱们秦家的嫡长子嫡长孙,咱们秦家最优秀的后辈,上天不会这样残忍的,大嫂也会在天上保佑大少爷的……” 秦三太太实在忍不住,低低呜咽着哭出声来:“要当真不行,我就带湛哥儿回羌西去……” 秦老爷子摇摇头,叹道:“他这身子,何曾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别折腾他了。”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 “老爷子,云小姐接来了。” 寄宁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三太太忙擦了擦眼泪,过去开了门。 云茴和三太太见过两次,对她倒也有印象,三太太瞧着就是个面慈心软的人,平日里在秦家并不怎么显眼,但风评很好。 “来了……三太太强颜欢笑,伸手轻轻握住了云茴的手:“好孩子,别怕,大家都在想办法呢……” 她劝着云茴,自己的眼泪却滚滚落了下来。 云茴倒还算镇定,这一路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红一下,这会儿看着三太太落泪,她心里头也难受的很,只是,她一向不太喜欢情绪外露。 老爷子看着云茴这般模样,心里头却不免有些唏嘘难受,不过,他也想的通透,两人满打满算认识还没一个月,多半时间云茴都在学校,就算有些感情,又能有多深呢? “爷爷,三婶,我想先去看看他……”云茴轻轻开了口,老爷子点点头,三太太一边擦泪一边牵着她往卧房走去:“早晨起来忽然腿伤发作,疼的昏了过去,平日的法子都用遍了,却都不顶用……” 云茴没有接话,只是嘴角抿的越来越紧了,三太太牵着她手,明显感觉到她指尖微凉颤栗,不由得看了云茴一眼,又强笑劝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云茴轻轻摇了摇头:“三婶,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儿,陪陪他,可以吗?” 134 献祭 三太太下意识看向老爷子,秦老爷子闭了眼叹了一声:“云丫头,你进去吧。” 三太太松开手,云茴对她点点头,又对老爷子道谢,这才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卧房的窗子关了大半,只开了半尺来宽,初秋的正午,天光高远,风也透着怡人的温软,吹拂着白纱窗帘,长长的流苏尾端,拂过地板,摇曳着拖长了光影。 云茴站在门边,一眼看到安静躺在床上的他。 一时之间,竟是生出近乡情怯之意来。 光影与晦暗之间,他像是浮沉游离于这世俗之外的一抹脆弱绝色,除却那鸦翅一样漆黑的鬓发,和紧紧闭着的狭长的眉眼,余下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留白,连那唇色,几乎都要归敛于那苍白之中,揉碎了消弭无踪。 云茴渐渐觉得眼窝里如同针刺一般剧痛无比,渐渐的,有滚烫膨胀的酸楚袭来,她低下头,眼泪跟着跌落了下来,一滴一滴的,连绵不断。 “你相不相信我?” “好,以后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就告诉你。” “怎么是你呀。” “不可以么?” “你可真会骗人。” “以后……不会再骗你。” “如果天底下的人都觉得我不祥,或者是神经病,疯子呢?” “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感觉到的。” “秦湛,只要你一直一直信我,我就不会负你的。” 云茴缓缓仰起脸,将所有的眼泪都逼了回去。 是啊,只要他一直一直相信她,那么,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云茴将泪咽下,迈步走到床边。 他的呼吸很弱很弱,弱到仿似你的呼吸声稍微重一点,都可以惊扰了他。 云茴抬起手,轻轻抚了抚他疏朗英挺的眉眼,“秦湛……” 他闭着眼,一动不动,只有长长浓密的睫,在他苍白透明的脸容上,投下了一片浓重的暗影。 “其实,我挺没用的。”遇到你之后,我常常会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好了,不说这些了。” 云茴一点点的收回自己的指尖,她在他床边坐下来,将随身带着的那个布包打开,取出了那只小巧古朴的铜制纸鸢。 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来,落在纸鸢的双翼上,纸鸢的双翼嗡鸣震动不停,如有电流一般,顺着她的掌心弥漫全身。 云茴轻轻闭上了眼。 她听到了有陌生的声音渺远传来,在她耳边轻问: 从今以后,你愿意代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折磨,一直到死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如果你有一天后悔的话,也无法中止你的献祭,你,确定,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吗? 确定,她再一次用力点头。 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你,你会悄无声息的全身腐烂痛苦死去,即使如此,你也不会动摇吗? 不会,永远不会。 好,如你所愿。 双膝忽然一阵冰寒剧痛袭来,仿似手指粗的钉子直接被人用尽全力凿入骨髓,钉死在腿骨之中一般。 135 生生痛的昏厥 云茴这样的性子,都忍不住的吃痛呻吟出声,她额上冷汗涔涔而落,睁开眼,隐约好似看到一团黑气侵入她双膝之中,蚀骨销髓的剧痛犹如跗骨之蛆寸寸爬过皮肉,云茴死死咬着嘴唇,咬到皮肉破烂沁出血来,缓缓跪在了地上…… 可她此时心中所想却是,秦湛这些年,日夜被这般剧痛煎熬,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若非心智异于常人,若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又怎能硬生生撑过这十年?没有被这病痛折磨打倒,没有疯掉傻掉整个人彻底成为废人,甚至在活着的每一日,都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光鲜体面,丝毫不见邋遢颓势,他究竟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会如此? 云茴跪在地上,冷汗将她衣衫尽数濡湿,发梢亦是湿透不停滴下汗来,她双手撑着地面,剧痛一波一波袭来,足足过了将近二十分钟,云茴方才觉得膝上的痛意,如缓慢退潮的海水一般,渐渐消弭沉寂。 她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一般,衣襟都能拧出水来。 “茴……宝儿?” 沉沉沙哑的男声,蓦地在她耳畔响起,云茴倏然抬头,视线堪堪撞入一双漆黑琉璃眼瞳之中。 琉璃易碎彩云易散,这世上最美好的,总是稍纵易逝。 云茴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和秦湛在一起,她的欢喜和甜蜜之下,总是不可避免的隐隐透着细微的不安。 因为,在她的内心最深处,其实一直都害怕着,秦湛如春日里最暖的风一样,过了那个季节,也就消失无踪了。 云茴倏然就笑了,她惨白的脸上挂着笑,身子却软软的跌坐在了地上,她勉力的想要开口对他说句什么,可张了张嘴,却虚弱的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瞳仁中映出秦湛的身影,那身影却重叠模糊起来,云茴想要抬起手,可指尖发软无力,似有千斤重一般。 “茴宝……” 耳边又想起秦湛的声音,却比方才还要沙哑急促,云茴想要应一声,告诉他她无事,可眼皮却沉沉阖上,整个人软软倒地,昏沉晕了过去。 “她怎么办?” “要不……送到孤儿院?” “那就送到孤儿院吧……” “子安哥哥说让你等着他,他会回来接你的……” “用你的命,换你弟弟的命!” “……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嫁入秦家这样的门庭去?这也是你的福气。” “你姐姐,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快要订婚了……” “云茴,从前的事就不要惦记着了,你看,这是温家老太太送给我的,她很喜欢我……” “茴宝,我相信你。” “茴宝,樱桃好吃吗,甜不甜?” 好似从生下来之后的每一日,她的生命里都带着微苦的涩。 那也是第一次,有人很用心的照顾她的口味和喜好,将这世上最甜的,送到她手边。 空气里夹杂着淡淡苦涩的药香,身下的床单,被褥,枕头上,都是干净清冽味道,隐隐的,又有着一丝丝的熟悉,像是,像是他身上好闻的淡淡的薄荷味道。 136 她最重要 云茴感觉自己像是睡在云朵里,整个身体都被软绵绵的云层给裹住了,舒服的无法形容。 “茴宝……该醒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格外的低沉好听,像是有人随意的拨动着琴弦,铮铮的低鸣声嗡鸣在耳边。 云茴不想睁开眼,却又被那声音撩拨的忍不住睁开眼。 天光微亮,不知今夕何夕,那个人就逆着光坐在她的床边,五官沉没在光影中,却是刀削斧凿的立体英俊。 依旧是白衣黑裤,依旧是那让她第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仙容玉貌,只是点点滴滴的,他的眼瞳中已经比初时多了温暖的烟火气息。 而搅动这些变化的,是她。 “醒了?”随着他的声音降落的,是他微凉指尖的碰触。 摩挲过她的眉心,似在试探她的体温。 云茴就那样躺着,半眯着一双漆黑的大眼,有些傻乎乎的望着他。 倒是很少看到这样子的她,平日里,偶尔也有小女孩的娇俏和甜美,可更多的,却还是与她这个年纪不太相符的疏离和骨子里透出的冷漠。 秦湛觉得心窝里都泛出柔软的涩意来,今日的事,到底还是吓到了她吧。 不管从前她瞧着多异于常人的镇定和自信,口口声声说着会救他护着他,可实则内心深处,还是住着一个胆怯的小姑娘。 是啊,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她怎么办呢? 顶着一个克死了未婚夫的名头,又被亲生父母所嫌弃利用,恨不得榨干她身上的每一分利用价值。 她将来,又该走下去呢? “茴宝。”秦湛的手指从她眉心处离开,轻轻握住了她细白的手指,“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云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她点了点头,看起来异样的乖:“嗯,好。” “饿不饿?” “有点渴。”云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秦湛伸手拿了软枕,扶着云茴起身,将软枕垫在了她身后。 然后转身,从床头小桌子上拿了蜂蜜水,喂到她嘴边。 云茴垂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微颤着,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少女的肌肤是甜白瓷一样的细腻,略显苍白的唇是春风细雨沐浴过的羸弱花瓣一般,青花瓷杯子里浅琥珀色的蜂蜜水,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男人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擎着杯壁,飞扬入鬓的长眉映衬着狭长却又深邃的眼瞳,而更诱人的,却还是他眼底的专注。 仿似这世上万物都抵不上此时喂她一口一口的喝水来的重要。 连那尘光都渺远了,窗子外极远处尖顶的建筑,呼啦啦飞过的鸽群,修剪平整的草地,渐渐被地平线吞没的黄昏,和被那日暮染成绯色的,她的剪影。 那是九月末的最后一天,她成为他的未婚妻,不满一个月。 可他心里却觉得,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彼此信任着,把这一辈子走完,未尝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非但他要好好儿的活着,她也要平平安安的度过每一日。 137 陪你 这近一个月的时光,其实秦湛从不敢忘记。 他的三个死去的未婚妻,活的最久的那一个,也不过一个月。 “还要吗?” 她摇头,猫儿一样蜷缩在毯子里,小脸在他的枕上蹭了蹭,卷翘的长睫又覆盖下来,嗓音里透着几分的软和娇憨:“还要睡一会儿。” 好似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耗尽掏空了一般,此时的云茴只想放空自己好好的睡一觉,什么都不要再想。 毕竟,以后还有漫长的持久战在等着她。 而她,还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打完这一场场的战争。 “那就再睡一会儿,肚子饿了告诉我。” “你……不走吗?” “我看会儿书,陪你。” “什么书?”云茴打了个哈欠,却还忍不住强撑着和他讲话。 秦湛把书的封皮给她看,云茴一眼看到了一堆复杂至极的数字字母符号,立时闭紧了眼:“唔,我困了。” 秦湛淡淡笑了笑,隔着毯子轻轻拍拍她:“睡吧。” 云茴听到耳边有细微的翻书页的声音传来,很轻微,窸窸窣窣的,一点都不吵,还有点催眠。 她明明都困的不行了,却不知为何还是强撑着竖着耳朵听。 他这样的公子哥儿,生来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常人若如此,要么去继承家业浮沉商海,要么随心所欲的挥金如土放纵人生,可他却如书香世家的孩子一样,喜欢的是枯燥无味的学术。 “不是困了?”秦湛睨她一眼,修长的手指扣下书页,低低说了一句。 云茴忙紧紧闭了眼,他仿佛又轻轻低笑了一声,接下来,书页翻动的声音都没了。 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吞噬,窗子外的天幕是沉沉的玫瑰蓝,云茴这下真的睡着了。 她的呼吸清浅,小嘴秀气的微微抿着,侧躺,身子蜷缩着,如在子宫内的胎儿一般,蜷成小小的一个。 听说这样的人,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秦湛想,从小就在孤儿院寂寞长大的她,怎么能有安全感呢。 他叹了一声,去握她的手,她睡梦中颤了一下,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睡的香甜,再没有惊醒。 …… “你……这就要走了?” “嗯,约的旧友这两日就到,我这个主人若是不在,也太失礼了……” “这么远回来,总要在家里住一晚,两个孩子也好久没见你了。” “不用了,马上过节,我还会回来,到时再见也不迟。” “也罢,这家里也没什么你留恋的,你想走就走吧。” “惜容,我知道这些年你辛苦了,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放心……” 男人的手轻轻按在妻子的肩上,叹了一声:“我不会亏待你的。” “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无所谓,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你只要心里装着我们两个孩子,将来,不亏待他们,我就满足了。” “那是自然,清安是我的长子,也是三房的嫡长子,我怎么会不看重?你放心,将来我的这一切,都是他的……” 138 一定是她! “但愿你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好了,时间不早了,长房这边既然安稳下来了,我也就不多逗留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今天医院那个小姑娘,就是湛哥儿现在的未婚妻?” 宋惜容点点头:“是。” 男人眉宇微蹙,眸光沉了沉,手指摩挲着下巴许久:“也瞧不出什么过人之处,父亲看上她什么了?” “不管瞧不瞧得出,湛哥儿喜欢她,她又是个福大命大的,就足够她在秦家站的安安稳稳了。” 她说着,又笑道:“今儿她一来,湛哥儿就转危为安了,你不知道老爷子有多欢喜,我这心里头又多庆幸,若是当真大少爷今日有什么不测,我将来去了地下,又怎么有面目去见大嫂呢……” 男人的脊背微微僵了僵,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吩咐佣人拿了行李下楼,方才又对妻子道别。 宋惜容坐着没动,听着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眼底到底还是藏了一抹红,只是唇角却讥诮的勾了起来。 嫁给他二十多年了,这样的日子,原该早就习惯了,只是可惜啊,一直到今日,她却好像还是无法习惯,这样一次一次看着他离开。 是啊,这个家里,再也没有让他留恋的人和事了,所以,不管是结发妻子还是亲生儿女,都留不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什么沉迷修仙问道,什么寄情于山水不问俗事,不过都是他的借口而已。 车声远去,宋惜容缓缓站起身来,这一瞬间,她仿似足足苍老了十岁一般。 她走到窗边,望着她丈夫的车子远去,没有任何留恋的远去,她终究还是没有再落下泪来。 …… 宿舍盥洗室内,江意浓强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将贴的防水创口贴一点一点揭开。 皮肉撕扯着的刺痛让她身上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在创口贴揭开后,隐约有恶臭的腐烂味道袭来,江意浓的心,不由得一点一点沉入了谷底。 已经过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这小小的脓疱,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结痂愈合,恢复如常,甚至…… 江意浓死死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盯着那丑陋的创面,脓血不停的从那创口里渗出,夹杂着让人作呕的恶臭,下午刚发现时不过小指头那么大,可现在,已经扩张到如拇指指头那般大小了。 再这样继续扩散下去,就算创口能遮掩,可味道呢…… 江意浓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要顶着这样丑陋的脓疱和恶臭的味道,出现在众人跟前。 现在是晚上,只能先把创口处理一下掩盖起来,明天一早她就请假回去,不能再耽误了。 展迎秋刚启程回京都,说不得过几日慕家老太太就要相看她,两家正是定下婚事的节骨眼,她这里半点错漏都不能出。 江意浓深深吸了一口气,拿了棉签和碘酒开始清理手臂上的创口。 酒精刚碰到伤口,她就疼的差点失控喊出声。 怎么比下午的时候更疼了! 江意浓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发抖,寻常这样的小伤口,哪里会这样疼? 这伤……八成是有古怪! 是了,今天江意澜刚回学校,她身上就长出了这种鬼东西,一定是江意澜,一定是她! 139 她怎么那么恶毒! 是了,今天江意澜刚回学校,她身上就长出了这种鬼东西,一定是江意澜,一定是她! 她们傅家有这种滋养一个人容貌和内在的玉瓶,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邪物能让她变的丑陋! 这个贱人,她的心思怎么这么毒? 她就是嫉妒她要嫁入京都王室慕家了,所以才会这样发了疯的陷害她! 等她的婚事尘埃落定,她一定要让父亲把江意澜这个小贱人碎尸万段,还有她妈和她那个弟弟,一个都休想再苟活世上。 她向来最珍视自己的容貌,绝不容许有一丝一毫的瑕疵,可如今,她竟被江意澜这小贱人诅咒的身上长了恶疮!她江意浓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江意浓几乎要将嘴唇都咬破了,才勉强将脓疱的创面清理干净,又在伤口上洒了白药粉,药粉落上去时,犹如针扎火烧一样疼的钻心,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一切,江意浓整个人几乎都虚脱了,闭眼靠在墙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江意浓忽然被镜子中映出的自己那副可怖的模样,给惊的花容失色,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那个面容惨白,嘴唇微肿,头发湿透凌乱贴在惨白面颊上,眸中翻搅着扭曲恨意和狰狞之色的女孩儿,真的,是她江意浓吗? 是那个被无数人追捧着喜爱着,众星拱月一般捧在掌心里的小天使,完美无瑕,从头到脚都挑不出半点瑕疵的,江家大小姐,江意浓吗? 江意浓忽然扑到镜子前,她手忙脚乱的理了理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又打开水龙头仔细的洗了洗脸,这才又看向镜中。 她仍是好看的,在普通女孩子眼中,她仍算是完美的毫无瑕疵的。 可她自己却总是不安的觉得,自己这张脸好似隐隐的有些不对劲儿。 但若要她仔细去说哪里不对劲儿,她却又说不出来。 脸型没有改变,眼睛瞳仁都没有改变,鼻子嘴巴也没有改变,肤色也没有改变…… 是了,她只是因为手臂上的这个伤太疼了,所以才会情绪失控,所以才会露出方才那样可怖的神色。 没关系的,只要她的伤好了,她就会完全恢复之前的模样。 她仍是那个完美无缺的江家大小姐,很快就要一步登天嫁入王室人人羡慕的江意浓。 江意浓轻轻抚着自己的脸,掌心里那柔滑的肌肤触感,让她烦乱的心绪一点一点的平复了下来。 很快就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决不允许自己牢牢掌控在手心的事情,再出现任何的意外。 …… 江意澜慎重的将玉瓶重新挂在了脖子上。 她离开它已经太久,这两日,她必须要小心翼翼的随身佩戴着玉瓶,等两日后,她会将玉瓶取下,放在一个妥善的地方。 这是她和江家谈判的最重要的一环,江意浓很快就要遭遇反噬,依着她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想必很快就能察觉个中蹊跷。 她想要拿回玉瓶,恢复容貌,江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就不能动她江意澜母女一根手指头。 140 蠢货 这一生这一世,她江意澜,再也不要做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这一夜。 江意澜重生回来这么久,第一次睡的这般香甜,没有噩梦困扰,也不会再失眠惊醒。 可江意浓,却不好过。 入睡之前,手臂上的那处伤一直火烧火燎的疼着,折磨的她一肚子火气,几次都没忍住要发作。 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噩梦不断,好几次一身冷汗惊醒过来,心脏跳动的飞快,整个人都难受到几近发疯。 天快亮时,江意浓方才迷迷糊糊的睡沉了,也许是夜里走了困的缘故,江意浓原本精准到分秒的生物钟,第一次失了灵。 宿舍里的女孩子都起来了,周雪见江意浓还没动静,就走过去,拉开床上的围帘,想要喊她起床,可刚拉开帘子,周雪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却又无法形容的恶臭。 “这什么味儿……啊……”周雪话音未落,忽然吓的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周雪你叫这么大声,别吓到意浓了啊,真是的。” “意浓,意浓她,她怎么了……” 周雪面色雪白,瞠目结舌指着江意浓裸露在外的手臂,整个人都惊呆了。 几个女孩子纷纷凑了过来,这一看之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意浓……” “怎么会这样……” “这,这也太吓人了……” “你们闻到臭味了没有?” “我,我好像闻到了……” “不会,不会是意浓身上的味儿吧……” 周雪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江意浓手臂上又冒出来的三四个脓疱,忍着心头的悸怕,拉起毯子遮盖住了,这才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意浓身上怎么会有这种味儿?” “那你说这味儿是从哪来的啊……” “是啊,意浓平常最爱干净了,咱们宿舍里连垃圾桶都没异味的。” “是不是,是不是意浓手臂上长的那些东西啊……” “胡说什么!”周雪狠狠瞪了那女孩儿一眼:“根本没什么异味,意浓也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你们最好管好你们的嘴……” “放心放心,我们肯定不会乱说的,我们怎么会拿意浓的事情出去乱说呢……” “行了,你们先走吧,待会儿意浓醒了,我陪意浓去医护室一趟。” 几个女孩儿陆续离开了宿舍。 周雪回身预备叫江意浓起床,可一回头却吓了一大跳。 江意浓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散着头发坐在床上,脸上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低着头,紧紧盯着自己的手臂,一点一点的咬紧了嘴唇。 “意浓……” 周雪被她这样子吓到了,怯怯的叫了一声。 江意浓忽然抓起床上的一个玩偶狠狠摔在了周雪的脸上:“蠢货!” 她咬牙切齿瞪着周雪,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如果她没那么蠢,也不会把宿舍里的女生都招来,看到她手臂上长满了这种恶心的东西! 如果她没那么蠢,她就不用装睡强忍着怒火听着那些女生在她床边七嘴八舌的议论个不停! 141 管好你的狗嘴 都怪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意浓……” 周雪委屈的不行:“我,我是看你一直没起床,才想着喊你起来的……” “你也想看我笑话是不是?” “没有,没有,我对天发誓,真没有……” “没有?那你叫什么叫什么?不过是过敏长了几个脓疱,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把大家都吸引过来看我出丑?” “意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吓到的……” “被吓到了?” 江意浓咬着牙桀桀的笑了两声,目光森寒阴沉望着周雪:“很可怕吗?把你吓成了这样?” “没有,没有意浓……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没防备……” 周雪脸色惨白瑟瑟发抖不停,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江意浓,她更是从不知道,江意浓竟会有这样凶狠可怕的眼神…… 江意浓将手臂缓缓抬了起来举到周雪的跟前:“一时没防备?那你现在好好看清楚,仔细看清楚,省的以后管不住你的狗嘴!” “意浓……” 周雪怔怔望着她,“意浓你到底怎么了,你从来不会这样和我说过的……” “如果你没那么蠢的话,我当然不会这样和你说话。” 江意浓将手臂放下来,她恨恨的盯着自己原本雪白无暇的手臂上长出来的这四五个丑陋恶心的散发着臭味儿的脓疱,她真恨不得拿刀子把这些恶心的皮肉全都剜下来! 周雪抿了抿嘴唇,目光一时落在江意浓手臂的脓疱上,一时又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她心里发毛,慌乱的不行,怎么都想不明白,一向温柔可亲的不得了的江意浓,为什么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她算是江意浓身边最好陪伴最久的闺蜜了,她敢保证,以前的江意浓,从来不会这样恶狠狠的和她说话。 更不会…… 身上长出这样恶心的东西。 她有多在乎自己的容貌多在乎自己的皮肤和自身的一切,她周雪,再清楚不过了! 江意浓越看手臂上的脓疱,心里越是烦躁怨恨的不行。 她起身下床,打开衣柜找了一件长袖衬衫套上,又对周雪道:“你去帮我请假,我要回去看医生。” 周雪忙不迭的点头:“好的意浓,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找班主任。”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知道知道,意浓你放心吧。” 江意浓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周雪还有用,至少这条狗用着一直挺顺手的,那就该给她一巴掌再给她两颗甜枣。 “小雪。”江意浓的声音也放的柔和了一些:“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说话这么冲,可你也知道,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儿,我实在是又疼又怕,才会一时失态了……” “没关系的意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定然不是有心的,我们是最好的闺蜜,对不对?” “当然,我一直都把你当最好的闺蜜看待,对了,我虽然这些天和云茴走的近了一些,但是也是为了你,她乖乖听我的话,你以前偷钱的事情,就会彻底烂死在她的肚子里……” 142 今天要走霉运 周雪听她又说起偷钱,脸蓦地红了,支吾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先去教室吧。”江意浓抬手,将周雪耳边的头发挂在耳后,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句:“马上你快过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你只管告诉我,我都会满足你的。” “真的?”周雪立时欢喜的双眼放光,自从她爸爸娶了后妈之后,她的日子就越发不好过了。 从前是小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可现在,那些漂亮衣服鞋子首饰,都只能远观了。 都说从奢入俭难,周雪打小娇生惯养的,自然是受不了如今这样‘寒酸’。 意浓有钱又大方,她可要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么生日礼物了。 “你慢慢想,不着急,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送你。”江意浓又笑吟吟说了几句,哄得周雪服服帖帖的离开,她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的消散了。 如今最要紧的是她手臂上的这些脓疱,至于其他的,比如江意澜…… 等她完全恢复美貌了,她会好好和她清算这些新仇旧恨! …… “茴宝,你的东西……” 秦湛把那个布包递给云茴,云茴接过时下意识看了秦湛一眼。 只是秦湛并没有询问的意思。 预备下车的时候,云茴抿了抿嘴,却对秦湛道:“这是……从前在西岚镇乡下时,很照顾我的一个奶奶给我的一些小玩意。” 秦湛眼角蔓生出细碎的浅笑,他伸手,轻轻抚了抚云茴的头发:“嗯,你喜欢就好好留着。” 云茴心想,这里面的东西看起来都是一些粗糙的小玩意儿,秦湛就算是看了,大约也看不出什么古怪。 而那纸鸢上面的血迹早已被吸收了,看起来不过是个古朴的小摆件而已。 云茴定了定心,她并不打算告诉秦湛这些事,她不是被逼的也不是不情不愿的,心甘情愿做的事情,没什么好拿出来讲的。 “我去学校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嗯,晚上回宿舍记得给我报平安。” 云茴点点头,下车往一高校门走去。 秦湛坐在车上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高大门里,这才吩咐司机调转车头离开。 回到秦家,寄宁推了秦湛下车,迎面遇上了秦二太太,秦二太太明显脸色不太好,看到秦湛,也只是强挤出一个笑脸来:“哟,咱们大少爷今天气色真不错。” “二婶今天气色不太好啊。” 秦二太太没料到一向不苟言笑半句废话都没的秦湛,竟然离奇的和她寒暄起来,倒是愣了:“是吗?我倒是没看出来……” 秦湛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掠过淡淡的一抹笑来:“二婶非但气色不好,印堂还有些发青,这几天怕是要走霉运,还是少出门的好……” “大少爷,您这是在咒我?”秦二太太拉下脸,有些不悦的望着秦湛。 “您想多了,我不过是这些日子对周易相书感兴趣,多看了几眼而已。” 秦湛说着,眉宇微微蹙了蹙:“当然,二婶可以当我只是胡说。” 143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疑神疑鬼 秦二太太见他说完就转身走了,不由越发愤愤,她只是这几天和秦二老爷吵了几架没睡好而已,什么印堂发青要走霉运,他以为他是算命的半仙啊! 秦二太太不信这个邪,吩咐人去备车预备出门。 可车子刚驶出秦家老宅的大门,忽然就哑火抛锚了,司机下去检查了半天都没查出来毛病,就过来请示要不要换辆车,秦二太太忽然觉得心里头发毛,干脆就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少爷……您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做?”寄宁有些不解。 “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疑神疑鬼。”秦湛端然坐在露台上,远远,看到秦二太太匆匆折返回来的身影。 “寄宁,让人去盯着二太太。” “是,少爷。” 寄宁转身出去了,秦湛斜斜靠在轮椅上,那张如玉清冷的脸容上,终究还是缓缓的弥漫了一抹戾色。 他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膝盖,那种彻骨的阴寒好似消弭了许多。 这很不对。 从前每一次病情发作缓解后,也只是疼痛缓解,而那种浸润在骨子里的阴寒却是从未消弭过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茴手指上的伤口怎么回事,她又怎会昏迷不醒。 为什么他醒来,云茴却昏了过去,而且明显体力不支精神萎靡不振。 云茴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他? 如果他身为男人,非但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却还要她来护着他,那么他秦湛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老宅深深,百年的古树郁郁葱葱,将数栋小楼掩映在那枝繁叶茂的碧绿深处。 而这影影瞳瞳之下,究竟活着的是人还是鬼? 谁又能说得清。 …… 放学后,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 柳如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抿着嘴望着不远处也坐在座位上没动的云茴,好一会儿,她到底还是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云茴……你不去吃饭吗?” 云茴看都没看她一眼,收拾了一下东西站起身:“这些天少来烦我。” 她没头没脑的丢下一句,转身就走了。 柳如荫先是愣怔了一会儿,忽然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她欢喜转身又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去。 她明白了云茴的意思,云茴说的是‘这些天少来烦我’,而不是‘别来烦我’。 这意思可大不一样。 柳如荫想,不管多久,她都能等,她也会一直一直等下去。 云茴是她第一个朋友,也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她真的不想失去她。 云茴到了学校食堂,远远看到了周雪和徐莉,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周雪,徐莉,意浓怎么样了啊?” 周雪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请假回去了,不过是一点小过敏,明天就好了。” “那就太好了。”云茴松了一口气,欢喜开口。 周雪最烦她这副狗腿子的样子,但想到云茴手里还抓着她‘偷钱’的把柄,到底还是忍了气没有多说。 云茴看着周雪和徐莉离开,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江意浓现在手臂上的情况,应该比她昨天离开时严重多了吧。 144 重击 云茴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出了食堂。 下台阶的时候,听到几个女生在低声议论:“刚才那是江意澜吗?” “怎么可能……江意澜那么丑那么凶悍!” “可我真的觉得是她啊……” “不会吧,那她变化也太大了吧。” “好想知道她皮肤怎么变好的啊,难不成是因为回家反省这些天,调理的?” “谁知道呢……” “哎她刚才是不是还对人笑了?” “你疯了吧,她怎么可能对人笑,她没拿拳头揍人都是奇迹了吧。” “卧槽,见鬼了,江意澜真的对人笑了……” 云茴站在台阶下,远远,她看到了江意澜,她的短发清洗的很干净,阳光下乌黑柔顺,脸色也不再那样的晦暗无光,蓝底白条纹的校服让她看起来清新而又澄澈,她就那样闲适的双手抄兜,缓缓走来。 虽然看起来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可到底还是脱不去骨子里酷酷的天性,甜美乖巧的外表下,藏着和外貌截然不同的一颗心。 嗯,不错,她喜欢,因为,她也是这样的人。 江意澜也看到了云茴,她步子没停,也没和她打招呼,只是不经意间,好似对她眨了眨眼。 云茴只作没有看到她,冷着小脸从她身边走过,可江意澜却明显从她的故作冷漠之下,看到了她眼底闪过的狡黠。 小狐狸。 两个人一句话没说,一个对视都没有,可彼此心底却默契十足。 云茴想,真好,这样亲眼看着一个人的命运因为自己的介入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微妙的短暂的操控了别人人生的感觉,真好。 …… “只是普通的病毒感染才会长了脓疱,涂了这种药,再辅助吃一点抗生素,最长一个星期,也就能全好了。” “不会留下什么疤痕吧?” 江太太急急询问,老医生笑着丫头:“不会,按时涂药,伤口长好就能恢复如常了。” “那就好那就好。”江太太大松了一口气,江意浓一直高高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注意别碰水,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小姐这不算严重,两三天就能好了。” 医生叮嘱了几句,留了药就离开了。 江太太爱怜的抚了抚江意浓的鬓发:“可吓死妈妈了,幸好没大事,只是好好儿的,怎么感染上这种恶心的东西了……” “我也不知道,好在过几天就好了。” “是啊,好在过几天就好了,那我给你请一星期假吧,在家养好了再去。” “三天吧,三天应该就足够了。” 江太太笑着摇头:“你呀,总是这么好强。” “明年要高考了,功课不能落下。” “行,那就三天,你歇着吧,妈妈先出去了。” 江太太起身离开了卧室,江意浓躺在床上,望着自己手臂上薄薄缠着的一层纱布,眯了眯眼。 有玉瓶在,大约也不用等三天吧,也许明天早上睁开眼,她的手臂就恢复如初了呢。 可江意浓却未曾想到,此后的每一日,她都会遭受比前一日更重的重击。 145 越发严重 晨光熹微中的江家宅邸,二层的闺房里忽然传出重物摔碎的巨响,隐约的,还夹杂着几声哭叫,宅子里的佣人都被惊动了,可很快的,那些声音都沉寂了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江意浓怔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锁骨那里也长出了两个脓疱,还有另一只手臂,还有小腿…… “去叫医生,立刻去把赵老医生请来!”江老太太最先恢复了清醒,立刻发了话。 江太太红着眼圈赶忙让人去请医生,江意浓面无人色,双眸失神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一把扯开了左臂的纱布…… 纱布揭开时牵连了溃烂的皮肉,撕扯的剧痛她却好似根本没有感觉到,只是死死盯着手臂。 没有愈合,完全没有要愈合的迹象,溃烂的创面好似更大更深了,她又闻到了那熟悉的,让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意浓……别怕,别怕,赵老医生医术高明又有经验,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老人家,等他来了就好了……” 江太太眼见得江意浓整个人浑身发抖一副濒临崩溃的模样,慌忙上前拉住女儿,轻声安抚道。 江意浓却一把推开了江太太的手臂:“都是废物,废物!不是说是小毛病吗,不是说很快就会痊愈啊,为什么现在我脖子上腿上也开始长了……” “你喊什么喊,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然后传到京都慕家去是不是?” 江老太太不悦的开了口:“不过是几个小脓疱,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么点小事你就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你将来嫁到慕家去,那可是要做慕家的当家太太的,你这么不稳重,怎么管束一家子上上下下这么多人!” “妈,意浓从小到大身上连层油皮都没破过,她也是被吓到了……” “行了,别说这些了,一个一个都不省心。” 江老太太十分不高兴,好像从要开始对江意澜那小蹄子动家法那天开始,江家就接连不断的不安生。 佣人领了赵老医生上楼,江太太忙将人请了进来。 赵老医生仔细看了看江意浓手臂上的脓疱,又看了昨天医生留的药膏,不由奇道:“奇怪了,这药开的没有任何问题,按道理,小姐如果按时按量涂抹用药的话,应该是要好转了才对的……” “那,这怎么越来越严重了?甚至其他地方也开始长了……” “我看了这么多年的病,一眼就看的出来,这就是普通病毒感染长的小脓疱而已,外用药膏内服抗生素,最迟一周也就好了,要不然这样吧,小姐还是继续涂抹药膏,再耐心等几天……” “不行!”江意浓却沉着脸站了起来,她心底隐隐总有些不祥的预感,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如果再等几天,这脓疱开始往脸上长了呢? 身上长了这些还能遮掩,可脸上如果长了怎么办? 藏着掖着不再见人吗? 慕家那边怎么办?难道慕老太太那里也躲着不见吗? 146 断香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以后是要做当家太太,是要抛头露面的! “意浓说的是,女孩子的容貌最重要,不能耽搁了。” “那就去医院里做一个系统的检查,看看是不是有其他内在方面的原因,也好对症下药。” “行,老大媳妇,你这就去安排一下,你亲自送意浓过去,别声张,也别让任何人知道这事儿。” “好,我这就去安排。” 江意浓换了一套衣服,又带了口罩和帽子,遮的严严实实下了楼直接上了车子。 到了颂城最好的一家私立医院,医院这边也早就安排妥当,闲杂人等一律被清出了大楼。 江意浓做了一整套全身的系统检查,可检查报告出来,却显示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江太太大松一口气,江意浓吊着的心却放不下来。 她的身体没事,医生也说她身上只是很普遍的病毒感染,那怎么不见好转,反而身上其他部位还感染了? “意浓,这下可以安心了,咱们回去吧……” 江意浓轻轻摇了摇头:“妈,我心里不安生,我想去上柱香。” 江太太生江意浓之前,曾对人言,她梦到佛前青莲入怀,佛祖告诉她,她会生下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儿,也是因着这个梦,江意浓出生就声名赫赫,而江家,更是在颂城的寺庙花费重金给佛祖塑了金身,日夜供奉不断。 “也好,咱们去听大师讲讲经,心里也能平静点。” 江太太心里也不太平,家里可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尤其是意浓身上,这可是江家最重要的节骨眼,定点差错都不能出。 到了寺庙,提前已经让人清了场,江太太先带着江意浓去正殿上香。 知客僧拿了燃好的香过来,江意浓净了手,毕恭毕敬的接过,亲手插入佛像前的香炉中,又在蒲团上跪下来,刚要跪拜,那插好的香却忽然断了。 “这……”知客僧面上也有些诧异尴尬,忙又重新取了香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小心翼翼再次交到江意浓手中。 江意浓脸色微白,手指有些颤抖的接过香,重又插入香炉中,然后站在一边等了足足一分钟,确定无恙,她方才回到蒲团边,可她刚在蒲团上跪下,那原本好好燃着的香,却又忽然折断了。 这一次,三人都有些呆住了,江太太面上血色全无,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如今世人早已不信鬼神,但燃着的香好生生的断了两次,到底是个不好的意头,总归还是让人心里头有些发毛。 江意浓死死盯着那折断的三支香,她手心脊背发凉,冷汗一层一层的席卷而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夕之间,事情会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每年江家大把大把的钱捐到庙里,连这金身都是江家塑的! 佛祖菩萨不保佑她保佑江家,却让她这般难堪! 她不信这个邪,人人都传她江意浓是佛前青莲,她天生命格贵重,将来是要万人之上的! 147 疯了 她不信这个邪,人人都传她江意浓是佛前青莲,她天生命格贵重,将来是要万人之上的! “再给我拿一些香。” 江意浓用力掐了掐掌心,声音沉沉开了口。 知客僧忙擦了擦头上的汗,重又取了香过来…… 只是,无一例外的,所有的香,都断了。 “意浓……” 江太太强稳了稳心神:“算了,我们去听经吧。” 江意浓站着没动,她眸色沉沉满布阴翳,双手紧攥盯着面前庄严肃穆的佛像,竟是忽然一步上前,将香炉中的香全都拔出狠狠摔在了地上! “既然你不愿受我的香火,那我江意浓从此以后就再不信神佛!” “意浓,你疯了……” 江太太大惊,上前想要阻拦,江意浓却沉着脸抬起脚,将地上折断的香全都狠狠碾灭了。 “意浓……” “我们回去。”江意浓转身快步出了正殿,江太太匆匆对知客僧说了声抱歉,就急忙追了出去。 “意浓,我们还是去见见大师吧,大师已经在等着我们了,我们总要去见一面。” “不去,您若想去您就一个人去吧,我是不会去的。” “意浓,你刚才怎么能对佛祖不敬呢……” “我就是不敬了,怎样?”江意浓身上几处脓疱火烧火燎疼痛无比,事事不顺,处处不顺,她更是心浮气躁,忍不住就拔高了声调:“不过是泥胎木塑,我们江家给他塑了金身,他还真以为自己多了不得了,我江意浓偏偏不信这个邪!” “意浓,你疯了!你看看你你现在成什么样子,还像不像个大家闺秀!” 江太太攥住她手臂,疾言厉色开口:“你知不知道你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多少人羡慕嫉妒你,这是在外面,不是家中,你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行了,我知道了,我想回家,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回家去……” 江意浓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臂上丝毫不见好转的脓疱,到底还是没忍住,眼圈倏然红了:“我身上这些东西如果不会好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先上车,我去大师那里取一点净水,你回去洗一洗伤口。” 江太太心里也疼的不行,她宁愿这些伤都在她身上,也不愿是江意浓受这样的罪。 江意浓没再开口,沉着脸上了车,片刻后,江太太也匆匆这转了回来,司机调转车头驶出山门,一路母女两人都不曾说话。 回了江家,江太太亲自净水给江意浓清洗了伤口。 不知是她的心理作用还是这净水当真有用,江意浓竟觉得脓疱没有先前疼的那样厉害了。 清洗完伤口,重又消毒上药,江太太忍不住念了几声佛:“佛祖保佑我们意浓,明天一早起来就全都好了……” “妈,您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的,我也绝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曾如众星捧月一般存在过的人,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归于平凡和丑陋? 所以,咬着牙踩着血,这条不归路她江意浓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148 山雨欲来 所以,咬着牙踩着血,这条不归路她江意浓也要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谁敢挡她,她就一定会要了谁的命! “意浓,你这几天是不是没戴那个玉瓶?” 江意浓一怔,旋即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玉瓶:“我一直都带着,没有离身过。” “不是说傅家这个玉瓶极有灵性……”江太太有些欲言又止:“会不会是傅佩如那个贱人,背地里耍了什么花招?” “不可能。”江意浓斩钉截铁开口:“如果她能耍花招的话,在我把玉瓶从江意澜那里拿过来之后,她们就会实施了,何必等到现在?” “也许是听说了你要和慕家联姻的事儿,坐不住了?” “不对,上次要对江意澜动家法,差点要了她的命,傅佩如不是除了哭和跪下来求情,一点法子都没有吗?可见,她们母女,耍不出什么花招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次的事情,该怎么解释?” 江意浓有些疲累的摇摇头:“我也想不通,等我全都好了,再慢慢理清楚吧。” “那你休息吧,妈妈不打扰你了,希望明天一早起来,什么都好了。” 江太太又安抚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了。 江意浓攥着玉瓶,又翻来覆去细细看了很久,脑子里将那夜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过了一遍,确定云茴没那个能耐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招,她方才躺在床上,轻轻闭上了眼。 …… 对于江意澜之前违反校纪的处罚结果由校纪办通报了全校师生。 除了要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做出千字检讨之外,还要留校察看一年,这一年内,若江意澜有任何触犯校纪的行为,校方就会立刻将她开除。 江意澜自然是毫无异议,但和江意浓关系近的那些人却都愤愤不平。 只是学校已经做了决定,众人也不过是私底下抱怨不平几句罢了,也没人当真敢闹到校长跟前去。 毕竟大家已经高三了,明年就要面临最紧张最重要的高考,谁也不愿意惹事耽误自己的时间。 云茴至此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江意澜能留校,至少目前为止,她是安全的,而她又拿到了玉瓶,心性外貌都会渐渐扭转,她也不用担心江意澜会像从前那样再惹出事端。 云茴想,如今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事,一则是秦湛的病,他的腿一日不痊愈,她就要忍受随时可能发作的病痛,二则就是,她成为秦湛的未婚妻马上就要满一个月了。 除却前两次的意外之后,那些幕后之人再也没有任何的举动,一切都风平浪静的十分反常。 云茴因着这双眼异于常人,心性也较为敏感细腻,她总有一种预感,那些人可能就要再次动手了,而且,他们在失败了两次之后,这一次一定更为慎重,出手更为缜密,必定是报了一击必中的心理。 而她在明,别人在暗,她只能见招拆招,却不能防患于未然。 只是,云茴并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还会不会足够的幸运,再次逃过一劫。 149 怎么可能 “少爷,二太太这些日子和往常一样,常常约了人来家里打牌,倒是没再出去。” “昨日和二老爷又吵了起来,把家里的一套茶具给摔了。” “哦对了,昨晚晚饭后,二太太倒是去三太太那里坐了坐,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不超过二十分钟。” “三婶这几日在做什么?” “三太太还是和从前一样。” “少爷,您不问太太吗?” 寄宁有些好奇,在寄宁看来,周曼可谓是嫁入秦家生下了长房的小少爷之后,狼子之心就昭然若揭了。 “寄宁,一则周曼其人没有那么深的城府二则,周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这么多年滴水不漏。” “您心里一点都不怀疑她吗?” “怀疑过,只是,周曼至多小打小闹,掀不起大浪。” “那您怀疑二太太?”寄宁笑道:“依我来看,二太太实则比太太嫌疑还小一点,她那样的性子,怕是真要做什么,也早被人抓住把柄了……” “你说的没错,我知道二婶不待见我,也时时处处想把我和长房压下去,但也如你所说,她实在没那个能力和手段。” “那您为什么还要找人盯着二太太?” 秦湛抬眸看向寄宁,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扣了扣,他唇角溢出浅淡一抹讽刺的笑来:“寄宁,你不觉得我二婶这种一点就着的性子,最适合被人利用当枪使吗?” “您是说……” 寄宁双瞳蓦地一亮:“是啊,二太太是秦家的人,秦家三房都住在老宅,要是外面的有心人想做点什么,自然是利用秦家内宅的人更方便。” “你只说对了一半。” “一半?” “不一定是外面的有心人,你又怎会知道,是不是家里的人。” “家里的人?”寄宁愣住了:“少爷,咱们家总共就三房,大太太二太太您都排除了,难不成是三……” “寄宁,噤声。” 寄宁忙闭紧了嘴。 “我不是怀疑,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的主观认定,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秦湛的声音很寡淡,可寄宁跟着他这么久了,却已然明白了一些他的想法,少爷定然是心中有了猜忌,才会如此。 可是三太太,她是这个家里除了老爷子之外对少爷最好的人了啊,亦是太太生前最亲近最信赖的人。 听说当年太太离世前,还拉着三太太的手眼泪涟涟不肯放开,只是可惜,当时太太已经说不出话了。 直到最后闭眼,太太都不肯放开手,还是佣人们用力掰开了太太的手,三太太才把手抽回来。 可见她们二人感情多深厚,怕是太太临终前这般,也是想要三太太多看顾年少的少爷的意思吧。 “还有一件事,云茴上次回西岚镇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你去查一查,都告诉我。” “少爷,您不会是怀疑云小姐了吧?” 秦湛忍不住摇头叹了一声,无奈看向寄宁:“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那您为什么让我去查云小姐啊。”寄宁一脸不解。 150 语短情长 “那您为什么让我去查云小姐啊。”寄宁一脸不解。 “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弄清楚,尤其是牵涉到她。” 秦湛垂眸,手指拂过自己的膝盖,明明双膝没有如往常那样隐隐作痛,可他却觉得心头仿佛压了沉沉的阴翳,怎样都挥之不去。 “是,少爷,我这就吩咐人去西岚镇走一趟。” 寄宁话音刚落,一直戴在耳上的蓝牙耳机里传来下属压低的声音:“宁哥,桃林那边也查到线索了……” 寄宁眸色一变:“说。” 片刻后,寄宁摘了一边耳机,目光有些晦暗不明的看向秦湛:“少爷,那片桃林的幕后主人已经查出来了,他们做的很隐蔽,中间转了三道手,任是谁都想不到,秦家还有这样一处小产业。” “主子是谁。” 寄宁微微蹙眉:“是二太太,只是,这瞧着真不像是二太太的手笔……” 秦家这位二太太因着出身不足的缘故,嫁入秦家之后十分争强好胜又贪财,秦家的产业覆盖面极广,她自来贪婪,怎么可能瞧得上一处桃林,还煞费苦心的遮遮掩掩? 果然,秦湛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面色毫无波澜:“不是她,继续去查。” “是。”寄宁应下,对耳机那边的下属吩咐了几句。 背后有高人指点,陆陆续续害死了他三任未婚妻,桃林中布了阵法,困住亡灵,为他所用,去害人作恶,这一环一环,环环相扣,中间时间跨度至少五年以上,这般恶毒又缜密的心思,绝不会是那个市井小暴发户出身的秦二太太的手笔。 就算背后有他二叔指点,他们夫妻俩也做不来这种事。 秦家这位二老爷,和三老爷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他的逐利上位的心思只差没写在脸上了,几乎颂城所有人都知道,秦家二老爷一心想拿下秦氏继承人的位子,只是,他这个二叔,空有一颗上进的心,实干能力却完全没跟上。 整日嚷嚷着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可转眼就沉迷于灯红酒醉了,吃不得半点苦头,被人几句奉承话就奉承的晕头转向。 这种人,实则根本不足为惧。 这也是为何这些年,他清晰知晓这个二叔的野心,可叔侄两人实则相处的却还不错的最重要原因。 “你去做事吧。”秦湛让寄宁离开,拿了手机给云茴发微信。 这会儿她大约已经回了宿舍,洗漱完毕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云茴回信息,秦湛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可电话却被挂断了,他正要再打,云茴的微信却传了过来。 ‘宿舍里有人睡着了,不方便接听,我今日无事,你呢?’ 秦湛望着这两行字,望了好一会儿,他自己都不知晓,他眼底缓慢弥漫上的一层柔色。 他更不知晓,云茴此时是怎样忍着双腿的剧痛,浑身冷汗淋漓湿透,抖着手指一个一个敲下了这一行字来的。 ‘茴宝,我很好,今夜腿疾没有发作,一切顺遂。对了,我让人买了樱桃,你周末回来,正好赶上吃。’ 151 彻底打破的平静 “茴宝,我很好,今夜腿疾没有发作,一切顺遂。对了,我让人买了樱桃,你周末回来,正好赶上吃。’ 云茴死死咬着枕巾,额上冷汗涔涔而落,视线几乎被汗水淹没覆盖,屏幕上的字都成了迷糊不清的一团,是真的疼啊,疼的她甚至想要失态的叫喊出来。 可她到底还是死死忍住了,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床上,床帘拉上,她发抖也好,无声落泪也好,疼的抽搐颤栗也好,都不会被人看到,被人知晓,熬过去,也就好了。 秦湛等了两分钟不见她回复,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茴宝是不是困了?那就早点休息吧,周六下午我去接你。晚安茴宝。 ‘好,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短短的一条微信,云茴足足编辑了两分钟,才抖着指尖点了发送。 疼痛如潮汐一般汹涌而来,褪去时却又绵长久远,好似能磨去一个人所有的坚韧和信仰。 云茴原本以为她早已不再惧怕疼痛,因为幼时她就已经习惯了这些。 可当这一次疼痛席卷而来时,云茴才发现,原来她也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无坚不摧。 身下的被褥床单几乎都被汗湿透了,双膝之间刺骨阴寒终于缓缓退散。 云茴仰面躺在床上,疲倦的闭了眼,最难熬的那一刻,心里头好似也有了小小的一点后悔,但却也只有一瞬。 如果让她再重新选择一次,她想,她仍是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吧。 …… 清晨,江家。 绿树繁茂的深处,白色小洋楼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沉寂了一夜的江家,平静忽然被彻底打破了。 江太太连鞋子都没顾上换,一路小跑着上了楼,江意浓的房间反锁着门,里面不停的传出哭叫大喊和摔东西的声音。 江太太不停叩门,江意浓却不肯开,摔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江太太听的心头一阵一阵发颤:“意浓,是妈妈啊,你先把门打开,别伤到了自己……” 江老太太此时也到了楼下,听到楼上的动静,不由得眉头深蹙,让人把外面的佣人都赶的远远的,这才上了楼,她面上明显带了怒气:“意浓,把门打开!” 江意浓在门内听到是江老太太的声音,摔东西的动作不由顿了顿。 整个江家,她最怕的就是江老太太了。 “意浓,现在外面没有外人,只有你妈妈和我,你把门打开,出什么事,都有我这个老婆子在,天塌了,奶奶给你撑着呢,你哭闹摔东西有什么用?” “是啊意浓,你把门打开,出什么事,咱们一家人一起解决……” 江意浓手里拎着的那个花瓶,终究还是缓缓放了下来。 她一步一步蹭到门边,扭开了门锁。 江太太顾不得老太太,立刻推开门扑进去,双手攥着江意浓的手臂,紧张焦灼的上下打量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脸上……谢天谢地,脸上还没长……” 江意浓崩溃了一般抱着江太太嚎啕大哭起来。 152 道观 江意浓崩溃了一般抱着江太太嚎啕大哭起来。 江老太太蹙着眉,进了房间将房门锁上,看着哭哭啼啼抱在一起母女俩,不由头疼无比:“哭什么哭,哭了身上的东西就好了?整天就知道哭哭哭……” “妈,您说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才几天,你们就乱成一窝蜂了?” “可是,可是意浓从来没有……”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会生灾害病,从前没有,现在以后就不会有了?不过是一点小毛病,你们一个个天塌了一样,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过!” 江老太太重重拍了拍桌子:“都给我把眼泪收一收,意浓也别哭了,告诉奶奶,身上的东西到底怎样了?” 江意浓披头散发哭的鼻子眼睛红通通,听得江老太太问,她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着道:“原来的没好,身上又长出来了一些,胸前,后背,又长出了新的,好在脸上还没长……” 江太太将她衣襟掀起一些,看了一眼也不由得蹙了眉,今儿看起来倒是真的比昨天更严重了一些,这扩散的也太快了。 好在是都长在身上,还能勉强遮掩,只是这气味…… 江老太太想了想:“医院那边也做过检查了,你的身体既然没什么毛病,那就先按照医生开的方子治着,我这边,再想其他办法。” “妈,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江老太太瞪了江太太一眼:“怎么说我吃的盐也比你吃的米都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老婆子经历的多了。” “那您打算怎么办……” “我现在出去一趟,去见见我的一个老朋友,你们先安心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江太太见江老太太面色镇定不慌不忙,知晓她老人家心里八成是有了成算,这才松了一口气:“有您出马,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意浓,听见了吧,老太太就是定海神针,没有她老人家办不妥的事儿,咱们就安心在家等着吧。” “好好照顾意浓。”江老太太站起身直接下楼离开了。 江意浓盯着自己身上这些丑陋的脓疱,又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妈,您说我这身上的东西,要是不会好了可怎么办啊……” “瞎说,怎么可能不会好,这世上还有你奶奶摆不平的事?” 江太太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去洗个澡,妈给你涂药,听你奶奶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意浓轻轻点了点头。 …… 江老太太的车子停在了颂城郊外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小道观外。 她没让人跟着,一个人进了道馆。 江家的下人也并不觉得奇怪,江老太太几乎每个月都要来这里一趟,上上香,听听经,再捐赠一点香油钱,江家的老人都知道,江老太太和这道观打交道,也有快二十年了。 只是这一次江老太太待的时间长了一些,一直到天色近黄昏,她方才出了道观。 车上的佣人远远看到了道观大门关上时,一闪而过的宽大灰色衣袖。 153 虫子 这道观里住着一个老道士,只是很少有人看到那老道士的真容,听说那人颇有些能耐,只是不知为何,这些年一直守着这濒临破败的道观。 江老太太回到江家时,天色已经黑了。 她直接去见了江意浓,将随身带着的布囊拿出来,让江太太取了一个干净的茶杯,然后把布囊里香灰一样的粉末状东西倒在茶杯里,又用开水冲开,放的温凉后,让江意浓一口气喝光了。 味道很奇怪,那些粉末又黏连在嗓子上,江意浓几次都要吐出来,可江老太太目光紧盯着她,她只得强忍着将杯中的液体全都喝光了。 “妈,这,这管用吗?” “管用不管用,也得试试才知道。”江老太太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墙壁上挂着的钟:“扶意浓去坐着,等十分钟。” 江意浓忐忑不安的等了十分钟,这玩意儿喝下肚好似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她这才稍稍安心。 孰料,过了十分钟,江意浓忽然捂着肚子疼的在地上滚了起来。 江太太吓坏了:“老太太,这是怎么了,意浓怎么疼成这样了……” “去拿个空痰盂过来,快,再准备一瓶烧酒。” 江老太太浑浊的眼瞳蓦地亮了起来,江太太无头苍蝇一般跌跌撞撞的去取了东西,江老太太又吩咐她:“意浓马上要吐,你用痰盂给她接着……” 她话音刚落,江意浓就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要吐,江太太忙把痰盂递了过去…… 江意浓吐的昏天暗地,整个房间里味道臭的能熏死人,江老太太实在没忍住,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子。 “意浓……好点了吧,快漱漱口……” 江太太放下痰盂,刚要去给江意浓拿水,可江意浓却忽然尖着嗓子叫了一声,双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江老太太转过身,几步奔了过来,她往痰盂中看了一眼,果然,如那人所说,呕吐出来的秽物中,几只黑色的小虫子正在蠕动不停。 “老大媳妇,快,快把烧酒给我。” 江老太太接过烧酒,扭开瓶盖倒了半瓶酒进去,又让江太太取了打火机,随便点燃了一张纸丢了进去,很快痰盂中的烧酒就烧了起来,而紧跟着,火苗里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随即却是冲鼻的恶臭袭来,江太太一个没忍住,弯腰就吐了出来…… 江老太太盯着痰盂里的酒精燃烧殆尽,那几只黑色的虫子也烧的面目全非,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好了,意浓明日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老太太,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有人在背后想害咱们意浓,坏了咱们江家的好事而已。” “这话怎么说?谁要害咱们意浓?又是谁要坏江家的好事?” 江老太太轻笑了一声:“还能有谁。” 江太太蓦地睁大眼:“您是说……江意澜母女?” “除了她们娘俩,还有谁会想把我们意浓往死里整!” “可,可她们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 154 回光 “可,可她们怎么有那么大的能耐……” “她们傅家本来就妖妖道道的,要不然,傅佩如当年怎么能勾搭上老大!” 江太太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还不是仗着那个玉瓶,要不是有那个玉瓶的滋养,纵远怎么可能会上她的钩!” “她们既然能用这种手段狐媚男人,那要毁了意浓的容貌,不也是易如反掌?” “您说的有道理,这贱人,当初就不该留她性命……” 江太太眸色阴鹫,寒着脸就要出去:“我现在就去找那个女昌妇……” “站住。” 江老太太厉声喝道。 “老太太……” “她们母女,现在还不能动。” “为什么?” “意浓出事,根由就在她们身上,如果你把她们打杀了,意浓怎么办?” “您不是说意浓已经好了吗?” “只是现在好了,谁又知道以后会不会再犯,如果再发作了呢。” “您的朋友的法子不是挺灵的……” “只是治标不治本,将来意浓嫁到慕家去,万一突然发作了怎么办?意浓不能丢这个丑,我们江家也决不能丢这个丑,所以,要防患于未然,从根源上把这件事给解决了!” 江老太太站起身:“我去见傅佩如,这件事,还是得我来解决,指望你们,一个个的除了哭半点办法都没有,你留在这里照顾意浓吧。” 江老太太毫不客气的丢下一句,转身离开了。 江太太早就被训惯了,也没放在心上,眼见江意浓还昏迷不醒,忙上前把她叫醒,又亲自给她洗漱收拾干净,这一夜江太太就留在了江意浓的闺房。 也许是药力的作用,江意浓倒是睡的很安稳,也没再嚷着身上的伤口疼,而到了早晨醒来时,她身上的那些脓疱倒是真的开始有了愈合的征兆。 江太太和江意浓自然都欢喜无比,又调养了三日,这些脓疱差不多也都愈合了,只是尚且留下了淡淡的疤痕,江意浓执意要去学校,江太太拗不过她,也就随她去了。 江意浓到了学校,第一时间就从周雪她们那里知道了江意澜得到的处分。 学校没有开除她,留校察看一年,只要犯错,立刻就会被开除…… 呵呵,江意浓心里不由得一阵冷笑,江意澜这性子,她随便刺激她两句,她就会爆发,让她犯点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意浓……你病全好了吗?我看你脸色还是有点差……” 云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柔柔的,怯怯的,一如往常。 “你胡说什么,意浓脸色哪里差了?” 周雪立时怼了云茴一句,江意浓却已经沉了脸,从书桌里拿出小镜子,仔细的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不知是因为云茴这样说,她先入为主了,还是真的这几天被身上的脓疱煎熬的吃睡不安,影响了容貌,江意浓竟也觉得自己看起来好似有些说不出的憔悴。 原本白皙皎洁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的肌肤,现在好似也不再是那种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的样子了。 155 所谓天生丽质 原本白皙皎洁连一个毛孔都看不到的肌肤,现在好似也不再是那种莹白如玉毫无瑕疵的样子了。 而眼窝下,因着前几日的睡眠质量太差而生成的黑眼圈,现在还没有完全的消散,甚至,就连头发都隐隐有些干枯毛躁。 江意浓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大概是因为我前几天一直病着没睡好的缘故吧。” “嗯,我觉得也是,不过意浓你天生丽质,好好调养几天想必就能恢复如初了。” “那是当然,这还用你说,马屁精!” 周雪没好气的瞪了云茴一眼,云茴却低眉顺眼的一个字都没和她吵。 “行了,都别吵了。”江意浓柔声打了圆场:“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庆祝我病愈。” “好啊,好久没和你一起吃饭了……” 周雪挽着江意浓的手臂,轻轻摇晃撒娇。 云茴没吭声,只是有些期待的望着江意浓,江意浓轻笑了笑,伸手拉住云茴:“云茴你也跟我们一起。” 云茴一双眼蓦地亮了,江意浓心中不免隐隐得意。 真好,一切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来了,不,是就应当如此,这一切都是本应当发生的。 她早已忘记了,自己从别人手中抢走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而原本她自己拥有的,又是什么。 …… 晚饭后从食堂回去教学楼的路上,漫天晚霞烧的通红铺陈在渺远天幕,周雪和徐莉一左一右围着江意浓说的热火朝天,云茴跟在三人身后,看起来倒像是个小可怜。 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忽然有人跑过来叫了云茴:“云茴,校门口有个人找你,这么高,长的很壮实……” 那个男生比划着和云茴说这话,目光却一个劲儿的往江意浓的身上瞄,他是高一的小学弟,对于高三的女神学姐,自然是心中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只是今日一见,这男生心里却觉得,好似江学姐也没有传言中那样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啊。 “意浓,我去一下校门口。”云茴听着这男生的形容,立时想到了福生,想到福生,福生奶奶…… 云茴心里头猛地涌起一阵惊惶不安,难道福生奶奶出事了? 江意浓点点头,云茴立时转身快步往校门口跑去。 周雪忍不住讥诮道:“你看她那样儿,好像后面有狗撵她似的……” “你这嘴啊,少说两句吧。”江意浓无奈摇摇头,又对那小学弟笑着点点头:“我们先走了,拜。” 她这一笑,那小学弟倒是被笑的有些晃神了,江意浓见那毛头小子如呆头鹅一般,不由心中越发得意。 只要她想,就没人能逃得掉她的蛊惑。 江意浓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却蓦地沉了沉。 她想到了一个人,那天忽然出现在了江家宅邸后门的那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 他那一日,好像并没有被她所蛊惑。 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来找江意澜,他又是江意澜的什么人? 难不成,他喜欢江意澜? 156 跟着你 江意浓的眸色陡然沉了下来,不准,她绝不准这世上有任何人喜欢江意澜,哪怕是她根本看不上的男人。 …… 云茴一路跑到校门口,天色微微擦黑了,校门口空荡荡的,云茴一眼看到了孤零零站在那里的福生。 “福生。” 她小声喊了一声福生的名字,缓缓停住了脚步。 福生仍旧穿着宽大的套头卫衣和运动长裤,那么高个子的人,站在那里却像没了家的小孩子一样可怜。 “福生。”云茴又喊了一声,福生抬头望过来,眼睛蓦地亮了,可一瞬,却又蕴满了赤红的泪意。 “茴宝儿,奶奶走了,奶奶……奶奶走了……” 福生步伐踉跄走到云茴面前,蹲下身子,抱着头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云茴怔然的站着,虽然心里已经隐隐做了准备,可当亲耳听到福生这样说的时候,她却还是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失神。 “茴宝儿,往前冲吧,想做的,就去做,别怕……奶奶在天上保佑你呢……” 云茴缓缓蹲下身,抬起手,轻轻抱住了福生。 “没关系的福生,奶奶只是去了天堂,她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呢。” 云茴轻声说着,努力抑制着快要夺眶的眼泪,她抬起手,轻轻给福生擦去眼泪:“别哭了,这么大的人了,要坚强一点……” 福生渐渐止了哭声:“茴宝儿,奶奶让我来找你……让我以后,以后……” “我知道。”云茴又笑着轻轻把他脸上挂着的泪珠子擦去了:“我现在在上学,没办法出去,我给我未婚夫说一声,你先跟着他,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在他身边,一则我能放心,二则,你也能学很多东西,三则……” 云茴忽然有些迟疑了,她知道福生力气很大,身手很不错,可她却也没有资格安排福生以后的路,没有资格,要求他留在秦湛的身边,保护秦湛。 “算了。”云茴失笑:“我应该先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奶奶说让我什么都听你的,还有,奶奶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福生说着,从随身背着的背包里拿出来了一本被蓝布包裹着的书本模样的东西,递给了云茴;“奶奶说,让你好好收着这本书。” “是什么书?” 云茴有些好奇的想要打开,福生却按住了她:“奶奶说了,这书不能轻易打开,会惊动了书灵。” “书灵?” “嗯,奶奶是这样说的。” “好吧,我会仔细收好的。”云茴小心的把书本抱在怀中,拉了福生起来:“这会儿时间不早了,我打个电话,你先安顿下来,接下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茴宝儿,奶奶说让我留在你身边的,我答应了她老人家,我不能食言。” 福生有些一根筋,认定的事情,从不肯变。 “可是福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啊……” “我跟着茴宝走就好了。”福生倔强的望着她,一脸的执拗。 云茴摇头失笑,“好吧,那你就跟着我好了。” 157 不敢置信 云茴借了保安室的电话打给秦湛,陪着福生一直等到寄宁前来。 云茴很认真的把福生介绍给了寄宁:“……福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想把他留在我身边,只是我现在在学校,所以,只有麻烦你们先收留他。” “云小姐,看您说的,少爷吩咐过了,您的事,就是他的事,您的亲人,当然也就是我们少爷的亲人了,您就放心吧,我会把福生好好安顿妥当的,绝不会怠慢了他的。” “寄宁,不用这样,就让福生跟着你做事就行了。” “云小姐,那怎么可以……” “就这样定了,福生从小长在乡下,很多事很多人情世故可能都不太懂,要麻烦你多教教他,还有,福生身手很不错,留在秦湛身边,也能有点用处,福生最不喜欢做个吃白饭的闲人了,你有事情只管用他。” 福生猛点头:“是是是,茴宝儿说的对,我绝不会吃闲饭的,你有事只管吩咐我,我脑袋笨,可我力气大,什么活儿都能干。” 寄宁也笑了:“那行,等我带福生见了少爷,看少爷怎么安排吧。” “福生,去吧,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只管安心待在他们身边,好好做事就够了。” “嗯,你放心吧茴宝儿,我绝不会丢了茴宝的脸的!” 福生拍拍胸脯,有些恋恋不舍的望着云茴:“那,那我走了……” “马上过周末我就回去了。” “嗯,我知道了茴宝儿,我走了……” 云茴目送着福生跟着寄宁上车离开,这才紧紧抱着福生奶奶留给她的书,转身进了校门。 …… 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云茴看到楼下围了很多人。 远远的,还听到了几声争执,其中有一道声音听起来很像江意澜,云茴不由得微微蹙眉,迈步走了过去。 “江意澜,你少装神弄鬼,你就是嫉妒意浓,故意要让意浓出丑的……” 周雪的声音听起来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我们抬着垃圾桶走的好好的,谁知道你们会撞上来啊。” “不是故意的这么多人你不撞,好巧不巧的往意浓身上撞?” “你们爱信不信吧,要不然调监控也可以。” 江意澜拍拍手站起身,抬手用纤细的手指拢住额发向后抓了抓,巴掌大的精致小脸,立时清晰毕现。 暮色沉沉之中,少女蜜色润泽的肌肤宛若流淌的淡色蜂蜜一般,而她那一双顾盼神飞的眉眼,更是显得英气勃发,原本喧闹的人群,忽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江意浓更是蹙紧了婉约的眉,唇角紧抿,不敢置信的望向江意澜。 而江意澜,亦是眸光一瞬不瞬的回望着她。 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 江意浓心头波云诡谲一般翻腾不已,江意澜为什么会变了一个人似的?她这张脸,明明那么丑陋,丑陋到让人作呕,她到现在还清楚记得,她脸上那暗淡的斑点…… 可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江意澜,却让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数月前,第一次看到被江纵远带回江家时的那个江意澜。 158 互换 俊眉修目,顾盼神飞,一个小姑娘难得生的这般英气却又并不突兀,反而是雌雄莫辨的蛊惑人心。 她到现在还记得她第一眼看到江意澜时心底的触动和震撼,还有,那怎样遮掩都遮掩不住的嫉妒! 明明这一切都已经被她夺走了,毁掉了,可该死的为什么现在又让她恢复了原来的面貌! “我刚才看到了……” 一直站在人后没说话的杜薇忽然走了出来,她先是瞪了江意澜一眼,转而却又面对江意浓,扬声道:“刚才确实不是江意澜故意的,是你身边那个同伴只顾着和你说话没看人,直接撞了上去才把垃圾通撞翻的。” “好像是的……” “嗯,对,我也看到了,好像是杜薇说的那样。” “杜薇和江意澜关系可不好,她总不会帮江意澜,她这个人还挺公道的,说的应该没错。” “你……你胡说!明明就是她……”周雪气的指着杜薇大声道:“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先是不追究她之前的过错,现在又帮她说话!” “她没给我好处,我这个人不过是不说谎话罢了。” 杜薇说完,转身拨开人群走了。 “算了周雪。”江意浓回过神来,适时伸手拉住了周雪:“也没什么事儿,算了,我们回教室吧。” 周雪还想说什么,可在触到江意浓微冷的瞳仁时,到底还是乖乖闭了嘴。 江意浓目光落在江意澜脸上,定格了有两秒钟,方才移开视线。 “姐姐,你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江意浓笑了:“花儿倒是没有,只是觉得妹妹忽然变好看了,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 “是吗?”江意澜抚了抚自己的脸,笑的比江意浓还要灿烂几分:“前段时间一直身体不舒服,现在痊愈了,气色好的缘故吧。” 江意浓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妹妹以后可要好好保养身体。” “姐姐,这话该我对你说才对,毕竟,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江意浓瞳仁如被针刺一般蓦地紧缩了缩,而身后人群里,仿佛也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我也觉得,江意浓今天怎么没有从前好看了……” “是啊,而且她性子也没传说中那么好啊。” “对啊,是不是以前大家都把她给神话了?” 江意浓垂在身侧的手指一根一根攥紧,她牙关紧咬,面上却还带着虚浮的笑;“我先回教室了,过两天周末,妹妹和我一起回家吧。” “行啊。”江意澜眯了眯那双漂亮上撩的凤眼,笑的灿烂肆意:“正好蹭姐姐的专车。” 江意浓似被她这般笑容灼伤了一般,没再多言,匆匆上楼离开了。 晚自习快开始了,人群也都散去。 云茴抱着那本书与江意澜擦肩走过。 江意澜仿似轻轻撞了她一下,云茴没有看向江意澜,只是脚步放慢了,声音轻轻:“你又作死。” 江意澜低笑了一声:“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早解决早安生。” 159 没有影子 “你有几分把握?” “六分吧。” “你自己小心。” “多谢了。” 云茴面无表情头也不回上楼离开,江意澜却望着她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又十分认真的说了一声,云茴,真的谢谢你。 …… “茴宝,我今日无恙,腿疾依旧不曾发作,你今日好不好?” “我很好,别担心。” “那么,晚安茴宝。” “晚安。” “茴宝,今天福生给我讲了一些你小时候的事情……福生很好,我很喜欢他,对了,我今日依旧无恙,茴宝你好不好?” “我很好,别担心。” “那么,晚安了……茴宝。” “晚安,秦湛。” “茴宝……” “茴宝……” 云茴将手机扣在胸前,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腿上的疼,并不是每天都会发作的,只是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会发作,所以根本无法预测和掌控,这种感觉对于云茴来说,十分不好。 每一日晚上的互报平安,简短的几条信息,对于云茴来说,却好似都成为了沉重的负担。 只是,疼痛结束之后,却并不是一切归于平静的终结。 每一次疼痛发作之后,云茴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才能缓过来,而每次发作之后那一夜,都是云茴身体和精神最不济的时候。 而今日,算算日子,她和秦湛订婚,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她一直都在等最后一只靴子落下来,可那藏在暗处的人,却再无任何动作。 只是今晚,云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抚了抚手腕上的红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夜,渐渐静到了极致。 月色从最初的薄淡苍白,渐渐变成了暗淡的血色,云层缭绕在月华周围,却并未将那一轮血月吞噬。 一高后门靠山,山林繁茂,繁衍百年,听闻数年前,还有学生晚上偷偷结伴跑到后山,看到无主孤坟遇到山间猛禽拜月受惊中邪的怪事。 如今那山林也被开发了过半,渐渐各种离奇古怪传闻也就销声匿迹了。 只是今夜凌晨,万籁俱静之时,那山林中却又传来异动。 血月将山林叠嶂染上了诡异的暗红,有墓碑被推倒断裂荒废的破败旧坟深处,缓缓走出一道颀长消瘦的身影。 他从那浓影深处缓缓走出,树叶扶疏筛落暗红的月色,他的五官在那疏淡的月色里浮沉,隐约能看到苍白的面颊和修长入鬓的深邃眉眼。 他的身子十分单薄,却生的宽肩细腰,行动之间带着几分的弱不胜风,却又不让人觉得女气。 他就那样一步一步走出丛林,暗红的血月重又变成了那寡淡的白,他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径自进入了校园的后门,一路无声的到了女寝的楼下。 极高的路灯洒下暗黄色的光芒,落在他脸容上却是淡淡的模糊朦胧。 “茴宝……” 他看着女寝大门内瞳仁涣散步履略显僵硬的女孩出现在视线中,苍白的唇间漫出一声呢喃,缓步往大门处走去。 路灯的光芒依旧,那光芒下,却连一道模糊的影子都没有。 160 今晚的月色很怪 路灯的光芒依旧,那光芒下,却连一道模糊的影子都没有。 锁着的门轻易被他推开,女孩子柔滑细腻的手指落入他的掌心,他的声音越发温柔了几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茴身上还穿着睡衣,长发凌乱散在肩上,她仿佛还没睡醒,眼底一片浑浑噩噩的惺忪,怔怔然望着身侧男人:“秦湛……你的腿,好了?” 男人似乎低低的‘嗯’了一声,更紧的攥住了云茴的手指:“茴宝儿,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乖。”男人微微低头,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轻轻拂过了云茴的鬓发:“跟我走,听话……” 云茴点了点头,乖乖任他牵着手往学校后门处走去。 初秋的凉风吹过,云茴只觉得一阵凉意侵袭而来,她下意识的紧紧抱住了双臂:“好冷……” “来,把毛衣披上吧。”身侧的男人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件轻薄的毛衣,他温柔低头,将毛衣披在了云茴的身上。 云茴伸手拢住毛衣衣襟,下意识低头那一瞬,忽然发现了自己拖长的影子旁边,一片空荡荡。 她身侧的那个人,没有影子。 …… 凌晨。 秦湛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此时想起来还会冷汗涔涔的梦。 而这样的感觉,他活了二十八岁,也只有在当年母亲病逝离世的时候,曾有过。 秦湛缓缓抬起手,按住狂跳的心口。 他闭了闭眼,努力想让自己稳住心神,可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寄宁。” 秦湛手指冰凉,拨了寄宁电话,睡的正沉的寄宁惊醒过来,胡乱套了衣服冲上楼,“少爷,怎么了……” “去备车,我现在要去一高。” “去一高?少爷,您这会儿去一高干什么?” “去备车吧,对了,把凡叔和福生也叫上,让福生跟着凡叔。” 秦湛知道福生对于云茴来说,不是普通朋友的层次,对于云茴来说福生该是很重要的人,而他对福生的印象也很好,有心想让福生好好历练一番,将来也能独当一面。 寄宁不由有些吃惊,少爷怎么今日连凡叔都惊动了,难不成是云小姐那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心内忐忑难安,却也没有多问,很快吩咐了下去。 车子往一高方向疾驰而去。 福生坐在车上,却有些坐立难安。 他不明白秦湛为什么忽然半夜要去一高,心里却为云茴担心的不行,只是秦湛不说话,他也不敢贸然的多嘴询问。 车子快要驶到一高正门,秦湛忽然开口吩咐司机:“去后门。” “少爷?” 秦湛默然不语,寄宁只得吩咐司机绕去后门。 从正门进,势必要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个时间点摆在这里。 在秦湛心里,云茴不愿意做的事情,他是从来都不会勉强的。 “少爷,您有没有发觉,今晚的月亮看起来很奇怪。” 寄宁望着天幕上暗红色的那一轮月,忍不住开了口。 161 发毛 寄宁望着天幕上暗红色的那一轮月,忍不住开了口。 福生也跟着点头道:“宁哥说的没错,我奶奶说,这样的月色不祥,晚上最好不要出门的。” “为什么这样的月色不祥?” 寄宁好奇极了,催着福生赶紧说。 福生就道:“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听她老人家讲了不知多少精灵鬼怪的传说和野史趣闻,她老人家知晓的民间怪谈数不胜数,我记得很清楚,她和我讲的一个民间怪谈中提起过,说这样的月色就是精怪们出来吞吐吸纳月华的最好时候,如果真的命好,说不得就修成了肉身,还可能真的修成仙体呢……” “吓,你这说的也太玄乎了,这都什么年代了,这玩意儿我是不信的。” 寄宁摆了摆手,“这种民间故事我一口气能给你编十本,你别信这些。” 福生呐呐道:“我奶奶说有些事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我们生就肉体凡胎,还是要对神鬼存着敬畏之心的。” “福生说的没错,这些东西听起来玄,但老祖宗既然传了上千年了,还是有他的道理的,宁可信其有吧。” 秦湛开了口,寄宁也就乖乖附和点头了,可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心里是半点都不信的。 车子驶到了一高的后门处,因着一高是依山而建的,这后门就坐落在山脚下,夜风吹过扶疏的山林,枝蔓的黑色影子在崎岖路面上摇晃不停。 后门甚少有人出入,几百米外是采矿的工地,工人出入频繁,人多杂乱,因此后门基本上是不允许学生再出行的,只是偶尔有教职工会抄近路从这里走。 车子无法靠近,只得停了下来,福生推了秦湛的轮椅下车,寄宁望了一眼紧跟在秦湛轮椅后的那道干枯瘦小的身影,轻声道:“凡叔您待会儿就寸步不离跟着少爷,其他任何人都不要管。” 被称作凡叔的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凡叔是当年先太太留给少爷的那些人中唯一的幸存者了,只是可惜的是,少爷出事双腿残废之后,凡叔气急攻心生了重病,病愈后就不能说话了,身子也不复从前。 这些年秦湛很少劳累凡叔,若不是不得已的大事,几乎都不会让他出面,而今晚,寄宁又抬头看了看月色,心中忽然有些发毛。 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福生说的那些话,竟是忍不住的后背有些发冷,往那山林深处看了一眼,只觉得好似真的有蛰伏的精怪正在窥伺着他们一般。 寄宁忙跟上去,紧紧贴住了福生:“我这心里头怎么有些毛毛的……” “宁哥,你要是害怕就紧跟着我。” 福生憨憨开口,寄宁却又白着脸扛了扛胸脯:“我哪里害怕了,我就是心里头有点发毛而已,还不是你那会儿讲的那些东西……” “你不是不相信吗?” 寄宁噎了一下,一阵冷风吹过,他吓的越发贴近福生:“少爷不是说了,宁可信其有……” 162 怪异 福生又憨憨笑了笑:“那你走中间,别怕,马上就到学校了。” 寄宁看了看不远处亮着灯的后门,这才觉得心跳稍稍平复了几分。 …… 后门近在眼前,身侧男人微凉的手指攥住云茴细白手指更紧了几分,沉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着:“怎么不走了?” 云茴怔怔望着自己拖长身影旁边空荡荡的一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一般,一点一点的收紧了。 她正要开口,不远处却忽然传来压低的几声狗吠。 云茴感觉到攥住自己手指的那只手蓦地紧了紧,她下意识抬头望过去,是学校里常见的那只流浪狗,还有那只橘猫。 它们就在不远处,似有些躁动不安,却又似惧怕什么一般,不停的低声吠叫着,挪动着步子,却不敢靠前,自始至终都在十米之外的地方,来回踱步。 云茴听到身侧男人低低的笑声,那笑声却又透出几分的古怪,“茴宝儿,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走吧……” 云茴被他牵着手往后门走了两步,那一犬一猫肉眼可见的慌张不安冲着云茴吠叫不停,可却又好似极度害怕她身边的人,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不敢靠近半步。 “畜生,不知死活。” 男人冷笑一声,昏黄灯影下,那张英俊的脸容越发模糊了几分,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脸容好似倒三角一般,两腮都微微凹陷下去,越发显得古怪。 “我看是你不知死活!” 近在咫尺的后门处,忽然传来一道清越高远的男声,好似微风骤然吹散了漫天乌云,露出了清亮的星子和皎皎的月色。 云茴周身蓦地一颤,原本涣散的瞳仁陡然倏紧,她下意识的抽回手,踉跄退开了两步,她看了看身侧的人,又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人,声音低沉发抖:“你是谁,是谁!” “茴宝儿,我是秦湛啊……” 男人声音里有了掩不住的几分迫切,再次上前想要握住云茴的手,却有破空的凌厉声响袭来,那男人避闪不及,被飞来的薄刃刺中一臂,陡地发出一声怪叫,而下一瞬,云茴只看到一道似犬非犬的暗黄色身影,极快的窜入了矮树的暗影中,留下了一行淋漓的血迹,消失无踪了。 “原来是这个畜生在作怪!” 福生低声喃喃。 寄宁还有些回不过神:“什,什么畜生……” 福生看他脸色煞白,不由失笑道:“你这么害怕,等回去我再和你说吧。” “茴宝!” 秦湛手臂缓缓放下,扬声唤她,这一道声音入耳,云茴好似陡然从梦中惊醒一般,连那游离的神志都倏然重归了灵台。 她呆呆望着面上掩不住焦灼担忧之色的秦湛,又望向福生和寄宁,喃喃道:“我是不是做梦了……你们怎么都在……我怎么在这里……我梦游了吗……不对,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她说着,伸手在自己臂上掐了一下,疼,真疼。 所以,这不是梦?可她不是在宿舍吗,怎么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了? ps:大家知道现在局势,很多都不能写,所以我们默认这几张是一场梦,一场梦而已,你们都懂的,对不对? 163 何曾这样脆弱 所以,这不是梦?可她不是在宿舍吗,怎么好端端的跑到这里来了? 这马上就到学校后门了,她大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还有……秦湛,福生,寄宁?他们怎么都来了? 云茴怔怔然的站在那里,直到秦湛等人到了她身前,她还未曾回神。 “茴宝,没事了。”秦湛望着昏黄灯影下,还有些眼神迷离的小姑娘,心内不由又酸又软涌上疼惜。 他握住她手,将她带到身前:“茴宝,是我,秦湛……” “我怎么……在这里啊。”云茴觉得脑中混沌一片,仿佛连思考的本能都失去了,秦湛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掌心里小姑娘的手指也是绵软的,不似从前那样,只要他握住她手,她就会更紧的反握住他的。 “你们……怎么都跑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云茴忽然短促的惊叫了一声,她身上原本披着的那件‘毛衣’,从她肩上滑了下来,却哪里是什么毛衣,不过是动物油光水滑的皮毛而已…… “障眼法。”福生一步上前,伸手将那玩意儿从地上捞了起来,若是他们今夜没有及时赶到,云茴不定要被那畜生带去哪里,或许,或许就悄无声息的死于非命了。 福生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凉,“没想到,现如今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原本也和宁哥你想的一样,以为都是民间谣传,或者是口口相传的故事……” “有什么话先回去再慢慢说。” 秦湛看着云茴微白的小脸,知道她今晚受了惊吓,可心头却又不免生出疑窦。 云茴自来最是大胆,因着她这双眼生的异于常人,从小到大不知见了多少离奇古怪之事,更何况,之前她给他讲述的那个所谓的‘梦’,她都不曾被蛊惑,更是没有半点惊惧,可今日…… 她为何会这般异常? 秦湛心中疑惑重重,却更紧攥住了云茴的手,上了车,一行人也并未回去秦家老宅,就近去了秦湛的一处私宅。 只是车子还未行到私宅,云茴就靠在秦湛肩头沉沉睡着了。 她看起来仿佛尤其的疲惫,苍白的面容上也笼着一层的倦意,秦湛从不曾见过这样的她,莫名又让他想起那一日他昏迷醒来,看到她晕过去时惨白的脸色。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要搞清楚。 车子停下,寄宁回头小声道:“少爷,到了。” 秦湛抬起手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轻声道:“你们先下去吧,让她睡一会儿。” 福生怔怔然的望着云茴,云茴小小的身影靠在秦湛的怀里,而秦湛的手,正紧紧握着她的。 福生不明白他的心里为什么会忽然涌起莫名的失落和难过,只是那难过也不过只是一瞬,其实从很早很早以前,在看到云茴从那个小小的黄毛丫头渐渐长成妙龄少女的时候,他心里就该知晓,他和她总会越来越远的…… 福生跟着寄宁下了车,他向来秉性醇厚,从小到大和云茴相识,在他看来,云茴过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 164 那我怎么办 福生跟着寄宁下了车,他向来秉性醇厚,从小到大和云茴相识,在他看来,云茴过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 “走吧,先给哥们儿讲讲今晚的事……” 寄宁走过来勾住福生的肩说道。 福生敛住纷乱思绪,笑着应了:“其实也并不复杂,你小时候总该听说过民间有一种传说,说黄大仙……” “你说黄鼠狼?”寄宁陡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福生点点头:“对,这玩意儿一向邪气……” “别说了别说了,我这会儿心里头发毛的很……” “这事儿应该没这么简单,也可能是有人故弄玄虚施的障眼法。” “对了,那畜生不是被秦少爷的飞镖给弄伤了吗,顺着血迹去搜一搜……” 福生话还未说完,寄宁就笑道:“你放心吧,这事儿哪里还用你说,凡叔早让人去办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的。” 福生不由讪讪笑了笑,他这脑子真是愚钝,等他想起来这些事,黄花菜也凉透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慢慢来,我刚到少爷身边的时候,比你现在差远了……” 寄宁拍了拍福生的肩:“我们少爷不同其他公子哥儿,你慢慢就知道了。” 福生点了点头,他虽然才来了没几日,可他看得出来,秦湛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 云茴睡的并不算安稳,她其实很少做梦,因为性子有些冷淡的缘故,不好的事都不会放在心里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她这里甚少发生。 可不知是因为她今日身体精力都有些不济的缘故,她昏昏沉沉中,又回到了那一日云明谦接她回来的时候。 云承那张死人一样惨白的脸,凹陷的双腮,对着她伸出的手,掉光了毛发的脑袋和光秃秃的眉眼,云明谦厚颜无耻的让她以命换命…… “……我的命就不是命吗?” 云茴忽然挣扎着从梦中惊醒,她后背湿透,口中还在轻轻呢喃着这一句,瞳仁微微有些涣散,长睫上却沾了一层雾气。 可最终,那眼泪也不曾落下来,只是化成了嘴角讥诮的一抹自嘲。 原来她从不曾放下过那些过往,是啊,又有谁能轻易释怀,亲生父母带来的那些彻骨的伤害。 “茴宝……”秦湛自后轻轻拥住她,将她揽入怀中,他下颌支在她发顶柔软处,单薄的胸膛却也可以给让暂时安身,云茴发抖的身子一点一点的软了下来,她靠在他怀中,轻轻闭上了眼。 “秦湛,人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上啊。” “好累啊,活着,真的好累啊。” 她摇摇头,又摇摇头:“很多次我都在想,如果我和云承不是龙凤胎,他们只生了云承一个,该多好,那么云承不会生下来就有病,他们也不会离婚,这世上没有我,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 “不。” 秦湛忽然用力抱紧了她,他的呼吸沁凉在她耳畔,说出来的话,却一字一字烫红了她的耳:“这世上若没你,那我怎么办?” 165 芳心纵火犯 如果这世上没有你,那我怎么办? “没有我,还有其他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啊,比我还要好的人……” “她们再好又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的未婚妻是云茴。” 云茴不由得笑了,她在他怀中转过身来,明眸微抬望着他英俊眉眼:“其实我真的没那么好……” “对我来说,足够了。” “喂。”云茴忽然瘪了瘪嘴,伸手揉了揉他过分的好看的脸:“你顶着这张脸和我说这样的话,很欺负人的知不知道?” “欺负人?” “是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话。” “像你这种恃帅行凶的,简直就是芳心纵火犯……” “那茴宝的心……愿不愿意给我?” 云茴一下抿紧了唇。 她没经过情爱,也不懂情爱,可她想的也很简单,她愿意为秦湛做很多事,做很多从前她认为她绝不会做的事,而这份愿意,不掺任何的杂质,简单而又纯粹。 她不能否认,她对秦湛的感情是绝对异于常人的,只是,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把心给他,却又是一回事。 就如,她心甘情愿替他疼替他受罪,可却从没想过把这件事讲出来让他知道让他感动,挟恩求报,一样。 秦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云茴终究还是缓缓开了口:“秦湛,说真的,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 “如果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等以后再回答。” 秦湛忽然制止了她说下去,他的眉眼依旧深邃平和,无喜无悲,云茴却有些说不出的难过,不管他那句询问是真心还是随意,但一个人问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总是心里怀着一些期待的吧。 她尝过很多次,希望落空期待落空的滋味,所以她很清楚的知道,那种感觉是怎样的。 只是秦湛他,也早已习惯了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吧。 “我们先下车吧。” 云茴点了头,“好。” 秦湛的这处私宅不算大,不过一栋小楼一个小小的院落,但却是纯正的江南风格,院子里还挖了一个小小的半月形池塘,因着到了秋日,莲花也凋谢了,只余下残荷并未清理。 “留得残荷听雨声,我听他们说过,我母亲生前很喜欢这句诗,她也曾来过这里小住,特意让人把残荷留下不要清理,为的就是下雨时听这一份闲情雅致。” 秦湛的声音平静低沉,哪怕是讲述着他母亲生时的旧事,却也是波澜不起的声调。 可不知为何,云茴却觉得心窝里一点一点酸了起来。 这空寂的池塘边,仿佛出现了小小孤单的少年,他就那样一个人站在秋日连绵的细雨中,听着雨水落在荷叶上的声音,想着他母亲生前的样子,眼泪一点一点的往心里流去。 “我父亲他不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浪漫,我小时候还听到他说母亲,附庸风雅伤春悲秋,是日子过的太闲适了。” 秦湛忍不住低了头,讥诮的笑了笑,眼底的苍凉和痛楚却渐渐弥漫:“我母亲听到这句话一定很难过吧。” 166 查他三代 停了片刻,他方才又缓缓说道:“她也许曾经憧憬过,她的丈夫能陪着她一起听雨,只是,一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这个心愿也不曾实现过。” “秦湛,如果很难过的话,哭出来吧,男人掉眼泪不一定就是懦夫。”云茴在他身前蹲下身,仰起脸望着他。 月色淡淡落在他英俊的眉眼上,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却也是这世上最孤独可怜的人。 云茴轻轻捧住了他的脸,漆黑的瞳仁中映出他的全部:“我不会笑你的,秦湛,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他眼底那仿似乌云遮挡了一般的阴翳,一点一点散开了,好看的唇就那样勾起来,疏淡的笑容,却更让人心里难受。 云茴抚了抚他修长的眉:“等到下雨了,我们一起来这里听雨,你母亲泉下有知,知道你有人陪伴,她心里也会慰藉的。” “每一年的秋天吗?” 云茴用力点点头:“嗯,每一年的秋天。” 秦湛忽然低了头,沁凉的唇贴着云茴的眉心轻轻蹭了蹭:“茴宝不能食言。” “好,永远都不食言。” …… 翌日。 云茴已经回了学校,秦湛几人也回了秦家老宅。 他昨夜忽然外出,秦老爷子自然要关心询问几句,二太太三太太也让人过来询问。 寄宁一概以‘云小姐昨夜身子有些不舒服’为借口,将众人打发了。 秦二太太本来就是做的面子情,秦湛这边不愿多说,她自然也不会再问,秦三太太却让人送了一些给女孩子调理身子用的补品,并言说每个月吃个两三次,慢慢的身体底子就会好起来,女孩子多数都气血稍弱,补一补是应该的。 寄宁自然是感激收下,替秦湛道了谢。 等到人都走了安静下来,寄宁方才上楼进了书房,对秦湛道:“凡叔那边传了消息回来,那畜生不知怎的撞在山谷里的断碑上,死了……” “死了……”秦湛低低重复了一遍:“死的倒是巧了。” “少爷,这事儿太蹊跷了,您说这世上,当真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嘛?” “我们不是亲眼看到了?” 寄宁不由得拍了拍心口,还有些后怕:“如果昨晚没看到,打死我也不相信的。” “桃林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正要和您说呢,我的人查到,那桃林曾是西郊那处道观的产业,早在几年前才转卖给咱们二太太的……” 寄宁说着,又狐疑道:“说来奇怪,那处道观又小又破,里面只有两个穷道士,这桃林对咱们秦家来说九牛一毛都不算,可也有几百顷,如果真的是道观的产业,这卖了桃林的钱也够他们再修十个这样的道观了……” “去查那个道观了么。” “查了,那道观就一老一少两个人,老道士在那里已经快二十年了,听周遭的人说一向深居简出十分安分,那小道士生的眉清目秀的,时不时会出来买些东西,大家对他们两人印象都不错。” 秦湛手指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眼帘微垂,漫声道:“继续去查,往上三代都给我查清楚。” 167 瑕疵 秦湛手指摩挲着腕上的佛珠,眼帘微垂,漫声道:“继续去查,往上三代都给我查清楚。” 寄宁听得他声音似含了薄霜,不由得心头一凛,忙应了:“是少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去吧。” “对了少爷,三太太刚让人送过来的补品,说是给云小姐补身子的,要不要送学……” “收到储藏室去。” 秦湛声色依旧淡淡疏离,寄宁却听出了一些不对味来,从前少爷对三太太送来的东西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但他自来对秦湛忠心耿耿,唯秦湛的命令是从,绝无二话的,因此秦湛这样吩咐了,他就立时按秦湛说的去做了。 “寄宁,你让凡叔挑个身手好又机敏的,好好调教几日,我有用处。” 寄宁应声出了书房。 如今云茴在颂城念书,明年就要高考,秦湛是想让云茴去京都念大学的,毕竟,老爷子也一直想着回京都去,要不是他的病和这双腿耽误,秦家早就离开颂城老家了。 既然早晚都要回去,那有些事还是要提前做足准备,云茴身边必须要有他的死忠心腹暗地里护着她,要不然,他终归还是不能放心。 …… “大小姐,您让我们去查的那个童养夫……他叫谢尘,是江意澜的母亲傅佩如从小收养的,现在在京都大学念大一,听说他成绩极好,当年高考时,还是他们那个地方的高考状元。” “几岁被收养的?怎么会被傅佩如收养的?是孤儿还是拐卖来的,或者其他的野路子?” “具体的实在因为年头久远,各种说法都有,但是多半人都说是傅佩如收养的流浪儿,看他年纪小,又可怜,才收养了他,给江意澜作伴的,好像说,傅佩如把他领回傅家的时候,也就是三四岁的样子。” “三四岁?”江意浓忽然心头一动,陡地声音锐利了起来:“继续去查,把他来傅家之前的事儿,事无巨细给我查清楚!” “是,大小姐。” 江意浓让来人出去,托腮望着妆台镜子里的自己。 她身上那些恶心的脓疱,都结了痂掉落了,只是皮肤上还是残留了一些淡淡的红印,医生说要慢慢养着这些印子就能全消了。 而这几日,她身上也再没长出这些东西来,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 江意浓蹙眉望着镜中的自己,从前每次照镜子,她都觉得自己完美无瑕,但如今,不知是她因着脓疱的事情留下阴影了,还是她的容貌真的略有下滑了,她总是能挑出一些瑕疵来。 比如她眼窝下好似隐约有些暗青,比如她鼻翼处的皮肤好似隐隐能看到毛孔了,还有头发,这几天她早上起床,总能看到枕头上有脱落的长发…… 江意浓不由得将玉瓶从衣襟里拿出来,托在手心里摩挲了一番,这几日她日夜带着玉瓶不离身,按理说,不该这样啊…… 她忍不住的,又想起了江意澜。 这几天在学校,周雪说,私底下好多人都在议论,说江意澜现在非但改邪归正了,而且也变的越来越好看了。 168 等她取舍 江意浓还记得,周雪当时告诉她这些的时候,怕她生气,还专门说了一句:我看她根本没有越来越好看,也不过就和她刚转来时差不多,勉强看得过去罢了。 江意浓想着想着,一双眉毛就一点一点的蹙紧了,她夺走了江意澜的玉瓶,江意澜明明已经变丑了,而且从容貌到心性,全都变的面目全非无法自控,可为什么现在,她又慢慢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她本就极其聪慧,如今事情急转直下,出现这样的变故,由不得她不往深处想。 而这一切,好似就是从那一日江意澜回来学校,她被流浪狗惊吓被云茴扯掉玉瓶之后,开始的。 所以…… 如果一切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那个云茴,算计了她,玩了一招偷梁换柱的把戏,她身上带着的,或许根本是赝品,所以她才会忽然长出恶心的脓疱,情绪也失控不受掌握起来。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恨她往日太顺遂太自负,竟会被那云茴所蒙骗! “贱人,贱人!”江意浓忽然抓起面前的瓶瓶罐罐,用力砸在了梳妆镜上。 她一向自诩自己聪慧过人,可如果这一切假想都成立的话,她岂不是愚不可及的被这两个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江意浓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一点一点的变的狰狞扭曲,她双手撑着妆台缓缓站起身来,不用怕,她怕什么。 她是江家的大小姐,江意澜不过是随时就能被江家捏死的一只蚂蚁,更何况,还有她母亲和弟弟两条命呢。 孰重孰轻,如何取舍,江意澜若是聪明的话,知道该怎么选择。 …… “佩如,不是我偏心,你仔细想一想,如果意浓嫁到慕家去,意澜将来岂不是也能水涨船高嫁个好人家?” “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亲姐妹,意浓好了,对意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不对?”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年骗了你,这些年你们母女也受苦了,你放心,只要你让意澜把玉瓶给意浓,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们母女,还有你的亲侄子,我也会把他当江家人一样善待的……” “佩如,意澜性子倔,又对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有成见,也就能听得进去你的话了,你好好劝劝她,成不成?” 江纵远说的口干舌燥唾沫横飞,可傅佩如自始至终都紧紧闭着眼,不发一言。 “你到底听见我的话没有?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如今人在屋檐下,有些事是必须要低一低头的……” 傅佩如忽然睁开了眼,她目光空洞望着江纵远,“这些话,你去对意澜说,她若是肯,我无二话,她若是不肯,我也没有办法。” “你……你明知道她自然不肯……” “你也知道她不肯,那又何必自取其辱?”傅佩如冷笑了一声:“我们傅家的东西,凭什么要便宜你们江家的人!” “你……”江纵远蓦地起身,扬手就要往傅佩如脸上打去,门外却忽然传来江意浓的声音:“爸爸,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何必动手呢。” 169 人找不到了 江纵远硬生生将巴掌放下,他双眸沉沉唇角紧抿,嘴角刻出阴森深刻的纹路,他望着傅佩如,眼底哪里还有一丁点的温存,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傅佩如心底冷笑,缓缓闭了眼,好在她早已从那一场噩梦中醒了过来,好在,这个男人就算再做出任何卑鄙无耻的事情,她的心底也生不出丝毫的波澜了。 “傅姨。”江意浓唇角噙了笑,笑吟吟开口望着傅佩如,她就如这世上没一个好人家中千娇百宠可爱无比的小姑娘一般,上前亲昵的拉住傅佩如的衣袖,轻轻摇了摇:“您别气,爸爸就是这样的暴脾气,您可别和他一般见识……” 傅佩如未曾睁眼,只是甩开了江意浓的手。 江意浓也并不恼,甚至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减退半分,她声音格外低柔甜美,再次道:“我和意澜是嫡嫡亲的姐妹,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呢是不是?您也知道,我上面就一个混世魔王的哥哥,最是羡慕别人家里姐妹亲香,意澜来了,我不知道多高兴……” “江大小姐,您不用和我说这些,意澜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她现在自己有主见,她的事情,我这个做妈的是早就不插手了,所以……” 傅佩如睁开眼,似笑非笑望着江意浓:“您不用在我这里白费口舌了。” “好。” 江意浓脸上的笑意陡然收的干干净净,她双手背后,缓缓踱了几步,方才又道:“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傅姨,你们傅家那根独苗苗如果折了,您说,傅家祖宗泉下有知,会不会怪责你?” 江意浓笑靥如花望着傅佩如,对门外的佣人摆了摆手:“去把傅家的小少爷给我拎进来……” 门外却无人应声,佣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江意浓不由蹙眉望过去:“怎么,没听到我的话不成!” “大,大小姐,没找到傅家小少爷……” “什么!”江意浓立时沉了脸,方才来时路上她就让人去把那小子给弄过来,有着两个大筹码在,不怕江意澜不从,可现在她听到了什么? 没找到傅家那小子? “大小姐,咱们的人赶过去的时候,傅家小少爷没在屋子里,四处找遍了,也没找到他人影……” 江意浓倏然咬紧了牙关,她几步走到那说话之人跟前,抬手一耳光就搧了出去:“废物!” 那人显然惊呆了,甚至连江纵远都有些愕然:“意浓……” 他这个女儿,自来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存在,他也一向很得意江意浓在颂城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名媛学习的典范。 可现在,连江纵远都觉得江意浓此时面上的神情,看起来格外的狰狞。 “滚出去!” 佣人喏喏的退了出去,江意浓强压住怒火:“今天不把人给我找回来,你们就别回来了!” “是,是大小姐……” 江意浓看着那些人惶惶然的离开,心头的怒火却如燎原一般,怎样都压制不住。 170 演戏累不累 “意浓,你是江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在下人面前失了分寸?”江纵远略有些不满的望着江意浓,轻叱了一句。 “方才是我不对。”好在她很快恢复了理智,立时轻声给江纵远道了歉。 江纵远满意点点头:“以后可千万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将来是要嫁到慕家做当家主母的……” 江意浓心浮气躁的点了点头,面上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看起来倒是乖巧可人。 江纵远也就不忍心再怪责她了。 傅佩如在一边看着这父慈女孝的一幕,心里到底还是涌上难言的苦楚,江意浓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江意澜,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他这心里,可曾有过江意澜一丝一毫的位置? “爸爸,您也累了一天,不如先回去,我再和傅姨说会儿话。”江意浓扬起漂亮的小脸:“我知道分寸,不会再失态,您放心吧。” 江纵远正要点头,傅佩如已经开了口:“大小姐不用再浪费时间和我多说了,我还是之前说过的话……” “你以为傅家那个小崽子逃了我就没办法了?你觉得江意澜是会看着你送命还是把玉瓶给我乖乖的还回来?”江意浓沉沉笑了笑:“傅姨,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 “是吗?” 门外忽然传来女孩子脆铮铮的声音,江意浓蓦地回头,月色疏朗之下,江意澜单手抄兜,瘦长的身影立在廊檐下,短发英气,眉眼清朗,她微微侧着头,甚至嘴角还含着一抹笑,就那样看着门内的江意浓。 “你回来的正好!”江纵远拉下脸,摆出为人父的威仪出来:“赶紧把你那东西还给你姐姐……” “你也知道是我的东西呀,那想不想给,也就是我自己的事喽。” 江意澜耸耸肩,唇角笑意更深了几分:“求人家要东西,口气还这么差,啧,现在呢,我就不想给了。” “你……” 江纵远如以往一般,下意识就要动手,江意澜却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一双上撩英气的凤眼轻漫的望着江纵远,不疾不徐道:“想动手?” “爸爸。”江意浓忙上前按住了江纵远的手臂:“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瞧瞧,人家可比你这个长辈聪明多了。”江意澜抬了抬下颌看向江意浓:“难为你了,这么多年演的这么辛苦,累不累?” 江意浓甜甜一笑:“只不过是为自己心里的期盼而努力罢了,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么过程再辛苦也无所谓。” “这么自信呀。” “为什么不呢?”江意浓面上的甜笑越发深邃:“上天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上天也不会放过每一个坑蒙拐骗的人呢。” “坑蒙拐骗可不是这么用的呀好妹妹,当初明明是你心甘情愿和我交换的……” 江意浓捂嘴轻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你们江家真是祖传的能说会道,怨不得这老的小的一个个都能把人骗的团团转。” 171 我认栽 “你们江家真是祖传的能说会道,怨不得这老的小的一个个都能把人骗的团团转。” “你放肆!” 江纵远被自己女儿这样说,自然脸面挂不上,立时大声斥道。 “放肆不放肆的,也不是头一次了,还没习惯呢。” 江意澜讥诮轻笑:“姑奶奶今天懒得和你们废话,我回来,就一句话要交代你们。” “什么话。” 江意澜双手抄兜,瘦长的身形靠在一边柜子上,目光掠过傅佩如,定格在江意浓脸上:“你们江家,从明日开始,一日三餐好好伺候着我妈,我妈要是哪里破层皮,少根头发,我就立刻毁了那个瓶子。” “你承认了。” 江意浓的眸色骤然阴翳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根根攥紧,她凝着江意澜,几乎是从齿缝里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声音:“你和云茴早就勾搭成奸了。” “别说的这么难听,什么叫勾搭成奸,不过是我威逼利诱她而已,你要是觉得被耍了很生气呢,就冲我来,别殃及无辜。”江意澜冲她眨眨眼,笑的无辜烂漫。 江意浓气极反笑了:“很好,真的很好,我江意浓这次认栽了。” “大小姐真是大英雄,能屈能伸。” 江意澜伸手给她点了一个赞。 “说吧,你的条件。” “条件?我没要和你谈条件啊,我也不打算和你谈条件呢,我今日就是来明晃晃威胁你们的呀。” “威胁?”江意浓倒是好笑起来:“你当真以为离了你的瓶子我就活不成了?” 江意澜十分认真的望着她:“怎么会呢,离了我的瓶子你当然不会活不成,只不过会一点一点的全身烂掉,然后过个十年八年的,身上再没一寸好肉,从外到里都烂透,才会死呢……” “江意澜,你觉得你这样危言耸听能诓骗住我?” 江意浓伸出手臂,将衣袖卷起给她看:“你瞧瞧,我如今不是全好了?你当真以为就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没有权和钱摆不平的事……” “好呀,既然如此,那你们想杀想剐我们母女就动手吧。” 江意澜耸耸肩,唇角含笑望向江意浓,“现在动手就可以,真的,来吧……” 江意浓紧紧抿着唇,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江意澜,她知道,江意澜既然敢回来这样威胁她们,那就笃定了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如果她真的死了,这辈子,她就再无可能拿到玉瓶了。 江意浓终究还是打了一个冷颤,身上长过脓疱如今只剩下淡淡粉色印子的地方,像是毒蛇爬过一样,瞬间痛痒起来,好像又在提醒着那刚过去不久的一场噩梦。 她再不要那样的事情发生,她绝不要那样的事情再发生。 曾经完美无缺人人仰慕艳羡过的人,是决不能接受自己归于平庸和丑陋的。 江意澜她赌中了,她确实输不起,也确实玩不起,这一局,她完全陷入了被动,她只能低头,嗬,江意浓强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恶气,没关系的,她从小到大,最不怕的就是和人斗。 172 发作 她放下衣袖,轻轻拉住江意澜的手晃了晃:“看你,我们是亲姐妹,哪有亲姐妹闹成这样的,你放心吧,我会吩咐佣人好好照顾傅姨的。” “还有,其实姐姐知道,你们在江家住的不开心,等我和慕家的婚事定了,万事了结后,你和傅姨想离开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聪明人说话向来是不点透的,江意澜听得出来,江意浓这是在和她谈条件呢。 只是,她不傻,确切的说,这辈子,她不会再傻了。 玉瓶交出来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吧。 “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以后我喜欢上颂城了呢。” “好,那就来日方长吧。” 江意澜把手臂抽出来,看向傅佩如,傅佩如眼圈微红,唇角却含了笑对她轻轻点点头,江意澜垂下眼眸,在抬起头时,她眼底已经一片平静,她转过身,没有再开口,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她现在不能带走傅佩如,可总有一日,这一切僵局她都会亲手打破。 江意浓站在门外望着江意澜远去的背影,月光将她本就瘦长的身影拉的更长,江意浓想,这世上为什么要出现这样一个人呢? 偏生,还是她的妹妹。 如果没有江意澜,她内心深处那可怕而又丑陋的一面,想必这一辈子都不会冲破她身体里的壁障跑出来。 而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原来她江意浓,骨子里竟然是这样可怕的一个人。 江意浓缓缓闭上了眼,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展迎秋会把之前在江家看到的一切都一字一句说给慕家老太太听。 江意澜的丑陋和顽劣,想必早已在慕家人心里定格了,她如今并不用太担心这些。 只是如今想来,还是不免后怕,若那时候展迎秋看到了如今这样的江意澜呢? 她会更喜欢江意澜还是会更喜欢她? 江意浓忽然悲哀的发现,在她内心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她就不得不承认了,从江意澜出现在她眼前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把她当成了最大的敌人。 而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因为,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江意澜的容貌,是在她之上的。 她一定要夺回玉瓶,她一定,要让所有的一切,都再回到从前的轨道上去。 她要江意澜,永生永世都不能翻身。 …… “现在就要回去休息?明天周日,你可以晚一点睡的……”秦湛望着面前的小姑娘,缓声说道。 “我有点累了,再说了,明天我还要早起让你帮我补数学呢。” 云茴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了秦湛一眼,小声嘀咕道:“我上次小考,只考了5分……” “5分?”秦湛明显愣了一下。 云茴一张脸腾时全红了,眼睫颤抖眼神慌乱不敢看他:“我和你说过了嘛,我数学很差很差的……” “茴宝……”秦湛到底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离高考就几个月了,数学5分,再怎么补,也几乎算是没救了,算了,他还是想一想其他办法,让她能顺利去帝都上大学吧。 “我回去了。”云茴几乎是落荒而逃,可刚跑出去几步,双膝间熟悉而又剧烈的阴寒刺痛已然猝不及防的袭来。 173 醋意 她就是害怕被秦湛发现,才要早点回房间的,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秦湛那样聪明的人,她但凡有一丁点的异样,都会立时被他看出端倪,而现在,云茴忍痛咬牙看向不远处的小楼。 她该怎么做,才能在秦湛的眼皮子底下,不露丝毫痕迹呢。 摔倒?摔伤了腿,理所当然就可以嚷嚷着疼,可是若是她摔伤了,秦湛一定会留下来照顾她,摔伤的疼和此时的疼,根本不能相提并论,秦湛又不是傻子。 短短几秒钟,云茴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可却没有一个行得通。 “茴宝,你怎么了?”秦湛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啊,我,我没事儿,太困了我回去了……” 云茴支吾了一声,没敢回头,死咬着牙关忍痛迈步向前,福生恰好从另一边小道上走了过来,云茴额上冷汗涔涔,脸色白的摄人,福生看到她大吃了一惊,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云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小声道:“福生去帮我拦一下秦湛……” 她艰难说完就松开了手,福生虽然心性憨厚质朴,但却也不傻,更何况他自来最听云茴的话,因此稍一愣怔就反应了过来,立时朝着秦湛走去:“秦少爷……” 福生生的高大结实,他走过去往秦湛跟前一站,就把秦湛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 “找我有事?”秦湛看向福生,不知怎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比从前冷了一些。 福生立时拘谨了起来。 秦湛的目光在他左臂上定格了一会儿,天气已经有点凉了,福生还穿着短袖,云茴刚才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臂……没有丝毫避讳。 想到她白皙柔软的掌心就这样握住了福生的小臂,秦湛就感觉自己心口好似梗了什么。 好一会儿,他方才微微眯了眯眼,收回视线,漫声道:“天凉了,以后别穿短袖了。” 福生讶异睁大眼:“啊?” “如果没有厚衣服,让寄宁带你去买一些……” “我有的,我明天就换……”福生忙瓮声瓮气应道。 秦湛微微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福生回头见云茴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就不再多言,老老实实的让到了一边,看着秦湛自己滑动轮椅往小楼而去。 茴宝她……刚才脸色很不好,还让他帮忙拦着秦湛,是她和秦湛生气了吗?还是另有其他事? 福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有心想去找云茴,但终究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如今的福生和云茴,已经不再是昔日西岚镇上可以随意说笑玩闹的那一对天真稚童了。 …… 秦湛到了楼下,佣人们见他回来连忙迎了出来。 “云小姐上楼了吗?” “是,云小姐已经回房间了。” “她说什么了吗?” 佣人被问的一愣:“倒是没有,只是看起来好像脸色有点不好。” 秦湛微微垂眸,眸色沉了沉:“你们忙吧,我上楼看看她。” 别墅里装了电梯,他可以随意去每一层,佣人闻言就安静的退了下去。 174 幻象 秦湛去了二层,云茴的房间就在他卧室的隔壁。 他滑动轮椅过去敲门,里面却无人回应,也许这会儿她是在浴室洗澡。 秦湛想了想,折转回了自己的卧室,预备半小时后再过来。 云茴躺在装满了温水的浴缸中,紧紧闭着眼。 她的长发湿透浮沉在水中,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这是第几次了? 她记不得了,也不想记得,只是好在,她好似已经快要习惯这一份疼痛了。 也许是因着泡在热水中的缘故,也许是疼成了习惯了,就如秦湛从前一样。 可不管怎样,这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总算是好事。 她好似隐隐听到了外面传来叩门声,是秦湛吧,他那样聪慧敏锐的人,生着那样一颗七巧玲珑心,想要蒙骗了他,也不是简单的事。 今天有福生恰好出现,下次呢。 云茴伸出手,用力的按住了膝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缓缓将自己沉入水中,小时候跟着云老太太在乡下,她和福生混在一起很快就学会了游泳。 有时候被打的太狠,心里太委屈难受的时候,她就会趁着云老太太睡着了偷偷溜出去到村头的那个池塘里游泳,只是没人知道,比起游泳,她更喜欢把自己整个人都潜入水中,直到濒临窒息那一刻,再从水中出来,新鲜的空气夹杂着水汽涌入肺腑,那种犹如重生一般的快感,让小小的她,十分上瘾。 是逃避吧,也是在期待着自己有一天,可以如此时一般,重获新生。 温热的水涌入耳鼻,氧气被阻断,渐渐的肺腑里漫出隐隐的涨痛,濒临窒息的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碎片画面冲入她的脑中,电光掠影一般的浮翩而过。 直到最后,那些碎裂的画面全都消失了,只余下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渺远的喊着她的名字。 云茴…… 云茴,你回来,好不好? 那声音遥远却又低沉,一字一句仿佛淬着血,扎在她紧缩的心口上。 哗啦…… 水声四溅,云茴睁开眼,蓦地从水中坐起,她张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拼命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腿上的痛已经如潮水一般散尽,可心口上的刺痛,却经久不退。 云茴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可此时疲惫到了极致的她,脑中只余下了纷乱的一片空白。 她靠在浴缸上,将身上早已湿透的衣服脱掉丢在一边,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软软无力闭上眼,敲门声却又响起,云茴实在没有力气,可那门外的人,却好像耐心十足,十分的锲而不舍。 云茴到底还是挣扎着从浴缸里起来,胡乱擦干了身上的水穿了浴袍,系好了腰带,拿了一条大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去开门。 “有事吗?”借着擦头发,倒可以遮掩一下她苍白的脸色。 “刚才听佣人说你脸色不太好,有点不放心。” 秦湛见她拿毛巾胡乱揉着头发,不由得微微笑了:“毛巾给我。” 175 哪里不一样 云茴还没反应过来,毛巾就被他拿了过去,他身量高,坐在轮椅上给她擦头发倒也不费力气。 就那样傻乎乎的站着,也不知道低一低头,直到他动作轻柔的用毛巾轻柔的将她湿透的发吸到半干,他这才又道:“头发要吹干才能睡觉,要不然会头疼的。” “嗯。”云茴乖乖点了点头。 秦湛见面前的小姑娘有些呆呆傻傻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头发:“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她看着他转身离开,轮椅滑过木地板留下细微的咯吱声,云茴晃神间,眼前却又仿佛出现了碎裂的画片。 那画片中的人好像是她,却又好像不是她。 只是最后,那画片中的人似化成尘土一般,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云茴,你回来,好不好…… 她耳边有无数的嗡鸣声震荡不停,可她偏偏又听到了那一把声音。 那是秦湛的声音。 云茴缓缓将门关上,她靠在门背上,整个人缓慢的滑坐在了地板上。 手腕上的铜铃轻轻响了一声,云茴低头看着那铜铃。 “茴宝儿啊,你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 她不免又想到了福生奶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 云茴忍不住低低的轻喃了一声,因为她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还是因为,她可以听懂小动物说话?很招万物生灵的喜欢亲近? 她猜不透,而现在,也没人能再给她解开这个谜团了。 云茴怔怔望着手腕上的铜铃,喃了一声:“你知道吗,我到底为什么,和寻常的孩子不一样?” 铜铃安安静静的系在她的手腕上,就像是小孩子喜欢的一个玩具一样,没有半点的异动。 …… 说好的早起,到底还是落空了,云茴睁开眼的时候,窗子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这一夜睡的还不错,因此精神倒没有那样的不济,云茴坐起身,看了一眼时间,倒是吓了一跳。 她怎么能睡到上午十点才醒? 秦湛也没有让人把她喊起来…… 说好的要补课呢,下午她就又要回学校了,这一眨眼就到年底,过了年没多久就要高考了,她这成绩…… 实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吧。 云茴匆匆忙忙洗漱穿衣下楼,佣人看到她面上就带了笑:“云小姐您起来了,早餐想吃什么?” “秦湛呢?” “少爷在外面花园凉亭里和三太太说话呢……” 佣人这边话音刚落,秦三太太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哟,我们小茴宝儿睡好了?” 她一脸慈和笑着打趣,云茴面上不由得有些微红,站起身道:“三太太早。” “这可不早了……”秦三太太促狭笑着,按了她坐下,慈爱道:“你先吃早饭,我和湛哥儿说会儿话。” 云茴嗯了一声,抬眼去看秦湛,他唇角似有若无的挂着一线笑意,视线越过三太太,也正看着她。 云茴心头微微一甜,低了头坐下来,秦三太太抿嘴一笑:“看着你们俩这么好,倒是让我想起来从前的一些事……” 176 傻话 她说着,眼圈微微红了红,忙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 “是我母亲从前的事吗?”秦湛却缓缓接了一句,秦三太太一怔,旋即双瞳却更红了。 “我母亲生前和三婶您最是要好,也难怪如今她去了这么多年了,您提起她还是会伤心。” 秦湛很少提起他的生母,他本就是寡言的人,而母亲更是他心里最重要珍视的存在,他轻易从不提起。 这些年,除却忌日,三太太也很少听到他说起。 今日秦湛倒是有些反常,不过,想来是因为他母亲生辰快到了的缘故吧。 “何尝不是这个道理,我这个人性子闷,这些年,也就和你母亲投契,只可惜她早早去了……”秦三太太说着垂下泪来:“这老宅里,我再找不到第二个知心人了。” 云茴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听着他们两人在客厅那边说话。 “我听说,我母亲在生我之前,身子虽然有些弱,但却也还算康健,怎会连怀孕生子都熬不住……”秦湛抽了纸巾递给三太太,声音沉沉含了怅惘:“三婶,您是母亲最贴心的密友,您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吗?” 三太太缓缓摇了摇头:“你母亲怀孕到后期,常说精神不济,疲累的很,我那时候几乎日日去看她,瞧着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也忧心的不行,老太太心疼她,补品流水一样送到长房去,家里的老医生一天24小时的待命,我也把自己陪嫁时带来的珍贵药材补品都给你母亲送了一份,可她胃口不佳,总是吃不下,到最后临产时,人瘦的一把骨头了……” 三太太说的揪心难受,泪如雨落:“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你母亲那时候的样子……” “看来,这都是天意,都是每个人的命数,谁也无能为力。”秦湛低声轻喃:“三婶,不管怎样,都要谢谢您,谢谢您从前对我母亲的照顾,也谢谢您,这些年对我的关心。” “你何必对我说这些,我和你母亲亲近,在我眼里,你就和清安一样重要。” “我知道三婶待我好,我心里都记着。” “何必记着这些,只要你能好起来……” “三婶……”云茴忽然甜甜开了口,她从餐桌边站起身,笑着走了过来,齐眉刘海下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瞳望着三太太,瞧着特别的娇憨可爱:“我听人说您一心向佛,常年茹素,是这样吗?” 秦三太太笑道:“没错。” 云茴摸了摸下巴,眸光中带了点点疑惑,缓缓踱了几步:“奇怪。” “什么奇怪?”秦三太太有些不解看向云茴。 云茴皱了皱鼻子,一脸懵懂小孩子模样道:“我听一个奶奶说,常年虔诚信佛的大善人,身上的气息会异于常人,可三婶身上的气息,我也没觉得和常人有什么不同啊。” 秦三太太不由失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 “那一定是三婶不够虔诚,或者偷偷背着我们吃荤腥了!”云茴如耍赖的小孩子一般抓着秦三太太的胳膊晃了晃。 177 最没可能才最可能 “茴宝儿,不能这样胡言乱语编排长辈。”秦湛话音未落,云茴就冲他做了个鬼脸:“三婶才不会生气呢是不是?” 秦三太太被她晃的脸上的笑都要挂不住了,听得她这样撒娇耍赖,却也只得强笑道:“自然是。” 云茴就得意洋洋看着秦湛:“我就说吧,三婶最慈爱最大度,最疼爱小辈了。”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秦三太太也只得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小机灵鬼呢。” 云茴顺势在秦三太太身边坐了下来,她的鼻子向来异于常人,更何况两人还贴的这么近,云茴仔细的辨了辨她身上的气息,除却浓浓的佛香之外,好似并没有其他异样。 难道她之前的怀疑,错了? 可她的第六感从来都很灵,虽然她不通药理,可秦湛之前喝的那些药,她尝了一口就是觉得古怪的很。 “我打小在孤儿院长大,爸妈都不喜欢我,所以如今看到三婶这样疼我有亲切,就忍不住想亲近……”云茴抱着秦三太太的手臂,小脸贴在她手臂上蹭了蹭,一脸濡慕:“三婶不能嫌我烦……” “怎么会呢,我们小茴宝儿这么聪明可爱,三婶疼你还来不及呢。”秦三太太笑着揉了揉云茴的发顶。 秦湛瞧着云茴和秦三太太亲昵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他心中虽知道云茴并不是真的与三太太亲近,但瞧着她这样,心里却还是有些发酸。 没有享受过父母亲人疼爱的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不介怀,其实心底还是期盼并向往的吧。 “……那我下周再回来,三婶要请我去吃素斋。” “好,给你摘星星都行。”秦三太太又捏了捏她小脸,云茴送她出去时,她一路都笑的合不拢嘴。 连佣人都忍不住打趣:“这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是亲母女呢……” 秦三太太就道:“茴宝儿将来嫁到我们秦家来,可不就如我女儿一般?” “瞧见没,撑腰的人都有了。”云茴扬着小脸,十分得意。 众人都笑起来,端的是其乐融融。 送走三太太,云茴回来时,秦湛已经去了书房。 她上楼,推门进去,秦湛正坐在书房的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听到她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只是对她招了招手。 云茴走过去,直接在他身边地毯上坐了下来:“秦湛,这些年来,你怀疑过谁没有?关于你母亲的死,关于你的病。” “自然怀疑过,我怀疑过我二叔二婶,怀疑过周曼,怀疑过秦家宗族旁支里有野心的那些人……” “可是唯独没有怀疑过你三婶对不对?” 秦湛缓缓点头:“是。” 云茴伸手,握住了他垂放在膝上的手:“有时候最没可能的人才最有可能,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怎么试?” 云茴仰脸对秦湛弯眼一笑:“你忘啦,我最会装神弄鬼了……” …… “谢尘,校门口有人找!” “谢谢。”谢尘对陌生女孩儿道了谢,就往校门口走去。 178 我上辈子欠你了吗 女孩望着谢尘的背影,许久都没能回神,他们京都大学金融系的这位校草学长,真的是帅的裁决人寰啊啊啊啊啊! 尤其是这样近距离的看他…… 只是好可惜,听说他家里很穷,出身很差,女孩想到谢尘身上穿着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还有超市售卖的平价球鞋,心里不由得惋惜,这样的大帅哥,怎么能过这样寒酸的生活啊…… 之前学校里好几个白富美都轰轰烈烈的追他,可据说他这人出身寒酸,可性子特别高冷,二话不说就拒绝了,丁点脸面都没留。 可饶是如此,那些心高气傲出身优渥的白富美们,却还是不依不饶心甘情愿的围着他打转。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儿才能打动谢尘的心啊。 谢尘走到了校门口。 这会儿正是校门口出入人最少的时候,谢尘一眼看到了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商务奔驰。 他停了脚步,车上很快下来了一个人,径直向他走来。 谢尘微微蹙了蹙眉,那人走到他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谢尘,江意澜你认识吧。” “我认识,她怎么了。”谢尘垂在身侧的双手,蓦地攥紧了。 “她出了点事……” “出了什么事?你们是她什么人?”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如果真的担心她的话,就回颂城一趟吧。” 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她的童养夫吗,总不会对她的生死一点都不关心。” “把话说清楚!” “想知道,自己回去颂城啊。”男人又轻蔑的打量了他一番:“不过话说回来,你一副穷酸样,没权没势没人,回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是江家,是不是?” 男人未再理会他,转身往车子走去:“我们家小姐好心,让我给你提个醒,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尘站在暮色沉沉之中,看着那人上了车,车子疾驰而去没入车水马龙之中。 他凭什么要去关心她的死活,她不是已经做了江家的大小姐,看不上他这个穷酸的孤儿了吗? 既然如此,她是死是活和他谢尘有什么关系! 谢尘咬紧了牙关,眼底却渐渐涌上了一片赤红。 傅意澜,我是上辈子欠你了吗,为什么你都不要我了我却还是放不下你。 谢尘终究还是没有回学校,他拿了手机出来,怔怔了很久,到底还是拨了一个电话:“长辞,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 江意澜定定望着面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年约三十,生的十分清丽温柔,她坐在花园藤椅上,目光柔和望着远处,唇角笑意浅淡。 透过照片就能看出,她出身必定极好,通身的气派和修养,与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儿截然不同,一双眼是杏核眼,鼻梁挺直却又秀气,微笑的时候唇角有梨涡。 江意澜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脑海中出现的那个人那张脸,好似渐渐与照片上的人重叠在了一起。 上辈子的很多事,很多至死都没能弄清楚的事,此时好似隐隐有了一些清晰的脉络。 179 挑唆 为什么江意浓的丈夫,慕家唯一的公子哥儿会对无冤无仇的谢尘下那样狠的手。 又为什么,江意浓已经万人之上享尽了这世上的富贵和尊崇,她已经身败名裂万人唾弃,可江意浓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其实很早就知道,谢尘那样的相貌,那样的头脑,那样过人的聪慧和骨子里洗不掉的清贵出尘,早就说明了他绝不是寻常普通人家的孩子,可她却也从不曾想过,如果她此时的猜测当真的话,他的出身竟会是那样的尊贵,高不可攀。 上辈子,谢尘的一生都是悲剧,而这辈子,她傅意澜重活了一次,她回来了,她不会再让谢尘如上辈子那样,该属于他的,一样不少,他们都要还回来。 只是,什么童养夫,什么旧时小时的情分,也只能当成一场梦,再不要提起了。 她傅意澜,不过是长在乡下草野见不得光的私生女罢了。 而谢尘如果回去慕家…… 傅意澜自嘲的笑了笑,想这些做什么,难道她做这一切,为的是让自己也跟着鸡犬升天飞上枝头吗? 她从未曾这样想过,那么,谢尘究竟是卑微渺小,还是尊贵夺目,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 “小雪,有件事,我不得不提前给你提个醒。” 江意浓面上露出深浓的为难之色,低声对周雪道。 “意浓……什么事啊,你可别吓我。” “你之前偷柳如荫钱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什么?为什么啊……咱们班不是没一个人往外传吗?” “是啊,但那是从前,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让云茴答应守口如瓶,可是现在……” “现在怎么了?难不成她想食言?那她还想不想在一高混了?” 周雪的声音陡地尖锐了起来。 “小雪,我毕竟也只是普通人,不是神,操控不了人心,你不知道,自从我那个妹妹江意澜回了一高之后,不知怎么的蛊惑的云茴和她暗中亲近起来,连我都吃了亏,你也看出来了,云茴和你们不一样,她就是个墙头草,随时都可能倒戈,而我那个妹妹又对我恨之入骨,你想,若是云茴把你的事情捅出去,意澜肯定立刻会宣扬的全校都知道,到那时,你脸面丢尽,我身为你最好的闺蜜,我自然也不能完全摘出去……” 江意浓说着眼圈就红了红:“我倒还好,名声受损也就受损罢了,可你也知道咱们学校的校训,对于偷窃的处分……” “意浓,那怎么办啊,那我现在怎么办啊……你知道我后妈不喜欢我,巴不得我赶紧出点事丢大人,要是我之前偷钱的事传到她耳中,她一定会在我爸面前搬弄是非,说不定,说不定我爸就不让我念书了,我本来成绩都差……” 周雪再忍不住,期期艾艾的哭了起来。 江意浓也跟着她抹眼泪:“咱们从前多好,一个班的都相亲相爱,就算有点龌龊,也从不会闹腾到外面去,怎么那个云茴一来,平白就生出了这么多的是非了……” 180 心头恶念 “是啊,怎么她一来,就搅合的大家都不安生呢!”周雪通红着眼,恨声开口:“她为什么要来一高呢,一个乡下的野丫头,永远待在乡下不好吗,为什么要到颂城来!” “小雪,你听我说,我这些天让人打听了一些她的事,听说,她是代替别人嫁到秦家冲喜的……” “秦家?你说的不会是那个连着死了三个未过门媳妇的秦家吧?” 周雪震惊的差点没蹦起来。 “对,就是那个秦家,听说那个秦少爷之前的三个未婚妻,都是订婚后不满一个月就横死了,可这云茴,却好像命很大……” 江意浓细声细气的低声道:“秦少爷那三个未婚妻,一个不小心淹死了,一个吊死了,一个暴病身亡,反正都是离奇横死,咱们颂城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江意浓一边说着一边更低声道:“外面如今都在传,说这云茴过了一个月还活的好好儿的,这才奇了怪了呢……” 周雪心底蓦地动了一下,连忙追问道:“那之前死了三个,都没人追究吗?” 江意浓连连摇头:“哪有人去追究,那秦家少爷什么身份,秦家什么人家?就算是死了,也只能说命薄被克死了,而且那三个还都是颂城的名媛小姐,个个出身都极其不错呢,但还不是无人问津,只落得一声红颜薄命的叹息……” “小雪,你说奇不奇怪,难道真的是乡野山村里出来的,活的粗糙,就格外命硬一些?” 江意浓和周雪一路低声说着话,就到了宿舍楼下,周雪还有些浑浑噩噩的,走到宿舍所在的楼层时,江意浓状似无意的嘀咕了一声:“咦,这里的监控怎么坏了……” 周雪倏然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摄像头,确实坏了,指示灯都没有亮。 她心脏忽然跳动的很快,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手心和后背不停的往外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那个可怕的念头,一旦从心底最阴暗的地方爬出来,就好似再也摁不回去了。 “小雪,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大约也能看出来,那个云茴性子格外的乖张,她要是真的不听我的话,我也没其他办法,毕竟人家现在还是秦家少爷的未婚妻呢,我在她跟前,其实也抬不起头来……” 江意浓说着,又叹了一声:“小雪,如今往最坏的地方打算,如果你的事情真的被捅出去,我也只能帮你向学校求情,不要罚的太重,还有就是,以后,怕是我们也不能再继续做好闺蜜了,你知道的,我奶奶管家特别严,对于我身边的朋友,也都要求格外的严格,是决不允许有任何的污点的,虽然我不在意,可是……” 江意浓又轻轻摇了摇头:“现在,也只能祈祷云茴还能存一点善心吧。” 周雪几乎要控制不住的尖叫大喊,她那个人怎么可能有什么善心?上次帮柳如荫出头差点没把她害的身败名裂,如今又和那个江意澜混在一起,定然巴不得她这个江意浓的好闺蜜出事! 181 万劫不复吗? 周雪浑身发冷,怔怔然的站在那里,看着江意浓一步一步步伐沉重的离开,她心底那个恶念,终究还是完全占据了上风。 如果被学校通报,被所有人知道她是个贼,她的后妈再吹一吹枕边风,她又彻底失去江意浓的庇佑,以后,她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要沦为笑柄,在学校混不下去,辍学,随便嫁个人,万劫不复吗? 周雪蓦地抬头,又看了看那个坏掉的摄像头。 她们宿舍在最顶楼,走廊尽头有简易楼梯通往天台,天气好的时候,女生们都会把被子背上去晾晒。 而两年前,有个女生据说是失恋,也好像是抑郁症,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深夜从顶楼天台上跳了下去。 据说她跳下去后掉在了二层的露台上,而住在二层那间宿舍的一个女生,早上起来去阳台上收衣服,正看到那个女孩子摔的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挂在窗子上面,鲜血淋漓从她头上淌在玻璃上,一道一道的血痕到了清晨,都没有干涸。 那女生差点没吓死,大病了一场休学半年,后来还是干脆转学了。 而那间宿舍也空了两年,一直都被当做储物间。 周雪脑中嗡嗡的响成一片,她无路可走了,如果她爸妈没离婚,她还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那么这点事也算不得太大的事,可重要的是,她背后已经没有路了。 因着和江意浓关系特别好,她爸爸现在对她态度其实还不错,毕竟,江家在颂城也很有背景,可若是失去江意浓这个闺蜜…… 周雪忽然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推开了一间宿舍的门。 推开门那一瞬,周雪心里想,如果宿舍里还有别人,那么她就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她就……认命。 宿舍门忽然被推开,云茴正在桌前整理东西,被这突然的响声弄的吓了一跳,“周雪?” 周雪的表情有些古怪,脸色很白,白的纸一样,两腮却又蕴着怪异的酡红,可嘴唇却抿的紧紧的。 她盯着云茴,目光一瞬不瞬,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捏紧成拳。 能看得出来,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神经极其紧绷的状态之下,云茴不由好起来,微微侧头看向她:“你怎么了?一个劲儿盯着我干什么?” “云茴……” 周雪的声音幽幽响起,她眸子里丁点的光都没有,幽深漆黑如阴森的井,云茴放下手里的东西,彻底转过身来,微抬了下颌看着周雪:“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和江意澜,是不是现在关系挺好的。” 云茴半点吃惊都没有。 江意澜如今容貌恢复,整个人的性情也都较之从前大变了,江意浓那种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猫腻? 而她,自然也从没想过遮掩。 在江意澜变化越来越明显之后,她就懒得再陪着江意浓玩了,更没兴趣扮演傻白甜恶心自己。 182 说人话 在江意澜变化越来越明显之后,她就懒得再陪着江意浓玩了,更没兴趣扮演傻白甜恶心自己。 所以周雪问出这句话,云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关你什么事?” “云茴……” 周雪缓缓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般问出了一句:“你就这么毒,就一定要害死我?” 云茴觉得她挺莫名其妙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害妄想症? “听不懂,说人话好不好?” “云茴,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我就犯了那么一丁点的错,你就要咬死我不放了?” “你说的是……你从前偷钱的事?” 云茴扬了扬眉,笑道:“真是好笑了,你敢偷,还怕人说出去啊。” “你是真的打算要害死我了?” “神经。”云茴觉得周雪真的是病的不轻。 不过,但凡病的轻一点,也不会被江意浓玩弄在股掌之间当狗使唤吧。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周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她看来,云茴这处处轻蔑的态度,处处讥讽的口吻,就已经彻底给她判了死刑。 她们俩本来关系就不好,从前她总是对云茴恶语相向,如今有机会整她,照着她的性子,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良机? “云茴,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 周雪忽然换上了楚楚可怜的口吻,和江意浓在一起待的久了,别的好处没学到,学小白花的技能却是出神入化了。 云茴睨她一眼:“我和你可没什么好谈的。” “云茴,求你了,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就耽误你五分钟,好不好?” 云茴懒得看她:“你说吧。” “我们去天台上说吧,一会儿你宿舍里的人都回来了,我,我不想让她们听到那些不好的事……” “天台?”云茴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忽然散漫的笑了,她抬起眼帘看向周雪:“好啊,那就去天台说好了。” 周雪好似大松了一口气,云茴只当没看到,“说好了就五分钟啊,我还有事儿呢,没工夫一直陪你浪费时间。” “嗯嗯嗯,就五分钟,绝对不会耽误你的事的……” “走吧。” 云茴拍拍手,向外走去,只是迈步时,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卫生间虚掩的门上掠了过去。 周雪也跟着她出去了,宿舍门轻轻关上的声音传来,脚步声远去。 傅意澜这才拉开卫生间的门,她抓了抓自己的短发,清丽英气的小脸上挂了讥诮嘲讽的一抹笑。 她刚进卫生间,这周雪就闯了进来,也不看清楚宿舍里有没有旁人,就开始耍心机算计人起来,说起来,还真是和江意浓一样的蠢。 她那个好姐姐,也太沉不住气了,这就开始动手了? 不过江意浓自来喜欢玩这种把戏,挑唆旁人做疯狗替她出头,她永远都是楚楚可怜出淤泥不染的小白莲花,哎呀可真是道行高深。 只是可惜,她这辈子运气不太好。 先是碰上了她这个短命重生活了两辈子的刺头,又遇上了一个最是不怕事唯恐天下不乱的野丫头。 183 还真是蛇鼠一窝 江意浓啊江意浓,这才是你的命。 这辈子啊,你的气数已经彻底的尽了。 江意澜抬腕看了看表,缓步出了云茴的宿舍,往走廊尽头的简易楼梯边走去。 天台上风稍稍的有些大。 秋日的夜晚,风已经渐渐凉了许多。 云茴蹙着眉,一脸不悦:“周雪,你赶紧说吧,我都冷死了……” “云茴,我们去那边说吧。” “干嘛啊,我恐高,我不敢去太边儿上……” “没事儿啊,我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别怕,再说了,我们这楼总共才五层,哪里高了?” 周雪一边哄着一边拽着,‘硬生生’把云茴拉到了天台边的栏杆处。 “你可以说了吧?”云茴紧紧抱着双臂,缩着脖子,一副又冷又不耐烦的模样。 周雪可怜巴巴的拉住云茴的手臂:“云茴……我能先问你个问题吗?” “问呗。” “你……”周雪又上前了一步:“你好像从一开始见到我,就很讨厌我,你能告诉我是因为什么吗?” “你想多了吧。”云茴觉得好笑:“我又不认识你不了解你,干嘛讨厌你啊……” “真的吗?哎云茴,你看那边……” 周雪忽然声音拔高,略显激动的指向另一侧,云茴转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周雪牙关紧咬,瞳仁里一片狰狞之色,原本抓着云茴手臂的手指蓦地用力正要推出去…… “有什么好看的啊,让我也看看呗。” 江意澜的声音蓦地从两人身后响起,周雪只觉一声惊雷在她耳边炸开,条件反射的下意识松开手,视线里,已经映出了云茴似笑非笑的小脸。 夜风卷起云茴的长发,额前薄薄的刘海被完全吹开,露出她饱满光洁的额头和漆黑浓密的长眉。 她抱了双臂,斜靠在天台栏杆上,微微抬了下颌,眼瞳半弯望着周雪:“想杀人呀。” “你……你知道?” 周雪脸色煞白,渐渐抖如筛糠,她转身,仓惶预跑,江意澜却直接攥住了她的头发,干脆利落的抬脚,直接踹在了周雪的膝弯处:“和你主子一样,还真是蛇鼠一窝!” 周雪被她一脚踹翻在地,爬起来又想跑,江意澜却抬起脚直接踩在了周雪胸口,周雪又惊又怕,张嘴就要大喊,江意澜弯腰,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她下颌,直接卸掉了她的下巴。 周雪疼的直飙泪,整个人如濒死的鱼一般,不停翻腾挣扎。 江意澜脚下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她不笑的样子实在看起来有些过分的冷,也许是那偏英气的眉眼的缘故,夜色里,一身黑衣,又瘦又高留着短发的她,站在留着长发的云茴身边,还真是安全感十足。 “再动,姑奶奶把你肋骨踹断!” 江意澜开了口,脚下力道渐渐加重,周雪疼的口中呜呜呻吟不断,可挣扎扭动的幅度到底还是渐渐小了下来。 “你不是江意浓身边最听话最被她信任的狗吗?” 云茴不发脾气的时候,声音软软的毫无杀伤力,可周雪听到她软软的声音说出来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头发几乎都竖了起来。 184 我乖乖听话 “以后,她做了什么,想做什么,说了什么,一字不少,全都告诉我,听到了么。” 云茴弯下腰,那一双过分大了一些的黑瞳,紧紧盯着周雪,像是能直接看到她心里去,周雪此时又怕又痛,可心底更多的却还是恨意。 “不愿意呀?”云茴散漫的笑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周雪的脸,仰脸对江意澜道:“看来她只想做江意浓的狗,看不上咱俩,那要不然就把她扔下去吧……” 江意澜笑着挑眉:“成啊,反正监控坏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云茴又添了一把火:“对啊,别人只会以为她做小**神压力太大了才会跳楼的……” 江意澜攥住周雪的衣领就将她拎了起来,“原来还是个小偷啊,那更该死!” 身子忽然悬空,周雪终究还是怕了起来,她拼命摇头,但被卸了下巴,口中呜呜咽咽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的挣扎扭动。 “怎么,怕死了?怕死也晚了……” 江意澜作势要松手,周雪一把死死攥住了云茴的手臂,她吓的满脸眼泪不停的点头,手指攥住云茴的手臂,力道大的惊人。 “意澜,你把她先放下来吧。”云茴知道,周雪经历了这一遭,必定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江意澜冷哼了一声,将周雪放回了地上,又把她错位的下颌骨给回正,这才站起身道:“留你一条狗命,要是再敢给我作妖,姑奶奶有十万种办法收拾你!” 周雪蓬头垢面趴在地上,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烂泥,好半天回过神来,刚要张嘴哭,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我听话,我乖乖听话,我会按照你们说的做的……” “以后别犯蠢,被人当枪使,自己心里仔细想一想,你干那点破事,我要是想捅出去,早就捅出去了,还用等到今天?到底是谁一直在用这件事吓唬你,拿捏你,我想你也不是傻子!” 云茴抛下这句话,转身拉住江意澜,预备离开,想到什么却又停了脚步,对周雪道:“看在你也没干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一句,仔细想想这些年你鞍前马后给人当牛做马,实际拿到了几分好处吧。” 云茴和江意澜离开了天台,周雪却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是啊,云茴如果想要把她的丑事捅出去,还用等到今日吗? 是谁一遍一遍提醒她,她周雪是个小偷,如果不是她江意浓帮着她周旋,早就臭名昭著了。 这些年,除却生日时会收到江意浓送的一些包包和首饰——而这些包包和首饰,虽然是大牌,但却也是江意浓淘汰不用的。 除此之外,她这个自以为的江意浓最好的闺蜜,又收获了什么呢? 周雪像是忽然被点醒了一般,趴在地上又哭又笑起来。 不要说学校的同学,就连她后妈,都在人前人后讥讽她是江意浓的舔狗。 如果江意浓真的把她当好朋友好闺蜜,会让所有人都形成这样的错觉吗? 如果江意浓真的关心她,但凡对她用一点心,也不会不知道她因为后妈的欺压,连生活费都成问题,才一时动了偷窃的心思吧。 185 有件好事 而在她偷钱的事情发生之后一直到现在,确实如云茴所说,一直提起这件事,一直变着法威胁她的人,又是谁? 她不是个蠢货,也不是个傻瓜,只是一直以来,她怎么就能被人给蒙蔽成这样呢? 甚至,甚至因为她三言两语的蛊惑,连杀人的念头都生了出来? 周雪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如果她真的把云茴从天台上推下去,云茴死了,她难道真的就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她能躲过一时,可这一辈子,她怕是都别想睡一个安生觉,而更可怕的是,也许这辈子,她都被江意浓紧紧捏死在手心里了…… 周雪闭上眼,捏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地上,她怎么就这么蠢,就这样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江意浓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做的难道还不够吗?她一心一意对她,哪怕其中有私心所在,可她也从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江意浓的事,她为什么要这样,这样毁了她…… …… 周雪回到宿舍的时候,江意浓难得的还没有按时上床。 见到周雪回来,江意浓立时关切道:“小雪,你怎么才回来,去哪了?” 周雪看着江意浓,她依旧是美丽的,笑起来,关心人的时候,如天使一样,周雪心头一片冰凉,谁能想到呢,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心却那样的毒。 “意浓,你能出来一下吗,我有话和你说。” 周雪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异样,依旧如从前在江意浓身边时的态度一样。 两人出了宿舍,周雪眼眶红红咬牙道:“我方才去找云茴,却被江意澜那贱人撞上了,她非但羞辱我,还对我动了手……” “什么?她对你动手了?”江意浓睁大眼,一副惊讶又关切的模样,“没事儿吧小雪,要不要去校医院……” 周雪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心里这口恶气出不来,意浓,难道就没人能制得了她们两个吗?你们江家,也拿江意澜没办法吗?” 江意浓蹙了眉:“她到底是我妹妹……” 周雪听的心内冷笑:“如果这世上没有她们两个就好了,如果能让那个江意澜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江意浓唇角微微勾了勾,周雪这个蠢货,还真是一把好枪,她指哪她就打哪,这样好用的狗,自然也要时不时的喂她一点甜枣。 “小雪,其实有件好事,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江意浓拉住周雪的手,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江意澜从前有个童养夫……” “真的?”周雪激动的双眼放光:“意浓,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收拾她!” “也不是为了收拾她,只是她现在不服管教,谁的话都不听,我家里人也只得出此下策了……” “我不管,反正意浓你就是最棒的,最有办法的,这次江意澜完蛋了,最好一高开除她,让她名声彻底臭了,颂城也再待不下去,滚回她的乡下去!” 186 你喜欢他吗 周雪一边愤愤说着,一边又拉着江意浓不平道:“我现在真的看到她这张脸就恶心,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把你的风头抢光了!现在私底下都有人议论什么妹妹其实比姐姐还要漂亮,呸,这些人眼瞎了不成,她也配和你比?” 江意浓听的脸都拉了下来,周雪却仍在喋喋不休。 “行了,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江意浓心烦的甩开周雪的手,转身往宿舍走,周雪连忙追了上去讨好的抱住了她的手臂:“好啦好啦我不说了……” 一直到躺在床上,江意浓心里那把火还是没能散去。 什么妹妹比姐姐好看!江意澜怎么可以比她好看!什么抢走她在一高的风头,她也配! 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日了,那个谢尘,不是已经上钩了吗。 江意浓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来,她就再忍她江意澜几天。 忍过去,这个让她恶心的人,就再也不会在她眼前晃悠了。 …… “我联络不上他。” 云茴这是第一次,在江意澜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英气的眉眼里染了遮掩不住的担忧和焦灼,那是对于在意的人,才会出现的神情。 “你有没有他朋友,或者同学的手机号?” 江意澜摇了摇头,苦笑道:“上次我和他谈崩了,赶他走了之后,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络了,我只有他这一个手机号,可是现在,一直都是关机,我打了两天了。” 云茴垂眸,看到江意澜攥住手机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她伸手握住了江意澜的手:“别慌,总能想出其他办法的,江意浓想用谢尘胁迫你,你要是乱了阵脚,就正好中了她的圈套。” “你不知道,云茴,你不知道……”江意澜脸色微微有些苍白,她瞳仁里失了焦距望向远处,呢喃道:“我心里很慌乱,很害怕,云茴,我怕他出事,我怕,我依旧无法护着他……” “不会的,现在一切不是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吗?我们既然知道了江意浓的打算,总能有法子的,她想用谢尘逼迫你,那就不会贸然对谢尘动手,只要玉瓶在你手里,谢尘就是安全的。” “可我不想让他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云茴冷静望着江意澜:“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把玉瓶交出去?别犯蠢了,这样你俩都得死。” “我知道。”江意澜苦涩笑了笑:“云茴,你相信人有上辈子吗?” “我相信这世上什么离奇古怪的事都有。” “我上辈子害了他……所以这辈子,我拼了命,也要护着他。” 江意澜眼底渐渐涌起一片倔强的韧色:“如果江意浓敢动他一根头发,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 云茴听得她这样说,忽然怔住了。 那天寄宁告诉她,秦湛出事的时候,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秦湛真的有什么不测,她也会亲手杀了那些害他的人。 “意澜,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喜欢谢尘吗?” 江意澜怔了一下,眼神明显的慌乱了,甚至,连耳根处都漫上了淡淡的一层红。 187 赌 江意澜怔了一下,眼神明显的慌乱了,甚至,连耳根处都漫上了淡淡的一层红。 还用她回答吗,云茴再怎样不谙情事,也看得出来一个女孩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的心脏忽然跳的很快,像是有人在她心窝里点了一把火,烧的她整个人都躁动了起来。 也许……不一样吧? 江意澜是喜欢谢尘,而她,她对于秦湛,只是因为,因为他待她好的缘故? “喜欢不喜欢又怎么了,总归不是一路人。” 江意澜忽然开了口,浓密的长睫垂下来,嘴角却微微瘪了瘪:“再说了,他心眼那么小,动不动就生气,我才不要喜欢这种人,累也累死了。” “意澜……你这也太,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 “哎呀别说这些情情爱爱的了吧,烦也烦死了,我才多大,以后还不一定会遇上什么人喜欢上什么人呢。” 云茴有些呆呆的望着江意澜:“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吧,难不成还能想喜欢谁就喜欢谁?” 江意澜伸手戳了戳她眉心:“那你呢,你喜欢秦湛吗?” 云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没蹦起来:“谁,谁喜欢他了,说你的事儿呢,你干嘛往我身上扯啊……” 江意澜抱着手臂,好整以暇望着她:“你不是他小未婚妻吗,依着你的性子,如果真的不喜欢他,早就一拍两散了吧?” “我就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不行吗?” 江意澜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道:“说起来,这可真不算一棵牢靠的大树,全颂城有女儿的人家,都巴不得赶紧撇清关系呢……” “我命硬,八字硬,天生扫把星,克父克母克亲人,不怕死不行吗?” “你急眼什么啊,说中你心事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你自己的未婚夫,再正常不过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你喜欢你的童养夫就见不得人了?你刚才也急眼什么呢?” 两个女孩子一眨眼就斗的乌眼鸡一样,江意澜愣是被云茴这句话给戳的半天接不上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举手投降:“好了我们谁也不说谁了,扯平了好不好?”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我想赌一把。” “怎么赌?” 赌上辈子唯一对她释放善意的展迎秋,是心底还存着良知的人,赌慕家老太太心里依旧牵挂着丢了二十来年的嫡长孙,赌…… 她的猜测是真,谢尘非池中物,赌,前世今生,上天总会给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 展迎秋从慕家老太太房中出来,老太太照例要午休,她也能安生歇息片刻。 这些年,老太太上了年纪越发离不开她,而她随着年岁渐长,身子也越发差了一些,展迎秋边走边捶着后腰,人老了先老腰,从前在老太太跟前一站就是大半日,眼都不眨,如今这一会儿功夫,就腰酸腿软了。 “秋姨,我扶着您吧。”有眼色的小丫头小跑过来扶住展迎秋,展迎秋笑着道了谢,正要回房,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几声吵闹,看方向,好似是慕家先太太如今住着的那个小院子。 188 母子连心 “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展迎秋吩咐了,小丫头年纪小正是好奇的时候,连忙应声拔腿跑了过去。 片刻后,小丫头就折转了回来:“秋姨,是先太太那边院子里的小茹姐姐和人吵起来了,听说是先太太的药没有按时送过去,今天的饭菜也是剩的臭的……” “胡闹!” 展迎秋当即板了脸,慕家这样的人家,满京都看去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慕家先太太就算是如今身份尴尬又病的不能起床,可也不能被人这样糟践! 若是传到老太太耳边,怕是又要狠狠闹一场,老太太如今身子不济,哪里能再伤心动气? 这些人一日都不肯消停,先太太已经病成这样了,还能威胁到他们娘俩什么?这是眼瞅着要把人给磋磨死,一条活路都不留了! 展迎秋动了怒,小丫头也吓坏了,低着头小声道:“秋姨,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如今现任慕太太早就站稳了脚跟,慕家上下就那一个命根子小少爷,就连唯一护着先太太的老太太,也视若眼珠子一样宠着那根独苗,对现任慕太太的一些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他们这些下人,自然更是墙头草。 “你去忙你的吧,我过去看看。” 展迎秋到底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一则她还有些良知,二则,先太太昔年待她十分不错,她是个念旧的人,更何况,对于先太太和走丢的大少爷,她心里终究还是同情的。 小丫头喏喏应了,眼瞅着展迎秋往那小院走去,到底还是没敢跟上去。 “都吵什么呢。” “秋姨……”小茹一看到展迎秋就哭了出来:“太太病成这样,他们还往死里作践,药不按时送,饭菜都是馊的臭的,我皮粗肉厚无所谓,太太身子怎么受得了……” “秋,秋姨,怎么惊动您了……这都是误会,是下人弄错了,这饭菜是拿去喂狗的,一不小心给弄混了……” “住嘴!”展迎秋实在气急,抬手搧了那阴阳怪气的女人一耳光:“你们几个,现在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慕家容不得这种欺主的下人!” “展迎秋……你凭什么赶我走,我可是太太的人!” “慕家当家的是老太太,你若是不服气,就跟我去见老太太!” “你……” “小茹,你去厨房拿药和补汤,就说是我的吩咐,以后太太的一日三餐,都从老太太的小厨房走,谁要是敢阻拦,就让她来找我。” 展迎秋看都不看那几人一眼,让人去请了管家过来处理这些官司,又亲自看着小茹服侍着慕太太吃了药,这才离开。 出了院子,展迎秋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到底还是红了眼,慕太太头发几乎全白了,手里紧紧抱着大少爷走丢前穿的小衣服,病的浑浑噩噩神志不清了却还是不肯撒手。 真是作孽,这母子连着心,怎么能放得下呢? 慕家老爷早就娶了新妻,又有了儿子,怕是早把大少爷忘的干干净净了,也就当娘的,还在惦记着。 189 我能相信您吗 展迎秋回了房间,心里还难受的不行,她没嫁过人,也没有孩子,可同样身为女人,她很能理解慕太太的苦。 如果是她,想必也变成这样疯疯傻傻了。 正心里叹息着,搁在一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展迎秋一看,号码显示是颂城的,她下意识想到江家,迟疑了一下,就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展迎秋。” “秋姨,是我,江意澜。” 意料之外的一个人,意料之外会给她打来电话,展迎秋怔了怔,眼前立时浮现出那个女孩子晦暗消瘦的脸,和不善狰狞的神色,她蹙了蹙眉,却还是客气道:“是江二小姐啊,有事吗?” “秋姨,有件事,我想要和您确认一下。” 展迎秋一时之间只觉得听筒里女孩子的声音好似和记忆里的江意澜并不一样。 那时在江家,江意澜性子暴戾急躁,声音也很沙哑难听,可现在这个女孩子,却是十分脆铮铮的声音,格外的干脆利落,让人听了就心生好感。 “你……真的是江二小姐?怎么听着声音不太像……” “秋姨,真的是我,您还记不记得……” 江意澜在电话中,将那时展迎秋在江家小住的事情说了一二。 “江二小姐,您是有什么事要和我确认呢?”展迎秋的语气柔和了些许。 “可你麻烦您加一下我的微信吗,我有张照片发给您,想请您帮我确认一下,是不是慕太太。” “慕太太?您说的是……” “从前的慕太太。”江意澜的声音十分镇定平静,展迎秋的心却忽然剧烈跳了几下,她下意识应道:“您稍等。” 很快两人加了微信,江意澜发了一张照片过来,展迎秋点开,眼眶立时湿了。 那是慕太太,不过,该是二十年前的慕太太了吧,那时候的她刚刚生下大少爷不久,比嫁到慕家时稍稍胖了一些,看起来十分的温柔秀美。 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啊。 看着这张照片,再想想那个小院子里整日卧病在床浑浑噩噩头发白了大半的妇人,真是让人心里酸楚难当。 江意澜复又打了电话过来:“秋姨,这是慕太太的照片吗?” 前世,她到京都的时候,慕太太卧病在床数年,早不见外人,后来,没多久,慕太太就悄无声息的死了,再然后,慕老太太也跟着去了,她从不曾见过慕家那位先太太,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容貌。 而如今这张照片,还是她费劲了心思翻了无数的小报,才找到,并从报纸上剪下来的。 “是,这是我们太太的照片。”展迎秋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了。 江意澜心里越发定了几分,可却仍旧轻声问了一句:“秋姨,我能相信您吗?” 展迎秋怔住了:“江二小姐,您怎么问这样的话呢?” 江意澜轻轻笑了,何必问呢,上辈子那几面之缘,却也看得出,展迎秋这个人心存良善,才会被江意浓和现任的慕太太所不容,以至于老太太病逝后,立刻就被赶出了慕家。 190 一模一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到如今,联系不到谢尘,她实在心中担忧,也只能这样孤注一掷。 “我还有一张照片,劳烦您看一看。” 江意澜说着挂了电话,她迟疑了几秒钟,到底还是把谢尘的照片发了过去。 展迎秋点开照片之后,整个人几乎惊呆了。 那照片上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衣着普通,可却生的俊逸出尘,身量极高,脊背挺直,纵然是普通布衣,可却气质绰约远超同龄人,而更让展迎秋不敢置信的是…… 他的五官,他的眉眼,和先慕太太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展迎秋几乎是手指颤抖的将那照片放到最大,她的指尖一寸一寸的抚摸过谢尘的五官,那眉毛,眼睛,甚至是微笑时嘴角上翘的弧度,都和先慕太太一样! 相貌肖似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一颦一笑的神态…… 展迎秋只觉得心脏跳动的飞快,似乎下一瞬就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她张了张嘴,可嗓子却仿佛黏连住了一般,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窝里却滚烫刺痛,止不住的眼泪不停的汹涌落下。 如果这真的是大少爷,如果是真的,老天爷,老太太该多欢喜!慕太太又该多么的欢喜! 展迎秋几乎是抖着手指头拨了江意澜的电话:“你这照片是哪里来的,这照片上的人是谁?你认不认识,他现在在哪里?” 展迎秋口吻迫切问了一连串的问题,隔着听筒,江意澜都能感受到她的震惊和极度的迫切。 “秋姨,您听我说,照片上的人,我认识,他从小被我妈妈收养,在我们家长大,现在他在京都大学念大二,只是,他遇到了一些麻烦……” 展迎秋听着江意澜声音平静的一一回答,只觉得眼前光晕不停闪动,甚至连耳边都嗡嗡响成了一片,她一向性子沉稳内敛,要不然也不会这般被老太太信赖重用,可此时展迎秋整个人却完全无法冷静下来,她甚至冲动的想要立时冲到慕老太太的住处,把这照片拿给老太太看…… 丢了二十来年,找遍了国内国外都没下落的大公子啊,就这样忽然出现在她眼前了! 展迎秋坐在沙发上,一手按着狂跳的心口,眼泪根本无法止住。 她到现在还能想起大公子小时候生的多么可人,又是多么的聪慧,慕家上上下下,疼他疼的入骨,尤其是老太太,如今的慕少爷虽然也得老太太的疼爱,可比起当年对大公子的疼惜和宠爱,十分之一都没有! 大公子丢了,简直是拿走了老太太一条命,她老人家好几年都没能走出来,根本看不得半点和大公子有关的东西,后来小少爷出生,老太太方才慢慢的振作了起来,只是,这心里的一块病,却是从来不曾愈合的。 如果这照片上的人当真是大公子……不,没什么如果,展迎秋几乎是百分百的笃定了,这就是大公子,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绝对没有错,也不会错! 191 不喜欢他这件事 “秋姨,您还在听吗?” 江意澜的声音平静而又镇定有力,展迎秋的神志总算被拉回了些许:“江二小姐,我在,我在听。” “那好,您听我说,这件事,还请您暂时不要声张出去,您也知道,这事情太大了,到时候什么牛鬼蛇神怕是都要跑出来作恶。” “我知道的,二小姐,事关重大,我知道该怎么做。” 展迎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心跳:“您刚才说,他遇到了一些麻烦,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意澜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道:“秋姨,这件事有点复杂,但总归,还是因为我连累了他,等事情了结后,我再给您好好解释,只是现在,他的安全最重要……” “我现在去找老太太,您先别急。” “秋姨,您最好让得力的人立时来颂城一趟,事情牵扯到江家,江家在颂城根深蒂固……” “我明白,您安心等我消息。” “秋姨,您在慕家多年,若他是慕家大公子,那您就是看着他出生,一点点长大的长辈,求您看在往昔那一点情分上,顾念顾念他。” “江二小姐,您放心吧,我展迎秋心底有良知,只要是个人,不是个畜生,就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秋姨,谢谢您了。” “二小姐,该我,该慕家人,谢谢您和您母亲。” 展迎秋郑重道谢,江意澜眼底一直强忍的泪,这时才算落了下来。 很快,一切都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谢尘的未来锦绣光明,而她江意澜,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就此,两不相欠了吧。 ……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跟你走这一趟吧。” 顾长辞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墨镜,一边控着方向盘开车,一边对身侧之人道。 “我不是在吓唬你,也不是和你开玩笑,这次去颂城,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和棘手的事,长辞,我不想连累你,你身份……” “打住打住,说好的,咱们私底下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提起什么身份不身份的,我要是在意这个,也不会和你成好哥们儿。” 谢尘靠在车座上,疲惫的笑了笑:“长辞,还是要谢谢你。” “得,你这毛病,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了。”顾长辞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又道:“说起来,菲儿前几天还找我哭,说你又拒绝她了,连生日会都不肯去,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心里有人了,还是要找个天仙不成?” “我不是早和你说过了。” “别介啊,还是那童养夫的事儿?这都什么年代了啊谢尘……包办婚姻不合法的。” 谢尘望着前方的灯影霓虹:“长辞,我承诺过的,一日童养夫,终身童养夫,她食言,我也不会食言的。” “什么叫她食言……”顾长辞看了一眼谢尘:“谁这么没眼光,还甩你啊?” 谢尘轻笑了:“她打小就这样,骄傲,自尊心强,又不服输,认定的事从来不会变。” 所以她不喜欢他这件事,也从来不会变。 192 大公子有消息了 所以她不喜欢他这件事,也从来不会变。 “菲儿看来是真的没戏了。” “你最好劝劝她,让她早点清醒吧。” “你真对她没意思?” “没有。” “好吧,我会帮你转达的,只是这小妮子怕是又要哭个天崩地裂了。” “现在哭几场早点清醒了,对她来说是好事。” “啧,还真是郎心如铁啊。” “我要是吊着她才是禽兽不如。” “说的倒也是。” “待会儿先去哪?” “我想先去补一下手机卡。” 他高考结束之后,傅姨给他买了第一只手机,那个号码,他从来没换过,去京都大学时都不曾变更。 只是,那一次和傅意澜争吵离开医院后,他当时一时冲动把手机卡给掰断了,后来回校后又办了一张新卡。 其实掰断后他就后悔了,几次想要去补一张,可最后却都打消了那个念头。 那个号码,本来就是为她保留的,可她既然都不要他了,他还巴巴儿的留着那个号码干什么? 其实细想起来,谢尘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他让着她,一直都是他低头。 不管是他错在先还是她无理取闹,最后认错退让的都是她。 哪怕现在她不要他这个童养夫了,说了那么多难听决绝的话,可他心里却还是无法将她完全放下。 谢尘习惯性的往胸口摸去,可手指却再一次的落空了。 她送给他护身的狼牙,他已经还回去了。 戴了这么多年了,每天都习惯性在想起她的时候摸一摸,可是现在…… 谢尘望着窗外颂城繁华的长街,其实也没关系,不过是用比在意她更久的时间,放下她而已。 …… 慕老太太的正房院落,是古色古香的全中式装潢设计,慕老太太是正儿八经的皇族后人。 据说当年她嫁到慕家时,光陪送的嫁妆家具古董摆件儿等等等等,就几乎塞满了整条长街。 一晃眼过去几十年了,京都早已繁华的胜过往昔千倍万倍,可偌大的慕家,慕老太太却仍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坚守着从前的生活轨迹。 展迎秋绕过双面绣的五福屏风,缓步走到檀香木的架子床边,门外是慕老太太的心腹老人守着,这屋子里就她们两人,再隐秘不过。 慕老太太歪在床上,喝了一口参茶,望着展迎秋一脸戒备紧张可一双眸子却又亮的逼人的样子,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你这是有什么大事要和我说?弄的我也心里紧张了起来……” 展迎秋走到床边,接了老太太手里的参茶放在一边,明明屋子里早已没有旁人,屋子外方圆百米内也没其他人,可她还是忍不住四处看了看,方才弯腰低声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是大公子,大公子有消息了……” 慕老太太蓦地颤了一下,原本还歪靠在迎枕上的老人瞬间坐直了身子,她一把抓住了展迎秋的手臂,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声音都在抖:“当真?” 展迎秋眼底的泪已经忍不住弥漫泛滥,她点头,哽咽道:“我心里是认定了……” 193 锥心之痛 慕老太太两只手攥着展迎秋的手臂,却还颤抖不停,她心里万般期盼着,可这些年,这种满怀着期盼欢喜最后却又落空,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了…… 所以此时,她明明心底是相信的,充满渴盼的,可却还是不敢问出来。 “老太太,您看这张照片……” 慕老太太怔怔的松开手,隔着屏风和纱窗望出去,外面阳光摇着枝叶婆娑,看起来昏昏黄黄的,她此时只感觉自己犹如在梦中一般,耳边仿似又响起稚气童音,那小小的孩子跨过门槛,捏着一只蝴蝶摇摇摆摆向她跑来,看到她就欢喜的扑到她怀中磨蹭着撒娇:“祖母,你看蝴蝶,漂亮吗,清曜想把它养起来,养在我的小瓶子里……” 这一幕幕,仿似还在昨日,可时光荏苒,一晃眼二十来年了啊…… 她的心头肉,她的命根子,她视若掌中珠宝的嫡长孙,她恨不得拿自己这条命换他好好的活着,换他回家来。 慕老太太瞬间泪如雨下,揪住心口处衣襟哭出声来:“我的清曜,我的清曜啊……” “老太太……”展迎秋也泪落不断:“老太太,您先别哭,您瞧瞧这张照片,迎秋瞧着这就是大公子……” 慕老太太抖着手把老花镜戴上,仔细捧着照片凑到眼前。 是白衣黑裤的英俊少年,单手撑在篮球架上,笑容浅淡,却又自信沉静,照片上的他望着镜头,也像是在望着照片前的那些人。 慕老太太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落,她苍老的微有些弯曲的手指,抖抖索索的举起来,又极慢极慢的放下来描摹过那少年精致英俊的眉眼。 面前这照片上的人,似乎和她烙印在脑子里的那张童稚可爱到了极致的脸容渐渐的重叠在了一起。 “祖母,祖母……清曜好想祖母呀。” “祖母……清曜今天要在祖母这里吃饭,清曜想喝杏仁羹。” “祖母是天底下最疼爱清曜的人,清曜也是天底下最爱祖母的人……” “祖母,清曜今天打预防针,好疼呀,可是清曜没有哭……” “祖母,你生病了要按时吃药,如果吃药太苦了,祖母就吃一颗糖,这是清曜最喜欢吃的糖了,都给祖母。” “祖母,清曜今天出去看花灯,祖母不要偷偷睡着了,等着清曜回来给你讲花灯多漂亮呀。” “祖母,清曜走啦……” 白白嫩嫩,又聪慧乖巧的小孩子,扑在她怀里在她脸上左右亲了亲,她疼爱的不知如何是好,抱着他舍不得撒手,甚至一分钟都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却又知道他盼着看花灯已经盼了好久,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失落,放开了手。 可她再也没能等到她疼在心窝里的宝贝孙子回来,最后他离开时一步一回头对着她摆手的模样,这二十年来,几乎日日夜夜都会在她心头浮现。 那是她毕生最大的痛,也是她毕生最大的悔,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去,她定然不会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194 护短 慕老太太将这照片抱在心口无声痛哭,展迎秋也哭的泣不成声:“老太太,这是好事儿,咱们还没到哭的时候呢……等您见到了大公子,看他如今长成这样俊秀的好少年,您老人家到时候再抱着乖孙好好哭也不迟……” “迎秋,他现在在哪,你快告诉我……” “老太太……”展迎秋止了眼泪,顾念着老太太上了年纪,怕她一时之间忽喜忽怒伤了身子,就斟酌着慢慢儿的将意澜所说的,谢尘如何被捡回去,如今又怎样因着意澜遇到了麻烦惹了江家的事简略的说给了老太太听。 “您先别着急,那江二小姐说了,大公子暂时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也只是以防万一,先做好万全之策……” 展迎秋小心瞧着慕老太太的神色,生怕她身体撑不住,柔声劝道:“您可千万别动气……” “我这二十年,哪一日不是心如刀绞硬撑过来的,如今我孙儿要回来了,就是天上下刀子,阎王爷亲自来索命,我老婆子都要撑过去!” 慕老太太抬手擦了眼泪,紧紧攥住展迎秋的手,沉声道:“迎秋,这一次,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到我的孙儿,不管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哪怕用我的命,我也要护着他!” “我知道,老太太,我都知道,只是现在,还要您老人家拿个主意才行……” 慕老太太眯了眯眼,望着架子床上垂下来的帐幔,一字一句缓声道:“那丫头说是颂城江家的人要找我孙儿的麻烦,颂城,咱们鞭长莫及,既然如此……” 慕老太太轻轻冷笑了一声:“迎秋,待会儿你亲自给江家那边打个电话,就说过几天是我的寿辰,邀请他们一家都到京都来参加寿宴,记得提点他们几句,越快动身越好,就说我想借着这次机会,相看他们家的大小姐……” 展迎秋一双眼蓦地亮了,跟着笑道:“江家一心想和咱们联姻呢,定然会很上心,您放心吧,我定然把这事儿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慕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让江家的二小姐也一起来,江家因着她的缘故,要找我孙儿的麻烦,我孙儿却又偏生愿意为了她惹上麻烦,这两个小冤家,我老婆子偏偏要护着!” 展迎秋听得抿嘴一笑:“江二小姐真是有福气,这您还没见到人呢就护上了,之前我在您跟前说了那么多江家大小姐的好话,也没见您这般上心。” “你到底还是经的事儿少,这世上的事儿,多半都是反常即为妖,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不知见过多少人精,要说行事八面玲珑的,滴水不漏的,如沐春风的,不知凡几,但纵然是这样的人,也不可能人人夸赞,一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却能让见过她的都说一声好,赞不绝口,我是不信的。” 老太太摆了摆手:“所以我心里就先存了疑,你说的那些话,我顶多信一半,也是因着你是我信赖的人,若是换做旁人,我是半个字都不相信的。” 195 拜高踩低,人之常情 展迎秋不由羞愧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我还要跟着您多学一学。” “你去办事吧,千万记得,不要走漏了风声,太太那里,也先不要告诉她,这些事,就你知我知,免得节外生枝,平白给我孙儿惹来祸事。” “是,老太太,您放心吧。” 展迎秋说着起身退了出去,慕老太太却抱着谢尘那张照片翻来覆去一遍一遍的看着,舍不得丢开手。 从前不知多少人领着孩子找上门来,说是他们慕家走丢的清曜,也有眉眼肖似的,可她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她的孙儿。 但如今这只是看了照片,她心里却已经认定了,这就是她的清曜。 外貌如此肖似慕太太且不说,这周身的气派和那眼底自信却又倔强的小表情,与慕家老太爷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要说慕老太太为何如此偏爱这个嫡长孙,也是因着这一个原因在里头,她和丈夫年少相识,恩爱半生,夫妻情分十分深厚,只是丈夫去的早,清曜出生不到一年,他就过世了。 而后来清曜渐渐长大,慕家的老人儿都说,老太爷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生的漂亮嘴又甜,没人不喜欢他。 老太太心里对这个长孙,自然就更添了几分窝心的疼爱。 而如今,这照片上的少年,若不是相貌与祖父不太相似,晃眼看去,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少年风流时的丈夫。 她心里又怎会不认定,这就是她丢了二十年,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长孙呢。 想到此,又想到自己那命苦的儿媳,慕老太太不由又落了一场泪。 清曜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今又有了旁的孙儿,多多少少可以弥补一二,但是她那儿媳,这二十年,又是怎样过来的? 也怨不得,她缠绵病榻这些年都不见好,人也伤心的有些糊涂了。 可当娘的,这颗心都牵挂在孩子的身上,这些年来,她其实心底也认了,清曜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偏生整个慕家,也只有她那个儿媳不信,年年派人全世界各地的找,从不曾放弃过。 只是她却不知,早在数年前,那些出去找的人,实则也只是在敷衍她而已。 慕家如今当家的是那位太太,将来慕家要落在小少爷的手里,谁还会卯着劲儿的替前主子办事儿呢。 这世上的人,也多半如此,跟红顶白,拜高踩低,实则也怨不得他们,这些人要靠着慕家吃饭,养家糊口,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只是如今,她的清曜要回来了,慕家,这一潭看似平静了二十年的水,怕是也要乱起来了吧。 不过,乱也有乱的好处,乱了,有些人就坐不住了,说不定二十年前干过的好事,也就会被抓住把柄了。 她从来都不信,她的清曜是慕家佣人没看牢,无意走丢的。 …… “什么?慕家老太太要过寿,让咱们立时就动身去京都,还要相看意浓?” 江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弄的整个人都欢喜的回不过神来了。 196 入套 原本这展迎秋回了京都后,也只传过一次信儿回来,说老太太已经松了口会安排时间让意浓去京都,可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这样大的进展! 往年慕家老太太过寿,江家也只是遣人送寿礼过去,慕老太太可不曾邀请过江家人的亲自去京都。 这代表着什么?这代表着慕老太太定然是很喜欢他们意浓,才会这样的上心。 “是呢,老太太那边的意思是,今年专程让京都的大师算的日子,言说这一次大寿要提前过,因此才这般仓促,但还是希望咱们能尽快动身,老太太想留咱们在京都多住几日。” 江太太越发欢喜起来:“哎呀,这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天大的好事。” 一向不苟言笑的江老太太面上也带了喜色:“事不宜迟,老大媳妇,你赶紧去收拾行李,咱们今年的寿礼一定要精心准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意浓,所有的行头首饰,务必都要仔细斟酌,京都那样的地方,藏龙卧虎,世家名流多的是,咱们万万不能落了俗套,让人嘲笑土包子暴发户的做派。” “是,您就放心吧,我这就去安排,只是时间太紧,行李还是要精简,等去了京都,再去置办一些,大约也来得及。” “你看着办吧,咱们都先靠后,主要是意浓和寿礼,今天务必拿出个章程,明天一早你们就带着意浓出发,可不能让慕老太太等,咱们家失了礼数。” 江太太欢喜站起身:“是,我这就去准备……” “老太太,太太,慕家那边又传了话……” 佣人忽然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说是,说是让二小姐也一起去。” “什么?” “什么!”江太太没忍住尖声喊了起来:“让那个小贱人也去?” “老大媳妇,你说话注意点!”江老太太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又对佣人道:“知道了,你去给那边回话,就说我们会带着两位小姐一起去的。” 佣人喏喏退了出去,江太太满面怒色再也遮掩不住:“慕家这是什么意思?老太太这又是什么意思?不是要相看意浓吗?让那小蹄子去做什么?” “你管慕家什么意思?如今是咱们高攀人家慕家,他们怎么说,我们就怎么行事好了,你别告诉我你一个江家主母,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拿捏不住。” 江老太太不悦的望着长媳:“你要记住,咱们江家的希望全在意浓身上,只要意浓好,被慕家定下,其他都不重要,带着她去又如何?不过是草鸡飞不上墙,登不得台面的土包子,你还把她当洪水猛兽了?” “我自然不是担心她抢了意浓的风头,还不是怕她那一身小家子气,又行事粗鲁丢了咱们江家的脸?” “你怕什么?谁还不知道她不是你生的?你只管人前做出大度宽厚的模样就够了,别人也只会同情你这个当家主母难做人。” “媳妇记住了。” “去吧,记清楚重点在哪,她只要翻不出大浪,就随她折腾,我们最重要的,是定下意浓和慕家的婚事。” 197 单身狗不懂 “去吧,记清楚重点在哪,她只要翻不出大浪,就随她折腾,我们最重要的,是定下意浓和慕家的婚事。” “是。”江太太老老实实的应了,虽然心底依旧还有些不爽。 但江老太太的话她还是觉得有道理的,她只管演一个好母亲就够了,不怕江意澜那小蹄子不折腾,就怕她折腾的太不起眼了呢。 …… 谢尘攥着手机,新的手机卡已经换上了,可他却迟迟没有拨通那个号码。 “你不给她打电话?不是担心她吗?”顾长辞开了一瓶酒,拎着两个高脚杯走了过来,一边倒酒一边询问。 谢尘又盯着手机盯了一会儿,却还是将手机丢到了一边去,漠漠的说了两个字:“不打。” 他伸手拿过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紧蹙的眉宇却还是无法舒展开。 “你瞧瞧你别扭不,心里惦念人家,千里迢迢赶回来,又去补手机卡,现在到了跟前了,又别扭着不肯打个电话……” 顾长辞摇摇头:“是我这个单身狗不懂。” “我也是单身狗。” “啧,单身狗这名头你也要抢,行,你也是单身狗……” 顾长辞话还没说完,谢尘却忽然拎着手机站起身走到了露台那里去。 顾长辞眉毛都没抬一下,他就知道,谢尘耍酷撑不过三秒钟。 江意澜刚上了江家的车子,手机就响了。 她看了一眼号码,不由得心口狂跳,手机上没存谢尘的名字,可那号码她早已倒背如流。 只是此时…… 江意澜咬了咬嘴唇,直接挂断了电话。 谢尘听着耳边传来的挂断声,只觉心口憋闷压抑的快爆炸了,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可就怎么控制不住自己还要一次一次的自取其辱呢? 手机紧紧攥在掌心,几次都差点没忍住,直接给摔出去。 却忽然进来了一条简讯。 谢尘不想看,谢尘一点都不想看,他盼着最好不是那死丫头发的,可心里头却又盼着,就是江意澜发来的。 到底还是没忍住。 亮起的屏幕上,那几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字眼,几乎要扎透了谢尘的心。 他手机里面,意澜的备注,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谢尘的宝。 谢尘点开了简讯,信息很短,只有几个字。 不要来颂城,注意安全。 原本堵在心口的那些憋屈,苦闷,烦躁,像是被瞬间袭来的清风尽数吹散了一般,谢尘忍不住的眉宇舒展,眼底渐渐弥漫了掩不住的笑意。 他没有回复,亦是没有再打电话过去,对于意澜,他从来都不曾贪婪的存着过多的希冀,只要知道她是在意他的,哪怕那在意是微末的,他也甘之如饴。 “长辞,我出去一下。” 谢尘把手机收好,转身回房间拿了外套就要出去。 顾长辞却跟着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吧……” “长辞,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知道,你是我在意的朋友,所以,我更不希望你卷进来。” 顾长辞还想说什么,谢尘却抬手按住他肩,轻笑了笑:“别让我心里过意不去,也别让我为难。” 198 齐聚京都 “那你注意安全,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既然把我当朋友,就不要对我客气。” “我会的,放心吧。” 谢尘穿好外套,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快出酒店大厅时,却忽然有一个须发半百年约六旬左右的老者径自向谢尘这边走了过来。 谢尘下意识的避让一边,那老者却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双腿一软,忽然哎呦一声就往地上摔去,谢尘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把…… 五分钟后,谢尘望着酒店大厅里围着的这些客人服务生,又听到渐渐逼近的警笛声,不由烦躁的蹙紧了眉,第n次对老者道:“老先生,酒店已经调了监控,您和您家人应该也看到了,我确实没有碰到您……” 那老者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胳膊又揉着自己的腿,哎呦个不停就是不理谢尘。 老者身边家人却道:“警察不是马上到了吗,我们听警察的,警察要是说和你无关,那我们就不追究。” 谢尘无奈摇头,一边的酒店服务员也十分为难。 谢尘抬腕看看表,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实在担心意澜,直恨不得赶紧插翅离开直接飞到江家去才好。 可偏生这老者的家人直接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看来是铁了心的要讹上他了。 很快警察到了酒店,救护车这边也赶到了。 警察调取了监控,但因着角度关系,也只能看到两人擦肩而过的画面,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了,画面里只有他们两人,谢尘是离老者最近的。 “这样吧,先送这位老先生去医院吧,我们这边留人在酒店,继续调查,你也跟着去医院。”警察对谢尘使了个眼色:“也能第一时间看到检查报告。”言外之意,免得被人碰瓷敲诈。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谢尘也只得应了。 此时,意澜已经随同江家众人到了机场,谢尘在医院等着老者做检查的时候,江家一行人已经上了飞机。 谢尘焦灼不安,偏生那老者一直哼哼唧唧这里疼那里不舒服,各项检查做个没完。 “谢先生,我们家老爷子让您过来一下。” 谢尘一怔,谢先生?他自始至终并不曾对人报过姓名,这人怎会知道他姓谢? “谢先生,方才多有得罪,我们家老爷子,有几句话想和您说。” 那人此时态度已经与之前截然不同,甚至言语之中也透出了几分遮掩不住的毕恭毕敬,谢尘心头起疑,但却还是随同那人往病房走去。 …… 江家一行人下了飞机,展迎秋已经带了慕家的佣人亲自来接。 江太太欢喜不已,握着江意浓的手,眉眼之间笑意遮掩不住,江意浓也有些欢喜羞怯的低了头。 她今日打扮的十分漂亮,因着京都的天气比颂城稍凉一些,因此她穿了一件雪白的纯色羊毛薄大衣,一头长发乌黑发亮整整齐齐散在肩上,化了淡淡的妆。 手上拎了一只十分精巧的爱马仕小包,黑色长袜搭配了有些学院风的黑色小皮鞋,让她这一身装束就不显得老成,添了几分的活泼娇憨。 199 彼此牵挂 这一路行来,她自然是最招眼的一个,就连之前在飞机上,都有人忍不住上前搭讪,江意浓纵然再克制,心底也对自己的美貌生出几分自得来。 而意澜却仍是一身的黑色,松垮的长卫衣,黑色牛仔裤和机车靴,依旧是短发,因着在飞机上一路都在睡觉,所以头发略有些凌乱。 脸上半点妆都没有,依旧是蜜色健康的肌肤,她下飞机就带了帽子口罩,因此人群里看起来格外的不起眼。 展迎秋自然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白的发光的江意浓,只是她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的去搜寻意澜的身影。 待看到江意浓身后那些提着行李的佣人中,意澜全须全尾站在那里,展迎秋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来时老太太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让她务必确认江家这位二小姐安然无恙。 她跟着老太太多年,自然知晓,这江二小姐必定是已经在老太太心中挂上号了,展迎秋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有时候人的运气和福气,真是命中注定的。 那江家大小姐这般亮眼,相貌气质出身都挑不出错来,却偏生入不了老太太的法眼。 而江家二小姐却因着这般渊源,先得了老太太的注意。 展迎秋敛住心神,笑吟吟看向江意浓,走上前亲昵握住了她细白小手,笑道:“可算把你们盼来了,累了吧,车子在外面等着呢……” “瞧瞧我们多大的连面,还让您亲自来接……” 江太太满面笑容遮掩不住,展迎秋亲自来接她们一行人,实在是慕家给了天大的脸面,而这一举动,也足以证明慕家老太太对他们江家,对意浓有多么的看重。 她心里头怎么能不得意,不欢喜呢? 这一趟行程下来,意浓和慕家小少爷的婚事定下,那江家就万事无忧了。 到那时候,还用担心江意澜和傅佩如翻腾出什么浪花来?还不是如蝼蚁一般,被她们母女给踩在脚底下。 如今,也就暂且忍一忍吧。 江太太心里这般想着,上车时就十分施舍一般的和蔼叫了江意澜过来:“意澜和你姐姐坐一起吧。” 江意澜不置可否,随便江太太怎样吩咐,她都一概服从。 其实在得知慕家让她也务必跟着一起来京都时,她心底就隐隐猜到了什么。 虽不能确定,内心深处却好似笃定了,慕家对她是存着善意的。 车子往慕家宅院驶去,这一路,展迎秋自然是亲热的和江家母女说话,只是在一开始客气的和意澜打了招呼而已。 江意澜并不在意,长途跋涉她早已有点累了,因此上车就闭了眼假寐。 心里头却还是不免惦念谢尘,这家伙,自来脾气别扭又犟得很,也不知道会不会收到简讯后就乖乖听话不要回来颂城。 不过好在现在江意浓这个大祸害离开了颂城,她心里的担心也能稍稍放下一些,就算江意浓还留了后手,但有玉瓶这个‘隐患’在,谢尘性命是无忧的。 意澜这边惦念着谢尘,谢尘何尝不是忧心忡忡担心着她。 200 您的生母,就是出身谢家啊 进病房去见那位嚷嚷着全身都疼眼看就是碰瓷敲诈的老者时,谢尘甚至已经决定,向顾长辞张口借钱,直接认栽拿钱摆平这些事就去江家。 可没想到,刚推开门,谢尘就怔了一下。 那老者哪里还有方才的虚弱模样儿,更甚至,在看到谢尘走进来的那一瞬间,那老者,竟是直接上前一步,直挺挺的跪了下来,一张口,眼泪竟也跟着纷纷而落:“大公子……” 谢尘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的反应却是疾步上前想要扶起他:“您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快先起来……” 那老者却执意不从,谢尘实在无奈,只得跟着单膝跪下来:“老先生,我实在是不懂,您究竟想做什么?” “大公子,让我给您磕个头吧。” “这怎么行……再说了,什么大公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大公子,二十年前是我把您弄丢的,这二十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告诫自己,一定要记住大公子您的样子,这二十年来,我做梦都想把大公子您找回来……” 谢尘的眸色渐渐沉了下来,“二十年前?你把我弄丢的?” “大公子……我叫慕忠,您从小唤我忠叔,我是慕老太太身边的亲信之一,我是看着大公子您出生,在慕家长到三岁的……” 慕忠哽咽说着,到底还是端端正正给谢尘磕了一个头:“大公子,我看到您第一眼就确定,您是我们慕家长房的长子嫡孙,是慕家的大公子,是我们太太,老太太的心头肉……” “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也没听说过什么慕家,我姓谢,从小就是个乞儿流浪儿,被好心人收养了才得以长大成人而已,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谢尘缓缓站起身,眸色平静望着那涕泪横流的老人:“您认错人了。” “大公子,您的生母,就是出身谢家啊……” 慕忠哭着再次叩头,谢尘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怔怔望着面前这个须发苍白的老人,他哭的让人动容,那眼底的狂喜激动真切的遮掩不住,若说这人不过是在编故事骗他,这演技也实在是让人佩服了。 谢尘的理智在告诉他,这个一面之缘处处透着古怪的老头的话不能信,可不知为何,在这人说出那句“您的生母,就是出身谢家啊”的时候,谢尘那一瞬间,像是被人猛拳击中了心脏,眼窝鼻腔里都漫出了莫名的酸楚。 他想起来傅姨无数次对他重复的那句话,好孩子,你一定要记住,你姓谢,你将来长大了,有本事有能力了,一定要去找到你的家人,他们定然日夜都在想念你,盼着你回去…… 会吗?他们是在日夜想念他,盼着他回去吗? 可为什么却会丢弃那个小小的三岁稚童,让他受尽了人间的苦楚呢? 如果没有遇上傅姨,也许他早就病死了,冻死了,饿死了,被人打成残废在街头乞讨,哪里还有今日的谢尘呢? 201 大公子,回家吧 “大公子,您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那我问您,您的后腰处,是不是有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褐色胎记?” 谢尘像是陡然间被击中了天灵盖一般,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这些年,他无数次想过自己是谁,他的家人是谁,父母是谁,可却从不曾有一丝线索。 而如今,那往昔纠缠着他,甚至被他刻意压在心底不再想起提起的执念,却一瞬间全都复苏了。 他望着那个期盼而又激动望着他的老人,沉重,却又缓慢的点了点头:“是,我后腰那里,确实有一块胎记,只是,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我的朋友,同学,舍友,见过的也不少。” 慕忠却已经激动而又欣慰的再次抹泪道:“大公子,您若还是不信,那我再和您说一件事,您小时候淘气,冬日里,老太太喜欢让人生火盆,烤一些栗子花生当零嘴,有一次您和家里的小丫头追着玩,一不小心就坐到了火盆上……后来,到底还是留了疤,老太太心疼的抹了几天眼泪,也是从那开始,老太太房里就再不许见任何的明火了……” 慕忠没有再说下去,大公子长大了,不是三岁稚童了,那些小时候的丑事趣事,也就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您想一想,您那里,是不是现在还有烧伤留下印子呢……” 慕忠依旧跪着,哭的通红的眼,期盼的望着他。 谢尘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点一点的攥紧,嘴唇也渐渐绷紧成线,他的视线里好似漫起了一层的水雾,渐渐让他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了。 曾经朝思暮想的,曾经不抱希望的,曾经压在心底不敢触碰的,此时却忽然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袭来。 真相就触手可及,可他却近乡情怯,甚至生出想要逃避的心来。 二十年了,不是一朝一夕,不是三年五载,二十年啊,沧海都可化作桑田了。 “是又如何,有又如何,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父母总也有了别的孩子了吧,而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人生。 “大公子……” 慕忠小心翼翼的轻唤出声:“太太想您想的眼都要哭瞎了,这些年病疾缠身下不来床,老太太惦念你,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谢尘缓缓闭上眼,在听他说起母亲时,眼中的泪终究还是缓缓落了下来。 “大公子,回家吧,跟忠叔,回家吧……” 慕忠第三次重重叩头,当年大公子是在他眼前丢的,他若不是憋着一口气要把大公子找回来,他早就以死谢罪了。 老太太仁厚,留着他这条命,也不曾重责他,可他,心中有愧啊。 那样尊贵的大公子,原该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养尊处优的长大,可却因着他的过失,历经了世上的苦楚和坎坷。 慕忠只要看到谢尘身上的寻常衣衫,心中就如刀绞一般刺痛难当,慕家稍微得脸的佣人,都比他衣着光鲜几倍。 这可是慕家的嫡长子嫡长孙啊!身上流淌着尊贵的王室血脉,却过了二十年这样的日子。 202 春风得意 这可是慕家的嫡长子嫡长孙啊!身上流淌着尊贵的王室血脉,却过了二十年这样的日子。 “给我点时间吧。” 谢尘苦笑,上前一步将慕忠拉了起来:“你也别跪着了,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不缺吃穿,也没受过什么折磨打骂,寻常人的生活,其实过着也挺有意思的。” 更重要的,他遇到了意澜。 如果再重来一次,他仍愿意用自己的锦绣出身,换和意澜相遇这一场。 …… 江家一行人到了慕家,江太太和江意浓自然是第一时间要去慕老太太那里。 意澜还未开口,展迎秋已经对她笑道:“我看二小姐气色不太好,想必是累着了,不如二小姐先回房间休息吧,老太太最是疼爱晚辈,不会见怪的。” 意澜无有不应,江太太和江意浓眼见着江意澜跟着慕家佣人离开,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畅快笑意。 慕家大约也只是面子情才让江意澜也来京都的,世家做派总是这样面面俱到,让外人挑不出一丝的错来。 毕竟,江家两位小姐呢,请了她不请江意澜,总要落人口舌。 这刚到慕家,老太太都嫌弃的不肯见她,江意浓心里想着,就算她现在变的好看了一点,又有什么用呢? 野鸡永远是野鸡罢了。 江意浓母女随着展迎秋往慕老太太的院子走去。 江家在颂城算是名门,江家老宅也屹立风雨足有百年,十分气派恢弘,但此时走在慕家的宅院中,江太太和江意浓都不由得有些屏气凝神,这真正的王族世家,自家与之相比,到底还是天壤之别,偌大的庭院一步一景,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待走到位于整个宅邸的最中心位置,就是慕家如今的老封君慕老太太所住的小院了,迎面就看到古朴陈韵的匾额,题写了‘荣寿堂’三个烫金大字,匾额上的那方印章小篆的题字,江意浓看到那个名号就不由得心脏突突乱跳。 现如今,谁能请动那万人之上的那一位来给自己的院子题字?慕家……还真是王族中的王族,世家中的世家啊。 如果她当真嫁进来,那才是真的一步登天了。 “秋姨,贵客来了?老太太正在里面等着呢……”慕家的佣人笑盈盈的迎出来,伺候在老太太身边的人,通身的气派瞧着甚至与江太太都不相上下。 “我们快进去吧。”展迎秋笑着开口,江太太此时早已把先前的踌躇满志和春风得意给忘的干干净净了,在颂城她还算金字塔尖上的人物,可到了这里,人家家中的佣人瞧着都能隐隐压过她,她这个当惯了当家太太的人,也不免心虚。 江意浓倒还能勉强撑出几分的镇定来,只是…… 展迎秋暗暗瞧了一眼她行动间渐渐有了束手束脚的迹象,脸上神色也一片紧绷,周身隐隐透出几分小家子气来,不由得心内摇了摇头。 原来在颂城江家时,她是真心觉得江意浓到了京都名媛圈里也定然会是翘楚,可如今看来,大约是她看走了眼,到底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目光毒辣。 203 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 可如今看来,大约是她看走了眼,到底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目光毒辣。 进了花厅,隐约能闻到淡淡檀香味,再瞧四周布置简单古朴,陈设泰半都是半旧的,看起来没有半点的富丽堂皇,江意浓这才偷偷的松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那坐在檀香木椅上,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老太太,江太太和江家大小姐到了……”展迎秋笑着开了口,慕老太太拿过老花镜戴上,对着江意浓伸出手:“这就是江家大小姐啊……好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 江意浓强压住剧烈的心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大方镇定,只是过度的紧张让她面部五官僵硬的厉害,连一丝落落大方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慕老太太轻轻握住了江意浓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方才赞道:“真是个相貌端正的好孩子,头发也生的好,手指也细长,养的水葱一样,江太太你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江意浓脸颊微红:“老太太您谬赞了……” 江太太也忙笑道:“老太太您可别这样夸她,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还上不得台面……” “你也太谦虚了,这样花骨朵儿一样可人的小姑娘,还当不得我们几句夸赞啊。” 慕老太太脸上带着笑,可那笑意却好似未达眼底,江家母女瞧不出来,展迎秋在她身边多年,自然是一眼看的分明。 江意浓面上挂了浅淡娇柔的笑意,轻声道:“慕老太太,意浓今儿见到您,才知道什么叫世家大族的气派,让我立时就想到了红楼里的贾老太太……” “你这丫头,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人人都以为贾老太太是极有福气的人,我却不那样认为,她老人家享福了一辈子,儿孙却多出败家之人,刚一离世,贾家就抄家败落,死的死发卖的发卖,百年世家,顷刻灰飞烟灭,我老婆子可不要这样的福气,宁愿我自己吃点苦头,也想儿孙争气,慕家代代兴旺下去呢……” 慕老太太虽是握着她手笑着开口,可每说一句,江意浓面上的苍白之色就更重几分,及至到最后,她脸上笑意早已挂不住,周身更是冰冷透骨犹如置身冰窖深处一般,脊背都已被冷汗湿透。 展迎秋垂手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江太太更是掩不住的变了脸色,又惊又惶的望着江意浓,却不敢冒然插话。 慕老太太说完,方才轻轻拍了拍江意浓的手,瞧着她脸色这般苍白难看,不由关切道:“你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般难看?瞧这小手也凉的很……身子骨也太瘦弱了一些,女孩子纤细点是漂亮,但过瘦了可不是福气之相,江太太,她们小孩子不懂事,整日只知道减肥啊节食啊,你这个做母亲的可要上点心,姑娘家的身子骨还是要养的结实一点才好……” 江太太直听的坐立难安,白着脸喏喏应是,江意浓死死咬着牙关,眼泪不停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落下来,只得低头死死忍着。 204 家里来了天仙一样的妹妹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一句话说错就触到了慕老太太的霉头,被她老人家这样夹枪带棍的说了一通,却还不能委屈。 原想着好好奉承一番慕老太太,却没想到偏生适得其反,若是因此让慕老太太对她印象不好了,可该怎么办? 江意浓心头犹如烈油焚火一般,此时慕家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她,说不得片刻之间这些事就传遍了京都,她原本就是奔着慕家未来当家太太的位子来的,若是身上背了‘不是福气之相’这句不中听的话,怕是这原本到手的鸭子都要飞了。 江意浓站立难安,只恨不得立时插翅飞走,可慕老太太攥着她的手不放,她此时就如被架在了火上烤,完全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江太太更是惶惶不安,担忧焦灼望着江意浓,却又不知如何解围,慕老太太这边又对展迎秋道:“去吩咐厨房那边,这几日要多给江大小姐做一些滋补的汤汤水水……” “是,老太太,我这就让人去交代厨房。”展迎秋含笑应了,目光掠过江意浓惨白小脸,想着在江家时与江意浓相处不错,小姑娘也确实十分讨喜,不免有些心软,正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门外却忽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一道稍显跋扈傲慢的男声跟着响了起来。 “听说家里新来了一个妹妹,生的天仙一般,你们倒好,上上下下都瞒着我……” “小少爷您慢着点,当心台阶……”佣人忙跟上来,想要伸手帮慕子宸打起帘子,慕子宸却一把将佣人推开到一边,骄纵横了那人一眼道:“去去去别挡路,小爷我又不是没长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撩起帘子,大步进了花厅,倒还记得先给老太太打招呼:“祖母……孙儿来看您啦。” 慕老太太撩起眼皮,面上的笑容到底还是真切了两分,虽说她心里对慕子宸的感情,终究是无法与嫡长孙清曜相比,但到底还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祖孙,又怎会毫无感情呢。 “你倒还记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慕老太太含笑开口,伸手招呼慕子宸上前:“还不来见过咱们家里的贵客……” “这是颂城江家的江太太,这是江家的大小姐,说起来,咱们两家还有些关系,你也该叫一声妹妹……” 江太太忙含笑点头,慕子宸也客客气气没失礼数。 江意浓在听到慕子宸声音时就羞怯的低眉顺眼低了头,直到慕老太太开始介绍她,她方才微微抬了头,眼帘一点一点的撩起来,却是特意用了上目线看人,十分的清纯无辜。 只是,在看清慕子宸的模样后,江意浓的心,忽地沉了下来,极力的克制着,才没让自己眼底流泻出失望之色。 原想着这京都王室慕家的子弟,定然要比颂城那些公子哥儿们优越数倍,却没想到,这慕子宸身量中等,相貌也只是平平,而那一双略有些细长上吊的双眼,微微眯起来看人时,更是让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 205 胭脂堆里打滚的人物 而慕子宸早在踏进花厅时就瞧到了慕老太太身边站着的那一抹袅娜身影,只是碍于长辈在,不好一直盯着人看,此时得了光明正大看人的机会,慕子宸一双眼仿似是长在了江意浓身上一般,再也移不开。 “祖母既然说我该叫一声妹妹,那怎的从前不介绍给我认识?放着这样天仙一般的妹妹,我到今日才初见,真是可惜……” “你可惜什么?祖母我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慕老太太淡淡笑了笑:“你这猴儿给我收敛点,初次见面,别吓到你江家妹妹……” “孙儿哪里是那种荒唐粗鲁的人?更何况妹妹这样惹人怜惜,我这个做哥哥的哪里会吓她呢。” 慕老太太听他越说越不像,不由得眉宇微蹙,可慕子宸却丝毫没注意到这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向江意浓走了一步,视线一错不错的盯着江意浓那张雪白含羞的小脸,倒是肯放下身份温柔小意的低声问道:“妹妹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从前可曾来过京都?” 江意浓心头一忽儿如烈火焚烤,一会儿却又冰冷刺骨,这慕家唯一的小少爷,很显然的对她一见倾心——这世上的男人,又有几个不会对她一见倾心呢? 可他的相貌和言辞举止,也实在是让她心中不喜。 她一时之间纠结不已,女孩儿家到底还是想要嫁一个俊秀无双的好男儿,可这泼天的富贵就在眼前,难不成她就要错过这好机会,拱手让给江意澜那贱人吗? 脑中一片纷乱之下,江意浓蓦地触到了慕老太太看过来的目光,老人家历经风雨,论起心机城府岂是她能比拟的? 这看起来慈爱含笑的视线,却让江意浓陡地一颤,立时间清醒了过来。 她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将与慕子宸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些,方才抬头,大方一笑,缓声道:“慕少爷,我叫江意浓,今年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这还是第一次来京都……” 她一开口,嗓音婉丽柔美,说话间又略带着一些颂城的口音,尾音十分的娇俏,慕子宸只听得心头痒痒,见她含羞时惹人怜惜,这般笑起来却又灿若玫瑰,只恨不得立时捉住她小手,好好的亲近一番。 他出身这般尊贵,打小被人金尊玉贵的捧着长大,虽然堪堪二十岁的年纪,可也是胭脂堆里打滚出来的风流人物,见到一个略微平头正脸一些的,就想要弄到手来,这毛病早已根深蒂固了。 若不是此时在长辈跟前,他早就按捺不住要把这小美人撩拨到手了。 “我虚长了妹妹两岁,妹妹以后叫我宸哥哥就行,咱们两家本就是旧相识,妹妹一口一个慕少爷的,平白倒是生分了……” 慕子宸忍不住的又上前一步,鼻端隐隐嗅到江意浓身上撩人香气,竟让他有些忘乎所以的伸出手来想要去捉江意浓的手,口中渐渐开始胡言乱语:“妹妹既然是初次来京都,那少不得四处逛逛,我对京都熟的很,妹妹要出门,只管来找我,我给妹妹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呢……” 206 漂亮的物件儿而已 慕子宸越说越不像,这一双眼更是恨不得要吞了她一般盯着不放,江意浓见他想要伸过手,忙闪身躲开,眼底已经是一片羞怒,可她在慕老太太跟前压根不敢表露分毫,只得低了头垂着眼帘,做出羞怯胆小的样子来。 “咳咳。”慕老太太忽然用力咳嗽了两声:“子宸,你又胡闹。” 慕子宸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江意浓脸上移开,却又在她裸露出的漂亮雪白的颈子和锁骨那里流连了片刻,方才转过身来笑嘻嘻看向慕老太太:“祖母,您也知道孙儿的脾性,从小到大,孙儿最是喜欢漂亮的物件儿……” 江意浓倏然咬紧了牙关,眼底羞愤差点逼出泪来,这慕子宸实在是荒唐至极。 什么最喜欢漂亮的物件儿,难不成她江意浓在他眼里,也不过是漂亮的物件儿而已? “胡言乱语。”慕老太太板了脸,慕子宸忙也敛了神色:“祖母您别动怒,孙儿只是初次见到江家妹妹,太过兴奋,一时失态了……” “你先去吧,回去换身衣服,待会儿过来一起吃饭。” 慕子宸老老实实应了:“那我待会儿过来陪祖母您吃饭。” 又转身十分客气的对江太太道:“江太太,子宸先失陪片刻。” 江太太忙起身:“慕少爷请自便。” 慕子宸点点头,又看向江意浓,忍了几忍,到底还是开了口:“妹妹先略坐会儿,我换身衣服就过来……” 江意浓低着头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慕子宸这才颇是不舍的转身出了花厅。 “我们慕家如今就这一根独苗,实在是惯坏了,他惯爱这样胡言乱语,实则心眼倒是不坏,你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哪里,慕少爷年纪还小呢,再过几年,就沉稳起来了。” “你们也累了吧,我看着江大小姐也有些精神不济,不如先去休息一会儿……” 慕老太太说着,面上也露出了倦色:“我这上了年纪,身子也不行了,坐了这一会儿,就觉得累的慌……迎秋啊,你去送江太太和江大小姐去客房休息,我先歪一会儿……” 江意浓一路沉默不语,跟在江太太和展迎秋身后,她们两人倒是一言一语说的亲热,可她心底一片纷乱,半个字都未曾听得进去。 这一路都是雕梁画栋,王族世家的宅邸再怎样低调却也是气派堂皇,穿花佛柳间,就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落,江意浓此时,倒也缓缓的沉下了心来。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想要攥住这泼天的富贵,有些东西就不得不割舍。 江意澜那所谓的童养夫倒是生的不错只是太过穷酸寒碜,当真给她,她却也是一眼都不会瞧的。 进了小院,展迎秋又上上下下十分上心的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开。 她辅一走,江太太就欢喜不已的握住了江意浓的手:“意浓,还真是天大的喜事,这慕家的小少爷对你简直是一见倾心……” 江意浓却冷冷笑了一笑,颇有些自嘲的回道:“怕是他对每一个略微平头整脸一点的姑娘,都是这般热络倾心吧。” 207 一个姐姐 江太太闻言不由一怔:“你怎能这样自怨自艾,那些歪瓜裂枣的,岂能和你相提并论?” 江意浓此时终究还是有些心灰意冷,敷衍道:“我有点累了,先去躺一会儿。” 转身往楼上走去,江太太却还兀自欢喜的拉着刚从前院回来的江先生说个不住。 在她瞧来,这慕少爷对意浓这般上心,足可见大事已定,至于之前慕老太太那些话,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慕老太太这般大年纪了,又能活几年? 意浓只要嫁进来,有夫婿撑腰,熬过这几年,不就万事大吉了? …… 意澜半靠在床上,一条长腿随意的搭在床沿处,手机屏幕上映出来云茴那张小脸,没带半点笑,却也让人心里头暖。 “我马上就去机场了,在我和秦湛到京都之前,你先忍着,别惹事,保全自己第一,知不知道?” “好啦好啦,谨遵我家小公主旨意。” 江意澜没个正形的说完这句,屏幕一黑,视频电话直接被云茴挂断了。 她笑嘻嘻的放下手机,越来越觉得逗云茴实在是顶顶开心的一件事情。 门外传来轻轻叩门声,江意澜坐起身:“进来。” 展迎秋推开门,一双眸子亮闪闪的望着江意澜:“二小姐,您随我来,老太太要见您呢……” “好,我马上就来。” 江意澜站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气,她走进盥洗室,洗了把脸,仔细把短发梳的整齐,又将衣服上的皱褶拉平。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却又愣了愣。 丑媳妇才怕见公婆,要仔仔细细的收拾打扮。 她又何必如此呢? 江意澜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她的相貌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只是这一双眉眼里透着压不住的倔犟和不服输,豪门世家里,一向都喜欢温婉大方得体的女孩儿,她这样子的,慕老太太不会喜欢的。 江意澜自嘲一笑,她想的可真多,慕家人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她,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 “茴宝儿,我们这一次去京都,我可能要带你见一个旧友。” 秦湛坐在轮椅上,一束光从落地窗那里打进来,正笼在云茴身上,她只穿着家居服,赤足坐在地上,正专心收拾行李,秦湛不由得嘴角微勾,这瞬间,倒是从小丫头身上看到了一些贤妻良母的影子来。 慕家老太太的寿辰赶上了万佛节的尾声,惯常是要放三天假的,云茴心里到底担心江意澜,干脆就趁着这假期跟着秦湛去京都。 “好啊。”云茴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回头看向秦湛:“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吧?” 秦湛笑了笑:“其实准确的说,是我一个很好的世交家的姐姐,只是前几年,嫁到了京都去,一直都没再见过。” “姐姐?”云茴将衣服放进行李箱,倒是来了兴趣。 她和秦湛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却也看得出来,秦湛的生活和人际交往,简直简单到了极致。 在颂城,大约也就唐霁朝一个哥们儿,平日里都是深居简出足不出户的。 208 含酸 这一次去京都,其实行程还是有点紧的,三天的假期,路上来回都要除去一日,再去慕家拜寿,秦家在京都亦是故交无数,一些长辈怎么也要见一见,秦湛却还专程要见一见这位姐姐…… “嗯,她是颂城姜家的大小姐,名叫姜绾,比我大了一岁,我母亲和姜家有些亲戚关系,因此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后来,我出了意外,姜家也搬到了其他城市,我们就很少见面了,前些年,听说她嫁到了京都名门的宋家,去年春末,她的丈夫不幸病逝了……” 秦湛说到这里,似是无声叹了一声,声音里也有了淡淡唏嘘:“我听人说,她在宋家的日子过的不好,我小时候,她对我很照顾,后来我母亲去后,她也曾极力护过我,于情于理,我们去了京都,总要去看一看她。” 云茴望着秦湛,不知怎么的,在听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总好似能隐约感觉到,他平静无波的眼瞳下,却藏着淡淡的怅惘。 一个出身极好的千金小姐,与他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后来嫁了人,嫁的也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哥儿,只是很不幸,丈夫早早病逝了,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怎么听都让人无法不可怜心疼,云茴一个外人,听了这些都要心里叹一声可怜,何况是秦湛,这个受过人家恩惠的竹马呢。 不知怎么的,云茴脱口说了一句:“那……要不我就不去了吧?” 他去见他昔年的青梅,她跟着去,好没意思。 云茴垂了眼帘,细长的手指头绞缠在一起,嘴角边还挂着笑,可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却隐隐的泛着酸。 秦湛滑动轮椅,缓缓到了她跟前,他伸手,抚了抚她微有些乱的头发,那双总是寡淡似含着霜雪的眼瞳里,却有了藏不住的疼溺和柔色:“你是我未婚妻,自然是要跟我在一起的。” “我又不认识她……” “她也说了想见一见你。” “你们……已经联系过了?”云茴蓦地抬头看向秦湛,黑亮的眼瞳里,映出男人俊秀无双的眉眼,秦湛看着她瞳仁里的自己,一颗心却忽然之间涨满了。 他的手指落下来,将她轻轻拉到了身边,云茴伏在他膝上,小声的咕哝了一声:“我最讨厌和不认识的人打交道,我去京都本来就是为了江意澜……” 秦湛嘴角弯出一抹笑意来,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是霁朝昨日和我说的。” “唐霁朝?” “嗯,我们几个都是小时候就认识的,霁朝和她也很熟,甚至这几年,他们关系还要更近一些。” “唐霁朝……是喜欢她吗?” 秦湛不由失笑:“你在乱想什么,霁朝和姜绾就是好朋友的关系,再说了,姜绾比霁朝大了三岁,霁朝自来喜欢的也都不是姜绾这种类型的……” “那姜绾喜欢的呢?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云茴的一句询问,却让秦湛忽然沉默了下来。 209 你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那姜绾喜欢的呢?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云茴的一句询问,却让秦湛忽然沉默了下来。 姜绾喜欢什么类型的呢? 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的腿还不曾残废的时候,他曾听家里的佣人私底下议论过几句: 姜绾小姐应该很喜欢咱们大少爷吧? 我也觉得,姜绾小姐常常到咱们秦家来呢,每次来了也只找咱们大少爷。 那时候年少的他,听到那些议论之后,也曾心中生出小小的欢喜。 后来,也就格外的留意过,姜绾是不是来秦家只为了找他,姜绾,是不是很喜欢他。 只是很快,他出了那样大一场意外,醒来后就不能走路了,医生说,他这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再不能恢复正常。 腿残废了之后,他见过姜绾一次,其实他是不愿意再见姜绾的。 少年人总是会有格外强的自尊心,曾经金字塔尖的大少爷,忽然就成了双腿残废的废人,他除却不愿意见姜绾,甚至连唐霁朝这些人都不肯见。 只是最后,到底还是见了姜绾一面,她在他床边哭了很久,哭的一双眼都肿了,她告诉他,他们一家都要搬到其他城市去,离颂城很远,等闲不会再回来了。 姜绾走的时候,留了一个地址和电话给他,只是他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不过唐霁朝没心没肺的倒是会时不时说起姜绾,又过了几年,姜绾的婚事就定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秦家上下却没人提起这件事。 有一次周曼倒是似笑非笑的对他说了一句:听说从前你母亲和姜绾的母亲关系不错,咱们秦家和姜家倒是有意联姻呢,前几年我还听老爷子说起过,只是可惜…… 周曼的目光落在他残废的腿上,那没说完的话,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 因为他出事成了残废,所以姜家对于这桩婚事的心思就冷了下来,再不肯提起了。 姜家摆出了态度,老爷子这样的性子,自然也是绝口不提,就当两家从不曾说过这样的话罢了。 他那时候早已接受了自己要一辈子坐在轮椅上这个事实,因此对于周曼的这些话,并不曾放在心上。 少年时朦胧的有过青涩的情意,但却未曾启口就戛然而止了。 其实如今回想起来,心底已经半点涟漪都没有了。 面前的小姑娘正仰脸看着他,漆黑的眼瞳,长长弯弯的眉毛,落日的余晖拂过她的鬓角,这是实实在在握在掌心里的温暖,也是他不想放开的柔软。 秦湛伸手捧住了云茴小巧的脸,低下头,微凉的唇在她眉心印下轻轻的一个吻:“我又不是她,怎么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云茴傻乎乎的问出来,问完却又懊恼起来,好似自己赤裸裸的想法被自己笨手笨脚的抖了出来,不免又气恼又害羞。 秦湛唇角笑容更甚,渐渐有了温度的唇沿着她的眉梢眼角缓缓落在云茴雪白耳畔,呼出气息也灼烫起来,烫的那一小片雪白的皮肤渐渐樱红:“你说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嗯?” 210 正式 他那一声低低沉沉的‘嗯’,她再坐不住,伸手把他推开,颇有些狼狈的站起身,“我,我去洗手间……” 转身时脚下却一软,又绊住了身下的地毯,整个人失去重心就要歪倒在地,却又被秦湛堪堪握住细细的腰,带回了他身边,跌坐在了他的双膝上。 云茴触电一般就要弹起来,秦湛的双手却箍紧了她细腰不肯放,直到云茴的肩背抵在他身前,他方才将下颌抵在云茴肩上,沉声问道:“我还没问茴宝,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秦湛这边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砰砰敲门声,接着是福生瓮声瓮气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少爷,茴,云小姐,宁哥说时间差不多该去机场了,让我来叫你们……” 瞬间暧昧的气氛一扫而光。 这傻小子,又傻乎乎被寄宁指使的团团转。 云茴心里这般想着,耳边却听得秦湛似是不满的轻哼了一声,她再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还笑。”秦湛的声音里含了一抹佯怒,云茴笑的更厉害,耸着肩膀整个人都在抖。 秦湛忍不住,修长手指轻轻挠了挠她一下,云茴最怕痒,当即扭着身子咯咯笑出声来:“别,秦湛……你别挠我……” 福生傻乎乎站在门外,忽然听得云茴这断续的几句传出来,他虽然不聪明,但却也不是傻子,整个人愣了愣,却还知道赶紧转身咚咚咚的跑下楼躲开了。 “让你还笑。”秦湛又抓着她挠了两下,这才丢开手,云茴扭着身子笑的停不下来,哪里还有平日酷酷的清冷样子,完全像个小疯子一般。 可秦湛却渐渐变了脸色。 “茴宝儿……” 秦湛伸手按住云茴双肩,眉宇微蹙,声音里也带了一抹暗哑:“你能不能先下来……” 云茴一怔,旋即想到了什么,连忙从他身上弹了起来:“你怎么了秦湛?是不是腿又疼了?” 可这怎么可能,明明他现在已经不会再腿疼了…… “不是,我腿没事儿,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秦湛面上浮出隐隐痛苦之色,一向挺直的肩背也微微佝偻了起来。 云茴吓坏了,细白小手握住他双臂仔细看他脸色:“秦湛,你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你别吓我……” “我真没事儿,只是茴宝……你再不出去,就真的要出事了……” “你别卖关子了我真要吓死了,你到底怎么了秦湛……” 云茴急的跳脚,长眉都拧了起来,秦湛又难受又欢喜,烈烈跳动的心口里那些情潮激荡难以抑制,他一时失控,抬起头……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亲密,可不过是唇角,眉心,可这好像是第一次,这般的正式。 云茴还记得以前跟着别的女生一起看言情小说,写到这样的画面,往往会形容十分夸张,什么女主感觉眼前炸开了烟花,耳边嗡鸣不断,如失聪了一般。 211 你放心 她向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觉得太过浮夸根本不相信。 可这一瞬,她脑间竟是真切的闪过轻微的眩晕,整个人都萌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真实感。 别的女孩子情窦初开有了偷偷喜欢的人,胆子更大的开始悄悄的恋爱时,她压根半点这种朦胧的心思都没有。 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七情六欲。 但这一瞬,连她都开始怀疑了,为什么这一瞬,她的心跳会那样的快,更甚至,她连丁点排斥的感觉都没有。 相反的,她甚至察觉到了自己心底掩不住的悄然滋生的欢喜。 秦湛亲了她,她竟然会欢喜? 云茴忽然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吓坏了,她条件反射的一把将秦湛推开,呆呆的望着他望了几秒钟,忽然转身跑走了。 “茴宝……” 秦湛喊了一声,云茴头都没回,一头扎进了盥洗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云茴靠在门背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跳的太快了,她不由得伸手按住了心口,然后,指尖却又一点一点的上移,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他唇间好闻的淡淡薄荷清香,好似仍缭绕在她唇畔,云茴指尖仿佛被烫到了一样,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难不成真的像江意澜说的那样…… 她,她喜欢秦湛? 云茴呆住了。 茴宝儿啊,不要喜欢上任何一个人胜过你自己。 也永远不要那么轻易就陷入情爱。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爱上一个人,这一生的苦难也就开始了。 云茴怔怔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双腮一片酡红,眉眼之间好似都含着淡淡的春色。 她从不曾看到过这样的自己。 她的眼底,也从不曾有过这样柔软的光芒。 “茴宝……我们该走了。” 秦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云茴缓缓的收回视线,低低应了一声:“就来。” “我在楼下等你。” “好。” 云茴下楼时,佣人正把行李箱往车子上搬运,福生和寄宁都在秦湛身边,看到她过来,福生的脸就唰的一下红透了。 云茴想到方才的事儿,也不免有些微微的尴尬。 好在福生不跟着他们一起去京都,云茴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车子启动,秦湛望向云茴,小姑娘耳尖还带着一抹红,惹得他轻叹一声握住了她手:“就那么讨厌我?” “我没有……”云茴下意识的连忙摇头,秦湛却望着她,那一双总是略带着寡淡清冷之色的眼瞳,缓慢的绽出笑意来,到最后,那笑容,已经是云茴从未见过的璀璨:“那就是喜欢?” 云茴耳尖上的红,渐渐弥漫到了脸颊,后颈,她眼神慌乱闪避开秦湛的视线,答非所问了一句:“我脾气很坏的,尤其对背叛我的人。” 她眼神慌乱闪避开秦湛的视线,答非所问了一句:“我脾气很坏的,尤其对背叛我的人。” 他却听懂了,更紧攥住她的手,只轻轻回了两个字:“放心。” …… 慕老太太望着随同展迎秋走进花厅的那个女孩儿。 212 偏心 黑色的卫衣,长裤,机车短靴,短头发,肤色并不算白,是健康的蜜色,眉毛很浓密很长,俊眉修目,顾盼神飞,眼瞳黑白分明,清澈干净。 和江家那位大小姐,是截然不同的画风,其实江意浓那样的女孩子怎么看都该是世家长辈更喜欢的类型,但也许是因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嫡长孙的缘故,老太太心里就是偏向于江意澜。 仔细论起来,江意浓其实今日算是表现的不错了,至少一个没在京都长大的女孩儿,来了王室慕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见的是老封君一样的人物,却也还能保持着几分镇定,并未曾失态,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但江意澜呢? 方才还未进花厅时,她就对这回廊里一长溜的金丝鸟笼好奇的不行,拉着展迎秋询问了好几种鸟儿的名字。 待到进了花厅,她倒也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和震惊之色,落落大方的看着这里的一应陈设,好似也并不因为自己的‘没见过世面’而觉得丢脸。 “老太太,这就是江二小姐……”展迎秋笑着看了江意澜一眼,将她带到老太太跟前:“我们家老太太最是慈爱疼惜小辈,二小姐不必害怕,也不用束手束脚……” 江意澜点头,跟着笑道:“谢谢秋姨提点。” 展迎秋知趣的退了出去,花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人,慕老太太方才伸出手:“好孩子,快到我身边来。” 意澜缓步走过去,慕老太太一把攥住她手,细细的打量着她,却又好似在透过她望着其他人,“他……这些年,过的好吗?” “怎么说呢,如果和慕家的日子比起来,那自然是十分的不好,但若是和寻常人比起来,也还算平静幸福。” 慕老太太的眼泪就一颗一颗落了下来:“我可怜的清曜……” 他的名字,是叫清曜吗? 清风明月,璀璨如阳,原该是金字塔尖上被人捧着的人,却沦落尘土之中,上一世,人人都能踩他一脚…… 江意澜不由得闭了闭眼,强忍着快要夺眶的泪,轻笑着道:“老太太,您别太难过了,如今,不是要苦尽甘来了吗?” 慕老太太止了泪,拉着意澜低声问道:“你之前说,江家有人想对他不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根由还是在我身上,是我拖累了他……” “你慢慢说,把所有细枝末节都告诉我老婆子,天塌了,我也给你们俩撑着,别怕。” 老太太轻拍了拍江意澜的手,江意澜不由微怔,“老太太?” 慕老太太含笑望着她:“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看得出来,清曜心里惦记着你,只要和我孙儿有关的,只要是他在意的,那我这个做祖母的,自然更会十倍百倍的在意……” 江意澜的眼圈蓦地红了:“可我拖累了他,您不怪我吗?” “傻话。”慕老太太佯怒望着江意澜:“若没有你母亲捡回他,悉心把他养大,又将他教育成材,他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我还能等到今日?该是我们慕家上上下下谢谢你和你母亲才是。” 213 震荡整个名媛圈的大人物 “我妈妈,也不过是做了常人都会做的事情而已……” “但你认为的举手之劳的善意,却救了我孙儿的命,也救了我那可怜的儿媳妇的命,更是救了我们慕家……” 慕老太太将意澜揽在怀中,轻声道:“你和清曜打小一起长大,以后,得了空你就来仔细和我说一说清曜小时候的事……” “好,我会的。” “现在,先告诉我,江家到底怎么回事……” “那还要从我母亲年轻时说起……” 江意澜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响起,花厅里,一片静谧安好,展迎秋站在门外廊檐下,眼眶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 盼了这二十年了,总算是盼到了这一日,她就知道,慕家绝不会就这样败落下去的。 之前老太太曾和她叹息过,慕家就慕子宸这一根独苗苗,却又被如今的慕太太惯成了这样,慕家的将来,实在令人担忧。 若是清曜还在就好了…… 可那个时候,她们都以为,这只能是奢望了。 却没想到,老天开眼,竟也有夙愿成真的一日。 …… 到了老太太寿辰那一日,整个慕家上下喜气洋洋,装饰一新,虽然老太太声明了不准大办,但京都数的着的人物却还是早早赶到了慕家,就连王室那边都专程派人送了大礼过来,而一向与慕家关系亲厚的小公主也亲自赶到了慕家。 慕家虽然隶属王室旁支,却也是极得王室信赖的世家,如今小公主亲自莅临,这消息一传出去,京都上流圈子里自然人人都挤破头的要登门贺寿,想在公主殿下眼前混个眼熟,慕家这一次,想要低调却也是不行了。 而随同慕家小公主慕涟音一同来慕家的,却还有一位足以震荡整个京都名媛圈的大人物——据说,全京都的名媛最心心念念的事,就是这位赶紧嫁出去,熄了所有男人蠢蠢欲动的心。 慕涟音的车驾还未到慕家的宅邸外,慕家的宅子几乎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了。 慕涟音就笑着对身边那位娇客道:“你轻易不肯露个面,今日你要来慕家拜寿的消息一出去,整个京都的男人就如那春天发情的野兽一般纷纷下山了……我看今日要有好戏看。” 薛姮软软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雪白的一双足踏在车厢内铺着的名贵的白色长绒埃及毯上,明明只是寻常画面,可这人做来,却偏生就多了几分的香艳。 慕涟音忍不住伸手戳她眉心:“你呀,外面的男人都快因为你疯了,你倒好,上车就睡……” 薛姮被她这样戳了一下,才懒懒撩起眼帘看了慕涟音一眼:“他们疯他们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慕涟音忍不住摇头:“也就你了,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清俊子弟,任是谁,你都一眼不看,你说说看,你是不喜欢男人,还是想要找个神仙不成?” 薛姮垂眸望着自己细长尖尖的手指,嘴角勾了勾:“没意思,一个个如那见了荤腥的猫儿一样,我瞧一眼都恶心……” 214 不过是我从前养的狗 薛姮垂眸望着自己细长尖尖的手指,嘴角勾了勾:“没意思,一个个如那见了荤腥的猫儿一样,我瞧一眼都恶心……” “男人不都这样,其实我瞧着,宋伯父家的那位留学回来的小公子其实还不错,人家对你不能再真心了……” “那是不是徐九的车?”薛姮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双潋滟妙目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大红色法拉利,唇角却一点点的绷紧了。 慕涟音看一眼车窗外又看向薛姮,眼底却带了几分担忧之色:“阿姮,你别告诉我,因为一个保镖,你还恼着这个徐九。” 薛姮蓦地咬紧了嘴唇:“谁说我是因为方池州了……” 慕涟音摇头失笑:“我可没提方池州的名字。” 薛姮收回视线转过脸,红唇微勾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我养的一只狗,为了向上爬什么脏的臭的人的床都能爬上去,这样的人……我说他名字都脏了我的嘴。” “你呀……”慕涟音叹了一声,却又好奇低声问:“阿姮,那方池州,当真和徐九睡了?” 薛姮细长手指抠着身下车座,好一会儿,才又冷笑一声道:“不过是我从前养的狗而已,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这般说着,目光却仍是忍不住的望向车外,追着那张扬无比的大红色跑车而去。 那车子停了下来,薛姮的瞳仁蓦地收紧了。 车门打开,先是一个一身黑色西装身量极高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薛姮的唇角一点一点的抿紧,抠着车座的手指,也根根攥了起来。 “阿姮……”慕涟音担心的轻唤了一声,薛姮没有应声,她看到方池州走到车子另一边,亲手开了车门,护着车上的女人下来。 那亦是一身黑色小香风套裙,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女人,正是名动京都的徐九,方池州体贴无比的护着她下车,徐九的一双眼像是黏在了方池州的脸上,笑的眼角的细纹都冒了出来。 薛姮一下咬紧了下唇,潋滟的眼尾也渐渐染了浅淡的红。 “阿姮,别看了。”慕涟音拉了她一把,薛姮却还是定定望着那两人,徐九挽着方池州的手臂向慕家大门走去,薛姮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总觉得方池州转身走的时候,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 “阿音,我不想去了,你帮我把寿礼带给老太太吧。” 薛姮缓缓垂下了眼帘,全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尽了。 她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妆容精致到了极致,身上锦衣华服,全球都找不出第二件,这一周她都在精细的护肤美容,她自来爱美,这一次更是从头发丝道脚趾都找不出一丝丝的瑕疵来。 她甚少出来交际,这一次随同慕涟漪来慕家,不过是想让他知道,她好着呢,这天底下的男人,她想要谁,连手指头都不用勾一下。 可就在此时,她却悲凉的发现,她早已输的彻彻底底了。 方池州宁愿去睡一个四十来岁身家惊人权势惊人的孀妇,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215 到哪都让男人疯狂 方池州宁愿去睡一个四十来岁身家惊人权势惊人的孀妇,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薛姮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可笑,没得让薛家跟着丢了脸面。 她也该清醒了,而她之前的犯浑,也不过是因为方池州给她的这一巴掌实在太响亮了。 难道她这条粗大腿还不够方池州抱吗? “涟音你说,我是不是比不上徐九?” 薛姮说完这句,却又自嘲笑了:“我真是疯了。” “阿姮,其实你只是不习惯而已,再等等,时间久了就好了……” “对啊,我只是不习惯而已。”薛姮抬手理了理头发:“走吧,我们去给老太太祝寿去。” “这才是你,就该天底下的任何人和事,都不放在眼里。” 慕涟音将她的手包递给她:“说起来,你连恋爱都没谈过,这么大好青春的,也不能浪费了。” “那也得我看着顺眼才行。”薛姮接过包,微微弯腰下车,姿态曼妙袅娜,她的身影辅一出现,立时就吸引了周遭所有目光,隐约听到抽气声不断。 慕涟音一身中性打扮站在薛姮身边,倒像是护花使者,她乐得看那些平日里端庄优雅的名媛们此时按捺不住咬牙的咬牙瞪眼的瞪眼的失态模样,瞧着有格外突出的,还要分享给薛姮。 “那林思意看着你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了,不过也不怪她恼你,她未婚夫盯着你盯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还真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啧啧你看徐莹莹她老公……阿姮你信不信,你这会儿瞧他一眼,他怕是立时就要忘了自己已经身为人夫,老婆都快临盆了呢……” 慕涟音这个吃瓜群众当的愉快无比,漩涡正中心的薛姮大小姐却连眼皮都没撩一下,只是步态闲适的随同慕家的管家佣人往贺寿的大厅处走去。 她这一路走,身后浩浩荡荡倒是跟了不少的人,有单身的公子少爷跃跃欲试的想要上前搭讪讨美人欢心,彼此之间却是戒备对战的剑拔弩张,不远处长廊里,徐九看着这一幕,靠在长廊栏杆上娇笑了一声,对身侧男人道:“你前主子还真是和传言中一样,到哪都让男人疯狂。” 方池州修长指间夹着烟,听得徐九这样说,他却是连眼皮都没抬,香烟送到嘴边,微微侧首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一串漂亮的烟圈,徐九娇笑蹙眉,伸手捶了他一下:“讨厌,明知道人家不喜欢烟味儿……” 方池州微微低了身子,唇间浓烈烟味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极其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冲击的徐九都有些微微眩晕,他嗜烟嗜酒,嗓子带着点撩人的暗哑,擦着她耳际故意撩她:“当真不喜欢,嗯?” 徐九半边身子都酥软下来,仰起脸,着迷望着面前算不上多么英俊,却偏生迷死人的男人,心头又爱又恨,却到底还是缱绻的伸手捧住他脸,气息微喘娇嗔道:“今晚你要再敢走,瞧我不让人打断你的腿……” 216 没良心的 她自来都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良家女子,丈夫去后她情人无数,想要爬她床的男人不知凡几,她有中意的,也愿意给他们点甜头让他们伺候自己,只是方池州…… 她如今还没能得手。 可偏生遇到他,她再看不上那些油头粉面的玩意儿。 这男人像是会下蛊,她恨不得如那昏君周幽王一般,一掷万金讨他欢心。 方池州嘴角勾了勾,那一双深邃的眼,笑起来眼角会带出细细纹路,可那细纹却也透着性感,他夹着烟的手拂过徐九的鬓边,声音更低了八度:“我怕我留下来,你吃不消呢……” 徐九一颗心砰砰跳的要飞出腔子,若非此时是在慕家,她真恨不得立时扒光他衣服,她自然是知晓他定然床笫之间天赋异禀,如今吃不到,更是让人心痒。 但这男人,软的硬的都不吃,她若要拿出从前的手段,怕是他都要玉石俱焚。 “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就是要天上星星我都想办法摘给你,难不成你心里还惦记着你前主子……” 徐九话音还未落,嫣红唇瓣忽然被男人修长手指按住:“嘘。” 方池州瞳仁之中缓缓溢出寒意,可偏生嘴角仍微微勾着,只是这笑也让人心里头发冷:“周太太,我们之前说好的,您可别忘了。” 这一声周太太,可真是扎透了徐九的心,只是偏生面对着跟前这人,却连发火都舍不得。 “方池州,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崽子!”徐九咬了咬嘴唇,眼底都窜出几分红意来。 方池州倒是真切笑了,他伸手将几乎燃尽的烟蒂摁灭在一边栏杆扶手上,带着烟味儿的指尖捏了捏徐九的脸:“好好好,我没良心。” 徐九最经不住他哄,他这样明显敷衍的低头,她却整颗心都软了,伸手轻轻捶了他一下偎入了他怀中,脸上的笑却再也掩不住。 两人这边打情骂俏丝毫不顾及周遭人来人往,慕涟音和薛姮自然也瞧到了这一幕。 原本薛姮连眼睫都未颤一下,可到最后,方池州哄徐九那一句‘好好好,我没良心’忽然低低传来,薛姮的脚步却蓦地顿住了。 “阿姮……”慕涟音轻轻推了她一下,薛姮陡地回过神来,才意识到掌心有微微刺痛,她垂眸,却没有去看自己的手心,只是迈步继续向前,低低对慕涟漪道了一句:“涟音,我没事儿。” 慕涟音有些担心的跟了上去:“阿姮,我们去见了慕老太太就走吧,我陪你。” 薛姮对她一笑,那笑容却如炎夏里满塘盛开的芙蕖一般,美的脆弱,让人心疼。 “薛小姐。”迎面忽然传来一道清润男声,薛姮和慕涟音都抬头望过去,宋家那位刚留学回来就在京都名扬的小公子宋翊,伸手拨开面前青翠枝叶,含笑望向薛姮。 他生的眉眼清淡,如工笔画一般,可笑起来,却又清澈灿烂,让人立时心生好感。 慕涟音微微侧身,低声道:“宋家小公子是冲你来的喔……” 她原本以为薛姮又如以往不会看人家一眼,不留情面的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却没料到,薛姮竟看向宋翊,长眉微微挑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ps:重要通知~~今天开始pk,宝贝们一定要在书城多多支持一下,推荐票,五星,留言,猪哥都需要的…… 还有,茴宝儿十月一号上架,上架当天会更新三万字,上架后每章两千字,也就是会更新十五章,所以,宝贝们记得把十月的月票留给猪猪,给我们茴宝儿和湛哥儿一个好的开始喔,上架后会有源源不断福利发送,等猪通知!!! 217 烟瘾犯了,我去抽支烟 宋翊笑容更深了几分,他目光一瞬不瞬落在薛姮脸上,缓步向她走来:“我叫宋翊,立羽翊。” “唔,名字还不错。”薛姮漫不经心的收回视线,继续向前,方池州和徐九所在的回廊离她只有两三步远,因此她的一字一句一举一动,自然也传到了方池州耳中一二。 他一手虚揽着徐九,目光从徐九头上越过,堪堪落在薛姮的侧脸上。 行动间,光影斑驳,她流畅的侧脸线条生动娇媚,偶尔会侧首看向宋翊,唇角就含着一贯漫不经心的笑,方池州垂下眼帘收回视线,嘴角那一丝丝的笑意,早已凝固。 “听说你喜欢我?”薛姮的声音飘远,不知宋翊回了什么,逗的她笑起来,方池州蹙了眉,伸手将徐九推开。 “怎么了?” “烟瘾犯了,我去抽根烟。” 他说完,也不等徐九开口,转身就向前走去。 “方池州……” 徐九追了两步,可方池州身高腿长,两三步就走出了回廊,徐九不由得轻轻咬了咬嘴唇。 靠在栏杆上,目光缓缓投向方才薛姮远去的方向。 心里想的却是,听说方池州到薛姮身边的时候,薛姮才十来岁,方池州可以说是陪着薛姮长大的,还听说,薛姮从小死了娘,最怕黑夜打雷下雨,一到这种天气,方池州晚上是直接睡在薛姮床边打地铺的。 他当真,对薛姮这种娇气矫情的千金小姐,没有一丁点兴趣? 徐九微微眯了眯眼,出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她是并不太相信的。 但方池州就这样毫无留恋的离开了薛家,当真断的干干净净,却又让她有些动摇。 不过,不管怎样,方池州,早晚都会彻彻底底属于她徐九。 …… “你一个寡妇,这样大喜的日子,你送上门去不免忌讳,你去和老太太说,是你自己不想出门的……” 宋太太看了一眼低眉垂眼一副风吹就倒模样的姜绾,眉毛不由得蹙了蹙:“整日摆出这样一副谁欺负你了一样的可怜样,给谁看的?宋家可没有单身的男人让你勾搭!” 姜绾脸色唰的惨白,一双妙目里立时含了泪,哀凄望向宋太太:“妈,我没有……” 宋太太最厌恶她这副模样,立时冷眉斥道:“我儿子已经被你给克死了,他生前倒是最吃你这套,只是如今他命薄死了,你在我跟前玩什么梨花带泪?” 姜绾吓的忙低了头,死忍着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单薄肩背抖的如筛糠一般,宋太太看了心里就不舒服,迈步向外走去:“罢了罢了,老太太发了话让你跟着一起去,我就带上你,省的你又哭哭啼啼的,让老太太知道了说我苛待你这个儿媳妇,我这是什么命,我好端端的儿子就这样没了,我还要受儿媳妇的气!” 宋太太尖酸刻薄的念叨着出去,姜绾这才忙抬手轻轻擦去了夺眶的眼泪,低着头快步的追了出去。 宋太太已经上了车,姜绾屏气凝神的低头上车,缩着身子坐在另一侧,生怕宋太太看到她眼圈泛红,又要开始数落。 218 特别好养活的她 好在这一路宋太太都没再搭理她,姜绾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路呆呆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街景,自从丈夫去后,她迈出宋家大门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这京都,虽然依旧是去年的街景,可看在眼中,却也是全然陌生,再找不出往昔的影子了。 从前宋靖还活着时,倒是十分护着她,宋太太看在长子的面子上,对她虽然不太喜欢,却也面子上过得去。 可是宋靖一场突如其来的病就没了,宋太太受不住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把一腔的悲痛,怨愤,全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甚至还听信了外面乱七八糟的话,认定是她克死了宋靖,对她态度更是越发的差了起来。 姜绾原本是想着给宋靖守三年的,可现在,她实在是一日都熬不下去了。 但娘家式微,压根不敢得罪宋家,宋太太又几次话里话外透出意思,让她领养一个小孩,给宋靖延续香火,守一辈子。 姜绾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她会被磋磨成什么样,如果早知道嫁到京都宋家这样人人羡慕的门庭里来,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当初还不如…… 姜绾痛苦的闭上了眼。 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京都进入了秋日,长街两侧已经带了几分秋日的寥落,姜绾望着那枯黄飘零的树叶,想到如今的自己,鼻腔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 但如今的她,却是连痛痛快快哭一场的自由都没有了。 …… 云茴推着端然坐在轮椅上的秦湛,缓步走在慕家后宅一条僻静的小路上。 这里倒是没什么人,与前庭的熙熙攘攘宛若两个世界。 秦家昔年在京都扎根百年,各种老关系亦是错综复杂,慕家与秦家世交百年,这也是秦湛抱病也要亲自来京都给慕老太太贺寿的缘由之一。 因着他身体缘故,慕老太太特意交代了管家,秦湛一来,要亲自招待,避开外头那些热闹,也是免了他被人指指戳戳,私下议论。 “慕家的院子可真大,我原本以为你家已经够大了……” 云茴一路看的饶有兴致,她也并没怎么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这件事,本来也就是事实,她就是一个长在乡下的野丫头啊。 “什么我家,难道不是你家?”秦湛回头看她,云茴倒是难得俏皮,冲他一吐舌头笑了。 秦湛也唇角微扬:“到现在还没习惯自己是我未婚妻这件事?” 云茴不敢看他,侧脸望向一边,指着一棵年头久远的桂花树道:“秦湛你看这桂花开的多好啊……” 秦湛不由失笑,轻摇了摇头:“我记得慕老太太的小厨房里会做极好的桂花蜜,用那桂花蜜做出来的桂花糕十分香甜软濡,我们一会儿找她老人家讨一些带回去做糕吧?” “好啊,我喜欢吃甜的。” “应该是只要是好吃的,你都喜欢吧……” “答的没错。”云茴忽然俯身,一张小巧可人的脸在秦湛跟前晃了晃:“所以我特别好养活的。” 219 撒娇 “答的没错。”云茴忽然俯身,一张小巧可人的脸在秦湛跟前晃了晃,黑白分明的大眼眯起来弯成月牙:“所以我特别好养活的。” 秦湛轻拍了拍自己膝上放着的那个浅粉色的双肩包,眉眼含了促狭望向云茴:“是很好养活,就是会今天忘记带纸巾,明天出门不带零钱,有时候连自己生理期也会忘……” 云茴气的跳脚,伸手捂住了他嘴:“不许你说,不许你笑话我!” 她白皙的小手紧紧捂住他嘴唇,男人那张原本就有些瘦削的俊容,被她这样一捂,此时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出尘绝伦的眉眼,那一向会显得有些寡淡疏离的眉眼里,却含着淡淡柔软的笑意,望向她,也只望向她。 捂着人家嘴不让人家说话的罪魁祸首明明是她自个儿,可先脸红害羞的人,却不是秦湛。 云茴瞧着他眼底笑意漾的越来越深,后颈不由滚烫一片,她缩回手,扭过身去不再理他,可藏在身后的指尖却犹如被火炙烤着一般,云茴一点一点的缩紧了手,唇角的笑却怎么都藏不住了。 “我以后都不笑话茴宝了……”秦湛轻轻拽了拽她衣袖:“乖,我们走吧。” 云茴似是低低哼了一声,却乖乖转过身来,推着他轮椅,向前而去。 他们两人走了约莫有几分钟,那桂花树后方才缓缓走出一道消瘦纤细的身影来。 很明显能看出她刚刚哭过,眼圈还是红的。 姜绾站在桂花树下,怔怔的望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小径。 今日天气实则极好,秋高气爽,丽日悬空,这会儿快到中午,阳光照的四处都暖融融的,可姜绾却觉得这天地之间俱是冷风刺骨。 她方才在树后,听到了秦湛和他小未婚妻说的那几句话,原来他会这样温柔的唤别人宝儿啊。 他还会那样关心疼惜着别的女孩儿。 她在京都这几年,偶尔听人提起秦家,提起他,说的最多也就是他的病多么多么严重,他的性子如今多么多么的可怕,他又克死了一个未婚妻…… 听到这些传言的时候,她心底为他难受过,却也偷偷的庆幸过。 可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看到的,听到的,就彻底打破了那些流传的沸沸扬扬的传言。 她不知自己浑浑噩噩的站了多久,直到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名字,她方才回过神来,忙调整了脸上神色,含笑看向来人。 是还算相熟的那个牌友,彼此寒暄了两句,就一起向祝寿的前厅走去。 “眼睛怎么红了?” “刚才看这里桂花开的好,就多看了一会儿,不小心迷了眼了……” “你啊,还在我面前硬撑,是你那婆婆,又嘴碎说你了吧。” 姜绾咬紧了牙关,强挤出一抹笑来:“她心里头难受,我都知道的。” “你到底怎么打算呢?这样年纪轻轻的,总不能就这样蹉跎了。” 姜绾淡淡笑了笑看向远处,眼底一片落寞:“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220 扎了心 姜绾淡淡笑了笑看向远处,眼底一片落寞:“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婆婆……八成是想让你守着吧?” 姜绾轻轻‘嗯’了一声:“我其实也想过给宋靖守着,他待我,还是极好的。” “傻,你还这么年轻,还有一辈子呢,守个一两年,也尽了你们从前的情分了,你可千万别钻死胡同,这余下的几十年,可不不好熬,日子久着呢……”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话,宋靖如今去了还没满周年,等等再说吧。” “你心里要有数啊。” “嗯。” …… “意浓妹妹,你今日打扮的真是漂亮……” 慕子宸一见到江意浓从楼上下来,立时放下茶盏站起了身来,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江意浓的脸上,一秒都舍不得移开。 江意浓瞧着他这样直勾勾的眼神就不舒服,可却又无法表露,只好回了个笑脸:“多谢慕少爷了。” 慕子宸瞧着她笑,只恨不得立时将她揉入怀中好好的亲近一番。 只是一则想必江太太也就在附近,二则,她总归是慕家的贵客,就算是祖母有那个联姻的心思,但此时不是还没过了明路吗? 他倒也不好就这样光明正大的下手。 只得强忍下心头的邪念,十分做小伏低的讨好道:“妹妹今日穿的这条裙子实在是好看,只是裙子颜色稍显素淡了一些,衬的妹妹气色也不大好了,还有,妹妹怎么不多戴些首饰?” 江意浓被他这句话猝然扎了心,这样重要的大日子,难道她不想让自己出类拔萃艳压所有人吗? 只是不知怎么的,她一向睡眠极好的,这两日却总是夜里睡的不安生,早晨起来时气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差,而让她自负至极引以为傲的这张脸,却好似总能挑出几分瑕疵来。 从前她几乎不化妆的,可今日起床后倒是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总算将这张脸描画的精致完美。 可换衣服戴首饰的时候,江意浓又憋了一肚子的气。 来之前,江太太自然是准备了江家能拿出来的最华贵的首饰,可这两日住在慕家,她方才看清楚,世家大族百年积蕴,最讲究的是藏而不露,低调的奢华。 不要说慕老太太,就连慕老太太跟前的展迎秋,都懂得首饰不戴全套,有一二点睛之笔即可。 她若是当真明晃晃的带着那整套钻石首饰去参加寿宴,怕是立时就要沦为笑柄。 可偏生,如今的江家在颂城都已经逐渐式微,更何况是在京都这样藏龙卧虎之地,江太太根本拿不出一两样能在京都艳压群芳的首饰出来。 因此到最后,江意浓只得勉强戴了一条项链,好在手腕上那条钻石手链还算别致,她皮肤又好,倒还算是增了几分的彩。 眼见得江意浓脸上神色暗淡下来,慕子宸这才笑着凑过去,轻轻握了江意浓的手,低声道:“我原想着,上次不知道妹妹来家中,没有及时准备见面礼,因此今日特意带了几件首饰过来,妹妹看了如果喜欢,就赏个脸戴着玩,如果不喜欢,就随便送人或者丢掉好了……” 221 晃花了眼 慕子宸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江意浓走到他方才落座的地方,伸手拿了一个古朴精致的木盒子递给她:“妹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江意浓矜持的微微抬了下颌:“多谢慕少您的好意了,只是,我自来都不喜欢这些珠宝首饰……” “妹妹还没看呢,怎会知道就不喜欢?” 慕子宸说着,捉着江意浓手腕,颇有些强势的将江意浓的手按在了木盒上:“妹妹赏个脸就看一眼,若是当真不喜欢,连首饰带盒子一起砸我脸上都成……” 江意浓的心底几番挣扎,没有小姑娘不爱美不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她自然也不例外。 更何况今日,不用想也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一大早就听说了,今日连小公主都亲自来了慕家,可见慕家在王室的地位斐然,慕子宸又是慕家唯一的小少爷,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要嫁进来? 若不是因着她的名声,还有慕老太太和江家那一丁点微末的关系,怎么也轮不到她。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定然扎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等着看她笑话挑她错处的人,自然也是一抓一大把,江意浓不由得微微抿紧了嘴唇,目光缓缓垂落在了木盒上。 慕子宸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几分,殷勤道:“我帮妹妹打开……” 江意浓没有反对,却也没有点头。 慕子宸浪迹花丛,讨好一个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是察言观色之间,就知晓了她心底的纠结。 他也不多废话,立时松开江意浓的手,打开了木盒。 饶是江意浓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却也在木盒打开那一瞬,忍不住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慕子宸不由得有些洋洋得意,而江意浓盯着那满满一盒子的帝王绿翡翠首饰,渐渐的直了眼。 “妹妹,瞧着可喜欢?如果真的不喜欢,我就再给妹妹淘腾别的去……” 慕子宸说着,就从盒子里拿出一只碧盈盈的翡翠手镯出来,十分温柔小意的套在了江意浓的手腕上,然后又将她手腕上原本系着的那条钻石项链取了下来。 “妹妹的皮肤这般雪白,戴翡翠自然是极好看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腹若有似无的摩挲过江意浓雪白手腕,最初那动作里还带着几分的探寻,但见江意浓一双眼盯着那手镯移不开,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 慕子宸立时胆子大了起来,握住她细白的手腕缓缓抬起送到嘴边,先是着迷的闻了闻她身上的幽香,方才低头直接贴了上去,一寸一寸的滑过了那细白的小臂。 “妹妹用的什么香水,怎么我从没闻过这个味道……” 慕子宸的声音有些急切的响起,江意浓陡地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又羞又气又恨,抬手将他狠狠推开一边:“你太无礼了!” 慕子宸被她推的趔趄,却也没发火,瞧着她一张脸涨的通红,眼底也蕴出泪来,倒好似越发的娇美了,心头更是痒的难耐,嘴里却还不忘哄着;“是我一时情动,妹妹千万别动怒……” 222 这般纨绔 江意浓死死咬着嘴唇,将腕上的玉镯撸下来就往慕子宸身上砸了过去:“慕少未免也太瞧不起人,我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却也知道礼义廉耻,慕少这样动手动脚轻薄我,是将我江意浓,将我江家,当成什么了?” 慕子宸一把接住玉镯,随手丢在一边桌上,抢上前一步握住江意浓手腕将她带到身前,嘴里一句一个好妹妹,做小伏低的哄着,“是我的错,都是我唐突了妹妹,我也是太喜欢妹妹了,才会这样失了礼仪,更何况,知晓妹妹将来要嫁给我,我心里才想着亲近……” 江意浓眼中的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她咬了嘴唇,用力甩他手腕:“你这话说的好没意思,谁告诉你我将来要嫁给你……” 慕子宸哪里肯放手,听着她话中意思赶忙哄道:“咱们两家想联姻,我怎会不知道?你都在祖母跟前过了明路了,等到祖母寿辰过去,咱们俩订婚的事怕是都要提上日程了……” 江意浓挣的动作似是微微的缓了一些,却仍是不肯看他,只冷笑道:“你也别拿这样的话哄我,想必这样的话你也不知和多少女孩儿说过了,我虽然出身小门小户,比不得你们慕家,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的。” “妹妹当然是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是我不知分寸失了礼仪,妹妹千万别恼了我,咱们今后还有长长久久一辈子呢……” 江意浓劈面轻啐他:“呸,谁要和你一辈子,你把手放开,让人看到,传出去还是我名声受损。” “谁敢非议你半个字,爷我立时就拔了他的舌头去!” “你快放手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得赶紧过去……” “妹妹好歹戴上这个,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更何况今日这种场合,多的是跟红顶白拜高踩低的人,知道妹妹不喜欢奢华,可以不能被人给轻看了……” 慕子宸一边哄着,一边将那玉镯又轻轻套在了江意浓的手腕上,雪白皮肤映衬着碧盈盈的一枚镯子,端的是夺目耀眼,江意浓垂着眼眸,嘴角却微微勾了勾:“多谢慕少您的好意,等从老太太那回来,意浓就将这些全都完璧归赵。” “妹妹这是要打我的脸吗?我慕子宸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再收回来,妹妹若是不要,只管砸了好了,再说了,它讨不了妹妹的喜欢,也就是一堆废物,留着也没用。” 江意浓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的笑却一点一点敛住了:“慕少,您这是在为难意浓……” “我怎么舍得为难妹妹?” “我知道慕老太太这次请我们来京都,是为了相看我,我也知道,她老人家并不太喜欢我,所以,慕少,有些事,还是算了吧……” “妹妹原来担心的是这个……你放心,祖母最疼的就是我,慕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我喜欢妹妹想求娶妹妹,祖母定然是依我的,等到今日寿辰过后,我就亲自和祖母说,把我和妹妹的婚事定下来……好不好?” 223 和乐 慕子宸说着,又将江意浓的手攥在了手心里,爱不释手的摩挲着她柔嫩掌心,江意浓心里不免涌起不适,轻轻抽回了手指:“左右我年纪还小,这些大事,倒也不急,一切,都随缘吧。” 江意浓说完这句,再不看他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慕子宸被她这样忽远忽近的姿态撩拨的欲罢不能,但却也多少从她的言辞之间品出了一点味儿来,她倒也不是不肯让他采了她这朵花,只是,是必定要先给她名分的。 慕子宸对于和江家联姻这件事,态度倒是可有可无,江意浓生的漂亮,名声极好,江家在慕家面前,门庭是不够看的。 娶这样一个妻子回来,不委屈他,而将来,他想要继续寻花问柳,江意浓这出身,也不敢阻拦他,倒是比娶了京都那些气焰嚣张家族背景雄厚的小姐们更是划算几分。 更何况,慕家就他这一根独苗,他也不需要担忧什么兄弟阋墙,妻子的家世清白过得去也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不免又想到他那个从小丢了的便宜大哥,慕子宸忍不住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 这人啊,还是要看命,如果他那个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的大哥还活着的话,哪里还轮得到他过这样的逍遥日子呢。 不过如今,这泼天的富贵和所有烈油烹火的锦绣人生,都是他慕子宸的了。 至于那个短命鬼,早就沤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慕子宸哼着小曲出了小楼,慕家宅院深深气势恢宏,随处可见百年的古树参天而立郁郁葱葱。 而它们,就那样安静的望着这宅子里穿行的每一个人,也只有它们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 慕老太太今日的寿宴十分热闹,而秦湛和云茴,赶在寿宴正式开始之前,先去拜访了老太太,送上了寿礼。 慕老太太和云茴想象中的样子很像,慈眉善目养尊处优的老人家,笑的乐呵呵的,一看就是很有福气的样子。 云茴喜欢这样和善的老人,而慕老太太显然也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和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甚至最后走的时候,还给她手里塞了一堆好吃的,就像是哄着小孩子开心的寻常长辈一般。 云茴脸都红了,她也就是刚才和老太太说话时,有些贪嘴的多吃了几口小零食,老太太就看在眼里了,手里塞的满当当的,放下也不是,捧着也不是,还是展迎秋笑着过来,用干净纸袋一股脑装了递给她:“云小姐留着当小零嘴吃,我们老太太最喜欢能吃会吃的孩子了。” 云茴一张脸更红了,“我头一次来,就让老太太笑话我贪吃嘴了。” 慕老太太心里高兴,瞧着云茴不矫揉做作,哪哪都顺眼,又看秦湛坐在一边,眼底的笑都遮不住,更是喜欢,对她的疼惜也深了几分,秦湛那样的心性,若云茴不好,他哪里会这般上心? 自从来了她这里,秦湛的目光就没从云茴身上移开过。 224 他们也配 “傻孩子,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呢。”慕老太太摸了摸云茴的鬓发:“我虽然是第一次见你,但却也觉得投缘,看得出来你是好孩子,以后啊,你和湛哥儿好好的,我心里也为你们高兴呢。” 云茴轻点了点头,眸光忍不住看向秦湛,秦湛也正望着她,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赶紧收回了视线,他干嘛这样一直盯着她,搞的她浑身都不自在了…… “行了,你们小两口去歇着去,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很清静,这外面乱糟糟的,湛哥儿自来也不喜欢,你俩就清清静静的四处逛逛……就当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云茴点了头,笑着应了。 展迎秋亲自将他们俩送了出去,到了门外,云茴方才问道:“秋姨,您知道江家二小姐住在哪吗?” 展迎秋听得她问就就笑了,低声道:“二小姐早就交代我了,您和秦少爷住的院子,就离她那里不远,两分钟也就到了。” 云茴瞧着展迎秋此时神色,心头方才微定,看来,不管慕家其他人态度如何,至少慕老太太该是对意澜还不错的。 展迎秋送了秦湛云茴回来,慕老太太也已经收拾停当了,展迎秋忙拿了那根檀木的拐杖过去:“老太太,我们也该去前面了。” “人老了,真是不服老也不行,前几年还喜欢热闹,如今却只想清静。”慕老太太摇头叹了一声:“却又偏生不能清静。” “小公主今儿也来了,您怎么也得去应酬一番。” “我知道,江家大小姐那边这两日怎样?” 展迎秋抿嘴一笑:“江家大小姐喜好安静,性子礼仪都是没得挑的,也没有任何的逾距之举,只是咱们家小少爷倒是三不五时的都要过去她那里一趟,瞧着还真是上了心。” “他对谁不上心?”慕老太太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随了谁,这样一副花花肠子,我原本以为江家大小姐能笼住他,但如今看来,是我高看了江家。” “那和江家的婚事?” “江家?”慕老太太想到意澜说的那些事,她知道江意澜说的并不全,其中肯定隐去了一些事,可江家想要对她的清曜不利,那就是触了她的逆鳞。 “他们也配。”慕老太太冷笑了一声,眸中精光四射:“没想到我都一把老骨头了,却要再次和人斗起来,好啊,与人斗其乐无穷,我如今也正好瞧一瞧,我这脑子,还管不管用!” “您如今正是老当益壮呢,等到咱们大公子回来,您怕是要立时年轻二十岁……” “是啊,不管怎样,我也要把慕家清理干净,再让我的清曜回来。” …… 慕涟音和薛姮的到来,掀起了寿宴的第一个大高潮,她们两人身份斐然,随便单拎出来一个都是焦点中的焦点,更何况两人一起出现。 但也正因为碍着身份,没人敢上前去惹是生非,就连慕子宸和几个狐朋狗友,都安安生生的,连眼光都不敢放肆。 而江太太和江意浓到的时候,亦是掀起了另一个小高潮。 225 这个能新鲜几天? 而江太太和江意浓到的时候,亦是掀起了另一个小高潮。 而江意澜,因着衣着实在普通,她又刻意低调,低着头跟在江意浓的身后没怎么露脸,因此并无什么人注意到她。 慕子宸身边的损友也跟着眼睛一亮,凑到他跟前一脸坏笑:“这就是江家那个?长的还真不错啊,皮肤这么白,摸起来想必也……” “别胡言乱语。”慕子宸瞪了那人一眼,几个人立时哄笑起来:“这还没过门儿呢,就护着了?” 他们几个人在花厅外的廊檐下,这点笑闹,倒也没传进去。 慕子宸一手端着酒杯,一边看着江意浓的身影消失在花厅入口,这才道:“她性子矜持,满嘴的礼义廉耻,我这还没弄到手呢,你们也收敛点。” “不是吧,在你家都住了这么几天了,你还没弄到手?这可不像你的手段呢……” “是啊,这样一口肥肉在嘴边,你也能忍住?” “子宸,不是哥们儿笑话你,说起来你也是咱们京都的风流公子哥儿,从来没你泡不到的妞儿,这次打脸了?” “你们懂什么,那些轻易弄到手的有什么滋味儿?就是要勾搭这种贞洁烈妇才有意思。” 慕子宸抿了一口酒,得意笑了笑:“你们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爷就把她这小雏儿给泡到手了!” “那哥们儿可等你的好消息了啊。” “不是我说子宸,这次咱们还能跟着您老人家喝口肉汤吗?” 慕子宸横了那人一眼,斥道:“想什么呢,她和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可不一样。” “我的爷,您该不是动了真心,真要娶回去吧?” “不是早晚都得娶,再说了,要是不娶就不能碰,那就娶了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您说的也是,反正不过是娶回去当摆设而已。” “唉,只是可惜了如花美人儿啊,以后要独守空闺喽……” “独守空闺时不就便宜你们了?” “子宸够意思,这才是好哥们儿,有福同享啊!” 慕子宸将酒杯搁下,笑的洋洋得意:“那你们可记清楚了,有福同享。” 几人笑的一脸淫邪:“明白明白,记得清清楚楚呢!” “老太太马上过来了,都先收敛点吧。” “放心放心,这点分寸,哥们儿也是知道的。” 慕子宸迈步进了花厅,那几人挤眉弄眼的交换了几个眼神,压低了声音胡言乱语起来:“你们说这次子宸能新鲜几天?” “我可说不准,但不管怎样,到最后还是咱们嘴里的肉呗……” “这倒也是。” “只是可惜这江家的小美人儿,怎么就被子宸给看上了……” “可惜?你以后多疼爱疼爱她,不就不可惜了?” “哈哈哈哈你说的是……咱们一起多疼爱疼爱她。” 这些人的污言秽语,江意浓自然是半个字都不知晓。 她此时正有些紧张的坐在花厅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平静,接受着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目光的审视。 226 脸面 “老太太,那就是您说的江家的大小姐吗?生的很漂亮呢。”慕涟音先开了口,目光向着江意浓这边看去,江太太知晓她身份,紧张的几乎坐立不安,想要挤出来一个笑,都紧绷的不行。 江意浓倒还勉强算持重,听着慕涟音说起她,就努力落落大方的抬起头迎向慕涟音的视线,“多谢慕小姐夸赞。” 慕涟音摆了摆手,想着之前听说慕家想要和江家联姻,慕老太太又专程让江家提早几日就来了京都,想必这婚事有了眉目,也就特意给江意浓脸面,对慕老太太笑着撒娇:“老太太,您也不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么漂亮的妹妹打算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呢?” 一边围坐的几个贵妇立时也跟着凑趣夸赞起来,厅内一片热闹,气氛好的不得了。 众人目光都投向江意浓,只是这一次投来的目光中,却是艳羡居多,毕竟,能让小公主这样公然给她脸面,就已经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了。 江太太欢喜的眉眼含笑,江意浓也含羞的轻垂了眉眼,唯有坐在江意浓身后的意澜,似是完全没听到这些喧嚣热闹,只是兀自拿着一枚小叉子,津津有味的吃着面前盛放在水晶碗里,浇了蜂蜜和坚果的水果丁。 慕老太太目光含笑掠过江意澜,又落在江意浓脸上,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江意浓忙站起身,小心挽了裙摆离座,行动间,她雪白手腕上那一枚翡翠镯子流光溢彩,简直晃花人眼。 有眼尖的贵妇看到这镯子,立时掩住嘴惊呼出声:“老太太,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当初您给慕太太的吧……” 慕太太闻言立时笑了:“您眼神好,确实是我嫁进来时,老太太给我的见面礼呢,说是慕家一代一代传给儿媳妇的。” “哎呀,江大小姐真是好福气。” 江意浓有些微微讶异,没想到慕子宸竟会这般用心,这镯子竟是这般的来历,她忍不住看向慕太太,慕太太嘴角含着笑,眼底却不见笑意,江意浓的心不由得微微沉了沉。 而此时,慕老太太忽然开了口:“江太太,你们家二小姐怎么不过来呢?我这倒是第一次见二小姐,迎秋,把我准备的见面礼拿过来……” 江意浓心头蓦地一颤,慕涟音也微微一怔,而原本一直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手指头的薛姮,也缓缓撩起眼帘,向江意澜那边看了过去。 江太太先是一愣,转而忙强笑着拉了江意澜起来:“我们家二小姐性子腼腆,怕让您见笑……” “有什么,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小辈罢了。”慕老太太笑着对意澜招招手:“好孩子,过来让我看看。” 江意澜放下叉子,拿纸巾擦了擦手,这才大大方方起身走了过去。 “眉眼生的俊俏,干净,瞧着就是个好孩子。”慕老太太拉住她手,含笑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让展迎秋把礼物给了江意澜。 江意澜忙道谢,伸手接过。 227 羞愤而死 老太太这边起了头,慕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也连忙准备了见面礼,在座的哪个不是人精,就算是没专程备着,但身上首饰随便摘一个下来也拿得出手,更何况…… 京都名媛圈里出了名的性子骄傲不喜欢交际的薛姮,这种场合,更是轻易不说话不出风头的薛姮,却也把自己常戴着的一只手镯,给了江意澜。 慕涟音不免有些吃惊,薛姮倒是笑了笑:“我瞧着这位二小姐生的眉眼英气,性子也爽利,倒是有些喜欢。” 慕涟音和薛姮要好,听得她这样说,自然给她脸面,也从手指上摘了一枚戒指塞给江意澜:“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我跟着老太太和阿姮凑个趣,意澜妹妹戴着玩吧。” 在场众人除了老太太辈分摆在那里,就是慕涟音的身份最高,她都给了江意澜见面礼,众人自然不甘落后。 一会儿工夫,江意澜手里东西多的都拿不住了,展迎秋忙让佣人替她先收了,一时之间,倒是意澜比江意浓收的礼物还要多了一些。 而原本专属于江意浓的风头,也被抢了个干干净净。 慕老太太留她们姐妹在身边坐下来,也瞧不出待谁更亲近一些,但众人心底却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看着江意浓的神色,也不复方才那般艳羡。 宴席快开始,江意浓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花厅。 她刚一出去,立时就有人去慕子宸那里报了信,江意澜没去洗手间,一路走到了花厅后的小园子里坐了下来。 慕子宸过来时,一眼看到了江意浓眼圈微红眼泪将落未落的模样。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慕子宸瞧着心疼的不行,连忙走了过去,握住她手柔声轻哄。 “没什么,就是风吹了眼……你快松手,别让人看到又是是非……” “妹妹不肯说,我这就去亲自问一问,看看在我们慕家,是谁给了妹妹气受!” 慕子宸说着,起身就要去花厅,江意浓急的跺脚,连忙拽住了他:“你别去,我和你说还不行吗……” …… “原来妹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一个私生女,一个乡下的野丫头,也敢骑到妹妹的头上去,也是你性子软濡,与人为善,她们才这般得寸进尺,妹妹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了,这口气定然为你出了……” “能怎么出呢,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她总归是我妹妹……”江意浓低头抹泪,慕子宸连忙拿了手帕给她擦眼泪,“妹妹你就等着吧,从前在颂城我管不着,如今在京都,在我们慕家,对付两个小贱人,小爷我有的是手段!” “你……你要怎样做?我,我不过是受点气,其实忍一忍也就过了……” “妹妹愿意忍,我却不愿意妹妹委屈,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只是……我这次若是为妹妹出了气,妹妹可就不能再和从前那样远着我了……” 江意浓任他握着手,湿润的睫毛轻轻颤着,脸上泪痕更是可人,好一会儿,她方才轻轻点点头,‘嗯’了一声。 慕子宸大喜,又恋恋不舍捏了捏江意浓的手指,方才起身道:“妹妹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过了今晚,这两个小贱人就再没脸面在京都待下去了,说不得就羞愤的一头碰死了呢!” 228 第一更 “妹妹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过了今晚,这两个小贱人就再没脸面在京都待下去了,说不得就羞愤的一头碰死了呢!” 江意浓坐在那里,看着慕子宸转身离开,心口里一直憋着的那口恶气,方才缓缓的吐了出来。 在京都,慕家,她是做不了什么,但江意澜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骑在她头上撒野,将她的婚事给搅黄了,或者自己取而代之? 江意浓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要她这张脸在,这世上就多的是男人为她赴汤蹈火。 如果能一次把江意澜和云茴这两个贱人给踩死,她就算是被慕子宸占点便宜又怎样? 而现在,她真的很期待慕子宸会怎样整她们两个。 毕竟,这几日的接触下来,她自然能看得出,这慕子宸是风流纨绔浪荡子,那么,他能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可真是让人期待啊。 走到花厅外,正听到里面传来欢快笑声,江意浓缓缓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迈步走了进去。 似乎是江意澜正好说了什么,上至慕老太太,下至花厅内的佣人都十分捧场的笑着。 而那坐在上座,对于江意浓来说远属于高不可攀之存在的慕涟音和薛姮,甚至脸上也带着笑意。 她强压下心头的嫉恨,缓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慕老太太也只是看了她一眼:“你妹妹倒是比你性子活泼一些。” 江意浓笑的温柔真切:“是,我从小就性子无趣,倒是妹妹一直天真活泼惹人喜爱。” 慕老太太笑道:“文静有文静的好处,活泼也有活泼的好处,切不可妄自菲薄。” 江意浓忙点头:“意浓记住了,多谢老太太您的教诲。” 她这般温驯又小心翼翼,慕老太太倒是语气柔和了几分:“你这孩子,也太谨慎了。” 一场宴会下来,江意浓自始至终都十分安静低调,待人接物处处彬彬有礼,十分周到体贴,倒是让原本对她存着偏见的众人也不免交口称赞。 她打小最是知道自己的长处,也知道怎样才会讨人欢心,这十几年的历练,今日也算卓有成效,就连慕老太太都挑不出她的错,宴会过半,她体力不支先回去休息,歪在软塌上对展迎秋道:“怨不得你也对她交口称赞,她的为人处世和礼仪教养真是没得挑。” “只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一个人做的太过面面俱到,却反而不真实。” 慕老太太缓缓闭了眼:“这两日家中人多,又住着这么多小姑娘们,你千万叮嘱好下面的人,不能出任何的错漏。” “您就安生休息会儿吧,这些琐事我都会安排好的。” 展迎秋给她盖好薄被,又将床边帘子拉好,看她睡着了,这才悄悄退了出去。 中午的宴后,来贺寿的宾客就告辞了大半,晚上慕家还有一场宴会,却是慕家招待亲近的亲朋的私宴。 只是,虽说是私宴,但却也有不少的宾客,慕涟音也被老太太给强留了下来,薛姮倒是先告辞了,宋家和慕家有亲,宋太太和姜绾自然也留了下来,还有其他几家的世交,都是和慕家关系匪浅的,与秦家也颇有来往。 因此,晚上的这一场私宴,因为没什么外人,秦湛和云茴也会参加。 中午宴后,意澜回了住处,就让人去请了云茴过来。 “怎么样?”云茴看一眼小脸带了一点酡红的江意澜:“你喝酒了?” “就喝了一点果子酒而已。”江意澜揉了揉脸,老太太明明说了这果子酒没什么度数的,而她喝的时候也确实觉得爽口,就多喝了两杯,没想到这会儿后劲上来,倒是有点上头了。 “慕老太太,好像对你还不错。” 云茴没有形象的窝在沙发上,一手托腮望着江意澜:“有没有想过,继续和谢尘走下去?” 江意澜一怔,眼前立时浮现出谢尘那张总是她欠了他几百万似的一张脸,她抿了抿嘴:“没想过。” 有什么意思,之前死活让人家滚蛋的是她,现在人家谢尘的真实身份就要揭开了,她又舔着脸扑上来? 云茴点点头:“也是,江意浓也绞尽脑汁想嫁进来呢,不过意澜,你想过没有,如果江意浓真的嫁了慕家小少爷,而你和慕家找回来的大公子在一起……你算不算是翻身把歌唱了?” 江意澜听得云茴这样说,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翻身不翻身我不知道,江意浓怕是要沤死,这个我确定。” “我觉得,为了沤死她,你也不能和谢尘分开。” 云茴忽然狡黠一笑:“意澜,她抓着机会就想整死你,你为什么不抓着机会反将她一军?” 江意澜好一会儿才开口:“也许是因为,我不想让我和谢尘之间的关系,成为我报复她和江家的筹码,我不想,脏了我们之间过去那些年的情分吧。”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她嫁到慕家来,如果谢尘被认回去,她和慕子宸,一定会想尽办法对付谢尘,对付你的,你和谢尘的麻烦,会无穷无尽……” “不会的,她不可能嫁到慕家来的。” “为什么?” “因为玉瓶。”江意澜讥诮的笑了笑:“云茴,我之前和你说过,她太贪心,所以她必定会遭到反噬,等她遭到反噬之后,她的容貌会山河日下,而慕家那个纨绔,绝不会娶一个容貌丑陋的女人回去。” “谢尘,有老太太护着,不会有事,而我,也能保全自己,我们两个,都会很好很好。” 江意澜说完,忽然伸手捏了捏云茴小脸:“别担心我啦,越来越像个小管家婆了,倒是你,你和你们家秦湛现在怎么样啦,我看他好宠你……” 江意澜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叩门声,“江二小姐,您这会儿有空吗?” “好像是慕老太太那边的人……”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江意澜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过去开门,果然是慕老太太那边的佣人,“是老太太有事儿吗?” 229 第二更 那佣人见到江意澜就笑了,又看到云茴也在,笑容更甚了几分:“江二小姐,云小姐,正巧云小姐也在,那我正好不用再多跑一趟了,老太太这会儿醒了,让我请二位过去一趟呢……” 意澜和云茴随着佣人下了楼,出去的时候,迎面遇上江太太。 江太太面上犹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落在江意澜眼中,却如含着锋利的刀子。 江意澜自然知道,江太太想让江意浓嫁到慕家,想的都快疯了,而她今天在慕老太太跟前得了脸,自然就扎了江太太的心。 现在慕老太太的人请她过去,却没叫江意浓…… 江太太心里恨的咬牙切齿,却又不能表露出来,这口气憋着,定然很难受吧。 眼睁睁看着慕老太太那边的人带了江意澜和云茴离开,江太太忍着火气进了江意浓房间:“意浓,慕老太太让人叫了那两个小贱人过去,是想干什么?怎么不请你去?早知道这小贱人到哪都不安生,惹出一堆的幺蛾子,咱们就不该带她来京都……” 江意浓听得江太太这样说,倒是心头一动:“你说慕老太太让人叫了她们俩过去?你看到了?” “我自然看到了,是慕老太太那边的一个佣人亲自过来的。” “是展迎秋吗?” “不是,有点脸生,但也确实是老太太身边的人。” 江意浓嘴角微微勾了勾,心头定了几分,敷衍着安抚了江太太几句,哄了她出去,江意浓这才歪在沙发山,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江意澜那贱人定然还在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吧,却不知,她马上要遭遇的是什么。 还有那个云茴,两人里应外合狼狈为奸的算计她,今天就新仇旧恨一起讨回来! 等到慕子宸那边得了手,她倒是要看看,秦家还能不能容得下她,而她们两个身败名裂的,还有没有脸再活在世上。 “这不是去老太太的荣寿堂?” 云茴忽然住了脚,望向那前面领路的人,询问了一句。 那佣人笑着道:“老太太午睡起来,想着出去透透气,秋姨陪着她在逛园子呢,老太太又说一个人没意思,所以才让请了你们两个过去陪着老太太说会儿话。” 云茴轻轻点了点头,却抬手碰了江意澜一下,江意澜看向她,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留了个心。 一路往后园子那边走去,倒也不见任何异样,快到慕家后园那片偌大的人工湖边时,有慕太太屋里的佣人迎过来:“秋姨让我来催一催呢,老太太都等急了……” “两位小姐已经请过来了,老太太还在凉亭那儿吗?” “说是走的有点累了,在旁边屋子里歇着呢。” “行,我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了。” “江二小姐,云小姐,我们快点过去吧……”佣人笑着道。 江意澜和云茴对望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方才有些草木皆兵了,京都慕家怎么说也是王室之尊,更何况,这是在慕老太太的院子附近,江太太和江意浓,岂能在慕家玩出什么花招? “行,那就快过去吧。” 一路走到湖边,淼淼水面上泊着几条小船,有船工等在上面,只为了家里的太太少爷,或是来拜访的客人一时兴起过来游湖,云茴看着那小船,不免有些意动,她还没划过船呢。 佣人见云茴看那小船,就笑道:“云小姐想去划船吗?咱们先去见了老太太,倒是趁着还有空,可以去湖上吹吹风。” 云茴:“还是先去见老太太吧。” “这边请……”佣人前面带路,往一边的供人休息的一处小院落走去:“老太太该是就在里面等着呢。” 说话间到了门口,里面人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两位小姐到了?老太太吩咐了,让我出来迎一迎呢,江小姐,云小姐,快进来吧……” 院落很小,却处处精致,江意澜和云茴辅一进院子,房间内几个男人就隔着窗子望到了两人的身影。 “瞧着倒是挺嫩呢……” “那个长头发的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待会儿让我先尝鲜,那个短头发的给你……” “凭什么让我让着你,小爷我也喜欢长头发的,看着多乖,那长头发的一看就是刺头,小爷我可不喜欢那种。” “刺头怎么了,野玫瑰摘到手才有意思啊。” 慕子宸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点了一支烟,对那几个男人道:“今天事儿干的漂亮,小爷少不了你们的好处,知道待会儿怎么做吧。” 几人闻言就笑起来:“慕爷,咱们哥儿们又不是头一次这样玩,早就轻车熟路了,您就放心吧,半点错漏都不会出的。” “这次不一样,这是在我家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在,你们多少也得收敛点,别闹出太大动静……” “怎么收敛?这种事哪里收的住呢……两个妹妹年纪这么小,想来还是雏儿……” 慕子宸抬眼看向几人,嘴角勾了勾指了指一边的香薰:“这就难住你们了?东西不是早就给你们备着了……” “还是慕爷想的周到……” “有了这玩意儿,烈女也熬不住!咱们有的玩了……” “行了,待会儿记住,别给爷闹出人命来,我还要给你们擦屁股。” 慕子宸说着站起身,努嘴逗了逗窗前挂着的金丝笼里头那只威风凛凛的大鸟,又用铜勺添了水喂给它,听得窗子外,江意澜和云茴越走越近,慕子宸嘴角勾了勾,好可怜的两朵娇花,待会儿还不知要被摧残成什么样。 只不过,他可自来都没有这些慈悲之心,这些年做的孽不知凡几,今日这事儿对他来说,自然也不过是寻常。 慕子宸转身进了其他房间,门外,佣人迈步上台阶推开门,回身,“江小姐,云小姐,老太太在里面等着呢……” 意澜和云茴比肩进去,正抬眼去寻慕老太太身影,却忽听得一边传来一声男人低笑,云茴心头蓦地一紧,抬头往那笑声传来方向看去,身后开着的门却忽然被人关上,直接从外面锁死了。 云茴立时看向意澜,意澜一张脸也骤然沉了下来。 230 第三更 云茴立时看向意澜,意澜一张脸也骤然沉了下来。 “可把两位妹妹盼来了……” “两位妹妹还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云茴缓缓将视线移过去,不大不小的厅内,左侧休闲区放了几张沙发,此时,大约有四五个男人正吊儿郎当的坐在那里,面上带着轻佻笑意,看向她们两人。 “艹。” 意澜低声骂了一句,伸手抓了云茴手臂,低声道:“他们八成是冲我来的,一会儿你想办法走……” “走?往哪走,人家挖好了坑,看着咱俩跳了进来,还会让我走?” “云茴,这事儿和你无关,我无论如何都会……” “江意澜,在你让我去江家救你的时候,咱们俩就在一条船上了,你看不出来吗?今天的事不是只针对你。” “云茴……”江意澜眼底一片愧色弥漫:“对不起。” “现在说什么对不起啊我的姐,几个畜生虎视眈眈等着呢。”云茴下颌微抬,冲着那几人点了点:“你觉得咱们俩,今天这一关过得去不?” 意澜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腕:“我顶多能打两个,你呢?” 云茴摇头一脸无辜:“我不会拳脚功夫。” “艹。”意澜拧眉:“那你待会儿躲我后面,不管了,老娘拼了,能撑多久撑多久,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们俩就这样一言一语聊了起来,那几人倒是对望一眼,都有些吃惊,原本想着这两个小姑娘,不过刚成年的样子,又身份低微,想来一进门看到这阵仗,吓也吓的半死了,怎么她们俩,倒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样子? “瞧两位妹妹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我们看两位妹妹生的好看,心中倾慕,才特意请了两位妹妹过来说说话儿呢……” “是啊,别怕,哥哥们疼你们还来不及呢……” 几个男人站起身,有人笑着轻佻开口,有人将桌上的熏香点燃了。 云茴自来嗅觉灵敏,那熏香辅一点燃,她立时蹙了眉,“这熏香不对劲儿……” “妹妹鼻子真灵……不过别害怕,这香啊也就是给咱们助助兴而已……” “是啊,妹妹们待会儿一准喜欢呢。” 几个男人越走越近,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动手摘领带解衣扣了。 云茴眸色沉沉,江意澜亦是咬紧了牙关,今日这事儿,倒是比她们想的还要龌龊,恶心百倍。 单凭江意浓,绝没那个能力在慕家这般兴风作浪,她背后定然有大靠山,会是谁? 江意澜忽然笑了一声,一把将云茴拉到了身后:“让她出去,我留下,随便你们干什么,姑奶奶奉陪怎么样?我也就明说了,她是秦家大少爷的未婚妻,你们动了她,秦家不会善罢甘休……” “秦家?那个坐在轮椅上快死的瘫子?哎呦……哥哥好害怕呀。” “好妹妹,你也别急啊,单欺负你一个,哥哥们也舍不得呢,今儿啊,你们俩,谁都别想走……” “你们确定不收手?” 云茴的目光掠过窗边挂着的那只硕大金丝鸟笼,她嘴角勾了勾,伸手江意澜的胳膊按了下去,她缓缓向前走了一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洋娃娃一般可爱娇憨,甚至仰脸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弯起来特别的可爱显小。 “当然,妹妹这小脸真嫩……”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伸手要去掐云茴的脸,云茴动作极快的闪开,那一双原本笑的弯起来的眼瞳忽然敛了笑意,漆黑的瞳仁里眸光森寒望向面前男人,她的声音依旧低柔,可却仿佛透着阴森彻骨的寒意,让人脊背发凉:“你……确定不会后悔吗?” 男人下意识的抚了抚手臂,怎么这面前的小姑娘看起来这般邪气,那双漆黑大眼这样看着他,好似让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似的,背上直发冷。 但却又不能在众人跟前露了怯:“后悔?今儿若是没采了妹妹这朵娇花,我才更后悔呢……” 云茴垂眸低低笑了两声:“好啊,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落定,她蓦地抬头望向那鸟笼中羽毛黑亮,精神抖擞的雀鸟,花瓣一样的嘴唇翘了翘,口中如模仿鸟鸣一般发出一声唿哨,那原本闲适立在架子上的雀鸟,一双黑亮的眼珠子忽然精光四射,双翅抖擞着扑扇开,接着却尖声鸣叫了起来。 那原本好生挂着的金丝笼子如被狂风吹过一般胡乱摇晃,雀鸟扑扇双翅躁动非常似要从笼中飞出,啼叫之声几乎刺破云空,江意澜惊愕睁大眼,而屋内几个男人亦是惊呆了一般,望着那忽然癫狂的雀鸟,动也不动。 “爷,外头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这里动静这般大慕子宸自然也听到了,他站起身,让人将门打一条缝,向外看去。 而此时,这处小院外,繁茂的园林深处,淼淼的水岸边,无数鸟群铺天盖地一般浩荡飞来,乌压压如千军万马一般冲着那扇窗子飞来,一瞬之间,遮天蔽日,竟是半点天光都看不到了。 一片漆黑之中,云茴攥住江意澜的手连连向后退了几步,两人堪堪站定,那窗子已不堪撞击,被鸟群冲破,顷刻间,整间屋子几乎被群鸟吞噬。 此起彼伏的男人惨叫之声很快被群鸟啼鸣吞噬。 慕子宸眼看着群鸟无孔不入甚至往他这边飞扑而来,直吓的连声尖叫,抓了身侧的人挡在身前:“救命,救命……快去叫人,快叫人!” “原来是你。” 云茴松开江意澜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长发垂腰,黑亮如丝缎一般在不盈一握的细腰那里摇晃,白色裙摆拂过她纤细小腿,她步伐不紧不慢,却气定神闲,这满堂的诡异凌乱,却好似都在她掌控之中。 意澜整个人早已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她们傅家都有着这般惊人的秘密,可今日看到云茴这样举动,她还是被震的半天不能回神。 渐渐有天光从那撞碎的玻璃窗处涌入,云茴知道,这边虽然僻静,这些人也早已做了万全准备不会轻易有人过来,但这般大的动静,早已遮掩不住。 231 第四更 想必,慕家的人很快就会赶来。 而在慕家人赶来之前,她会让今日算计她和江意澜的这些人,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云茴仰脸,秋日濒临黄昏之时的暖阳,从鸟群羽翼扇动的间隙涌入,落在她的脸庞眉梢,她缓缓抬起双臂,细长手指将那光影揉碎切断。 鸟群渐渐安静下来,定格在半空,好似在听她发号指令。 男人们的呻吟痛呼如被这摄人的静寂吞噬了一般,连空气好似都凝固不动。 无人能听懂她口中如鸟雀啼鸣一般的吟唱,只是在短短半分钟后,那些鸟群,忽然齐齐调转了方向向着慕子宸所在之处飞扑而去…… 方才那些静寂,突兀的被斩断,云茴回身看向江意澜:“走。” 从破碎的窗楞那边轻易跳出去,正看到烧红的夕阳铺在不远处粼粼水面上,两条小船系在岸边,船工却不见了身影。 他们倒是安排的周全,不过此时倒也正好成全了她的反击和报复。 “我们去划船吧。” 云茴拉着江意澜往湖边走去:“待会儿,正好回来看一场好戏。” 她们两人刚上船,解开缆绳,小船飘飘荡荡还未到湖心,远处就有一行人匆匆往这边走来。 云茴和江意澜坐在小船窗边,托腮看向那些人。 为首的好像是慕太太,还有江太太和江意浓,除此之外,还有留下等着晚上赴宴的几人。 “云茴,我都急死了,你刚才叽里呱啦到底唱的什么啊……” “我没有唱,我就是和它们说话呢。” “和那些鸟说话?” 云茴点点头,江意澜怔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是在逗我,还是觉得我傻?” “那我要是告诉你这世上的动物多半都能听懂我的话,也会听我的话,你信不信?” 云茴说完,干脆倾身探出小窗,伸手去拨弄湖水,江意澜只听得她嘴里不知嘀咕了几声什么,就见水面忽然一片涟漪涌动,接着却是一条尺来长的大红锦鲤窜出水面,直接往她怀中扑去…… 意澜被那锦鲤抖了一头一脸的水,吓的哇哇大叫,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的去躲,“云茴!你让它回去,回去!” “乖,回去吧……” 云茴乐不可支,靠在船舱上笑的前仰后合,意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哀怨望着她:“姑奶奶,幸好咱俩是一条船上的,要不然……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死。” “嘘……” 云茴看向岸边,那一行人已经到了小院外,她冲意澜眨了眨眼:“好戏要开始了……” “你到底让那些鸟干什么坏事了啊?” 云茴招招手示意意澜靠近,方才坏笑着低声道:“那慕家少爷想打坏主意干那种龌龊事欺负我们,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还?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啊我的姑奶奶……” 意澜急的跳脚,云茴附在她耳边,低低开了口。 “哈哈哈哈哈哈……云茴,我服了,你真绝了,哈哈哈哈,我迫不及待想去欣赏这些人看到里面的场景会是什么表情了……” 江意澜笑的毫无形象,一边大笑一边拍着大腿,这坏丫头,总是闷声不响的干坏事,不过,她喜欢死了! …… “这……这怎么回事?”慕太太站在院子里,停了脚步,望着一地玻璃碎片,还有到处乱飞的鸟羽毛,嫌恶的掩住口鼻,不肯再上前了。 “慕太太,我,我担心我妹妹还有云小姐,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看看她们在不在里面吧……” 江意浓脸上一片担忧着急,江太太也跟着道:“是啊,我们家这个二小姐性子跳脱,孩子气重,我真怕她惹出什么事来……” “这里……乱成这样,我妹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江意浓一边说着,一边眼圈就红了:“不行,我得进去看看……” “江小姐,先留步……”慕太太却伸手拦住了她,看着那乱七八糟的一片,不悦道:“这里乱七八糟的,你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我让佣人先进去看看。” 江意浓乖巧的点了点头:“我也是太担心我妹妹了……” “安心,这可是在慕家,出不了什么事的。” 慕太太轻轻拍了拍江意浓的手,示意佣人进去:“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江家二小姐和云小姐在不在里面。” “是,太太。” 佣人忙小跑着上前,穿过院子上了台阶,先是叩了叩门,没人应,但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呻吟声,佣人忙扭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奇怪的香气,五颜六色羽毛四处乱飞,玻璃碎裂的窗前,挂着一只硕大的金丝鸟笼,那皮毛黝黑发亮的大鸟双足抓着笼内的横梁,虎虎生威的立在上头,看见有人进来,就扑扇着翅膀捏着嗓子学人说话:“丢死人了,丢死人了,唉,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鸟儿声音聒噪,清楚传到外面一行人耳中,江意浓眉间微蹙,眼底却有不易觉察的笑意闪过。 想来,是已经得手了,江意澜和云茴这两个小贱人,今日该是身败名裂,彻底栽了。 “快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慕太太声音里的怒气已经遮掩不住,她话音刚落,方才进去的佣人已经面色惨白惊慌失措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太太,太太,不好了,出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难不成天塌了?” “不是,是,是少爷……” “子宸?”慕太太大惊:“关子宸什么事?你给我住嘴,少在这里胡言乱语!你给我让开,我亲自进去看看!” “太太……”佣人眸光闪躲,根本不敢看慕太太一眼,方才屋子里的画面实在太过震撼太过匪夷所思了,这要是被人看到…… 佣人都快要跪下来了,众人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儿,眼见慕太太正在气头上,却又不好开口说先离开,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让开……”慕太太将佣人伸手推到一边,大步向屋子里走去:“天塌下来也有我顶着,我们慕家,什么时候怕过事!” 232 第五更 江意浓和江太太对望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还没走出两步,忽然听到一声刺耳尖叫,江意浓只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她眼睁睁的看着慕太太脸色惨白,直挺挺的晕厥了过去…… 而紧接着,却是赤身luoti的慕子宸跌跌撞撞一脸一身血痕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没穿,甚至连条内库都没有! 就这样赤条条的跑了出来,江意浓只觉得像是被人劈面搧了一耳光,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鸣不断,怎么会是慕子宸,怎么会是他从里面出来! 难道他竟然不知廉耻到亲自动手的地步了? “救我,快救救我,好多鸟,要吃了我……”慕子宸双目失神含混不清的喊叫着,一双眼失了焦距四顾乱看,江意浓下意识的往江太太身后躲去,生怕慕子宸此时疯疯癫癫,看到她就会直接扑上前…… 慕子宸仍在疯跑疯喊,简直是出尽了洋相,丢尽了丑。 江意浓死死攥着手心,咬的嘴唇都要沁出血来,可让她几乎疯掉的是,紧跟着,又跑出来四五个男人,亦是如慕子宸一样,不着寸缕!浑身上下,一个布条遮挡都没有! 江意浓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此起彼伏的呼喊尖叫在小小的院落里不间断的响起,几个贵太太吓的捂着脸没头苍蝇一样乱躲,没出嫁的小姐们花容失色尖叫不断,跟来的佣人们拦也拦不住,拉也拉不开。 而那窗前鸟笼里的那只鸟,还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个劲儿聒噪不停:“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一时之间,整个慕家就如同烧沸的一锅水,彻底的乱成了一团糟。 待到慕老太太出马,慕子宸这几人被慕家的佣人彻底拦住暂时关了起来,极度受惊的宾客们也渐渐安下神来,却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江意澜和云茴乖巧无比的坐在座位上,两人脸上的神色就和周遭那些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一样,茫然,有些惶恐,却又小心翼翼。 而反观江意浓和江太太,苍白的面容,映着那双微红浮肿的眼,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有好事发生的样子。 慕太太还在一边的房间里躺着,慕家的医生过来看过来,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只说是一时刺激太过,没什么大碍。 方才看到那极其匪夷所思一幕的众人,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的,几乎都看出来几分猫腻。 慕家小少爷好端端的和几个京都出了名的浪荡子待在这偏僻小院子里,不穿衣服混成一团,是在干什么?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会相信慕家这位金尊玉贵的小爷,出了名的欢场浪子,还有这样让人作呕的癖好呢。 也怪不得慕太太只看了一眼就昏了过去,她们这些人看到几个赤条条不穿衣服的大男人都快吓死了,慕太太看到的,只会比这还要惊悚。 看那慕小爷一身的伤,真不知道他们玩的有多疯狂? 她们也真是倒了霉了要看到这样辣眼睛的画面,真是让人作呕。 不过更可怜的还是江家那个大小姐吧,这眼瞅着婚事就要定下来了,慕子宸却闹出这样让人恶心的丑闻,丑态还被人给看尽了,怕是等不到明天,这事儿就要闹的整个京都都沸沸扬扬。 好在小公主一直在慕老太太跟前,没蹚进那浑水里,要不然,要是被小公主看到这样的画面,慕家这一次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慕老太太坐在上座,脸色看起来十分不虞,好好儿的寿辰,大喜的日子里,却闹出这样一场丢人现眼的风波来。 慕子宸现如今还光溜溜关在一边空屋子里呢,慕老太太想到他那烂泥糊不上墙的模样,就心里堵的难受。 好在如今清曜已经找到了,原本她还想着要怎么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再讲清曜接回来,可如今这倒是瞌睡给她送了枕头,这么好的机会,还往哪里去找? 慕老太太心中大事定了一半,连带着慕子宸出了丑丢了慕家的脸面的怒火,也渐渐的消散了。 只是听佣人说,慕太太一行人之所以会找到那处小院子里去,全是因为江意浓借口找不到妹妹心里担忧,才一路撺掇着慕太太带人找了过去。 慕老太太连想都不用想,就门儿清了江意浓这是打的什么好算盘。 只是,这里头贼喊捉贼的弯弯绕定然又牵扯到慕子宸身上,总归不能完全摊在明面上说。 慕家,丢不起这样的人,也不能丢这样的人啊。 慕家唯一的独苗小少爷和四五个男人脱的光溜溜的躲在僻静小院子里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这种惊天大八卦,怕是在京都要传几年都消停不下去。 慕老太太心里想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自始至终沉默安静坐在角落里的秦湛身上。 只是她身为慕家人会这样顾忌慕家的名声,可秦湛这一次,连她的脸面都不肯给,想来,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但她却半点都不能怨秦湛不通人情,那毕竟是他的未婚妻,这也是幸好意澜和云茴都无事,慕老太太简直不敢想,如果真让人得逞了,会是什么后果! 云茴好几次忍不住偷偷去看秦湛,可秦湛自始至终都垂眸安然坐在那里,一眼都没有看她。 她心里头有些心虚,却又有点委屈,从来都没这样不安过。 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云茴心里乱七八糟的,又酸酸涩涩的欢喜难受。 他一定很担心她吧,慕家人到处找她和意澜的时候,他定然心里也捏着一把冷汗,是她不好,没有在避开祸事之后,第一时间想办法告诉他,让他安心。 云茴心里想着,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秦湛一眼。 糟糕了,他的脸色好像更冷了几分,云茴吓的忙收回了视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该怎么和他解释,又该怎么把他哄好啊,好像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样生气的样子…… 云茴从来没哄过人,尤其是秦湛,还是她……很在意的人。 233 第六更 云茴从来没哄过人,尤其是秦湛,还是她……很在意的人。 “喂。”江意澜轻轻碰了她两下,云茴方才回过神来,小声道:“怎么了?” “江意浓刚才看了你一眼,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吃人也先吃你,她肯定更恨你一些。” “喂喂,是不是朋友啊。” “嘘,老太太要说话了……”云茴和意澜忙坐正了身子。 江意浓也微垂着眼帘,紧紧攥住了手指。 “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让大家见笑了。” 慕老太太终是开了口,她说完,轻叹了一声,不管怎样,慕子宸是慕家的人,就绝不能背上这种不堪的名声,世家公子哥儿可以是风流浪荡子,却不能落得一个被男人玩弄的脏名声。 慕老太太也不是不明理不开明的人,慕子宸如果当真喜欢男人,大大方方谈恋爱,她也不会一棒子打死,只是今天的事儿,实在太让人恶心了。 而如今,就要看江家舍不舍得这个大小姐,帮着慕家息事宁人,保住慕子宸最后一点名声了。 慕老太太开了口,却无一人知道如何接话,厅内气氛不由尴尬的很。 “我原本还想着子宸年纪尚小,婚事不着急,慢慢相看着挑选着,总来得及,但是如今,子宸忽然得了这样的怪病……” 慕老太太说着就抹了抹眼泪。 在场众人谁不是心知肚明,什么怪病,不过是遮羞布罢了,但谁也不会傻到就这样把事情给拆穿。 几个太太对视一眼,忙道:“谁家里没一点让人头疼的事儿呢,我看慕少爷是个福大命大的,说不定过几日就好了。” “我看今日这事儿,八成慕少爷是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老太太,不如找人来家里看一看……” “你们说的是,我已经让人去问了咱们京都普济寺的主持师傅,他掐算后言说,子宸二十岁有道坎,若能把婚事定下来,就会逢凶化吉,以后一路顺遂了……” 慕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江意浓:“说起来也不瞒大家,我之前就看好了江家大小姐,你们也都瞧到了,她生的漂亮也就不说了,难得是乖巧伶俐,又大方得体,连我们太太都格外喜欢她,把这样贵重的玉镯子都给了她呢……” 慕老太太这样说了,众人立时附和起来,连连称赞不住。 若是之前,江意浓定然心中欢喜,可此刻,她却像是被人给生生架到了火上炙烤一般,只恨不得能插翅赶紧飞走的好。 手腕上那枚沉甸甸的玉镯,原本是给她添光增彩的,可现在,却像是有万斤重一般,压在她的腕子上,也像是压在她的心口上,让她呼吸都困难,可却又偏偏,有苦说不出。 婉拒吗? 可怎么婉拒? 这烫手的镯子还在她手腕上戴着呢,在这之前,她可丝毫都没有遮掩的意思。 更何况这般千里迢迢来慕家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想要赶紧和慕家定下婚事? 只是…… 那慕子宸做出这样丢脸恶心的事,此时她和慕家定下婚事,只会沦为笑柄。 慕家这个老婆子实在太可恶,之前不喜欢她,拉出江意澜打压她,如今自己孙子出了丑事,赶紧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 江意浓心中恨意无边,翻来覆去将慕老太太诅咒了几十遍,方才强压着心底的怨愤,缓缓抬起一张雪白小脸,楚楚可怜看向慕老太太:“多谢老太太夸赞……” “好孩子,过来……”老太太笑的满脸和蔼,对江意浓招了招手。 江意浓轻轻咬紧了牙关,不愿起身,江太太却忽然轻轻推了她一下,江意浓回身看向江太太,眼底缓缓涌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她到底还是站起身,缓缓走到了慕老太太跟前。 慕老太太伸手握住她手,慈爱问道:“意浓,你愿意嫁到我们慕家来吗?如果你愿意,我就立时做主给你们定下婚事,如果你不愿,也只管告诉我,我和慕家,都不会有半个字的怨言。” 江意浓心底如烈油滚沸一般,她清楚的知道,这是自己这一辈子离金字塔尖最近的一次了。 如果她拒绝了慕家的婚事,有这样一场风波在前,京都的名流圈子,她和江家绝对别想再踏进去半步了。 而别的世家名门,谁又肯去得罪慕家,和她结亲呢? 这条路,在她决定走上去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了。 更何况,她若是不答应,依着慕子宸那人那样自负恶毒的性子,会不会转脸就将他们之前的那些事全都捅出去,甚至会为了摘出自己,说是受了她的蛊惑才想去整江意澜和云茴的呢。 今日这件事,绝对没有完,秦湛还在一边坐着呢,就算秦湛不护着云茴,但牵扯到秦家的脸面,他也不会放过她。 为今之计,竟是只能抱住慕家这棵大树了。 江意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给了慕家天大的脸面,这样委曲求全,慕家,总要给她一点诚意吧。 “老太太,实不相瞒,意浓早已知道两家在商量婚事,也知道,这一次来京都,您就是想要相看我,意浓从小就被教导,要听从长辈吩咐和教诲,如今这般大事,意浓不敢冒然开口回答,一切,还是听从家中长辈的吩咐和安排。” “你是个好孩子。”慕老太太似是越发赞赏了几分,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来,又问江太太:“江太太,您的意思呢?” 江太太忙站起身:“老太太,您喜欢意浓,愿意让她嫁到慕家来,那是我们意浓天大的好福气呢,只是如今,慕少爷的身子……” 江太太倒也不傻,知道这节骨眼,该是和慕家好好拉锯战谈条件的,世家出身的太太小姐们,哪个不知道怎么给自家争取利益最大化。 慕子宸刚做了丑事,慕家想用意浓来遮掩,那就把最大的诚意拿出来。 “子宸的病没有大碍,这个我可以打包票,江太太你就放心吧。”慕老太太立时道。 234 第七更 江太太红了眼圈:“老太太,不怕您笑话,我们江家虽然比不得慕家,但意浓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她刚成人,我实在是不想这么早让她定下终身大事,这做父母的,哪个不疼惜孩子,我实在是舍不得让她远嫁……” 慕老太太淡淡笑了笑:“这有什么难的,你就这一个亲生女儿,等到婚事定了,你们一家子就定居京都好了,这样再见面不就容易了,我也早就吩咐了,让意浓,哦还有你们的二小姐,都转学到我们京都的山下学府……” 宋太太闻言立时笑着道:“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谁不知道山下学府是咱们王室慕家祖上办的,历来也只收慕家的后人,这能进山下学府来的,就算是一只脚踏进王室大门了呢……” “是啊,江太太,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事,你们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将来必定前途无量了。” 江意浓原本几乎死寂的一颗心,忽然又砰砰跳了起来,山下学府,她怎么会不知道! 慕涟音从小就在山下学府念书,这么多年来,旁姓的学子,也就招了薛姮一个,进了山下学府,几乎算是镀了金身,再不用日夜苦读书万人挤独木桥去高考了…… 可是,凭什么江意澜也要跟着沾了这个光? 江意浓咬紧了牙关,下意识往江意澜看去。 而江意澜,也正傻乎乎的望向慕老太太,十分天真的询问:“老太太,我要是去山下学府念书,我还用高考吗?”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可这笑声也透着善意。 江意浓的脸容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凭什么,凭什么江意澜总是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占了风头。 凭什么她要做慕家的遮羞布,在这种人人暗地耻笑的时候和慕家定下婚事,半点风光都吃不到,江意澜却能踩着她往上爬? 人血馒头好吃吗? 她也得有这个命吃下去。 等她订了婚事,等她在慕家站稳脚跟,在京都彻底有了一席之地,她一定要让江意澜好看。 她就不相信,她能每次都这样顺顺当当的化险为夷。 “这傻孩子……”慕老太太也笑了起来,目光慈爱掠过江意澜,又看向神游天外的云茴:“我听你这样问,就知道你不是个好学生……” 江意澜故意道:“老太太,这可就是您有所不知了,我学习是不好,可也比云茴强多啦,她上次数学才考了9分……哈哈哈哈哈哈……” 云茴:“……” 扯她干什么? 她考9分怎么了? 她虽然超了人家的选择题几乎全错完了得了五分,但是还凭自己本事得了四分呢。 云茴气鼓鼓瞪着江意澜,江意澜却对她眨了眨眼,满眼的笑意遮掩不住。 慕老太太笑的脸上皱纹都展开了:“哎呦,我们小茴宝儿看着挺聪明伶俐的啊,怎么会考9分?” “我就是学不会数学……”云茴有些害羞,小脸也红透了。 “罢了罢了,看你们俩感情那么好,这要是让二小姐来了京都,我们小茴宝儿岂不是孤单了,湛哥儿,不如让云茴也来山下学府吧,她们小姐们在一起正好是个伴儿。” 慕老太太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谁不知道山下学府这百年来也就薛姮一个另类。 现在忽然要塞进来两个外姓的,可真是闻所未闻。 连宋太太都有些吃味起来,嗔道:“老太太,您可真是偏心……” 她当年也想让宋翊去山下学府呢,却到底还是没能成,不过好在宋翊自己也争气,考上了全球top2的大学,宋太太也就没什么意难平了。 “你呀,还不知足,我要是有一个如你家宋翊那样的好儿郎,我做梦都笑醒了呢。” 宋太太被这话哄的眉开眼笑,也就不再多说了。 如今谁不羡慕他们宋家出了宋翊这样惊才绝艳的二郎呢,只是可惜,她的长子,这么年纪轻轻就病逝了。 想到宋靖,宋太太忍不住又回头瞪了姜绾一眼。 姜绾被她瞪的立时缩了缩身子,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恨不得将自己藏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化成一道不起眼的影子才好。 周围有人看到她这模样,倒也觉得有些可怜叹息,只是,这是宋家的家事,她们这些外人也无可奈何。 “既然是老太太的一片好意,那我就替云茴收下了。” 秦湛开了口,立时就吸引了厅内众人的注意,就连姜绾,都躲在宋太太的身后,悄悄的向秦湛看去。 他依旧坐在轮椅上,白衣黑裤的寻常装扮,肩背平阔挺直,常年带病,他脸色稍稍苍白了一些,但气色竟还不错,哪里如传言中所说的那样,苟延残喘,病入膏肓呢。 姜绾不知不觉的轻轻捏紧了手指,看着秦湛的眉眼,一点一点的清晰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每一寸心房都好似在颤栗,她极力的想要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看他,可却根本控制不住这样的贪心的自己。 “如此最好。”慕老太太点点头,心底也略微松了一口气,秦湛愿意接受她的这一份投诚,那么也就说明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 慕老太太其实并不是怕秦家,只是秦湛其人,和秦家老爷子实在脾性太像了,极其护短,对于他在意的人,更是极其的睚眦必报。 原本交好的两家,没必要生分成了仇人,慕老太太从来都想的长远。 更何况这秦湛,她从来都不觉得他这一辈子就这样废了。 云茴听着他们俩三言两语之间就把自己的事情给定了,整个人倒是有些懵。 江意澜却开心的不行,捅了捅她,低声道:“怎么样,姐妹对你不错吧?” 反正她都想好了,不管怎样,她都要和云茴在一起,如果云茴不能来山下学府,她也就跟着回颂城去。 和云茴在一起才有意思呢。 云茴却不肯领情,虚张声势瞪了她一眼:“9分之仇不共戴天,你给我等着。” 她有预感,她人还没到山下学府,怕是这数学考了9分的八卦,就要传遍全校了。 235 第八更 她有预感,她人还没到山下学府,怕是这数学考了9分的八卦,就要传遍全校了。 还真是,想想都让人头疼。 “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山下学府这边你们随时都可以过来报道,江太太,你看这样好不好?她们小姐妹也能在一处,你们夫妻俩也不用担心女儿在京都过的好不好,日常也能随时见面了……” 慕老太太呵呵笑着,拉着江意浓又道:“怎么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呢,好孩子,你心里还想什么,都和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定然都会答应你……” 慕老太太可以这样开口,江意浓却不能真的狮子大开口,只得强撑着笑了笑:“意浓一切都听长辈的安排。” “真是个好孩子,丁点都不贪心,不过你放心,这可是我们慕家的喜事之一,定然会办的风风光光,绝不会亏待你的。” 江意浓一副害羞的样子微微低了头,心底的恨却燎原一片,来了一个江意澜,又来了云茴这个扫把星。 她们俩是不是和她相克,怎么到哪都阴魂不散! 如今还真是好笑,她牺牲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倒成全了这两个小贱人一步登天。 江意浓努力的告诫自己要克制,不要动怒,不要把情绪带在脸上,但终究还是越想越气,到头来,她怎么就成了江意澜和云茴的一块踏板了呢? 那慕子宸废物到了这样的地步,连两个毛丫头都搞不定,看来,以后万事还是自己动手自己操心的好。 还真是谁都靠不住,谁都指望不上。 江意浓这边乱七八糟的想着心事,却听得慕涟音好奇的开了口:“老太太,您刚才说,这是慕家的喜事之一,那是不是……慕家还有喜事呢?” 她话音刚落,慕太太就由人搀扶着从里间走了出来,闻言也附和着虚弱笑道:“是啊,难不成咱们慕家,还有比子宸要和江家大小姐订婚还大的喜事不成?” 之前慕太太确实不太喜欢江意浓,话说回来,这天底下没几个婆婆会喜欢自己儿子伏低做小哄回来的女人。 她当然也不例外。 但今日出了这样一档子糟心的事,慕太太却成了那个巴不得赶紧让两人订婚堵住这些人的嘴。 因此慕太太特意在江意浓身边坐了下来,笑着道:“好孩子,子宸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你,早就说了非你不娶,这镯子,也是他亲自向我求来的,如今他忽然生了病,你也不嫌弃,还肯结这门亲事,可见我们子宸的眼光真的很好……” 慕太太这一番话,无外乎是想向众人证明,慕子宸早就喜欢江意浓,他的喜好,性取向都是正常的,今日的事,不过是意外而已。 “子宸的眼光是很好。” 慕老太太缓缓坐直了身子,一双被皱纹包裹的眼瞳,却格外的明亮矍铄,她缓缓的望过众人,忽然叹息一声,眼圈微红落下泪来:“子宸如今找到了万里挑一的好媳妇,我这颗心也能安生几日了,今日,实不相瞒,让你们这些世交亲友多留了一会儿,实则是还有一件大喜事,想要告诉你们……” “老太太,到底是什么大喜事啊,您就别卖关子了……” 慕涟音到底年纪轻,沉不住气,急火火的催道。 慕老太太望着她慈爱笑了笑,声音都轻柔了下来:“涟音,你还记得你清曜弟弟吗?” 慕涟音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沉寂了下来,到最后,那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瞳里,也缓缓的氤氲了一层暗淡的水汽。 厅内寂静无声,几乎落针可闻。 慕太太掐着手心,一下子睁大了眼,她错愕的望向慕老太太,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垂眸盯着自己身前的地面,翘着的嘴角,却一点一点的绷紧了。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了那个早就死的骨头渣子都没了的人。 还说什么大喜事…… 对于慕老太太和慕家来说,除却子宸的婚事之外,还能有什么大喜事? 慕太太几乎坐不住,心脏狂跳不停,她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些年,慕家早就被她捏在手心里了,还有什么事能瞒过她? 难不成,慕老太太这些年其实还一直在提防着她? “老太太,您怎么忽然说起了清曜……” 慕涟音眼底的泪,骤然就涌了出来:“我记得呢,我怎么会不记得,到了冬日落第一场雪的时候,他的生日就要到了……” 慕老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孩子,难为还有人记得他呢。” “老太太,是不是清曜他……有消息了?” 慕涟音双眸含泪紧张期待的望向慕老太太,慕老太太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的清曜还活在世上,很快,他就要回慕家来了……” “老太太,这是真的?”慕涟音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您确定是清曜?他真的还活着,真的就要回来了?” “是,是真的,涟音,我怎么会认错我们慕家的嫡长孙?” “老太太,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阿弥陀佛,谁能想到还有这一天,这孩子,这孩子丢了有二十来年了吧?”宋太太也红了眼圈,感叹不已。 “是啊,二十年了,谁能想到呢,我还有再见到他的一日!” 慕老太太颤巍巍的站起身,展迎秋想要扶她,她却伸手挡住了。 云茴轻轻握住了意澜的手,她的手指有点凉,微微的颤抖着。 她们都没想到,慕老太太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但如今看来,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慕子宸声名俱损,慕家丢了二十来年的嫡长孙却忽然回来了。 此时若有人敢对谢尘做任何不利的事,怕是这帐都要算在如今的慕太太和慕子宸身上,毕竟,在所有人看来,此时回来慕家的谢尘,自然是慕子宸母子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们就算想要作妖,现在也得咬紧牙关当缩头乌龟。 谢尘回来慕家,越是高调,越是光明正大,闹的满城沸腾,也就越是安全。 236 第九更 慕老太太这样历经风雨的人,她的决策,绝对是对谢尘最有利的。 “我的嫡长孙清曜,走失于二十一年前的深冬,这二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惦念着他,他走丢时,刚刚过了三周岁的生日,那样小小一个孩子,我不敢去想他经历了什么,遭受了什么,只要想起来他可能会冻着,饿着,被人欺凌,或是打骂,我这颗心啊,就像是刀绞一样的疼……我恨不得能替他受这世上的所有罪啊!” 慕老太太拍着心口,泪如雨下:“他娘为了他,一双眼都要哭瞎了,身子也废了,若不是撑着一口气盼着有奇迹出现,我这个儿媳妇,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都说儿是娘的连心肉,你们在座,也多半都是做了母亲的,将心比心想一想,也知道这些年,我这儿媳妇该是怎样分分秒秒煎熬过来的,好在苍天有眼……” 慕老太太抬手抹眼泪,厅内众人也都忍不住纷纷落了泪。 她们与慕家世代交好,慕家嫡长孙清曜,当年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如今想起来,仿佛隐约还能记起那孩子生的怎样的玉雪可爱,又聪明伶俐,特别的讨喜。 在座的这些长辈,哪个没有抱过他几次,亲过他几次呢。 做了母亲的,都特别能体会到到这种锥心刺骨的痛,有几人,已经哭的小声哽咽了。 她们昔年和慕太太也曾交好,自然记得她年轻时的风华绝代,而如今她缠绵病榻神志不清,实在是让人心怜叹息。 可她们此时这点真情实感,却扎了几个人的心。 慕太太坐在那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她身份这般尴尬,不管怎样做,好像都是错。 而此时,她却也顾不得维持这些面子上的体面了。 她整个人早已被慕老太太的这一番话给震的几乎魂飞魄散了! 那慕清曜,竟然找回来了! 怎么可能找回来呢?他那时候才三周岁啊,一个三周岁的锦衣玉食的小少爷,丢在人海茫茫之中,随便一点风吹草动就悄无声息的死了,三岁的孩子,在这个世上独立生存的可能性几乎为0! 更何况,依着慕家的实力,找了二十年都没消息,现在怎么忽然就要回来了? 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的子宸刚闹出了这样天大的丑闻,这边那慕清曜就找回来了? 那贱人缠绵病榻这些年,难道都是假的?不过是在掩人耳目,让她放松警惕不成? 慕太太心底如烈油滚沸,直恨不得立时起身离席去查个究竟,可偏生此时,这么多人都在,她怎么敢这般轻举妄动? 而江意浓和江太太,皆是呆住了。 她们之所以这般绞尽脑汁挖空了心思想要和慕家联姻,就是因为慕家只有一根独苗慕子宸啊! 她若是嫁过来,将来整个慕家都是她的!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如愿以偿了,慕老太太亲口许了婚事,虽然如今有些丢脸,这亲事结的也有些让人憋屈,可长远看来,还是对她极其有利的! 但现在!慕家那个丢了二十来年的嫡长孙,找回来了? 江意浓整个人都傻眼了,这简直是老天爷亲自动手给了她几十个耳光,彻底把她打懵了! 嫡长孙回来了,还有慕子宸什么事儿? 如今的慕太太,她将来的正经婆婆,就成了慕家最尴尬的存在,而慕子宸那个所谓的宝贝独苗,怕是立刻就要靠边站! 不不,还有一种可能,最好的一种可能,那找回来的嫡长孙,根本上不得台面,早就吃尽苦头泯泯众人亦了! 对,三岁就丢了,谁知道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说不定就是一路乞讨长大的,半个大字都不认得,穿上龙袍也不会像太子! 江意浓努力让自己不要自乱阵脚,如今万事都未定,她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 只要那找回来的嫡长子是个废物,慕子宸怎么都能压他一头。 上天保佑,她这十八年都顺风顺水过来的,一路走的极其顺利,运势更是难挡,这一次,她坚信上天一定还会庇佑她的,是的,一定! 江意浓稳了稳心神,强挤出了几滴眼泪,她自来最会做这种面子活,随着大流掉几滴眼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 她看到了什么? 慕老太太此时已经停止了落泪,她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江意澜的跟前! 然后,就那样站定了! 江意浓整个后背瞬间湿透了,像是一道炸雷,骤然在她耳边炸开,她清醒了,却也完全崩溃了。 她曾经那一点点隐隐的猜测,在此刻,忽然就要成为事实了! 不,不会的,绝不会的,老天怎么会这样玩弄她? 她不能自己吓自己,她不能自乱阵脚…… 可慕老太太却已经轻轻握住了江意澜的手,将她拉起来,揽在了怀中:“我要谢谢一个人。” 慕老太太抬起手,轻柔的帮江意澜擦掉了眼泪:“意澜,我要感谢你的母亲,感谢你,如果没有你们,清曜想必早就不在人世了,是你母亲救了他,给了他一条命,一条活路,把他养的这样好,这样优秀……” “老太太……”江意澜泪如雨下,扑在老太太怀中,紧紧抱住了她。 她不为自己,为的是谢尘和母亲。 有了慕老太太这当众的一席话,江家再也不敢为难母亲分毫,而谢尘,他的未来,也必定光明坦荡! 她什么都不求,也没什么奢求了,这辈子上天待她不薄,她所有的夙愿,就这样圆满了。 “傻孩子,别哭,这是大喜事,大好事。” 慕老太太紧紧攥住江意澜的手,望向众人:“我在这里,还要再宣布一件喜事,一件天大的喜事,我要把我的嫡长孙,慕清曜,许配给意澜为丈夫,对,你们没有听错,就是许配,他在傅家长大,从小就是意澜的童养夫,我们慕家,自来都是守信重情的人家,既然清曜自小就是意澜的童养夫,那他们定下婚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237 第十更 “老太太……”意澜惊呆了,她没有想到慕老太太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在谢尘回到慕家之后,还继续他们从前的关系。 她其实心底,是真切的觉得,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他回来慕家,是慕家的嫡长孙慕清曜,可是意澜,他只要在你身边,就永远都是那个谢尘,傅家的养子,你的童养夫,谢尘。” 意澜泪落如雨,她哭的哽咽,几乎无法从慕老太太怀中抬起头。 慕老太太疼惜的抚着她的后背:“好孩子,别哭,以后啊,有祖母给你撑腰呢,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你,祖母第一个不饶他……” “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继续和他在一起……老太太,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我知道,我都知道,祖母见到你第一眼,就看的出来,你心里干净的很。” 慕老太太又抚了抚她的鬓发:“快别哭了,你再哭,我也想跟着你掉眼泪了……” “老太太,这不行!” 江太太蹭地站了起来,她此时整个人理智全无,满目怒火望着江意澜,只恨不得立时将这小贱人给剥皮拆骨了才好! 早知道她这般能作妖,在颂城时,她就应该了结了她。 如果早点把她们这对母女给解决了,也就惹不出后来这些祸端! 江太太越想越恨,脸上的神色甚至都狰狞了起来:“她不过是江家下贱的私生女而已,凭什么能和自己的嫡姐一样高嫁?” 慕老太太轻拍了拍意澜的肩,让她坐了下来,这才转过身,笑容淡淡望着江太太:“大人做的孽,和孩子有什么关系,江太太这话说的我不喜欢听。” “老太太,您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她给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慕家丢了尊贵的嫡长孙,好巧不巧就被她妈给捡了回去?现在这年头,还有人莫名其妙定什么娃娃亲,什么童养夫?难不成当年就是已经想好了如今的这一切,冲着这泼天的富贵来的?” 江太太言辞尖酸刻薄,可听起来却并不是全无道理。 “老太太,江太太说的也有些道理,您和清曜见面了吗?这来龙去脉,您都清楚了吗?” 慕老太太眼底透出几分淡淡的讥诮,回道:“我和清曜还没见面,只是慕忠早已去了颂城见到了他。” 听她提起慕忠,慕涟音就笑了:“慕叔做事,再让人放心不过了,老太太,慕叔应该已经确定了清曜的身份了吧?” 慕老太太笑的开怀:“是,虽然见到他第一眼就确定无误,但为了不让人将来诟病他的身份,质疑他,还是做了dna对比,结果也早就出来了,谢尘就是清曜,就是慕家的嫡长孙!” “我就说,您老人家做事最是周全了,哎呀,我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赶紧见到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如今长的什么样儿了,是好看还是变丑了,不过啊,这能耐倒是不小,人没回来,先把媳妇给送过来了……” 慕涟音打趣说着,笑眯眯看向江意澜:“我说嘛,阿姮看到江二小姐就说投缘,我也觉得好,原来啊,这人和人的缘分,早就定下了!” “你这张嘴,就是知道怎么说话讨人开心,怪不得你这几个姐妹里,最受宠的就是你……” “那老太太您快说,您有了两个孙媳妇了,最疼的还是不是我?” “那这次我可要偏心了,你也得体谅我,二十来年没见清曜,我必定是要多疼他和意澜的!” 慕老太太和慕涟音一唱一和,江太太一张脸都要气歪了。 如今人还没回来就这样偏心,等到那什么慕清曜回到慕家来,还有她女儿女婿的立足之地吗? “老太太,您这事做的不地道,我们意浓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您轻飘飘几句话就揭过不提了……” “委屈?我记得我之前问过江太太了,如果不愿意,完全可以拒绝这门亲事,我和我们慕家半个字怨言都没有,也不会因此对江家有什么成见。” 江太太被堵的一个字都说不上来,慕老太太轻笑了一声,懒得再看她,转身回到了主座上。 江太太一个人怔怔的立在那里,这周遭所有人,好像都在看她和意浓的笑话。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所谓的独苗苗忽然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眼瞅着要被人给取代。 她以为自己踩在脚底下随便可以拿捏的私生女,却成了慕家的大恩人,甚至随手捡回来的小乞丐却是王室慕家的嫡长孙,而她摇身一晃还要嫁给这个嫡长孙,生生的压在了意浓的头上! 她怎么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一个私生女,一个下贱的女人生的下贱胚子,她凭什么! “我不答应,江意澜不管怎么说,也是江家的二小姐,她的婚事,也是江家说了算,我们江家嫁到慕家一个女儿了,没道理再嫁过去一个!” 江太太厉目望向江意澜:“意澜,你是江家的女儿,你要时刻记着你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江意澜冷冷笑了一声:“太太,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这就是江家的规矩和行事作风?” 要踩你让你乖乖听话的时候,你就是江家的女儿,二小姐。 不需要的时候让你死的时候,你就是下贱的私生女,还真是……让人作呕啊。 哄着她骗着她让她把玉瓶拿出来,说是借给姐姐戴几日,可这一借,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上辈子她愚蠢天真死不足惜,连累了亲人和谢尘,死不瞑目抱憾终身。 这辈子,她们母女以为她们还能骑在她头上为所欲为? “你……” “我怎么了?我做什么对不起你们江家的事了吗?” 江意澜缓缓站起身,她冷冷望着江太太:“还是,没把我踩死,没榨干我们母女最后一滴血,太太您很不甘心啊。” “你这个贱……” “好了。”江意浓眼见得江太太已经被江意澜刺激的失去理智开始口不择言,赶紧出声打断。 238 第十一更 “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关上门好好说,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辰,咱们来贺寿做客的,若是扰了这好日子,那就太失礼了,妈,妹妹到底年纪小,有什么事,您也多担待点……” 江意浓声音轻柔落落大方,听起来这话也说的十分漂亮,只是她几句话就想息事宁人,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江太太沉了沉气,“其他事都可以再商量,但是她的婚事,我还是那句话,我们江家不同意。” “我原本还真没想着再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回了慕家,自去做他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和我再无瓜葛,但如今太太您既然这样说,那我倒是改了主意了,我如今,倒是非要与他在一起,非要做慕家的大少奶奶呢!” 江意澜望着仪态全无的江太太,冷笑开口。 只是她这边话音刚落,厅外忽然传来一声低笑,众人都举目望去,花厅入口处,佣人打起竹帘,一道颀长却又挺拔的剪影缓缓浮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门外灯影重重,厅内灯光雪亮,在他迈步进来那一瞬间,所有的灯光都落在了他的脸上。 “傅小姐,这一次……你说话可算数?” 那孑然站在门口的少年,有着英俊飞扬的眉眼,他身上依旧是简单的甚至稍显寒酸的衣衫,脚上的鞋子似乎还带着风尘。 这周遭的富丽堂皇却并未将他淹没,相反他就那样一个人站在众人的瞩目中,却丝毫都不显得突兀与单薄。 仿似他只是离开家了几日,为了祖母的寿辰风尘仆仆万里赶回来一般。 仿佛他从未曾走远过,所以这隔了二十年的归来,却也只是寻常的分别。 他站在这完全陌生的家中,可这家却好似一直都在他的记忆里,在踏进慕家大门的那一刻,他半点生疏和抗拒都没有。 慕老太太的眼泪突地涌了出来,她颤颤站起身,喉头像是堵住了,好半天,才哽咽着喊了一声:“清曜啊……” 被泪模糊的视线里,那道身影那张脸,也跟着变的模糊了起来。 好像他又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生着雪白的圆团团的一张脸,跌跌撞撞跑过来扑到她的怀中,撒娇喊着祖母,祖母…… 谢尘将视线从意澜的脸上缓缓收回,她这会儿一脸惊讶的模样,倒是还有几分的可爱。 他没有再看意澜,脸上的笑意也沉寂了下来,他隔着重重人影,望向那头发全白的老人。 谢尘以为他不会哭的,毕竟,二十来年没见了,小时那一点微末的记忆,他也早已忘的干净。 原本的至亲,其实也不过如陌生人一般。 但不知怎的,在慕老太太喊出那一声‘清曜’的时候,在她颤巍巍向他伸出手的时候,谢尘的眼圈已经刺痛通红,在不知不觉间,泪就涌了出来。 他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到慕老太太的身前。 展迎秋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直挺挺的跪了下来:“祖母……” “我的清曜,我的心头肉啊……祖母想死你了,祖母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你知不知道……”慕老太太一步抢上前,将谢尘紧紧抱在了怀中,她这辈子这是第二次这样哭的完全失态。 谢尘死死咬着牙关没有说话,只是任慕老太太将他死死揽在怀中,眼泪一颗一颗的砸下来,再也无法忍住。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我以为到我死也等不到你回来了……祖母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你,你知不知道……我的清曜,清曜啊……” “祖母,是我不孝,今日才回家来……” 谢尘仰起脸,用手轻轻擦去了慕老太太脸上的泪:“祖母当心身子,若是孙儿刚回来,祖母就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好,好,祖母不哭,祖母心里高兴,高兴着呢,祖母能活到一百岁,活到我的清曜结婚生子,祖母还要带重孙子呢!” 慕老太太紧紧攥着谢尘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快过来,坐祖母身边,让祖母好好看看……” 谢尘却站着没有动,他喉头翻滚,好一会儿,方才轻轻道:“祖母,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慕老太太刚忍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攥着谢尘的手,使劲点了点头:“该去的,你母亲若是见到你,这病也就好了,迎秋,你亲自带清曜过去……” 展迎秋忙应了:“大公子,您随我来吧……” “祖母,我去见了母亲再回来陪您说话。” “不用管祖母,多陪陪你母亲,你们娘俩,定然有说不完的话,好孩子,去吧,快去吧……” 谢尘点点头,转过身走了两步,却又停了脚步:“祖母,我可以带意澜一起去吗?” 慕老太太闻言笑的开怀:“有什么不可以,在家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你高兴!” 谢尘这才走到意澜的跟前,意澜垂着眼眸,小脸看起来倒还算镇定,但两只手却紧紧绞在一起。 “走吧。” 谢尘只是轻轻说了两个字,意澜心里还在想着‘她才不要听他的话’,可脚却已经迈了出去,就这样傻乎乎的跟着他一路离开了花厅。 他们离开没多久,慕老太太这边也散了。 慕太太刚出了花厅立时就让身边人去打探消息。 江太太和江意浓皆是脸色沉沉一路无话的回了住处。 今天发生的事情接二连三,又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一连串的打击,不免让两人此时还回不过神来,都有些消沉。 尤其江意浓,心里更是酸苦一片。 其实那一日在颂城江家后门外第一次见到谢尘的时候,她的视线也曾在谢尘身上逗留过片刻。 毕竟,顶着这样一张好看的脸,到哪都会吸引人瞩目。 只是当初,她以为他只是一个穷酸鬼而已,并不曾怎么在意。 就算当时知道谢尘是江意澜的童养夫,她心底也没有半点触动。 毕竟,一个穷鬼,生的再好看,没有出身背景,又有什么用? 可是方才,当谢尘忽然出现时,江意浓方才察觉自己心底的醋意和嫉妒,已经泛滥到了极致。 239 第十二更 补上了这个她以为自己可以一辈子碾压江意澜的短板,还好死不死恰好是慕家那个走丢的大公子,江意浓死忍着才没让自己一口血吐出来。 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万事好似都进入了死局,她怎么才能让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怎么看,她好似都没有丁点的胜算了…… 江意浓回了住处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江太太想要和她说话,可江意浓却不肯开门,她这会儿实在心中太乱了,她一定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怎么扭转如今的局面。 如果,能嫁给谢尘……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意浓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江意浓了,没有了江意澜的玉瓶滋养,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蛊惑她想要蛊惑的人。 而如今玉瓶回到江意澜的手中,对她来说,简直是如虎添翼。 江意浓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放空。 为什么谢尘要回来呢,如果这世上,没有谢尘该有多好? 是啊,如今,比她还要害怕恐惧谢尘回来的人,就是慕太太和慕子宸吧。 她想,也许她该暂时蛰伏下来,什么都不要做,毕竟,有些人定然比她更着急。 江意浓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希望慕太太这些年在慕家,当家太太不是白做的,如果连此时尚无根基的谢尘都对付不了,她和慕子宸,怕是以后在慕家,在整个京都,都再无立足之地了。 …… “没什么话要和我说?” 快回到住处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湛,忽然开了口。 云茴吓了一跳,乖乖停了脚步,偷偷看了秦湛一眼,又垂了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方才嗫嚅着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知道自己错了?” 云茴‘嗯’了一声,还是不敢看他。 秦湛望着她,一肚子的担忧,火气,到最后,却都绵软无力下来,再也没办法对她发作。 “茴宝儿。”秦湛忽然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过来。” 云茴低着头,往前蹭了一步。 秦湛无奈摇摇头,滑动轮椅到她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没有怪责你的意思,我生气的也只是,你遇到事,为什么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我。” “我,我自己可以搞定……” “但我想让你依靠我。” “秦湛……” 秦湛将她轻轻拉到怀中,微凉的掌心摩挲着她的发顶:“你这个小东西,在我这里,不需要你做的这么省心……我就算不能站起来,不能走路,可我也能护着我的小未婚妻。” 云茴压下涌上喉头的哽咽,将脸埋在他肩窝里轻轻蹭了蹭:“那好,那我以后不省心,你也不能嫌我烦。” “现在把事情来龙去脉全部和我说清楚,不能瞒着我。” “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复杂的,只是我和意澜,想着这是在慕家,就没什么防备之心而已……” 云茴推着轮椅,一路小声的把事情经过和秦湛说了一遍,只是中间有些地方,她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了。 有很多时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选择隐瞒一些事,并不是出于不信任。 也可能是因为在意他,所以才不想让自己成为他眼中,异类一样的存在。 …… 展迎秋在前面带路,谢尘和意澜比肩跟在她身后几步之外。 上一任慕太太的住处这些年搬的越来越偏远了,好在慕老太太暗中顾念着,如今她住的那处院子,虽然偏远,但却也安静适合休养。 蜿蜒的小径,好似没有尽头一般,谢尘一步一步向前走,回家的路,走了二十年,如今心里头惦念的人就在眼前了,却好似又不敢立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和意澜都没有说话,这份安静,也着实让人有些不习惯。 毕竟从前他们俩,到一起都要斗嘴,今儿他被她气的七窍冒烟发誓这辈子都不理她,明儿她被他气的眼泪涟涟,赌气永远都不原谅他,可一转眼,两人又好的不得了,半点嫌隙都没有。 如今想起来那些时光,仍觉得无比的美好。 以至于这个小东西甩了他之后,他也想过干脆一了百了就老死不相往来,可却还是做不到。 谢尘听着耳边她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起来。 还是和从前一样,走路从来都不会好好的走。 他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她的,下一瞬,意澜的小手就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你……” 意澜仰脸去看他,谢尘却仍是直视着前方,面上没有任何的异样:“好好走路。” 意澜‘哦’了一声,下意识要抽回手,他却攥的更紧了。 意澜忍不住又去看他,可他的目光,依旧平静望着前方。 她没有再挣开,任他握着她的手。 就像是小时候接她放学的他一样。 一边嫌她烦,是拖油瓶影响他和玩伴儿去打球,一边却仍是每天雷打不动的接她放学。 虽然每次都被起哄‘傅意澜的童养夫又来接她放学啦’让他很烦,但是却从不曾有一次让她落空。 就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直到他离开家乡去念大学。 其实她们都想过,会这样牵手一辈子的。 上辈子的意澜和谢尘,也是这样想的吧。 只是可惜,她早早的死了,连他最后什么结局都不知道。 而这辈子,一切都会是另一种新的开始了吧。 “大公子,二小姐,到了。” 展迎秋轻轻开了口,将院门推开,谢尘一抬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廊檐下,突兀的挂着一个纸糊的走马灯,是小孩子都会喜欢的小动物形状。 一点点的烛火,轻轻在夜风里摇晃着。 慕家怎样的恢弘如日中天,好似都和这一方宅院无关,那个女人,就痴痴守着她孩子的心爱之物,等着他回来。 “小茹,太太睡了吗?” 展迎秋轻声询问闻声出来的小茹,小茹摇摇头:“吃了药,躺了一会儿,又起来了。” 小茹一边说着,一边好奇看向展迎秋身后的谢尘和意澜:“秋姨,他们是来探望我们太太的吗?” 240 第十三更 展迎秋拉着小茹,欢喜的落了泪:“小茹,是我们大公子回来了……” “秋姨,您说什么?”小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看向谢尘:“是……大公子?您说的是真的,没有哄我?” 展迎秋连连点头:“是真的,咱们太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谢尘牵着意澜的手,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马灯在廊檐下滴溜溜的打转,那亮着微弱睡眠灯的室内,开了一条缝的窗子里,隐约传出女人低低的哼唱声。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小宝贝……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 那声音忽高忽低,到最后,却又变成了断续的呜咽,意澜眼圈骤然红了,而谢尘,眼中的泪已经滚滚落下。 他迈步走上台阶,一步一步走进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房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昏黄的灯光下,鬓发半白的妇人靠坐在床头,眉目温柔专注的望着怀里抱着的那一套小衣服,时不时的,她的手指会温柔的抚过衣服上的纹路,就像是在抚摸着她心爱的孩子一般。 看到慕太太的那一瞬,谢尘只觉得心脏最深处的那一寸血肉,骤然被牵动了,那极短的一瞬间,好似有无数陈旧却又断续的画面在他眼前呼啸而过。 年轻柔美的女子一遍一遍唤着爱子的名字,眸光中有焦灼担忧,更多的却是疼惜和宠溺。 孩童稚气的欢笑声就在耳边回荡,可一转眼就破碎无声了。 那些欢笑的画面全都碎裂成碎片,一片一片割开他的皮肉,鲜血淋漓落下,根植的痛,永生永世都难以忘却。 这二十年的空白,谁来填满,如何填满? 他也曾怨过恨过,但在看到母亲的这一瞬,所有的怨和恨,全都消弭无踪了,这二十年,他过着平静却又快乐的日子,可他的母亲,怕是没有一秒钟,是快乐的。 “妈……” 谢尘缓缓跪了下来。 那妇人哼唱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可下一瞬,她却仍是那样垂眸望着怀中的小衣,继续哼着摇篮曲。 谢尘眼泪滚滚而落,他重重磕下头,又喊了一声:“妈妈,是我,是您的清曜回来了……” 慕太太整个人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她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抬起了眼,她的手抖的厉害,手里的小衣服都抓不住了,浑浊肿胀的一双眼,努力的睁大去看谢尘。 长年累月的哭泣,让她一双眼也几乎半瞎了,影影绰绰中,只看到那跪在地上的模糊的影子。 不,那不是清曜,清曜才三岁呢,哪里有这么大,她怎会不记得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模样? 她的孩子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所有人都这样和她说,所有人都这样说! 她其实内心里,也早就信了吧。 慕太太摇摇头,重又低了头,将那小衣服抱的更紧,贴在心口处。 谢尘就那样跪着膝行到床边,慕太太再也不肯抬起头看向他。 这些年啊,她的梦碎了一次又一次,她干脆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中,再也不愿醒来了。 “妈妈……” 谢尘颤抖着抬起手,温热的掌心覆盖住慕太太枯瘦冰凉的手,他仰起脸,含着泪努力的笑着望向她:“您看一看您的清曜啊……” “我又做梦了……” 慕太太沙哑的轻喃了一声,又失笑摇摇头,只是今天这个梦,怎么和从前的不一样了呢。 从前梦里面无数次梦到清曜回来了,可她想要伸手紧紧攥住他的手的时候,却总是会落空。 但今日,这双手,却那么紧的攥着她的。 “妈妈,您没做梦,您好好看看,是不是清曜……” 谢尘将慕太太的手拿起来,轻轻贴在自己满是泪痕的脸上:“只是儿子长大了,和小时候想必也不一样了……您认不出我了是不是?” “不是……在做梦?” 慕太太低低的喃了一声,掌心触到了皮肤的温度,指尖一寸一寸的滑过谢尘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又落在他的脸颊上,谢尘把脸埋在慕太太的掌心:“妈妈,是清曜回来了,真的是你的清曜回来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们又在骗我,你们一直都在骗我……” 慕太太全身颤栗,沙哑的哭喊出声,她用力的抽回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我不看,我不看……” “妈妈……”谢尘望着形容疯癫的慕太太,不知该如何是好,慕太太却已经缩到角落里,又紧紧抱住了那套小衣服,哄孩子一样的摇晃着双臂。 谢尘怔怔跪在床边,慕太太的每一个举动,都像是冰凉的刀刃在切割着他的心脏,她宁愿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中,也不肯再让自己的梦碎掉了。 恍惚间,谢尘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早已该忘却干净的前尘往事,此时却又呼啸而至,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学着稚气孩童的声音撒娇道:“妈妈,清曜肚子饿了,清曜想吃酿丸子……” 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脱口说出了这样一句。 这些年,他几乎没怎么吃过酿丸子,他的口味渐渐和傅家的同化了,这种软濡偏甜的食物,向来他不怎么碰。 可是小时候的清曜喜欢,十分的喜欢,因为慕太太最拿手的就是那一道酿丸子。 又因为小孩子脾胃弱,怕吃了这种难消化的食物积食,慕太太是很少做的,清曜那时候最馋的,就是这道菜。 而慕太太记得最清楚的,也就是那个小小人抱着她的腿摇晃着求她做糯米丸子给他吃。 “要妈妈亲手做的那一种,用做糯的糯米,还要祖母那里的桂花蜜浇上去,咬一口,甜滋滋的,一直甜到心里去……清曜每一次只能吃两个,妈妈也只给清曜吃两个,因为有一次清曜贪嘴,多吃了两个,就积食发烧了……” 谢尘一边说一边落泪,他伸手,再次攥住慕太太颤栗的手指:“妈妈再给清曜做一次酿丸子好不好?清曜现在长大了啊,可以多吃几个了……” 241 第十四更 他伸手,再次攥住慕太太颤栗的手指:“妈妈再给清曜做一次酿丸子好不好?清曜现在长大了啊,可以多吃几个了……” “你……真的是……清曜?” 慕太太睁大了眼,浑浊的一双眼,哪里还有半点年轻时的柔美和清透呢,可那里面的光芒,却仍和从前一样。 和这世上的每一个望着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 “是,我是清曜。”谢尘用力的点头,更近的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您好好看看,忠叔说,我的眉毛眼睛和您长的一模一样,我的鼻子和下巴像祖父,因此祖母格外喜欢我……” 慕太太努力的睁大眼,却仍是看不清,辨不出。 谢尘擦了擦泪,站起身:“我把灯打开,您就能看清楚一点了……” 他转身要去开灯,就松开了慕太太的手,可他松开那一瞬,慕太太立时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不要走……” 她像是无助的孩童,紧紧的攥着她失而复得的孩子的手。 她怕她一松手,又是一个二十年。 可她,如何还能再等一个二十年呢? 谢尘又哭又笑:“我不走,我就是去开一下灯……” 他话音刚落,慕太太却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紧紧攥着他的手,寸步不离:“我和你一起去。” 谢尘哭的哽咽:“好,我们一起去。” 他反手握住慕太太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里,这是他的母亲,是他曾经错失过的,整个世界。 开了灯,室内瞬间亮如白昼。 慕太太的眼睛不好,受不得这样的光线,好一会儿才渐渐的适应。 谢尘拿纸巾,轻轻给她擦去眼角不断涌出的泪,她的头发几乎白了一大半,眼角皱纹丛生,可谢尘仍能看出来,她年轻时该是多么的漂亮。 “眼睛好一点了吗?”谢尘轻声询问着,又抬手理了理慕太太鬓边微乱的白发,他动作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会伤到了她。 慕太太点了点头,双手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微微眯了眼去看他的脸。 “是不是和您很像?” 谢尘望着她轻笑,柔声的哄道:“您要是还不相信,就看看我身上的胎记,再不济,还有我小时候在祖母那里,不小心跌坐在火盆上,屁股烧伤留的疤呢……” 他说到最后,慕太太已经泪如雨下,她枯瘦的手捧着他的脸,渐渐的哭出声来:“这些年你去哪了,你去哪了啊……我想你想的快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破孩子,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回来……” “我想回家,妈……我做梦都想回家,我以为是你们不要我了……我根本不敢想回家的事……” 谢尘紧紧抱着枯瘦如柴的慕太太,母子两人渐渐痛哭失声…… 意澜站在门外,展迎秋和小茹早就哭的泣不成声了,她也在落泪,可心底更多的,却还是欢喜。 这世上每个人每一次重逢,都值得欢喜。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次相逢之后,究竟是后会有期,还是,此生别离。 所以,在每一次重逢时,就用最大的力气抱紧对方吧。 那么,就算就此永别,至少也不留遗憾了。 她和谢尘,这一辈子,定要体体面面的告别。 再不留遗憾。 …… 慕太太睡的很沉,她的身子极弱,就如那被蛀空的大树一般,早已濒临油尽灯枯。 谢尘的回来,无疑给她注入了强心针。 只是终究还是太过虚弱,极致的欢喜之后,她就有些支撑不住。 但好在,不用吃药,却也可以沉沉的睡上一觉。 因着谢尘握着她的手,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所以她睡的很安心。 谢尘就这样守了整夜,一直到天色将明,慕太太醒来。 这一觉足足睡了近五个小时,小茹欢喜的不行,她在太太身边这几年,这还是头一次。 慕太太睁开眼看到谢尘,眼底就含了笑,目光根本舍不得从谢尘的脸上移开。 昨晚谢尘和她讲了很多在傅家的事,自然也提起了意澜。 慕太太昨夜顾不上,这会儿想起来就立时要见一见。 一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二则,又是儿子挂念在心上的人,慕太太当然迫不及待。 到了这会儿,意澜才真切的生出一种‘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忐忑不安来。 展迎秋看出她有些羞怯,亲手帮她梳洗了一番,才笑着道:“漂亮的很,太太见了,定然就喜欢的不得了。” 她一向性子爽利,这还是头一次露出这样小女儿情态,展迎秋看的不免心软,牵着她手亲自把她送过去:“太太的性子再柔和不过了,再说了你和大公子还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太太定然对你和寻常人不一般……别害怕,往日如何,现在仍如何就行。” 意澜定了定心,点头道了谢,这才往慕太太房间走去。 慕太太眼睛不大好,谢尘亲自拉着她将她带到了慕太太身边:“妈妈,这就是意澜……” “慕太太,您身子好点了吗?”意澜轻声问着,慕太太已经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意澜啊,怨不得清曜字字句句都离不开你,我一见到你,心里就喜欢……” 谢尘站在一边抿着嘴笑,意澜转脸轻轻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在长辈跟前收了一身的刺儿,乖巧文静的陪着慕太太说话。 谢尘难得见到她这副淑女样子,几次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意澜顾及着慕太太,不好发作,又气又恼的瞪了他好几次。 待到慕太太吃了药睡下,两人刚一出门,意澜就扑过去和他打成了一团。 谢尘从前让着她,她打他,他总是不还手的,任她发泄。 可这一次,意澜刚如从前那样扑过来,谢尘就攥住她手腕把她抵在了墙上。 “你……谢尘,你放开我,你讨厌!” “傅意澜,我再问你一次,说话算不算数?” “不算,不算不算就不算!” 意澜头摇的像是拨浪鼓,脸扭到一边不肯看他。 谢尘又气又恨,瞧着她这别扭劲儿就恨不得一口咬死她倒也清静。 242 第十五更 心里这般想着,就再没忍住,低头在她颈侧‘恶狠狠’咬了一口:“让你嘴硬!” “啊……谢尘你要死啊,你属狗的是不是你敢咬我,还不松开……啊,疼死了谢尘,你混蛋!” 意澜拼命扭动挣扎,可双腕被这人攥着,根本挣不开,颈侧被他咬的疼死了,意澜气的不行,屈膝就往他身上狠狠撞去…… “傅意澜!” 好在谢尘及时避开了,却也被她方才这举动给吓的脸都白了:“你作死呢,你下半生幸福还要不要了!” “呸,我下半生难不成就非你不可了?”意澜摸着脖子,气鼓鼓瞪着他:“谢尘你给我等着,你敢咬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怎么收拾我,嗯?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怎么收拾我?你以为你打架真能打过我?从前我都让着你知不知道?” 谢尘报了双臂靠在墙上,吊儿郎当望着意澜:“我要是不让着你,你不知道被我揍成什么样了……” 意澜气的差点蹦起来;“是啊,亏得你让着我,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啊谢尘,从前当我童养夫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呢,也耽误你和那些校花啊班花啊谈恋爱了是不是?” “什么校花班花?” “人家给你送情书,给你送水,看你打球,你不是挺嘚瑟的吗?听说你在大学也是风云人物,怎么,咱俩都解除婚约了,你也没找几个女朋友?又没出息回来纠缠我……” “傅意澜!” 谢尘脸上的笑意陡然消失无踪,他站直身子,定定看着她,眼底的神色渐渐变的肃然。 “怎么了,又想动手啦?我哪句话说错啦……” “你是真的蠢到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你心里根本一点都不喜欢我。” “什么我喜欢你,不喜欢我的,绕也被你绕晕了……” 意澜说着,忽然怔住了,谢尘方才说什么? 他……喜欢她? 谢尘望着面前呆呆看着他的少女,依旧是那样干脆利落的短发,英气飞扬的眉眼,可此时却傻乎乎的,小嘴半张着瞪大了眼,一副不怎么聪明的亚子。 他咬了咬后槽牙,到底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声。 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真是个傻子,也得娶回去,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猪。” 谢尘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傅意澜,听清楚了,我就说这一次,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了,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那一种,你愿不愿意?” 意澜耳边嗡地一声炸开,谢尘说了什么,她压根没听到,耳边不停盘旋着的只是那一句。 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你了…… 他喜欢她? 谢尘……喜欢她? 意澜忽然伸手把谢尘推开,转身跑了。 “傅意澜!” 谢尘气的磨牙,意澜却如兔子一样蹿的飞快,很快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展迎秋一脸狐疑的走进院子:“二小姐怎么了?怎么跑那么快,我还没和她说句话呢,人就没见了……” 展迎秋这边话音还未落,小茹忽然在院子外尖叫了一声:“啊……二小姐你怎么了?你别想不开啊……” 谢尘和展迎秋的脸色大变,两人赶忙追了出去,却见小茹正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塘边急的跳脚,而意澜,却一头扎进了池塘里…… 谢尘眼前直发黑,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将湿淋淋的她从水里拎出来,忍不住就伸手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意澜浑身都湿透了,一双眼却格外的黑亮,她盯着谢尘,盯的他心里都有些发毛了:“想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谢尘。” “说什么?” “就刚才的话。” “想死你,老子就说一遍。” 谢尘拎着她往院子里走:“滚去洗澡去。” 意澜却忽然跳起来扑到了他怀里骑在了他的腰上,她眼睛亮的摄人,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谢尘,你喜欢我!好啊,你偷偷喜欢我!” 他的耳根可疑的红了红,别过脸去,嘴硬的反击:“呸,老子干什么事都光明正大,绝不偷偷摸摸!” “那你怎么不告白啊,你喜欢我,怎么不告白啊?” 意澜趴在他耳边,得意洋洋的笑着开口。 她头发上的水滴落下来,滴在他的颈子上,冰凉的水珠却像是烫到了他一样,让他的耳根越发红的摄人。 他想要将这湿淋淋紧贴在他身上的少女拉开,可意澜却抱他抱的更紧,甚至,学着他方才咬她的样子,张嘴咬在了他耳朵上:“你说啊谢尘,你刚才不是挺嚣张的吗?” “傅意澜……” 谢尘拉不开她,干脆双手稳稳托住了她的细腰,他一本正经望向她,“那你喜不喜欢我,我要听真话,不许嘻嘻哈哈,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意澜垂了眼眸,又低头在他耳上狠狠咬了一口:“谢尘你是天底下最笨最笨的大笨蛋……” 如果一个女孩子说你是笨蛋,那代表了什么? 谢尘从前不懂,但是现在,他再不是那个傻乎乎不懂女孩心思的谢尘了。 意澜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他的双手箍断了,她忍不住轻轻在他耳边哼了一声:“你放我下来啊。” 谢尘却不肯放手,一路把她抱到了屋子里,甚至直接抱到了浴室去。 展迎秋和小茹都躲在一边偷偷笑,意澜羞的恨不得捶死他。 等到意澜洗完澡出来,慕太太已经醒了,和谢尘一起等着她过来吃饭。 这人,这会儿倒装的一本正经起来,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意澜轻哼了一声,乖巧文静的走过去在慕太太另一侧坐了下来。 慕太太看着身边坐着的这一对儿小冤家,欢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众人正要动筷吃饭,院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小茹忙出去看,可还未走出客厅,就见慕太太和慕子宸带着十几个佣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把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骗子给我绑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骗到我们慕家头上来了!” 243 自作孽,不可活! “把那个该千刀万剐的骗子给我绑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骗到我们慕家头上来了!” “什么骗子,你们干什么,不许进去!我们太太病着呢……” 小茹拼命想要拦住那些人,可她身单力薄,又怎能拦得住? 谢尘早在听到外面动静时,就站起了身,慕太太满面惊惶紧紧拽着他的手不肯放,谢尘望着她轻柔笑了笑:“别担心,意澜会陪着你的,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相信你的清曜,好不好?” 意澜也赶忙起身坐在了慕太太身边,“是啊,您别怕,不管怎样,都有老太太,有谢尘在呢。” 慕太太这才一点一点松开了手:“清曜……你要小心,他们很坏,他们会欺负你,你要小心点……” 谢尘听的鼻子发酸,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会小心的,清曜现在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你们了。” 慕太太欣慰点头:“好,真好,我的清曜真的长大了……” 谢尘看了意澜一眼,意澜对他点点头,示意他安心,谢尘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小茹已经被人拽住手臂推到了一边去。 慕太太站在台阶下,望着从内室缓步走出的慕清曜。 清晨的阳光稍稍有些刺眼,她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仍是昨夜差不多的打扮,简衣素服,容貌惊艳,一眼看去,就清贵卓然,让人猜测他必定出身不凡。 没有死,也没有变成上不得台面的废人,就这样以出尘之姿忽然横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意图轻易拿走他们母子来之不易的这一切。 凭什么? 她在慕家这二十年,忍了多少气受了多少苦才有今日,她的儿子才有今日? 如今就要全然变成镜花水月不成? 慕子宸体力尚且有些不支,由人搀扶着站在慕太太身后。 昨夜知晓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记重击。 他这些年之所以能在慕家,在京都这般顺风顺水,被人追捧,原因不过一点,慕家就他这一根独苗罢了。 可是现在,那个丢了二十年的慕家大公子,忽然回来了? 慕子宸听到这消息时,差点没一口血沤出来! 而现在看到慕清曜,只一眼,慕子宸就再也无法掩饰心底的嫉恨。 如果他平庸,畏畏缩缩,上不得台面,也就罢了,慕家和他,也愿意给他一口饭吃,可现在站在他面前这人…… 任是谁看到他们两人,怕是立时都会觉得,与慕清曜比起来,他慕子宸不过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罢了! 所以,母亲说的对,现在顾不得其他了,只能趁他立足未稳,赶紧除掉他。 “把这个狗胆包天的骗子,立时给我绑起来,送到警察局去!” 慕太太缓缓收回视线,她摆了摆手,身后那十几个心腹,立时摩拳擦掌就要上前。 “骗子?太太,你拿得出证据吗?” 谢尘轻蔑一笑:“还是……你们等不及,就要杀人灭口了啊。” “我没工夫和你废话,这些话,你留着和警察说吧。” 慕太太转过身,走到了慕子宸跟前,“世人都知道,我们大公子早已不在人世了,这些年,和你这样的阿猫阿狗找上门冒充大公子想要一步登天的人,我见的多了。” “不过,你倒是有点脑子,知道先哄住老太太,只是可惜啊,老太太已经知道了你是骗子,如今,气的犯了病,现在还昏迷不醒……” 慕太太勾了勾嘴角笑了:“我们家老爷最是孝顺,老太太昏迷不醒,他昨天和江家的亲家老爷又多喝了点酒,一时心急,也跟着病倒了……” 谢尘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凝重了起来。 他没有想到,这慕太太竟丧心病狂到了这样的地步。 “谢先生,你这一次,可是罪孽深重啊。” 慕太太抬手抚了抚耳边的鬓发:“只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怪不得别人。” “是啊,慕太太也知道自作孽不可活。” 云茴的声音忽然在众人之后响起,她推着秦湛,小脸上眉眼弯弯:“慕太太既然知道自作孽不可活,那现在收手,说不定……慕少爷还有条活路。” “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太太傲然抬起头,冷冷看向云茴。 她在慕家经营了二十年,慕老爷早已是个沉溺酒色不问世事的糊涂蛋,慕老太太年纪大了说不定哪天就要闭眼,慕子宸是慕家的独苗,慕家上上下下,谁不唯她命令是从? 昨夜谢尘忽然出现虽然引起人心动荡,但也不过片刻就被她力挽狂澜压了下来。 她说是骗子,那就必定是骗子,真龙子凤孙也得被再次踩在泥沼中去! 想要逆天改命,也得看他有没有那通天的本事。 这可是在京都! “你昨晚让人送来的燕窝粥,燕窝真是很不错,只是里面放了一样东西……” 云茴嘴角勾了勾,笑容更深:“搭配燕窝一起服用,会让人陷入昏迷,对不对?” 不等慕太太开口,云茴又道:“这燕窝粥,你让人送到了老太太那里,也送到了慕老爷那里。” 慕太太眼皮微微跳了跳,神色却仍是平静无波:“我们家老太太和老爷,每晚临睡前都要喝燕窝粥,慕家没有人不知道。” “至于你说的里面放了一样东西,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们老太太这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从来没有吃了燕窝粥就昏迷不醒的时候!” “懒得和你废话。”云茴摆了摆手,展迎秋立时让人拎了一只猫咪过来,那猫咪不知怎的昏睡不醒,任人怎么折腾都没有半点反应。 展迎秋笑道:“说来也巧了,昨晚这小东西不安生,老太太的燕窝粥送来时,它非要抢着吃,老太太养了它这些年,当孩子一样疼,自然也就让给它了,谁知道还没吃两口,小东西就昏了过去……” “这又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哪个下人手脚不干净,不小心弄了脏东西进去也未可知……” “你这样狡辩可就没意思了。”云茴笑道:“你不是报了警吗,那就让警察好好调查清楚好了。” 244 尘埃落定 “你这样狡辩可就没意思了。”云茴笑道:“你不是报了警吗,那就让警察好好调查清楚好了。” “老太太还说了,已经让小公主去请了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过来,既然太太不相信这是真的大公子回来了,那就当着族里长辈的面,再做一次dna鉴定,也正好堵住悠悠之口。” 展迎秋这话一落定,慕太太的脸色终是沉了下来。 “你脸色这么难看,是害怕还是不敢了?” 云茴啧了一声:“敢对丈夫和婆婆下手,在古代要浸猪笼的吧?” “你给我闭嘴!”慕太太倏然抬手指向云茴:“一个乡下来的小贱蹄子,也敢在我们慕家指手画脚!” “甚好。” 秦湛握住云茴的手,眼眸含霜定定望向慕太太:“慕太太既敢这样口不择言,那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慕子宸根本不敢看秦湛,这个坐在轮椅上,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却怎会有这般锋利的眼神。 还有他身后那个女孩儿…… 她可能根本不是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哪有这样可怕的人! 只要一想到那铺天盖地飞来的鸟群,将他身上衣物撕扯精光,将他和那些狐朋狗友赤身裸体驱赶到一处,慕子宸就忍不住全身发抖。 谁知道她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谁知道下次这女人又要操控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慕子宸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是不是,是不是也许不用这样赶尽杀绝? 反正他是慕家的子孙,就算是这个什么慕清曜回来了,他也依旧是慕家的小少爷啊。 可现在慕太太这样闹了一通,如果真的占了上风除掉了慕清曜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却直接翻车了…… …… 两日后。 慕家的事情暂时落下帷幕,而云茴和秦湛,也要回去颂城,准备转学的事宜。 江意浓几人已经在昨日悄无声息的提前出发了。 她和慕子宸的婚事,因为已经宣之于众,因此也就未再毁约,只是江家想要通过和慕家联姻,从而攀上京都名流圈子的这份希冀,彻底成了泡影。 慕家已经择定了良辰吉日,让谢尘认祖归宗。 如今那位慕太太,在燕窝的事情彻底坐实之后,就再无人见过她。 而谢尘的生母,也不愿再做慕家的当家太太,婉拒了老太太的一片好意,依旧住在那个僻静的院子里,在她看来,这世上一切,不管是繁华锦绣也好,锦衣玉食也罢,都比不得与自己朝思暮想的亲人守在一处。 谢尘尊重母亲的意愿,没让任何人勉强她。 至于他的生父,早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反正都是他的儿子,将来不管是谁继承慕家,也都没有便宜外人,因此他倒是半句话都不曾多说。 不管是从前的慕太太,还是现在的慕太太,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所谓,只要有酒有女人,他依旧风流自在,天塌下来也和他无关。 以后就要苦了谢尘和意澜,老太太年迈,母亲身子弱,父亲不问俗事,还有慕子宸和江意浓这两个不省心的,一家子所有事都落在了两人肩上。 老太太也说了,等到谢尘和意澜订了婚,就要开始慢慢教着意澜处理家中的俗物了。 意澜性子跳脱,原本最不耐烦这些,但却架不住谢尘温言求她。 原来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做曾经最讨厌的事,都甘之如饴。 结伴回颂城的前夜,秦湛和谢尘喝茶闲聊,意澜和云茴凑在一起说她们的悄悄话。 “云茴,你还记得你之前问我的那些话吗?你问我喜不喜欢谢尘,我反问你喜不喜欢秦湛……” 意澜眼底的甜蜜遮掩不住,她偷偷去看不远处与秦湛对坐的那个人,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会愿意为了他去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你会宁愿自己疼自己痛苦,都不舍得让他吃苦受罪……” 意澜轻轻抚着颈子上挂着的那一枚狼牙,等到她和谢尘订婚的时候,她会再一次把这枚狼牙送给他。 云茴听的已经呆住了,所以,她虽然不喜欢颂城的生活,也不喜欢被规矩束缚,却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做他的未婚妻,所以,她看不得他的腿疾发作痛楚难耐,宁愿自己去承受这份痛楚,实则是因为她早已喜欢上了他? 可是,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 是订婚那一日,周小川欺负他,她看不过眼挺身而出哪一刻。 还是在订婚的舞台上,他轻轻握住她手那一刻? “云茴,我觉得秦湛值得,虽然他身子不太好,但我觉得,他能护着你,疼着你……” “我知道,他很好,我一直都知道。” 云茴忍不住看向秦湛,秦湛也正往她的方向看过来。 他是不喜欢情绪外露的人,与她的视线对上时,也不过只是眼底带了一抹淡淡的笑而已。 云茴垂眸,声音轻轻:“这世上,我再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好的人了……” 但一直到很久以后,云茴方才知道,她所以为的这个世上最好最干净的男人,实则当初为了她,私下又对慕子宸进行了怎样的报复。 而在他们相守的那些漫长岁月中,他默默为她做的一切,永远都远远多过于对她的承诺。 …… 云茴要去京都山下学院念书,秦湛自然要与她一起去京都。 这些年,为了秦湛的病,秦老爷子无心外面俗务,秦家也一直游离于那个顶尖的社交圈子外。 如今,也恰好借着这个时机回去,倒也顺理成章。 秦家长房和二房巴不得赶紧回京都去,秦三太太却想要留在颂城老宅。 她本就是不喜欢交际应酬的性子,不愿回京都去凑这个热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因此,秦老爷子也未曾勉强她。 秦家上上下下因着这件大事,就开始热闹忙碌起来,要搬回京都那边的宅子长住,每个人都有无数的东西要带,忙的几乎脚不沾地,秦湛和云茴却反倒空闲了起来。 245 诡异的身影 除此之外,就是秦三太太那里最清净。 因着举家动迁这样的大事,秦三老爷也回来了一次,虽然仍旧未曾在家中过夜,但听素来爱八卦话又多的秦二太太说,三太太这一次好像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云茴这几日得了空就往三太太的院子里去,连哄带骗的倒是诳了三太太好多的贵重补药。 有些十分难得的,云茴听都未曾听过,秦湛告诉她,三太太那里很多药都是从羌西带来的,十分珍贵。 “羌西,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地方?” “听说那里到处都是绵延百里的深山,山谷中长满了奇香异草,药材灵芝遍地都是,而羌西那边的人,几乎生下来就通药理,连几岁的小孩子,都对各种草药的药性张口既来。” 云茴轻轻点了点头:“秦湛,你记得我上次和你说,我最会装神弄鬼了……” “记得,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了?” “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却明白一点,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那么,一个人如果做过亏心事,最怕的是什么?” 云茴对秦湛眨了眨眼:“反正我们就试一试,就算真的试不出什么,被爷爷知道了不高兴,你就以我小孩子胡闹为理由收拾我一顿敷衍过去好了,反正我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做什么没规矩的事,都不会有人当真。” 翌日,云茴又在三太太的院子里待了大半天。 不过这次她却没‘顺手牵羊’,相反却是十分大方的把自己从京都得到的好东西送给了三太太:“三婶,你都不知道,秦湛那个人多讨厌,您给我的那些补药,我拿回去就被他骂了一顿,说我总是占三婶的便宜……” “你随便拿,拿多少三婶都没意见,谁让你这么嘴甜,会哄三婶开心呢!” 三太太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的一脸慈爱。 “我可不敢拿了,秦湛逼着我给三婶您回礼,您也知道,我从乡下来的,爸妈早就离婚了,都不喜欢我,我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呢……” “哎呦着小可怜见儿的……三婶哪里要你的东西,你别听湛哥儿胡说,等会儿三婶就去收拾他。” “不过三婶,我这次去京都,在慕家见到了小公主,小公主特别好,还给了我见面礼……” 云茴指了指那个精致的银盒:“您也知道,我粗手粗脚的,好东西给了我也是浪费,听说这熏香是王室礼佛专用的龙涎香,寻常人根本碰不到,我哪里懂得这些,给我用不过是暴殄天物,我就借花献佛,送给三婶啦。” 秦三太太听她说起龙涎香,倒是有了些兴趣,她从小在羌西接触的就是这些东西,对于炮制药材十分拿手,对于制香,也是曾涉猎过,略通一二的。 再一听云茴说是礼佛专用的,更是来了兴致。 拿在手里细细把玩了半天,又轻轻嗅了嗅,倒果然是最上等的龙涎香,秦三太太还记得,数年前她刚嫁到秦家来时,秦湛的母亲也送过她小小一盒子的龙涎香,因着格外珍贵,她寻常都不肯用的,好几年才用完。 而那香用完时,秦湛的母亲已经去了很久了。 秦三太太一时想到故人,倒是有些唏嘘。 面前的云茴,一副傻乎乎没心没肺的样子,不过这样的人,倒自来是有些傻福的。 要不然,秦湛前头都死了三个未婚妻了,她却还活的好好的。 只是…… 她这福气,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毕竟,秦家长房的命数,早就定了。 “那三婶……就厚颜留下了?” “三婶您喜欢就最好不过了,秦湛这下可没办法再说我了。” 云茴拉着她的衣袖撒娇,又怅惘道:“三婶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京都?等到时候我们走了,我再想和三婶见面,就难了……到了京都,天天都要看到二婶那张脸,听她念叨东家长西家短,真是烦也烦死了……” 秦三太太听着她没心没肺一点戒心都没有的抱怨秦家的这些事,不由得心内哂笑了一声。 这个蠢丫头,也难怪秦湛还要为了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操心,连回礼这种礼尚往来的事,都要亲自操心,这金尊玉贵的秦家长房长子长孙,可真是可怜。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云茴,吃了晚饭,就到了秦三太太沐浴礼佛的时间。 她让人把檀香换成了云茴送来的龙涎香,点燃之后,香气袅娜,立时弥漫了整个佛堂。 这王室专供的最上等的熏香就是和寻常的檀香不一样,不过略闻了几息,就让人灵台清明,七窍皆通,仿似已经超脱红尘世俗了一般。 秦三太太自来礼佛的时候是不许任何人在跟前的,甚至主楼都不许佣人靠近。 她虔诚跪坐在蒲团上,手指拨动着念珠,口中念念有词。 佛台上佛祖眉目慈悲望着世人,龙涎香燃起的青烟袅娜升腾入半空,渐渐的,竟好似汇聚成了一张秀美的人脸模样。 “惜容……” 忽有缥缈孱弱的声音如细线一般钻入秦三太太的耳中,她跪在蒲团上的身影蓦地一颤,下意识的睁开眼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只有袅娜的青烟腾空而起,这佛堂安静无声,哪里有人说话呢? 秦三太太静了静心,复又闭了眼,双掌合十,无声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惜容……我来看你了啊。” 那声音忽地又冒了出来,好像是从佛台的左侧角落里传来,秦三太太蓦地睁开眼,左侧立着几道经幡,而那经幡之前,好似隐隐有一道细弱的身影,侧坐着一般,缓缓浮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秦三太太只觉得心脏好似被人给攥住了一般,差点就要透不过气来,她抬起手,狠狠揉了揉眼,那影子模糊摇晃,像是她的幻觉一般。 秦三太太定了定心,望向佛台上的佛祖,大声念佛:“阿弥陀佛,邪祟退散……” 她话音刚落,那同一角落里,忽然传来女人一声低低的轻笑:“惜容……你在害怕吗?” 246 和我一起死吧! 她话音刚落,那同一角落里,忽然传来女人一声低低的轻笑:“惜容……你在害怕吗?” 秦三太太只觉得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噌地一下从蒲团上起身,尖声喊道:“你是谁,你给我出来!做什么装神弄鬼!” 那模糊的影子渐渐有了轮廓,再渐渐的,连那纤弱柔美的脸庞都缓缓浮出了五官的雏形。 秦三太太一点一点睁大了眼,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脱出一般,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根本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身影,那脸,怎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 那个死了快二十年的女人,那个……在她嫁入秦家之后,就成了困扰她的噩梦的女人! 秦湛的生母,秦家昔年最受宠爱的长房太太——江心黎! 秦三太太连着向后退了几步,直到脊背抵在了墙壁上,方才停住。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死了这么多年的人,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究竟是谁,装神弄鬼想干什么!你以为我怕你!佛祖就在这里庇佑我……” “惜容……” 那身影仿佛被风吹的微微晃了晃,柔美却又易碎的那张脸庞,纤眉微蹙,眸中泫然欲泣望着她:“惜容,我们以前那样交好……你现在见了我,怎么这般凶神恶煞?” “来人,来人!”秦三太太声音嘶哑,手指紧紧攥住腕上佛珠,她怕什么?她有什么好怕的?她什么都没做! “惜容……” 那道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如纸片一样单薄的身影,小腹那里却好似隐隐有些隆起,那身影没有再说话,秦三太太却听到了细微的牙齿碰撞声,咯吱,咯吱。 “你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心黎,你已经死了……你知道的,活人和死人是不一样的……” 秦三太太胡乱挥舞着手臂,试图阻止那道身影靠近。 可她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了江心黎的身体。 秦三太太恐惧至极的睁大了眼,她拼命的张大了嘴,想要大喊,可喉咙却像是被冰凉的手指掐死了一般,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惜容,你看看我……” 身影靠近,声音更近,像是丝丝缕缕的细线一般,往她的耳膜深处钻去。 “你给我吃了什么……我肚子好疼啊……惜容……我流了好多血……你看看我……” 秦三太太愕然睁大的双瞳中,映出江心黎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脸,鲜血,缓缓的从她的五官流出,在那惨白的脸容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血线。 江心黎就是这样凄惨死去的。 医生说,她的所有内脏都已经坏死了,整个人像是被蝼蚁蛀空的树木,内里早已枯萎了。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秦三太太使劲摆手,她拼命的向后缩着身子,可身后是墙壁,她根本无处可躲,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心黎把自己流着血的脸凑在她的面前。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流血的五官在她的视线里放大,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攥住了她的神经,她整个人剧烈颤抖,剧烈喘息,如从水中捞出的鬼一般,汗湿夹背。 “惜容……你别想骗我,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如果继续骗我,那就和我一起死吧……” 江心黎缓缓抬起手,她手指枯瘦苍白,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指甲尖利,仿佛下一瞬,就能将她的脖子拧断。 “你凭什么让我和你一起死!你害我害的还不够吗!” 冰凉的指尖落在她颈子上时,秦三太太整个人终是崩溃了,她脊背贴着墙壁,缓缓往地上滑坐下去:“这个家里为什么要有你!他既然心里偷偷恋慕着你,为什么又要答应娶我!” 江心黎脸上的神色顿了顿:“你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还能是谁?我的丈夫,秦家的三老爷秦东行!你的小叔子,一个疯了一样爱着自己长嫂的禽兽,败类!” 秦三太太失控的哭喊出声:“你知不知道我那些年怎么过来的……哪个女人不盼着自己新婚的丈夫温柔小意,体贴宠爱?可他给我的是什么?是冷冰冰的洞房,是不肯同房同床的羞辱!” “所以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你立刻死了才好……可你……” 秦三太太怔怔望着面前的江心黎:“就算我恨你入骨,却也不得不承认,你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善良,你对每一个人都真心真意的好,甚至是我,我恨毒了你,你却将我当妹妹一样对待,你知不知道多少次我都在诅咒你赶紧死掉,可你笑着喊我惜容妹妹的时候,我又恨不得掐死那个恶毒的自己……” “惜容……” “其实后来,我真的打算放弃了,心黎,你太好太完美,所有人都无法控制的喜欢你,就连公婆都疼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到最后,我连嫉妒你的本能都没有了……” 秦三太太哭哭笑笑,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仰首望着面前死了二十年的人:“可是你怀孕了……你知不知道,当你怀孕的消息全家人都知道以后,秦东行他有多伤心多难过多疯狂吗?” “他喝的烂醉,不顾我的脸面,不顾我这个妻子的尊严,他抱着我喊你的名字,他说这辈子只能爱你一个人……” “我哭着求他忘了你,给我一个孩子,我想着我们有了孩子,他就会渐渐把心思放在我和孩子的身上……” “可他不肯碰我,不管我怎么求他,威胁他,逼迫他,他都不肯碰我……甚至不惜离开家,放纵自己去追寻所谓的修仙修道……就这样把我这个妻子丢在家中,独守空闺,可怜我嫁给他一年,还是处.子之身。” 秦三太太笑的眼泪四溅,“你来找我索命?你有什么资格找我索命?”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清清白白,冰清玉洁高高在上,不知道自己的小叔子为了自己快要疯狂了,不知道自己的弟妹过的什么日子,你好无辜,你好委屈啊!” ps:宝贝们求一下双倍月票啊~ 247 割肉 “所以,这就是你害死我的缘由吗?” “我说了我没有想过害死你,是不是很可悲啊心黎,一直到最后……我甚至还是没办法对你恨起来。” 佛像前燃着的龙涎香快要烧尽了,空气里充斥的奇异香味渐渐变的淡薄。 可秦三太太的瞳仁却失了焦距,一片空洞失神。 “你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家里人上上下下都对你体贴关怀备至,你的丈夫将你捧在手心里,公婆视你如己出,秦东行整日寄情山水不归家,可走到哪里都不忘将他能搜罗到的最上等的补药寄回家中,他倒是坦荡,明言这些都是给长嫂补身子用的,毫不避嫌,可我却清楚他的私心……” 秦三太太缓缓擦了擦眼泪:“每个月他都会寄一大堆东西回来家中,多半都是给长房的,余下的就是给二房和我的,我看得出来,给二房和我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如果真的可以,他甚至连敷衍都不愿敷衍,可他这个人啊,做事向来都是这样四角周全,哪怕是凌虐着我这个做妻子的心,也要以这种最体面的方式。” “我从前不懂,一个女人为什么会因为嫉妒而疯狂,可当我嫁给他之后,这一日一日的独守空房之后,我才算是终于明白了。” “到了这一步,我却还是不希望你死,我只是愚蠢的想,如果你以后变的丑陋了,他就不会再喜欢你了吧,所以,我把你每日都要吃的补品换了一味药,你知道我最懂药理……” 秦三太太看着面前的江心黎,就像是从前她们都还年轻时,无数次她在江心黎面前孩子一样的撒娇卖痴,一口一个长嫂喊着,那时候的亲近与濡慕,不是虚假的,那时候的怨恨和嫉妒,却也不是假的。 “你相信不相信,都不重要,哪怕你今天真的要杀了我,我也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让你死,我后来真的没想过,让你死……” “我只是想让你生下孩子后容貌受损再不复从前……” 秦三太太抬起手,轻轻捂住了脸,泪珠却又从她的指缝里滚出:“可我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 “我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我明明精心准备了很久很久,我明明确定,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你口口声声说你无辜,可我身死,终究还是根由在你吧。” 江心黎冰凉的手指落在秦三太太的下颌上,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换了什么药,什么时候换的,说清楚……” “我只换了一味煞穹,那是羌西独有的草药,如果炮制得当,是滋阴补虚的上等药物,但若是炮制不当,就会让女子脱发生斑,尤其是在产后,更会让人血气不畅,浊气淤积体内,寒湿难排,常年浮肿不消,容貌逐渐受损……” “是在你孕中后期,那时候恰好你身子不太舒服,你日日吃滋补汤药,我和你素日里亲近,你对我又极其信赖,没有丝毫防备,所以我在你药里动一些小手脚,易如反掌……” “所以,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没有防备,却对我下了毒手……” 江心黎煞白的脸容上,忽然缓缓浮出了一抹沉沉的笑:“你以为你当真做的天衣无缝吗,你还记不记得,我死的时候,为什么要攥着你的手不放……” 秦三太太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她当然记得,再不会忘。 江心黎惨死之后,她几乎夜夜做梦梦到这一幕。 她的眼角沁出血来,嘴角也挂着干涸的血痕,她惨白枯瘦的手指,用尽了她生命最后一点力量攥住她的手,不肯放。 那纠缠的噩梦,几乎快把她逼疯了。 所以她才开始信佛,也终于,一日一日的从那挥之不散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如她所想的一样,没有人怀疑过她,甚至连秦老爷子这样老谋深算的人,都从不曾对她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和我关系亲厚是不假,但我身为秦家最重视的长媳,就这样凄惨横死,依着老爷子那样杀伐决断的性子,一定会查到底,你做的那些事,说起来也并不可能高明到天衣无缝,你究竟是怎么逃过去的?” 秦三太太忽然咯咯笑了一声,她抬起手腕,将衣袖卷起一截,原本该是光滑平坦的小臂,却有一处半个手掌大的凹陷,而那创面却又十分平整……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给老爷子的投名状……” “投名状?” “你弥留之际,家里乱成了一团糟,为了让你活命,当真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我听人说,以人肉做药引,可以给病重的病人续命……” 秦三太太轻轻抚了抚自己臂上的那一处伤疤:“我也知道,我的手段没那么高明,唯一的生机,就是让老爷子百分百的信任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所以,我就亲手割了自己手臂上的一块肉,给你做药引……” “果然,当看到我血淋淋的手臂,疼的昏死过去之后,老爷子震惊无比……也果真,不曾再怀疑过我。” 她话说完,佛前的最后一缕青烟缓缓消散空中。 龙涎香燃尽,香气缥缈,渐渐弥散无踪。 秦三太太坐在地上,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万根银针在不停的刺着她的脑髓一般,她垂下头,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眼前是天旋地转一般的黑白颠倒,她努力想要再睁开眼看一看江心黎…… 可却终究还是浑浑噩噩的陷入了昏迷之中。 江心黎缓缓抬起手,将面上那一层薄薄的仿真面具揭开,昏暗的光线里,云茴小巧白皙的脸一点一点展露清晰。 她望着蜷缩在地上的秦三太太,眉目轻轻蹙了蹙。 秦三太太的话,多半都是可信的,这一点,她可以肯定。 只是,如果她确定没有动杀机,只是调换了一味药的话,秦湛的母亲,为何最后会那样惨死? 甚至被医生断言,说她五脏六腑早已坏死,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248 谁又知爱意可会长久 甚至被医生断言,说她五脏六腑早已坏死,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是不是,还有黄雀在后? 可是黄雀又是谁? 那人为什么要江心黎死,而在江心黎死后,秦湛又出了事…… 但周曼嫁给秦东远之后,亦生了一儿一女,却都安然无恙长大了。 这也是他们曾怀疑过周曼的原因。 只是云茴猜测,周曼所生的一儿一女,儿子实在天资平庸,老爷子压根半点都不喜欢,而女儿,在世家大族中,女儿自来都不是威胁。 所以他们兄妹,倒是安安稳稳长大了。 而二房呢,二房也有一位少爷,但是因着二老爷和二太太都是混不吝的性子,二房将来继承秦家的可能只能是0。 就算是没了秦湛,也轮不到二房执掌家业,一则是长房还有儿子,二则就是,三房的小少爷,很有些像老爷子年轻时,秦家除了秦湛,也就是他,能得老爷子的一点青眼。 难道这一切,都是在为三房的小少爷铺路? 可如果不是三太太的手脚,那就是秦家的三老爷?毕竟,旁人怎会为三房这般尽心尽力? 云茴却不相信,这秦家三老爷这般喜欢自己的长嫂,怕是做不出因爱生恨的事儿来,更何况,秦三太太不是一直口口声声说,秦三老爷心里只有长嫂,根本不肯碰她…… 就算后来勉强有了一子一女,但是在云茴看来,秦三老爷这样的性格,也不像是那种一夜转性,为自己子女谋后路不顾一切的人。 毕竟,如果他但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也不会常年不在家,不在老爷子跟前献殷勤,生生让父子关系都变的疏离了。 这其中,必定还有蹊跷,但是秦三太太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云茴又看了她一眼,倒是有些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 好像女人,总是容易为情爱所困。 而这世上的男人,却多半薄凉绝情。 三老爷不喜欢三太太,却还是娶了,娶回来却又不肯碰,让人独守空房,生生造就了一个怨妇,又牵连了自己的心上人。 这其中,孰是孰非,真真的说不清了。 “茴宝儿,没事儿吧。” 云茴走出佛堂,秦湛和福生几人都等在外面。 她脸上似笼着一层说不出的淡淡怅惘,秦湛看的有些担心,滑动轮椅上前,拉住了她手。 “没事儿。” 云茴望着秦湛,想到的却是秦三太太方才说的那些话。 昔年秦湛母亲江心黎活着时,丈夫疼爱,公婆喜欢,算是万事胜意,可她去后才多久,秦东远就娶了周曼,儿子女儿接连出生,谁还记得如花年纪早早死去的江心黎呢? 也许秦东远当年是真的很爱江心黎,可后来,也是真的忘了旧人和旧时的情分。 谁又知道爱意可否长久,承诺又是不是一辈子。 曾有人说,人活在世上,一生都在努力摆脱童年的阴影。 想来这话说的还真是没错。 每次她想要前进一步的时候,总又会被童年留下的阴影逼迫的再往后退十步。 “我们回去吧。”秦湛总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但她不肯说,他也不会多问。 云茴就任他牵着手往回走。 “秦湛,你母亲的事,和她是有些干系,但幕后那个人,不是她。” 秦湛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倒还算平静:“她做了什么?” 一个自己真心敬佩爱戴,信赖倚重的长辈,却原来和自己生母的死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如果是寻常人怕是早已失控崩溃,但对于秦湛来说,活在这世上的二十八年,哪里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再乱了阵脚。 云茴将秦三太太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 只是中间牵扯到的那些长辈之间的情爱纠葛,她简单的带过了。 秦湛听到最后,喉头微哽,仰首望着云茴,低低嘶哑的说了一句:“就因为这个原因?” 她怎么下得去手,她又怎么能忍心,对母亲做出这样的事。 打小她就知道,三婶和母亲关系最好,感情最深,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日日都在一起。 母亲去后,小小的他在最初那几年,是将秦三太太当成母亲一样的慰藉和寄托看待的,而秦三太太,也确实待他极好。 小孩子的心和眼睛最干净,他分辨得出来,那是虚情还是假意,所以他从来没怀疑过。 甚至在云茴第一次提出质疑时,他心底也是坚定不移的。 可是现在…… “不用太难过秦湛,这世上很多人做很多事,都是毫无理由的。” 秦湛红了眼低低笑出声来:“至亲没有至亲的样子,骨肉没有骨肉的情分,云茴你瞧瞧,这就是所谓的世家大族,这就是所谓的人人羡慕敬仰,我甚至宁愿生在寻常人家,父母恩爱一家团圆,也好过从出生就落入这波云诡谲的阴谋算计之中……” “他们自算计他们的,我们只管走我们的路,秦湛,过往种种,我们无能为力,可现在和未来,咱们还能掌控。” 云茴蹲下身,仰脸看着他,她还那么小,已然尝尽了世间的苦,可却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你看看我,我连父母的疼爱都不曾得到过,可你的父母,曾真正的疼惜过你,所以,秦湛,记在心里,往前看,往前走,别再回头了……” 给她一分善意和温暖的人,她愿意倾尽一切去回报,这样好的姑娘,是将来要成为他妻子,死后和他葬在一处的人。 秦湛忍不住紧紧攥住了她:“茴宝,你要一直陪着我。” 云茴就笑了:“当然啊,我会一直陪着你。” 直到你,再不需要我的时候。 …… 云茴去一高拿了自己的所有东西离开,临走的时候,柳如荫哭成了泪人,拽着她的手不肯放。 “你说让我等着你的,我一直都在乖乖等着你再和我做朋友,可你现在要去京都,再不回来啦,云茴,你说话不算话……” 云茴无奈看着她:“我会回来的啊,再说了,马上高考,你好好考,到京都来,我们还可以见面……” 249 死别 云茴无奈看着她:“我会回来的啊,再说了,马上高考,你好好考,到时候考到京都来,我们还可以见面……” 柳如荫仍是哭的鼻子一把泪一把,不停摇头,不肯松手。 云茴被她哭的心里也难受起来,只得低声哄道:“你想想呀,就凭我数学考了9分,我高考一定死翘翘,现在我去山下学院念书,不用担心高考的问题,将来就可以留在京都上学,等你考来京都,咱们就可以天天见面了,要不然我去参加高考的话,我这鬼成绩,肯定没有学校要我,到那时,咱们俩见面才难……” 柳如荫觉得这话极有道理,心里也知道,这次分别已经是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只得慢慢收了眼泪。 抽噎着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你的数学那么差,就算是补课也补不上来了,这样也好,那你等着我,等我考到京都去……” 云茴哭笑不得,这傻丫头。 “好好好,等着你……” “等你到了京都,肯定还会有好多新的好朋友,云茴……我不管,你身边好朋友的位子,一定要给我留一个……” “好好好,留留留,一定会给我们家小如荫留一个最大的位子的!” 柳如荫这才破涕为笑,一路将她送到校门口,这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 云茴的车子都走远了,柳如荫还站在校门口眼泪汪汪的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舍不得回去。 云茴性子其实颇有些冷淡的,都被柳如荫搞的有些伤感难受起来。 隔着车窗看到她的身影变成了小小的一个,云茴竟也有点矫情的红了眼圈。 说起来,她和柳如荫其实也不过才认识了这么短短两个多月,而她,也并未对她做太多的事,可柳如荫却已经把她当成了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这种被需要被惦念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 从前只有福生和福生奶奶,现在来了颂城,有了秦湛,意澜,柳如荫,将来,或许还会有更多能让她放在心里的人。 只是,云茴和柳如荫却都不知道,她们都以为这一次不过是短暂分别,很快,她们就能在京都重逢。 但,云茴永远都没有等到柳如荫考到京都来念大学。 柳如荫,也永远都没有等到,再一次见到云茴,成为她的好朋友之一的那一天。 圣诞节的时候,云茴还在山下学院收到了柳如荫寄来的信和贺卡。 可她的回信还未曾寄到颂城去,就从一高同学口中,辗转听到了一个消息。 那时候,颂城落了第一场雪,京都的初雪却迟迟不曾落下。 颂城那场雪下的格外大一些。 因此柳如荫的尸体一直到第三天雪停后才被人发现。 她是赤身裸体死去的,据第一个看到尸体的人说,她脸上的表情凄惨扭曲,而她的身体上,满布各种狰狞的伤口。 法医尸检的结果没有对外公布,云茴是通过秦湛的关系知道的。 那女法医说的很隐晦,云茴甚至判断不出,她那一句‘那天有七八个人都动了手’,究竟是真是假。 所有人都不许云茴去见柳如荫最后一面。 甚至连秦湛,都死活不肯松口。 可云茴却也固执的很,秦湛不答应,她就不吃饭不喝水。 两人僵持了一天,秦湛到底还是妥协了。 云茴想,她如果不好好看看柳如荫死去时的样子,不刻在心里记着,她到死,也对不起柳如荫。 她非但要记着,她还要那些伤害柳如荫的人,一个一个,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 云茴离开京都回颂城那一天,京都的初雪终于落下。 回去的飞机上,云茴困倦至极,短暂的睡眠中,翻来覆去的做着和柳如荫有关的梦。 而那些梦到了最后,全都变成了她们分别时的那一幕。 柳如荫不肯放手让她离开,却不得不放手。 云茴从梦境中醒来,飞机正飞行在十万里的高空,她靠在舷窗上,望着窗子外的云卷云舒,心里想的却是,她当初为什么没有想到带着柳如荫一起走呢。 如果她去求秦湛,去求慕老太太,因着慕子宸之前做的事,慕家一定会答应她的这个要求,可她,自来都不是那种喜欢对别人张口的性子,而柳如荫的成绩很好,所以,她压根都没有想过,带柳如荫一起走。 这并不是她的错,没人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可云茴像是钻入了牛角尖,怎么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也许是因为柳如荫死的太惨,也许是因为,她内心深处,实在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永远凋零。 到颂城的时候,天色已晚,秦湛劝云茴明日再去殡仪馆,可她却没有答应。 秦湛知道她的性子,没有再劝。 柳如荫的尸体已经被殡仪馆的员工整理妥当,云茴见到的时候,她至少看起来,还算保留了最后的一丝体面。 云茴陪了她一整夜。 清晨,柳如荫的尸体被送去火化。 云茴见到了她的父母和弟弟妹妹,老实巴交的山里人,连句囫囵话都不会说,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弟弟妹妹呆愣愣的站在父母的身边,连哭都不会了。 案子还没破,他们也没钱住在颂城等消息,拿了柳如荫的骨灰当天就要回家去。 风雪太大,秦湛让寄宁去安排他们住下,等雪停了再走,又给了他们一笔钱。 这对中年夫妇嗫嚅着不停道谢,捧着那张卡,满是冻疮的手指颤抖着,千恩万谢的目送他们远去。 对于这样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长女死了,日子却还要继续过下去,下面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呢…… 他们也许只会哭这一日,也许很快就要把这些悲痛都抛在身后,继续为生计所奔波,也许等到明年,很多人,包括她的父母,都不会再为她难过了。 再等等,柳如荫这个名字,也就飘散在风中,渐渐模糊了。 云茴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没有说话,到了秦宅,她只是和秦湛说了一声她有点累想要睡觉,就直接上楼回了房间。 250 来势汹汹 秦湛坐在楼下,看着云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知道她心里有多么难过,可此时,再多的言语安慰,其实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不如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秦湛吩咐了佣人不要去打扰云茴,就去了书房。 秦家三太太身子不好,去了秦家的别院静养,却是闭门谢客,连探望都是极少被容许的。 外界为此传言纷纷,但很快就被秦家摆平了。 秦三老爷闻讯也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并未赶回颂城来。 听说他如今在终南山修仙问道,颇有所得,更是顾不上这些凡尘俗事了。 而秦三太太的娘家远在羌西,父母早些年已经离世,族里那些亲戚,自然也不会插手管一个远嫁女的事情。 更何况秦家又不曾亏待了她,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那久远年代之前的旧事重新提起来,也好似只是掀起了小小的一点涟漪,就又平息了下来,看起来依旧是风平浪静。 但风起于青萍之末,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有些人有些事,终究还是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颂城江家。 江老太太深夜接到了京都来电,是她最疼爱看重的长孙女,已经进入了京都山下学院就读,且已经和慕家小少爷订了婚事的江意浓打来的。 江老太太挂了电话,一个人沉默的坐了很久,才让人备车,离开了江家宅邸。 江意浓的身上,又长出了和上次一样的脓疮,而和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身上的脓疮来势汹汹,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长满了前胸后背。 江意浓当天早晨起床简直要吓疯了,立时就请假回了江家在京都给她置办的公寓。 好在如今是冬日,这些脓疮又全都长在身上,才没被人发现。 来京都时带了之前配好的那些药,只是涂了一日后,却仍是不见好转,反而脓疱越长越大,到了晚上江意浓实在忍不住,才告诉了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连夜去了道观,可却没见到那位老道。 道观内的小道士说他前些日子就出观远游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 江老太太急的不行,只得询问小道士,知不知道上次老道配置的药方,小道士却是一问三不知。 江老太太只得叮嘱了小道士,等他师傅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这才离开了道观。 江意浓苦苦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这样的坏消息,她身上脓疱疼的厉害,心里头自然越发心浮气躁,想到明日晚上周末要去慕家,和慕老太太一起吃晚餐,更是又气又恨烦乱的不行。 这长在身上还能遮掩,可若是等明日,长到了脸上怎么办? 都怪那个江意澜,那个贱人,凭什么要这样害她! 难怪当初她那么轻而易举就把玉瓶给了自己,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江意浓坐在镜前,看着颈侧破裂的脓疮,氤氲出黄色的浓水打湿了纱布,她沉着脸,抬手将那纱布撕了下来。 黏连的纱布几乎将那一层腐败的皮肉也扯了下来,鲜血立时涌出,江意浓却好似觉不出疼一般,面无表情的把身上的纱布一张一张揭了下来。 如果把这些烂肉割掉,是不是就会好了? 为什么要让她长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为什么不是江意澜的身上长脓疮? 这两个贱人为什么不去死! 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和柳如荫那个小贱人一样凄惨死去,让她们也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江意浓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原本雪白无暇的肌肤,此时却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一个女孩子最重要的东西,就这样被毁掉了。 所以,她们——都该去死! …… 云茴端然坐在书桌前,她面前放着蓝色的印花粗布包裹着的一本纸业暗黄的旧书。 福生把这本书给她的时候,曾和她说了,奶奶叮嘱过,不可以轻易打开,会惊动书灵。 她收到这本书后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打开过。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这本书的真容。 很寻常,就像是从县城的市集上,那些摆摊售卖旧书的摊子上随手买来的一样。 线装,蓝皮,竖排版,打开书封,扉页上用纂体写了一行小字。 求得有缘人,谋得万事成。 云茴轻轻抚了抚哪那一行暗淡的字迹,有缘人,万事成。 福生奶奶去世前把书给了她,是不是说明她就是有缘人。 如果她是有缘人,那么她虔诚祈求的话,书灵可不可以让柳如荫魂兮归来? 再不济,至少也要让她知道,害死柳如荫的人,究竟是谁。 “书灵……” 云茴低低的呢喃了一声,一页一页翻开那些泛黄却空白的书页。 只是一直到一本书翻完,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本书更是没有丁点的变化,空白,依旧是空白。 云茴怔怔望着那空白的书页许久,忽然抬起手,将指尖咬破,鲜血涌出,缓慢滴在了第一页空白上。 一秒,两秒,半分钟,一分钟…… 一直等了足足十分钟,直到指尖泛白,再挤不出一滴血。 云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窸窣声响,接着,却是一个淘气孩童的声音蓦地响起在空气中:“你这人,我正在睡觉,你把我招出来做什么?” 云茴蹭地起身,四处看去,可空荡荡的室内,却并无第二人。 “咯咯,你看不到我的,可我能看到你哟,小姐姐,你的血很甜,我喜欢……” “你就是书灵?” “什么书灵,不过是横死的孤魂野鬼没法投胎也没法往生,被好心人收留在了这本书中,就此为家罢了。” “书上说,求得有缘人,谋得万事成,是不是只要我诚心祈求,什么事你都能帮我做到?” “小姐姐,你怎么这么天真呀,你要得偿所愿,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 “要看事情的大小喽。” “如果……是让死去的人回来呢?” “三十年寿命,你的,交换。” “三十年……” 云茴呢喃了一声,她今年十八岁,如果她能活到八十岁的话,减去三十年,也就是五十岁。 还有三十二年,好像,也足够了。 251 茴宝儿说:秦湛,我不疼,真的…… 还有三十二年,好像,也足够了。 三十二年,她和秦湛的孩子也长大了,她老了,秦湛也老了,孩子们可以照顾他,她若是真的走了,应该也是无伤大雅。 “你不会是想答应吧?你要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寿命是多少年啊,如果你的寿命只有五十年呢,除掉三十年的话,可就没多久了……” “你可要想清楚,我在这书里待了几百年了,这几百年里,确实有很多人愿意用自己的寿命来交换,和我做交易,只是,无一例外,到最后,都后悔了……” 书灵的声音好像突然间低沉了几分:“后悔了,就想要毁约,金山银山拿出来,换自己原本的寿命,可都是徒劳,交易就是交易,没有一点契约精神,活一百年也是白搭!”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是害怕了,还是已经后悔了?你看起来这么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让你不得不请出我这个老人家啊……” “你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像老人家。” “唉,我有什么办法,我死的时候才五岁,所以我变成鬼也永远只有五岁喽,不过你别小看我,我活了几百年,什么事儿没见过,论起来,我可是你的前辈。” “好的前辈,请问尊姓大名?” “名字啊……我都不记得了,你就叫我前辈好了。” “好吧,前辈。” 云茴坐下来,盯着被鲜血浸湿的书页,只是原本深色的书页,渐渐蜕变成了浅色,血色也消失干净,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她并未怎么吃惊,毕竟刚才前辈说过,她的血很甜。 想必是让他饱腹了。 “你说的这些,确实是个问题,我也确实要好好考虑一下,毕竟,三十年,对于我们凡人来说,也确实很长了,那么,我能不能换一件事和你交易,前辈?” “行吧,你说。” “你能招魂吗?” 云茴盯着书页:“让死去的人,魂魄入我的梦,有些事,我想要知道答案。” “死了多久了?” “未出头七。” “唔,那倒是还来得及。” “这一次,我该用什么来和你交易?” 书灵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小奶音听起来十分委屈:“你带我出去走一走吧,我已经在这块破布里包了快六十年了,整个鬼生都不好了。” 云茴弯唇一笑:“成交,前辈。” …… 离开颂城的时候,天气放晴了。 下午三点,云茴去了柳如荫的墓地。 秦湛没有打扰她,她在墓地陪了柳如荫许久,说了什么,也无第二个人知道。 那一场梦里,柳如荫最后对她说的是,云茴你不要管我,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可她做不到。 如果她没有被云明谦接回颂城,没有被乔归晚利用代嫁到秦家,没有留在颂城,进入一高,她不会认识柳如荫。 那么柳如荫就不会这样惨死。 就算卑微可怜的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啊! 死了,才是一了百了了。 就算柳如荫对她不曾有一分一毫的怨恨,可她却不能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让自己置身事外。 事情因她而起,因她而生,那她云茴,就要负责到底。 离开墓地时,天色已经近黄昏。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云茴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双腿的事。 直到下山时,双膝处熟悉的阴寒刺痛忽然袭来,云茴的心口不由得咯噔一沉。 秦湛就在不远处车上等着她,可她偏偏这会儿犯了病。 更何况,每每疼起来简直是钻心要命的难耐,所以她每次都是躲在房中自己慢慢煎熬过去。 可是现在,能躲到哪里去? 云茴已经站立不住,整个人狼狈跌坐在山路草丛中,双腿膝盖处像是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刺来,深深钻入骨髓神经,搅动着她的每一寸血肉。 云茴咬死了牙关,额上冷汗涔涔而落,冬日衣衫穿的极厚,可她后背都尽数湿透了,云茴只恨不得手中有一把刀子,让她立时将自己两个膝盖剜去才好。 疼痛如潮水绵延不断,可在剧痛之下,她脑子里浑浑噩噩想的却是,早知道会这个时候忽然发作,她就在柳如荫墓前多待一会儿了,如果秦湛看到了,她怎么才能遮掩过去? “茴宝……”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云茴咬紧牙关挤出了一抹苦笑,抬头望向秦湛:“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秦湛坐在轮椅上,落日余晖之下,他的面容沉静如水,漫天红霞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这偌大天地之间,入了她眼的,也只有他一个。 可他的眸色更沉,更深。 云茴自认识他之后,还从未见他对她流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她嘴角那强牵而出的笑意,渐渐的凝固了。 秦湛的嘴唇一点一点抿紧了,他望着她,双手落在轮椅扶手上,一根一根收紧了手指,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因着过度的用力,连指节都变的苍白。 “秦湛……”云茴嗫嚅着,勉力想要解释什么,可又一波剧痛袭来,她下意识咬住嘴唇,破碎的呻吟从齿缝溢出…… 秦湛瞳仁深处的神色终是变了,他双手攥着轮椅扶手,蓦地用尽全力撑起身子,绵软无力的双腿扑跪在地上,他垂眸,望着云茴的腿,抬起手,将她的裤管卷了起来。 “秦湛……我不疼,真的……” 云茴剧烈颤栗着想要躲开,秦湛却紧紧攥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云茴!” 他喊她的名字,声音里翻搅着压制不住的痛惜,还有……愤怒。 云茴疼的发抖,眼泪突地一下涌了出来。 她这是第一次因为疼痛而落泪。 却又不全是因为腿上的疼。 秦湛定定望着她,眼圈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他咬着牙关,仿似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终究,还是失了控。 他掌心之下的肌肤,一片阴寒,就如冰封千年的寒冰一般,刺骨的凉。 这寒凉,和他从前腿疾发作时,一模一样。 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可他知道,云茴是这世上最傻,最傻的女孩儿。 ps:宝贝们,月票投给我们小茴宝儿鸭~~双倍月票不投浪费啦 252 花凋 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可他知道,云茴是这世上最傻,最傻的女孩儿。 云茴瑟缩着向后退了退,想要把自己的腿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可他却攥的更紧了。 “秦湛……” 她实在是疼的不想说话,可比这疼更让她惧怕的,是他越来越红的一双眼。 秦湛忽然垂了眼眸,他定定望着她纤细的小腿。 膝盖那里,好似氤氲着一团黑气一般,挥之不散,掌心下的凉,用尽了他的体温都抹不去。 这原该是他身上的,原该是他受的罪,凭什么让她替他来受? 云茴咬了咬嘴唇,哑着嗓子吃力开口:“真的……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你别难受……” 他依旧垂着眼眸,不曾再看她,却收回手,将自己大衣衣扣解开, 云茴还没回过神来,他就将她两条纤细的小腿紧紧贴在了他温热的小腹上,尤其是膝盖那里,他用手按紧了,不许她挣开分毫。 其实并无什么用处,如果这样就能缓解分毫的话,秦湛往日也不用受尽煎熬苦楚。 可或许是心理上得到了足够的安慰吧,云茴竟好似觉得那痛楚消散了些许一般。 他就这样抱着她,将整个小小的她都抱在了怀中,揽在自己的怀中。 据说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肋骨,寻到了,才圆满了。 那么这一刻,他亦是圆满的。 感觉到她在他怀中渐渐平复下来,不再如最初那样颤栗发抖,秦湛方才轻轻亲了亲她额头:“好一点了吗?” 云茴点点头:“不疼了。” “我们先回家,然后好好谈一谈。” 云茴不敢看他的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漂亮乌黑的眼珠:“秦湛,我真没事儿……” 他不理她,放开手,撑着轮椅要坐回去,云茴赶忙站起身扶他,他却不肯。 云茴只得讪讪收回了手:“秦湛,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你就是生气了……” “茴宝,你怎么就这么傻。” 他叹了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指:“我不管你做了什么,如何做到的,回去之后,结束这一切……” “不要。” “云茴!这是该我自己受的罪,没理由让你替我受!” 他凝着他,紧攥成拳的手指重重砸在轮椅扶手上:“我是你的男人云茴……我没能护着你,却让你代我受尽煎熬,你觉得我能无动于衷?” “可我是心甘情愿的秦湛……” 云茴红着眼,站在冬日的冷风中,倔强的望着他:“你对我好,我也想对你好,我是心甘情愿的,我替你受罪,可我心里头高兴……” 秦湛只觉得自己的喉头骤然哽住了,胸腔里铺天盖地的万种情绪错乱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却全都化成了心疼。 “我,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活的粗糙,好养活,身体底子好,这点疼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咬咬牙就过去了,你对我好,关心好,护着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我特别开心,真的秦湛……” 云茴说到最后,忽然冲他灿烂一笑:“你看,就疼了这么一会儿,熬过去,我依旧还是活蹦乱跳的,一点事儿都没,你不相信啊,我跳给你看……” 她像是小兔子一样绕着他蹦起来,风把她的头发尽数吹散,一张小脸全然展露在了他的视线中。 她眼底的红色是真,嘴角的笑容也是真,他的心脏就这样被她一点点的填塞,充满,从此以后,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云茴……”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我从前一点都不怕死,真的。” 她安静下来,望着他。 “从前我甚至觉得,死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他低头笑了笑,又仰首看着她:“可是现在我不想死了,我想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活到一百岁,和你一起,活到头发苍白,儿孙满堂。” 她最后终究只是点了点头,那一个‘好’字,仿佛有万斤重,竟是一直都没办法说出口。 …… 慕子宸开车来接江意浓去慕家宅邸。 慕家每个月都有几次这样的聚餐,小辈是必须要出席的。 尤其现在慕清曜回来了,慕子宸事事更不能落在人后。 “怎么穿这么多衣服?”慕子宸看到江意浓包裹的严严实实下楼,倒是笑着询问了一句。 “你知道我怕冷的。”江意浓身上各处都疼的厉害,如果不是实在推脱不掉,她真的半步都不想出门。 奶奶那边只知道让她暂时耐心等着,可她怎么等下去? 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不过拖延了一日,她的腿上和手臂上也快长满了脓疱,恶臭难闻。 慕子宸来接她之前,她刚在公寓自己清理了一遍所有的伤口,将那些流血腐败的烂肉全都清理掉,又上了厚厚的味道稍大的药膏,才堪堪遮住那臭味。 出门时,江意浓又特意用了比平日味道浓郁的香水,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她才算稍稍放心。 “家里多热你不知道?穿这么多,待会儿还要一件一件全脱了……” 慕子宸说着,就伸手摸着她小手攥在了怀里:“再说了,我特喜欢你穿裙子……” “这么冷的天,谁还穿裙子啊。”江意浓假意撒娇敷衍了过去,只是上了车,还是被慕子宸给揉在怀里轻薄了一番。 她对这个人实在厌恶至极,但他却又是她未婚夫婿,她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亲近和触碰。 江意浓怔怔望着车窗外的长街雪景,她的人生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样崩溃绝望的局面的? 到了慕家,慕清曜和傅意澜早已经到了。 是了,她已经改了她母亲的姓氏,虽然并未公开言明,但慕家上下也几乎都知道,她傅意澜,实则和江家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江意浓站在花厅入口,佣人帮她摘下身上的大衣,笑着道:“江小姐很怕冷啊,穿的这么厚……” 253 怪物 她只是淡淡笑了笑,沉默的跟着慕子宸走进花厅。 “怎么这么大一股药味儿?”展迎秋皱了皱鼻子,有些疑惑轻问。 屋子里温暖如春,江意浓刚走进来,就被这热气熏的浑身冒汗,贴着纱布的创口,又疼又痒,她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光,好好的抓一抓。 “是有一股子中药味儿……”慕老太太也跟着开了口。 江意浓缓缓坐下来,倒是镇定的一笑,对慕老太太道:“应该是我身上的药膏味儿。” “是哪里不舒服了?” “不妨事,应该是过敏了长了几个小东西,贴几天药膏就好了。” “那就好,你们年轻人总是不爱惜身子,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有个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是,老太太教诲的对。” 如今的江意浓,就如一个乖顺的木头美人一样,倒是半点风头都不再出。 她这样老实本分,慕老太太自然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更何况,她如今的心思都在清曜和意澜的身上。 对于慕子宸他们俩,也实在是分不出太多的眼神了。 晚餐已经准备妥当,展迎秋就扶着慕老太太往餐厅那边走去。 江意浓和慕子宸比肩站在一起,望着前面不远处一直拉着手的慕清曜和傅意澜,她眼中到底还是有了恍惚的一抹笑意。 到了这一刻,她真的不得不承认,她嫉妒傅意澜,她是真的很嫉妒她。 谢尘一朝飞上枝头,却对傅意澜更胜过往昔,不离不弃,对于这世上的女人来说,这般情真,才是最难得可贵。 “你干什么呢!” 慕子宸忽然用力撞了她一下,低声道。 江意浓蓦地回神,慕子宸已经不悦的冷哼了一声,方才江意浓的一双眼珠子都快长在慕清曜身上了,他的未婚妻这样盯着别的男人看,他自然不悦。 江意浓自知理亏,也不敢辩驳,低眉顺眼的跟在慕子宸的身后,在他身边位置上坐了下来。 慕家人用餐并无太大的规矩,大家虽然不会如寻常人家那样言笑晏晏,但却也气氛十分和谐温馨。 只是这温馨也与江意浓没什么关系,满桌子可口的菜肴,她却食不知味。 室内温度好似越来越高了,她后背都被汗浸湿,蛰的那些创口火辣辣的刺痛瘙痒,简直让她坐立难安。 “江小姐脸怎么这么红,哎呦,还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太热了?” 展迎秋看出了她的异样,忙让佣人把她那边的窗子开了一半,笑着道:“您要不要去换换衣服,家里热,您穿的太多了也不舒服……” 江意浓求之不得,只恨不得立时离席才好。 “那就麻烦秋姨了……” 江意浓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慢条斯理放下刀叉,转身就要离席,不知是谁,忽然‘咦’了一声,江意浓步子下意识的一顿,而下一瞬,慕子宸忽然又惊又怕的指着江意浓喊了一声:“你脖子上长的什么鬼玩意儿!”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江意浓的后颈上。 那里,原本该是雪白无暇的皮肉上,不知何时长出了连片的脓疮,而那脓疮已经接近腐烂,正缓缓的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江意浓像是整个人都被定住了一般,耳边宛若炸开平地惊雷,轰鸣不断,甚至忘记了伸手去遮掩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快,迎秋,去叫医生过来……” 慕老太太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事情不简单,江意浓后颈上这一连片的脓疮实在太吓人了,饶是她这样一把年纪见多识广的老人,都从未见过。 “不用……” 江意浓骤然回过神来,她仓皇转过身望着众人:“不用叫医生,过两天就好了……”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餐厅里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无一人开口,一片死寂。 而慕子宸望着她的那一双眼中,已经满是嫌恶,惊惧,和不敢置信。 江意浓只觉得这一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冰封冷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回闪。 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脸,她的脸上,是不是,是不是…… 江意浓抖抖索索的抬起手,在她指尖快要碰到自己脸那一刻,慕子宸忽然抓起面前的杯盏往她脸上砸了过去:“你们把她赶出去,快,现在就赶出去,以后不许这样的怪物再踏进我们慕家半步……” 杯盏砸过来的那一瞬间,幸而展迎秋及时的推了江意浓一把,她方才没有被那杯盏劈面砸在脸上。 只是,就算没有被杯盏砸中,她此时这张脸,看起来也实在太过惨不忍睹。 连片的破裂的脓疮几乎将除却五官之外的每一寸肌肤都覆盖了,泛黄的浓水混着血水,缓慢的渗出来,臭气刺鼻难当。 周遭的佣人都已经忍不住紧紧捂住了口鼻,慕子宸又怕又惊又羞又怒,连着踹翻了几张椅子,骂骂咧咧的转身出了餐厅。 江意浓清楚听到了他的所有辱骂,什么怪物,骗子…… 怪物?骗子? 她真的很想笑,看看,多可笑啊? 她貌美如花的时候,在他口中是妹妹,天仙一样的妹妹,他巴不得把她供起来,跪舔她。 可如今她成了这样一个鬼样子,他立时就翻脸无情了。 “迎秋,去请医生过来。” 慕老太太终是开了口:“你们去联系江先生和江太太,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家人。” “不用了。” 江意浓缓缓低了头,她的双手,那原本根根纤细如葱白一样的双手,此时也几乎被脓疮覆盖了。 不用掀开衣服,就能想象得出,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肉,该是多么的可怕,让人作呕。 “傅意澜,我有话问你。” 江意浓抬眸看向意澜,她的眼皮上也长出了脓疮,以至于她连睁开眼望着意澜,都要用尽全力。 慕清曜立时攥住了意澜的手,意澜却对他摇摇头,缓缓站起身来:“你想问就问吧。” “为什么会这样?”江意浓指了指自己的脸:“为什么只有我,变成了这样。” 254 抵命 “为什么会这样?”江意浓指了指自己的脸:“为什么只有我,变成了这样。” “因为你太贪心了。” “贪心?” “对,贪心,你只知道我们傅家的玉瓶可以滋养女子容颜,却不知道,这玉瓶不能日日戴在身上。” “若日日戴着呢……” “必遭反噬,它所带给你的一切,都会十倍百倍的反噬在你身上。” “原来如此……” 江意浓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凄厉一笑,可这一笑,她眼中却涌出血泪来,那脓疮,想必已经从她皮肤表层蔓延到身体内部,她,已然命不久矣。 “傅意澜,你真的比我想的还要歹毒,我们到底是姐妹,你却这样害我……” 意澜平静望着她,眼底没有丝毫温度:“如果你曾真心的把我当你妹妹,哪怕只有一日,我也许就还会对你存着半点的怜悯之心,可是江意浓,你从来没有。” “是啊,我自然没有把你当我的妹妹看待,你不过是我父亲寻欢作乐生下来的一个私生女,不被承认的野种罢了,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这个江家大小姐相提并论呢?” “随便你怎样说,出身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可却不是最重要的,我早已不在乎自己出身到底高贵还是低贱。” 意澜缓缓的坐下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现在大可以全都说出来,要不然,你再想说什么,可就没有机会开口了。” 江意浓缓缓笑了一笑,她怔怔望着自己的双手腐烂溃败,不成形状,那疼,她却也感觉不到了。 她江意浓,宁愿就此死去,也绝不会容许自己以这样的面貌活在世上。 “傅意澜,我没什么好说的,有些事有些秘密,我死也要烂在肚子里……” “是吗?” 云茴的声音忽然从外轻轻传来,江意浓倏然抬头看过去,她一个人站在那儿,白色的毛衣,高高扎起的马尾,刘海全都梳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云茴,江意浓的瞳仁,骤然缩紧了。 “江意浓,你有没有觉得我现在很像一个人?哦不对,咳咳,现在你听,我的声音是不是也很像一个人,一个我们都认识的,颂城的同学——柳如荫?” “你……” 江意浓大惊,连着怔怔向后退了几步,整个人撞在了餐桌上,才堪堪站住。 “那天,颂城落了初雪,我从家赶回学校,因着下雪的缘故,就耽搁了时间,到颂城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云茴一步一步向江意浓走来,她的面容,发出的却是柳如荫那种怯怯的低低的声音,旁人不知,可意澜和江意浓,却知道的真真切切。 “你……你别过来,你不许过来……” “你害怕吗?那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多害怕?我拼命的求他们,求他们饶了我,留我一条命……” “我爸妈供我上学吃了很多苦,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我想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替我父母分担压力……” “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那是你的命!谁让你犯贱和云茴那个贱人做朋友,我整不了她,弄死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江意浓,就因为这个原因吗?” “要不然会因为什么?你和傅意澜那个贱人毁了我的前程,毁了我的一切,我为什么不能报复?是啊,我报复不到你们身上,那我只能欺负她啊……” 江意浓忽然像是疯了一样失控大笑起来,她笑的前仰后合,那一张丑陋狰狞的脸,血泪迸溅,臭不可闻。 自作孽者,不可活也,只是可惜了无辜的柳如荫。 “你都承认了,也好,那正好省却了所有的麻烦。” 意澜看向云茴,云茴也看着她,眼中的泪缓缓落了下来,那一瞬间,没人能分得清,那是云茴在落泪,还是柳如荫在落泪。 “江意浓,杀人偿命,我本来想着,她所遭受的一切,也要让你加倍的受一遍,只是,我到底还是比不得你这样心思毒辣,同样身为女子,我也做不出那种极致丑陋肮脏的事情,所以,就用你的命,抵她的命吧。”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好似一夜之间,就能将这世上所有的丑陋肮脏,尽数覆盖。 只有等到雪化的时候,才会知道,这满目的白色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龌龊。 意澜一路送云茴出去,两人都没有说话。 云茴心里一直都在想着柳如荫,想着她们未能完成的约定,和永远都不可能再实现的重逢。 想着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傻傻的,胆小的姑娘,全心全意的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信任她,依靠她,想着,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还有人欺负她呢? “云茴,别胡思乱想了,柳如荫她如果泉下有知,也可以安心了。” “我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性情挺淡薄的,但来了颂城我才发现,我内里好像并不是真的那么冷情冷肺。” 云茴自嘲的笑了笑:“如今想来,如果我当初没有打抱不平,没有帮柳如荫,也许我们不会成为朋友,而到最后,江意浓也不会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清楚,云茴,活在当下,当下只要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可是,要做到问心无愧,也实在太难了。” “想点开心的事吧,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在京都,会越来越好的……” “但愿吧。” 云茴伸手,纷纷扬扬的雪片落在她的掌心里,又一点一点的融化成水。 颂城,江家,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可她心底却没有半分的轻松。 前路,好似就如这不见天光的长夜一般,让她看不到尽头的光明。 而此时颂城,秦三太太休养的那一处别院。 大雪茫茫的深夜,别院不起眼的后门处,却悄无声息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也许是早已有人安排妥当,他刚到,内里就有人悄悄打开了门。 那人闪身进了门,动作敏捷轻快,行动之间,只隐约看到了宽大的斗篷下,一闪而过的灰色道袍广袖。 ps;今天依旧是向宝宝们要双倍月票的一天啊,上榜不易,保持更难,希望大家有月票的话可以趁着双倍期间,支持一下猪~ 255 十个女生九个半喜欢他 那人闪身进了门,动作敏捷轻快,行动之间,只隐约看到了宽大的斗篷下,一闪而过的灰色道袍广袖。 他并未在别院逗留太久,约莫一个小时后,就又由人领着,悄然的离开了。 很快大雪就覆盖了他来去之时所有踪迹,不过片刻之间,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秦三太太安静坐在窗前,窗子外雪落无声,那人走了很久,房间里好似还隐隐留着淡淡檀香。 他们都老了,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再回首前路,真不知值得还是不值得。 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一日在佛堂醒来,莫名其妙就染了病被送入这处别院之后,她已然想不起那天在佛堂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这样完全的与世隔绝起来,她心内也隐约猜到,多半是那些陈年旧事,被人翻了出来。 她罪不至死,但秦家也不可能原谅她,所以在这别院一辈子青灯古佛,已经是她的结局。 刚来别院的时候,她还盼着秦东行能赶回来看她。 这么多年的夫妻,就算是相敬如宾,也有着那么一丁点淡薄的情分吧,可她等啊等,等到颂城落了一场一场的雪,却都没能等到她的丈夫回来。 秦三太太自嘲的笑了笑,秦东行这辈子待她,真的是薄凉寡情啊。 可是没关系的,有个秘密,她会一直烂在肚子里,直到她死去,直到他秦东行咽气那一刻,再让他知晓。 等到那时,他才会清醒的知道,害了人一生,到底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们这两夫妻,这总算扯平了。 …… 雪后初霁,京都一片银装素裹。 山下学堂,顾名思义,正建在京都西郊的山脚下,由王室在百年前建成,更是专为王室后代子孙服务。 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这百年间,外姓的学生,怕是不会超过两位数。 而云茴和傅意澜,更是近几年唯二的两个外姓学生。 也因此,二人辅一进入山下学院,自然就引起了各方的瞩目。 好在云茴和傅意澜向来也不是张扬高调的人,在山下学院这种可谓是‘星光夺目’的地方,更算不得太起眼。 而在这个顶级的社交圈子中,那些从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名媛公子们,天然的教养和风度也是镌刻在骨子里的,至少明面上看去,大家都是体面人。 就算真的有什么纠葛厮杀,在公众面前,也能把酒言欢,宛若闺中密友和世交知己一般。 因此云茴和意澜在入学后,在人际关系上,并没有太多的不适应,至少这些同窗,待她们还是很客气的。 唯独功课这方面…… 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在念书和兴趣特长培养这方面表现出来的强烈求知欲和极度的好胜心,实在是远远超过了寻常人家的孩子。 云茴私底下都忍不住对意澜道:“我要是和他们一样,打小锦绣富贵堆里长大的,我怕是早就长成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了,哪里还点灯熬蜡的苦学这么多课程……” “那是你没生在这种家庭,不知道他们的真实境况,别看从小含着金汤匙,但实则压力也比寻常人大多了,不成为家族里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这家业也就多半和你无缘,到头来向自己姐妹兄弟伸手要钱花,这滋味儿可不好受。” “也是,说起来,这世上的人,活着都艰难的很,穷人有穷人的烦恼,富人也有富人的忧愁,不过我还是愿意做个忧愁的富人,啊,就让我忧愁到死吧……” 意澜忍不住翻白眼:“你家秦先生是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不算富人……” “那也比不上你这个慕家将来的当家太太财大气粗啊!” “我看你现在是牙尖嘴利的很,你们家谢尘简直是要把你宠上天了!” “行了行了,咱们俩可别再自夸了……” 意澜敛住笑,又问云茴:“你想好选修什么了没有?选修的分数也是很重要的,你可要仔细斟酌。” “什么琴棋书画的,我都一窍不通,我看选修课程里有一门是驯兽师,我还挺感兴趣的……” “驯兽师?”意澜微有些讶异,却并不吃惊,毕竟那一日在慕家,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神通’。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嗯啊,我就先试试吧。” 两个人趴在栏杆上闲聊着,意澜忽然捅了捅她:“云茴你看……” 走廊尽头,一个高瘦的少年,一身朋克装束,头发染了黛青色,左侧耳垂上三个铆钉耳钉十分扎眼,此时正双手抄兜,缓步走来。 山下学院规定了入校就要穿统一校服,女生素颜,男生不准染发,可这人,却把每一条规矩都破了。 云茴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意澜凑在她耳边道:“你别看他打扮的这么另类,和大家都格格不入,可据说山下学院里,十个女生九个半都喜欢他……” “你也喜欢?”云茴笑着打趣意澜:“你们家谢尘非要醋死不可!” “额……那就是,十个女生,八个半都喜欢他,那一个半里就有我一个。” “我也不喜欢啊。”云茴耸耸肩,又回头看了那男生一眼,他双耳戴着耳机,手指仿佛在随着音乐打着拍子,云茴收回视线,没有刻意减低声线:“不懂为什么她们会喜欢这种男生。” 萧野蓦地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定在云茴的脸上。 女孩儿慵懒的趴在栏杆上,白色羽绒服,手上带着毛线手套,乌黑长发垂腰,冬日的风吹过,露出她雪白的一张脸和微红的鼻尖,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带着点故作成熟的小大人口吻,和她那张略显稚气的脸,更是格格不入。 萧野嘴角勾了勾,那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眸,整个眼瞳尾部微微下垂,眼尾却又稍稍上扬,蕴着点点的微红,瞧着人的时候,似乎总是含情脉脉,可当你和他的目光对上,却又能被他瞳仁深处的疏离和冷漠冻住。 256 缺个女朋友,就你了 多情撩拨人心动,他这样的男人,从年少时就最是知道,怎么害人一生。 “喂。” 萧野微微抬了抬下颌,冲着云茴开口。 意澜吓了一跳,赶紧撞了云茴一下,云茴似是也吓到了,闻声回头时,蓦地睁大了一双眼,漆黑的眼眸,比寻常人都稍大一些,眼睫浓密卷翘,让她看起来特别稚气。 萧野向前走了两步,意澜立时伸手烂在了云茴面前:“你……想干什么?” 萧野依旧是那样双手抄兜站着,额前青黛色的碎发落在他眼帘上,少年桀骜抬着下颌,好似连眼皮都懒得完全撩开去看人。 云茴轻轻按住了意澜的手臂,刚才,也怨她自己,何必无端招惹口舌官司。 “对不起,我刚才没看清楚……嗯,你这样的,确实很招女生喜欢。” 云茴十分识趣能屈能伸,这话说的又真诚无比,看着他连眼都不眨一下,若不是他方才听到她那一句‘真心话’,怕是都要相信她这话里诚意多么充足了。 “叫什么名字。” 萧野开了口,他的声音竟是别样的好听,方才那一声‘喂’还不明显,此时这短短五个字,却让意澜和云茴都听的一个激灵。 少年人却有着略微低沉磁性十足的声线,却又不是那种成年男人的烟嗓,格外的矛盾却又交织成独特的和谐,也难怪,山下学院这些小公主们,每次见到萧野都要疯狂。 “云茴。” “云茴……”萧野重复了一遍,忽然伸手直接勾住了云茴的脖子将她揽到了胸前:“小爷缺个女朋友,就你了。” 云茴最初没反应过来,待醒过神,想也不想就要动手,萧野个子高,轻轻松松摁住了她手腕,好看的唇一扬,“脾气还挺大。” “放手。”云茴瞪着他,使劲甩开手,此时走廊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好几个女生,都目光不善的看向云茴。 “都仔细看看,看清楚了……” 萧野被她甩开手,也不恼,下颌点着云茴对围观众人道:“小爷从今儿开始恋爱了……” “有病。” 云茴又气又觉得丢脸,骂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萧野却伸手拽住了她手腕,那一双桃花眼底潋滟一片,端的是魅惑众生:“怎么,刚才不是还说喜欢的吗?” “萧野!” 人群之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利女声,接着那女孩子拨开人群红着眼直接冲到了萧野和云茴面前:“你不是说你要好好学习不谈恋爱的吗!” “嗯,现在想谈了。” “你……萧野!你混蛋!” “知道我是混蛋就别喜欢我。” 萧野握着云茴手腕,转身拖了她就走,云茴使劲甩了几下都没甩开,羞恼之下抬脚踹了出去。 人群骤然安静了。 被踹了屁股的校园风云人物,十个女生九个半都喜欢他的萧野小爷,难得登台开一开金嗓唱一首歌出场费就破七位数的乐坛天才,被女生一脚踹在了屁股上…… 不要说周遭众人都惊呆了,萧野自个儿也惊呆了。 他是什么人?他亲姑姑嫁到王室贵为王妃,他身为姑姑唯一的嫡亲侄子,打小就在王室长大,如今王室储君和他是表兄弟兼最亲密的发小,整个京都,除了姑父之外,他萧野怕过谁? 谁又敢动他一根头发丝儿? 云茴这一脚踹的狠,他又没有防备,狼狈往前趔趄了一步,方才堪堪站住,他萧小爷长到这个年岁,何曾丢过这样的脸? 萧野脸色涨红,狠狠瞪着云茴。 云茴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回瞪着他:“你再敢惹我,我还踹你!” “你!你凭什么对萧野动手!” 那方才还红着眼要哭的女孩儿忽然冲到云茴跟前,指着她大声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我们多喜欢他,你怎么能对他动手!” 云茴冷冷看她一眼:“你们喜欢他,我又不喜欢,关我什么事!” “云茴,好了……”意澜眼见事情就这样一步一步闹大,再这样僵持下去,对云茴也没什么好处,这萧野背景强悍,看他在山下学院这样独立特行就看得出来,绝不能得罪。 “我饿了,我要去食堂。” “好好好,我们去食堂……” 意澜忙拉紧了她,又对萧野赔笑道:“学长,我们云茴年纪小性子急,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啊……” 云茴冷着一张小脸不吭声,萧野不知怎么的,看着她小脸紧绷,嘴角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倔强模样,心里头的火气忽然就慢慢的熄了下来。 “等一下。” 萧野忽然开了口,意澜一个激灵,云茴微微蹙了眉,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 萧野走到云茴面前,下颌点了点她:“明天晚上我有演出,就在学校演播室,你过来看。” “没兴趣。” 萧野噎了一下:“你确定……没兴趣?” “我五音不全,唱歌难听,也不喜欢听人唱歌。” “行,你不来也可以,不来就和我谈恋爱。” “你有病啊?” “你自己选,小爷就给你两条路。” 萧野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 那女孩子快哭了,小跑着一路追过去:“萧野,萧野……你演出我能去看吗?” “不能。” “萧野……你就这么讨厌我吗?我只是想去看你演出……” “不好意思我尿急,能让一下吗?” 萧野指了指前面的洗手间指示牌,女孩儿被噎的半个字说不出来,眼泪豆子噼里啪啦的往下落,萧野看都没看她一眼,抬脚就进了洗手间。 云茴一直到了食堂还没消气,意澜买了饭菜回来,她还鼓着一张小脸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好了,先吃饭吧,吃完饭再想办法……” “意澜,你说他是不是有病?我怎么老遇到这种神经病?” 云茴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只觉得窝了一肚子火发泄不出来,早知道刚才就一脚把他给踹成残废好了。 “你刚才那一脚也够狠啊,他脸都丢的差不多了……” 意澜想着萧野那种小爷,被人踹了的狼狈样儿就忍不住想笑。 ps:宝贝们月票满500会有大福利哈~~最后两天双倍月票啦,大家还有月票的给猪投一下,我继续裸奔下一章555555555 257 死亡的阴影 意澜想着萧野那种小爷,被人踹了的狼狈样儿就忍不住想笑。 “反正我不去,我以后见到他就绕道走,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那……你要不要让我帮你转告他,你已经名花有主了?” 云茴认真的想了一会儿,方才对意澜道:“我并不想让秦湛卷进来,意澜你也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从前还有那样的传言,如果学校里的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不定又要怎样诟病我们两人。” “你说的也是,你们俩关系如果公开了,肯定是满城风雨。” 毕竟,秦湛之前连着克死了三个未婚妻,毕竟,所有人私下都以为秦湛找未婚妻是为了冲喜续命,就算事实并非如此,但谁又能解释的清? “所以,就辛苦你啦,就让大家以为我是走的未来慕太太的后门才进的山下学院吧。” “那你明天到底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云茴扒拉了一大口米饭,斩钉截铁回答道:“不去。” 意澜竖了个大拇指:“姐妹服你。” 翌日。 山下学院演播厅。 所有工作人员和乐队成员都在为即将开始的演出忙碌准备。 萧野一人戴着耳机站在窗边。 演出八点钟开始,他自然作为压轴登场。 演播厅内座位早已坐满了,甚至走廊都挤满了人。 这是萧野的田野乐队成立两周年的大日子,除却山下学院这些公子小姐们挤破了头想办法弄来票,还有无数京都名流圈的人也都纷纷来捧场。 实在没办法拿到入场券的,也托人送了花篮和各种礼品过来。 此时舞台两侧,已经摆满了花篮和礼盒,灯光,音响,各种设备都调试完毕,演出很快就要开始。 第一排最中央的座位,却仍是空置。 萧野单手抄兜,靠在墙壁上,扫了那座位一眼,忽然转身出了演播厅。 “萧野你去哪……” 萧野置若未闻,推开演播厅的大门走了出去。 此时,宿舍。 云茴正抱着平板和秦湛视频。 昨天还是大晴天,今天又落了雪,好在宿舍里有暖气,云茴只穿着一层单薄睡衣,也并不觉得冷。 自那日祭拜完柳如荫,她腿疾发作了一次之后,这几日倒是没有再犯。 秦湛每晚雷打不动与她视频,揪着心等她安然无恙才能放心道一声晚安。 可总不能这样每一日都提心吊胆的煎熬着。 关了视频,宿舍里现下没有旁人,意澜与谢尘约会去了,另一个女生早早就去了演播厅。 云茴百无聊赖的翻了一会儿那本‘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驯兽师’,就预备去洗漱睡觉。 楼下却忽然骚动起来。 云茴好奇的走到阳台上往下看。 路灯橘色的光芒洒落下来,雪花如万千飞蚊一般落在少年的眉眼上。 萧野靠在灯柱上,抱了一把吉他,轻轻拨着琴弦。 无数的女生从远处跑来,将他团团围了起来。 云茴站在楼上,都能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喊着萧野的名字。 可他自始至终神情冷冷,连抬眸看一眼人群都不曾。 云茴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轻轻关上了窗。 萧野没有唱歌,他这个人特别矜持高傲,愿意的时候,一毛钱不给他也可能唱个尽兴,不愿意的时候,一掷万金,小爷也不开口。 吉他杵在地上,萧野眉毛上落了几片雪,他从小到大没受过挫,管她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喜欢他,这朵花,他都摘定了。 “我女朋友不肯下楼,怎么办啊?” 萧野看向围观的人群,无奈展眉一笑:“这样吧,你们谁能把她请下来,我今晚就在这里给大家唱一首歌。” 有女生心碎哭着大喊:“萧野……让我做你女朋友吧!” 回应她的,却只有落雪无声。 云茴的宿舍门被拍响。 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女生,其中之一,就是昨天哭着跑来质问萧野的那一个。 那女生又是一副哭过的样子,看了云茴好一会儿:“你能不能下去一趟……” “抱歉,我要睡了。” “今天是他乐队成立两周年的日子,你如果不去,演出就要泡汤了。” 云茴一时沉默了下来。 “他为了玩乐队,真的牺牲了很多,田野了乐队能坚持两年很不容易,去年,去年他们乐队的贝斯手出了意外不在了,那个贝斯手一直都盼着今年的纪念演出,云茴,算我求求你……”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云茴看着这个说着说着又落泪的女孩儿,心里头微有些动容。 “是,我很喜欢他,可我更希望他的努力不要落空,他能开开心心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一个人就像是喜欢天上的星星,不一定非要拥有他……” 云茴轻轻叹了一声,她发现自己好像总是容易对女孩子的眼泪心软。 如果这会儿站在她面前说这些话的是萧野,她肯定半点都不会动容。 “我去看他演出。” 云茴对那女孩子道:“只是去看演出。” 云茴下楼,萧野看到她,隔着风雪,唇角含了淡淡的笑。 她今天穿了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带了毛线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漆黑的大眼,明明是这样单纯无辜的长相,却总是疏离的难以接近。 某一层面来讲,萧野觉得云茴和自己其实有点像。 “我去看你演出,看完演出,我们就两清了。” 萧野不置可否:“先去演播厅吧。” 云茴转身向前走,萧野伸手把她头发揉乱了:“喂,我的演出很贵的,你还不领情?” “谢谢。”云茴头也不回。 “真是个小古怪。” 云茴以为萧野这样的人玩乐队定然是重金属摇滚,吵的人耳朵都要炸掉那种,却没想到,他最后压轴登场的时候,只是弹着吉他清唱了一首民谣风的原创歌曲。 这一场两周年纪念的演出,在他拨动吉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的时候,就会圆满收场。 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云茴,却忽然站起身冲着萧野喊了一声:“萧野,快跑!” 女孩子的声音尖细响亮,瞬间刺破全场的寂静。 ps:终于裸奔完了,太累了,以后再也不要裸奔了……宝贝们记得双倍月票啊,过了500有大福利,冲鸭~~~ 258 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女孩子的声音尖细响亮,瞬间刺破全场的寂静。 萧野下意识的一怔,可不过转瞬间,他竟是反应飞快的飞身向舞台左侧跑去。 而就在他跑开的那一瞬间,舞台最中央高高悬挂着的巨大顶灯,轰然掉落,砸破地面,摔成了万千碎片。 碎片迸溅四散开来,有一片划过了萧野的脸颊,一道血红的血线弥漫而出,血珠滚滚落下,他却好似感觉不到那疼一样,只是怔怔的望着面无全非的舞台。 一瞬间,好似回到了去年此时,他们正在努力筹备着一周年的庆祝演出。 乐队里的贝斯手,那个戴着眼镜腼腼腆腆的男生,笑起来有两个大大的酒窝,说要在演出时向心爱的女孩儿告白。 可他没能等到演出开始,意外发生,升降台忽然失控,而当时,他正站在上面,升降台翻转,他被卡住脖颈,窒息死去。 那时候萧野就在现场,贝斯手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紧紧攥住的手指,逐渐冰凉,僵硬。 那不是第一次,他看着身边的人死去。 那一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熟悉无比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闭上眼,停了呼吸,可自己却完全没有任何办法的无奈和痛楚,他尝过数遍。 “萧野。” 云茴的声音忽地在他身后响起,现场已经嘈杂混乱不堪,有女生的哭喊声和压抑的尖叫声不时传来,有人忙着报警叫救护车,学校的领导和负责人都纷纷赶到现场。 萧野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回身看向云茴。 “你跟我出来一下。” 她的声音平静,却奇异的让他整个人都平复了下来。 萧野跟着她走出乱糟糟的演播厅,两个人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拐角处,云茴停了脚步,转身看向萧野:“你没事儿吧。” “刚才,谢谢你,只是……你怎么知道,会发生意外?” 云茴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一种强烈的第六感,还有,她那一双总是比常人格外敏锐一些的眼睛,所以,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只有她注意到了,那落在萧野身上,笼罩着他的灯光,细微的一丝颤动。 而她的大脑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喊出了声,说起来,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 “如果说,我当时根本没听你唱歌,正在走神,然后就无意中发现了那灯有些不对劲,你信不信?” 萧野忽然就笑了。 脸颊上一道伤口还在缓慢的渗着血,血迹擦过他的唇角,却平添了几分的妖冶:“我唱歌……真的很难听?” “你以后,要小心。”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害我吗?” 萧野靠在墙壁上,细碎的乱发下,那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望着云茴:“说起来,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出事的还真不少,可我一直都安然无恙,如今,是终于轮到我了?” 没等云茴开口,他脸上的笑意已经消散无踪:“可既然是冲我来的,为什么要让那些无辜的人一个一个死去?” “你……或者是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死对头,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我生下来就在我姑姑身边长大,我姑姑贵为王妃,我表弟,是王室储君,我打小就听人背地里议论,我姑父在外面还有女人和孩子,我表弟,并不是他唯一的儿子。” “可他们没有那个胆子,因为我姑父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嫡子,我从小在姑姑姑父身边长大,他们待我都极好,我与我表弟,更是如亲兄弟一般。” “所以他们就拿你开刀?” 萧野自嘲一笑:“不值得,我这个人,没什么雄心大志,就想玩音乐玩乐队,拿我开刀有什么意思?毕竟,我既做不了王储的左膀右臂,将来也成不了什么栋梁之才。” “所以,你并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对不对?” 云茴看他一眼,又开了口:“自始至终没有听你提起你的父母……” 萧野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转瞬,他却又散漫的笑了,“我生下来刚满月就被送到了姑姑身边,这么多年也很少和他们见面,所以,也没什么好提的。” 云茴点点头,眼底却有些懵懂,她搞不太懂这些豪门世家里的人的想法,就像是小时候她也不懂,为什么父母不喜欢她一样。 萧野看了她一眼,“我表弟和我同年出生,我父母把我送过去,是想让我陪着我表弟一起长大,做个伴儿,听他们说,这也是我姑姑的意思,当然,这对于我们家来说,更是一桩好事,所以他们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没有人会去顾念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的意愿,也没有人,会去在意他想不想父母想不想家,受了委屈怎么办。 这些年萧家一路水涨船高,父母跟前有了弟弟妹妹承欢膝下,他这个长子,与那个家,越发的格格不入了。 萧野也不爱回去,回去萧家,好似连自己的位子都找不到,父母待他,倒是如客人一般客气疏离。 而王室这边,虽然姑姑姑父待他极好,表弟与他更是亲密无间,但不是自己的家,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所以,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和乐队待在一起。 “那你以后,还是当心一点,今天的事,大约也并非是意外。” 萧野看着一本正经的小姑娘,又忍不住打趣她:“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我当你男朋友报答你怎样?” 云茴看都没看他转身就走了。 “喂。” 云茴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真的不考虑啊?我初恋初吻初.夜都在呢……” 云茴蓦地回身瞪着他:“你还想让我踹你是不是?” 萧野脸上的笑却认真起来:“你好好考虑一下啊,入股真的不亏的。” 云茴一抬下颌,轻哼了一声:“我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你太小了。” 萧野愣住了。 云茴忽然想到了什么,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转过身去。 “喂!你这蠢丫头,你怎么能说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太小了……” 259 我这颗星星要下凡走一遭 “喂!你这蠢丫头,你怎么能说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太小了……” 云茴没再搭理他,快步走过转角,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萧野重又靠回墙上,嘴角的笑,却徐就方才消散。 蠢丫头,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萧野,大家都在找你,你没事儿吧……” 萧野看向急匆匆跑来的女孩儿,“林泳希。” 他好像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可女孩儿却激动的差点落泪:“你知道我的名字?” 萧野望着她,笑了笑:“你追着我跑了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知道。” “萧野……” 女孩儿的眼泪立时落了下来:“我以为你从来没注意到我……” 萧野伸手在她发顶揉了揉:“听话,以后不要再追着我跑了,也不要再喜欢我了。” “为什么?” 萧野收回手,重又插回裤兜中:“你知道我的第一首原创单曲最后一句歌词是什么吗?” “我要做永远挂在天上的星星,永不来这肮脏的人间走一遭。” 女孩儿脱口而出。 萧野望着她,眼眸干净透彻却又明亮:“现在我要改掉这句词了。” “改成什么?” “我这颗星星要下凡走一遭,为了我喜欢的女孩儿。” “萧野……” 女孩儿掩住嘴,终是抽噎着哭出声来。 萧野转身向前走去:“别再喜欢我了,你是个好女孩儿,你会遇到爱你宠你的那个人的。” “我以后还可以望着你吗,就像是从前那样,把你当星星一样,仰望着你……” “星星落入凡尘,也不过只是一块顽石而已,林泳希,我也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可是不一样啊,就算是凡人,也是不一样的凡人啊,在她看到他第一眼,第一次听到他唱歌的时候,在她的心中,就已经把他当成天神一样仰慕着。 可是如今……他却要为了别的女孩儿降落了。 林泳希哭的崩溃,萧野却走的头也不回。 …… 山下学院演播厅,田野乐队两周年庆的现场出了这样巨大的变故,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 更何况事情牵扯到了萧野的身上,谁不知道萧野的背景? 据说王室亲自致电山下学院,十分震怒,在确定萧野并无大碍之后,方才语气和缓了一些。 萧野被姑姑萧蓉派了自己的专车接回洗月堂,萧蓉一看到萧野,眼圈就立时红了,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攥住萧野的手将他拉到身边,仔仔细细看了看他脸上的伤方才道:“你姑父也知道了,气的不得了,他这会儿还在会见外宾,回不来,你表弟马上就到了,他那暴脾气,要是知道你出事,不定要怎么闹腾……” 萧野一脸嘻嘻哈哈的笑:“您也看到了,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姑父日理万机的,您告诉他干什么……还有阿宸,他好好儿的和同学出去度假,因为这点小事坏了他好心情不值得……” “你这说的什么傻话,你的人身安全是天大的事儿!” 萧蓉气的作势拍了他一下,萧野就嘻嘻哈哈抱着她手臂撒娇:“姑姑我饿了,我想吃你做的菜……” 萧蓉横他一眼:“你姑父和阿宸想吃我的菜我还要看心情,也就你……” 萧蓉伸手戳了戳他眉心:“谁让我疼你呢,等着去吧。” “谢谢姑姑,姑姑最好了,姑姑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行了行了,吵的我脑仁疼,去上楼洗澡换衣服去。” 萧野应声去了,萧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眼底唇角的笑意方才渐渐的暗淡了下来。 萧蓉做好了一桌菜,慕宸也回来了,他们两兄弟原本到一起就掐个没完,但因着这次萧野出事,慕宸倒是难得的安分。 吃完饭时间就不早了,萧蓉惯例要睡美容觉,萧野和慕宸就去房间说话。 “哥,我总觉得事情很奇怪,你们乐队总共也就四个人,怎么接二连三的出事……” 萧野仰首躺在床上,枕着自己的双臂望着头顶天花板:“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可我脑子里思来想去,我也没结什么想让我死的仇敌……” “我不管,反正这次我一定让爸妈查到底,非得给你个交代。” “傻瓜,姑姑姑父那么疼我,肯定会仔细查的,我们就安心等着吧。” 慕宸望着萧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我就纳了闷了,怎么从小到大,你好像都一路多灾多难的,大事小事没完没了,可你又不是那种冒冒失失莽撞的性子,偏生我这个马虎鬼,却总是顺顺遂遂……哥,要是真的可以,我都想把我的这狗屎运分给你一半。” 萧野不由好笑:“傻子,你托生在姑姑姑父家,就说明你命好福泽深厚了,这可是旁人羡慕不来的,再说了,好运气怎么能分给别人……” “我还不是心疼你!这前些日子的事儿还没消停,今天又出这种事,要不是你说那个谁,那个女生……” “云茴。” “要不是那个云茴喊了一声,我现在都见不到你了……” 慕宸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住了,萧野哭笑不得:“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 “我才没哭呢,我就是,我就是心里有点害怕……”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这一次过去,说不定就否极泰来了。” “嗯,一定会的。” “去收拾收拾睡吧。” 慕宸站起来乖乖听话离开了萧野的房间。 深夜,雪落无声。 寂静室内,隐约听到几句交谈声。 “非要这样吗?”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呢有些嘶哑沉重。 “从小到大,他替小少爷挡了所有的灾星,只是……小少爷的命格实在阴气太重,难以化解。” “一定要他死吗?” “死劫自然是最大的劫,他死了,小少爷这一生就再无任何忧虑,他若不死,小少爷就永远存着隐忧。” 女人的声音久久没有响起,室内静的仿佛能听到窗外落雪声。 “夫人,还是要早下决断啊。” “今天的事,到底是意外还是……” 260 温柔的吃醋 “今天的事,到底是意外还是……” “是意外,但内里却又有了我们无法揣测的变故。” “什么变故?” “萧少爷的身边,有了异动,怕是有些事,都要变了。” 女人的容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地步,我也只能这样忍痛决断,就当我这辈子对不起他,下辈子,我再偿还……” “能为小少爷挡灾除祟,也是他的福气。” 女人轻轻闭上了眼,好一会儿,她方才低低开口:“你知道对我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你说他身边有了异动,有些事要变了,我不管那异动是什么,你去帮我了结掉。” “是。”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今年除夕之前,我希望一切可以尘埃落定。” …… 周六下午,山下学院会过一天的周末,校门口早早就停满了各色豪车。 秦湛的车子依旧不起眼,云茴背了书包往校门口走,萧野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周末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选修课要考试,我要背书。” “你选修的什么?” “如何成为一名驯兽师。” 萧野愣了一下:“别的女孩儿都是琴棋书画风花雪月的,你怎么学这个?” “别的我都不会。” 萧野双手抄兜,杵在云茴身前倒退着走:“你选修驯兽师也不错,不如你先试着驯服我……” 云茴抬眸看他一眼:“无聊。” “明天要不要去看演唱会,是一个地下乐团,主唱还蛮有个性的。” “我不喜欢音乐。” “你这样不行啊,将来我们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的……” 云茴忽然停了脚步:“萧野。” “我在。” 少年眉目璀璨如星笑吟吟望着她,云茴竟是觉得,那些残忍的话,一时难以说出口了。 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吊着他才是最大的伤害。 “我真的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要再这样了,以后。” 少年眉目依旧璀璨如星,可星子也会有暗淡的时候。 他依旧笑吟吟望着她,可那笑却也让人有些难过。 云茴垂了眼眸:“对不起。” “没关系啊,你不喜欢我,我就喜欢你好了……” “你这样让我很困扰。” 云茴绕过他预备向前,萧野却又把脸凑过去继续挡在她身前倒退着走:“那我们做朋友吧,做朋友总可以吧……” “我不想和异性做朋友。” “那你把我当姐妹……当姐妹好了?” “萧野,你很好,真的,没必要在我面前这样委曲求全。” 萧野脸上的笑容终是消失无踪了。 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家回不去,洗月堂却又永远无法彻底融进去。 别人看着他,总是带着标签,王妃的亲侄子,王储的好兄弟,背景雄厚,无人敢惹。 可没人知道,他只不过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他看得出来,云茴和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们都是外表看起来冷漠的人,可实则内心,却藏着一团火。 那天在演播厅,她大声喊他的名字,救了他的命。 他就知道,他真的栽了。 他说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可实则他自己很清楚,他见她第一次的时候,就有心动的感觉。 明明她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性格最好的。 可人和人之间的磁场,就是这样的玄妙。 “对不起,我要走了。” 云茴再一次低着头绕过他,向前走去。 身后没有传来脚步声,云茴缓缓松了一口气,心稍稍的定了定。 她看到了秦湛的车子,心头微微泛起甜蜜柔软,快步向车子走去。 寄宁拉开车门,神色却有些微妙的看着她。 云茴一怔,下意识想到刚才萧野缠着她的一幕,难道,秦湛看到了? 她立时看向秦湛,秦湛正垂眸看着膝上的平板,眉眼专注,听到她上车的动静,也没有抬头。 车内暖气开的足,他的大衣没有穿,衬衫和绒线衫让他看起来没有往日的寡淡和疏离,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金丝眼镜,更添了几分的儒雅。 云茴坐好,车子发动了,秦湛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询问了一句:“晚上想吃什么。” “你……生气啦?” 云茴的小脸凑过去,秦湛的视线再不能专注在平板上,干脆将平板拿到一边。 “你……都看到啦?” 秦湛望着她,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无奈的语气里却又含着酸:“吾家有女初长成,我们茴宝现在也有追求者了……” 云茴小脸蓦地红了,轻轻伏在了秦湛膝上:“你也笑话我。” “那个男生……” “我对他没兴趣,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有未婚夫了……” “我没有不信你。” “嗯,反正你记住,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 “傻瓜。”秦湛笑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也一样。” 吃完饭回到秦家在京都的宅子,家中却来了不速之客。 云茴乍一看到乔归晚和顾至诚夫妇,倒是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对于不在意的人,她自来也不会花费心思放在心上,因此,当乔归晚又如从前那样红着眼圈望着她迎出来时,云茴的内心当真是毫无波澜。 “茴宝……” 乔归晚轻轻握住了云茴的手:“你姐姐在京都传媒大学念书,你现在也到了京都,我和你顾叔叔商量着,就想也把顾家的生意挪到京都来……” “你和顾叔叔商量就行。” 乔归晚脸色有些讪讪:“妈妈不是想着,这样也可以离你们姐妹都近一点,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云茴淡淡一笑:“顾太太,我并不需要。” “茴宝,你心里还怨恨妈妈,是吗?” 乔归晚眼泪涟涟望着云茴,云茴把手抽了出来:“顾太太说笑了,我怎么会怨恨与我无关的人呢,您想多了。” “云茴,你这样说话,也太过分了!” 云筝的声音忽然响起,云茴转身,灯影摇红之中,云筝衣着精美华贵,挽着温子安的手臂,款款从外面走进了花厅。 ps:啊啊啊啊啊谢谢宝宝们昨天收到了好多月票已经破了500,希望接下来可以顺利破800~谢谢大家啦,最后一天双倍月票,大家千万别忘记投啊,要不然就浪费了!! 261 茴宝,你别生气 云筝的声音忽然响起,云茴转身,灯影摇红之中,云筝衣着精美华贵,挽着温子安的手臂,款款从外面走进了花厅。 云茴不由心底冷笑,今天还真是难得,一个一个都聚齐了,想来,前方怕是还有什么阴谋阳谋在等着她。 不过没关系,与这些人有关的任何事,她云茴都不会接招。 “不管怎样,你也不能这样和妈妈说话。” 云筝摆出知心大姐的嘴脸,语重心长道:“妈妈这样惦念着你,和顾叔叔不远千里来京都看你,你怎么连个好脸色连句好听话都没有?” 云茴站在秦湛的轮椅边,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也没有说话。 云筝不由有些讪讪,温子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温声开了口:“云茴年纪小,不懂事,正该你这个做姐姐的多教教她。” 云茴依旧不说话,冷眼看着他们演戏。 “只是云茴妹妹,你如今到了京都,不是在颂城,尤其是你还在山下学院念书,就更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毕竟,这不单单代表着云家,也代表着秦家的脸面。” “我做了什么事……影响了两家的脸面了?” “至少你对长辈这样的态度,传出去就要让人诟病。”温子安望着云茴淡漠的脸,微微蹙眉。 “你们不出去说,也传不出去吧。” 云茴轻笑了笑,看向一直没说话的秦老爷子:“爷爷,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和秦湛就先回去休息了。” 秦老爷子点点头:“湛哥儿身子不好,你就送他先回去吧。” 云茴推了秦湛转身向外走,就听到乔归晚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姑爷的身体还没好转啊?” “还是老样子。” “唉,这可怎么办呢……我们茴宝儿年纪还这么小,我这想一想,心里都揪心的疼。” 乔归晚说着就开始抹泪,顾至诚忙道:“你看看你,这见不到女儿哭,见到了也掉泪……” “儿女是父母的连心肉,谁不挂念呢。”云筝忙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等您和顾叔叔在京都安顿下来,就能常常见到妹妹了……” 乔归晚一边擦眼泪一边对秦老爷子道:“真是让您看笑话了,茴宝这孩子心里怨恨我,我都知道,不管怎么说,也是我这个当娘的对不起她……” 秦老爷子叹了一声:“你们想把生意迁到京都来,都思量周全了?新公司的地址,要做什么项目,租哪里的写字楼,都有眉目了?” 乔归晚听的心头一震,忙道:“至诚这几个月一直都在京都四处考察,基本上也都有了眉目,只是租写字楼一时之间倒是没什么好位置,您也知道京都这种地方,cbd商圈寸土寸金,好位置都抢手的很,我们这种外来者,没有门路……” “这个好解决,等明日我让东远去打个招呼,我们秦家,在那里倒是有几栋写字楼出租……”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你把女儿给了我们秦家,茴宝又这样讨人喜欢,和湛哥儿相处的这般好,我们秦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些许小事,我们能帮自然要帮一把。”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有您搭把手,我们这路就好走多了……” 厅内一时之间言笑晏晏,云茴站在廊檐下,心头却如覆盖了一层霜雪。 她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她几句话就能斩断和乔归晚和云筝的牵连,可如今看来,根本就是笑话。 世人信奉,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错的再怎样离谱,子女也不能记恨在心,若跳出来指责,就是大不孝的行为。 所以,哪怕她当时清楚的对乔归晚说,她们之间再无任何关系,但是乔归晚却丝毫未当成一回事,如今依旧是如吸血虫一般,踏着她云茴,缠上了秦家。 从颂城到京都,这一出一出的,真是不难看出来,他们这些人,是铁了心要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茴宝,你别生气。” 秦湛的声音响起,云茴低头看向他:“我没有生气,我就是觉得很恶心,他们凭什么呢。” 因为她没有死,她在秦家的日子还不错,所以过去的一切他们都自然而然的一笔勾销了,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继续舔着脸上演母慈子孝的画面? 如果她命不好,订婚后就死了,那么依着他们的筹谋,也是预备用她这条命狠狠的从秦家身上咬下一口肉的吧。 所以不管怎样,他们永远都不会亏,而她云茴,不过是他们谋利的踏板而已。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云明谦把她从乡下接回来,要用她的命换云承的命,而乔归晚及时出现将她救出火坑时,她是什么心情,对于这个母亲,她又是怎样全身心的信赖和濡慕。 可现实很快给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 乔归晚救了她,不过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可以从她身上谋取罢了。 “你不用为这个生气,她初衷怎样暂且不论,至少因为她,我和你才会相识,今日爷爷答应的事,就当回报这些了。” “你不明白,有一就有二,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满足他们一次,他们还会继续缠上来第二次第三次,无穷无尽。” 更何况,乔归晚和顾至诚已经阴魂不散的追着秦家到了京都。 秦家根基本就在京都,乔归晚和顾至诚却是全部人脉根基都在颂城,他们为什么忽然要来人生地不熟的京都从头开始? 司马昭之心,谁还不知呢。 “听我的,这一次就算了,爷爷已经应承了,我们就别再说什么,如果他们夫妻两个知进退不过分,秦家拉他们一把也不算什么事,如果以后他们做的太过,你放心,爷爷他老人家洞察秋毫,不会坐视不理的。” 云茴闻言轻叹了一声:“你说的对,爷爷既然应承了,说明爷爷心里也有打算,这一次,就算了吧。” 乔归晚生了她,给了她一条命,如今她通过这个女儿终于从秦家得到了大好处,她云茴,也算是彻底不再欠她了。 262 互相保护的小两口 “我们回去吧。”云茴推了秦湛正要离开,身后却忽然传来云筝低低的笑声:“他一个瘫子……怎么和子安哥哥你比?” 云茴蓦地顿住脚步,倏然回头看向云筝。 云筝也吓了一跳,没料到云茴和秦湛竟然一直没有走,就在廊檐下,她方才才会这般口无遮拦。 如今正巧被二人听到她羞辱秦湛的这一句,云筝当下也小脸惨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毕竟,他们可是刚从人家秦家拿到了好处,这转脸就骂人家大少爷是个瘫子…… 温子安也有些慌乱,只是他终究还是比云筝稳重一些,见云茴看过来,忙道:“茴宝,你和秦少爷还没回去呢?” 云茴理都未理,松开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抬步走到了云筝面前,云筝还未曾回过神,云茴已经一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 “你……云茴!你竟然敢打我!我是你姐姐!” 云筝被这一耳光整个打懵了,云茴力气大,这一巴掌又用尽了全力,她的脸当下就肿了,火烧火燎的疼。 “打的就是你这种嘴巴犯贱的人!” “云茴,你太过分了,筝儿怎么说也是你姐姐,就算她哪句话说的不对,你也不能这样粗鲁动手,毫无教养可言……”温子安连忙护住云筝,不悦的训斥云茴。 “还真是什么马配什么鞍,渣男贱女真是天生一对!” “云茴,你太过分了!” 温子安何曾被人这样当面辱骂,一向自诩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世人交口称赞的绅士君子,又怎能忍受这种羞辱? “过分?是谁嘴贱在先?是谁先羞辱我的未婚夫?” “秦公子本就双腿残疾,筝儿说的并没有错……” 温子安话音还未落,廊檐下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而下一瞬,云筝的尖叫声就划破了夜空。 云茴手中的花瓶碎裂成片,温子安的额上,被她直接砸破了一个血洞,鲜血汩汩涌出,滑过他如玉温润的脸,云茴静静的望着他,在这一瞬间,她童年少年和温子安之间所有的过往,交集,就此彻底的斩断,了结的干净了。 过往种种,早已碎裂成片,而此时,终究还是羽化无踪,彻底的分离出她的生命之外。 曾经渴盼的亲情,曾经依赖的爱人,曾经希冀过的,曾经幻想的过的,虽然早已被现实打碎,虽然她也早已不放在心上,可直到此时,方才全然幻化成空。 温子安的眼帘渐渐被血覆住,他望着云茴,她在他眼中,熟悉而又陌生,而此时,更是让他心头发冷的陌生。 那小小的黄瘦的女孩儿,一点一点从他的记忆深处模糊了。 他这一刻忽然清晰的感觉到,云茴,在这世上,真的再与他温子安,没有任何的干系了。 秦老爷子和乔归晚几人都闻讯赶了出来,一见到温子安满头鲜血的样子,乔归晚吓坏了,老爷子赶紧让佣人去请医生过来。 云筝先是挨了一巴掌,接着温子安又被云茴拿花瓶砸破了头,她简直快气疯了,指着云茴斥道:“你看看你如今成什么样子?连自己姐姐和准姐夫都能打,下一步是不是要杀人放火了?好,我这个做姐姐的管不了你,妈和顾叔叔也管不了你,我倒是要看看,秦家管不管了!” “筝儿,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妹妹怎么把子安打成这样了……” 乔归晚一边心疼的给温子安擦着额上的血,一边不满的看向云茴。 “怎么回事?我哪里敢质问,人家现在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把我们这些穷亲戚看在眼里?”云筝阴阳怪气的说着,秦老爷子眼底就带了几分的不悦。 “茴宝,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秦老爷子自然看到了云茴手中剩下的半个碎花瓶,如今在秦家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怎么说温子安这些人也是客人,传出去,到底有损秦家的脸面。 “不关茴宝的事,都是因为我。” 秦湛滑动轮椅,缓缓上前。 廊檐下的灯光在他英俊脸容上缓缓流动,他的半边脸浴着光,另半边脸却沉在那幽深的暗影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带着笑,眼底却无波深沉,犹如淬着零星的寒霜。 “方才云筝小姐和温先生说的没有错,我本来就是个瘫子,这些年重病缠身,无数次鬼门关前徘徊,只是我幸运,遇到了茴宝,她不嫌弃我,尽心尽力照顾我,陪着我,甚至因为心疼我,不惜替我承受双腿剧痛……” 秦湛的声音蓦地顿了顿,他抬眸看向云茴,喉头的酸涩压下去,对她绽出浅淡一抹笑:“对于自己是个瘫子这件事,我其实已经毫不在意,任是谁议论,哪怕当面说在我脸上,我都可以心内毫无波动,可茴宝心疼我,她听不得别人这样议论我,半个字都不行……” “今晚之事,终究还是因我而起,如果我不曾双腿残废,云筝小姐也不会和自己未婚夫婿说起我这点是非,茴宝也不会为了护着我,动了手,若要怪责,就先怪责我吧,所有种种,我秦湛一力承担。” “人是我打的,凭什么让你替我承担。” 云茴上前一步,眸中神色倔强望着老爷子:“爷爷,您要责罚也责罚我,但是我并不认为我错了,下次再有人当着我的面嘴贱,我还是会动手!” 秦老爷子听她这样说,不免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茴宝是我未婚妻,我秦湛就算是个瘫子,也得护着自己的人,爷爷,您要责罚,就责罚我。”秦湛亦是寸步不让,云茴忍不住瞪他:“秦湛!” “茴宝,这一次,我不能让着你。”秦湛倒是好脾气的对她一笑,伸手去拉她的手,云茴气鼓鼓的转过身:“你要护着我,我也要护着你,我又不是不能护着你!” “是是是,我们家茴宝是天下第一厉害人……”秦湛握着云茴的小手,轻轻晃了晃,眉眼带笑,声音温软轻哄道。 263 疼的受不住,就咬我 云筝听的目瞪口呆,她是真的不曾想到,云茴和秦湛之间相处的画风,竟是这样的! 他们两人之间,真的和所有人都有壁,旁人,根本无法插进去分毫! 乔归晚站在一边,脸上不由得一阵红一阵白。 这边刚指望着人家秦家拉拨一把,那头她的女儿就当面说人家大少爷是个瘫子。 若是秦老爷子护短起来,怕是他们这一趟就全然白费功夫了。 乔归晚瞧着女儿准女婿这般凄惨模样,心头自然疼惜,但想到云筝这般口无遮掩招来这种是非,也不得不硬下心肠来。 顾至诚生意的事不能有变,他们想要在京都立足,慢慢进入京都上层圈子,少不得靠着秦家的关系。 不管怎样,云筝错在先…… 乔归晚咬了咬牙,转身走到云筝跟前,满目痛惜望着脸颊红肿的爱女,到底还是狠了狠心,抬手给了她一耳光:“筝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妈……”云筝简直不敢相信乔归晚竟会对她动手,从小到大,她都是乔归晚的骄傲,连半句重话都没挨过! “给秦少爷道歉,现在立刻!” “我不……”云筝委屈的眼泪直掉,乔归晚却定定望着她,没有半点动摇,厉声道:“听没听见我的话,给秦少爷道歉!” 云筝被乔归晚这般疾言厉色给吓到了,委委屈屈的忍住眼泪看向秦湛:“秦少,对不起,刚才是我说错了话。” “老爷子,秦少,筝儿是被我惯坏了,向来都是这样有嘴无心,您千万别放在心上,等回去了,我一定重重责罚她……” 乔归晚赔笑对老爷子和秦湛道。 “顾太太见外了,年轻人嘛,不免火气大,现在说开了也就无事了。” 秦老爷子摆了摆手,眼见温子安额上的伤已经被秦家的医生简单止血包扎了一番,就道:“温少爷额上的伤,还是再去医院看一看,今天的事儿,茴宝也有不对的地方,年轻人做事冲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众人谁听不出来秦老爷子话音里护短的意思,只是如今他们有求于人,这口气也得咽下去。 “茴宝以后有您老人家指点,必定会越来越懂事的……” 乔归晚讪讪笑了笑,目光掠过云茴,又落在云茴和秦湛相握的手上,心头那些不甘沉沉压了下来,却也只能压下来。 乔归晚一行离开之后,秦老爷子方才肃容看向云茴和秦湛:“你们俩跟我来书房。” 云茴和秦湛对望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老爷子进了书房。 “说说吧,什么叫茴宝替你受了腿上的剧痛,上次你腿伤发作,昏迷不醒,茴宝回来看你,你醒了,茴宝却晕倒了,事后茴宝也只说是惊吓过度,如今看来,这其中另有隐情……” “您老人家什么都知道了,还问我们啊……” “别想蒙混过关,给我说清楚,湛哥儿,你腿伤这些年,每每发作起来都痛不欲生,爷爷全都看在眼里,恨不得替你受罪……” 秦老爷子说起来这些就难受,“爷爷替你受罪,爷爷心甘情愿,你是我的长孙,咱们是亲骨肉,可茴宝,是你的未婚妻,是咱们秦家该护着的人,没道理让她……” “爷爷,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云茴上前一步,缓缓开了口:“秦湛对我好,我也想对他好,我这人没那么多弯弯绕,只想为对我好的人做一些事……” “可是茴宝,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云茴闭了闭眼,那一日,那些在她耳畔盘旋的话语,再一次清晰浮现。 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她也绝不会后悔。 只是这些事,又怎么对人说出口,个中离奇古怪,谁又会相信呢。 秦湛见她不语,就开了口:“爷爷,茴宝不想说的,我们就不要问了……” “你这个混账东西!她不说,你就不问,你就平白让你媳妇替你受罪?我们秦家可没你这样的男人!” 秦老爷子气的直拍桌子,秦湛被骂了,也不回嘴,委屈的看了云茴一眼,云茴连忙护在他身前,急急对老爷子道:“爷爷,他没有,他知道之后就很生气很心疼,只是现在,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生气心疼有个屁用!” “我和茴宝都在想办法……” 秦湛话音还未落,云茴忽然变了脸色,秦湛心头一惊,连忙握住她手将她拉入怀中:“是不是腿疼……” 云茴疼的额上冷汗涔涔,却还勉力撑着对他一笑:“没事儿,就是突然发作,我一时没防备……” 老爷子急的站起身,连忙让人去叫医生,云茴却摇头:“爷爷,叫医生也没用,疼过去劲儿就好了……” “从前湛哥儿每次都要疼几十分钟,你这小姑娘家家,怎么受得住……” 老爷子看着云茴疼的小脸惨白,鬓边额前的发都湿透了,更是心疼的不行:“这可怎么办,这样疼下去,人怎么受得了……” “我真没事儿……” “茴宝,别说话了。”秦湛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云茴没有看到他通红的眼,他咽下喉头酸涩,低声道:”茴宝,要不你哭出来,你哭出来说不定会好一点……” 他的声音到最后带了一点哽咽,云茴伏在他怀中,剧痛让她整个人几乎奄奄一息,可她却仍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我才不哭,是你想哭吧秦湛……” 秦湛一把抱紧了她,下颌抵在她乌黑的发顶上压紧:“茴宝,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哼。”云茴轻轻哼了一声:“报答我啊……” 秦湛没有说话,只是更紧抱住了她:“疼的受不住,就咬我。” 云茴低低呻吟了一声,整个人都疼的神志不清了,却还在小声的呢喃:“真的好疼啊,像是钉子在钻我的骨髓一样……” 秦湛双眼赤红,紧抱着云茴紧紧咬着牙关,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他真的是这世上最无用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女孩儿,受尽这样的苦楚。 ps:假期结束了,宝贝们都回来了吧,双倍月票虽然没有了,但还是要继续求月票啊,上榜不易保持更难,请大家多多支持猪哥,感恩~~~ 264 看在他们过去青梅竹马的情分上,秦湛不会不管她的 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他真的是这世上最无用的男人,才会让自己的女孩儿,受尽这样的苦楚。 “秦湛……你疼起来也是这样吗?” “是,像是钉子在往我的骨髓里钻一样……疼的让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膝盖骨剜出来……” “你的膝盖里,是不是真的有钉子啊……” 秦湛蓦地一个激灵,秦老爷子也倏然转过身来盯着秦湛的膝盖,云茴疼的迷迷糊糊,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异样。 秦湛的双膝里确实有钉子,当年,他跌下山崖摔断了双腿,送到医院抢救,断骨就是用医用钢钉连起来的,而且,这钢钉是要伴随他一辈子的。 当时给秦湛做手术的是国内最顶尖的专家医师,用的钢钉也是国外进口,可以终身不取,避免二次伤害的。 这些年,秦湛每年按时体检,医生都会特意仔细检查双腿内的钢钉情况,而且一直以来,也都显示无恙。 “不可能。” 秦老爷子先开了口:“当时你送去医院急救,我连夜让人请了国内最顶尖的专家来颂城给你动手术,我和你父亲,也一直都守在手术室外,那专家是国内最权威最德高望重的泰斗级人物,他老人家医德口碑摆在那里,不可能动什么手脚。” 秦老爷子细细回想着十年前的旧事:“当时虽然事出突然,我们家里都乱成一团糟,但是整个手术过程还是十分顺利的,那时候国内医疗设备还有些落后,因此老专家建议我们用进口的钢钉,说是终生都不用取出,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二次伤害,我当时一口就应了……” “能想办法,把钉子取出来吗?或者……先取出来一枚。” 一直伏在秦湛怀中的云茴,忽然抬起头来,声音低弱的轻轻问了一句。 “茴宝,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秦湛抚了抚她湿透的鬓发,柔声问道。 “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只是,我觉得,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那明日就去医院,我这腿,反正也废了,这么多年,断骨也早就长好了,那些钢钉,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就取出来好了……” “可是湛哥儿,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取出来,怕是又要受罪……” “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要不,还是算了吧……”云茴轻轻抚了抚秦湛的膝盖,不用想也知道,从长好的皮肉骨头里取出钢钉,定然是要吃一番苦头。 “试一试吧。” 秦湛将云茴拉起来,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那疼,他一个大男人每次都煎熬的痛不欲生,何况是她呢。 “我不想让你再疼了,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一试。” 云茴抿了抿嘴,好一会儿才道:“秦湛,那如果……如果你白白受了一场罪……” “别担心这些,比起你为我承受的,这都是微末小事而已。” “湛哥儿,你可想好了?” “爷爷,我想好了,我觉得云茴这样想也未尝没有道理,说不定这些钢钉取出来,我的腿疾也就痊愈了,这世上的事没有定数,指不定,我们这一次就歪打正着了呢。” “那好,明日我会安排好医生,只是,这些事,暂时都保密吧,时间不早了,茴宝也刚遭了一场罪,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秦老爷子看着秦湛和云茴离开,想到云茴方才的那些话,不免又想到乔归晚将云茴的照片和八字送到秦家时,高僧卜算的结果。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对这些话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从云茴安然的度过一个月,两个月,并未如之前那三个未婚妻一般离奇惨死之后,他心内几乎已经全信了。 也许这真的是湛哥儿的缘分和福气,所以上天才把云茴送到了他们秦家来。 而云茴这孩子,秦老爷子想到她方才疼的几乎昏死过去的惨状,更是心底怜惜不已,这孩子对湛哥儿这般用心,就凭她为秦湛做的这些事,秦家都必须要善待她,对她好。 希望,明日真的会出现转机,也希望,湛哥儿能和云茴,长长久久一辈子,他能看着重孙子出生,也算对的起他那命薄的长媳了。 …… 姜绾跪在宋家的祠堂里,今日是宋靖的忌辰,一大早宋太太就心情不好,冲她发作了好几次,姜绾干脆来祠堂里躲清静。 这些日子以来,也唯有找借口祭拜宋靖,才能躲片刻的清静。 姜绾跪坐在蒲团上,怔怔的望着宋靖的牌位上。 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死去,为什么死了,也不给我留一儿半女,若是你有后,至少你母亲也有个寄托,不会把你早死的怨气,都发泄在我的身上。 宋靖,你活着时,我没跟你享过几天的福气,你死了,我却要在宋家受罪。 姜绾想着想着,眼泪又缓缓的涌了出来。 宋家,再不能待下去了,绝不能再待下去了,这种日子,一天她都受不了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宋家长房的孀妇,谁敢娶她回去呢? 更何况,听说如今小叔子宋翊和薛家那位名满京都的第一名媛薛姮正打的火热,这般节骨眼上,她若是敢惹出什么是非,宋太太一定活撕了她。 姜绾绝望的闭上了眼,可紧闭的眼前,却又浮出那一日在慕家看到的一幕。 如果当初她没有选择嫁到京都宋家来…… 姜绾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她没有要去拆散他和那个女孩儿的意思,她只是,只是实在走投无路,不知该找谁帮她出这个火坑了。 如果他还惦念着一点,他们两人之间从前那微末的情分,也许,他会愿意拉她一把。 姜绾的心底,终究还是重燃了希望。 是啊,她和秦湛的那些过去,那些青梅竹马的情分,他总不可能全然忘却的。 更何况,当时年少的他,对她还有着懵懂的情意,虽然他从未对她说过,可她却感觉得到。 这世上的男人,总会对于自己初次有过好感却从未得到的女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的吧。 265 龌龊之人龌龊心思 这世上的男人,总会对于自己初次有过好感却从未得到的女人,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的吧。 “少奶奶,太太叫您呢……” 佣人的声音,忽然打断了姜绾的思绪,她忙直起身子,将脸上残留的几滴眼泪抹去,“我这就过去……” 想到宋太太要找她,姜绾就一阵的头皮发麻,可她若是不去,只会让宋太太抓住她的把柄越发的磋磨她。 姜绾硬着头皮往宋太太的住处走去,还未走到正厅,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人声音。 姜绾立时脸色惨白,恨不得立时掉头离开。 那是宋太太的内侄子,京都出了名的纨绔,又蠢又笨又荒唐又痴肥,人人都私底下议论他是红楼里的呆霸王薛蟠,可他却仗着自己的家世和宋太太的偏爱,十分的肆无忌惮。 而姜绾之所以这般厌恶他,抗拒他,也不过是因为,在宋靖病重的那一段时间,这呆霸王高昂就常常借着来探病的幌子,三番五次的骚扰她。 她也曾隐晦的和宋太太提过,可招来的却是宋太太一番指桑骂槐的斥骂,姜绾也就只能咽下这口气,想法设法的避着他,再不敢对宋太太说了。 只是高昂是宋家的常客,她总有避不开的时候,宋靖去后,葬礼还没结束,她还穿着孝衣,这畜生就借着自己喝的烂醉故意发酒疯,将她堵在后园的假山里想要轻薄她。 若不是她拼命挣扎叫喊,怕是就要失了清白。 这件事,明明都是她委屈,可到了宋太太眼中,却成了她不守妇道故意勾引高昂,想给自己找后路。 她被宋太太勒令在宋靖的灵前整整跪了一夜,那一夜,她的眼泪几乎都流干了,也因此,对于宋家,她是再不报任何的希望了。 自此之后,高昂这两个字对于姜绾来说,简直就是洪水猛兽。 而宋太太,也好似格外的警惕她真的会勾搭上高昂,特别的防备他们见面,因此,这几个月,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今天,好端端的,宋太太为什么要在高昂在宋家的时候,把她也叫过来? 姜绾站在厅外停了脚步,佣人却蹙眉催促道:“少奶奶,快进去吧,太太等着您呢……” “家里是不是有客人?”姜绾试探着问了一句:“好像还是男客,我如今这样的身份,不太方便见客,要不然,你去告诉太太……” “太太就是让您来见客的,少奶奶快进去吧。” 佣人口吻里有些不耐烦起来,姜绾忍着气,只得迈步进了正厅。 高昂不知和宋太太说了什么,插科打诨撒娇卖痴的倒是把宋太太哄的前仰后合高兴的不行。 只是一错眼瞥到了姜绾,宋太太的脸立时就拉了下来。 高昂一张脸上满是横肉,挤的一双眼如一条缝一般,看到姜绾立时努力睁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停。 姜绾如今还穿的十分素淡,宋太太是决不允许她打扮的,所以乍一看去,仿佛她现在还在给宋靖穿孝衣一般。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姜绾本来就生的柔美纤细,这样一身浅淡衣裙更是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如小白花一般,高昂只觉得不过几个月没见她,她好像又瘦了一些,而这张小脸,更是柔弱无辜的让人心怜。 姜绾连眼皮都不敢抬,老老实实在离高昂最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自从宋靖死后,宋太太认定了是姜绾克夫,对她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不管她如何的低眉顺眼,如何的百依百顺,宋太太还是没办法对她生出一丁点的疼惜来。 “让你过来,你怎么磨磨蹭蹭这么长时间!现在阿靖不在了,我这个婆婆你也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宋太太上来就开始怪责,姜绾心里委屈的不行,却也不敢辩解。 高昂看着她这模样心疼的不行,连忙对宋太太道:“姑妈,您就别怪嫂子了……这么冷的天,原本就不该叨扰嫂子的……” 宋太太横了他一眼:“你给我闭上嘴,我教训儿媳妇,有你插嘴的份儿?” 高昂嘻嘻笑着过来拽宋太太衣袖:“姑妈,您知道我最心软,看不得嫂子挨怪,您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少说几句吧……” 宋太太平日绝不是息事宁人的性子,可今日倒是奇怪,高昂这样求情,她倒是顺杆下来了:“行吧,我今日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说她了。” 姜绾听得她这样说,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一阵的心惊肉跳。 她忍不住的看向宋太太,却在触到她身边高昂那色眯眯的眼神时,连忙收回了视线。 她心底有个可怕的念头在不停的膨胀,她实在觉得那念头可笑至极,可心里却又惶恐害怕不安到了极致。 宋太太不止一次和她说过,让她领养一个孩子,亲手抚养长大,给宋靖承继香火,她一直都没有松口答应。 宋太太为此十分不悦,甚至说过让她给宋靖守一辈子的话。 而从前,宋太太十分防备她和高昂见面,就是怕她勾引高昂,不肯为宋靖守着。 可现在,怎么忽然不避嫌了,还听了高昂的话,给她脸面? 姜绾越想越害怕,越想心头越发冷。 如果,如果…… 可宋太太,一向对自己这个侄子十分疼惜,之前托了好多人要给高昂找一个名门闺秀当媳妇的。 如今忽然这样转变态度,难道是那高昂真的动了贼心,说动了宋太太? 姜绾眼前不由得一阵发黑,她宁愿死,宁愿一头碰死随着宋靖而去,也觉不愿意委身高昂这样男人! “阿绾。” 宋太太忽然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姜绾已经很久不曾听宋太太这般心平气和唤她名字了,可这平和,却更让她心惊肉跳。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方才的猜测,大约是不会错了…… “太太。”姜绾努力稳了稳心神,强挤出了一抹笑看向宋太太:“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 ps:宝贝们,不要忘了投月票鸭~~~ 266 别给脸不要脸 宋太太淡淡笑了笑,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指尖:“也没什么大事,就还是之前和你说的,让你在族里领养一个孩子,给阿靖续香火这件事,你想好了没有?” “领养个孩子,给阿靖续香火,我是愿意的……” “你有心了,只是现在,我有了更好的安排,一则也不耽误给阿靖续香火,二则,也不耽误你的终身,省的你总是委委屈屈的,觉得我这个做婆婆的对你不好,毁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宋太太话音里带着隐约风讽刺,姜绾怎么听不出来? 可她却也不能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虽然宋太太这些话让她齿冷心寒,可她却也不得不做出欢喜的感激之色来:“太太是想出了什么更好的安排了?” 宋太太瞧着她一张小脸惨白一片,却还要强撑着让自己露出欢喜的神色,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她就是不喜欢姜绾这种矫揉做作的性子,明明心里恨死了她却还要做出一副贤惠儿媳妇的嘴脸来。 这样的女人也就能蒙骗男人,也就她那个傻儿子最吃这一套。 活着时把人家如珠似宝的疼着,死了人家立时就开始想自己的后路了,哪里还念着半点的夫妻情分? 偏生自己不情愿留在宋家,嘴上却半个字都不肯提,非要装什么贤良,呸,真是让她想一想都要作呕。 只是,姜绾越是这般,宋太太就越是不肯放过她。 她想离开宋家想改嫁?门儿都没有。 可怜阿靖连个骨血都没留下,她把阿靖害的这样惨,还想再嫁个别的男人继续享福? 原本宋太太想着让姜绾领养一个宋家族里的孩子,可架不住高昂死缠烂打,到底还是说动了她。 是啊,一则高昂和她姑侄情分深厚,二则,姜绾改嫁给高昂,她也好继续拿捏她,也能堵住外面的议论——说她苛待儿媳不许儿媳改嫁。 三则,高昂还说等他和姜绾生了孩子,立刻认到宋靖的名下,他和宋靖是亲表兄,这孩子身上也就流着宋靖的血,不比那出了五服的宗族旁支里抱来的孩子强? 宋太太立时就被说动了,而且越想越觉得高昂这个主意很不错。 “阿绾,你大约也看得出来,昂哥儿一直以来都对你有意思……” 宋太太一边不紧不慢的开口,一边打量着姜绾的脸色。 果然,她一提到高昂,姜绾的脸色立时变成了一片惨白。 宋太太看她这般,心里才觉得畅快,她克死了阿靖,她就偏不要她遂心如愿。 “我想着,你年纪轻轻的,让你给阿靖守一辈子,也委屈了你,既然昂哥儿这样喜欢你,我这个做姑姑的,也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所以我就想着,不如你嫁给昂哥儿……” “太太!” 姜绾忽然站了起来,她从来都不敢在宋太太跟前大声言语,可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 “我知道太太是为我好,可我不愿意,我,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了……” 姜绾绝望的闭上眼,眼泪缓缓涌了出来,她站在那里,单薄的一抹身影摇摇欲坠,高昂看的心疼的不得了,赶紧上前想要扶住她,姜绾实在恶心的很,一把将他推开了…… “姜绾!” 宋太太见状,立时恼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如果太太觉得这是给我脸,那这个脸,恕我真的不要了!” 姜绾死死咬了咬嘴唇,转身就向外走。 宋太太气的直拍桌案:“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你这个扫把星,把我好好的儿子给克死了,如今连我这个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了,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你倒好,不识抬举!” “太太,我自从嫁到宋家来,一向守礼守规矩,不说做的多么面面俱到,可也自问无愧于心,这两年,更是因着你不喜的缘故,甚少回去娘家探望父母,我母亲这些日子身体不好,我想回去住几日,今天正好和您说一声。” 姜绾嫁过来这么久,第一次和宋太太这样正面杠上,倒是心口淤积的这口恶气狠狠发泄了出来。 说完,也不理会宋太太什么反应,竟是直接抬脚出了正厅。 宋太太气的倒仰,指着姜绾离开的方向,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她就知道,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是什么安分的好东西,瞧瞧,宋靖死了还没一年呢,她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什么回娘家住几日,她这一回去,怕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行啊,姜绾想要撕破脸,那就撕破脸好了,她以为在京都,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就凭她那破落户的娘家? 宋太太忍不住冷笑出声,扬声对着姜绾离开的方向喊道:“行,咱们就走着瞧吧姜绾,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姜家是不是想和我们宋家彻底结仇!” 姜绾一路泪如雨下,几乎是哭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胡乱整理了一点东西,给爸妈打了电话,让他们派家里的司机来接她。 父母听她哭的伤心,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说立刻就过来,姜绾心里这才稍稍安稳了一些。 如果现在连娘家都回不去,她怕是真的要掉入高昂那个畜生的火坑里去了! 姜绾怔怔的坐在床上,一直到姜家的车子来了,她拿了行李箱上车离开,还觉得犹如在梦中一般。 她竟然真的就这样离开了宋家,而宋太太竟也没让人拦着她。 她多希望踏出这个门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可她心底实则清楚的知道,父母都是胆小怕事的人,如今姜家每况愈下,在京都只是勉强维持生计,父亲的生意也越发不顺,多靠的是宋家的帮扶,姜家,怎么能和宋家结仇呢…… “爸,妈,你们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的电话……” 她听说,秦家又迁回了京都,秦湛的未婚妻进了山下学院,所以秦湛和秦家长房二房都迁到了京都来。 当她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当时心里特别的激动,她甚至想着,也许秦湛很快就会来宋家看她。 ps:求月票啊求月票啊~~~ 267 第一次哭的像个孩子 当她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当时心里特别的激动,她甚至想着,也许秦湛很快就会来宋家看她。 可是这么几日过去,秦家那边却丁点消息都没有。 姜绾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但转而想到慕老太太过寿那天,秦湛特意让人给她送了东西,还说这一次来京都时间紧急,若是下次有空,会亲自登门拜访。 她心底不免重又燃起了一线希望,他到底还是惦念着她的吧,要不然,又怎会在给慕老太太拜寿的时候,还不忘让人去看她。 虽然因此又惹来了宋太太一番阴阳怪气的话语,但顾及着秦家的背景,宋太太倒也没多说什么难听的话。 而宋太太的态度,更是让姜绾打定了主意——如今看来,也真的只有秦湛这一条路走得通了。 “秦家搬到了京都,咱们家和秦家前些年本就走的近,我和秦家大少爷,更是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 姜绾缓缓的说着,在提到秦湛名字的时候,她的嘴角不由得翘了翘:“我想着,咱们家如今这样,小妹将来还要嫁人,若是能和秦家的关系续上,总是有好处的……” 姜先生闻言倒是有些激动的搓了搓手:“小绾说的没错,从前咱们在颂城时,和秦家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若我没记错的话,小绾从前好像还帮过秦家大少爷,是不是?” 姜绾闻言,眼底倒是泛起淡淡怅惘之色,好一会儿,方才轻轻道:“也算不上什么帮,只是那时候他母亲刚去世,他年纪又小,秦家那时候乱糟糟的,他不免被别人慢待欺负,我比他大了一些,我们家和他母亲又有点远亲的关系,所以我曾照顾过他一些日子……” 姜先生闻言也有些唏嘘:“是啊,那时候在颂城,咱们比现在风光多了,和秦家又亲近,如果后来没有离开……” 姜太太忙拽了拽姜先生衣袖:“还说从前干什么呢。” 是啊,还说从前干什么呢,从前他们还都一致认为,秦湛活不了多久了呢。 可现在,人家除却没办法站起来之外,看着倒是比前些年气色好多了。 而他们从前挂在嘴边赞不绝口的女婿,却成了短命鬼。 “就是现在不如从前了,所以有些旧关系,才要重新走动起来,我们两家又无仇无怨的,不过是因为我们搬走了才渐渐生分的,如今秦家既然也回了京都,那我们自然该亲近起来……” “小绾说的是,我们两家本就有点亲戚关系,于情于理,咱们也得登门拜访一下。” 姜先生心内隐隐激动起来,他印象中,秦老爷子颇为仗义豪爽,可比宋家这些人好相处多了,如果真的和秦家关系恢复如常,以后他们姜家,说不定还能慢慢的兴盛起来。 “那您就好好准备礼物去一趟秦家,如果秦家还肯和咱们走动,我以后的路,也能好走一些……” 姜绾怔怔望着车窗外,宋家这个火坑,真的一秒钟都不能再待下去了,她必须要赶快逃离,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怎样,她都必须要尽快逃离。 …… 云茴坐在走廊长椅上,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秦湛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 虽然知道只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手术,现在医术精进,设备更是先进,也不会有任何的风险,可她还是捏了一把冷汗。 “是不是担心湛哥儿?” 秦老爷子低声询问,云茴轻轻点了点头:“我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平白无故让他受一场罪,切开皮肉取出十年前手术放置的钢钉,手术过程还是很繁琐的。 “别有心理负担,这些年为了湛哥儿的身子,多少方法都尝遍了,这孩子跟着我们瞎折腾,没少吃苦。” 秦老爷子叹了一声,安慰云茴:“他从前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心里的话也不大肯对人说,你来了家里之后,我倒是看着他脸上的笑比从前多多了,难得他有个喜欢相处的人……” “他又肯听你的话,你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是却不是个冒失莽撞的,我甚至都想过,就算我哪一天不在了,湛哥儿身边还有你陪着,我也能放心几分。” “爷爷……我没您说的那么好。” “好不好的,爷爷说了也不算,得湛哥儿觉得好,反正这些年,湛哥儿也就肯和你亲近。” 云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茴宝,爷爷不知道你怎么做的,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替湛哥儿受这些罪,但爷爷都得感谢你,你是真心对他好,也是真心心疼他,爷爷心里很感动。” 秦老爷子想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和绝望,他这样钢铁心脏的人,也数次的动摇过,想要放弃过。 而如今,秦家的局面,真的已经比从前好了很多很多。 至少,在云茴熬过订婚后的一个月时,外面那些谣传秦湛克妻,用未婚妻的性命给自己续命的传闻,就瞬间少了很多。 而如今,云茴依旧健健康康的活着,秦家没有再死第四个未婚妻,对于一直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的秦家来说,真的可以让整个秦家都大松一口气了。 “只不过是因为秦湛他对我好,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我没想那么多,爷爷,我也不想想那么多,在我看来,真心对我的人,我必定真心回报他,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坚守的。” “所以,你是好孩子,爷爷看的出来,爷爷也相信,你和湛哥儿,一定会携手到老。” 秦老爷子拍了拍云茴的手:“咱们就坦然面对所有的结果,不要有心理负担,最坏的已经熬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秦老爷子这边刚说完,手术室的灯就暗掉了。 云茴立时站了起来,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和护士都走了出来,云茴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医生……” 也许是她的神色太过紧张,医生倒是笑了笑:“别紧张,手术很成功,左腿的钢钉已经取了出来,伤口也缝合好了,秦少爷这会儿麻醉剂的药效还没有过去,再等一会儿,就能回病房了。” 云茴蓦地松了一口气,秦老爷子面上也露出了笑意:“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一会儿再去看他。” “医生,那取出来的钢钉在哪呢,我能看看吗?” 云茴的话倒让医生有些吃惊,“你怎么对这东西感兴趣?护士应该已经妥善收起来了,你去护士那边看吧……” 云茴看了秦老爷子一眼,秦老爷子对她点点头:“去吧茴宝。” 钢钉看起来并没什么异常,约莫她一个手掌那么长,也没有什么腐蚀生锈的迹象,表面上生产厂家的logo还清晰可见。 云茴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一遍,明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她就将钉子放在了自己随身小包里收好,这才去病房看秦湛。 他的身体到底还是有些弱,这样一场手术下来,整张脸的肤色都白的如纸一般,连唇色都淡的让人心疼。 看到云茴进来,秦湛虚弱的躺在那里想要对她笑一笑,可麻醉后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竟是连一个笑容都挤不出。 云茴的眼圈一下就红了,“还疼吗?” 她走到他床边,问出口时眼泪跟着就掉了下来。 秦湛抬手想给她擦眼泪,却使不出力气,云茴坐在他床边,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落,她哭的没声音,只是肩膀时不时的抽动着,偶尔会孩子一样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秦湛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哭成这样,一时之间,心就软成了一片。 “茴宝……” 秦湛声音有些嘶哑,云茴听到他喊自己,抬起哭的雾蒙蒙的双眼看了秦湛一眼,又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哭的更凶了。 “茴宝乖,就是个小手术……” 秦湛这会儿觉得有点力气了,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触到了云茴的手指,她立刻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而下一瞬,她整个人已经扑上前,趴在他胸前,低低的哭出了声来。 秦湛有一瞬间的僵硬,可很快的,他就抬起手臂,轻轻搂住了云茴的背,一下一下的轻轻抚着,哄着:“茴宝乖,没事了……” 云茴趴在他胸口,湿漉漉的鼻尖隔着一层病号服蹭着他坚硬的肌肤,眼泪汹涌的往下落,很快把他的衣服哭的湿了一大片。 她一向是个情感极其克制的人,而秦湛,大约也是因着她年纪小的缘故,也甚少对她有什么亲密举止。 两人相处,一直都是稍稍有些距离感的,云茴很少哭,也很少把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就这样袒露出来给人看。 可是此时,她趴在秦湛的胸口,这样孩子气的哭了一场,竟好似彻底打破了他们两人之间最后的那一层薄薄的隔阂。 信赖一个人,想要依靠一个人相信一个人,才会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他,最脆弱柔软的位置留给他,毫不设防。 她想,对于秦湛,她就是这样的一种感情吧。 268 腿疾的真相 他该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让她想要全身心去相信并依靠的人了。 云茴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从他身上起来。 只是在看到他的衣服被她哭的湿了一大片之后,她更觉得有些丢脸:“我去给你拿件新的,你换上……” “不用了茴宝,一会儿就干了。” “太脏了,我去给你拿,你等着。”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小兔子一样飞快的出了病房,很快又捧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回来。 秦湛没有再反对,由着她给自己换了上衣,小姑娘哭的眼都肿了,鼻子尖也红红的,看起来真是可怜的很。 “是不是担心我,才哭成这样了?” 秦湛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来:“其实这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事,这些年受的罪吃得苦比这多多了……“ “秦湛,你说,我要是什么都发现不了,让你平白受了一场罪……” “茴宝,不管你让我做什么,不管我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就像你心甘情愿替我疼一样。”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秦湛……你本来身子就不好,我又这样折腾你……” 她说着说着又要哭了,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的爱哭这样的脆弱呢? “你不要把自己未来老公想的这么弱好不好?我虽然常年生病,腿不能行,但寻常人若是真的和我过招,也未必是我对手……” 云茴瞄了他一眼:“骗人。” “真的,我说过不会骗你的。” “你是不是偷偷练过?” “嗯,为了能让身体健壮一点,也为了锻炼双腿肌肉以免肌肉萎缩,我这些年其实一直都有专业的训练,所以,安心,我真的没有那么脆弱,这个手术,对我来说也伤不到我什么。” 云茴这才点点头:“那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想喝皮蛋瘦肉粥,撒一点香葱沫和芝麻油的那一种。” 他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这么大的男人了,倒像是孩子一样对一个小姑娘撒娇。 云茴却觉得特别受用,忍不住嘴角就翘了起来:“那我去给你买。” “茴宝给我做吧,这里有厨房,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有,茴宝给我做好不好?” 云茴立刻点了头:“好,那我现在去给你熬粥,你先休息一会儿。” “你不要关厨房的门。” “怎么了?” 秦湛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容上却挂着淡淡的满足的微笑,“就是想一直看着茴宝。” 云茴的脸立时红了。 厨房的门到底没有关上。 她从前在孤儿院什么都做过,做饭对她来说并不难,只是做饭这种事总要看天赋的,而她的天赋,大概就是到能把所有东西煮熟这一步吧。 手机里搜了做皮蛋瘦肉粥的食谱,按照步骤一样一样的准备食材。 米粥熬上,切好的瘦肉皮蛋加进去,又择了两根香葱,洗干净切成了碎沫,加了盐和一点点的生抽,用芝麻油调和好,等到粥出锅的时候再加进去,就会特别的香。 粥的香味很快就侵入了人的味蕾,云茴闻着都觉得有些饿了。 待到粥出锅,她先盛了一碗去喂秦湛。 秦湛却执意让她把床升起来,又让她再去盛了一碗,两人就这样挤在床头的小桌子上,头挨着头喝粥。 秦湛连着喝了两碗,还有些意犹未尽,云茴怕他刚手术完身子虚弱,吃的多了消化不了,就不许他再吃了。 “那你以后每次周末回来,都给我做这个粥。” “好呀。”云茴眉眼含笑的应承:“只要你吃不厌。” “反正我是打算吃一辈子的。” 云茴拿了碗去厨房,转身时嘴角就翘了起来。 一辈子啊,听起来就这么美好。 她也想,给他熬一辈子的粥,他吃不厌,她就做不厌。 …… 晚上原本要回山下学院去,云茴放心不下秦湛,干脆请了两天假。 原本她要在病房陪护,但是秦湛非逼着她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白天再过来。 云茴也怕自己万一犯了腿疾,秦湛还要担心她,更何况,还有钢钉的事,她还想好好研究研究,看能不能看出什么猫腻来。 寄宁和福生都在医院,护工也是特别专业的,她留下其实也插不上手,就应了秦湛。 回了宅子,云茴随便洗了个澡出来,立时就将那钢钉拿了出来,想了想,又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那个布包,取了那个铜制的纸鸢。 只是,布包还未曾打开,云茴就感觉到了那纸鸢的双翼在嗡嗡震动不停。 她心头微动,立时取了纸鸢出来。 她发现,越是靠近那钢钉,这纸鸢的双翼就颤动的越发厉害。 虽然她此时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牵连,但既然纸鸢有这样的异动,那就说明这钢钉必定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云茴捧着纸鸢,将它放在了钢钉方便。 那纸鸢双翼震动飞快,几乎要破空飞出来一般。 云茴怔怔望着纸鸢,心内忍不住想,如果福生奶奶还活着,该有多好,这是她老人家的东西,她定然知道其中的机密。 可是现在,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所有的一切,都要她自己来摸索,来发现了。 云茴又拿起了钢钉,这钢钉,怎么看都是最寻常的钢钉罢了,她实在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要不然,问一问前辈? 云茴立时去拿出了那本旧书,前些日子,她曾带着前辈好好出去逛了逛,这些天,他们相处的时日久了,她召唤他,倒也不必每次都要用自己的血。 “找我?” 云茴还没来得及回答,前辈仿佛嗅了嗅鼻子,狐疑道:“什么味道?” “你闻到什么了?” “不可能吧,你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玩意儿?” 前辈的口吻十分老成,稚气的声音,老成的口吻,倒也不突兀。 “你看看这根钢钉……” 云茴将钢钉从桌子上拿起来,递到虚无的空气中。 前辈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云茴亦是屏气凝神的等着。 少顷,前辈忽然道:“你能把你那个铜鸭子先收起来吗?” 云茴:“……那是纸鸢。” “管他什么玩意儿呢,先收起来,它翅膀扑扇的我心慌……” 云茴无奈,默默把那铜纸鸢收了起来,放回了布包中。 似是因为离那钢钉距离远了一些,纸鸢的双翼不再震动的那么强烈。 “你这钢钉哪来的?” “从别人身上取下来的。” “谁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啊,我都快有一百年没遇见过这种丧心病狂的人了吧……” 云茴只觉得心跳都要凝滞了:“前辈,这钢钉真的有古怪吗?” “依着我活了几百年的见识,我还是能瞧出来的,这不是普通的钉子。” “不是普通的钉子?” “换一种说法也就是,钉子本身没有问题,但是有道门中人,用了旁门左道之术,让这枚普通的钉子,变成了旁门左道中人才会用的,镇魂钉。” “镇魂钉?”云茴诧异睁大了眼,她小时候和福生一起,在奶奶那里听了很多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对于镇魂钉这三个字,她并不陌生。 “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镇魂钉,这种钉子放入人身体里,根本不是简单的想要害人性命了……” “会怎样?” “轻则,整日病痛缠身身体日渐腐朽,天长日久,神魂俱失,可能会变成疯子傻子,也可能就莫名其妙死去了,而更可怕的是……” “是什么?前辈你快说啊……” “如果那人当真道行高深的话,活人魂魄可能会被其利用。” “利用,怎么利用?” “比如,他身边若有心智不全之人,而那被植入了镇魂钉的人,若心神不够坚定,可能就会被夺去精魄……” “心智不全的人?”云茴脑子转动的飞快,秦家长房,除却秦湛,周曼还生了一儿一女,都是普通人的资质,二房的孩子也不过是中庸,三房的两个常年在国外念书,听说从小就恨聪明伶俐…… 秦家,好似并没有心智不全的人,难道害秦湛的,不是秦家的人?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毕竟,如今不比百年前,道门早就没落了,也许我说的并不一定准确。” “可是,他的腿所有医生几乎都查不出任何的问题,却常年都剧痛缠身,无法站立走动,又是因为什么?” “反正这根钉子我能确定它不对劲,至于其他的,都是我这几百年来的所见所闻,从而做出的推测而已,至于真相,可能还需要你自己去查清楚。” “前辈,谢谢你……” “说什么谢啊,如果你没把我召唤出来,我还在那块破布里待着,这几十年,我可真是无聊死了,哎对了,你怎么知道用血召唤我……” 云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其实是有一次,我不小心刺破了手,可是手上的血流出来全被铜纸鸢吸收了,我才觉得不对劲儿的,所以上次,我也就想到了用自己的血,没想到还真把你老人家给召唤出来了。” ps:我们亲爱的男主终于要脱离轮椅了,求月票呀宝贝们,你们有点吝啬!!! 269 秦湛敢喜欢别人,门儿都没有! “你那个鸭子挺有意思的。” “纸鸢。” “害,管它什么呢,反正你收好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 云茴心想,上次秦湛腿疾发作差点死掉的时候,她已经用过一次了。 确实挺神奇的。 而这一次钢钉的事儿,纸鸢也确实有了异动,云茴心想,奶奶给她的这些东西,她一定要妥善的收好。 “嗯,我会好好收着的。” “云茴。” 前辈忽然很认真的喊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 “你一定要小心。” “我不怕危险,我只是怕永远弄不清真相。” 我想让他站起来,让他不用再承受各种异样的目光,或是怜悯,或是同情,或是嘲讽,我想让他,就像这世上的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和我并肩一起走,就好了。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呢。” “可能是因为有了在意的人吧。” “哎呀你们成年人的世界我这个小孩子是不懂的,什么情情爱爱的,真是没意思。” 前辈摇头叹息:“我这几百年,可真是见的多了,从来都是多情女子负心汉,红颜未老恩先断。” “你不是小孩子不懂这些吗,怎么说起来还这般头头是道的……” “我是不懂,可我见过的多啊,听过的也多啊,真的云茴,谈恋爱是这世上最无聊无趣的事了,饭菜不好吃吗?逛街不好玩吗?就算只是躺着无聊睡大觉,都比谈恋爱好呀……谈恋爱谈的不好,那可是会送命的……” “他不会的。” “得,我一听这话我就头皮发麻,所有女人,听清楚了,是所有女人,都和你说的一样,什么叫‘他不会的’,他是神仙吗?我真是纳了闷了,这些傻女人凭什么就能确定自己的男人和世上的其他男人不一样呢?一百年前的农民佃户多打了二斗粮食,还想娶个小妾回来呢!” “他就是不会的!”云茴倔强的开口:“他就是和这世上的男人都不一样!” “你们这些女人一谈恋爱智商就为负,云茴,我是觉得你人挺不错的,又仗义,又心地好,我才和你说这些的,真的,我这几百年,真的见的多了,能恩恩爱爱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太少太少了!” “太少,也不是没有,对不对?” “我真的眼前一阵发黑,你们女人怎么脑子里想的都一样,都认为自己是那个幸运儿呢?” 云茴咬着嘴唇不说话。 前辈苦口婆心的劝:“真的云茴,别把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他可能现在真的爱你,因为你十八岁,但是十年后,二十年后,他爱的就是其他十八岁的小姑娘了……” “反正他不会,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赶紧给我回书里去,我要睡觉了!” “你你你你你这个白眼狼,下次有事你有本事别找我!” 小孩子气呼呼的声音也没把云茴逗笑,云茴收拾好书,重又用蓝布包上,这才把自己扔在床上,只是,半天都没有睡意。 无可否认的,前辈的那些话,她还是听了进去。 可她就是要赌一次,她笃定,秦湛就是和那些‘多打了二斗粮食就要娶小妾’的男人不一样! 秦湛都二十八了,但是这些年从来没有任何花边新闻,这可是爷爷亲口说的。 虽然之前有三任未婚妻,但是那些都是可怜人,而秦湛,也自始至终都和她们清清白白。 他这样的出身,相貌,如果贪恋女色,难道还找不来吗? 所以,秦湛就是好男人,就是专一专情的好男人! 可是,如果他的病好了,他站起来了呢…… 云茴怔怔的望着天花板,这样的秦湛,会让无数的女人心动,觊觎,而他…… 还会永远守着她云茴吗? 云茴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 他要是有一天,喜欢上了其他十八岁的小姑娘呢。 云茴咬着被角,狠狠的想,那她就走的远远的,她绝不会没脸没皮的赖在他身边。 如果有孩子了,孩子她也要带走! 让他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娘俩! …… 两天后,云茴回了山下学院。 秦湛当初从山上摔下,双腿骨头折断,两条腿上打了数个钢钉,如果要全部取出来,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而他的身体这么弱,未必能支撑完整场漫长的手术,因此,在和医生沟通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两条腿分开做手术,也免得一场手术耗时过长,秦湛的身体会撑不住。 这些都需要医生专家做好周全的术前准备,制订妥当周全的手术计划,暂时秦湛的身子也不适合再二次手术,因此,秦湛继续住院休养,云茴也必须要回学校继续上课了。 山下学院对于学生的课业还是要求十分严格的,云茴从前在颂城乡下念书,本来底子就弱,山下学院虽然没有高考压力,但是她若是成绩太差,也未免会让慕家脸上无光。 云茴离开医院不久,寄宁就到了秦湛病房。 “少爷,从前颂城姜家,就是那个和咱们太太有一点远方亲戚关系的姜家,遣了人来拜访……说是多年未见了,也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姜家。” “姜家……我自然记得。”秦湛点了点头:“你怎么回的?” “我就说的您这些日子有事没在家……他们留了名片。” 寄宁说着,将两张名片递了过去,又小声咕哝了一声:“也不知道留他们家小姐的名片是什么意思……” 秦湛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一张是姜绾的,一张是姜绾父亲的。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少爷……这姜家当初离开颂城就慢慢的和咱们断了联系,现在咱们刚到京都,他们就上门来,是真的叙旧,还是另有所图啊。” “不用想那么多,既然是太太的远亲,那我们就以礼相待,还有这位姜小姐,她已经出嫁,从前也曾帮过我,不要对她不敬。” 寄宁忙应声:“是,少爷,我记住了,那我先出去了……” 秦湛点点头,寄宁转身出了病房。 秦湛看了看两张名片,随手放在了床头桌子抽屉里。 姜绾耐心的等了两天,秦湛那边却仍是没有一点动静。 她不免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宋太太这边已经连着三次派了人过来‘请’她回宋家去。 姜父和姜母言语之中也暗示她该回宋家了。 毕竟,宋家在京都的地位摆在这里,如今的姜家,实在是半点都惹不起了。 “你们就这么想让我跳回那个火坑里去?” 姜绾看着唯唯诺诺的父母,不由气苦道:“宋靖死了,我就得在宋家做一辈子的寡妇?我这辈子难不成就毁在宋家了?” “那你说怎么办……咱们家如今这样的情形,都要靠着宋家才能暂时有立足之地,你如果不回去,惹恼了你婆婆,咱们家就再没安稳日子过了……你妹妹还要嫁人,总不能随随便便给她找个人家吧。” “那就该牺牲我吗?我已经为姜家做的够多了!这些年因为帮着娘家,我在婆家受了多少的气你们全都忘了……” “可是当初也是你执意要嫁给宋靖的啊……” 姜母也落了泪:“我和你父亲原本就劝你,齐大非偶,宋家门庭太高了,你嫁过去不免会受气,可你说宋靖对你好会护着你,非要嫁过去……” “我也没想到宋靖这么不争气这么早就死了!” 姜绾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难道我想让自己的丈夫是短命鬼吗?难道我不想和他过一辈子?可他死了,我才刚三十岁……” 姜绾怔怔的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难道我一辈子就注定了要做寡妇吗?宋家那种地方,怎么能待下去呢……更何况,那个老娼妇还想让我嫁给她的娘家侄子,那个混世魔王高昂,呸,她想都别想!他也配!” 姜母看了姜父一眼,小心翼翼劝道:“可是小绾,你这样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事儿,不如我们回去好好和你婆婆说一说,再不济,再不济,咱们不要宋靖留给你的那些遗产……” “那怎么行!” 姜绾一下子失控的喊了起来:“那是宋靖临终前亲口说了留给我的遗产,我凭什么还回去?” “可是,可是你拿了那样大一笔遗产,再离开宋家改嫁的话,咱们就不占理了啊……” “怎么不占理了?我是宋靖的妻子,他的东西,本来就有我的一半,如今他死了,全都留给我,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绾……咱们姜家虽然没落了,可却也不是过不下去,你如果真的想要自由身,那就只能把这些遗产还回去,再不济,也要还回去一半……宋靖那边早晚都要过继孩子在他名下,宋靖的遗产,自然也该给那孩子留一半。” 姜绾抿了抿嘴唇,蹙眉道:“我又不是贪财的人,只是我嫁给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我不要为我的下半辈子考虑吗?至于你刚才说的这些,等他名下真的有了过继的嗣子,我自然会把遗产分给他一半。” 270 登堂入室 姜母还想说什么,姜父忙拽了拽她胳膊:“好了好了,咱们小绾什么心性难道你还不清楚,她自来都不是那种贪心不足的人,更何况,宋靖去了还没一年,她这心里正难受着呢……” 姜母轻叹了一声:“依我说,当初就不该离开颂城……秦家大少爷现在还不是活的好好儿的……” “胡说什么呢!”姜父忙瞪了她一眼,姜母讪讪的闭了嘴:“我,我去看看厨房做好饭没……” 姜母起身去了厨房,姜父这才劝慰姜绾道:“你母亲年纪大了,说话糊涂,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现在我被宋家逼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还有什么路能走?我原本并不惦念宋靖留给我的遗产,可那老虔婆想用这遗产拿捏我,我就偏不让她如愿。” 姜绾冷笑了一声:“我嫁给宋靖这几年,待她恭恭敬敬,唯命是从,可她怎么对我的?宋靖的死,凭什么一股脑全都怨在我的头上?说什么我命不好,克夫,她自己儿子天生体弱多病难道是我的过错?” 姜绾说着说着泪又落了下来:“我尽心尽力伺候了他几年,他的所有财产都给我这个妻子,合情合理合法,说出去,我也占理!” “好了好了别哭了,爸爸知道你这些年委屈,不想回去就先不回去吧,在家里住几日再说,说不定秦家那边就有消息了……” 姜父说着,又咕哝了一声:“秦家这位大少爷不是双腿不能行,平日都不出门吗,这好端端的怎么几天都不在家……难不成人家其实是不想再和我们这破落户扯上关系了?” “阿湛不会的……”姜绾立时摇了头:“他不是那种薄凉的人,他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性子冷冰冰的,实则心地很好。” 姜绾说着说着,声音放的轻柔了几分:“更何况,他上次来京都,还让人去看望我了……我就知道,我们从前的情分,他还记着。” 姜父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会的,一定会的,她再耐心等一等,她坚信,只要她和秦湛见了面,只要他还记着他们的过去,他一定不会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宋家欺负的。 只要他肯帮她,只要他肯为她出头…… 那么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 萧野站在云茴的教室门口。 这间教室不算大,正值上课时间,可教室内除了一个老教师之外,就云茴一个学生。 如何成为一个驯兽师,这节选修课,全校只有云茴选了。 本来打算退休回家安享晚年的老教师十分不悦的担起了身为教师的职责,一周一节课,教这唯一的学生。 只是很快,老教师就发现,这学生远比他厉害多了。 因此,从第三节课开始,就变成了他向学生探讨。 “也就是说……它昨晚上那样哼哼唧唧,其实屁事也没有,就是想睡我床上?” 老教师抚摸着自己的爱猫,戴着老花镜拿着小本子,认认真真询问云茴。 肥猫瞪着大眼看着云茴,好似有些气鼓鼓的样子。 云茴伸手撸了撸这只肥猫:“对,所以以后,它再这样,你就不用理它。” 老教师指着肥猫训斥起来:“你看看你这个小兔崽子,你骗了我多少小鱼干了!今晚你给我睡猫笼,不许进卧室!” “瞄~” “它说什么了?” 云茴憋笑:“您确定要知道?” “必须要知道!”自从知道云茴可以听懂小动物说话之后,老教师就入魔了一般,势要搞懂自家这只小主子说的每一句话! “那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和一只猫生什么气啊,害!” 云茴笑的眼睛弯起来:“它说……你这个讨厌的糟老头子,怪不得一辈子没老婆。” 老教师:“……” 五秒钟后,教室里一片鸡飞狗跳,老教师追着一只胖猫,气喘吁吁的嚷着非要打死它不可。 云茴趴在桌子上,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萧野站在教室外,看着云茴笑的眉眼弯弯,不知何时,他的眼底也漾起了一片淡淡的笑意。 “丫头,你男朋友又来了……”老教师终于抓住了肥猫,坐下来喝了半杯茶,指着窗外的萧野挤眉弄眼的望着云茴。 “那不是我男朋友。” “你们年轻人就是害羞,不就是谈恋爱吗,多正常的事儿……” “您又没谈过,您怎么知道的!” “喵~”云茴话音刚落,肥猫立时张牙舞爪得意洋洋的喵呜了一声。 老教师立刻瞪向那只猫:“它又说什么?” 云茴快笑疯了:“它说小仙女姐姐怼的真棒棒!” “我今天不宰了你,我就不姓王!” 一人一猫,又开始了…… 云茴慢悠悠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起身走出教室。 “请你吃饭?” 萧野冲她歪了歪头,云茴没有看他:“不去,我自己有钱。” “我总要对救命恩人有点表示吧?” “萧野,我真的不需要。” “可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我的良心会不安。” “那这样吧,就当你欠我一个人情,当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帮我一次,就当回报了。” “成交。” “那就这样说好了,以后没事儿也不要来找我。” 云茴越过他,直接往楼下走去。 “云茴……” 云茴下意识回头,萧野站在楼梯上,光影自他背后而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他仿若天神忽然临世一般,好似下一瞬,就要随那光芒消失不见。 “有事?” 萧野靠在栏杆上,双手抄兜,垂眸望着她,额前黛青色的碎发落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拂动,他的影子投的长长的,堪堪笼罩了云茴纤细的身形。 “你刚才笑的特别可爱,真的。”萧野说的特别认真,目不转睛望着她,好似盼着她下一瞬也可以这样对他笑一笑。 云茴忍不住皱皱眉:“有病。” 她转身就要走。 萧野却又喊了她的名字:“云茴。” 云茴这一次没有回头,却停了脚步。 “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如果我让你困扰了,我向你道歉,云茴……对不起。” 云茴沉默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心里却莫名的有些难过。 她不怕别人看轻,欺辱,嘲讽,可却害怕,不知如何回应自己无法回应的好感和喜欢。 因为从小缺了很多的爱,所以对于别人给予的爱和喜欢,好似天然的存着一分的柔软。 她很感谢萧野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能听出他话音里的真诚。 她不喜欢他,也无法回应他。 可是,她却会因为这一份喜欢,心底有一丝丝的难过。 难过这世上,又有一份感情,得不到回应。 因为她尝过这种滋味,所以她才会理解。 …… 秦湛一周后出院回了秦家。 也是凑巧,姜绾又在家中等了几日,一直没等到秦家那边的消息,而宋太太昨日干脆亲自登门来‘请’她回去。 姜绾自是不甘心就这样回去,硬是借口自己这几天身体不舒服,说是等病好了就回去。 宋太太离开的时候,脸色铁青。 姜绾知道,她和宋太太彻底撕破了脸,以后,怕是要有一场恶仗。 而她,若是这样坐以待毙的话,怕是只能沦为宋太太和高昂拿捏的一只蝼蚁了。 她干脆咬咬牙,拉下脸了亲自去了秦家。 倒也幸运,秦湛正好出院回来休养,佣人进去通禀后,很快折转回来,客气的请了姜绾进去。 姜绾一直紧绷的心,这才缓缓的放了袭来。 秦家在京都的宅子占地极大,甚至比颂城的老宅还要精致几分。 姜绾穿着一件斗篷样式的偏中式到脚踝的浅鹅黄色大衣,长发散在肩上,两鬓向后编发,化了淡淡的妆,乍一看去,就如民国月历牌上走下来的美人儿一般。 她原本就生的纤细柔美,是标准的古典美人儿模样,瓜子脸,杏核眼,眉毛乌黑弯弯,小嘴不点而朱,骨架又小,腰细的仿佛男人一把就能握住。 因着宋靖的病逝,她在宋家日子越发不好过,人就更瘦了一些,看起来当真是我见犹怜。 这一路踩着积雪,缓缓穿行过蜿蜒小经,走到廊檐下,姜绾这才停了脚步,微微喘了喘气。 “姜小姐是累了?”佣人笑着关切询问。 姜绾温婉柔美一笑:“不妨事。” “那,姜小姐,我们走吧?” 姜绾听的心头微动,复又笑着对佣人道:“秦爷爷不在家吗?我有多年都没见过秦爷爷呢,今日过来,我爸妈还专程交代我,一定要向秦爷爷问好。” “我们家老爷子今日有些不舒服……” “那我更该去看望一下他老人家了。”姜绾忙道。 佣人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姜小姐,到了,我们太太就在这花厅等着您呢。” 姜绾不由一怔:“你们太太?”怎么不是秦湛要见她? “是啊,如今是我们大太太当家,您是贵客,自然是我们太太招待您了。”佣人笑的热络客气,姜绾听了这话,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 ps;仙女们,求一下月票鸭~~现在在第四了~~ 271 一场好戏啊 佣人笑的热络客气,姜绾听了这话,却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瓢凉水。 她明明告诉秦家的佣人,她是来拜访秦家大少爷的,佣人按理也该是这样进去通禀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招待她的不是秦湛,却是什么秦家的大太太?难不成佣人进去回禀的不是秦湛? 仰或是,秦湛如今在秦家就这般的没有地位了吗? 她又不是不知道秦家如今的大太太和秦湛几乎是连面子情都没有的。 秦湛又怎会让秦家大太太帮他招待客人? 更何况当年,她年少无知时,因着护着秦湛,还和这位秦家大太太呛声过几句呢。 更何况,他们姜家,和秦湛的生母有着一点远亲的关系,又怎么会待见周曼? 周曼当然也不可能给姜家好脸色的。 姜绾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难道,他都已经忘记了?他根本已经忘记她这个绾姐姐了?还是,他记得她,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再见她,也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了呢。 “姜小姐,快进去吧,外面冷……” 佣人掀起门帘,有人上前热络的接过了她手中的包,又帮她摘掉大衣,扑面而来的暖意,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活络了过来,姜绾连忙敛住了心绪,笑着对佣人道谢。 “姜小姐,说起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周曼眸色淡淡望着姜绾,嘴角似笑非笑。 姜绾也有些尴尬,但到了这个地步,尴尬也是无用的,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叙旧。 “是啊,从我们一家离开颂城到如今,差不多都八年了。”姜绾细声细气的回道。 “都八年了……怪不得呢,姜小姐如今出脱的越发漂亮了。” “您过誉了,秦太太您也风姿不减当年。”姜绾客套说完,周曼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应声。 两人之间很快冷了场,周曼对姜绾可没什么好感,不过是老爷子让她招待客人,她不好拒绝出来应酬一下罢了。 姜绾对周曼差不多亦是如此。 两人客套了两句,就再也无话。 僵持了片刻,还是姜绾开了口:“听说秦爷爷身子不舒服,我想去探望他老人家一下……” “这倒不必了,老爷子刚吃了药躺下。” 周曼不冷不热的拒了,老爷子都没什么兴趣见姜绾,她当然也不用太给她什么面子。 姜绾轻轻攥了攥手指,想到自己荆棘密布的前路,如今这唯一的生路摆在她眼前,如果错过了…… “秦太太,我和阿湛多年未见,我很挂念他……” 姜绾并未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话说了一半,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望着周曼。 周曼才不吃她这一套,笑着道:“我们家大少爷这段日子身子看起来还不错,前几日刚出门了一趟,这才回来。” “那就好。”姜绾强挤出一抹笑,干脆咬牙道:“我今日过来拜访,也想能顺便和阿湛见一见……不知可否方便?” 周曼笑看着她:“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可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见一面是应当的。” 姜绾似有些害羞的微微低了头:“只不过是从小认识罢了。” 周曼不由得笑了。 这可真是天大好笑的事,她本来就讨厌云茴,那小贱人害的她的亲侄子小川惨死,要不是有老爷子这样偏心护着,她早就收拾她了。 如今倒好,这忽然蹦出来一个秦湛的青梅竹马,还是个白莲花一样楚楚可怜的俏寡妇,这小寡妇明显对秦湛还有些旧情未了的样子…… 哎呀,她可真是好奇,他们家这位顶顶尊贵的大少爷,面对这新欢旧爱,会怎么选择呢。 周曼这般笑着,脸上的笑就越发浓了几分,她站起身,走到姜绾身边,笑着道:“我让佣人带你过去吧,我们家大少爷这会儿应该正有空。”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起了姜绾的手,别有深意道:“姜小姐如今出落的越发可人了,我们家大少爷要是知道姜小姐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姜绾的眼圈立时红了。 周曼拍了拍她的手:“我们家大少爷最重旧情,姜小姐好生去叙叙旧,有什么难处,难不成他还真会坐视不理?” 姜绾轻轻抽回了手,她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因为周曼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贴心话,就立时把人家当成知己了? “您说笑了,我并没有什么难处,今日来,也只是想看望一下老朋友而已。” 周曼也不计较她这般态度,甚至笑的更和煦了几分:“那行,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让佣人送你过去吧。” “多谢秦太太了。” 姜绾道了谢,就随着佣人出了花厅,一路顺着回廊往后园深处走去。 京都的冬日很冷,姜绾数年前来到京都时,就很不习惯这边湿冷的天气,今日天气放晴,但因着化雪的缘故,又格外的冷一些。 姜绾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心里却有些忐忑茫然。 没能第一时间见到秦湛,还是让她的心里有些没底。 再者说,毕竟时隔多年,她现在根本吃不准,秦湛心里,是不是已经完全将她放在了最普通的位子上。 “姜小姐,就这里,我们少爷和云小姐都喜欢清静,所以住的稍远一些。” 佣人的话骤然将姜绾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定了定神,笑着轻声询问道:“你说的云小姐,是你们家大少爷的未婚妻吗?” “是啊,只是今天云小姐还在学校呢,并不在家。” “我和阿湛好多年都没见过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性子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不怎么爱说话?他若还是这样的性子,怕是不会哄人家小姑娘吧?” “我们家大少爷确实不苟言笑,但和云小姐处的特别好,姜小姐您是不知道,我们上上下下都觉得大少爷太宠云小姐了,当然,云小姐对我们大少爷也特别好……” 姜绾唇角的笑容一点点的沉了下来:“是吗……我倒是不知道,阿湛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姜小姐,到了。” 佣人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和寄宁打招呼:“小宁哥,你们大少爷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寄宁看到姜绾,倒是怔了一下:“姜小姐?” “姜小姐今日来家中做客,想要见一见大少爷……大少爷这会儿方便吗?” 寄宁看了佣人一眼,这是周曼跟前的人,心下不由有些微妙。 周曼和秦湛在秦家向来是王不见王,两人之间是连面子情都懒得做的。 可现在周曼那边的佣人却把姜绾送了过来。 就算寄宁对姜绾本人并没什么敌意,但周曼这样的骚操作,还是让人有些反感。 只是,如今人已经到了楼下,见不见,也是秦湛说了算。 “我上楼去问一问我们少爷,姜小姐,先请进来坐一会儿吧。” 姜绾笑着对他点点头:“劳驾了。” “姜小姐客气了。”寄宁将姜绾迎进来,又让佣人上茶,就往楼上书房去了。 姜绾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秀气的喝着。 温热的茶水让人通体舒泰,姜绾舒服的轻叹了一声,目光随意扫过四周,不由得唇角微微扬了起来,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家里永远都是布置的很简洁,很少有各种各样的装饰。 楼梯旁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副星空图,姜绾忍不住起身走了过去。 她还记得,秦湛的腿没有受伤的时候,他好似和她说过一次,他想要继承他外公的遗志,也做一个天文学家,最好能去遨游太空。 这星空图看起来手法有些许的笨拙,并不像是名家的画作,也许,是他自己画的? 姜绾忍不住的抬起手,轻轻抚了抚画面。 “绾姐姐?” 那一声熟悉,却又陌生至极的旧时称呼,忽然侵袭入耳中,姜绾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一下,脊背之间如过了电一般,整个人都酥麻颤栗了,她身体僵硬,站在楼梯上不能动弹,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可眼眶中,却涌出大颗大颗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扑簌簌落了下来。 “阿湛?”姜绾缓缓的转过身去,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秦湛稍显瘦弱的身形,他坐在轮椅上,那张脸,依旧英俊的让人不敢直视。 是啊,他从小就生的格外好看,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他虽然沉默寡言,总是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但架不住实在生的太好看,喜欢他的女孩子,简直多如过江之鲫。 但他对谁都是冷冷的,从不轻易和任何女生说一句话,那些年里,她却是那个让人羡慕的唯一。 因着她比他大了两岁,从小他就是喊她绾姐姐的,一直到他们都长大,这个称呼也不曾变过。 后来,他伤了腿,性子变的越发沉默难以捉摸,有时候她来找他,他都不肯见她。 再后来,她随着父母妹妹离开了颂城,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就这样断掉了。 姜绾其实真的没想到,他还会这样喊她一声绾姐姐。 可也正是这一声绾姐姐,更让她心里笃定,秦湛他绝对是一个念旧的人。 272 我只在乎茴宝一个 可也正是这一声绾姐姐,更让她心里笃定,秦湛他绝对是一个念旧的人。 而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也绝不是虚妄。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唐突,就这样跑到你们家来……” 姜绾坐在沙发上,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却又含泪笑了:“我还以为,你早已忘了你这个绾姐姐了……” “怎么会。”秦湛与她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茶几,望着坐在对面的姜绾,他一时之间,也有些说不出的恍惚。 他的腿没有残废的时候,姜绾时常到秦家来,他们两人都是安静的性子,有时候,对坐看书,都能安安静静的度过一个下午的时光。 而有时候说起彼此喜欢的东西,也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很久都不嫌烦。 可是如今,隔着这么长一段时光,再彼此对坐,却好似根本不知该说什么了。 姜绾捏着手里半湿的纸巾,眼眸微微垂下,望着桌案上繁复的花纹:“上一次我爸爸来你们家里,佣人说你出门了……” “有点事,出去了一星期。” 姜绾半嗔半笑看向他:“我一直都在等你给我打电话呢,结果你这小子一点音讯都没,我就自己跑来了……” “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我原本是想着,等几日,亲自去拜访姜伯父和姜伯母的。” “我原本还以为,这么多年没见,也没有联系,你要和我生分了。” 姜绾说着抿嘴一笑:“可你刚才喊我绾姐姐,我这颗心立时就落回肚中了,阿湛,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在我心里,你本来就如姐姐一般。” 秦湛淡淡说着,吩咐佣人又上了花茶:“我还记得你从前喜欢喝花茶,不知道现在……” “现在依然还喜欢。”姜绾笑着接口:“阿湛,你都还记着啊。” “我们两家本来就有些亲戚关系,更何况那些年,绾姐姐你如姐姐一样照顾我,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生了一场病,一直没调养我,你将我接到你们家小住那两个月,伯父伯母都待我极好,十分照顾我,我一直都记在心里的。” 姜绾听得他说起从前,一时也有些怅惘:“是啊,过去那些年,那些时光,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阿湛,你不知道,我离开颂城后,好多次都会想起在颂城的那些时光,恨不得,能再回到小时候……” “年少的时光本就是短暂珍贵的,但人都会长大,绾姐姐,还是向前看吧。” 他虽然是在与她叙旧,可他的声音和语调里,却只有一派平静的疏离,那回忆,也只是单纯的在回忆而已,感激和惦念,都是真的,可却也只是感激和惦念罢了。 姜绾的眼圈一点一点红了:“阿湛,我当年不告而别,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秦湛看向姜绾,八年未见,其实姜绾的样子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些稍许的模糊了。 今日再次见到,他其实还是有些唏嘘的,记忆中的那个绾姐姐,终究还是已经不存在了。 她这些年应该是过的很不好吧,一个女人幸福还是不幸福,都是写在脸上的。 而姜绾的眉宇之间,那一层疲惫和忧郁,实在是太明显了。 “当年,可能有点小小的生气吧,可后来也想明白了,我那时候因为这双腿的缘故,脾气坏,性子臭,还真是很不讨人喜欢。” “你还是生我的气了……所以,这些年,阿湛你也从来没想过和我联系,上次,若不是我和霁朝联络,你那次来京都给慕老太太祝寿,也不会让人去看我,对不对?” “我并没有想那么多,绾姐姐,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知道成年人的世界都很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所以,你做出任何决定和选择我都是尊重的。” “可是阿湛,我后悔了……” 姜绾怔怔望着秦湛,眼泪缓缓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离开颂城后,我每天都过的不快乐,每天都在后悔。” “绾姐姐,你是在宋家,过的不开心吗?” 姜绾轻轻摇了摇头:“我与宋靖之间,是遵从父母之命结婚的,虽然他很喜欢我,对我很好,可我心里,自始至终也只是把他当我的丈夫看待罢了……” “他还活着时,我在宋家其实过的还算舒心,可从他去世后,我,我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活活煎熬……” 姜绾捂住嘴,低低的哭出了声来。 秦湛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如果是茴宝哭了,他可以抱她亲她哄她,但茴宝之外的人,他真是不知该怎么办。 姜绾呜呜咽咽的哭了一会儿,秦湛却一直都是沉默,甚至连递张纸巾给她的举动都没有。 “阿湛……抱歉,我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我,我只是心里太难受了,一时没控制住……” 姜绾再哭下去,也觉得有些尴尬,只得自己收了哭声,对秦湛强撑着苦笑了一下:“阿湛,让你看笑话了。” “没关系的。” 秦湛说完,看了姜绾一眼,到底还是没忍住,又说了一句:“绾姐姐,你要不要去洗一洗脸?” 姜绾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脸色蓦地变了,她有些狼狈的站起身:“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姜绾再从洗手间出来时,脸上的妆容已经清洗的干干净净了。 卸掉了淡妆的她,看起来稍稍有些疲倦,眼角也隐隐浮出了淡淡的细纹。 “阿湛,你身子不好,我今日就不多打扰你了,改天我再来看你。” “该是我登门去拜访伯父伯母才是。” “我们之间就不用客气了,阿湛,你搬来京都,我很高兴,真的,我希望我们之间,仍旧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秦湛淡淡笑了笑:“在我心里,本就一直将你当姐姐看的。”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秦湛滑动轮椅,送了姜绾出去。 “外面冷,你就不要出来了。”姜绾说着,转过身按住了秦湛的手臂:“阿湛,我今天和你说的那些话,别放在心上……” “绾姐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记得向我开口。”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嗯,如果真的有,我会的,阿湛,我走了……” 秦湛点点头:“天气冷,绾姐姐你也多保重身子。” 姜绾对他莞尔一笑,点了点头,转身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台阶。 一直到离开秦家,上了车子,姜绾一直绷着的情绪,方才彻底的崩溃了,她怔然坐在车坐上,靠着车窗看着车外街景。 女人向来第六感敏锐,她其实在和秦湛说话时,已经完全感受到了。 秦湛是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旧相识的姐姐看待了,他坦坦荡荡,毫无任何隐晦的心思。 来之前她所有的希冀,奢想,全都落空。 是因为那个小未婚妻吗? 那个他一口一个茴宝喊着的女孩儿? 姜绾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是啊,她怎么这么蠢,在秦湛双腿残废之后,在她果断绝了继续和他发展下去的念头,在她决然离开颂城去了京都,在她故意让宋靖注意到了她的存在对她生出好感主动追求她的时候…… 其实她早就该想到,那个沉默却又执拗的少年,是绝不可能永远站在原地等着她的。 那些微小的,兴许只露出了一些苗头而已的所谓的情愫,根本禁不住这八年的阻隔。 也许在她离开那一刻,他们之间还未曾萌生的那一份情意,就已经彻底的夭折了。 后悔吗? 姜绾想,不,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如果宋靖没有病死,如果她没有看到现在的他是怎样对待他身边的女孩的话,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后悔。 可是现在,他却成为了她想要努力抓住的那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 姜绾离开没有一会儿,秦老爷子就过来了秦湛所住的小楼。 “湛哥儿,你和姜家那个丫头见面了?” “嗯了,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秦老爷子皱了皱眉:“我就是不想让你见他,才没让佣人告诉你她来了,让周曼去打发她……怎么她又跑到你这里了?” “绾姐姐也只是听说咱们搬来了京都,所以才来看我的。” 秦老爷子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湛哥儿,你和我说实话,你今天和这姜绾见了面,你没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吧……” 秦湛听的都愣住了:“爷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生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 “你不可能就行!我可告诉你,我只认茴宝一个孙媳妇!” 秦湛哭笑不得:“我当然也只在乎茴宝一个,我只是一如小时候一样,把她当姐姐看待而已。” “你确定你不喜欢她了?”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她了?” “你少来糊弄我,从前她整天往咱们家跑,你们俩形影不离的,别的小姑娘你看都不看一眼,和她倒是相处极好,我难道会看不出来你是有些喜欢她的?” ps:啊我可以拥有你们的小月票吗……怎么感觉越写越没动力了…… 273 不知廉耻 秦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秦湛的神色:“我可告诉你,别她一回来找你,你又动心思了,你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了,等到茴宝毕业,你们就赶紧结婚……” “爷爷,我承认小时候我确实和绾姐姐走的很近,也许那时候年纪小,是有一些朦胧的年少情意在里面,可是在我腿残废之后,所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就全都没了……” 秦湛低头,望着自己的双腿苦笑了一声:“所以,您完全不用担心,从前没有,现在有了茴宝,更不可能有了。” 秦老爷子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湛哥儿,你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爷爷从来不担心你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姜家和你母亲有点远亲关系,你和姜家亲近,也是清理当中的事,只是爷爷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姜家的心思不单纯。” “我知道,听说姜家如今在京都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们想找个靠山,这心理也正常。” “并不全是因为这个。” 秦老爷子斟酌了一番,到底还是开了口:“原本爷爷不想告诉你这些事,只是如今茴宝来了咱们家,她是个好孩子,对你又这般掏心掏心真心真意,爷爷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所以,爷爷还是决定告诉你。” “到底是什么事?” “当年你腿伤了之后,一蹶不振了很久,爷爷想着你对姜家那丫头有好感,她对你也算是上心,家里人都看得出来,她对你和对旁人是不一样的,那时候,爷爷也没想到你的腿会治不好,就一门心思想着,如果姜家那丫头同意的话,让你们先订婚,有她陪着你,你说不定能快些振作起来……” 秦湛眉宇渐渐蹙了起来:“所以您和姜家提亲了?然后,他们没多久就离开了颂城?” “我并没有直说,只是委婉的和姜家人提了提,当时我瞧着他们家人的反应,姜绾的爸爸好像还是很愿意的,但却也没有直接应下。” 秦老爷子想到当年的事,还是有些不快:“我当然也不会逼迫他们非要答应,只是想着你和姜绾这么要好,如果你们两人彼此有意,也正好成就一桩好事……如果当时爷爷知道你的腿一直没有起色,爷爷也不会张这个嘴的,所以,如今想来,姜家后来没打声招呼就离开了颂城,我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 “只是……只是如果他们就坦坦荡荡和我说,不想女儿受委屈,我也不会有半个字的怨言,可他们家来了这样一出,实在让我觉得有些窝气,好像我们秦家是什么嚣张跋扈的恶霸无赖似的,就要缠上他们姜家,缠上他们姜家的女儿了……” 秦湛沉默了下来,原来当年姜家忽然搬离颂城,还有这样一重缘由。 而姜绾,在他们举家搬走之后,也再不曾和他有过任何联络。 虽然他早已不在意这些,可如今想来,不免觉得好笑,年少时觉得干净纯粹而又珍贵的那些感情,原来也这般的轻如鸿毛,不堪一击。 “当然,他们搬走也可能并非全是因为我提起订婚这件事的缘故,也可能有其他的原因,但咱们两家这些年交情匪浅,他们不吭一声就去了京都,而那姜绾,更是走了之后再无音讯,可见他们家人实在骨子里薄情,如今咱们来了京都,他们忽然又登门攀扯起昔日的关系,湛哥儿,你心里一定要有分寸。” 秦湛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爷爷,您放心,我知道孰轻孰重,不管怎样,姜家也不算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更何况,如果当初姜家答应了,岂不是害了人家。” 秦湛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我并未想太多,他们若只是想要和咱们家正常走动,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也只是顾念着昔日他们对我照顾一场的情分,不管怎样,绾姐姐确实帮过我很多,她的爸妈,也曾悉心照顾我一段时间,这些也都是抹不去的。” “那是自然,你心里明白就好,什么人该摆在什么位置上,你必定比爷爷更明白,湛哥儿,那姜家丫头如今死了丈夫,听说她在宋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如今咱们来了京都,她立时就登门拜访,爷爷也希望是自己小人之心了,但爷爷不希望茴宝因此受到一丁点的委屈,所以,个中分寸,你一定要把握好,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茴宝受丝毫的委屈。” “您放心吧,我比您更不希望茴宝委屈,更何况,还是因我而让她委屈,这种事,我是绝不可能做的。”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爷爷该说的都说了,也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秦老爷子起身离开,秦湛要送他出去,老爷子没让,寄宁连忙乖觉的亲自送了老爷子回去。 秦湛坐在厅里,望着茶几上的花茶,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当年的自己,在别人眼中,竟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可怕。 只是,当初他自己都嫌弃自己,恶心自己,又何必怪到旁人头上去?姜家,姜绾,又有什么错呢? 可他却不免想到茴宝,如果是茴宝,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哪怕是变成一个只能瘫在床上的瘫子,她也必定不会离开他的吧。 秦湛想到这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轮椅扶手,是啊,爷爷说的没有错,什么都没有茴宝重要,他本来心底就没有任何的涟漪,顶多也只是想到昔年姜绾对自己的照顾和关心,有些感慨动容,想着,若能帮她就尽力帮一把而已。 除此之外,也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所有的温柔,耐心,体贴,早已全无保留的都给了茴宝。 …… 时间缓缓向前,姜绾自那日来秦家之后,就没有再登门。 倒是姜父和姜母一起来秦家拜访了老爷子一次,老爷子虽然客客气气的,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两家的关系,是没有可能再回到从前的地步了。 秦湛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老爷子也只是一句‘湛哥儿身子不好要静养’,就打发了。 姜父和姜母离开秦家刚一上车,姜母就忍不住抱怨起来:“我就说了,秦老爷子那样明察秋毫的人,心里就跟明镜一样,咱们也没必要去热脸贴冷屁股,你非不相信……” “热脸贴冷屁股又怎么了,如今姜家都这样了,我这张老脸还值几个钱?如果能攀上秦家,我就是给老爷子下跪我也愿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要我说,也是我们家当年做事太不地道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谁能想到宋靖是个短命鬼,如果宋靖没死,我们自然不用这样低声下气。” “唉,我总觉得事情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还是要劝劝小绾,如果真的不想在宋家待下去,就把那些遗产还给宋家好了……” 姜父好一会儿才不情愿道:“遗产的事情现在先不提,当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再说吧……” 姜母一脸的愁眉不展,又不敢多嘴,丈夫女儿都是有主意的,她自来说话也没人听,其实当年离开颂城时,她就觉得自家做事不地道,但丈夫一意孤行,她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谁也没想到,离开了颂城到了京都,并未如姜父所想的这样,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反而连着受了几次骗,元气大伤,若不是姜绾因缘巧合和宋靖认识,宋靖狂热追求姜绾,怕是他们一家子早就在京都待不下去,灰溜溜又回颂城来了。 现在转过脸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又来抱人家大腿,姜母想一想都觉得臊的慌。 只希望,小绾能赶紧想明白,如果不想再和宋家有什么瓜葛,就忍痛断臂,把遗产还回去,也能落得一个清静自在。 现如今,你一边攥着人家宋家的巨额遗产,一边又不肯留下来给宋靖守着,宋家人心里有怨气,对她没好脸色,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也正因为这些原因,她和姜父,才一直都没办法在宋太太跟前抬得起头,谁让他们家不占理呢? “小绾那天从秦家回来,看起来就不高兴,她不是见到了秦家大少爷了吗?” “我问了,她也不肯和我说。”姜母叹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人家也有了未婚妻了,肯定要避嫌的。” 姜父心里似是也有些后悔,“当初小绾和秦少爷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着小绾和秦少爷之间能再续旧情不成?” “那有什么不行的?他只是订婚,又没有结婚……”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秦家不管怎样,也不可能给秦家大少爷娶一个孀妇的!” “只要秦家大少爷喜欢,咱们小绾也不是没可能!” “你真的是疯魔了,人家小未婚妻才刚满十八岁,水灵灵一个大姑娘,秦少爷不要她去要小绾?” 姜父听了这话十分不服气:“咱们小绾说起来也算是秦少爷的初恋白月光,男人都恋旧,什么都有可能!” 274 这样死也不算委屈了你 姜母气的说不出话来:“真是疯了,你不要脸,我可要,这种丢脸的事,你做得出来,我可做不出来!” “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可我也知道,什么都没礼义廉耻重要!” 姜母倒是难得的和他杠了起来,姜父懒得理会她,车子刚停下,他就下车扬长走人了。 姜母气的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算是什么事?丈夫女儿现在怎么都变成了这样一副嘴脸? 如果姜绾真的抱着做小三的想法要去拆散人家,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 “大少爷,三太太自从被送到别院之后,咱们就断绝了她和外界的来往,这一段时间,她倒是看起来安安分分,只是……” “只是什么,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别院那边咱们的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中间有一次夜里,有人来给三太太送香,可那人的穿着打扮却像是道门中人……” “道士。”秦湛缓缓咀嚼了一番这两个字眼:“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让人去查的桃林那件事,也指向了颂城的那间道观。” “对,那间道观咱们的人也一直在盯着,道观里人口简单,平日观门紧闭,也没见有什么作妖的事儿,哦对了,江家那位老太太,倒是去了那道观两次,不过,听说江家老太太笃信道教好几十年了,所以她出入道观,也算不得意外……” “那道观里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都查清楚了,那位行踪不定的老观主,据说是从小就被上一任观主给收养了,然后上一任观主去后,他就接了老观主的位子,除了他之外,道观还有两个小道士,也都是从小被他收养的,都是被遗弃的孤儿,有一个,好像这里有点问题。” 寄宁指了指自己的头:“好像是心智不全,虽然十几岁了,却还是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所以,平日里道观有什么事也不指望他,就权当是养着他了。” 秦湛点了点头:“这样听起来,倒好像这观主是个好人,没有一丁点的问题。” “是,我们的人盯了这么多天,也确实没发现什么猫腻。” “继续盯着。” “少爷,您是仍旧怀疑这个观主吗?” “一次可能是意外,但两次三次,就不能再当做意外对待,不管怎样,既然现在这是唯一的线索,那就从这里下手。” “行,我给凡叔回个话,让他继续安排人盯着。” 秦湛点点头,抬腕看表:“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接茴宝。” 寄宁闻言就笑了:“去接云小姐您倒是从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秦湛眉眼不抬,声音淡淡:“等你将来娶媳妇了,也一样。” 寄宁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佣人拿了厚实的大衣过来给秦湛披上,福生推了他向外走。 “福生,你想不想也去继续读书?”秦湛忽然问道。 “少爷,我脑子笨,学习怎么都学不会,还是算了吧……我现在跟着宁哥就挺好的,宁哥对我好,什么都教我。” “那也是你肯苦学,学的又快啊。”寄宁对福生笑道:“你也别妄自菲薄,你学东西其实挺快的。” “是宁哥教的好,教的用心。” “是你学的快,肯下功夫……” “你们俩行了。”秦湛忍不住笑了起来:“福生既然不想去读书,那寄宁你就多带带他。” “我知道,您放心吧少爷。” “福生,你跟着寄宁好好学,等以后,我是想让你留在茴宝身边的,她身边早晚都要安排信得过的人,而你肯定是最合适的。” “少爷……我,我真的能留在茴宝身边吗?”福生激动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当然,茴宝说了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也是把你当哥哥看的,而你从小就对她好,肯定也会尽心的保护她,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我会尽心保护茴宝的,我会用我的命护着她的……” “傻子,谁让你这样说了,让你保护她,你也得保护好自己,你以为你受伤了或者怎样,茴宝会不心疼?” 福生憨憨的笑了:“我知道,我就是高兴,太高兴了。” 秦湛微笑看着他,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一开始,他是有些介意福生的存在的,只是后来,他看到云茴那么在意和福生如亲人一般的感情,他才慢慢的把这一份介意放下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亲人了,福生又是从小陪着她长大,对她极好的少数人之一,他又何必因为自己的私心,连这最后一点亲人的温暖,都给她剥夺了呢。 …… 萧蓉白皙修长的手指翻了翻面前的几张纸,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那张照片上。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变数?” “对,就是她。” “不就是个小姑娘吗,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萧蓉的目光顿了顿:“只是,她是秦家的人?” 这倒是有点棘手,秦家在京都绝对是根深蒂固,虽然前些年因为他们的嫡长孙身体的缘故,秦家回了颂城老家,一直都没回京都来,可却不代表着秦家已经在京都没有地位了。 “听说……是因为八字生的硬,所以秦家老爷子才选了她,给秦家大少爷冲喜的,在她进秦家之前,秦家少爷连着死了三个未婚妻,而她和秦少爷订婚后,倒是一直都活的安安稳稳,好像现在秦少爷的身子也恢复了一些……” 萧蓉面上就带了漫倦的笑意出来:“这些八字命数什么的,凑巧哪一次碰上准了,就越发深信不疑起来,人啊,都是如此。” “若是秦家的人,那还真是有点麻烦,不过,事情关系到阿宸的生死,那这麻烦,也只能解决掉。” 萧蓉将面前的东西推开,漂亮的瞳仁深处溢出冰凉的冷意来:“我只有阿宸一个,可他,却不止阿宸一个儿子,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不为阿宸筹谋,我们娘俩,就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她不是救了萧野那孩子一命吗,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好好感谢感谢她。” 萧蓉说着,叫了自己的心腹进来:“你去,以我的名义,邀请云小姐明日来赴宴,就说是我私人邀请她来的,为表感谢而已,让她务必不能推辞。” “是,夫人。” 心腹应声离开了,萧蓉这才面无表情的看向屏风后那个人:“把你说的那种药给我吧。” 精致的白瓷小瓶,落在萧蓉的掌心,她盯着那剔透的瓶身,缓声道:“我也算是尽了一点绵薄的心意了,这种药吃了,不痛不痒,睡梦中就悄无声息要了你的性命,不会让你受半点苦,你虽然年纪小小就要这样委屈丧命,但能这样死,也是你的福气了。” 正要推门进来的慕涟音,蓦地停住了脚步,她甚至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点一点的睁大了漂亮的眼瞳。 握住门把扶手的那只手,缓缓的颤栗了起来,掌心里,黏黏腻腻的生出了一层细汗,母亲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要要了谁的性命? 慕涟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努力控制着自己僵硬的转过身,用尽了全力让自己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离开的。 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方才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瘫坐在了地上。 她一直都是父母最疼爱的小公主,从小到大,都被保护的极好。 而父母在她心中,尤其是萧蓉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最美丽高贵温柔善良的代表。 可是方才在门外,她听着萧蓉那样漫不经心的说出这样残忍的话语,她竟是吓的手脚冰凉。 母亲说的究竟是谁?慕涟音一根一根攥紧了手指,从母亲的话语里听得出来,母亲做的定然是错的,那么那个要死去的年纪还小的人,该多么的无辜可怜? 可她又能怎么阻止? 萧蓉从来都不肯让她和弟弟慕宸卷入大人的事情中来的,她也决不能去打听消息。 就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这样做吗? 可是谁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手上沾了无辜的人的血,却又真的无动于衷呢? 慕涟音自问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如果她不知道这件事,没听到,也就罢了,可现在关键是,她听到了萧蓉亲口说出的这些话…… …… “你姑姑……邀请我赴宴?” 云茴蹙眉看着萧野递过来的请柬:“我能不去吗?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会找你,就当你还了我的恩情了……” 萧野无奈一摊手:“可我姑姑非要亲自感谢你,你也知道,我生下来就在她跟前长大,她拿我当亲儿子看待,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感谢你?” “可我不想去。”云茴说着就要把请柬塞回去,萧野连着向后退了两步避开:“云茴,你知道我姑姑是谁吗?” “谁啊?” “你好朋友傅意澜不是慕家未来的孙媳妇吗?慕家什么身份你总知道吧?” ps:宝贝们求月票鸭求月票鸭~~~~ 275 赴一场生死宴 “你好朋友傅意澜不是慕家未来的孙媳妇吗?慕家什么身份你总知道吧?” 云茴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我姑父也姓慕。”萧野淡淡开了口。 云茴好像想到了什么,“慕老太太过寿那天,有个姓慕的小公主……” “正是我姑姑姑父的女儿,我亲表姐。” 云茴一时之间沉默了下来。 慕家的身份已经十分尊贵了,这萧野的姑姑,更是王妃之尊,她要是这样直截了当拒了,平白又惹出一些是非来。 更何况,若是因此再牵连了秦家和秦湛,云茴心内不由得轻叹了一声,这些豪门大户的人,也有无穷无尽的烦恼,此时想来,倒觉得不如平头百姓过的潇洒自在呢。 “你就答应吧云茴……我姑姑那个人,向来清高的很,她主动宴请的贵客,一年到头一个巴掌也数不过来……你就当赏我个脸,好不好?” “那就这一次。”人家贵为王妃,她不管怎样也得给人家这个脸面,云茴也不是那种一根筋死脑筋的人,推不掉,那就应下来好了。 不过就是吃饭应酬而已,她应酬不来,那就乖乖吃饭好了。 王妃请客,好吃的定然很多吧。 萧野望着她,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底,渐渐漾出了真切的笑意来:“你真的答应啦?” “嗯。” “云茴,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萧野欲言又止,笑意浮动在眉梢眼角:“那今天放学之后,我过来等你,我们一起去。” 萧野怕她不答应,忙又加了一句:“是姑姑说好了的,今天派人来接我们。” 云茴觉得,既然赴宴都答应了,那么这些小问题也就没必要纠结了,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回教室吧。” 少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欢喜,甚至一向洒脱不羁的人,此时却带了小小的局促和腼腆,哪怕只是这样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心底却都是满足的。 云茴回了教室,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 她前桌的女孩儿身子稍稍后仰低声对她道:“你看,萧野还没走呢,刚才你进来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一直在看你……” 云茴没有转头向外看,只是拿出课本,轻声道:“快上课了……” “你真不喜欢萧野啊?” 那女孩儿实在太好奇,干脆回过头来问了一句。 云茴握着课本边缘,停顿了似乎有半秒钟:“真不喜欢。” “唉。” 女孩儿怏怏叹了一声,转过身去。 再望向窗外的时候,萧野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有拖长的影子,从教室最后面的窗子上,缓缓滑过。 …… 下午快放学时,萧野收到了慕涟音发来的语音信息。 点开听了之后,萧野的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他干脆从后门出去,打了慕涟音的电话:“姐,你怎么会缺钱?” 慕涟音刚才在语音里找他借钱,让他立刻给她转两万块过去,萧野觉得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谁缺钱,小公主都不可能缺钱,姑父特别疼慕涟音,当初慕涟音出生时,姑父欢喜不已,直接送了她一颗全球最大的粉色裸钻,每年生日,慕涟音收到的贵重礼物多的数不胜数,她怎会连两万块都拿不出来? “萧野你别问了,你赶紧转给我……” “姐,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给你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遇到什么难事,都要告诉我,必须要告诉我。” 慕涟音在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方才道:“我惹爸妈生气了,把我的所有卡都停了。” “你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姑姑姑父也不可能生你气,你别拿这种话哄我。” “萧野……我说的是真的。” 慕涟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他们口口声声说爱我,可根本不理解我,也根本不支持我的选择。” 萧野的一颗心突地沉了下来:“姐,你别告诉我,你和那个顾未然,还没有分手……” “萧野……” “回答我!” “对,我没有和他分手,一直都没有分手,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我不知道顾未然有什么不好的,他就是穷了一些,可他有能力也争气,穷又怎么了?” “姐,这不是穷不穷的问题,你要知道,你们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实在太不适合了……” “萧野,我没想到,连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什么两个世界的人,实在不适合,不就是因为我姓慕,而他是穷山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吗?可在我眼里,顾未然比这京都的纨绔公子哥儿都好了千倍万倍了……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做穷光蛋沿街乞讨也要在一起!” 慕涟音哭着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萧野捏着手机,心里不免五味杂陈,在他看来,慕涟音和慕宸都是那种养在温室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小王子,根本不知道丁点社会险恶,慕宸是个男孩子,还好说一点,慕涟音是女孩儿,女孩子如果一步路走错了,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但此时,慕涟音逆反心理最严重的时候,怕是什么劝告都听不进去。 萧野想了想,还是微信转了五万块给慕涟音。 过了几分钟,慕涟音收了转账,又打了电话过来:“萧野,谢谢你。” “姐,今晚没事的话,要不要回来吃饭?” “你不是在学校吗?怎么忽然回来吃饭了?” “姐,你忘了之前我给你说的那件事了,姑姑要宴请她吃饭,就在今晚,我想着,她一个小女孩儿,去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身边都是不认识的人,虽然我肯定护着她,可有些事也不太方便,你要是能在,她也多个人照应……” 慕涟音闻言就忍不住笑了:“原来不是专程喊我吃饭啊……行,我今天没什么事,这会儿去一下银行,一会儿就回去。” “姐,你是……给顾未然转钱吗?” 慕涟音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道:“不是的,是他爸妈,他爸妈生病住院了,他的钱都花光了,所以我才想帮他一把。” 父母病了,倒也是该帮一帮,“那行,那要不要去接你?”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姑姑把你的车子都收了吗?” 慕涟音洒脱笑了笑:“是啊,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就和这大街上的所有普通人一样。” “那我还是去接你吧,这边马上也就放学了。” “真不用了,我们直接家里见。”慕涟音笑着拒绝了,不远处,穿着朴素却整齐干净的年轻男人,正温柔含笑望着她,慕涟音也忍不住羞怯的笑了,“萧野,我先挂了,晚上见。” “那行,姐,晚上见。” 慕涟音挂了电话,顾未然方才走过来,他握住她手,低声询问:“是你家里人打来的电话?” “是我表弟,未然,这五万块就是我表弟给我的……”慕涟音眼圈有些微红,顾未然轻轻把她揽在了怀中:“涟音,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嗯,我知道的。”她图的,还不就是他的这一份真切专一的爱和疼惜? …… 放学时,萧蓉派来的车子已经等在了学校外。 云茴收拾好了书包,还是给秦湛打了一个电话。 秦湛只是问了她吃饭的地点,又说了晚上他去接她,就没有再多问其他。 “秦湛,你不会生气吧?” “这也是人之常情,茴宝,我不生气,你做了好事,人家感谢你,盛情邀请你,我该为你骄傲才对。” “你上次不是还吃醋了……” 云茴小声嘀咕了一句,秦湛闻言眼底就漫出笑来:“可我更相信你啊,别乱想了,就是去吃饭而已,我等一会儿就过去,在外面等着你。” “嗯,你别来这么早,我快结束时给你发简讯,你收到简讯再过来,外面这么冷,坐车上也不舒服。” “我们家小茴宝都知道心疼我了……” “我什么时候不心疼你了。”云茴轻哼了一声:“我先挂了啊,你等我简讯。” “好。” 云茴挂了电话,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散,一直到走出教室,萧野喊了她一声,她方才恢复如常:“刚才打了个电话,耽误了几分钟,我们走吧。” 萧野靠在栏杆上,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却越发显得那一双眼瞳深邃漆黑,他的唇抿成了线,望着云茴时,眼底的光芒却有些脆弱。 云茴收回视线,转过身去:“走吧。” 萧野沉默的跟在她身后,眼前却不时的浮现出她方才打电话时,脸上那甜蜜娇俏的神色,甚至电话挂断后,她脸上久久没有消散的笑意。 萧野虽然没恋爱过,可他又不是没见过别人恋爱什么样子。 所以,她是早已有了喜欢的人了吧。 而能让她喜欢,放在心里的男人,又会是怎样的优秀?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了校门口,萧蓉派来的车子就等在正门口。 司机远远看到两人过来,赶紧下车开了车门。 云茴坐在了后排,萧野并没有跟上去:“我坐前面吧。” 云茴看了他一眼:“你随便。” ps:还有一更,裸奔好难受啊啊啊啊啊啊啊求月票了 276 替死 云茴看了他一眼:“你随便。” 萧野笑了笑,转身走到了副驾驶车门边,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内暖气开的温度很舒服,放着很舒缓的钢琴曲,是萧蓉很喜欢听的,不知怎么的,云茴靠在车座上,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车子停下来时,她还睡的香甜。 萧野回头看到她窝在车座上,睡的很沉,好似还微微打着小呼噜,这一路上的沉郁,忽然就一扫而空了。 星星遇到了喜欢的人,才会想要坠落到人间来。 可如果那个人不喜欢自己,难道就要老死不相往来变成水火不容的敌人吗? 星星回不到天上去了,那就心甘情愿做一个凡人好了。 萧野让司机关了音乐,没有吵醒云茴。 他就那样安静看着她熟睡的模样。 真的没有一点淑女的样子,头发乱七八糟的,嘴角好似还挂着一点口水,脸上压出来了一道红红的印子,萧野摇摇头,叹了一声。 可这时候的她,却又比那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的她可爱太多了。 如果不是司机小声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萧野真的很不想喊醒她。 云茴忽然被喊醒,整个人还有点懵,额前的刘海乱糟糟的覆在她眉眼上,萧野忍不住伸手帮她理了理:“看你睡的香,刚才没忍心喊你,是不是还没睡好?” “已经到了很久了吗?”云茴揉了揉眼,望向车窗外。 不远处的别墅里,已经灯火通明,管家佣人排成两排毕恭毕敬等在入口处,云茴看了萧野一眼:“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啊。” 也许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点懒散的沙哑,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询问,可听起来却好似带了撒娇的意味。 萧野望着她,眼睛含着笑意微弯:“嗯,是我的错,不过没关系,现在也没有迟到。” 云茴不想看他这样笑,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拉开车门:“下车吧。” 两人还未走到台阶前,萧蓉已经笑吟吟的迎了出来。 数九寒冬的天气,她却只穿着一件银丝织就的中袖旗袍,黑色的长发随意绾了一个发髻,看起来随意却又不失庄重,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的亲切,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一个词,如沐春风。 “别紧张,我姑姑最疼我,性子最和善了。” 萧野低低说了一句,云茴点点头,看向萧蓉。 萧蓉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这一点倒是和萧野有些像,怪不得是亲姑侄。 “这就是云茴吧。”萧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握住了云茴的手,她的手很暖很软,握起来特别的舒服:“怎么看起来这么小……” “萧夫人好。”云茴礼貌的点头问好,萧蓉攥着她的手向厅内走去:“一直都听萧野这孩子念叨你,今天总算把你请来了,好孩子,那一次的事可真是多亏了你了……” “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就算是举手之劳,也是救了我们萧野,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了,这孩子出生就在我跟前长大,说是侄子,其实和我亲儿子也没什么分别,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怕是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萧蓉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云茴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向萧野,萧野忙过来抱住了萧蓉了手臂撒娇摇晃:“姑姑……您又来这一出,这话我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再说了,云茴本来就胆小,您别吓到她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我整天为了你们几个孩子操碎了心,你还这样嘻嘻哈哈的,你知不知道上次多凶险,如果没有云茴,你这小命也保不住了!” 萧野脸上的神色倒是看起来肃然了几分:“姑姑,我自然是知道多凶险的,所以,这一份恩情,我会一辈子放在心里的。” “你知道就好,云茴不但是你的恩人,也是咱们萧家的大恩人。”萧蓉一手拉着萧野,一手拉着云茴:“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俩也都饿了吧?今天也没有外人,就咱们几个,轻轻松松的吃个家宴。” “阿宸和姐姐都回来了吗?” 萧野看向空荡荡的餐厅,随口问了一句。 萧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阿宸在楼上换衣服马上就下来了。”却只字没提慕涟音。 萧野原本想说慕涟音答应了晚上回来吃饭,也顺便一家人好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她和顾未然的事,可此时若说起这些,万一惹得姑姑不高兴,云茴也难堪,还是,等慕涟音回来再说吧。 毕竟,若是萧蓉现在知道慕涟音要回来,怕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母女要闹的更生分,但若是慕涟音待会儿忽然回来,看在云茴这个客人的面上,萧蓉也不能赶慕涟音离开,母女俩一起吃顿饭,总能缓和一下闹僵的关系。 萧野打定主意,就没有再提慕涟音。 慕宸很快从楼上下来了,立时就风风火火冲到了前厅,这家伙被萧蓉养的还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看到云茴就不错眼的紧盯着:“你就是我表哥整天挂在嘴边的云茴啊,是挺可爱的,原来我表哥喜欢的是你这种可爱型的女孩子啊……” 萧野眼睁睁看着云茴一张小脸绷的越来越紧,恨不得一脚把慕宸给踹出去:“你给我闭嘴!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慕宸撇撇嘴:“我怎么了,我怎么不会说话了?云茴本来就挺可爱的,你看她脸多小,就和我一个巴掌差不多大……” 慕宸一边说着一边还要上手去比,萧野一把抓住他手硬生生给他拖了回来:“祖宗,你给我消停会儿吧!” “你们几个孩子闹腾什么呢?都过来吧,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萧蓉笑吟吟开口,见萧野和慕宸两人又上了手,不由笑道:“你们俩,不会走路就会打架了,现在都这么大人了还这样,也不怕人家云茴笑话。” “是萧野先对我动手的,他就是嫉妒我敢当面夸人家云茴他不敢!” “你再给我胡言乱语试试!”萧野简直要气死了,慕宸再这样闹腾下去,云茴只会更尴尬,以后,说不定远远看到他就要躲着走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阿宸你的嘴也给我注意点,别胡言乱语,云茴是小姑娘,脸皮薄,可不像你们这些男孩子,皮粗肉厚不知羞。” 萧蓉走过来,拉了云茴的手往餐厅走:“别搭理他们两个,都是人来疯,从小打到大,我看都看烦了……” 云茴笑了笑:“他们感情挺好的。” “是啊,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和亲兄弟一样。”萧蓉一脸慈爱的笑着开口,又询问云茴:“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或者忌嘴的,厨房里中餐西餐都准备了,想吃什么告诉我,不用拘束……” “都可以,也没什么忌嘴的,不过我口味偏重,更喜欢吃中餐。”云茴自来都不会扭扭捏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用藏着掖着,因此萧蓉问了,她也就大大方方的说了。 萧蓉倒是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这性子真是爽利,连我看了都喜欢,也怨不得……” 萧蓉抿嘴一笑,没有说下去,云茴也就当没有听出来,也笑了笑。 众人落了座,佣人有条不紊的开始上餐。 “你年纪还小,那些度数高的酒就别碰了,我这里专门准备了一种果子酒,是我自己没事儿酿着玩的,一年也就这么一两瓶,他们几个猴儿平日馋的不得了,我都舍不得拿出来……”萧蓉说着,让佣人拿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酒瓶过来:“你尝一尝,看看喜不喜欢喝?这说起来是酒,其实和果汁也没什么分别,女孩子喝了正好。” 萧蓉倒了半杯酒,递到云茴手里,慕宸和萧野都嚷嚷起来:“太偏心了,我们平日千求万求的,都不肯给我们尝一尝……” “你们要是像人家云茴这样乖巧懂事可人疼,我还会舍不得?” 萧蓉一边笑着,一边望向云茴:“好孩子,你快尝一尝喜不喜欢,若是喜欢了,就拿回去,以后,我年年都给你酿一瓶……” 云茴握着酒杯,却微微蹙了蹙眉:“可我不会喝酒。” “你略尝一口,这是果子酒,度数很低的,喝在口中,连酒味儿都品不出来的……” “是啊云茴,你就尝尝吧,我妈酿的这酒可是京都一绝呢!” 云茴缓缓抬起酒杯,酒确实是上品,扑鼻而来的清冽甘甜气息,实在是很诱人,女孩子大多都会喜欢这种酒,可不知怎么的,云茴就是不愿意喝下去。 慕涟音绕过屏风走到餐厅这边,正看到云茴满脸难色的端着酒杯,她想到萧野电话里的嘱咐,又想到这些天萧野几乎把云茴这名字给挂在了嘴边上,可见这家伙心里定然是极其喜欢她的,这会儿看到心上人为难,还不知道要多心疼。 “真是偏心,我闹了多少次了,妈妈都不肯把这酒拿出来给我喝,如今人家不会喝酒,却偏生逼着人家喝,我可看不下去了,既然云茴不喜欢,那就便宜我好了!” 慕涟音说笑着走过来,伸手把云茴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还颇有些夸张的低头深嗅了嗅,然后,仰首将杯中酒喝尽了。 ps:终于裸奔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好痛苦,求月票安慰555555555555 277 七月半 慕涟音说笑着走过来,伸手把云茴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还颇有些夸张的低头深嗅了嗅,然后,仰首将杯中酒喝尽了。 萧蓉还未来得及制止,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慕涟音就把空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伸手下意识要去夺那个杯子,可手伸出去一半,却又怔怔的定住了。 萧野和慕宸都有些讶异的看向萧蓉,就连云茴都吓了一跳。 刚才萧蓉的反应实在太大太突然了, “姑姑,您怎么了?”萧野连忙起身绕过餐桌,轻轻扶住了萧蓉的手臂。 而在扶住萧蓉那一刻,萧野愕然的发现,萧蓉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简直可以说整个身子都抖如筛糠一般。 他忙扶着萧蓉坐下来:“姑姑,姑姑您千万别动气,是我给姐姐打电话让姐姐回来的……” 萧野下意识的以为是慕涟音忽然回来惹恼了萧蓉,连忙解释到:“不关姐姐的事,姑姑,是我想让姐姐回来参加这个家宴的,我想着云茴是个女孩子,怕她拘束……” 萧蓉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倒涌,她手脚冰凉,颤抖不停,眸光直勾勾落在慕涟音的脸上,她的女儿,自小金尊玉贵捧在手心里宠大的金枝玉叶,她的心头肉,她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 可现在,可现在…… 萧蓉蓦地闭上了眼,整个人似乎站立不住一般,轻轻晃了晃,萧野赶紧扶着她坐了下来。 慕涟音和慕宸都吓的不敢说话了,尤其慕涟音,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模样,死死忍着不敢让眼泪掉下来,想要过去萧蓉身边,却连一步都不敢动。 好一会儿,萧蓉仿佛才找到知觉,她缓缓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既然回来了,就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萧野立时大松了一口气,忙对慕涟音道:“姐,你过来坐姑姑这边。” 慕涟音还站着不敢动,萧蓉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点头,萧野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慕涟音这才缓缓挪步走到了萧蓉的身边,怯怯的坐了下来。 萧蓉强忍着快要崩溃的泪意,淡淡说了一句:“吃饭吧。” 慕涟音赶快用热毛巾擦了手,亲手拿了碗筷给萧蓉盛汤布菜,又眼巴巴如小狗一般满眼期待的看着萧蓉。 萧蓉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汤。 慕涟音一颗心腾时落回了肚中,眼中的泪却是哗啦涌了出来。 萧蓉食不知味,这鲜美至极的汤入了口却如砒霜一般难以下咽,她终究还是撑不下去,搁下汤勺,对云茴歉意的笑了笑:“真是抱歉,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躺一躺,你们几个孩子一起吃饭还自在一些……” 云茴忙搁下筷子站起身:“萧夫人,您不用这么客气,您要是不舒服就快些回房间吧……” 萧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转身离开了餐桌。 萧野几个人也都忙站了起来,慕涟音一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怔怔站在萧蓉身边,也不敢冒然的跟上去,直到萧蓉顿了顿脚步,叫了她的名字,慕涟音才慌忙擦了擦眼泪跟着萧蓉上楼去了。 萧野和慕宸见她们母女一起离开了,却立时高兴了起来。 “云茴,快坐下来吃吧,让姑姑和姐姐去说话去。” 萧野拉着云茴坐下来,一股脑夹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菜放在云茴的盘子里,又给她盛汤拿水果,忙的不亦乐乎。 “哥,我也要汤!” “自己没长手啊!” 慕宸气鼓鼓给自己盛了汤,又指着果盘:“你帮我拿几个樱桃,我也要吃……” 萧野看了看云茴面前的一碗水果,唯独樱桃全部吃掉了,立刻把所有的樱桃都拿到了云茴的面前去。 慕宸气的大眼瞪小眼:“萧野,你这心也太偏了!我是不是你弟弟了?我们认识多久了,你们认识才多久,啊,你这心都偏到咯吱窝了!” “你一个男的吃什么水果,吃什么樱桃,这都是小姑娘喜欢吃的,你给我老老实实吃你的饭去吧。” “重色轻友!”慕宸用叉子狠狠戳着面前的牛肉,叉起一大块塞到了嘴里狠狠的嚼着。 “你姑姑……和你表姐,关系不好吗?” 云茴一边吃着樱桃,一边缓缓问了一句。 她总觉得刚才的事有些古怪,如果萧蓉只是和慕涟音关系不好的话,慕涟音忽然回来,她的反应也不会这样反常。 还有,在慕涟音喝完那杯酒后,萧蓉有个下意识的伸手的动作,她就在萧蓉身边坐着,所以萧蓉的一些细微的反应,她都一一看在了眼底。 “我妈和我姐挺好的,只是我姐现在做了让我妈不高兴的事,她俩有点闹僵了。” 慕宸的话,将云茴的思绪打断了。 确实现在关系不太好,可是关系再不好的亲母女,也不会在看到女儿忽然回家时,会有这样失控反常的应激反应。 云茴又在脑子里将方才那一幕仔细的过了一遍。 然后,一点一点的,将无用的信息剔除掉,最后,定格在那一幕: 慕涟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萧蓉下意识的蹭地站起来,伸了手,有一个想要抢杯子的动作…… 她为什么会在看到慕涟音喝了那杯酒之后做出这样大的反应? 难不成,那杯酒有什么……问题? 云茴有些想不通,她可以肯定,她和萧蓉绝对无仇无怨,甚至,她还救了萧野的命,而萧野,是萧蓉最疼爱的侄儿,简直是像养儿子一样在身边养大的…… 所以,酒有问题,这件事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那为什么萧蓉的反应会这样异常? 云茴想的脑仁都有些疼了,还是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萧野见她手里捏着一个樱桃都快捏碎了,鲜红的汁水沿着她的手指缓缓滑下来,赶紧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 “刚才你姑姑让我喝的那种酒,平日连你姐姐都喝不到吗?” 萧野闻言就笑了:“你听我姐胡说,那酒就是因为我姐姐喜欢喝,姑姑才每年酿一次的。” 云茴的眉毛立时皱了起来,是自己女儿喜欢喝的,所以才费心费力每年亲自酿酒,那更没道理,因为慕涟音抢了她一杯酒,萧蓉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问题还是出在酒上。 云茴望着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却是再也吃不下一口了。 她拿起包,翻出手机,给秦湛发了一条简讯。 “云茴,你怎么不吃了?” “忽然没胃口了,你们俩吃吧,我过去客厅坐一会儿。” 云茴起身离开了餐桌,萧野也放下了筷子跟了过去:“你怎么了?从刚才开始,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云茴望着萧野,又看了一眼坐在餐桌那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拿着平板放球赛的慕宸,那孩子,一眼看得出来是个没心没肺的好孩子。 萧野和他感情看起来极好,两人之间的相处很自然,没有什么虚假的成分在。 云茴觉得自己像是钻入了一条死胡同中,萧野见她又想事情想的定了神,也没有出言打扰她,一时之间,整个一层,只余下慕宸那边平板电脑里播放球赛的各种声音。 “啊啊啊啊啊啊火箭队胜了,卧槽,牛比!啊啊啊啊啊不愧是我男神,我不管萧野,等我过生日,你必须要送我火箭队的球衣,有全部队员亲笔签名的那种!” 慕宸忽然拍着桌子兴奋的喊了起来,云茴被他忽然的喊叫吓的一愣,萧野无奈回头瞪了慕宸一眼:“你能小点声不,咋咋呼呼的吵死了……” “就吵你,我给你说的你记住了没,我要全部球员签名的球衣,我不管,你非得想办法给我弄来……” 萧野忍住要翻白眼的冲动:“你过生日还有七个月啊大哥,礼物你就变着法的给我要了一堆了,有你这样贪心不足的人吗?” “谁让你是我哥呢,就得让着我,反正我给你说了,你要是不给我弄来,我就和你绝交……” 慕宸要东西要的光明正大肆无忌惮,萧野却反而笑了:“得,老子欠你的,我记住了,你赶紧闭嘴吃饭吧。” “你刚才说,他生日还有多久?七个月?” 云茴忽然问了一句,慕宸一下乐了:“云茴,你不是也要给我送礼物吧,哈哈哈那就不用了,我可不要意思宰你,我就宰我哥就行了,你有心了啊,谢谢啦……” “你想多了。”云茴看了他一眼,直接开了口。 慕宸:“……” “萧野,他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云茴又问了一遍,萧野好奇起来:“七月十五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七月十五……” 云茴怔住了,这个日子,她很有印象,民间俗称七月半,是鬼节,传说那一天鬼门大开,阴间的各种大鬼小鬼都要出来,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候…… “具体时辰呢?”云茴又追问了一句。 萧野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住了:“云茴,你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些……” ps:关于这个出生日期阴气重的说法,大半都是虚构,大家不要对号入座啊,随便看看乐呵乐呵就完事了 279 香消玉殒 原本云茴还以为那晚发生的事,总要一段时间才能渐渐理清头绪,却没想到,第二天刚到学校,就出了事。 云茴还没下课,萧野忽然冲到了她的教室里,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拉了出去。 教室里众人惊呆了,老师下意识想拦,萧野却粗鲁的一把将人给推开了。 他拽着云茴就向外走,云茴挣了几次都没挣开,硬生生被他拉到了教室外。 “云茴,你现在立刻去傅意澜那里,或者去你任何一个信得过的亲戚长辈那里,这些日子先不要来学校,也不要随便出门,你等我消息……” “出什么事了萧野?你说清楚……”云茴用力甩开萧野的手,不肯随着他下楼。 萧野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的不行,双眸赤红满布红血丝,脸色却是煞白的一片,他被云茴甩开手,立时又紧紧抓着云茴的胳膊,手却抖的厉害。 “你听我的就行,云茴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底忽又涌起茫然的惧怕和慌乱。 拽着云茴就向学校门口走:“我现在先送你去慕家……” “是不是你姐姐出事了。” 云茴忽然的一句,让萧野倏然停住了步子,他缓缓的转过身,眸光定定落在云茴脸上,瞳仁渐渐聚了焦,声音嘶哑:“你怎么知道?” “萧野,是不是那天晚上的酒……” 萧野忽然惨淡的笑了笑,他摇了摇头,眼中却缓缓的漫出滚烫的湿意:“我不知道,云茴,我真的不知道,我姐姐,她要死了,医生说,医生说,神仙都救不了她……可她明明只是睡着了,我去看她时,她就是在睡觉,就和我们睡觉的样子一样……云茴,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姐姐好端端的,为什么医生说她要死了,为什么我姑姑会信医生的鬼话……” “萧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天晚上那杯酒,就是为我准备的,如果不是你姐姐忽然回来,替我喝了那杯酒……那么现在,要死的人,就是我,对不对?” “不,不可能的,我姑姑和你无冤无仇,你还救了我的命,她怎么可能会害你……” 萧野像是崩溃了一般连连摇头,云茴却轻轻笑了笑,眸中渐渐浮起一层悲悯:“萧野,也许,正是因为我救了你呢……” “你说什么!”萧野蓦地抬头,双眸赤红的他犹如凶兽一般望着云茴,可他眼底,却终是有了破碎的裂痕。 “萧野,你姐姐和你姑姑闹僵了,这些日子原本都不在家中对不对?可昨晚她为什么忽然会来了?” “是我让她回来的,是我拜托她回来的,我姐姐性子天真活泼,人又仗义,我想着,你来赴宴,都是不认识的人,怕你会拘谨,想着你们都是女孩子,有我姐姐在,她一定会把气氛弄的很热烈,她也一定会照顾你的,所以我才求了她回来……” “这些话,你和你姐姐说了吗?” “说了。” 云茴忽然紧紧攥住了手指,她的心脏剧烈的抽搐,一阵一阵的抽搐不止,有无法抑制的剧痛开始弥漫,一直膨胀到她眼底,下一瞬,仿佛就要逼出滚烫的泪意来。 她大概已经能猜到昨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慕涟音,她之所以会把她手中的酒杯拿走,喝了那杯酒,很大的可能是因为,在她进来的那一瞬,正好看到她拿着酒有些为难的样子,她想到了萧野的叮嘱,所以特意来为她解围,却也阴差阳错的,替她受了这无妄之灾。 所以萧蓉当时的反应才会那样的失常,所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真相,已经快要浮出水面。 只是,萧蓉为什么要她的性命? 难道她昨晚根据慕宸的生辰做出的那个猜测,并没有错? 可,如果她的猜测没有错,那萧野这个人的存在又算什么? 云茴忍不住看向萧野,他也不过是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短短数日内,遇到这般多的变故,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濒临死亡,这一重一重的波折,该是多难才能捱过去。 “所以,她算是替我挡了这无妄之灾对不对?” 云茴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萧野……你姐姐她,真的……没救了?” “我不懂,云茴,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先不要想了,萧野,我能去看看你姐姐吗?” 萧野却忽然低头惨淡一笑,伸手攥住了云茴手腕:“别去了云茴,我先送你去慕家……” 难道他要把云茴再带去送死不成? “萧野。” 云茴却用力拉住了他的手臂:“你觉得我能心安理得的看着你姐姐就这样死了吗?虽然她并不全是为我,但她的本意是善良的,是为了给我解围,再退一万步,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可却也为我挡了这次灾,如果没有她,萧野,现在躺在那里等死的人,就是我云茴……” “我姐已经这样了……现在事实如此,没办法改变了,难道再送一条人命去吗?” 萧野近乎崩溃的喊出声,而在他喊出这一句之后,他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原来他心底已经相信了云茴的话,原来他已经相信了,就是姑姑要对云茴动手,而之所以会对云茴动手,唯一的可能也就是,云茴救了他的性命。 如果这个可能成立,那么过去这十八年,所有的疼爱,照顾,所有如母子一般的亲密无间,是不是,全都是假的? 可姑姑为什么要这样做? “萧野,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我不能看着你姐就这样死了,虽然我和她没什么交情,虽然我大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置身事外,但是,她是个好女孩,她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云茴话音未落,萧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连忙拿出手机,看到号码是慕宸的,萧野只觉得整个人都懵了一下,他甚至有些不敢,去按下接听。 “哥,哥你现在在哪,你回来,你快回来啊……姐姐不行了,哥,姐姐不行了……” 慕宸崩溃了一般的哭喊清晰的从听筒里传来,宛若万千根针忽然刺入他的耳膜深处,萧野全身冰凉,血液倒灌一般从他体内呼啸而过,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这天地之间,瞬间抽离了所有的声音。 而在那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却是慕宸哭喊的那一句‘姐姐不行了’,忽然幻化成魔音一般,在他耳边不停的重复。 “哥……” 慕宸攥着手机,忽然整个人虚脱了一般跪坐在了地上。 萧蓉抱着慕涟音,哭的几乎晕死过去,慕涟音好似睁了睁眼,也好似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但却又好似,只是他的幻觉,姐姐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留下…… 慕宸眼睁睁的看着慕涟音的手指倏然滑落,一下一下的在床边晃着,然后到最后,连手指尖都归于了平静。 萧蓉终是崩溃了,这个一辈子都优雅得体的贵妇此刻却如疯妇一般抱着她已经死去的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不接下气,不停的将自己的头撞向床头的围栏。 佣人们抹着眼泪上前去劝阻,却被她披头散发咒骂着推开,慕宸呆愣的坐在地板上,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这么一夜的时间,他的姐姐,他最爱最信赖的姐姐,就这样死了? “涟音,我的涟音啊……” 慕远征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上楼,一眼看到的就是萧蓉抱着早已咽气的慕涟音绝望嚎哭的场景。 他的步子骤然顿住了,他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一边慕宸的脸上,“阿宸……” 他望着慕宸,仿佛想要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来人,去找医生,去找最好的医生来!” “先生,全京都最好的医生,都在这里了……” 慕远征忽然冲上前,将慕涟音从萧蓉的怀里抢了过来,他紧紧抱着身体逐渐冰凉的女儿,他其实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抱过她了,可在他的心里,慕涟音永远都是他最疼爱的小公主,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比过慕涟音在他心中的地位。 她是他的第一个女儿,是他的掌上明珠,不管他有几个儿子,可他们加起来,都不如慕涟音在他心里的位置。 “爸爸回来了,涟音别怕啊,爸爸现在就带你去看医生,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慕远征抱着慕涟音往外走,慕宸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跑了过去想要阻拦,慕远征却直接一脚将他踹到了一边去:“滚开!” 慕宸被他踹的狼狈倒在地上,再也不敢上前,萧蓉坐在地板上,头低垂着,哭到最后,她已经没有眼泪了。 是她自己作恶,是她自己非要逆天改命,是她想要害人,所以才最终害死了她的女儿。 可她宁愿替涟音去死,如果可以,让她替涟音去死吧…… 慕远征抱着慕涟音下楼,楼下的医生都脸色不安的等在那里,看到慕远征抱着慕涟音下来,众人都惊呆了:“先生……” 280 秦湛,对不起 “你们现在立刻想办法救涟音,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回我女儿,我什么都给你们,什么都给你们!” 慕远征的目光灼灼的落在面前这些医界泰斗的脸上,可他们一个一个的,全都低了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对不起先生,小姐……小姐已经没有呼吸心跳了……” “先生,您节哀……” “是啊,先生……您要节哀啊,不要让小姐走的不安……” 慕远征的身子忽然摇晃了一下,他身边的亲随赶紧扶住了他,“先生……” 慕远征缓缓坐了下来,慕涟音就如睡熟的婴儿一般躺在他的膝上,慕远征低头看着她,眼泪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涟音,我的涟音啊……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保护你了……你想要做什么,爸爸都答应你,你想和谁在一起,爸爸也都答应你,爸爸不再阻拦你了,只要你回来,只要你好好的活着……”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你离开这个世界了,所有的善意和宽容就都会给你,可你,却再也享受不到这原本就属于你的权利了。 萧野和云茴站在门外,慕远征的哭声犹如刀子一样扎在人心上。 不管怎样,这世上每一个失去孩子的父母,都是最可怜最让人同情的。 那样的痛和苦涩,是永远都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云茴安静的站在那里,远远,她只看到了慕涟音垂落在身侧的雪白手腕。 可她眼前浮现的却是昨晚与笑嫣然的慕涟音走进来,从她手中拿走酒杯,笑着喝下去的那一幕。 这世上每一个善良的女孩儿,都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更何况,她还有心上人在等着她。 “顾少,顾少您先等一等,我们先进去通禀一声……” “让开,让开!” 顾长辞一把将身前的佣人推开,就快步向前方小楼跑去,谢尘跟在后面,忙扶了那佣人一把:“你别放心上,他这会儿心里急,不是故意推你的……” 佣人惶惶避让到一边,胡乱点了点头,有些茫然的看着这乱成一团糟的宅子,慕家出了这样天大的事,还真是,让人心里不安啊…… “萧野,你姐姐怎么样了!” 顾长辞一眼看到萧野,立刻上前拉住了他,而在他问出口的那一瞬,他却已经听到了慕远征的哭声。 “长辞哥……”萧野怔怔的唤了一声,顾长辞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他脸上的血色仿佛骤然被抽离干净了,整张脸惨白一片,而那一双原本还含着一抹希冀的眼瞳,此时已然死寂一片。 “长辞……”谢尘连忙扶住了他:“长辞,你冷静点。” 顾长辞轻轻推开了谢尘的手,他一步一步走进厅内,走到了慕远征的跟前。 慕涟音在他怀中安静的闭着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而她垂下来的那只手,指尖也微微的僵硬了。 顾长辞缓缓的蹲下身来,他抬起手,每一根手指都颤抖不住,可他仍是努力的抬起手,轻轻握住了慕涟音冰凉的指尖。 他手掌中的温度,怎么都没有办法将她暖热,不管他握着她的手,握多久,握的多用力。 顾长辞的眼瞳渐渐模糊了。 他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他从小喜欢慕涟音,两家大人甚至打趣过,让他们订个娃娃亲,而小时候,玩过家家的游戏时,慕涟音总是做他的小新娘。 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永远都会在一起,等到长大了,小时候那个扮演他新娘子的女孩儿,会穿上洁白的婚纱,成为他真正的新娘。 他一直都在等着那一天,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慕涟音有一天忽然害羞又兴奋的跑来找他,她说,她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他…… 他满怀期待的等着她说出那个秘密,那个他们俩都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 可没想到,慕涟音告诉他的是,她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是个很好很努力上进的年轻人,虽然他的出身差了点,但是他很能吃苦,也很有天赋,他总有一天会凭着自己的能力成为人上人的。 而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对她很好,很好很好,他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买衣服,却会省吃俭用的带她去吃大餐,在她生日的时候,提前打三份工存钱给她买一条小小的项链。 她说,她从来没遇上过这样努力踏实的男人,他和她所认识的那些公子少爷都不一样,她已经决定了,要和他一起过苦日子,哪怕所有人都反对,她也要和他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的听她说完这些话的,只是,从那一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络过她。 而她,应该是沉浸在恋爱的喜悦和甜蜜中吧,也再不曾找过他。 顾长辞此时想,如果他能预知她会忽然出意外不在人世,他宁愿忍受着所有的嫉妒折磨,也会如从前那样,以朋友,发小的身份,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而不是像此时这样,他再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长辞,节哀吧。” 谢尘试图将他扶起来,顾长辞却不肯松开手,他心里清楚的知道,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了,阴阳相隔,这一生一世,是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可他却还是握着她的手,试图就这样永远留住她。 天,终于完全的黑了。 慕宅的佣人们,早已默默的将之前为迎接新年准备的红灯笼,全都取了下来。 偌大的庭院,明明灯火通明,此时却一片的死寂。 甚至每一个走动的身影,都如幽魂一般,毫无生机。 萧蓉体力不支被佣人扶着回了房间休息,慕远征坐在客厅里,仍旧抱着慕涟音不肯放手。 慕宸和萧野怔怔然的坐在一边,眼泪却没有断过。 云茴没有惊扰他们,她悄无声息的穿过慕家园子里长长的回廊一路走到了大门口。 有车子驶来,还未停稳,车内的人就急匆匆的推开了车门。 云茴看到一道曼妙无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而下一瞬,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件大衣快步追了过来试图给她披上。 云茴只听到那个男人无奈的喊了一声:“阿姮……” 回应他的,却只是那女人压抑的低低哭声。 她出了大门,那两人快步进了慕家的宅子,该是慕家的亲朋吧,所以才会这样的难过悲伤。 脸颊上忽然一凉,云茴仰脸去看夜空,原来下雪了啊。 是老天爷也觉得不忍心吧,这样金枝玉叶多少人宠着捧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偏生没有养成个骄纵跋扈的性子,却这般的天真纯善,所以她的离世,才会更让人心疼难过。 云茴摸了摸手腕上的铜铃:“你告诉我,如果奶奶还活着的话,会不会支持我这样做呢?” 可她很清楚的知道,奶奶把这些东西留给她,不是为了让她为恶而是让她行善的。 她没有害人之心,可却抵不住这世上的人心险恶。 萧蓉就算行事再怎样龌龊歹毒,可慕涟音是真的无辜。 好人不该是这样的结果,颂城已经惨死了一个柳如荫,如今,还要因为她的缘故,再死一个慕涟音吗? 云茴轻轻闭了闭眼,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她的脸上。 秦湛,你要原谅我,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了。 …… 顾未然心神不安的坐在出租屋里,慕涟音已经失去联系三天了。 之前慕涟音要回家去,他就不太赞成,他怕的就是慕涟音回去就会被人家人给看管起来,彻底的失去自由,那么,他们两个就只能断了。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慕涟音这样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他更不是例外。 他真的很喜欢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实在太低微,也许他努力奋斗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他们那个世界里的人的起点,可是他却还是不肯放手。 好在,慕涟音很单纯,也很痴情,她认定了他,就绝不会再回头,这一点,他还是很肯定的。 所以,他要再耐心的等一等,就算慕涟音被家人看管起来,也会想办法和他联络的。 顾未然又看了看手机,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他们的微信对话,也停留在她回家那一日。 他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的站起身,收拾了一下准备去上班。 出租屋的门却忽然被敲响了,顾未然只觉得一阵的心惊肉跳,立时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那把水果刀。 在和慕涟音确定关系,也知道她家人极力反对之后,顾未然就做好了自己随时可能被人杀掉或者意外死亡的准备,所以,他时刻都保持着警惕。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顾未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一步一步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通过门上猫眼,看到外面站着一个满面憔悴双眸通红的年轻人。 顾未然认得那个人,那是慕涟音的表弟,也是上次给慕涟音转账的人,慕涟音经常说起她的表弟,他看过慕涟音手机上萧野的照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顾未然把水果刀藏在了身后,谨慎的打开了门。 ps;啊啊啊啊啊啊求月票啊啊啊啊啊啊看到我看到我看到我~~~~ 281 殉情 顾未然把水果刀藏在了身后,谨慎的打开了门。 “你是顾未然先生吧?”萧野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十分嘶哑。 顾未然点了点头,确定外面再无其他人,方才缓缓放了一点心:“你是……涟音的表弟,萧野,对不对?” 萧野的目光有了一瞬的柔色:“我姐姐和你说过我吗?” “嗯,常常提起你,是你姐姐让你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吗?” 顾未然忽然注意到,萧野的胸口处簪了一朵白色的雏菊,他的眼皮不由得一跳:“是不是涟音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啊……” 萧野的眼瞳倏然红了,他强忍着泪意轻轻点了点头:“她出了意外,人……已经不在了……” 顾未然惊呆了,脑子像是炸了一样,乱成了一团糟。 慕涟音……出了意外……不在了? 这,这怎么可能? 慕涟音可是京都的小公主啊,金枝玉叶的小公主啊,她怎么会出意外? “这是她的一点遗物,是我自作主张,拿来给你的,我想着,我姐姐去世之前,最挂念的都是你……所以,总要给你留点念想……” 萧野将一个小盒子递给顾未然:“她的葬礼就在三日后,你……肯定是不能出席的,顾先生,节哀吧。” 顾未然木然站着,没有半点的反应。 不,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还想着,等他和慕涟音关系再稳定一点,慕涟音会搬到他的公寓来,等他们有了孩子,慕家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答应他们的婚事。 就算还不肯承认他这个女婿的身份,可他们的日子总要好过很多,慕家那么疼爱慕涟音,也总不会看着她吃苦吧? 所以,一切都还是有希望的,他也一直都坚信,自己总能得到慕家人的认可,可现在,这个萧野说什么? 慕涟音出了意外……死了? 顾未然简直想笑,他们三天前还在一起,慕涟音还活蹦乱跳的,好的不得了! “顾先生……”萧野又唤了一声。 “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不想让我和涟音在一起,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顾未然冷笑了一声:“萧野,就算让我和涟音分开,也不至于要这样诅咒你自己的姐姐吧?” “我没必要骗你,如你所说,我也没必要这样咒自己的姐姐,顾先生,我姐姐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不管怎样,我也要把这些事给你带到,毕竟你是我姐姐喜欢的人。” 萧野再一次将盒子递过去:“这是我姐姐的一些私人物品,你留着,当纪念吧。” 顾未然怔怔的望着那个盒子,却没有伸手去接,好一会儿,他忽然连连摇头向后退去:“我不相信,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的,萧野,你姐姐说了,让我等着她回来,我会一直一直等着她回来的……” “顾先生,你如果真的不相信,三天后,是我姐姐的葬礼……”萧野将盒子放在了一边的鞋柜上:“东西我放在这里了,顾先生,我先走了……” “萧野……” 顾未然忽然又叫住了他,他的眼圈一点点的红了起来,整个人都在颤栗:“你说的,你说的,真的是真的吗……” 萧野再一次点了点头:“顾先生,你是我姐姐心爱的人,我不会骗你的。” 顾未然忽然闭了眼,下一瞬,眼泪却是纷纷落了下来:“好,好,既然涟音她不在了……”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将藏在身后的水果刀拿出来,直接就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去…… “顾先生你干什么!”萧野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夺,可刀子已经浅浅划破了顾未然的手腕,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你别拦着我,既然她已经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们说好了一辈子不分开的……” 顾未然崩溃了一般失声大喊,挣开萧野的手,又要往腕上割去,萧野死死攥住了水果刀的刀刃:“顾未然,我姐姐那么爱你,你是想让她死了也不安心吗?” 顾未然像是被这句话惊醒了,他下意识的看向萧野,“可我想陪着她一起走,涟音她最害怕黑了……” 萧野的眼泪倏然落了下来,声音嘶哑缓缓道:“顾先生,死者已矣,我们活着的人,更该好好的活下去……姐姐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你有这样一份心,姐姐泉下有知,已经很欣慰了……” 顾未然手中的刀子跌落在了地板上,他摇摇欲坠的向后退了一步,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了地上:“涟音,涟音……” 萧野听着那个男人绝望的哭喊,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待下去了,他转过身,紧紧的咬着牙关,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顾未然的哭声还在身后,就像是如影随形一般,久久,都不曾消散。 死了的人一了百了了,活着的人,却更痛苦,而这痛苦,还永远都没有尽头…… …… 雪落了满肩,云茴回到秦家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 秦家佣人见她深夜忽然回来,简直吓坏了,赶忙开了门,“云小姐,您怎么这会儿忽然会来了……冷不冷?哎呀看这一身的雪,冻坏了吧……” “我没事儿,大家都睡了,就别惊动人了,我回去洗个热水澡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让厨房去煮点汤,驱驱寒气吧……” “麻烦你们了。” “说什么麻烦呢,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只是云小姐,您这么晚忽然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要去叫少爷……” “别吵他了,我没事儿,是去看了一个朋友,一时耽搁了回不去宿舍,所以我才临时决定回来的。” “那就好,那您先上楼洗澡换衣服,一会儿汤就给您送上去。” 云茴点头道谢,放轻了脚步上楼去。 洗了热水澡,裹上柔软舒服的睡衣,又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整个人整个身子都通泰了,发了一点汗出来,人却舒服了许多,云茴让佣人赶紧去休息,她关上门,反锁好,这才回到床边。 “前辈……” “又有事找我?” “上次我问过你,能不能让死去的人回来……” 云茴苦笑了一声:“你说三十年的寿命来换……前辈,我现在想试一试。” 好一会儿,云茴才听到回应:“云茴,这不是小事,你不能冲动。” “我想了很久,刚才回来时,想了一路,我想到了柳如荫……当时,我也动过让她回来的念头,只是,一则,那时候,她的遗体已经火化了,二则,我仔细的想过,柳如荫她生前遭遇的那些事,实在太恶心,太惨烈了,尤其当时已经在整个颂城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果她回来,她就要面对所有的流言蜚语,人们表面会同情一个女孩子这样的遭遇,但内心深处,却会耻笑羞辱她已经脏透了,而我了解她的性子,我知道她有多敏感,多脆弱,她根本承受不住这些,所以……” 云茴紧紧攥住了手指,轻轻笑了:“我不是舍不得三十年的寿命,我只是觉得,我替她报了仇,这个肮脏透顶的世界,还回来干什么呢……” “云茴,那这次呢……” “如荫的世界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慕涟音不一样,她有光鲜亮丽的未来,有心爱的人在等着她,她这一生,会过的很幸福,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如果不是因为我……” “云茴,你只考虑别人,你想过自己吗?你知不知道三十年的寿命意味着什么,不是意味着你人生最后三十年会彻底失去,而是从你做了这样一场交易之后,你整个人,你的身体,你的健康,你的所有一切,就会在一瞬间流失掉三十年……” “你的意思,我会一夜之间变老吗?” “云茴,说真心话,我没有经历过,我不知道具体会怎样,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身体,你的健康,会提前透支,云茴,这代价太大了……” “比起一条人命呢?比起一条鲜活的人命呢?” “可是云茴,人活在世上,首先要考虑的是你自己。” “背着良心债过一辈子吗?我已经亏欠柳如荫至深了,我不想再欠了另一个人。” “你不是说你喜欢秦湛,你不是说,他和别人不一样,你们要过一辈子的吗?如果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对他公平吗?” “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结果,至少在此时,我没有办法做出第二种选择,我已经决定了,并且不会更改。” “我不答应,我不想看着你做傻事。” “前辈……” “你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也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答应的。” “前辈,算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不好。” “你真的不肯帮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做傻事……你干什么?死丫头你想干什么……你拿打火机干什么?你想烧死小爷我吗……你给我住手,你别发疯……” “你不答应我,我就把这本书烧了,一了百了,我也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282 傻瓜 “你不答应我,我就把这本书烧了,一了百了,我也彻底绝了这个念头。” “不行,不能烧,云茴你给我冷静一点……” “怎么,你不是成天说你活了几百年了,什么事都见识过经历过了,这日子过的无聊透顶吗?那我干脆把这本书烧了,咱们各凭本事,你有本事去投胎做人,我有本事再想其他办法救人……” “我投不了胎,云茴,我就算是在这世上再飘几百年,我也没办法投胎做人了。” “为什么?” “因为是我自己放弃了投胎做人的机会。”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心里有执念吧,不想随随便便去投胎做别人的孩子,只想找到她,只想永远做她的孩子,可是沧海桑田,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她也早就轮回数次了吧……” “没有一点线索吗?” “我被困在这本书里,虽然这几百年间我随着这本书的主人更迭,游历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事,但是终究还是十分被动受限的,所以,一直没有消息。” “那你还记得,你妈妈的模样吗……不过,这么多年了,她的样子应该也早就变了吧。” “不,不会的,她和我约好了的,说是每一生每一世,她都不会喝孟婆汤,她也会带着耳后的那一枚朱砂痣投胎往生,只要我看到耳后长着朱砂痣的女子,就去和她相认……” “我帮你,我帮你找到你妈妈,你也帮我,好不好?” “云茴,你想过那个后果没有,你会失去健康,也许,你也会很快失去自己的青春和容貌,如果你变成一个快五十岁的女人,你和秦湛之间,又该如何自处?” 云茴一时之间怔住了。 如果她变成一个五十岁的女人,秦湛依旧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而她的年纪,却足以做他的母亲了。 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原本是他等着她长大成人…… 云茴忽然低头笑了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想,我应该会选择一个人离开吧。” “那他怎么办?云茴,你又凭什么剥夺了他的幸福呢?” 云茴漆黑眼瞳深处,终是浮出了深浓的痛色:“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想,他也会理解我的选择。” “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 “不会后悔吗云茴?” “那你呢,孤零零在这世上飘了几百年,就为了一个也许永远无法达成的心愿,你又后悔过吗?” “好吧,我们谁也没办法说服谁,那就算了……你要一意孤行,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答应我的事情,你要做到。” “好。” 云茴轻轻开口,她抬起手,在虚无的空气中,轻轻抚了抚:“前辈,谢谢你啊。” 那小家伙,过了很久,方才低低的嘀咕了一声:“傻瓜。” …… “我有办法让慕涟音活过来,但是在这之前,萧夫人,有件事,你必须要答应我。” 女孩子的声音,低沉而又平静,从暖烘烘的屋子里传出来,原本怔然站在廊檐下看着雪的萧野,忽然激灵一下转过了身来。 他看向云茴,那小小的女孩,生的骨架纤细身材娇小,可就那样一个人孑然站在那里,却好似也有安稳人心的力量。 “你说什么疯话,你能让死了的人活过来?嗬,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过几日功夫,萧蓉已经瘦得双腮都凹陷了下来,她再也没有心思打扮自己,也再无心思锦衣华服加身,纵然她是京都最尊贵的女人之一,可这一刻,她却也不过是一个失去女儿的可怜虫。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是你如果不相信,你女儿就失去了这最后一个回到世上的机会。” 云茴的声音越发沉静了几分,萧野推开门,快步走进了厅内:“云茴……” “萧夫人,我只问你最后一次,你答不答应。” “我答应,我替她答应。” 慕远征的声音倏然响起,云茴抬眸看去,只看到一道微微佝偻的身形,那男人看起来颇有些老态龙钟之态,双鬓都斑白了,走路都要慕宸在一边搀扶着。 萧蓉陡地坐直了身子:“你凭什么替我答应?” “我要我女儿活过来,不管怎样,哪怕只是一线可能,我也要试一试,我慕远征这辈子不信鬼神,可为了我女儿,我愿意背弃我所有的信仰!” 萧蓉的泪一下就滚了下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你如果真的心里有涟音,涟音真的这么重要的话,你为什么还能让外面的女人一个接一个给你生孩子?” “萧蓉,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些,而这些,也和我疼爱涟音丝毫都不冲突。” 慕远征说完,看向云茴:“云小姐,你要做什么,我们都配合,只要你能让涟音回来,哪怕我给你下跪,都可以!” “慕先生,您不必如此,我只需要萧夫人帮我解开一个疑团就可以了。” 萧蓉的眼皮微微跳了跳:“你要我帮你解开什么疑团?” “很简单,为什么要杀我。” 云茴到底还是存了一分心软,没有在萧野慕宸这些人跟前,直接捅出来萧蓉在酒里放了东西。 如果她此时直接说出来,依着慕远征这样疼爱慕涟音,怕是会杀了她。 慕宸一下讶异的睁大了眼,而萧野,却眸中缓缓漫出痛色,低下了头。 但饶是如此,慕远征也惊讶无比:“云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先生,这是我和萧夫人之间的一点私事,还请您让我和萧夫人来解决就好。” 慕远征饶是满腹狐疑,但却还是点了点头。 “我听不懂你的话。” “萧夫人,事到如今,你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你确定,你能承受这个后果?” 云茴一双黑亮眼瞳倏然看向萧蓉,她嘴角噙着薄淡的一抹笑,那笑含着淡淡的冷意,犹如利刃一般,骤然割破了萧蓉最后的一抹强撑。 她双手缓缓攥紧,嘴唇紧紧抿着望着云茴,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云茴目光没有丝毫的躲闪,相反,在萧蓉的视线中,越来越灼灼。 “你随我来。” 萧蓉忽然站起了身,她最后看了云茴一眼,蓦地转身往楼上走去:“你们都在楼下等着。” “姑姑……”萧野却慌了,下意识要追上去,萧蓉厉目瞪向他,嘴角却讥诮一笑:“你怕什么,光天化日的,难道我会杀人放火不成?” “萧野,你在楼下等着,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云茴跟着萧蓉上楼,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 “萧野,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姑姑……和这云小姐,是有什么过节吗?” 慕远征有些疲惫的询问,萧野摇了摇头:“没有,姑姑和云茴,没有任何过节。” “那云小姐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萧野苦笑了一下:“姑父,我现在也不清楚。” 慕远征靠在沙发上,忽然摇头失笑:“萧野,你是不是觉得姑父疯了?” “姑父……” “我自个儿也觉得自个儿疯了,我怎么会相信这样荒唐的话呢,可我明知道不能相信,但却还是存了一线的希冀……我盼着涟音真的能回来,只要她回来,哪怕她仍旧要和顾未然在一起,我也不会再有二话。” “那个顾未然,真的对姐姐很好,那天我去找他,把姐姐的遗物给他拿过去,他知道了姐姐的事……差点跟着去了……” 萧野想到顾未然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仍是锥心刺骨的难受:“姑父,姐姐那么喜欢他,定然是有他的可取之处的。” 慕远征点了点头:“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对,我只想着,要给她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做丈夫,可却忽视了,只要她过的开心快乐,比什么都强……” “姐姐如果真的能活过来……她知道我们都答应她和顾未然在一起,她一定会特别开心吧……” 慕宸低低的说了一句,忽然嘴瘪了瘪,眼泪又落了下来:“我想姐姐,我想让她回来,哥,你说云小姐真的有那个本事吗?真的能让姐姐回来吗?” 萧野抬手帮他擦了擦眼泪:“傻瓜,我们谁不想让姐姐回来……” “如果云小姐真的能救姐姐,我愿意去给她塑一座金身,日日夜夜香火不断的供奉着……” “好啊,如果姐姐能回来,我就和你一起给云茴塑一座金身。” …… “萧夫人,说吧,为什么要杀我。” 云茴随便捡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她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随便问一句,今天吃什么一般。 萧蓉双颊一片赤红,眸光却森亮摄人:“你知道了?” “对,在知道慕涟音出事之时,我就猜到了,那杯酒有问题。” “你果然很聪明,也怨不得,我们家萧野这样心气高眼光高的人,都这样喜欢你。” “萧夫人,我不想听这种没营养的废话。” “是,你没猜错,那杯酒确实有问题。”萧蓉惨淡一笑:“可见人不该存着害人之心,这就是我的报应。” ps:求月票鸭求月票鸭求月票鸭~~~看到我看到我看到鸭~~~ 283 交换 “是,你没猜错,那杯酒确实有问题。”萧蓉惨淡一笑:“可见人不该存着害人之心,这就是我的报应。” “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我动手。” “因为你的出现,坏了我所有的计划。” “是因为萧野吧。” 萧蓉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她眸光骤然锐利逼视着云茴:“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猜到了一点什么,萧野,从小被你接到身边,并不全是因为你这个做姑姑的,太过疼爱这个侄儿的缘故吧。” “姑姑疼爱侄儿,有什么奇怪的?” “是啊,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女人自己怀着身孕快要生产了,为什么却执意要把自己刚满月的侄子接到身边来……” “我只是想让萧野和慕宸作伴,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才会感情更深厚。” “萧夫人,事实并非如此吧。” “你想说什么?” “我无意间问出了慕宸的生辰,他的八字很不好,阴气极重,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命途多舛身体多病,但慕宸却健健康康顺风顺水的长大成人了……” “什么年代了,还会相信这些八字命理的说法,真是可笑!” “萧夫人,萧野的八字生的极好,但却从小到大,病病歪歪的,好不容易长大成人了,却也灾祸不断,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上一次在学校礼堂演出,舞台上的灯忽然掉落,不是意外吧。” “荒唐!你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我这个做姑姑的,想害死自己的亲侄子不成?” 萧蓉盛怒之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她满目威严望着云茴,可云茴却从她紧绷的唇角和紧攥却仍颤抖不停的手指中,看出了她被戳中心病的不安。 “萧夫人,您大可以死不承认,但您若是有一分真心疼爱您的女儿,就该知道,现在,您最该做的,就是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 “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唬住我?云小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会不懂?” “萧夫人不相信吗?可是慕先生很相信啊,您若是不愿和我谈,那我就去和慕先生谈,我想,爱女心切的他,什么事都会答应我的吧!” 云茴缓缓站起身来:“萧夫人,我的耐心可不多,您好好想一想?” “你根本都知道了吧,还来问我做什么?” “只是想要从你口中确定一下。” 萧蓉忽然冷笑了一声,可笑过之后,她眼底的泪却落了下来:“对,你说的没错,是我在酒里放了东西,是我想要害你,因为你的出现打乱了我全部的计划,而我的计划,就是让萧野为我的慕宸,挡去所有的灾病,甚至替他去死……” “萧夫人,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会残忍到这样地步?萧野不是别人,是你的亲侄子,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 萧蓉眼中泪不停涌出:“我有什么办法?我生完慕宸,再不能生育了,所以我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就在慕宸的身上,如果他出什么意外,或者死了,慕远征外面那些女人生的孩子,就要骑在我和涟音的头上狠狠踩死我们!” “可这不是你作恶害死别人孩子的理由。” “你以为我想吗?萧野是我的亲侄子,我是他亲姑姑,我疼他的心思,不比疼阿宸少一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如果阿宸死了,这慕公馆的女主人就要换人来做,到那时,我和涟音就再无立足之地……” “你是真的疯了,萧夫人,你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能害,你的心肠,已经不是毒辣二字可以形容。” “是啊,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我早已经想过了,等到慕宸长大成人,彻底站稳了,等到涟音嫁个好人家,有人真心心疼她,我不用再为她操碎了心,我就用自己的命去给萧野赎罪……” “有用吗?萧夫人,人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了,你就算用自己的命赎罪,又有什么用?” “你不是可以让涟音回来吗?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原来只是在诓骗我而已,可怜我们竟然会相信你的这些说辞……” “萧夫人,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多说,你自己,去找萧野说清楚,自己,去赎罪吧,至于你的女儿慕涟音,你唯一该庆幸的是,不管你做了多么恶心多么残忍的事情,但你把她教的很好,她太善良,太单纯,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福报。” “你……真的有办法?” 萧蓉怔怔望着云茴,云茴却没有再看她,她转过身向外走,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仿佛有千万斤重。 她并不是那种舍身为义可以眼都不眨的仁义侠客,她也没有善良到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小半辈子就这样葬送了。 只是,人这一生走的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她太清楚的了解自己,她知道,柳如荫会在她心上压一辈子,而慕涟音,也会在她心上压一辈子。 她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背负着愧疚和遗憾,她宁愿坦坦荡荡的,过短暂的一生。 只是秦湛…… 云茴只觉得整颗心房都密密麻麻弥漫了针刺一样的痛。 她会努力,会努力让自己活的久一点,更久一点,他原本就比她大了十岁,其实,也不过就二十年罢了。 “慕先生,我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要你们能做到,我也会信守我的承诺。”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慕远征望着面前纤瘦的小姑娘,却仿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双眸灼灼紧紧盯着云茴。 “将慕宸定位王储,告示天下。” 慕远征没有迟疑的点头:“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我马上就让人去办。” 云茴缓缓转身,看了萧野一眼,复又道:“请您以您王室最至高无上的身份,赐予萧野一生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的权利,只要不触犯法律,国家和他人利益,道德底线,他这一生,行任何事,都不准任何人阻挡。” 284 大善 “云茴……”萧野惊呆了,他没有想到云茴竟会对慕远征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是,他是曾经说过,想要不受拘束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他也清楚自己身份的独特性,知道自己这一生不可能真的做到无拘无束…… 慕远征定定看了云茴许久,方才缓缓点了点头:“我可以承诺做到这一点,只是,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和旁人一丁点都不一样?你就没有想为自己要的东西吗?” “有,还有最后两件事,一件关乎我自己的私事,一件,是关乎这个国家的女孩子的命运。” 慕远征的脸色终是沉肃了下来:“你说。” “我想为颂城名门秦家嫡长子求一件事。” “秦家?是那个传闻中一直病重不治的秦家嫡长子?” “对,就是他,秦湛。” “你想为他求什么?” “我暂时还没有想到,只好请您先应下我,等我想到时,再找您兑现。|” 慕远征闻言不由笑了:“你不怕我食言?” “慕先生一片爱女之心我看在眼中,所以我相信您不会用自己女儿的性命玩笑。” “好,我答应你,等你想到时,只管来找我兑现。” 云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多谢。” “那么你所说的最后一件是……” “我曾经有一个好友,前不久遭逢意外去世了,为此我曾查阅了很多关乎这方面法律的资料,我发现了一些漏洞,也想到了一些建议……” 云茴并未详细去说柳如荫的遭遇,对于逝去的人,更要给她们多一分的尊重。 尤其,她想到柳如荫的去世在颂城掀起的那些风波和各种满天飞的八卦传闻,想到她的父母弟妹来带走她的骨灰时,一副小心翼翼不敢抬头的模样,好似是他们的女儿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她并不奢望能凭借自己一己之力改变整个社会对于这种事情的舆论,她只是希望,如果能尽到自己一点绵薄之力,让以后可能不幸遭遇这种凌辱事端的女孩儿,能感受到社会的一点宽容和厚爱,也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勇气。 “我希望可以从法律层面加重对于施暴者的惩罚,然后从社会道义层面,给与受害者更多的关爱和心理疏导,帮助她们更快的走出困境,重新生活,有很多时候,并非是事故本身让她们活不下去,而是事故发生后,整个社会整个社群施加给她们的巨大的压力,非议,成了压死她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年纪轻轻,却能想的这么深远,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国家的未来,还真是充满了希望,让人期待啊。” 慕远征赞叹的点头:“我答应你,我会让司法部门重视起来你所说的这个问题,至于后者,你觉得,以你的名义成立一个基金会,专门帮助遇到类似困难的女性,给与他们法律和生活上的一些援助,你觉得如何?” 云茴双瞳倏然一亮,可下一瞬,她却又摇了头:“成立基金会是好事,可是,我更希望用我那个去世的朋友的名义。” “心存良善,却又不沽名钓誉,云小姐,你这样行事,连我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你这样的女孩子……” 慕远征看向慕宸和萧野,忽然问了云茴一句:“你觉得我们家慕宸和萧野怎么样?” “慕先生,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可惜,真是可惜了。” 慕远征忍不住叹了一声:“云小姐,你的诉求我都答应了,那么现在……” “你们耐心等一夜,她明天差不多就会醒了,只是记住一点,她虽然醒来,但是身体亏损虚弱严重,需要卧床静养一个月,这一个月,不要让她劳心多思,事事都顺着她一些……” “我们……就耐心等着就行了吗?”慕远征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云小姐,您到底是用的什么法子……” “抱歉,我不能说,也烦请诸位,能对外保守这个秘密,就说慕小姐只是忽然生了重病,如今好转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尊重您的想法。” 离开慕公馆时,雪仍在纷纷扬扬的下着。 萧野撑了伞,送云茴离开。 偌大的黑伞遮住风雪,伞下仿佛被劈开了小小一方与世隔离的世界。 一直到快要走出回廊,快要走到车子那边,萧野方才开了口:“云茴,你刚才对我姑父说的那些话……” “萧野,我也正有话想要对你说。” 萧野停了脚步,伞下,眉目清俊的少年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云茴,那眼底有着遮掩不住的淡淡的温情,却更多的,还是难以描述的失落和忧伤。 “萧野,你以后可以随心所欲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过去的事,不要再去追寻根由,也不要再探究真相,从前如何,以后也如何,好好的,如你本心所想的那样,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 “那么你呢,云茴,我这条命是你给我捡回来的,我余生的自由,也是你给我的,你可以很潇洒的转身离开,可是我怎么办呢?” “萧野,这世上没有人是百分百的圆满和顺心的,我也一样,总有求不得的遗憾。” 萧野缓缓的笑了,落在他眉梢眼角的几片冰雪,缓慢的消融,他的眼眶也跟着变的湿润起来。 “云茴,你这个人,活的太通透,太理智,太冷静了,可有的时候,人活的太通透了,就连最真实的感情,也被压制了,云茴,我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我不想打探你的私事,我只是有些好奇,你在你喜欢的人面前,也可以做到这样冷静克制吗?” 云茴好一会儿才开口:“也许我就是这样的人,永远都没有办法改变了,我不知道我以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可以很坦荡的告诉你,我首先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我不太懂。” “不懂?”云茴自嘲的笑了:“你看,一直到此刻,他对我,其实还是一无所知,而我,有很多很多的事,也从来都不想让他知道。” ps:我觉得你们说云茴人设崩的,根本就没懂她,她本来就是外冷内热的性子,更是那种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恨不得回报一百分的人,至于亏欠秦湛,我觉得等到后面你们会发现云茴对秦湛的感情是无人可以比拟的。 285 不要辜负 为他承受双腿的剧痛,如果他不曾发现,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说出口让她知道。 舍弃三十年的时光,不能陪着他一辈子到白头,更是永远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 是因为他终究还是在她心中异于常人的存在的缘故吧,所以,不可以亏欠这世上任何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却知道,就算是亏欠了他,他也不会有半个字的斥责和怨言。 是因为她心里也很清楚秦湛对她是真心的吧,是因为,其实早已把他当做了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有更多的话,无法说出口。 “云茴……你这样,会很辛苦吧。” “辛苦吗?不是的萧野,心里有了在意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不管到任何时候,只要想到心里的那个人,就又觉得一切都充满了希望,而至于你们所认为的那些辛苦,其实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云茴说到这里,忽然一笑:“你不会觉得我这样很圣母吧?萧野,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一样,我见过这世上最大的丑恶,所以我才更珍惜我身边真正善良单纯的人,你姐姐,她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我姐姐……以后会很幸福吧,那个顾未然,对我姐姐是真心的,我从前,却对他戴着有色眼镜,可见这世上的人,这世上的事,当真是千人千面,谁都不能一言蔽之,说都不能全然看清。”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京都这个城市,下了雪真的很漂亮啊……” 云茴将手伸出廊檐下,她仿似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也仿似是对萧野说的:“萧野,你将来也要找到一个陪你看雪的人啊,才不辜负了这冬日的美景。” 萧野望着她的背影,只是低头笑了笑。 一颗星星一辈子也只能坠落一次吧,坠落到地球时,已经被烈火烧成了陨石。 哪里还有可能,再为另一个人燃烧自己一次呢。 可这些话,这辈子大约也不会对她说出来了。 “萧野,我们走吧。” “嗯,我送你。” 他撑着伞,错了半步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回廊,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她忽然生出了小孩子的顽皮心理,从伞下跑出去,就那样顶风冒雪的在雪地里笨拙的跑了起来。 萧野撑着伞望着她,一直到她快要跑出他的视线,他方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模糊了。 而他,却并不知道,是风雪迷住了他的眼,还是那些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泪。 他从小的梦想是去做一个侠客,仗剑行天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处,肆意放纵的风流少年,再后来,他有了一辈子的理想,可却被身份束缚,一言一行都被人戴着有色眼镜仔细的审视,恨不得从他头发丝到脚底都仔细的拿着八倍镜看一遍,然后挑出他的一丝错处来将他竖成典范,狠狠的批判。 他曾经做梦都想着能和自己的小伙伴一起组一个乐队全世界游荡,在地铁口在异国的街头在酒吧里或者就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城市,放纵的唱着他想要唱的歌谣。 可他却也知道,那只是一个梦罢了,从小姑姑对他说,你和慕宸要相依相扶一起长大,你是哥哥,你要一辈子帮着姑姑照顾慕宸啊,等将来,你还要做慕宸的左膀右臂,为他担起这天下事…… 萧野自嘲的笑了笑,可他从来没有那么大的心,他只想如这天地间的一缕风一样,可以肆无忌惮的做自己。 他没想到最后成全他的,不是他的至亲,而只是这不过短短相识了数日的云茴。 云茴站在风雪中,对远处的萧野使劲挥了挥手,萧野手中的伞落了下来,他也笑着,对云茴挥了挥手。 云茴转过身去,不远处车子等在那里,司机下车开了门。 她正要上车的时候,忽又有一辆车子驶来,在她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她好奇看了一眼,车门打开,薛姮裹着雪白的狐裘弯腰下车,一阵风吹来,将她鬓发吹散,薛姮抬起雪白纤细的手指将鬓发撩起,她耳后,小米粒一般大的一颗凸起的鲜红的朱砂痣,就那样赫然出现在了云茴的视线中。 云茴倏然顿住了脚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紧紧盯住了那颗朱砂痣。 前辈的那些话,一遍一遍在她耳边浮现。 她双腿仿似不受控制了一般向薛姮身边走去。 薛姮也看到了她,倒是停了步子,那一双好看到极致的长眉微微扬了扬:“你……有事?” “你耳后,是长着一颗红色的痣吗?”云茴脱口而出,薛姮不由得蹙了眉,抬起手摸了摸耳后,话音里却带了淡淡的不悦:“长了怎么了。” “是一直都有吗,是生下来,就有吗?”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奇怪,我长一颗痣怎么了?”薛姮眼底略带出了几分的不耐,转身拢紧了衣衫就要离开。 云茴却忽然笑了,笑的眼底也带了微微的红:“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你到底要做什么?怎么这般奇奇怪怪的。” “我没有恶意的,真的。”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过分干净透彻,实在无法让人心生恶感,也许是对着一个小姑娘,人也就生不出什么戒备心理,薛姮虽然口吻有些冷,却还是答道:“我叫薛姮。” “薛姮……”云茴喃喃重复了一遍,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没事儿了吧?”薛姮又挑了挑眉,云茴忙点点头:“没事,没事了,谢谢您。” 薛姮转身离开,少顷,又有车子停了下来,车子还未停稳,车上就下来了一个一身黑衣身材十分高大的男人,拿了一把伞朝着薛姮的方向追去。 云茴站在雪中,唇角却一点点的翘了起来。 她看到那个男人追上薛姮,给她撑着伞,薛姮却几次想要甩开他的手却未果,最后还是被那个男人揽住了细腰。 云茴嘴角眼底都带着笑,转身上了车。 那小家伙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飘了几百年,在书里寂寞的藏了几百年,却没想到跟着她一起来了京都才多久,就有了这样的机缘。 286 姜绾喊的一声阿湛,真有点扎心 那小家伙一个人孤零零在世上飘了几百年,在书里寂寞的藏了几百年,却没想到跟着她一起来了京都才多久,就有了这样的机缘。 薛姮……她长的真的好漂亮啊,还有方才追上去的那个男人,虽然她没能看清楚他的脸,但是,能让薛姮喜欢的,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竟然都开始憧憬,将来他们的孩子——那个小大人一样的前辈,会是什么样子啊? 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从前的这些记忆,还认不认得她,记不记得她呢。 不过,不管记得还是不记得,哪怕就此再无交集和渊源,她都真心为他高兴,能回到自己最亲的人身边,才是最幸福的事。 因为她从小到大都不曾尝过亲情的滋味儿,所以她才比寻常人更明白,亲情两个字有多么重要。 …… “姜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们少爷一到冬日里身子就不舒服,现在已经吃了药刚睡下,实在不好吵醒他……” 寄宁毕恭毕敬的开口,姜绾微微抿着嘴,羸弱清秀的小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愁绪和忧伤,真是我见犹怜。 周曼闻言就笑着开口道:“这些日子你们少爷不是身子越来越好了吗,这怎么忽然又不舒服了,老爷子知不知道?要不要去叫医生来看看?” “不过是过去的旧毛病又犯了而已,还是不要惊动老爷子了。” “那怎么行,咱们秦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最金贵的就是大少爷的身子……” “太太您既然知道最金贵的是大少爷的身子,那您就该清楚,就算是闹到老爷子那里去,老爷子也不会去吵了大少爷休息。” 寄宁云淡风轻说着,又笑看了姜绾一眼:“姜小姐,您口口声声说把我们少爷当弟弟当亲人看待,那今日,您就当心疼我们少爷身子不好,别去惊扰他了吧……” 姜绾面上立时浮出难堪之色,面颊上一片红一片白,臊的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才好。 周曼冷笑了一声:“好没道理,说的是通家之好,世交的关系,如今贵客登门了,竟然面都不肯见一下,姜小姐,依我说,你也不用念着什么从前的旧情了,人家压根都不在意。” “本就是我唐突了……”姜绾急急辩解,眼底已经浮出星点的泪来:“阿湛他身体不好,我自然不该去冒然打扰他,秦太太,多谢您招待,等改天阿湛病好了,我再来看他吧……” 姜绾说着,抬手抹了抹泪就要告辞离开。 “姜小姐,我们少爷从来不是不念旧情的人,您可千万别误会,我们少爷私底下可是和我们叮嘱过的,姜小姐您年岁比我们少爷大一些,我们少爷从小就是把您当姐姐看的,如今也没变,今天不过是我们少爷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而已,姜小姐您这样哭哭啼啼从秦家离开,要是给外面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秦家怎么欺负人了……” “闭嘴!”周曼忽然厉声呵斥道:“寄宁!怎么说姜小姐也是我们家的客人,有你这样和客人夹枪带棒说话的道理?” 寄宁不紧不慢道:“方才太太说话时,不也是这样夹枪带棒?” “你……好啊你,如今倒是敢骑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了!我今日倒是要看看,秦家还有没有规矩了!” “太太这话真是说的好笑,我是我们家少爷的人,我们家少爷尚且没有一口一个主子的和我说话,太太您又凭什么在我面前自诩主子?” “你,你真是反了天了!来人,来人,给我把他拖出去,去请秦家的家法来……”周曼勃然大怒,有些失态的尖声喊了起来。 “太太怕是忘记了,我虽然是秦家的下人,却是我们少爷外祖家派来伺候少爷的,就算是我犯了什么错,也轮不到您来教训我!您也别动怒,今日的事,就算是闹到老爷子跟前,我也自有我的道理,难不成太太您以为您不顾我们少爷身子不适逼着他出来招待客人,老爷子就能饶了您?” 周曼被寄宁这牙尖嘴利的一席话直气的脸色铁青,双手紧攥连手指尖都哆嗦不停。 姜绾听的简直惊呆了,她实在没想到,周曼在秦家竟然这般没有地位,连秦湛身边一个小根本,就敢这样出言不逊的怼她,还真是,还真是让她瞠目结舌…… “太太这里若是无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们少爷身子弱,身边离不开人,福生虽然得用,但如今还不能独当一面,我得回去盯着点,省的下面的人不尽心,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寄宁对周曼一笑:“太太,姜小姐,寄宁先失陪了。” 周曼咬着牙看寄宁直接转身走了,极力克制,却还是失态的直接砸了一个杯子。 姜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的不行。 周曼原本对姜绾有点好脸色,也不过是想看她兴风作浪,给秦湛和云茴之间闹腾出一点事恶心恶心他们两人而已,可现在既然她不过是个烂泥扶不上墙,周曼也就半点脸面都不想再给她了。 “姜小姐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是看我的笑话没看够吗?” 周曼没好气的开口,姜绾一时委屈的眼泪直接涌了出来,周曼却冷冷笑了一声,甩手离开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了,当真就这样登堂入室起来了……” 姜绾死死咬着嘴唇,惨白着一张脸出了花厅,外面风大雪大,她却似察觉不到冷,风夹着雪扑面砸在脸上,刀子割一样的生疼无比,一直到走出了回廊,姜绾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眼泪。 这就是被人看不起被人肆意羞辱的滋味儿。 这样的日子,难道在宋家这么久了还没过够吗? 到底该怎样才能结束,到底该怎样,才能彻底摆脱这种被人随意踩踏羞辱的命运? 如果秦湛…… 如果秦湛这根救命稻草……她也把握不住的话,她该怎么办,才能让自己重新出人头地呢? 姜绾怔怔的想着,连什么时候自己面前忽然停了一辆车都没有发现,直到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云小姐’,姜绾才蓦地回过神来。 司机撑着大伞,扶着车门等着云茴下车。 漫天的飞雪中,只穿了一间肃静白色长羽绒服的云茴,散着长发,带了一顶毛线帽子,巴掌大的小脸,眉眼漆黑如墨画就的一般,她神色间仿佛带着一点冷淡的漫不经心,但那五官却又格外的稚气,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模样。 云茴下车后,也看到了姜绾。 姜绾的个子稍微比她高一些,但却比她更瘦,瘦的脸颊都有些微微凹陷了,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掐腰长大衣,腰细的仿佛风吹就要折断,那张脸更是生的格外的楚楚可怜,云茴一眼看过去,立时就想到了小时候看的那些电视剧里爱的死去活来的小白花女主角来。 “你是……云小姐?” 姜绾先开了口,她微红着眼,缓缓向前走了两步:“常听到你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你。” 云茴点了点头:“你是?” “我叫姜绾。” 姜绾含笑开口:“你应该是不认识我的吧……” “我听过你的名字,秦湛和我说过,说京都有个从小就认识的姐姐,从前在颂城时,很照顾他。” 姜绾听得她这般说,一时之间心头忽喜忽悲,喜的是没想到秦湛私底下竟然会对未婚妻说起自己,可悲的却是,秦湛难道真的从小到大都是把她当姐姐看待的? “原来阿湛都和你说过了啊……” 姜绾莞尔一笑,那笑意如春日被微雨打湿的柔弱娇花一般可人怜,却又深入眼底,漾出明媚真切的愉悦来。 云茴却在听到她口中自然而然的喊出那一声‘阿湛’时,眉宇不露痕迹的微微蹙了蹙。 有点…… 不舒服,好似什么东西,突兀的扎了一下她的心脏一般。 她很不喜欢别人这样喊秦湛。 而她和秦湛之间,最亲近的,也不过是她直接喊他的名字。 “云小姐,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云茴点点头:“可以啊。” 两人一前一后向一边回廊处走去,姜绾轻声道:“我不知道阿湛和你说了多少我的事……” “也没多少,就说他小时候你挺照顾他的,后来你就搬家离开嫁人了。” 姜绾怔了一下,云茴这样直接,她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姜小姐,你今天是来找秦湛的吗?” 姜绾点了点头:“只是阿湛身子不舒服,寄宁说他吃了药睡下了,所以我就没有打扰他。” 云茴十分真诚的看着姜绾:“你要是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转告他也行。” 姜绾微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怎么能告诉云茴,她来找她的未婚夫,是想叙叙旧情,然后拉近两人关系,最好能把她取而代之的呢。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你们如今在京都定居了,我们两家也就可以走动起来……” 287 甜甜的吃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着你们如今在京都定居了,我们两家也就可以走动起来……” “这样啊。”云茴点点头,笑的天真娇憨:“那等到天气好一点了,我和秦湛就去拜访你。” 姜绾忙道:“我,我现在的情况,你或许也知道一些,我,我做什么都不太方便,还是我来看你们吧。” “为什么啊?”云茴有些不解:“为什么会不方便?” 姜绾越发尴尬起来,心底却不由有些暗恨,这云茴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秦湛这样的男人,怎么能和这样蠢笨的女孩在一起,真是每一句每一字都让人心里不痛快。 “云小姐,我有点其他的事想和你说……” “哦,那你说,我听着。” “我和阿湛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家和他母亲之间有些亲戚关系,因此两家关系十分亲厚,我们俩也从小就相处的特别好……” 姜绾一边说一边看云茴的神色,但她不管说什么,云茴都是一副乖巧宝宝的样子,点头微笑安静听着。 姜绾不由得咬了咬牙,复又道:“从前的事,你大概也不知道,我和阿湛感情好,两家大人感情也好,如果不是后来我们家忽然搬走了……” “我知道,是不是如果后来你们家没有搬走的话,你说不定就要和秦湛订婚了啊!” 姜绾面上立时浮出娇羞之色,“云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茴却一脸焦灼之色道:“姜小姐,你不知道的,你幸好搬走了,你要是真的和秦湛订婚了,说不定你就是第一个死的未婚妻!” 姜绾的脸色一下变的铁青:“云小姐,你这话也说的太难听了,我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能这样咒我呢……” 云茴急的跳脚,一脸恳切道:“我哪里是咒你了,你是不知道内情,哎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要不是八字硬,命硬,我就是死的第四个啊,老天爷,你都不知道多吓人,我现在想想还一身冷汗呢,不过话说回来,姜小姐你命真好,就这样逃过一劫了……” 姜绾一下咬紧了后槽牙,这云茴可真是字字句句杀人不见血,她命好? 她命好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她命好她背上了克夫的罪名? 她不信云茴不知道她死了丈夫守寡的事,这就是故意往她心口上扎刀子呢! 姜绾不由得冷笑,这小姑娘还真是不简单,这般年纪轻轻的,心肠却这样的歹毒,真是可怜了秦湛,身子不好双腿残废,只能委屈自己和这样的乡野村姑订了婚,真是想想都让人痛心。 “姜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太冷了吗?” 云茴关切询问,姜绾强撑着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事儿,还好,不是太冷……” “那就好,我看你连羽绒服都没穿,这么冷的天穿大衣在户外可是不行的,姜小姐,你可一定要好好保养啊!” 云茴真心实意的叮嘱着,姜绾却恨不得扑上去直接咬她一口,她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可一定要好好保养?难不成她很老了? 是啊,她虽然比阿湛大一些,可她还没三十岁呢! 云茴这种青涩的小果子怎么懂得女人什么年纪是最美的? “多谢你了。”姜绾生硬的道了一句谢:“云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姜小姐,你不是说有事和我说吗?”云茴有些惊讶:“怎么这就要走了?” “我忽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做,云小姐,我改天再约你和阿湛一起吃饭吧。” “那好吧,那我送你吧……” 云茴十分热络的说着,姜绾却觉得她在故意摆女主人的架子,她也实在不想看她在这里演戏扮猪吃老虎,“不用了,我的车子就在这,天气冷,你也赶紧回去吧。” “那行,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姜绾笑了笑,转身出了回廊往车子走去。 云茴靠在栏杆上,看着她窈窕纤瘦的背影在风雪中渐渐消失,倒是轻笑了笑,阿湛,这称呼还真是亲近啊。 云茴回了她和秦湛所住的小楼。 刚到楼下就看到了福生,福生见她忽然回来,惊喜不已的迎了上来:“云茴,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你也没打伞啊……冷不冷,冻坏了吧?” “没事儿,走一走还暖和呢,你在这干什么?你们家少爷呢?” “宁哥让我在楼下守着,说是不要让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少爷,少爷这会儿应该在楼上书房。” 云茴点点头:“你也去歇会儿,我上楼找秦湛去。” “我不累的云茴,对了,快到晚饭时间了,你想吃什么,我去让厨房准备,要不要吃火锅,那种麻辣的牛油火锅好不好?” “好,我要吃火锅,要吃羊肉卷和鱼丸,还有麻辣牛肉,反正各种肉……” “嗯嗯,我知道的,我去交代厨房去准备。” 福生欢喜的跑走了,云茴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开心起来,姜绾方才那一点幺蛾子带来的不悦,倒是立时烟消云散了。 她换了鞋上楼,秦湛书房的门虚掩着,云茴悄无声息的上楼,透过门缝,正看到秦湛坐在书桌边,不知在看什么。 云茴掩住嘴,无声的清了清嗓子,方才悄无声息的上前,轻轻推开门,靠在门边上,望着闻声抬头的秦湛,想着姜绾那矫揉做作的口气,刻意压了压嗓子,百转千回的唤了一声:“阿湛~~” 秦湛手中握着的钢笔,‘吧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他还戴着金丝眼镜,原本出尘清越的公子哥儿,此时却因为过分的惊愕睁大了眼,微微张大了嘴,像是听到了什么过分匪夷所思的话语一般,怔怔望着云茴。 云茴看着他此时的表情,实在是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湛你这什么表情啊,哎呀我不行了,笑死我了,肚子疼……” 云茴笑的越来越大声,笑的整个人弯下腰捂着肚子,根本停不下来。 秦湛滑动轮椅绕过书桌到云茴表情,伸手把她拉过来拉到了身边,云茴还在嚷嚷着肚子疼,秦湛又是好气又是无奈,伸手戳了一下她的眉心:“不亏你。” 却还是抬起手,给她轻轻揉着肚子:“刚才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喊我?” 云茴忍着笑,目光瞥向他:“怎么啦,不好听?还是不习惯?” “不太习惯,你不是一直都喊我全名吗……” 云茴伏在他肩上,翘了翘嘴角,眼眸垂下来,长长的眼睫毛小扇子一样挠着他颈侧的肌肤,手指尖却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他的锁骨,小声咕哝道:“别人喊你阿湛,你不是挺习惯的嘛……” 秦湛的眼底渐渐泛出明亮的光泽,唇角也跟着翘了起来,他双手箍住她细腰,将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男人高挺的鼻梁轻蹭着她的鼻尖:“吃醋了?” “想得美,我才不会吃醋呢……” 云茴白了他一眼,耳根却微微的红了起来:“阿湛怎么了,多的是人喊我茴宝儿呢……” “嗯,那你说说都有谁?” 云茴就掰着手指头数:“福生一个吧。” 秦湛含笑看着她:“嗯,还有呢。” 云茴气恼瞪他:“多着呢,意澜,谢尘,慕老太太,秋姨,还有爷爷,三婶,都喊我茴宝儿呢!” 秦湛再忍不住,额头抵着她的,低低的笑出声来:“我们茴宝儿真可爱,怨不得这么多人都喜欢她。” “你知道就好,我可告诉你,喜欢我的人,多着呢!” “嗯,我一定记得清清楚楚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惹我们茴宝儿不高兴。” “你记得就好。” 秦湛的手掌扣住她后脑勺,轻轻抚了抚:“怎么这会儿忽然回来了,冷不冷?” 一边说着,一边去摸她的手,确定手指很暖,他才放了心:“也到晚饭时间了,想吃什么?” “已经给福生说啦,要吃火锅。” 秦湛点点头:“那就吃火锅。” “秦湛,那个姜绾,是不是喜欢你啊……” “姜绾?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云茴有些讶异:“人家顶风冒雪的来家里看你……” “你说姜绾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云茴也愣了一下:“你没见她啊。” “我根本不知道她来了,不过,她就算来了,我也不会见她的。” “为什么?那也太没礼貌了吧……” “比起没礼貌,我觉得背着我的未婚妻和别的女人见面,更不合适。” 云茴心底一下欢喜起来,却害羞的不敢看他,目光慌乱躲闪着避开到一边:“我又不介意,再说了,你们从小就感情好,见面也没什么啊……” “真不介意?” 云茴摇头,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那好吧,那下次她再来,我就见她……” “秦湛!”云茴气恼的瞪着他:“不许你背着我见她!” “那你介意不介意?” 云茴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好一会儿,她才把脸轻轻贴在了秦湛心口处,小小声的嘟哝了一句:“其实我很介意的……” ps:这么甜你们要给我月票呀宝贝们~!!!!!!!! 289 醒来 萧蓉亲眼看着慕远征在那一纸密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将印玺落在自己的签名上,她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让自己的心腹亲自把这纸密令封存了起来,并加派人手日夜看管着,这才彻底的安心。 这辈子最大的一桩心事终于圆满,萧蓉自此,也就再无任何期盼了。 等到慕涟音醒来,她最后的牵挂也尘埃落定,一子一女,前程已定,这人世上,也就再无其他可以让她留恋的了。 至于什么夫妻情分,什么年少时一路走来的鹣鲽情深,此时想来却也不过只是一声冷笑。 在慕远征有了别的女人那一刻开始,萧蓉的心就死了。 而在慕远征外面的那些女人一个一个生下孩子的时候,萧蓉原本对他的所有爱意,都化作了冷淡的恨。 到了此时,这恨也消弭无踪了,再提起那个少年心动的名字,心底却连半点涟漪都不起。 这世上,怕是十对夫妻有九对都是如此的结果吧,以为年轻时真挚的爱恋可以消磨掉一生漫长的岁月,可到了最后才发现,这世上,唯有血脉的牵绊才是最永恒的。 爱情,不过是每个女人幻想出的镜花水月罢了。 京都西郊一处寺庙里,有香客捐赠了大笔香火费,重塑了一尊菩萨座下的玉女铜像,那铜像面容和云茴竟是有几分的相似。 而这几日,这处寺庙却山门紧闭,谢绝任何香客入内。 最黑暗的夜快要过去,窗子那里,隐约已经透出了青黛色的微光。 躺在床榻上的少女,双手在胸前交叠,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容颜虽然略显苍白,却仍是栩栩如生。 头发几乎全白的慕远征,双手背在身后,不停的来回踱步。 萧蓉坐在床边,轻轻握着慕涟音的手,慕宸萧野,还有顾长辞坐在一边,几人却都没有说话,安静却又焦灼的等待着天亮。 窗子那里透进来的微光,渐渐变的明亮起来,原本满布天空的星子,都一一的隐去,直到最后,红日快要冲出地平线。 慕远征停下了踱步,焦灼渐渐写在了脸上,萧蓉紧攥着慕涟音的手,眼泪却一颗一颗的滚落了下来。 她已经发了誓愿,等到慕涟音醒过来,身子好转之后,她就会离开慕公馆,搬到这处寺庙,这一生青灯古佛来赎罪,也为这些孩子祝祷。 “姑姑,您别急,再耐心等一等……” 萧野起身走到萧蓉身边,低声的劝慰着。 萧蓉含着泪看了他一眼,心底万般愁绪涌上心头,对于萧野,她是真的又愧又怜,在云茴直接和她揭穿了那些真相后,虽然她并不确定萧野知道多少内情,但是每一次面对萧野时,萧蓉还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但萧野却偏生依旧坦荡如初,萧蓉不免越发心中有愧。 萧野在慕涟音床边坐了下来,他将萧蓉和慕涟音的手一起握在了掌心里:“姑姑,我陪您一起等姐姐醒来。” 萧蓉点头,眼中的泪连绵滚落,萧野抬手,轻轻帮她擦去了眼泪:“姑姑别哭了,等会儿姐姐醒了,会难过的……” 他话音刚落,萧蓉忽然低低喊了一声:“涟音……” 被她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那冰凉僵硬的手指,忽然几不可察的微微颤了颤,可那细微的一丝颤抖,却也让萧蓉心脏狂跳起来。 “姐姐……”慕宸顾长辞同时站起身疾步走到了床边,慕远征双眸猝然一亮,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两步,却又怔怔停住了。 真到了这一刻,却又仿佛近乡情怯一般,怕只是错觉,怕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涟音……” 顾长辞喃喃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她的脸色依旧惨白,连唇色也仿佛是惨白的,可她那一双漂亮婉约的眉,却好似一点一点蹙了起来…… 慕宸已经失控,孩子一般哭出声来。 “涟音……”慕远征哽咽着开口,“涟音……乖女儿,爸爸在这呢,爸爸在呢……” 慕涟音只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厚重绵软的云层之中,她的每一寸骨骼,皮肉,都是绵软无力的,她听到了好多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急切的想要睁开眼,可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涟音别哭……” 慕涟音的眼角缓缓的沁出了泪来,她能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把她眼角的眼泪擦掉了,像是萧蓉的手,和萧蓉的手指触感,温度,一模一样。 妈妈,是原谅她了吗?是不再生她的气了吗? 慕涟音拼命的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她使了那么大的力气,落在众人眼中,却也不过是虚弱的摇头。 萧蓉心疼的泪如雨下,慕远征也老泪纵横,夫妻两个,此时倒是放下了嫌隙,一心守在女儿的身边,盼着她赶快醒来,赶快结束这痛苦。 “涟音,涟音……” 一声一声的唤,好似终于将她从那虚无的世界深处硬生生的拽了回来,慕涟音感觉到视线里涌入刺眼的光芒,她下意识又闭了眼…… “快,快把窗帘拉上,涟音刚醒,眼睛受不得刺激……”慕远征急急喊道,顾长辞赶忙过去拉了窗帘,又将灯也关了。 窗帘拉上,室内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慕涟音再一次缓缓的睁开眼,视线里影影重重的,好一会儿,那些模糊的影子才渐渐的清晰起来。 她看到了哭的仪态全无的萧蓉,可却又有些不敢相认,妈妈一向最重仪容,但凡出现在人前,从不肯让自己有定点的瑕疵,可此时…… 她微微的转动眼珠,目光又落在了慕远征的脸上……爸爸的头发怎么全都白了?她睡了多久……为什么爸爸已经老成了这样? 慕涟音控制不住的,眼泪倏然涌了出来,她看到了慕宸,萧野,还有……顾长辞。 怎么他们每个人都在哭? 还有……顾长辞这样的人,怎么也会掉眼泪啊?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从十岁以后,顾长辞这个人,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慕涟音想笑他,可眼泪却落的更凶了。 290 是我不够爱她 慕涟音想笑他,可眼泪却落的更凶了。 “涟音……告诉妈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喝点水?” 萧蓉心疼的轻轻摩挲着她的额发,慕远征也连忙使唤着慕宸去拿温水过来,慕家人都围在慕涟音的身边忙的团团转,顾长辞悄无声息的退到一边,就那样静默的站着,没有再上前。 慕远征亲自将女儿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萧蓉喂她喝水,慕宸从来都是娇惯的小少爷性子,此时却乖乖的拿着纸巾,眼巴巴的守在姐姐身边,一会儿给她擦擦嘴角,一会儿又自个儿抹抹眼泪,倒是惹得慕涟音也虚弱的笑起来。 “快躺着吧,躺着舒服点。”萧蓉喂她喝完水,又小心翼翼扶她躺下来,将被子给她盖好,又轻轻的压了压,这才慈爱笑道:“要不要再睡会儿,妈妈守着你……” 慕涟音轻轻点了点头,视线撞上顾长辞,她的目光微微顿了顿:“长辞……” 顾长辞听到她喊自己,这才缓步走到床边,顶着一双微红的眼对她轻笑了笑:“怎么了?” “你哭啦?”慕涟音的声音沙哑又低沉,一点都不像她往常那样活泼跳脱的样子,顾长辞听的心酸,却努力强撑着笑道:“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看你生病不舒服还不能掉眼泪啊……” 慕涟音抿着嘴轻轻笑了:“我就是生了一场病……你们一个个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别胡说。”萧蓉赶紧捂住了她的嘴:“你这傻丫头,嘴上没遮没拦的瞎说什么呢,赶紧给我呸呸呸。” 慕涟音乖乖的呸了三声,萧蓉这才道:“医生说了你病刚好,要静养休息,你这会儿刚醒,身子虚,还是睡一会儿吧。” “嗯。”慕涟音点头应了,萧蓉就对几人道:“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儿,我守着涟音就行,长辞也回去吧,这两天你都没闭眼……” 顾长辞心里不舍,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待下去,只得应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慕涟音一眼:“等你好点了,我再来看你。” “嗯。”慕涟音看着他离开了,慕远征几人也出去了,房间里只有她和萧蓉,她方才试探着轻轻开了口:“妈妈,您不生我的气了吗?” 萧蓉红着眼落了泪,却又强笑道:“傻孩子,妈妈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你的事,爸爸妈妈都不会都干涉了,尊重你,也尊重你的选择,但是前提是,你要赶紧把身子养好……” 慕涟音的眼眶一点一点湿润了起来:“真的吗?” “嗯,真的,你爸爸也说了,你要是真的喜欢,喜欢那个顾……” “他叫顾未然。”慕涟音心头涌起一丝甜意,轻轻开口道。 萧蓉轻抚了抚她额头:“你若是当真喜欢他,那就在一起好了,他家里穷些也就罢了,没背景也无所谓,只要真心待你好,难不成有我们慕家在,还没他出头之日吗?” 慕涟音笑了笑,却没有应声,他们不会知道顾未然有多么的骄傲又脆弱,他是绝不肯依附着她的家族和背后势力让自己在京都立足的。 这样的出人头地,对于顾未然这样满腹才华的人来说,会是很沉重的羞辱和打击。 但是现在,父母好不容易妥协了,她又何必说这些讨嫌的话。 “睡一会儿吧。”萧蓉轻轻拍着她,慕涟音闭了眼,因着身子极其的虚弱,倒是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萧野送了顾长辞离开。 雪后初晴,朗月疏星,两人这样比肩前行,却很久都没有说话。 快走到车边时,顾长辞终究还是开了口:“萧野,你见过你姐姐喜欢的那个人了,是吗?” 萧野点了点头:“嗯,那时候,以为姐姐……去给他送过东西,见过了一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他对你姐姐……是真心吗?” “顾未然他,看起来很清秀,有些文弱,但性子倒是有几分的刚烈,至于他对我姐姐,该是很用心,因为当时在知道我姐姐已经……他是一心想要跟姐姐一起走的。” 顾长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的笑了笑:“难怪,难怪涟音会那么喜欢他,是我比不过。” “长辞哥……”萧野不免有些微惊,虽然他们都看得出来顾长辞对慕涟音是有些喜欢的,但是两人一直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他们也就一直没办法确认,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真的男女之情。 可现在,顾长辞这句话,已经足以证明他全部的心意了。 萧野不由得有些难过,在他的私心里,自然是更偏向于顾长辞和慕涟音在一起的,他们俩从小打打闹闹一起长大,两家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慕涟音嫁过去,定然会幸福无比。 可谁想到呢,偏偏又冒出来一个顾未然。 “我是个懦夫吧,一直喜欢她,却又不敢告诉她,我大概是害怕,害怕我说出口的话,连发小朋友都没得做了。” 顾长辞自嘲的笑了笑:“我也设想过,如果涟音真的不在了……我大概也是没有勇气自杀的,我有父母,有亲人,还有整个顾家要支撑,我不能陪她一起赴死……” “长辞哥,你别这样说,你没有错……” “是啊,我没有错,我只是没有那个男人那样爱她罢了,输了,我也心服口服。” “长辞哥,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的,有时候错了一步,就步步都错了,迟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喜欢的,都是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萧野的声音一点点的沉了下来:“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但在我看来,这辈子除了她,再无旁人了,我都想好了,等姐姐的事情定下来,慕宸也成熟稳重一点,我就和我乐队的队友一起,去周游世界,随便在每一个街头唱我们想唱的歌,做我们想做的事,这样,兴许余下的人生,也会肆意快乐一些。” ps;又屏蔽了一张真是疯啦 291 错遇 “真好,萧野,说真的,我真羡慕你。” 顾长辞仰首望着浩瀚星空笑了笑:“真羡慕你啊,还有这样一条退路,眼不见为净,心里也就不难受了,可我,连退路都没有……” 他没有办法去想象,想象以后在京都的每一日,听到慕涟音和顾未然怎样恩爱的消息,看到他们在一起情投意合的画面,听到一次,看到一次,都是锥心刺骨的剧痛,可这样的日子,却是永远都没有尽头的。 “长辞哥,这天底下,最无法勉强的,就是人的感情,我也不知道如何劝你,我自己也是局中人……” 萧野叹了一口气:“好像从前的一切都结束了,猝不及防,让人连一丁点防备都没有,所有的快乐,和无忧无虑,也全都结束了……”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冬日的深夜,无风,却也冷的刺骨,顾长辞点了一支烟,沉默的抽完,方才对萧野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回去了,你好好照顾你姐姐,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 萧野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从前的顾长辞,是肆意飞扬的,可是现在…… 萧野想,他以后还能看到那样的顾长辞吗? 想到这里,萧野却又忍不住苦涩一笑,他连从前的自己都找不回了,还管的了别人吗? 但人这一生,不就是头也不回往前走的一生吗? 如果还能掉转头回去重来一次,那很多事,也就再无意义了。 …… 自那一日后,姜绾就病了,她是真的病的严重,一日里多半的时间都卧床不起。 宋太太在高昂走后就亲自过去看了她,外人并不知道宋太太对姜绾说了什么,但负责照顾姜绾的佣人,倒也没有发现她有寻死的想法。 时间一日一日向前,高昂上次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如今倒是安分了下来,也许男人就是如此,吃到嘴里之后,就不再如从前那样念念不忘的惦记着。 听说他如今倒是和京都很出名的一个头牌打的火热,如今看来似是把姜绾给抛在了脑后。 宋太太听到高昂这些不堪的传闻,私底下倒是对身边人骂了姜绾几次,言说她也不过是个废物东西,还以为能靠她笼络住高昂让他安分下来,如今看来,半点作用都没有。 这些话很快就传到了姜绾耳中去,她又气又恨又羞,却连起床去宋太太那里和她大吵一架的力气也没有,也不过是自己关上门躺在床上哭了半日。 临近除夕的时候,姜绾的身体好转了一些,姜母亲自登门要接她回去小住几日,宋太太多少也要给亲家一点面子,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你病了这么久,这才刚好转,我和你爸爸都担心着你,正好今日是十五,我带你去寺庙里拜一拜,也去去晦气。” 姜母看着女儿瘦的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不免心疼不已。 姜绾在宋家憋闷了这么久,也正想出去走一走,就点头应了。 去的正是慕涟音养病的寺庙,而此时,随着慕涟音的身子逐渐好转,寺庙也不再封闭,开始接待香客。 今日因着是十五,香客也不少,姜母带着姜绾去拜了佛许了愿,又捐了一大笔的香火钱,就去主持大师那里听经了,姜绾听了一会儿,觉得没趣,就小声对姜母说,她去后面逛一逛,让姜母听完经就在这里等着她,她待会儿直接回来就行。 姜母有些不放心,但想着寺庙里该是十分安全,也就随她去了。 姜绾原本就是性子安静的人,前院人多吵闹,她就一个人往后山走去。 渐渐行人稀疏,寺庙里道路上积雪被僧人清扫的干干净净,倒也不用顾及脚下路滑,可以一路观赏着庙中风景。 姜绾心中藏着心事,不由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待到她醒过神来时,已经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子外,而她面前不远处,一个鬓发花白的男人和一个保镖模样的年轻男人,正看着她走来的方向。 姜绾赶紧停了脚步,知道自己大概误入了别人在寺庙小住的宅院,歉意的笑了笑,就要转身离开。 那保镖模样的年轻人却开了口:“等一下。” 姜绾下意识的回头,她此时正站在树下,一阵微风吹来,覆着薄薄一层霜雪的红梅簌簌落下了几朵,有一片剔透晶莹的花瓣,正落在了她乌黑的长发上,一时之间,极致的黑与耀目的红,形成了刺眼夺目的对比,而她略显苍白却又消瘦的小脸上,那一双总是楚楚可怜的眼瞳,此时略微睁大看向面前的两人,端的是我见犹怜。 慕远征只觉得心头微微一动,面前这女子,年纪看起来倒也不大,但却穿的极其素净,甚至脸上也没什么妆容,干干净净却又娇柔动人。 男人总是有点初恋白月光情结的,有一个瞬间,慕远征只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从前十七八岁时的萧蓉一般。 那时候的萧蓉,也是这样柔美单纯,每次见到他,总会羞涩的低头浅笑,他也曾经坚信,他会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 可是后来,那么多年过去,他和萧蓉之间的感情,早已面目全非了。 他越来越不喜欢那个端庄矜持的妻子,越来越不喜欢她的盛气凌人,也越来越不喜欢,他们之间相敬如宾,却再无温情的夫妻时光。 慕远征并不想给自己的出轨找理由,他只是寻常男人,喜欢的也是那种小意温存,会依附着他,敬仰着他的女人。 可是萧蓉,这些年的她无疑是最好的贤内助,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母亲,可却唯独不是那个能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被依赖的解语花。 慕远征挥手让保镖离开,他缓步向姜绾走去,姜绾吓了一跳,小兔子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越发睁大了一双漂亮的眼瞳望着慕远征:“先,先生……” “叫什么名字?”慕远征的语气十分和善,姜绾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低头轻声道:“姜绾。” ps:求啊求啊求月票,这个渣男真的好恶心,呕吐~~~~ 292 男人就该狠狠吊着他们的胃口 “叫什么名字?”慕远征的语气十分和善,姜绾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低头轻声道:“姜绾。” “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慕远征又上前了一步,姜绾低着头又往后退了一步,慕远征见状,倒是忍不住笑了:“怎么这么胆小,我难道能吃了你不成?” 姜绾咬了咬嘴唇,头压的更低了一些:“不好意思,我刚才只顾着看景致,没注意怎么到了您这里,若是有打扰您的地方,我给您道歉……” “道歉倒是不用了。”慕远征望着面前的姜绾,雪白尖尖的下颌,仿佛他伸手就能捏碎一般,这样的柔弱无辜,更是让男人心动。 “我先告辞了……” 姜绾心跳如擂鼓,忙转身预备离开,慕远征却一步上前,攥住了她雪白的手:“怎么手这么凉……” 姜绾大惊,赶忙试图挣开,可慕远征却握紧了不肯松开:“天气冷,你穿的也单薄,怕是会冻坏了,随我去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真的不用了,我还有事,得走了……”姜绾急着要抽出手,可慕远征攥着不放,她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如今还是宋家孀妇的身份,若是这一幕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怕是会招来漫天的非议…… 面前这人,虽然上了年纪,但明显的气宇非凡异于常人,定然也是她招惹不起的那一类人。 到那时,人家必定神隐,所有的流言蜚语都知会朝她一个人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她怎么能承受得住? 姜绾越想心中越是气苦,这会儿手又抽不回来,一时情绪涌动,眼眶立时红了,眼泪珠子跟着滚滚落了下来,好不可怜。 慕远征瞧着美人落泪,更是觉得心动,姜绾本来就生的漂亮,如今因着自己的这般境遇,眉宇之间日常总是带着淡淡的愁绪,更是惹人怜惜。 慕远征原本还只是一时兴起,想着撩拨一二,露水情缘罢了,此时见她哭的这般可怜,倒是跟着心软了几分,“我松手,但你不准走,我们就站着说几句话,行不行?” 久居上位的男人,肯伏下身段哄人,到底还是极具魔力的,姜绾也知道自己鸡蛋碰石头碰不过,含着泪哽咽着轻轻点了点头。 慕远征见她乖顺,这才满意的松开了手,姜绾赶紧把手缩了回去,雪白的手背上,已经浮起了几道明显的红印子,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你说你叫姜绾,可是京都人?京都哪个姜家的?” 慕远征温声问着,姜绾听得他询问,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我们姜家小门小户,您大概也没听过。” 慕远征闻言倒是笑了:“看你年纪也不大的样子,许了人家没有……” 姜绾只觉得心口蓦地一跳,斟酌了一番方才答道:“我已经嫁人了。” 慕远征听得这个答案,倒是有些失落,他虽然很中意这个姜绾,但既然她已经嫁人了,他这般尊贵身份,也做不出那种夺人妻子的丑事了。 就漫不经心问了一句:“哦……你丈夫是哪一家的?” 姜绾娇容半垂,眼中的泪又滴了下来:“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慕远征吃了一惊,见她眼泪涟涟滚落,又想到她眉宇间愁绪挥之不去,不免更添了几分的怜惜:“是我唐突了,不该问你这些的。” 姜绾轻轻摇了摇头:“和您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自己命薄罢了。” 慕远征缓缓抬起手,轻轻把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儿拂去了:“别哭了,你年纪还轻,再寻个好人家也就是了……” 姜绾含泪轻轻摇头:“我没有这个想法,再说了,他们,也不允许我有这个想法……” “胡闹,这都什么年代了,难不成他们还让你守寡一辈子?” “我父母倒是愿意我回去,只是我婆婆,咬定了说我克夫,要我为她儿子守一辈子,可明明我嫁给他之前,他就已经生了病……” 姜绾说着,又捂住嘴,低低的哭了出来。 慕远征伸手,扣住姜绾的肩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前:“好了,别哭了,今日既然遇上了我,我就替你撑这个腰……” 姜绾惊的抬头,含泪眼瞳中一片愕然不敢置信:“您不知道,我丈夫家在京都极有地位……” 慕远征轻漫一笑:“放心,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给我慕某人这个面子。” “您姓慕?您是王室的……” 慕远征微微颔了颔首。 姜绾一颗心立时噗通噗通的狂跳了起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她随便撞上一个人,竟然是出身慕家,更何况从他方才的语气中也听得出来,这个人在王室的地位定然十分的高,要不然,也不可能出言这般狂妄。 甚至,甚至可能比慕老太太的身份还要高。 如果当真如此的话…… 姜绾不由得轻轻咬紧了牙关,如果她能抱上这课大树,难道不比秦湛那个路都不能走的瘫子更好一些吗? 秦家虽然也是京都金字塔尖上的人物,但和王室也是不能比的。 姜绾在心底飞快的盘算起来,她恨极了宋太太,恨极了高昂,如果她有飞上枝头的一天,她一定会狠狠报复这两个人!绝不会心软放过他们。 可想要报复宋家,报复高昂,只能站在比他们高的多的地方。 而面前这个人,无疑是一条通天的捷径…… 只是,只是瞧着他的年纪,想必至少也有五十多岁了,自己虽然不是未嫁的小姑娘,但嫁给这样一个半老头子,终究还是有些委屈的。 其实她心中更偏向的,还是秦湛,只是可恨秦湛他,如今对她当真是看不出还有什么情分。 胡乱想了这么多,姜绾强逼着自己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样,不管要走哪条路,也不管要抱哪棵大树,她都不能露出分毫的轻贱了。 连高昂那种猪狗不如的畜生,吃到嘴里立刻就把她甩到了脑后去,她对这世上的男人,已经算是看的透彻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得吊着他们的胃口,一直吊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全都拿到手,才能给他们一点甜头来。 293 这一出京都意难忘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就得吊着他们的胃口,一直吊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全都拿到手,才能给他们一点甜头来。 “我该回去了。”姜绾醒过神来,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今天很谢谢您听我说这些话,但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还是想要自己来解决。” 姜绾说完,方才抬头看了慕远征一眼:“慕先生,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 姜绾却不再理会,转过身直接快步向前走去,慕远征倒是没有再开口,姜绾一路强撑着不曾回头,一直到走出很远,确定慕远征再也看不到她了,姜绾方才停了脚步,转身回头看了一眼。 彼时,正是雪后初霁,晚霞漫天,烧红的云层犹如一飞冲天的凤凰一般,潋滟光芒笼罩天地。 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全京都的人也不会知道,宋家的人,宋太太,高昂,他们都不会知道。 在不久的将来,京都会因为她这个曾经不起眼到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寡妇,而掀起多么巨大的一场风浪。 而她姜绾,就如那史书上被史官狠狠的记下一笔的‘祸国妖姬’一般,永远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只是可惜,晚霞虽然绚烂,但却不会长久,再怎样的辉煌,也不过是流星一般,转瞬即逝罢了。 慕远征看着姜绾走远,直到她身影看不见了,他方才叫来自己的心腹:“去好好查一查这个姜绾,盯着点她那边,有什么事,记得暗中出手帮她一把。” “是,先生。”心腹连忙应下了。 “小姐这会儿怎么样了?” “小姐这会儿精神不错,顾家那位少爷在陪着她说话呢,小姐一直在笑……” 慕远征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那顾长辞是个不错的后生,其实我心里一直也有这个想法,想把涟音嫁到顾家去,可偏偏的,半路冒出来那个人……” 心腹不敢吭声,慕远征又叹了几声,方才让人离开。 儿女都是冤家,都是债,他就算万人之上,可却也有无法顺心的事。 他是真的疼爱涟音,这个女儿,甚至比那些儿子在他心里的位子都重要,只是没办法,已经失去了她一次,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了,她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非要缠着我们,跟我们一起出去玩,我们都不想带你,觉得带个姑娘家,又娇气又爱哭,我和方池州,还有其他几个哥们儿,就私底下商量好了把你和阿姮都甩掉,我们单独出去玩……” 顾长辞说的眉飞色舞,慕涟音靠在床上,含笑听他说着小时候的趣事,那些时光真的太美好了,她和顾长辞,薛姮和方池州,整日都腻在一起形影不离的…… “结果,结果方池州那混蛋……” “方池州舍不得让阿姮难过,偷偷把你们的计划都告诉了阿姮,然后啊,阿姮又告诉了我,我们俩就悄悄的提前先去了那个度假山庄……” 顾长辞故意龇牙咧嘴的做出生气的模样:“都是那个方池州,堂堂七尺男儿,偏生是个粑耳朵,阿姮只要瘪瘪嘴,他就恨不得去给她摘星星摘月亮的……” “那也不能怪方池州,他到阿姮身边时,阿姮才六七岁,那时候她母亲刚不在,薛家大办丧事,无人管她,她整日惶惶不安一个人偷偷躲着哭,方池州简直像是带孩子一样陪着她长大,一直到了阿姮十五岁,方池州才不再继续在她房间打地铺,那七八年吃睡都在一起,形影不离的情分,又怎能和寻常的保镖仆佣一样呢……” 慕涟音说着叹了一声,心里有些难受:“真没想到,方池州从前那样宠着阿姮,后来怎么就能那样狠心,把她撇下不管了。” “你也别替他们俩操心了,依我看,他们俩这一出京都意难忘怕是能连载到咱们头发都白了也没个结局。” “那可不行,我们阿姮这么漂亮,难不成一辈子就吊死在他这棵歪脖子树上了?” 慕涟音有些愤愤不平,“真不知道那个徐九有什么好的,方池州真是疯了!才会不要阿姮,和那个女人混在一起。” 顾长辞望着她生动的眉眼,听着她为了好闺蜜打抱不平,心里想的却是,那顾未然,又有什么好的呢,你还不是爱上了他爱的不能自拔? 可他却不能说出口,这些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过是平白让两人都不自在罢了。 如今这样,他挺知足的,他和涟音,还像小时候一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没有一点的隔阂。 若是他捅破了那层窗户纸,他们也就再也没可能回到这样的相处模式了。 顾长辞离开的时候,萧野带了顾未然下车,他倒是克制住了所有的情绪,笑着和萧野寒暄了几句,甚至也平和的对顾未然点了点头。 可心里的翻江倒海,却是无人知晓。 他平生第一次,这样羡慕一个平凡的男人。 坐拥卓越的出身和大好前程又如何,他喜欢的女孩子,满心满意想着的,只有别人。 顾长辞上车离开,顾未然却回头看了一眼,方才轻声询问萧野:“刚才那人……” “哦,是世交家的一位哥哥,来看我姐姐的。” 顾未然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莫名的不安,人的第六感其实一向都是有些准的,不知怎么的,在刚才顾长辞主动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总觉得顾长辞看他的眼神不太对。 他不会是,喜欢涟音吧。 顾未然立时不安了起来,这个人一看就出身极好,而且看他开的车子,至少也要几百万…… 萧野说,他是世交家的哥哥,那就没错了,他和涟音才是门当户对。 实话说,那人出身好,相貌更在他之上,可涟音为什么不喜欢他呢? 顾未然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到了慕涟音的房间,而慕涟音一看到他,原本脸色苍白略带着几分病容的一张脸,好似骤然就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一般,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294 这是一个女孩儿最纯粹的爱意 萧野心内叹了一声,识趣的没有跟进去。 顾未然眼瞳红红走到慕涟音的床边:“涟音……” 他声音嘶哑哽咽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慕涟音立时眼泪掉了下来,直接扑到了他怀中:“未然,我以为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顾未然此时是真的动容落了泪,他喜欢慕涟音,这份感情没有掺假。 “未然,我爸妈说了,以后不会干涉我们的事情了,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 慕涟音一边欢喜的说着,一边仰脸看着顾未然,顾未然见她落泪,忙心疼的抬手给她擦眼泪,可他刚一抬手,慕涟音就看到他半卷的衣袖下,手腕上清晰的两道伤痕。 “未然,你这是怎么伤的……”慕涟音大惊,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会伤到了手腕……” 顾未然连忙想要抽回手,目光躲闪着不敢看慕涟音:“没事儿,涟音,没事儿的,是我不小心割伤了……” “不会的,你骗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你……” 慕涟音一下哽住了:“未然,你是个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顾未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涟音,没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从萧野那里知道你……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跟你一起走,你最怕黑,最怕打雷,要是我不去找你,你哭了,害怕了,怎么办呢……” “我不许你做这样的蠢事……”慕涟音又心疼又气,狠狠的捶了他几下,抱着他呜咽着哭了起来:“你以后,都不许再做这样的蠢事了……” “好,不做了,再也不做了,涟音乖,别哭了……” “未然,你之前不是一直和我说,你牵挂你老家的爸妈吗?我和你一起离开京都,好不好?” 慕涟音这忽然的一句,却让顾未然原本轻轻拍着她后背的手掌微微顿了顿:“涟音,你怎么忽然要离开京都?你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去别的地方,你会不习惯的吧?” “没关系啊,正是因为没有离开过京都,才想四处去走一走,看一看,怎么,你不想回老家去吗?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说,如果不是为了和我在一起,早就回去了吗?” 慕涟音一双眼瞳清透干净的望着他,顾未然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好一会儿,他方才轻轻点点头:“我是想回去,但我更担心你……” “我没关系的,再说了,你在京都一直郁郁不得志,我们换个城市也未尝不可,你大学学的专业,回你老家那里特别好找工作,未然,你不是一直都想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不用依靠背景和人脉也能做出一番事业吗?我相信你,支持你……” “可是涟音,我不想你跟着我吃苦,你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陪着我打拼,实在太委屈你了……” “我不委屈啊,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一点都不委屈。” 顾未然强撑着笑了笑:“你让我再考虑一下吧,再说了,你离开京都,也不是小事,你爸妈那里也不一定会答应。” “他们说了不再干涉我的事情了,更何况……” 慕涟音低头苦涩一笑,父母什么都没说,可她作为女儿,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慕远征和萧蓉的感情早已不复存在了,而母亲,这些日子话音里已经透出来她以后不会再回慕公馆了,就在这里长住了,而父亲,他在外面养着那么多的女人,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弟弟妹妹…… 慕涟音每每想到这些,都会为萧蓉心疼,感到不值,萧蓉的身份再怎样的尊贵,再怎样的万人敬仰,可夜里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流泪到天亮的时候,谁又知道呢? 连她这个亲生女儿都不敢问一问,劝一劝。 慕涟音从懂事起,就已经厌烦透了她所在的这个圈子,她看遍了恩爱夫妻反目成仇,也看遍了男人出人头地后甩了结发妻子,更看遍了,感情可以随意的拿出来交换利益,只要能往上爬,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 所以,她不在乎自己金枝玉叶的出身,也不在乎留在京都一辈子锦衣玉食,她只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去过最平凡平静的生活。 而一直以来,她向往的,也是那种最纯粹的最简单的日子。 慕宸有萧野陪着,父亲身边红粉知己不断,唯独放不下的,就是母亲,可如今看来,母亲已然心如止水放下了所有的过往和执念,想必以后的日子也会过得平静简单。 所以,实则也没什么放不下的,顾未然又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如果她答应了父亲的话,留在京都,让父亲扶持顾未然出人头地,他这样的性子,如果知道自己要这样上位,定然会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就算是平步青云,也会郁郁不乐。 还不如他们一起离开,顾未然凭借自己的能力立足站稳,养家糊口,她也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将来,学着做一个好母亲。 这些事情,这些日子,她已经翻来覆去的想了无数遍了,而在今日,看到顾未然手腕上的伤口后,她方才彻底下定了决心,要斩断自己所有的过往,与顾未然远走高飞。 “未然,我只想和你做这世上最寻常的一对夫妻,你去工作,挣钱养家,我就努力把我们的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替你照顾父母,做简单可口的饭菜等着你回来,你不知道,我一直以来多羡慕别人的家庭,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一顿饭,可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我们家的餐桌上,永远都少一个人……” 慕涟音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我妈最开始还等着,可后来,就再也不等了,未然,我没什么远大理想,只想过安安稳稳的小日子,你对我好,真心待我,就足够了,胜过我这二十多年锦衣玉食的人生……” 顾未然的眼底渐渐涌起动容的神色,一个女孩子,愿意把自己的终生托付,愿意随你过平淡人生,哪个男人会不感动呢? 295 阿湛,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只是,面对着慕涟音这样纯粹到极致的感情,顾未然心底更多的,却是自惭形秽。 他从来没想到,慕涟音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儿,也从来没想到,她竟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出身和曾经拥有的那一切。 说割舍就割舍,说抛下,就抛下,这样的魄力,他自愧不如。 他将慕涟音轻轻拥在了怀中,离开京都就离开京都吧,虽然,他一心想要在京都混出个样儿来,但回到家乡出人头地也不算是坏事。 至少父母乡亲都在老家,他混的越好,父母的脸上就越有光,再加上,娶了慕涟音这样出身高贵的王室千金,怕是老家的人都会羡慕死他。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听你的,涟音,你想怎样就怎样,想去哪就去哪,你父母宠了你二十多年,余下这几十年,就让我来宠你吧……” 慕涟音闻言不由喜极而泣:“那等我病好了,我们就走吧……” 顾未然不由笑了:“这又不是小事,哪能那么快就做决定,我这边公司还要辞职,交接,老家那边总要买新房子,再装修布置,我们总要办婚礼吧,一件一件的,都是大事,再说了,你这样的身份,跟着我,嫁给我,任何事都不能马虎……” “未然,我还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你说。” “你也知道我这样的出身,如果把我的身份公开了,定然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轩然大波,我只想和你过平静的小日子,不想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所以……” 顾未然的眉宇微微蹙了起来:“所以,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慕涟音轻轻点了点头:“最好,谁都不知道,也能免去很多很多的麻烦……” “涟音,这样太委屈你了……” “不委屈啊,我要是还顶着慕家女的身份,到哪都被人捧着奉承着,那我跟你回老家,和留在京都又有什么差别呢?你就说我是你在京都念大学时认识的同学,反正,山高水远的,也没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也没人拆穿咱们……” “涟音,你没吃过苦,你不知道一切从零开始多难……” “我不怕啊,我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啊。”慕涟音双眸明亮璀璨的望着顾未然:“再说了,你喜欢的本来就只是我,如果让你老家的人知道了我的出身,怕是要有人说闲话的,等将来你做出什么业绩来,人家也会非议你,否定你的能力……” 顾未然再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只得点头应了:“好吧,我说不过你,都听你的好了。” 慕涟音立时笑了,她笑的天真而又烂漫,顾未然拥着她,眉宇却一点一点的皱紧,再也没有舒展开。 不用太担心,涟音没有吃过苦,等她跟他回去,开始过苦日子,她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到那时,兴许她自个儿都撑不下来了。 他从最底层爬上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过苦日子的傻瓜呢。 他顾未然,可半个字都不相信。 …… “我今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见到你们家少爷,寄宁,劳烦你去帮我通传一声。” 姜绾素白着一张小脸,她的声音柔婉却又带着与她往日性子不符的一抹决然。 寄宁蹙了眉:“姜小姐,你知道的,我们少爷身子不好……” “我当然知道,可我这一次是有大事要求你们少爷帮忙,你们少爷上次也和我承诺过的,我若是遇到难处,尽管来找他。” 寄宁闻言只得点头应了:“那您先等一会儿。” “谢谢你了寄宁。” 寄宁没再多说,转身往小楼而去。 姜绾就站在原地,怔怔望着寄宁远去的身影,她心里不住的祈祷着,祈祷秦湛愿意出手帮她,祈祷秦湛的心里还有一分她的位子,如果秦湛能帮她脱离这个火坑,她有了一条生路,她就再无所求了。 “姜小姐,您随我来吧。” 姜绾终于将寄宁盼了回来,听得他这般说,她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了寄宁的步伐。 秦湛已经在一层的客厅等着她了,姜绾在迈步走上台阶的时候,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她舍弃脸面,孤注一掷,希望秦湛他,不会让她失望。 “绾姐姐,入了冬我这身子就没好过,上次你来家里,是我失礼了。” 秦湛依旧是那样亲近却又不失客气的口吻,姜绾平复了一下自己心跳,对他缓缓一笑:“我知道的,如果不是这一次实在有事……我也不会来打扰你。” 姜绾说到最后,嘴角的笑意就一点一点的敛住了,她缓缓的笼紧了一双婉丽的长眉,眼底带了薄淡的一层哀色:“阿湛,我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她说着,眼泪一颗一颗落了下来,泪珠从那长长的睫毛上跌落,哭的惹人心怜的好看,却又不会毁了脸上的妆容。 当年,宋靖对她一见钟情,热烈追求,也就是因着撞上了她受委屈落泪,才会一见倾心。 生的好看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的有力武器是什么。 姜绾含泪望着秦湛,“阿湛,绾姐姐这辈子没有求过人,这是第一次……” 她心底,实则还是偏向于秦湛的,毕竟,哪个正值风华的女人,愿意把终身寄托在一个半老头子身上呢? 秦湛虽然不良于行,可这张脸,实在是不辱没她。 而今日再次见到秦湛,姜绾发现自己在看到他的时候,还是不免心动,她心底,不由越发偏向于秦湛。 “绾姐姐,我答应过你的,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对我说,如果我能帮你,我肯定会帮。” 秦湛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清越好听,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姜绾的心定了定,垂首轻轻擦掉了眼泪,声音低低沙哑道:“阿湛,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脱离宋家,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大不如前,宋家,宋家是一直都看不起我们家,也看不起我的……” ps:小仙女们记得投月票啊,辛苦大家这几天先忍一忍恶心,哈哈哈哈 296 忽然出现的茴宝 “阿湛,你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脱离宋家,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大不如前,宋家,宋家是一直都看不起我们家,也看不起我的……” “绾姐姐,你这话我有些听不太懂,什么叫脱离宋家?你的丈夫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如今也算是自由身……” “不,阿湛,你不知道,宋靖不在了,可我的婆婆,她执意认定是我把宋靖克死了,逼着我给宋靖守孝,甚至要我一辈子给宋靖守着……” 姜绾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眸光凄楚迷离望着秦湛:“守一辈子,我也不是不愿意,宋靖生前,是真的待我很好,可是,可是宋靖的母亲,她十分厌恶我,对我常常言辞羞辱不断,我这些日子,真的不知怎么熬过来的……而更离谱的是,她甚至想让我改嫁给她那个侄子……” 姜绾捂住嘴,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她侄子高昂,是京都出了名的混账公子哥儿,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她受了她侄儿的撺掇,说什么我嫁过去生了孩子就过继给宋靖,这孩子和宋靖血缘关系就能更亲近一些……阿湛,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我宁愿守一辈子寡,我也不要嫁给那样的男人……” “绾姐姐,你别着急,宋家这样欺负人,实在是没有天理,宋家的那些长辈呢,你可曾告诉他们了?” 姜绾摇了摇头:“阿湛,你不知道,如果只是威胁我逼迫我,我也能撑住,可是前几日,我在家中午睡,那高昂竟然闯到了我房间里来……” 秦湛闻言也不由得勃然大怒:“宋家好歹也是京都名门,那宋太太怎么能这般的无法无天!” “如果不是我以死相拼,那高昂就……”姜绾说着说着又哭的泣不成声:“阿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一次来找你,也是因着我病了一场,我母亲亲自去宋家接我回来,我才得了机会来找你……” “绾姐姐,你想让我做什么?” “阿湛,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来京都这些年,我虽然交了一些朋友,但这种事,也没办法向人开口,我们家如今大不如前,在京都也没有门路,我若不是被他们逼得实在无路可走,我是绝不会向你张口的……” “我知道,绾姐姐,这一次实在是宋家太过分了。” “阿湛,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求能离开宋家,就当绾姐姐求求你,看在我们昔日年少时的情分上,帮一帮我,好不好?” 秦湛从未见过姜绾这样的低声下气,他多少也知道她的性子,看起来十分柔弱,但实则骨子里还是清高的,如果这一次,不是宋家欺人太甚,她绝不会来张口求他。 姜绾如今这般模样,秦湛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忍,不管怎样,姜绾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是看在逝去母亲的份上,他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姜绾被宋家和那高昂欺辱。 帮她这一次,也就当还了年少时她和父母照顾他一场的情分,他秦湛,也能问心无愧了。 秦湛想了想,缓声道:“绾姐姐,你这些日子在娘家住着,先不要回宋家去,而宋家那边,我想办法去帮你说和一下,你看如何?” 姜绾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阿湛,没用的,宋靖的母亲不给我父母脸面,连我父母托付的长辈的面子,都分毫不给,你去帮我说和,她一句‘我们宋家的私事轮不到外人干涉’就能把你的话堵住……” 秦湛不由得拧了眉:“那……绾姐姐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我有个好主意啊,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云茴的声音忽然脆铮铮的在门外响起,姜绾只觉得心脏突地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向外看去,正看到云茴双手背后,笑吟吟的望着她,可那一双大而黑亮的眼瞳里,那笑意却浮浅,似带着淡淡的讥诮。 秦湛也吃了一惊,这个点,云茴怎么突然回来了? “茴宝,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今天不是才周四吗?”秦湛立时滑动轮椅向云茴身边而去。 云茴依旧背着手,嘴角噙着笑看着秦湛:“怎么?吓到你了啊?怪我了,我应该提前给你打个电话说一声的,原本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呢……” 云茴说着,一双眼瞳看看秦湛,又看看姜绾,却没有再说下去。 “云小姐,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我这样子……” 姜绾忙站起身,红着眼圈笑道:“我是有点事要求阿湛帮忙……” 云茴闻言,伸手轻轻推了秦湛一下:“你和姜小姐从小一起长大,人家有事你应该毫不犹豫帮忙才是,怎么还让人家用求这个字眼呢。” “绾姐姐的事有点棘手,我们也正在商量怎么解决……对了,你刚才说你有个好主意,不如说来听听?” 秦湛一双眼眸望着云茴,眼底却含着莫名的一抹笑意,云茴看他这样子就越发气恼,自己难道就表现的这么明显吗?让这人这样得意。 “是啊,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姜小姐想要摆脱宋家,其实很简单,秦湛,你们秦家和宋家比起来,怎么样?” 秦湛觉得有些不妙,但却还是认真想了想,答道:“稍胜一筹。” 云茴笑的特别甜美望着他:“那就简单了,你把姜小姐娶了不就行了……宋家肯定不敢和你们秦家翻脸,你娶了姜小姐,姜小姐自然而然的就跳出了宋家的火坑啦!” “胡说八道!”秦湛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云茴才不搭理他,笑吟吟看着姜绾:“姜小姐,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姜绾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跳,她是真的没想到云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而这句话,正巧戳破了她的心事,因此,当云茴看过来的时候,她立时心虚不已,压根不敢和她对视。 “云,云小姐您真是会说笑,阿湛和你已经订婚了,你这办法也太离谱了……” 297 云怼怼小姐 “云,云小姐您真是会说笑,阿湛和你已经订婚了,你这办法也太离谱了……” “离谱吗?我还以为姜小姐会很乐意答应呢……” 云茴皱着小脸,轻叹了一声:“那真是太遗憾了,唉。” 姜绾简直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她真是从没见过这样没教养的女孩儿。 她和秦湛之间从前那些情分,岂是她能随便揣测的? 这么多年,她不过第一次开口求秦湛,偏生她这样跳出来兴风作浪,别以为她姜绾看不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可她偏不让她如愿! 姜绾不再理会云茴,抬眸看向秦湛:“阿湛,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今日,就当我没来过,我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我自己会想办法去解决的,打扰了……” 她说完,转身从沙发上拿了包包,才又看向云茴,笑道:“云小姐不必多虑,我和阿湛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一般,云小姐实在不用担心太多,如果我和阿湛之间真的有什么,我也不会嫁到京都宋家来。” 言外之意,如果她真的想要和秦湛有点什么,现在也压根没你云茴什么事了。 云茴怎么会听不出来,更何况,姜绾对她这一笑,实在是女表的让人作呕。 她就算再笨,在男女关系上再怎样的迟钝,姜绾这几次三番的表演,她也能看出来背后的猫腻了。 不过是丈夫死了,自己不愿意守着,想要赶紧再找个男人做依靠。 这种想法真的没有任何错处,相反,宋家这样欺负人,她其实真的很让人同情。 只是,有句话真心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如果坦坦荡荡的来开口相求,她云茴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让秦湛出手相帮,也算不得什么。 可她这一次一次的骚操作,实在是让人恶心。 云茴正要开口,秦湛却缓缓开了口:“绾姐姐你说的没错,我们两家先有亲戚情分在,后又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正应了绾姐姐那一句,我们自小就如亲姐弟一般,茴宝,你可听清楚了,以后见了绾姐姐,也不要喊什么姜小姐,未免太生分了一些,就随我叫绾姐姐吧。” 秦湛说到最后,笑看了云茴一眼:“这样听起来也亲近,对不对?” 姜绾一下咬紧了牙关,她怎么会听不出来秦湛这话里的意思,她不过刺了云茴一句,他就心疼的受不住,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钉死在姐弟上。 好啊,今日她也算看清楚了,这世上除却父母之外,当真是无人能依靠。 她以为秦湛会念着旧情,可如今,秦湛被这个云茴骗的团团转…… 姜绾心内笑了笑,他既然这样偏袒着这个村姑,那就一辈子和她绑在一起吧。 她姜绾,自有自己的金光大道走。 “那倒也不必了,我看云小姐好像并不是太欢迎我,阿湛,我先告辞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来叨扰你了。” “你这人说话真是好笑,这么一顶大帽子往我头上扣,我可不愿意戴。” “怎么,云小姐难道很欢迎我吗?刚才故作好心说什么让阿湛娶了我,不就是为了羞辱我吗?是啊,我姜绾命不好,丈夫早早死了,我如今是个寡妇,但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凭什么让我受你的冷言冷语?” “姜小姐……你要是这样说,那今天这件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一定要好好和你掰扯清楚。” 云茴望着姜绾讥诮一笑:“姜小姐年纪轻轻的,记性应该不会差,上次也是在秦家,我回来正好遇上姜小姐,姜小姐叫住我,说有事对我说,开口就是,‘我和阿湛一起长大的情分,如果不是忽然搬走了,说不定我们就’……” 姜绾的脸色骤然白了一白,立时道:“这话确实是我说的不假,我只是想说,如果我没有忽然搬走,说不定我和阿湛会相处的更亲近一些……也不会几年没见,就生分了。” “行吧,姜小姐不承认就算了,那还有一件事,我原本不想说的,只是姜小姐把我当傻子一样戏弄,我也没必要再给你留脸面了,秦湛不知道,你也从来不在他跟前提起,为什么宋太太不肯让你离开宋家改嫁,还对你这般恶言恶语,以至于你在宋家的日子不好过,绞尽脑汁的想要赶紧脱离宋家,姜小姐,这个中原因,你怎么不说清楚呢?” “个中原因我怎么没说清楚?我刚才已经都和阿湛说了,不信你可以问阿湛……” “姜小姐,避重就轻可没意思,你到处哭诉宋太太对你不好欺负你,宋家欺负你,逼着你守寡,可你怎么不说,你攥着宋家大少爷的遗产不肯撒手,这才是宋家不愿让你改嫁的最根本原因呢?” “你怎么知道……”姜绾还没说完这句,立时捂住了嘴。 云茴笑了:“承认了?” 姜绾缓缓放下手,定定望着云茴:“我嫁给宋靖这么久,是他的结发妻子,他病逝时,亲口说最放心不下的是我,所以才会把自己名下所有遗产都给了我,这些话,宋靖是当着宋家人的面说的,我没有半个字的谎言,既然是宋靖说了给我的,那我这个妻子,继承自己亡夫的遗产,又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你是他的妻子,继承他的遗产,理所应当,但是你想要另嫁,那遗产的事情就要另行商议,姜小姐,据我所知,但凡你肯让出一半的遗产,宋太太那边就会松口,可你,还想要钱,还想要自由……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我们宋家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哦?这会儿又‘我们宋家’了?”云茴讥诮一笑:“姜小姐,这又当又立的,可有点让人恶心了。” 秦湛缓缓笑了笑,抬头看向姜绾:“绾姐姐,这些话,你怎么不曾对我说呢?” 姜绾忽然冷笑了一声,眼泪却滚落了下来:“是啊,我不想对你说这些,因为,我就是不愿意让出一半的遗产,但凡她当初对我好一点,少看不起我一点,不要把宋靖的死都推到我的头上来,我也不会憋着这一口气,非要和她争到底!” ps;云怼怼小姐上线了~~求月票,不然在线怼人了~~ 298 秦湛,原来你经验这么丰富啊 姜绾抬手把眼泪抹去:“她死了儿子可怜,我死了丈夫不可怜吗?宋靖对我好,她看不惯,宋靖把遗产留给我,她更是视我如眼中钉,我在宋家煎熬了这么久,我凭什么成全她?” “绾姐姐,事已至此,你又何必这样为难彼此?你想要离开宋家,宋太太让你交出一半遗产,这种做法,实在是合情合理,并无不妥当之处……” “你们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心里的苦。” 姜绾平静看着秦湛:“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阿湛,你不能理解我的苦楚,我的难处,我也不愿意再如祥林嫂一般一遍一遍对你哭诉这些,今日的事,你就当没听过吧。” “至于云小姐……”姜绾望着云茴,忽然嘴角微翘笑了笑:“云小姐这般咄咄逼人,并不算是什么好事,不过,想必有阿湛护着你,你也不会害怕什么,那我就祝云小姐,可以永远这样顺风顺水,高高在上的指点江山吧。” 姜绾说完越过云茴就向外走。 在她快要走出客厅时,云茴忽然叫住了她:“姜小姐,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这一句相劝……” “云小姐不必多言,我也不劳云小姐费心了。” 姜绾脚步未停向外走,云茴眉宇深蹙:“姜小姐,万事,想清楚再做决定……” 姜绾低低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茴宝……” 秦湛叫了她两声,云茴才有些怔怔的回过神来。 姜绾她,方才很不对劲儿。 她能清楚的感应到,在她拆穿了姜绾之后,她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全都变了。 而那种变化,竟是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 “茴宝,怎么了?” 秦湛轻轻攥住她的手,看她脸色有些不对,不由有些担心询问。 “秦湛,我心里慌乱的很,姜绾她……我总有一种感觉,她可能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茴宝,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该承受可能出现的结果,我们不能去管每一个人。” “不是,秦湛,有点不对劲儿,总之……你能不能让人注意点她那边的动静,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云茴急切的开口,攥着秦湛手臂的双手手指,下意识的收紧,秦湛能清楚感觉到她的不安和焦虑,忙点头应了:“你放心,我让寄宁去安排,不管发生什么,都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们再想对策。” “秦湛,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太古怪,像个疯子?” 秦湛笑着摇了摇头,轻轻弹了一下她的眉心:“想什么呢,如果我真的这样想,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吓跑了……” 云茴听的笑了:“秦湛,这世上只有你,才会在知道了我这么多事情之后,还不把我当异类看。” “我不管其他的,哪怕你有一千种样子,一万种样子,但在我心里,你永远都只是我的小茴宝而已。” “说的好听……” 秦湛将她拉到怀中,轻笑了笑:“自然不只是说说。” “哼。”云茴轻哼了一声,又道:“我今天这样怼你的绾姐姐,你没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那我可不知道了……” “又吃醋了?”秦湛捏了捏她的脸,温声道:“其实我也并不想背着你和她见面,只是我想着,她第一次开口说有事求我,我若是能帮,就帮她一次,也算是回报了从前他们一家对我的照顾,以后,她的事也就和我没什么关系了……只是没想到,你忽然回来了。” “我回来的不巧了是不是?” “不是,你回来的特别好,你也知道,我不会哄人,她在这里哭的梨花带泪的,我真是尴尬的不行,也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会儿说的好听,谁知道你那会儿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茴宝,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没有啊……”云茴没敢看他,她从前不觉得自己是个小心眼的人,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眼里一点沙子都揉不下了。 “还嘴硬。”秦湛伸手,在她眉心轻轻弹了一下:“傻瓜,你忘了我们订婚那天,我对你说过的,以后都不会骗你。” “没忘。”云茴别别扭扭的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时候总会胡思乱想,你以后腿好了,肯定有更多女孩盯着你围着你,我又不是多漂亮,这京都,漂亮的女孩儿可太多了……” “所以呢?担心我会喜欢上别人?” 云茴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傻瓜……”秦湛无奈摇头:“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我本来也就没有多聪明,将来,你就是把我卖了,说不定我还在傻乎乎帮你数钱呢。” “茴宝,我虽然不能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我秦湛,至少是有良心的人,你对我的好,你为我做的事,我都记在心里,我又怎么会辜负你呢?” “难不成我和你绾姐姐一样吗,在你心里,你就是因为感动才对我好的……” 秦湛简直又气又好笑,一把将她拉到怀里,干脆直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再听你说下去,能被你气死,你还是乖乖不说话的好……” “你就是被我说中了……” 云茴使劲推着他,想把他推开,秦湛干脆攥住她两只手腕,把她困在了怀中:“闭嘴,闭眼。” 云茴脸颊滚烫,耳根都红透了。 好一会儿,秦湛方才放开她,“下次再胡言乱语,我还这样治你。” 云茴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刚才都缺氧差点呼吸不过来了。 听了他这句略带威胁的话语,不由得不服气的回了句嘴:“秦湛,原来你经验这么丰富啊……” “我看你作起来天底下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秦湛话音还未落,云茴就想开溜,却被秦湛眼疾手快直接给拽到了身前。 “跟我上楼,晚饭也别吃了……” 秦湛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伸手捏了捏她雪白的耳:“我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我经验到底多丰富。” 299 等到洞房花烛夜,你就知道了 秦湛在她耳边轻喃了一句,伸手捏了捏她雪白的耳:“我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我经验到底多丰富。” 云茴一双眼含了水一般凝着他,一开口,声音里的娇嗔自己都没发现:“秦湛,你是个大骗子!” “我又怎么是大骗子了?” 云茴咬了咬嘴唇,长睫毛垂下来,手指捏着他西服上的扣子,好一会儿才道:“你从前是不是也喜欢过别人,也恋爱过……” “你不是也喜欢过别人?” 秦湛从来没想到,自己马上奔三的人了,竟然会像青涩的初中生谈恋爱一样,和一个小姑娘掰扯这些陈年旧事。 “那才不一样,我和那个人什么都没有……” “所以,你其实是想问我有没有,嗯,那方面的经验?” 云茴脸颊滚烫,头压的低低的,手指头揪着他西服上那颗扣子,几乎快把扣子给拽掉了,却小嘴抿的紧紧的,不否定也不点头。 秦湛不由得笑了,低头微侧脸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傻瓜,你耐心等到我们洞房花烛夜,不就知道了?” “秦湛你流亡民……” 云茴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要跑,秦湛却心情极好的笑了起来,这小丫头根本就是个纸老虎,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实则是个又乖又害羞的小猫。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今天忽然会来了?” “是萧野他姐姐过了除夕就要离开京都了,今天晚上要给她践行,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想着,以后怕是也难见一面了,就答应了。” “就是那个喜欢你的男生?” “怎么,你能有个青梅竹马的绾姐姐,我都不可以有个爱慕者了?” “可以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喜欢我们茴宝的男生越多,越说明我有眼光啊。” “你知道就行。” 云茴得意洋洋,秦湛不由笑的更深:“要不要我送你?” “还是算了吧,天气冷,你做完手术还没一个月呢,就让司机送我就行了。” 云茴看了看时间:“秦湛,我这会儿就该走了。” “好,我让寄宁去安排车子。” “那你晚上别早睡,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干什么?”秦湛故意坏笑道。 云茴红着脸瞪他一眼:“看着也是衣冠楚楚的,怎么满脑子的坏水。” “你怎么知道我满脑子都是坏水?我不过是想着……等你回来再一起吃宵夜而已,你上次回来不是没吃饱,又吃了川菜和火锅吗?” 秦湛慢悠悠的说着,云茴气的差点没跳起来:“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挖坑让我跳!” “小笨蛋,行了,逗你玩呢,别生气了……我等你回来,陪你吃火锅好不好?” 秦湛揉了揉她的头发,三两句话把她哄的心里熨帖无比,开心的跟着寄宁离开了。 秦湛想着云茴刚才的样子,不由笑着连连摇头,刚认识的时候,她瞧着还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就算后来两人相熟了一些,她多数时候还是有些紧绷的。 而现在这样跳脱活泼的云茴,才是他最想看到的样子。 他知道,她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全然的信赖和依靠而已。 因为全身心的信赖和依靠,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彻底的让自己恢复一个孩子的本性。 秦湛想,他这一辈子都会努力,努力让她至少在他身边时,可以卸下一切的负担和忧愁,永远都如一个孩子一般无忧无虑。 …… 慕公馆。 一直到晚餐准备好,萧蓉还是没有回来。 慕远征坐在主座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落地窗外漆黑的夜色,和园中孤寂的灯光,终是沉沉的叹了一声:“不等了。” 慕涟音一双眼红肿的厉害,在下定决心要离开京都之后,她这几日,几乎是想起来就要哭一场。 好在顾未然已经把公司辞职的事情处理妥当,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 很多年前,是萧蓉带着一双儿女等着慕远征回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些人在等着她。 众人都落座后,慕涟音和慕宸望着慕远征身边的空座,一时之间,还是有些不习惯。 “要不再等一会儿吧,万一妈妈这会儿正在路上呢……” 慕宸开了口,慕远征望着他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你妈的性子吗,她说过的话,从来都不会反悔。” 慕宸低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要哭,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立起来!” 慕远征见慕宸这般,不由拧了眉,萧蓉真是把他给惯坏了。 “我想哭怎么了?我还不能哭了吗?好端端的家,闹腾成这样,我妈不回来了,我姐也要走了,说不定哪天萧野哥也要离开京都,你们都撇下我,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慕宸蹭地站起身,冲慕远征吼完,转身踹翻椅子出了餐厅。 慕远征气的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慕涟音赶紧过去劝他,萧野追了出去,顾未然坐在一边有些不知所措,云茴也觉得有些尴尬,如果不是慕远征亲自让她接电话请她来,她是当真再不肯来慕公馆的。 但是想到慕涟音,想到这么好的女孩而,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云茴又有些难过。 “涟音啊,你是不是心里也恨我,所以才执意要离开京都的?” 慕远征望着疼爱的长女,忽然低低的呢喃了一句。 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此时却看起来老态毕现,让人不由心酸。 慕涟音含泪摇了摇头:“你和妈之间的事情,我身为女儿不好发表意见,可是在我心里,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父亲……” 慕远征握着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吧,想安安稳稳过小日子,就随你的心愿过吧,爸爸不会打扰你们的,也不会让任何人打扰你们……” 慕涟音哭着点头:“我会过得很好的,您放心吧,未然他会对我好的。” 慕远征叹了一声:“不管怎样,你记着爸妈都在这里,爸爸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看着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的。” ps:求月票啦宝贝们,月底啦~~ 300 心结 慕远征叹了一声:“不管怎样,你记着爸妈都在这里,爸爸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不会看着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的。” 他这最后一句话,却像是对顾未然说的一般。 顾未然忙站起身来:“能和涟音在一起,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怎么会让她受委屈呢?慕叔叔您就放心吧,我这一辈子,都会待涟音好的。” 慕远征点了点头,淡淡道:“说的容易,做出来难,但愿你能永远记住你今日对我说过的话。” 顾未然只觉得心头一阵凛然,忙郑重应了:“慕叔叔,我会铭记在心的,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的承诺。” “爸,我相信未然,他不会辜负我的,您就安心吧。” 慕涟音拉着慕远征的手臂晃了晃:“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从小到大,谁敢欺负我啊,都是我欺负别人的份儿……” 慕远征见她撒娇,不由得笑了:“你这话说的也是,好了,等你弟弟回来,咱们就开饭。” 慕涟音点点头,扶了慕远征坐下来,才对云茴道:“云茴,邀请你来吃饭,倒让你看笑话了……” 云茴笑了笑:“没事。” 慕涟音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拉住她手,轻声道:“云茴,我一直都没机会正式给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之前救了萧野,我们真的都很感激你。” 云茴想到那一夜也是在这个餐厅,慕涟音是怎样笑着走进来,拿过了她手中的酒杯,替她喝下了那一杯夺命的酒。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份恩情,她都记下,并且回报了。 她心中无愧无遗憾,只是真心的希望,她这样善良这样好的女孩,可以一生顺遂。 “慕小姐,我嘴笨不会说话,萧野的事情,你们都已经谢了我很多次了,真的不必了,今日我来慕公馆,一是给你送行,二则也是感谢你那天帮我解围,替我喝了酒,慕小姐,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和顾先生能一辈子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这是她最真心的祝福,她说的诚挚,慕涟音自然也听得出来,她握着她手,脸上笑意更深了几分:“未然的老家实在是有些太远了,要不然,我就邀请你去那边玩了,我过几日就要离开京都啦,云茴,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你年纪小,可性子却稳重,萧野……他肯听你的话,慕宸呢,又特别听他的话,我以后不在京都,也照看不到他们,能不能拜托你,算是帮我看着他们两个……” “慕小姐……我其实也做不了什么的。” “也不用你做什么,只是萧野和慕宸,都年轻,不免会有性子冲动的时候,你若是知道了,就多劝一劝,萧野肯听你的话呢……” 云茴想了想,想到慕涟音这一走万里,纵然如今出行方便,但距离总归摆在那里。 她又铁了心要和从前的生活斩断,定然也不会轻易在回来。 心中不免也有些酸楚难过,到底还是点头应了:“我会尽力的。” 慕涟音立时笑了:“云茴,真的谢谢你。” 萧野带了慕宸回来,慕宸虽然不太情愿,但却还是给慕远征道了歉。 慕远征也未曾多说什么,吩咐佣人上餐。 他用餐时一向不说话,因此这一餐饭倒是吃的安静。 只是佣人在上一道蒸鱼的时候,慕涟音忽然笑了:“长辞每次来家里,都要点周嫂做的这条蒸鱼,可惜今天他却不在……” 萧野的筷子顿了顿,“我给长辞哥说了的,但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事,实在抽不出身。” 慕涟音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他如今在顾家也能独当一面了,自然不像从前那样,整日里都是个富贵闲人。” 萧野没有再说话,这满桌子的珍馐佳肴,却好似索然无味了一般。 慕涟音夹了鱼,放在顾未然的盘子里:“你尝尝,周嫂做的鱼最好吃了。” 顾未然点了点头,可却没有动筷子。 那一块鱼,自始至终都放在盘子里,他碰都没有碰一下。 慕涟音不是个特别心细的女孩,从她之前和薛姮在一起,长爱穿男装,整日里活的肆意洒脱就能看得出来,她性子十分豁达不拘小节,寻常女孩的敏感和细腻,在她这里却好似稍稍的弱了一些。 因此,她并未注意到顾未然没有碰这块鱼,更不曾注意到,一直到这餐饭吃完,顾未然都没有碰餐桌上的任何一类烹制的鱼肉。 慕远征工作极忙,吃了饭就离开了慕公馆去了办公地,萧野送了云茴离开,秦家的司机还等在外面。 慕涟音也送了顾未然回去。 她马上要离开京都了,这些日子自然是住在家中陪家人更多,顾未然依旧住在自己租的公寓里。 顾未然开车驶出慕公馆,车子驶到慕公馆外笔直的私家公路时,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看到路边暗影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如果不注意,这样的夜色里,根本不会察觉还有辆车停在这里。 顾未然不知怎么的,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叫顾长辞的男人。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掌心渐渐变的汗津津,车子驶出去了一截,他却又忽然减缓速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树下,熄了火。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车门下车,徒步折转了回去。 萧野送了云茴离开,刚要进大门,却有人叫住了他:“萧野。” “长辞哥?”萧野有些震惊的回头:“你不是说有事不能来了吗?” 顾长辞身形有些寥落的靠在车门上,手指间夹了一支烟,那点点星火,在他的指间明明灭灭。 高远的路灯洒下橘色的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又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 京都到了冬日,总是特别爱下雪,这一场一场的雪,下的没完没了,让人的心头好像也跟着覆了一层霜雪。 “你姐姐就要离开京都了,什么大事,又能比这件事更重要。” 顾长辞淡淡笑了笑,将烟送到唇间,他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你姐姐,是不是已经走了?” 301 难以开口的爱意 顾长辞淡淡笑了笑,将烟送到唇间,他抽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你姐姐,是不是已经走了?” 萧野摇摇头:“没有,姐姐这几日都住在家里,长辞哥,你吃饭了吗?这么冷的甜……要不先进来,我让厨房再做点东西……” 顾长辞摇了摇头:“不用了萧野,我,我其实原本不打算再来见你姐姐了,可是想到她马上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顾长辞说到这里,声音忽然顿住了:“其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样挺不好的,她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该打扰她的……” “长辞哥,我懂的。” 顾长辞将烟蒂丢在地上,一下一下的将烟蒂碾灭:“行了萧野,我回去了……” “长辞哥,你去和姐姐见一面吧,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在姐姐心里,你一定也是很重要的存在,如果她走之前,没能见到你,她心里一定有遗憾吧。” “会吗?”顾长辞站在漫天的落雪中:“萧野,再见一面,也不过是徒增伤感而已……” “长辞哥,姐姐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她那样的性子,说了的事,一定会做到的,她想过平静的生活,定然不愿意再和从前的人事有更多的牵绊,如果,这一别就再没机会见了呢……” 再没机会见啊。 这一瞬间,顾长辞只觉得自己整颗心仿似都空了。 可笑他之前还想着,自己要在京都日日看着她和顾未然恩恩爱爱…… 却没想到,以后连见她都是奢望。 萧野和慕宸这些人还能去万里之外探望她,人家是至亲,他这个年少时的玩伴那样万里迢迢跑去,不过是平白给她增添麻烦罢了。 所以,还真是有萧野说的这个可能,万一,万一就再也没机会见了呢。 “长辞哥,你要不要进去?” “萧野,你能把你姐姐喊出来吗?”顾长辞望着纷纷扬扬的落雪,忽然想到了他们从前的一件旧事。 每一年京都冬天落雪的时候,慕涟音都吵着闹着让他给她堆雪人,可他觉得堆雪人这种事简直幼稚的不行,哪里符合他这种狂拽酷炫的大帅比的人设,所以,不管慕涟音怎么吵闹,他都没有答应过。 说起来,他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几乎算是形影不离,但他对慕涟音,好像真的不够好,从小时候,一直到后来长大,都是一路打打闹闹过来的。 也难怪,她会被顾未然那样温柔深情的男人给吸引,从而一见倾心,甚至到今日,愿意为他舍弃一切,跟她远走高飞。 顾长辞自嘲的想,说起来,他也没什么委屈的,这些,不过都是自作自受罢了。 慕涟音听得萧野说顾长辞在外面等着她,倒是吓了一跳。 她原本都打算洗澡睡觉了,这下也顾不得了,匆忙套了一件羽绒服就下楼:“怎么不让他进来,外面这么冷呢,这会儿又下雪了……” “长辞哥说让我喊你出来的。” 慕涟音不由笑了:“他这人这些天怎么奇奇怪怪的,从前有空就往家里跑,现在见天忙的不见人影,这会儿来了不说来家里,还要我出去,我看他真是来折磨我的。” “可能是有什么事要和你说吧,长辞哥就在门外,姐,我就不过去了……” 慕涟音拨了拨乱七八糟的头发,点了点头:“行吧,你去找慕宸去,那孩子这会儿还别扭着呢。” 萧野见慕涟音头也不回的匆匆跑了出去,他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却望了很久很久。 如果长辞哥在顾未然出现之前,和姐姐告白,他们会在一起吗? 萧野忽然想起了从前青春年少时躲在被窝里看笑傲江湖。 他和所有朋友都一致认为,令狐冲和小师妹是一定会在一起的,他们青梅竹马,感情那么的好,虽然从不曾开口说过喜欢,可彼此心中,都将对方视为最重要的人。 但谁能想到呢,天降一个林平之,小师妹爱上林平之,对他死心塌地不离不弃,哪怕到死那一刻,都不曾后悔过。 令狐冲这一生,看似逍遥自在,笑傲江湖,可谁又敢说,他心里早已忘却了曾经所有的伤痛呢。 也许这才是最惨烈真实的人生,你理所当然的认为,命运会按照你设想的轨迹走下去,却永远不曾想到,命运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而你根本连反击之力都没有。 “长辞……” 慕涟音走到大门处,一眼看到了靠在车边的顾长辞。 她立时笑了:“你怎么这会儿跑来啦?” 顾长辞缓缓站直了身子,隔着漫天的飞雪,他看到他心爱的女孩儿向他跑来。 她向他跑来,她脸上带着笑,一双眼睛明亮夺目,可她的心里却装了别的人。 他也笑了,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笑着的时候,心里又多么的难过。 “冷不冷啊,怎么不进去还要我出来……” 慕涟音冷的缩着脖子,轻轻跺着脚,将冰凉的手捂在嘴边,呵着热气。 “涟音。” 顾长辞轻轻喊了她的名字。 “干嘛呀,怎么忽然这样奇奇怪怪的……”慕涟音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忽然这样喊我,感觉好肉麻啊。” 顾长辞又笑了:“怎么,我还不能喊你名字了?再说了,你都要嫁人了,难道我还像从前那样喊你臭丫头啊。” 慕涟音皱了皱鼻子,“那也是,不过你这样喊我,还是感觉好奇怪啊,未然也是这样喊我的。” 顾长辞脸上的笑凝了凝,“是么,那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喊了。” “算了算了,一个名字嘛,怎样喊都可以的。” 慕涟音摆了摆手,也许是因为从小在顾长辞跟前笑闹惯了的缘故,她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格外的跳脱一些。 而顾未然自己性子安静腼腆,不喜欢吵闹,因此慕涟音和他在一起时,也会刻意的收敛自己的性子,连慕宸都笑话她在顾未然跟前,温柔乖巧,简直让人跌破眼球了。 “对了,你喊我出来干什么啊,有事儿吗?” ps:啊,最后几天啦,你们的月票交出来啊!!!!!!! 302 好好的,为什么要招我哭 “对了,你喊我出来干什么啊,有事儿吗?” 慕涟音好奇望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下跳了起来:“哎呀,你是不是谈恋爱了,要告诉我?我说你这些天奇奇怪怪的,又这么忙……” “没有。”顾长辞立时摇头,他望着慕涟音,正色道:“我没有恋爱,如果有,我也不会遮掩的。” “那倒也是。”慕涟音点点头:“毕竟咱俩之间一点秘密都没有的嘛。”她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如从前那样,将他当做最好的哥们儿一般。 “那到底找我什么事啊?” “涟音,你过来。”顾长辞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将她轻轻拉到了车子前面。 车子的引擎盖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而此时,那薄薄的落雪上,一个小小的傻傻的雪人歪歪扭扭的立在那里。 它的眼睛是用两枚黑色的小纽扣做成的,大概,是他从衬衫上摘下来的吧。 雪人看起来很傻,不过她两个拳头那么大,就那样傻乎乎的看着她,慕涟音不知怎么了,忽然鼻子一酸,眼眶酸胀着,眼泪突地一下涌了出来。 “小时候每次下雪你都吵着让我给你堆雪人,我那时候,应该是青春期叛逆吧,特别烦这种小女生喜欢的东西,每次都拒绝你,就算是被你缠的没办法,也只是敷衍着答应,却没有做过,涟音……” 顾长辞的眼眸温柔深邃的望着她,他伸手,轻轻把她头发上的落雪拂去,暗夜里灯光昏暗,他眼底的那抹红,她该是看不到的:“涟音,从前,对不住了……” 慕涟音哭的哽咽,不停的摇头:“顾长辞,你这个人真的好讨厌,好好的,你把我弄哭干什么啊……” 顾长辞的手,终是缓缓的收了回来,他故作洒脱的笑道:“就是觉得小时候听对不起你的,现在你要走了,我也没什么能送给你的……” “小时候在一起不就是打打闹闹嘛,你还记在心里这么久……”慕涟音笑着看了他一眼,又伸出手,摸了摸那小小的雪人:“它好傻啊,一点都不可爱,可是……” “长辞,我很喜欢,真的,特别喜欢,谢谢你。”慕涟音将眼泪拭去,抬眸望向顾长辞,她眼中落着泪,嘴角却带着笑:“长辞,以后,你要好好的啊……” 顾长辞眼底弥漫了细碎明亮的笑意,也许是雪花在他眼帘上融化的缘故,也许是他真的有些失控了,眼眶湿润的一片,连视线里,她的脸容,都变的模糊了起来。 他点点头,喉头的哽咽压下去,声音却带了晦涩的颤栗:“涟音,你一定一定要过的很幸福。” 如果你过的很幸福,我至少可以为你开心,而我,纵然有些失落难过,却也无所谓。 “我会的,长辞,我会很幸福的。”慕涟音用力点头,她上前一步,像小时候那样,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仰着脸,红的小兔子一样的一双眼,含着泪却笑的弯起来:“你也要过的幸福啊,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女生,一定记得告诉我,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会祝福你的……” “好。”顾长辞望着她,她哭哭笑笑的样子,还是和从前一样,所有悲欢喜乐都写在脸上,从来都不会遮掩。 “长辞,我该回去了……” “嗯,我看着你走。” 慕涟音噗嗤一下笑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从前也是这样,每一次他送她回家,都要看着她进家门,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他才会转身离开。 念书的时候,有过一段住校的时光,他也会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她上楼,直到她进了宿舍,跑到阳台上和他打招呼,他才会放心离开。 只是以后,再也不用这样了。 “我走啦,拜。” 慕涟音对他摆摆手,转身向大门走去。 顾长辞就那样站在漫天的飞雪中,望着她的背影。 慕涟音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向他这边跑去,顾长辞下意识的将原本抄在口袋里的双手拿出来,下意识的,对她微微展开了手臂…… 可慕涟音却直接越过他,跑到了车子前面,她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那个小小的雪人,捧在了掌心里:“小宝贝,我还是先把你带回去吧……” 风卷着雪花从他的胸膛穿过,虽然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整个人早已冷透了,可在他心底升腾起最后一丝希冀却又转瞬破灭那一瞬,顾长辞还是觉出了透骨的冰寒从他的心尖上掠过。 她从他的身边走过,从他的整个世界路过,留下这样重这样深的一道痕迹,这一生一世,怕是再也不能被任何人填满了。 “长辞,我先把它带回去啦。” 慕涟音对他俏皮一笑,小心翼翼的捧着这个雪人,往慕公馆的大门走去。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顾长辞站在雪中,看着她的身影彻底的消失无踪,他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生命里,终将彻底的失去这个人,永远永远,失去了。 顾未然站在树后的暗影处,一直到慕涟音走进慕公馆的大门,他方才转身一步一步离开。 他的那些猜想,果然没有错。 慕涟音和这个叫顾长辞的男人,该是感情很不错的,而这个顾长辞,很显然对慕涟音有男女之情。 只是慕涟音,傻乎乎的并不知道。 他和慕涟音相识这么久,对于她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没谈过恋爱,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还有些懵懂。 如果换做其他女孩子,想必早已发现了顾长辞的不对劲儿,可她,该是一直很单纯的把他就当做朋友,哥们儿看待。 顾未然知道,慕涟音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也是个很单纯没心没肺的女孩,她绝不会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而且,她如果喜欢顾长辞的话,也不会认识这么多年,两人还是朋友。 可他心中还是难安又不爽,男人之间比拼的,无外乎是家世能力相貌,而每一样,顾长辞都能碾压他。 303血溅 可他心中还是难安又不爽,男人之间比拼的,无外乎是家世能力相貌,而每一样,顾长辞都能碾压他。 现在是慕涟音一无所知,而顾长辞也秉持着君子之道没有把爱意说出口,可若是顾长辞表白呢? 若是顾长辞不甘心,日后继续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涟音的身边呢? 天长日久的,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顾未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旁敲侧击的让涟音知道,他不喜欢她身边出现任何异性,哪怕只是朋友的身份,他也会介意,也会吃醋…… 他会让涟音自己主动斩断这些桃花,顾长辞那样骄傲自负的公子哥儿,如果碰了这样一鼻子灰,想必就再也不会自讨没趣了吧。 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 “高少,那不是你的那个什么……什么小嫂子来着吗?” 高昂原本正揽着身边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和人家打情骂俏互喂水果,闻言立时来了精神,一把将身侧的人推开,向窗外望去。 姜绾一个人撑了把伞,袅袅娜娜的从漫天飞雪中走来,她穿了一件白色长斗篷样式的大衣,长发编了一条辫子垂在胸前,今日倒是难得的打扮了一番,化了淡淡的妆,倒是和往日素淡的模样别有一番不同。 高昂看的心里痒痒,立时起身推门出去,在姜绾就要转身去另一个方向时,堪堪挡在了她身前,笑的满脸猥琐凑上前道:“小嫂子,这么几天不见,嫂子是越来越漂亮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小嫂子冻坏了吧,不如我们进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让开。” 姜绾看都不愿看他一眼,绕过他就要向前走。 不远处窗子里传出一阵的哄笑声,高昂回头骂了一句,那些人却哄笑的越发厉害了。 “小嫂子这是不给我面子了?”高昂最是好面子,被自己的狐朋狗友这样哄笑嘲讽,就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我今天有事,你最好赶紧让开。” 姜绾眉宇紧蹙,和往日柔柔弱弱的样子截然不同,竟是一副要杠到底的姿态。 高昂的脾气立时就上来了,他摸了摸下巴,斜着眼看着姜绾,阴阳怪气道:“小嫂子,你别仗着我对你有兴趣,就这么给脸不要脸啊,爷让你陪是给你脸面呢……” 姜绾不由得冷笑一声,“高昂,你最好搞清楚了,你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不管怎么说,你也喊我一声嫂子呢!” “喊你嫂子怎么了,咱们俩该做的都做了,和夫妻也没什么差别了……”高昂一把攥住姜绾的手腕:“今天你陪也得陪,不陪也得陪,小爷我说了算!” “高昂,我劝你最好收敛点,我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喝茶,若是因为你的缘故耽搁了,你可吃罪不起……” “吃罪不起?”高昂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笑话一样,笑的前仰后合:“我说小嫂子,你这怎么忽然之间变的小辣椒起来了?你倒是给小爷我说说看,你身边有什么朋友是我吃罪不起的?我实话告诉你,就算是天王老子,小爷我也不放在眼里!” 高昂原本就是混不吝的纨绔,今日喝了点酒,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至极。 姜绾不怕他不狂妄,就怕他狂的不够呢。 闻言立时冷笑道:“我好心劝你一句,今日就当没看见我,赶紧让路的好,要不然,高少爷,你可要小心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吃不了兜着走?你吓唬小爷我呢?我高昂什么人没见过,我告诉你,这天底下,除了我姑姑姑父,就没我高昂不敢惹的人!” 姜绾冷冷望着他,低低开了口:“若是慕家的人呢。” “慕家人又怎么了?不就是王室吗,王室又怎么了,王子犯法也要和庶民同罪呢!我告诉你姜绾,今天就是慕远征来了,你也得进去陪小爷我……” “放肆!” 高昂身后,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怒喝了一声,姜绾抬起眼帘,嘴角微微勾了一勾,今日这事,可怨不得他,高昂自己上杆子要找死,只能怨他自己。 “谁?吼什么吼!”高昂闻声,气急败坏的回头看去,可他刚转身,劈面几个耳光已经搧在了他肥硕的脸上。 那人是练家子,力气极大,几个耳光落下,高昂被搧的如猪头一般,嘴角破裂,牙齿都掉了几颗,直往外吐血水。 “长了嘴学不会好好说话,就把他的舌头割了吧。” 慕远征一身中式便服,手里把玩着一串佛珠,漫不经心的对下属说了一句。 “是,先生。” 他身侧的人得了吩咐,立时上前,反剪了高昂双臂,不知怎么用了巧劲儿,看起来极轻松的就将他摁在了地上,一人伸手扼住他下颌,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一人手中拿着一把雪亮的匕首,贴着他的嘴角就要伸进去剜掉他的舌头。 高昂吓的拼命挣扎,却又喊不出声来,肥壮的身子扑腾着,却又被人摁在雪地上,直接踩住了那肿如猪头的脸。 姜绾撑着伞站在一边,漠然的望着这一幕。 她全身的血都在倒涌,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喊着,杀了他,现在就杀了他! 不远处的窗子内,高昂的几个狐朋狗友都被这一幕吓的呆住了,无人敢出来劝阻,也无人敢出来求情。 高昂被踩在雪中,犹然在拼命挣扎不停,踩在他脸上的那只脚,重重的碾着他的皮肉,口腔里的嫩肉全都破裂出血,断掉的牙根疼的锥心刺骨,可这些都不重要,那随时都能割掉他舌头的匕首,才是最致命的惊吓。 高昂极力的抬起头,望向姜绾,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将最后一线希望投注在了姜绾的身上。 他哀求的望着她,砰砰的将头往雪地上磕,希冀着她能饶他一命。 姜绾撑着伞,缓缓向他走去,高昂口中呜呜不停,眼中也涌出泪来,他不顾额头都已撞破,不停的用力磕着头。 姜绾将伞拿开到一边,弯下腰望着他,就那样笑着,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 ps;宝贝们最后几天啦,记得把月票投一下啊~~~~ 304 除夕夜 姜绾将伞拿开到一边,弯着腰望着他,就那样笑着,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 高昂没有躲闪,被她劈面啐了一口,却还在砰砰撞着地求饶。 姜绾直起身子,漠然的望着那拿着匕首的男人:“你们先生的吩咐,你没听到吗?还不动手,割了他的舌头。” “是。” 那人应声,手起刀落,只是一瞬间,鲜血四溅落在雪白的地面上,高昂整个人如脱水濒死的鱼一般拼命的扑腾挣扎嚎叫不停。 姜绾缓缓向后退了一步,望着自己雪白大衣上溅落的几点血渍,厌恶的皱了皱眉:“真脏。” “绾绾过来。” 慕远征对她招了招手,姜绾抬眸望过去,纤细的眉微微蹙着,望向那须发花白的男人:“我衣服都脏了,我得回去换一件……” 慕远征闻言就笑了,他摆了摆手,立时有人上前对姜绾道:“姜小姐,您先去休息室稍等一下,很快就给您送新衣服过来。” “我的尺寸和喜好,你们又不知道。” “姜小姐放心吧,这点小事我们若是办不好,也就不用留在先生身边了。” 姜绾这才点了点头,她没有再撑伞,绕过地上那些血渍,走到了慕远征跟前,潋滟的眼角还带着淡淡的一抹红,一开口,声音里已然含了柔弱的委屈:“我讨厌这个人,我以后不想在京都看到他。” “不想看到他,就让他滚出京都好了。” 慕远征伸手拉住她冰凉的小手,随口就应了,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垃圾一般。 “可是宋家那边……” “宋家算什么。”慕远征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姜绾搂在怀中:“以后除了我,天底下还有谁能欺负你?” “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欺负我了?”姜绾伸手把他推开,眼泪跟着滚了下来:“我这些年受的罪还少吗?你要是只想随便和我玩玩,半点都不在意,也就不要这样来戏弄我……” “说的什么傻话?”慕远征身边一向都是乖巧可人的解语花,而对于姜绾的第一印象,也是觉得她如金丝鸟一般可人疼,又乖巧温顺。 可今日却又见到她这样的一面,倒让慕远征也觉得有些新奇有趣。 木头美人终究还是很容易让人感到乏味的,姜绾这样耍小性子又有点恰到好处的小矫情,倒是很对老男人的胃口。 “安心留在我身边,没人能再给你委屈受了。” 慕远征倒是耐下性子安抚哄道:“至于宋家那边,也不用你费半点心,我会处理妥当的。” 姜绾半垂着头,眼泪仍在涟涟的落着,听了他这样说,方才轻轻咬了咬嘴唇,抬起一双翦水双瞳望着慕远征:“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只是害怕,害怕你只是一时兴趣……可这天底下,没人这样对我好,所以,我害怕,却也想试一试……” 姜绾伸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袖,她湿透的长睫毛垂了下来,哀婉道:“慕先生,如果你将来不喜欢我了……就把我远远送出京都,或者送到国外也好,我怕没了你的庇护,宋家人不会放过我……” 慕远征被她这一席话说的心都软了几分,他纵然是叱咤半生,却也不过是寻常男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也难逃这个例外。 “小可怜的,听你这样说,可见你之前受了多少的委屈……”慕远征把人揽在胸前,轻轻抚着她后背哄道:“不过今日见那高昂这般行事说话,也可见你之前说的并不假,甚至比你所言更过分,也由此可知,那宋家该是多么无耻荒唐,你就安心留在我身边,今日的事,不过是开始罢了,你且看着吧,从前欺负过你的人,以后都要看你脸色行事,我会让你好好出口恶气的,好不好?” 姜绾一点一点的抬起了双手,第一次主动环住了他的身子,轻轻抱紧:“我没想过报复什么的,只要有人护着我,让我能过几天安稳舒心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啊,就是太软弱太善良了。”慕远征轻拍了拍她后背:“跟着我,不用这样委屈怕事,想做什么就去做,有我给你撑腰,万事都不用怕,记住了没?” 姜绾在他怀中抬起小脸,通红的眼底却带着欢喜:“真好,我一直都盼着这一天,盼着有人能护着我,给我撑腰……这种感觉真好。” 慕远征听了这话倒是心情大好的朗笑了几声,伸手捏了捏她小脸:“你乖乖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我从来不奢求过什么好日子,只要能让我安安心心过最平凡平静的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慕远征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他这样身份,这样身居高位,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话没听过呢。 他确实挺喜欢姜绾的,也愿意帮她摆平这些麻烦,但对于姜绾说的这些话,至少目前,他并不可能完全相信。 不过女人嘛,不过都是锦上添花消遣的玩物罢了,只要姜绾不越过他的底线,他自然也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宠着她。 …… 京都的除夕夜总是与其他城市都不同一些。 那些祖上渊源深厚的世家豪门,在这样的大日子里,总会怀旧的张灯结彩,满院子都红通通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喜庆,老人家觉得这才叫年味儿,小孩子高兴这样的日子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嬉闹,大人总会笑着不多约束。 慕公馆往年也是热闹的,不管怎样,慕远征都会回来陪着萧蓉和孩子们一起过除夕,可是今年,萧蓉在庙里闭门不见客。 慕远征,据说有了新欢,正是打的火热的时候,除夕夜也未曾回来,虽然白日里已经让下属将各种礼物年货流水一样送到慕公馆去,但慕涟音慕宸和萧野,却没一个人有心思去看那些东西。 慕涟音心情不好,早早上楼休息了。 慕宸和萧野坐在玻璃阳台上,两人开了瓶酒,对坐着,却又沉默的没有说话。 红色的灯笼,白色的雪,安静热闹的除夕夜。 “要是有下辈子,宁愿生在普通人家。”慕宸自嘲的笑了笑:“别人羡慕我们锦衣玉食呼风唤雨,可我宁愿粗茶淡饭,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每天回来都能看到爸妈,怪不得姐姐要抛下一切离开京都,我也真想走……” 慕宸说着,又摇头笑了:“可我这辈子,大约也就被绑在这里了,永远走不了了,萧野,你要是哪天真的离开京都了,就替我去四处看看。” “你也别太消极悲观了,也许你就遇到一个你真心爱慕的女孩呢。” “哥,其实这话我谁都没说过,我看我爸妈的婚姻闹成这样,我真的想过一辈子都不要结婚的好,如果不能对一个人有始有终,又何必害人家的一生呢。” 慕宸将杯中酒喝尽,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哥,你看这京都的天地这般辽阔,可我却觉得自己像个孤家寡人一样,家不像家,父母又这般,姐姐也要走了,我身边,也就剩你一个儿……” “你看姑姑现在在庙里,整个人都平和了下来,昨天我们去看她,她还稍稍胖了一些,可见这日子比从前过的舒心,还有姐姐,她得偿所愿,将来会幸福无比,我们也该为她高兴,慕宸,不要胡思乱想,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让在意你的人不要担心你,就足够了。” “你现在倒是一套一套的说教我了,那你呢……哥,你又能做到你说的这些吗?” 萧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因为他做不到,所以他才希望慕宸可以做到啊。 可以和喜欢的女孩儿一直在一起,白首到老,可以顺遂的走完这一生,而不是如他这样,求而不得。 这样的痛苦,实在是无法言说,也无法感同身受。 “小时候总盼着过新年,可长大了才发现,过年,真的是没意思啊,就这样一天一天的长大了……” 慕宸仰首望着夜空:“长大了一点都不快乐,长大了,怎么这么累。” 萧野轻拍了拍他的肩:“等将来,你接任了姑父的位子,才该喊累,如今,还算是自在逍遥了,珍惜吧。” “我其实都知道,我哪里有那个能力,还不如你……” “慕宸。”萧野正色望着他,口吻也认真起来:“你不要辜负姑姑对你的希望,你也不要忘了,姑姑做的那些牺牲。” 慕宸抿紧了嘴唇,好一会儿,他方才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也只是在你面前说一说。” “阿宸,长大是很累,很辛苦,可是身为男人,有些责任和担子,你必须要扛起来,不能忘记。” …… 秦家。 秦老爷子上了年纪,原本除夕要守岁,如今却也熬不住,早早就去休息了。 周曼自然更不会和秦湛云茴一起守岁,吃了年夜饭她就借口不舒服回了房间,二太太和周曼走的近,周曼离开,她自然也跟着离开了。 只留下秦湛和云茴,倒也乐得清静。 凉亭四周都封了起来,只余下一扇窗子半开着,方便赏雪看梅,亭子中放了一只小火炉,炉上煮着梅花上收集的雪水,茶叶是和着梅花花瓣儿一起晒干封存起来的,泡出的茶,甘冽而又带着淡淡的清甜,云茴特别喜欢喝。 佣人们准备了各色的水果和茶点,就退出了暖亭,留他们两个赏着雪守着岁。 因着到了新年的缘故,云茴这种不大爱鲜艳颜色衣服的人,都穿了一件颇有些喜庆的中式棉服,棉服的袖口和衣领上都缀了雪白的兔毛。 红灯笼把她的小脸氤氲的一片微红,她难得的把一头长发扎了两个小丸子,买这套棉服的时候,还送了两个染成红色的绒球头饰,此时一左一右妆点在两颗小丸子上,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可爱,如那年画上的小娃娃一般。 秦湛一见就笑了,连声说好看:“明日也这样穿,早上去给爷爷拜年,他老人家一准看了喜欢,你能领个大红包呢。” 云茴最初特别不适应,一直摸着自己头上两个小丸子:“我怎么觉得我这样很像哪吒三太子呢?就差蹬两个风火轮再套个乾坤圈了……” 秦湛倒是很认真的回道:“我看着不像,我觉得像小时候家里挂的年画。” “真的好看吗?”云茴平日里都是怎么简单怎么穿,连扎头发化妆打扮都不会,这套衣服还是意澜拉着她逛街,非要她买下来的,说是她生了这么大一双洋娃娃一样的眼睛,如果不这样打扮起来,实在太浪费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的就被意澜忽悠着给买了下来…… “好看,就是……” “就是什么?”云茴有些不安的望着秦湛,连呼吸都屏住了。 “就是你本来就年纪小,这样打扮,看起来更小了,我总觉得,我好像是老牛吃嫩草一样……” 云茴一下忍不住,噗嗤笑了:“你哪里老啦,你这样子要是还叫老牛,那天底下你这般岁数的男人都要羞愧而死了!” “那等茴宝二十八岁的时候,我都三十八了,再过几年,茴宝依然还是年轻漂亮,可我都是半老头子了……” “你怎么想那么多?”云茴原本还在笑着,可秦湛这话,却无意戳到了她的心病,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但就如前辈说的那样,谁知道变化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又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怎么了?”秦湛望着面前的小姑娘,“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没,就是忽然想到,我们都会老……就莫名的,有点难过。” “过年呢,我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水开了,我给你泡茶好不好?” “好,我最喜欢看你泡茶了。”云茴抬眸笑看着秦湛,看秦湛泡茶,可谓是一种视觉上的盛宴。 他这样世家出身的长子长孙,教养和风度都刻在骨子里的,云茴也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ps:最后几天啦,宝贝们记得投月票啊!!! 305 别离 他这样世家出身的长子长孙,教养和风度都刻在骨子里的,云茴也是在和他认识之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颜狗。 秦湛修长的手指执起铜壶,滚沸的开水倒入紫砂壶中,他的手指修长如玉,执壶的动作都那般的优雅好看,云茴托腮看的专注,可渐渐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视线就从手上挪到了秦湛的脸上,再也,移不开了。 他微低着头,眉眼半垂,灯光笼在他的脸容上,蒸腾的水汽如烟似雾将他的脸容遮掩,眉是远山横,鼻梁如刀削斧凿一般立体高挺,菲薄的唇微微的抿着,他的下颌线生的尤其的流畅好看,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人,也比不得他分毫。 云茴渐渐看的痴了,直到秦湛将梅花茶泡好,送到她面前,方才看到她傻乎乎却又呆呆可爱的模样。 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眉心轻弹了一下:“怎么这么傻?” 云茴蓦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心里头却小鹿乱撞一般跳个不停,甚至都忘了面前的茶还烫着,捧起来就送到了嘴边。 “茴宝……”秦湛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拦,茶盏差点打翻,滚烫的水几乎全都溅在了秦湛的手背上,立时就红了一大片。 “秦湛,你怎么样,是不是烫到了?疼不疼?”云茴一把握住他手腕,看着手背上烫的一大片通红,当即心疼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秦湛,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 “傻瓜,不碍事的,你看,都没起水泡,不过是红了而已……” 秦湛忙轻声安抚她:“就是有点疼,茴宝乖,你去拿点雪,先给我冰一冰,让佣人取点烫伤药过来涂一涂就好了……” “真的不碍事吗?”云茴哽咽说着,眼泪豆子还在噼里啪啦往下掉。 秦湛看她哭,心里软成了一片:“真的没事,就是你再不帮我拿点雪,我就更疼了……” 云茴赶紧松开他手腕,转身小跑出了暖亭,专门选了落在栏杆上的干净的雪,捧在手里快步跑了回来:“你快冰一冰,我让佣人去拿药……” “慢点跑,别着急,外面路滑,我这只是一点小伤……” 秦湛眼见得她步履匆匆就要冲出去,连忙连声叮嘱着。 云茴点了点头,步子却半点都没慢下来。 秦湛看她匆匆出了暖亭,将手背贴在雪上,这才微微蹙紧了眉心,眼底淡淡漫出了一片痛楚之色。 寄宁拿了烫伤药和福生匆匆赶来,暖亭里立时热闹了起来,寄宁小心给秦湛上药,云茴红着眼抽噎着站在一边,眼巴巴看着他,不敢上前。 秦湛看的心疼又想笑,对她招招手:“茴宝,过来。” 云茴淌眼抹泪的蹭过去,看他手背上一大片红肿破皮,眼泪豆子又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一点小伤……你看看你哭成这样,真的没事儿,过几天就好了,家里准备的这烫伤药是最上好的,特别灵验,这涂上已经不疼了。” “真的不疼了吗?”云茴捧着他手,哭的眼皮都有点肿了。 她小时候受尽了磋磨,稍微长大了一点之后,就几乎不会再因为皮肉之痛落泪了,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秦湛受罪受伤,比她自个儿疼还难受。 “真的不疼了,不信你问寄宁,这药是不是特别灵?” “是啊云小姐,我之前烫伤过,比少爷这还严重呢,涂了这药没几天就好了,而且特别止疼,您就放心吧。” 寄宁忙笑着开了口,云茴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那你这几天什么都别做,也别碰水,好好养着。” “嗯,都听你的,别担心了。” 云茴却还是捧着他的手不肯放,低了头,一下一下轻轻吹着,“我给你吹吹,会好一点……” 秦湛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任由她吹着伤口:“吹一吹好像是舒服了一些。” 云茴眼中含着泪对他一笑,又低头轻吹起来。 寄宁转身拉了福生走出暖亭,福生一路都有些失魂落魄的,满脑子都是方才云茴捧着秦湛的手轻轻吹着的一幕。 小时候他哪里受伤了,云茴也会这样帮她吹着伤口,那时候云茴还是温子安的未婚妻,他什么都不敢想。 再后来,云茴来了颂城,成了秦湛的未婚妻,他更不敢想了。 福生心里有些沉甸甸的难受,可转念想到,自己如今能留在云茴身边,陪着她照顾她,也该知足了。 “宁哥,您快过来瞧瞧,咱们家大门外,来了两个云游的道长……” 佣人忽然匆匆追了过来,叫了寄宁,小声道:“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病了,一老一小,刚才拍了们喊人,说讨一口热水喝……” “道长?”寄宁蓦地一个激灵,他这短时间一直让手底下人在调查颂城那家道观的事儿,因此对道士这两个字就格外的敏感一些。 “福生,我们过去看看。” 寄宁的神色立时严肃了起来,他叫了福生,两人顶着风雪匆匆往秦家宅子的大门处走去。 风大雪大,那两个人相互依偎着靠坐在大门的廊檐下,灯光明亮,寄宁一眼看到了两人的打扮,确实是道士装扮,留着发梳着髻,身上穿着夹棉到脚踝的道袍,一人背了一个简易包裹,老的那个,满面风霜,鬓发微白,小的那个,身量单薄瘦小,紧紧闭着眼,牙关紧咬,似是真的病的不轻。 “先把人扶进来,然后去请医生。” 寄宁吩咐佣人,那老道连忙起身一甩佛尘:“多谢。” “今儿是除夕,您老人家怎么会到了这里?”寄宁并未让人进宅子,大门旁边有守夜的佣人的住处,这一老一小就暂时安顿在这里。 “我和小徒儿本就是游方的道士,原本到了京都,预备去我师叔的道观落脚,可我小徒儿忽然犯了病,实在是走不动了,我才不得以过来打扰……” “原来如此。”寄宁点了点头,目光从那老道脸上滑过,只觉得这张脸看起来竟是有些面善,却又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很快医生过来,给那小道士检查了一番,确定他只是忽然发了高烧,并无其他大碍,就给他打了针,又开了退烧的药。 小道士吃了药好似恢复了一些,嚷嚷着饿了,寄宁就让佣人去准备了一点饭菜。 这一老一少大概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吃的精光,寄宁瞧着他们俩衣衫褴褛满面风霜,这外面又风大雪大,就留了他们暂且住一夜。 老道士千恩万谢,寄宁笑了笑:“听您的口音倒像是南边的人啊。” “我母亲是出生在南边的,我跟着我母亲长大,所以口音就带着点南边的味道,改不了喽。” 寄宁点了点头,“那您和小道长先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了。” 寄宁和福生正要离开,那小道士却忽然咧着嘴嘿嘿一笑,伸手抓住了寄宁的衣袖:“给我糖吃,我要吃糖,过年了,我要吃糖……” “阿宁快放手,不能无礼!” 老道士赶紧上前想要拉开这小道长,可那唤作阿宁的小道士却不肯撒手,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不管,给我吃糖,师傅你说了到京都就有糖吃的……” “实在不好意思,阿宁从小呆傻,如几岁顽童一般,他不懂事,您可千万别计较,我现在就领他走……” 老道士满脸不安连连道歉,寄宁望着那坐在地上不停撒泼的小道长,不由得有些同情:“原来如此,还真是可怜……” “他从娘胎里生出来就先天不全,这孩子,呆呆傻傻的,总是受欺负,因此我就把他拘在身边,等闲不让他出门,就是怕别人笑话他欺负他……我们还是走吧,今晚已经很感谢你们了……”老道士到底还是把阿宁拉了起来,又佯怒瞪了他一眼,阿宁怕他生气,赶紧乖乖坐下了。 “您二位就安心住一夜吧,明天再走,这深更半夜下着雪,万一出点事就麻烦了。” 寄宁轻叹了一声:“再说了,你们是修道之人,我们能帮一把,也是积德的好事。” “您心地好,定有后福呢。” “承您吉言了。”寄宁一笑:“你们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福生,走吧。” 寄宁叫了福生离开,那老道士下意识的看了福生一眼,福生也正好看过来,那老道士对他点头笑了笑,福生也笑了笑。 看着他们离开,老道士去关了房门。 阿宁不高兴的低声咕哝:“我要吃糖,师傅您骗人,为什么来了京都还没有糖吃……” 老道士走到阿宁身边,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阿宁乖,等将来啊,非但有吃不完的糖,这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 阿宁痴痴傻傻的看着老道长:“师傅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是我的啊……” “没什么,时间不早了,睡吧。”老道长慈爱的望着阿宁,又抚了抚他的头发。 “哦。”阿宁又不高兴的低了头,却还是乖乖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了下来。 傻子总是没心没肺的,很快就睡着了。 老道士走到窗子边,将窗子打开,向宅子深处望去。 庭院深深,雕梁画栋,这是百年世家才有的气派,世人只知道他们高高在上,享尽了荣华富贵,一个一个走出来也是衣冠楚楚的翩翩君子。 可谁又知道,那私底下藏着多少的污秽和肮脏。 没关系的,一报还一报,这报应还没结束呢,谁都别想逃得掉。 …… 慕涟音和顾未然是在大年初四那一天离开京都的。 萧蓉依旧没有露面,慕远征倒是回来了慕公馆,亲自送他们离开。 慕宸哭的眼都肿了,萧野亦是眼圈通红。 薛姮昨日夜里就在慕公馆住了一夜陪着慕涟音,两人头挨着头说了半夜的话,流了一夜的眼泪,万般的不舍,可却还是要面临这一场分别。 “你要好好对我姐,不准让我姐受一点委屈,我要是知道你对我姐有一丁点的不好,我和你没完,顾未然,你记清楚了!” “阿宸,怎么说话呢……”慕涟音忙看了顾未然一眼,见他并未有什么不悦,方才松了一口气,又轻叱道:“阿宸,不能这样失礼,你也该懂事了,知不知道?” 慕宸只是咬着牙红着眼望着顾未然,直到顾未然再三承诺保证,他方才失魂落魄的走到慕涟音身边:“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我会过得很好的。” 慕涟音强忍住心底的不舍,故作洒脱的对众人一笑:“好啦,天气这么冷,你们都别站在外面了,我要走了,等我安顿好了,再请你们过来玩……” “萧野,阿宸天真单纯,性子莽撞,你一定要帮我看着他……” 萧野点头应了:“你放心吧姐,我会的。” “阿宸,帮我好好照顾爸妈……”慕涟音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看着慕宸红着眼点头应了,她方才握着顾未然的手,含泪对他一笑:“未然,我们走吧。” 薛姮一直待在房间没有出来,慕涟音上车离开的时候,她就站在窗子边,看着她所坐的那辆车离开慕公馆,渐渐消失不见,她这才失控的哭出了声来。 从小到大,她最亲近的人,一个是方池州,一个是慕涟音。 可是现在,方池州是别的女人的枕边人,而慕涟音,也远走他乡。 这偌大的京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在慕涟音的房中哭了许久,薛姮方才昏昏沉沉的起身下楼离开。 薛家的司机等在外面车上,可薛姮却不想回家去。 回家去,要面对伪善的继母和那些表里不一的姐妹,一言一语都在挖坑等着人往里面跳,待在家里却像是宫心计一般,分分秒秒都让人心累。 从前不想回家,还能和涟音待在一起,再不济,还有方池州,可是现在…… 薛姮站在廊檐下,望着一直飘雪的天幕,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ps:宝贝们,最后三天啦,记得投一下月票啊,要不然清零啦 306 你为了别的女人,来求我? 薛姮站在廊檐下,望着一直飘雪的天幕,她真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小姐,现在……回去吗?”司机小心翼翼的询问,薛姮低头轻笑了笑:“回去吧。” 她是薛家的大小姐,岭南名门李家的嫡亲外孙女,京都的第一名媛,不管到了何时,何地,她薛姮,永远都不会低头,永远都不会弯下腰。 就算前方等着她的是水深火热,她也会骄傲的一步一步走过去,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堕了外祖家的威名。 “阿姮。”薛姮正要上车,慕公馆外却有一辆黑色悍马忽然停了下来,车门打开,穿着黑色大衣的方池州,身形高挺修长,下车时他指间还夹着烟,风雪袭来,几乎阻住了他的视线,可他却仍是一眼看到了她。 薛姮的脚步顿住,她抬头看向方池州,那双猫儿一样的眼瞳微微眯了眯,她没有应声,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漠然的看着他。 看着他长腿阔步向她走来,一如从前那十几年的时光里一样,他望着她,目光专注,他向她走来,永远只向着她而来。 方池州的目光掠过薛姮美丽的面容,一眼看出她瘦了一些,想必昨夜和慕涟音说话,又哭了一夜,眼皮都微微肿着。 她最是爱美,从小时起就爱美如命,若是哪一日晚上没睡好,早晨起来眼睛有些浮肿的话,定然是不肯人前露面的。 他那时候不过十来岁,却已经被她摧残的知晓了怎么帮着女孩儿消肿,什么冰敷热敷啊,冷藏的茶叶包啊,煮熟的鸡蛋滚一滚眼睛啊,喝一杯美式冰咖啡消肿等等,全都烂熟于心,并且能第一时间根据她的水肿情况判断该用哪种方法。 方池州下意识的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却又及时的咽了回去。 薛姮,如今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宋家二公子宋翊,留洋归来的才子,如今京都圈子里,最让贵夫人们喜欢,想要抢回家做女婿的翩翩君子。 在他明确表明了对薛姮的喜欢之后,京都贵妇圈子里的公敌,就已然成了薛姮。 而他方池州,不过是京都恶名在外的寡妇徐九的男宠,京都第一名媛曾经最信赖亲近的,一个保镖而已。 方池州自嘲的轻笑了笑,目光终究还是从她微肿的眼皮上移开,缓缓开了口:“阿姮……” 薛姮修长的脖颈缓缓抬起,她嘴角微微勾了勾,漠然的望着他轻笑了一声:“方先生从前做我身边一条狗的时候还知道喊我一声大小姐,怎么,如今跟了别人,倒是半点规矩都不懂了?那徐九就这么调教人的?” 方池州蓦地咬紧了后槽牙,抬眸看向薛姮,薛姮也正一瞬不瞬的望着他。 她看起来,是盛气凌人的,傲慢的,不屑的,可她却全然不知,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她紧攥的双手,还有那紧紧抿着的嘴唇,都泄露了她心底在硬撑。 方池州的心忽然软成了一片,她永远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是这样,外表看起来永远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像是一个骄矜傲慢的大小姐,可只有走近了她的内心之后,才会发现,你如果真心待她好,她会回报给你多少倍的真心。 而她硬撑着故意说出这样刻薄的甚至稍显恶毒的话语,实则,她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 从前他在她身边时,她从未曾低看过他,更不曾,将他当一条狗看待。 甚至,自始至终,她待他都是平等如一的,因为了解,所以才不会误解。 只是这一份了解,却更让人觉得伤心。 方池州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在她面前低了头,他恭恭敬敬的施礼:“大小姐,是我失礼了。” 薛姮看着他对她鞠躬,施礼,她还记得,这么些年了,方池州也就在当时刚到薛家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被人提醒着给她施了礼,而在他留在她身边之后,薛姮就从未曾再分过尊卑。 十几年的时光,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呼啸而过,薛姮的心底针扎一样的剧痛,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要忍不住扑过去,抓着他好好问一问,她到底哪里不如徐九了,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可最终骨子里的骄傲,还是克制住了这一份冲动。 “方先生,叫我薛小姐就行。” 方池州,方池州…… 阿姮,阿姮…… 从前烂熟于心的那些称呼,两小无猜的那些情分,如今却成了生分客套的一声方先生和薛小姐。 方池州一点一点的直起腰,他望着薛姮,终是轻轻开了口:“薛小姐。” “找我有事?”薛姮淡声询问。 方池州轻轻点了点头:“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薛姮抬手,将耳边的乱发拂去,散漫的笑了笑:“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方池州看了看她的司机,他没见过薛姮身边这个司机,一个挺年轻挺精神的小伙子。 见他看过来,那司机有些不安的看向薛姮,薛姮却道:“他是我贴身司机,也不是什么外人,没什么话不能当着他说。” 方池州蓦地攥紧了手指,这话再熟悉不过,从前在薛姮身边那些年,跟着她出去,总能听到她对人这样说,方池州是我的人,是我最信赖的,防谁都不用防着他,放心吧。 可最后,也就是她口中这个最信赖的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头也不回的去了别人的身边。 方池州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笑点头:“好。” 薛姮抬腕看了看表:“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赶时间。” “薛小姐,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你说。” “我记得前几年,有一阵子你身体不太好,是一位妇科圣手老中医给你调理好的,后来,那老中医因为上了年纪就隐退了,寻常人都难请动他,我几次亲自登门,他都避而不见,我记得,他曾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想请你帮我……” 薛姮抬起眼帘,平静的望向方池州。 这该是今日,她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望着他。 “方池州,你请他,是为了谁?” 方池州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到几乎僵硬,心口里窒息了一般压抑难耐,可脸上,却仍是毫无波动的平静:“你知道的。” “方池州,我要你说出来。” 薛姮的眼圈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她就那样望着方池州,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仿佛要透过他这个人这双眼看到他的内心最深处去。 她不明白,认识了十几年,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忽然就会这样狠心,这样让人恶心,这样,让人心凉透骨。 “徐九,她有些不舒服,一直看医生也没有起色,如今,更严重了。” 方池州一字一句的说出口,薛姮忽然笑了,笑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她一张口,声音都哑了:“所以,你为了她,来求我?往日在京都,就算遇上了,你都避我如蛇蝎,如今,为了徐九,你巴巴儿的来求我?” “是,薛小姐,求你帮我这个忙。” “方先生……”薛姮几乎要笑出声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求人,你总要拿出几分诚意来啊……” “薛小姐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方先生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也是呢,方先生现在跟了富可敌国的人,什么金山银山怕是都不放在心里了,难怪这般大的口气,只是可惜,我的要求,你未必能做到。” “薛小姐不妨说一说。” 薛姮含着泪的眼瞳望着他,修长的脖颈却高高扬起,尖巧的下颌微微抬起,落雪满天,她却像是落了单的一只天鹅一般,纵然有着最雪白高贵的皮毛,却也显出了凄凉的狼狈。 “方池州,我让你离开徐九,只要你离开她,我还可以让你回来,继续做我的保镖……” 方池州忽然笑了,他笑着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傻瓜一样。 薛姮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可方池州已经摇了摇头:“抱歉薛小姐,我做不到。” “是啊,比起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保镖,自然是现在的日子更让你觉得春风得意……” 薛姮轻轻呢喃,自嘲的轻笑着摇了摇头,她转过身,步子踉跄了一下,那小司机下意识的伸手要扶她,又不敢的缩回手,薛姮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走,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走……” 司机吓坏了,连忙扶着她,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您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总归死不了。”薛姮一步一步踉跄走到车边,司机忙拉开车门,薛姮弯腰就要上车,方池州却又叫住了她:“薛小姐……” “滚!” 薛姮头也不回低吼了一声,方池州顿了脚步,声音低低,却又柔和:“阿姮,算我求你。” 薛姮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雪地上砸去,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让自己在方池州面前哭出声来,可她不知道,她剧烈颤抖的肩背,早已全然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方池州双眸一片猩红:“阿姮,求你帮我这一次。” 薛姮心底最后一丝防线,骤然全部崩溃。 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涟音那里,她都不曾和她说过,她心里其实一直都盼着,方池州会回头找她,会回来她身边的。 她一直和涟音说,她早已不在乎了,不过是有些咽不下那口气,至于方池州那个人,在她心里连条狗都不如了,就算他有一天要回头来求她,她也绝不会看他一眼。 可没有人知道,她就像是小时候那个等着母亲死而复生却一直落空的可怜虫一样,她怀抱着渺茫的一线希望,等着那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男人回来她身边。 不管多难,多痛苦,她心底一直都残存着最后一线希望。 甚至哪怕亲眼看到了方池州和徐九怎样亲密无间,她也不曾有过这一刻这样的绝望。 可是现在,方池州只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彻底的将她给打垮了。 她终于明白了,方池州就和死去的母亲一样,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人说的对,薛姮你傲什么傲啊,你有什么资格整天摆在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薛家早已没了你的立足之地,你空占着嫡长女的名头,却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讨饭吃。 你身边最信赖的保镖下属,一眨眼就攀了高枝儿,丝毫没把你这个前主子再放在眼里,人家为什么宁肯跟着一个半老徐娘,都不要你这个千金小姐?因为知道跟着你没前途啊! 就连如今对你穷追猛打的宋家二公子,还有你家里异母的妹妹如狼似虎的盯着,随时都等着撬墙角呢。 薛姮,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薛姮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你根本就是个徒有其貌实则一无是处的花瓶罢了! “阿姮……” “方池州,不要说了,我答应你,我明天让人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医生。” 薛姮一字一句说完,她强忍着回头再看他一眼的冲动,弯腰上了车,司机忙关上了车门。 薛姮靠在车座上,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缓缓闭了眼。 腐烂的伤口,只有彻底的剜去,才能重获新生,那过程虽然疼,可总比就此沉沦死了的好。 她曾和涟音说过,其实咽不下那口气也不尽然,更多的,是习惯,习惯了那个人一整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时间都跟在她身边,习惯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他分享,习惯了,在他身边肆无忌惮的放纵撒娇,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会给她撑腰,永远不离开她。 可这世上,又怎会有永远呢。 不过是她太傻,而他的心太狠而已。 她傻乎乎的把他当成唯一的信重和依靠,而他的心里,她大概,也就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前主子罢了。 方池州看着薛姮的车子走远,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方才缓缓的转过身,往自己的车子边走去。 他得偿所愿了,甚至,这过程比他原本所想的还要简单了数倍。 ps:有点难受,写薛姮的时候,有两次掉眼泪了…… 307 方池州,是我犯贱 他得偿所愿了,甚至,这过程比他原本所想的还要简单了数倍。 可他却没有半点的高兴和轻松,如果方才,薛姮回头看他一眼,他不敢保证他还能不能撑住,他怕是会,崩溃所有的防线,不管不顾的把她紧紧抱住。 所以这一刻,他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有回头。 “方先生,我们走吗?” “走吧。”方池州点了一支烟,送到嘴边,呛人的烟雾涌入肺部,所有的难受和不舍,被一点一点压在心底。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好似整个京都,都就此冰封。 多少人心底蒙了冰雪寒霜,盼着来年春日到了消融,可又有谁知道,心上的霜雪,烈烈炎夏都融不掉半分。 车子到了薛家的宅邸,司机稳稳停了车,“小姐,到了。” 薛姮隔着车窗望向不远处的主楼,那里灯火通明,宛若神仙府邸一般,不用走近,她就能猜到,那里此时定然是其乐融融。 她若是过去,就将那其乐融融全都打破了,若在往常,她才不会去管那些人心里舒服不舒服,可是今日,她半点力气都没有。 薛姮下了车,将身上的衣衫拢紧,佣人撑了伞过来,轻声询问:“小姐,您吃饭了吗?” “不饿,我有点累了,想回房间休息。” “那我送您回去吧。” 薛姮点了点头,绕过主楼,往自己所住的那栋小楼走去。 回了房间,薛姮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也许是今日冻着了,她觉得头晕难受的慌,去泡了个热水澡,洗完澡出来,头痛的却更厉害了,薛姮从抽屉里翻出来感冒药,随便吞了两片,强撑着把头发吹到半干,就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到半夜的时候,又发起高烧来,薛姮烧的迷迷糊糊,口渴的难耐,下意识的喊方池州的名字。 “方池州,方池州,我要喝水……” 她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的薛姮,方池州就在她的床边打地铺。 她喊了几声,没听到方池州的回应,她有些恼了,伸出腿往地上踹去,踹了几次,却都落空了。 她终于迷迷糊糊的坐起来,稍稍的清醒了一些。 卧室里的灯全都关了,窗子外映出积雪的微微亮光,她的床边空荡荡的,哪里有方池州的身影? 薛姮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膝上,眼泪如泉涌一般不停的往外涌。 她太疼了,她的心太疼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若是再留在这个房间里,她怕她会活生生的疼死。 这房间里,每一寸都留着方池州的痕迹,每一寸,都有。 人在病着的时候,总是会格外的脆弱一些,薛姮只想抓一块救命的浮木,让她能暂时把这些痛苦,全都忘掉。 发烧让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难受,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有些分不清,她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做梦。 她今天已经没脸没皮了一次了,她薛姮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丢脸不要自尊的事情,可人在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还是想要依靠那个最想依靠的人。 薛姮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梦里面,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她可以随时随地,肆无忌惮的给方池州打电话,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反正不管什么时候她找他,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宋翊的电话被拨通时,是凌晨三点钟。 “阿姮?”他显然很吃惊,但声音里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阿姮,是你吗?你怎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薛姮迷迷糊糊中只听到一声‘阿姮’,眼泪立时跟着落了下来,她几乎是无声的呢喃了一声:“方池州……” 宋翊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阿姮,是不是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我……” 薛姮的嗓子哑的吓人,喉咙里像是火烧火燎一样的疼,连口腔里,都长了溃疡,大概是因为烧的太厉害的缘故,这一开口,溃疡创面疼的厉害,她不由得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凉气。 “阿姮,你声音怎么这么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你现在在哪,是在家里吗?我现在就过去好不好?” 薛姮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想,他还是在意她的啊,要不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会这样的焦灼,担忧呢? “我发烧了,这会儿很难受……” “你稍等我一下,我穿了衣服就开车过去,你在家吗阿姮?” “我在家。” “好,那你等我一会儿,我电话不挂,你别怕,我很快就过来……” 耳边传来窸窣的声音,想必是他在起床换衣服,薛姮蜷缩起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好。” 我等你,我等你过来,只要你过来抱抱我,像小时候夜里打雷下雨,我害怕了,你就会抱着我哄着我那样,我就原谅你,再给你一次机会。 方池州,你当我犯贱也好,当我没脸没皮也罢,我薛姮,都认了。 “阿姮,我这会儿下楼,开车到你那边,大概要三十分钟,我会尽快赶过去,你这会儿是不是难受的很?家里有没有备着退烧的药?” 宋翊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奔下楼,薛姮在电话这边,都听到了他下楼的急促脚步声。 她的眼泪连绵的往下落,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想着,他应该是从徐九那里过来的吧? 是啊,一定是从徐九那里过来的。 他宁愿得罪徐九也要回来看她,是不是说明,比起徐九,她其实还是更重要一些? 不不不,是因为她答应了帮他找医生的缘故吧。 薛姮,你在自作多情什么呢。 薛姮紧紧咬着嘴唇,眼泪涟涟而落,可就算是假的,是他骗她的,这一刻,她也愿意认了。 “家里只有感冒药,我想喝水,房间里也没有水……” 薛姮说着,又连声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嗓子疼的很,嘴巴里面也都破了。” 她有些意识模糊的说着,就如从前那样,一点点的不舒服,都要絮絮叨叨的讲给那个人听。 一点点的疼,都要夸大十倍,只为了看他心疼时紧紧皱着眉,只为了看他眼底满满都是宠溺的担心。 宋翊一颗心都软成了水:“阿姮乖,再忍一会儿,我马上就到了,我们看了医生就好了,好不好?” “我不想打针,我也不要输液,我连药都不想吃,吃药太苦了,我总是想吐……” “好好好,不打针,不输液,我们让医生开一点甜甜的药,好不好?” “那你要陪我一起吃,我不要一个人吃。” “好,我陪着阿姮一起吃。” 宋翊忍不住笑了,生了一场病,倒像是小孩子一样对他撒娇起来,也许,这一次,他和薛姮之间的关系能再进一步,毕竟,她生病了,想到的人却是他。 这对于宋翊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惊喜了。 薛姮迷迷糊糊的歪在了床上,耳边不时传来宋翊清浅的呼吸,和唤她阿姮的声音。 这让她觉得很安心,以为是从前生病时那样,方池州就陪在她的身边。 她昏昏沉沉半梦半醒,不知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敲门声,把她从昏沉的梦境中吵醒。 薛姮脑中一片空白,强拖着发软的身子下床,过去开了门。 “阿姮……”宋翊一眼看到她烧的通红的双颊,心疼的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宋翊?”薛姮却有些愕然的望着门外的男人:“你怎么来了?” “傻瓜,是你给我打电话说你发高烧了啊……”宋翊脱下身上的大衣罩在薛姮的身上:“先别说了,我们现在先去医院,阿姮,你烧的很厉害……” “你说……我给你打电话,让你来的?”薛姮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是你给我打的电话,不信你去看,我们的通话还在继续呢,现在还没挂断。” 宋翊把手机递到她面前,薛姮清楚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确实,她和宋翊现在仍在通话中。 原来不是他,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昏昏沉沉的梦啊。 原来就算是梦里面,她也没有给他打电话的勇气。 “走吧阿姮,你烧的很厉害,我抱你下去好不好?” 宋翊的声音温柔的响起,薛姮怔怔的抬起眼帘去看宋翊,宋翊的眉毛紧紧皱着,宋翊的眼底一片的关切担心。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啊。 薛姮的眼泪忽然又涌了出来:“对不起。” 她哽咽开口:“我不知道我怎么给你打了电话,可能是碰着了,对不起,让你这么晚跑来……” “阿姮……你不用说对不起啊,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你找我,不管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宋翊见她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整个人仿似随时都要倒在地上一般,他担心的伸手想要扶住她,薛姮却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你回去吧,我不想去医院。” “不行,阿姮你在发烧,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乖,我带你去医院……” 宋翊的口吻严肃了起来,甚至,带着一点不容抗拒的强势。 薛姮摇了摇头:“真不用了。”她转身要进房间,可眼前却忽然一阵发黑,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一般彻底颠倒,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阿姮……” 宋翊最后喊她的那一声,渺远的仿佛在天边一般,薛姮轻轻闭上了眼。 如果就这样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了吧。 …… “贱人!” 宋太太气的全身都在发抖,她噌地站起身,目光锐利死死瞪着姜绾:“宋靖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个祸水,果不其然!我没有看错,你就是个扫把星,你就是来克我们宋家的!” 姜绾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闻言,也不过抬起头,依旧如从前那样顶着一张楚楚可怜的小白花脸望着宋太太,轻声漫语:“宋太太,这话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您是不是也该换句台词了?” “姜绾,你把高昂害成这样,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毒妇,你一定不得好死……” “我是毒妇?”姜绾缓缓的站起身来,她冷冷望着宋太太,一步一步走到她身前:“宋太太,你有脸说,我是毒妇?” 宋太太还没回过神来,姜绾却忽然抬手一巴掌搧在了她的脸上。 “你敢对我动手……贱人,贱人!”宋太太被这一耳光搧懵了,待到回过神来想要还手打回去,姜绾却又干脆利落的给了她一耳光。 “你……” 姜绾直接啐在了她的脸上:“宋太太,我没时间和你废话,今天来宋家,就一件事,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就饶了你,饶了你们宋家一次……” 宋太太气的浑身发抖:“你做梦!你休想!让我给你跪下?姜绾,你也不怕你折了寿!” “我怕什么?你让高昂羞辱我的时候,你们姑侄勾结在一起做出那种下作事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那是你咎由自取!凭什么宋靖死了,你不肯给他守着却还要带走我儿子全部的遗产?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公道?” 姜绾阴恻恻一笑:“这些话你别对我说啊,你去地底下找你儿子说啊,遗产是他死的时候留给我的,既然给了我,我凭什么还回去?” “你,你……”宋太太浑身发抖,指着姜绾的脸,手指尖儿都在颤栗:“果然,果然,我猜的一点都没错,你根本对宋靖不是真心的,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是贪图我们宋家的家世……” “你现在才知道啊?”姜绾掩嘴轻笑:“可惜有点晚了啊,他已经死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最心爱的妻子,根本没有爱过他,甚至,从心底最深处,嫌弃他是个病秧子!” “姜绾……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要遭报应,也是你和高昂先遭报应……他只是被割了舌头,我失去的是什么?” 姜绾伸手,紧紧扼住宋太太的下颌:“还有你,你还半点报应都没得到呢,宋太太,我再问你一句,跪不跪?” ps:最后一天啦,宝贝们别忘了投月票啊~~~ 308 埋下祸根 姜绾伸手,紧紧扼住宋太太的下颌:“还有你,你还半点报应都没得到呢,宋太太,我再问你一句,跪不跪?” “你休想,姜绾,你休想……”宋太太狠狠将她手臂推开:“让我跪?你做梦去吧!” “好啊,宋太太既然不肯跪,那我也就不为难宋太太了。” 姜绾转身,对门外的人招了招手:“去,把那个高昂给我绑来,当着宋太太的面,让她好好看一看,什么叫恶有恶报!” “你想做什么?姜绾……你已经对他下了那样的狠手,你还想做什么?你如果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你可以去报警,让他去坐牢……” “报警?坐牢?又能判几年?让他在监狱里享福,让我声名扫地吗?” 姜绾讥诮的笑了笑:“宋太太,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呢?既然我现在有能力报复他,我自然会亲自动手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我今日就暂且饶过你们……” “暂且饶过?姜绾,你是打算没完没了了是吗?” “宋太太,这么久以来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不会真以为磕三个头就能一了百了吧?”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高昂,放过我们宋家?” “我现在还没想好啊,不过,宋太太你又何必想那么远的事呢,且顾眼前吧!”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姜绾,高昂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确实罪有应得,我和他都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是想报复,就报复好了,只是,我们宋家,除了我,其他人都是无辜的……” “无辜吗?”姜绾冷冷望着宋太太:“当有人作恶的时候,袖手旁观之人也同样在犯罪,我在宋家遭遇了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们身为旁观者,只不过比你这个主凶罪责轻一些罢了……” “所以你想做什么?让我们整个宋家给你陪葬吗?” “也未尝不可。” “你真的是疯了姜绾,就算你现在攀上了高枝儿,可我们宋家也不是好惹的,你当真以为,你就能为所欲为?” “你可以试一试啊。” 姜绾轻笑了一声:“宋二公子如今也回国了,宋太太你说,如果你这唯一的儿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 “姜绾!”宋太太气的全身都哆嗦起来:“宋翊一直在国外,这才刚回来几天?就算宋家有什么过错也牵连不到他身上……” “你这话真好笑,我想要出这口恶气,哪管他无辜不无辜呢?只能说他倒霉生在了你们宋家!” “姜绾,你当真要把事情做绝?” “宋太太,但凡你当初对我留一线,也不会有今日了。” “姜小姐,宋二公子已经请回来了。” 外面的人低声通禀,姜绾扬唇一笑:“好啊,那就把宋二公子请进来吧。” “姜绾,我如今就剩下这一个儿子,我可以给你跪下,磕头,但求你放过他,就当看在死去的宋靖的份上,他生前待你不薄,也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好啊,我可以暂时放过他,不过,也得让他这个做儿子的好好看看自己母亲作恶的下场,再说了,刚才让你跪,你不愿意,这会儿你想跪,就当着你儿子的面跪吧。” 姜绾话音刚落,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低笑,薛姮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似是在病着,两腮带着病态的酡红,眉眼之间也透出几分的憔悴,虽如此,却仍是美的惊人。 “姜小姐真是好大的口气!” 姜绾看到薛姮突然出现,倒是吃了一惊,但旋即想到京都的传闻,宋翊一直在苦追这位第一名媛,倒也就了悟了她今日怎么会出现在宋家。 这薛姮出身极其不俗,和慕涟音又是最好的闺蜜,而慕涟音…… 姜绾心思玲珑,跟着慕远征的日子虽然不久,但她察言观色的功夫十分了得,也算是对慕远征的一些事有点了解,而慕涟音,可以说是慕远征最疼爱的女儿,甚至他的几个儿子都比不过。 她如今毕竟根基未稳,如果这薛姮在慕涟音跟前说些什么,怕是慕远征也会不喜她。 只是这薛姮出言不善真是让人不喜。 更何况,她这般多管闲事,可谓是自寻麻烦。 姜绾的视线缓缓落定在了薛姮的脸上:“原来是薛小姐啊。” “不管怎么说,宋太太也曾是你的婆婆,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也不该这般羞辱长辈。” 薛姮不明就里,只是平日也听闻过宋太太和姜绾相处不和睦,婆媳之间多有龌龊。 “薛小姐,我好心提醒您一句,最好还是别多管闲事,更何况,你又何必站着说话不腰疼呢,你怎么知道,我们之间只是一些恩恩怨怨?” “就算你们之间不只是简单的恩恩怨怨,但你让宋太太当着宋翊的面给你下跪磕头,也实在太过分了吧!” “与你何干?薛小姐这还没嫁宋家来呢,就多管闲事起来了?” “姜小姐是不肯罢休了?” 薛姮轻轻咳嗽了一声,宋翊连忙扶住了她:“阿姮,我先送你去休息吧,家里的事,我来解决……” “我既然今天看到了,我就不会坐视不理,姜小姐,你不如说一说,要怎样才肯罢手?” “我愿意给薛小姐一个面子,今天就算了。” “今天算了?那姜小姐的意思是,以后还会来翻旧账?” “薛小姐,今日算了,已经算是给你面子了。” 姜绾收了脸上的笑意:“薛小姐,你可别得寸进尺啊,毕竟,这是宋家的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若是因此给自己惹一身骚……” “怎么,吓唬我?”薛姮倒是笑了,她以手握拳抵住嘴,低低的咳嗽了几声,傲然看向姜绾:“这虽然是宋家的事,可却并非全然和我无关。” “薛小姐是存心要插手管到底了?” “对。” “薛小姐,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薛小姐,祝你好运啊。” 姜绾说完,缓缓的笑了一笑,她生的柔弱,一双眼眸也楚楚可怜,可这会儿看着薛姮一笑,那笑容却让人心头毛骨悚然,薛姮都不由得后背一阵发凉。 姜绾却已经收回视线,转身就向外走去。 “阿姮……”宋翊轻轻握住了她微颤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没事儿……”薛姮缓缓收回了思绪:“宋翊,这个姜绾,她很不对劲儿,你们一定要小心她。” “今日多亏了你了……”宋太太红着眼开口:“薛小姐,你是不知道,这姜绾不知攀上了哪个高枝儿,前几日让人割了我那侄子高昂的舌头……” “怎么会这样?”宋翊闻言大惊,宋太太一直都在瞒着他,他根本半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宋太太面上也有些尴尬难堪,高昂确实做了畜生不如的事,虽然是背着她做下的,可她事后也什么惩戒都没做,她想着姜绾早晚要嫁给高昂,所以……那件事也就不算事了,可没想到,这姜绾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抱住了粗大腿…… 虽然查不到她背后的人是谁,可看她这般来势汹汹又气焰嚣张,也可以想到背后那人定然背景雄厚。 今天若不是薛姮也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而那姜绾,很显然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现在,还是要想办法查到她背靠何人,再好生周旋才能解开这个困局。 “也是高昂做事太混账,是他罪有应得,只是,如今看来,这姜绾还不肯收手,怕是想要报复我们整个宋家……” “嫂子一直性情柔顺,根本不像是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今天见到,我也不会相信她会这般咄咄逼人,到底高昂做了什么?让嫂子恨成这样?您也别替他遮掩了,都这个节骨眼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宋翊连声追问,宋太太实在难以启齿,更何况薛姮还在,她怎么能在外人面前揭自家的短。 薛姮一眼就看出了宋太太的为难,立时道:“宋翊,我还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让司机送就行,你家里这么多事,你还是陪陪你母亲吧。” 薛姮向宋太太告辞,就转身向外走去。 宋翊连忙跟出去,叮嘱司机路上开车小心,一直看着薛姮上车远去了,他方才心事重重的回来宋太太这边。 “您现在可以说了吧,也没有外人在……” 宋太太叹了一口气直抹眼泪:“还不是高昂看上了姜绾,想娶她回去……” “这也太荒唐了,哪有做表弟的娶了自己寡嫂的道理?” “你是不知道……那姜绾攥着你哥的财产不撒手,又不想给你哥守着,一心想回娘家去,高昂喜欢她,要是真娶了她,一方面高昂也能收了心,再者说,高昂也许诺了,将来生下孩子就过继给你哥,你哥哥也算是有后了……” 宋翊又好笑又好笑:“我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高昂是个混不吝,您怎么也跟着胡闹?只是我不明白,就因为这个,嫂子就恨成这样了?” 宋太太不免有些难堪:“你表弟之前来家里,喝了点酒,做了一些混账事……” 宋翊简直惊呆了:“你说……高昂对嫂子……” 宋太太直抹眼泪:“我也没想到他那么大胆子,再说了我想着他总要娶了姜绾,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计较……” “您,您这也太荒唐了……”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只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赶紧想想办法去查一查那姜绾背后是谁,咱们宋家再被她这样折腾下去,可就全完了……” “这件事是我们宋家做的不地道,嫂子恨我们也是应该的,我看不如我们就真心实意去向嫂子道歉……” “可你看她肯不肯接受?她压根就是要踩死我们!” “您先别急,我慢慢想办法吧,至少现在,她看在阿姮面子上暂且放了手……” “要不让薛小姐帮我们想想办法?” “不行!”宋翊的声音陡地尖锐了起来:“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姮知道。” 如果薛姮知道自己母亲和表弟做出这样龌龊肮脏无耻的事情来,她会怎么看他宋翊,怎么看宋家? 依着她那样骄傲的性子,绝不会再和他们宋家有任何的牵连。 而如今,他们的关系已经大有进展,宋翊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前功尽弃? 他喜欢薛姮,第一眼看到就喜欢,她这样的天之骄女,第一名媛,才能与他匹配,他一心想要求娶薛姮,想要让她当自己的妻子,一辈子厮守到老,他从不曾这样喜欢过一个女人…… “您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阿姮知道高昂做了那样的丑事……” “我们不说可以,但是姜绾要是捅出去……” “她不会的。”宋翊斩钉截铁的开口:“如果她要捅出去,我也不会到现在才从您口中知道,更何况,这样的丑事,身为女人,本就处在舆论的劣势,她只会想办法遮掩,绝不会主动出去说。” “这也确实,毕竟传出去,只会是更多的人笑话她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宋翊听得宋太太这样说,也不由得摇头叹息,只是事已至此,高昂也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如果两方能坐下来和解,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您休息吧,我去找人想想办法。” “您先别急着走,妈问你,你和那薛小姐进展的怎么样了?” “还行吧,总要慢慢来,她这样的女孩儿,自来骄傲有眼光高,哪里会是那么轻易就能追到手的?” 宋太太不由撇撇嘴:“那又怎么了,他们家现在情况那么复杂,她没了亲娘,指不定早就没了立足之地,咱们宋家家世摆在这里,你又是这样的相貌和能力,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看不上你。” “您也别这样说阿姮,不管怎样,她是我喜欢的女人,既然是自己喜欢的,那努力追求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行了,我先走了,您歇着吧。” ps:新的一个月,宝贝们的月票记得给猪猪啊~~~ 309 赌 宋太太看着宋翊离开,不免又想到长子,如果宋靖没死,这姜绾怎么能翻出这样的浪来? 也不知道她到底抱上了哪棵大树,宋太太想到自己连挨了两巴掌,心里就憋着一股气,等到薛姮嫁过来,他们宋家可就和薛家还有慕公馆都有了来往,到那时,看她姜绾还敢不敢这样嚣张! 只是,想到宋翊对薛姮那样上心护短的样子,宋太太不免又有些憋气。 这两个儿子怎么一个一个都是这样的德行,看到女人就挪不开眼移不开步了,这宋翊要是真娶了薛姮,岂不是娶了个祖宗回来了? 薛姮可不是姜绾那样的出身,她想拿捏这个儿媳妇,怕是不容易。 算了,谁让儿子喜欢呢,这放眼整个京都,也就薛姮能配的上宋翊了。 其实宋太太从前不是没想过慕涟音小公主,只是一则人家出身实在太高了,二则,几乎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慕涟音会和顾长辞在一起,所以,也就没人敢打这个主意了。 薛姮就薛姮吧,她没了亲娘,将来嫁过来,她好好哄着她,难不成她还笼络不住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 “那两个道士,第二天一早就告辞离开了,我们按您的吩咐暗中跟着他们二人,确实是去了咱们京都的一家道观,那道观的观主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师叔,如今二人已经在道观安顿了下来,倒也安分,并未有任何的异动。” 寄宁听着下属说完,这才轻轻点了点头:“就算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继续盯着吧,这天底下没这么多的巧合。” 下属应了,寄宁又问道:“颂城那边呢?” “哦,昨日传了消息过来,说他们观主按例出去云游了,道观内只留了两个小徒弟,其他都和从前一样,亦是没有任何的异动。” “云游?” “对,我们确认过了,那观主确实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出去一趟,时间不定,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寄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颂城道观内总共三人,包括观主在内,如今观主云游,观内还剩下两人,确实没有任何不妥。 那一夜自己收留的是一老一小两个道士,人数上对不住,难不成,当真只是巧合? “颂城道观内留守了两个道士,你们都亲眼见了没?” 下属想了想,方才道:“我们的人倒是见过,只是两人并不是同时出现的,他们一向都紧闭门户不怎么出来,除却偶尔出来采购,一向都是见不到人影的。” “想办法进道观一趟,务必要确定,那道观内当真还留着两个人,还要确定那两人的身份,不是被人假冒的。” “是,我这就吩咐颂城的人去办。” 寄宁点了点头,让下属出去了,颂城有凡叔坐镇,并不用太过担忧,如今更重要的,是少爷即将要做手术了。 寄宁总觉得心里头有些隐隐的不安,那突然出现在京都的两个道士,总让他觉得不可能是巧合。 不管怎样,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如今,再没什么事,能比少爷的双腿恢复如常来的重要。 开了春,老爷子终于定下了手术的日子。 这次的手术,过程繁琐,需要耗时很久,中间任何一环,都不能出了差错。 寄宁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愿老天爷保佑,先太太在天有灵,能让少爷赶紧度过这次难关,重新站起来。 寄宁忧心忡忡,云茴自然比他更紧张担心。 这次手术的事情定下来,她的压力甚至比老爷子和秦湛还要大。 她甚至不敢去想可能出现的后果,如果手术后钢钉全部取出,但秦湛还是不能站立行走呢? 岂不是白白受了这样一场罪? 但是如果不去试一试,就半点机会都没有了。 云茴知道,自己在赌,秦湛也在赌,老爷子也在赌,所有人,几乎都是抱着赌徒的心态。 “前辈……” 云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给压垮了,可她实在找不到人来说。 “又有事了?” “还是秦湛的事,我心里压力特别大,手术的日子定了,还有十来天……前辈,你说,如果手术后,他还是没办法站起来呢?” “这种事儿谁也说不准啊,不过他腿里面的钉子肯定是有问题的,就算手术后真的站不起来,至少他的病情会慢慢好转吧……” “对了,还有你,你也不会疼了啊,这也算是好事了啊。” “是我太贪心了?” “人不都是这样吗?最开始想着能活下来就好,然后又想着能坐起来,再然后又奢想能站起来能走路,完全忘记了最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只希望能保住命了……” “你到底是安慰我还是来扎我心的啊。”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保持平常心就好了,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不知道结果啊,你现在想那么多,徒增烦恼而已。” “好吧,既然你这样不会安慰人,那我原本有个好消息也不想和你说了……” “我掐指一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场手术以后,你家秦湛就能站起来了。” 云茴无语:“前辈,你这也变的太快了吧?” “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了吗?” “我那天无意间见到了一个人,她耳后有一颗朱砂痣,就如你形容的那样……” 书灵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前辈,前辈?” “云茴……你真的,见到了吗?” “嗯,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她当时正好拨头发,我就看到了……” “云茴,你能带我去看一看吗?” “你……不相信吗?” “不是,只是,这几百年来,这样的好消息,我也听到过几次,只是最后,都无疾而终,有的人,确实长了那样一颗痣,只是我看到她之后,立刻就感觉到了她根本不是我找的那个人。” “所以你想亲自确定一下?” “嗯,我想亲自看一看,可以吗?” “我和她并不太熟,不过,我会努力想办法让你能见她一面的。” ps:人在南京看肖战,要晚上才能回去,可能今天只有一更。。。。5555555555555555555 310 物是人非 “我和她并不太熟,不过,我会努力想办法让你能见她一面的。” “云茴……” “怎么了?” “你真的特别好,可是好人,往往命都不太好啊云茴……” 书灵似乎哽咽了一声:“其实这种感觉挺不好的,我什么都知道,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前辈……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啊,我心里很感激你,真的。” “可我不想让你就这样失去三十年的寿命。” “傻瓜,别想那么多啊,说不定还会有转机呢,说不定,好人会有好报呢!” “是啊,好人会有好报的,云茴,你这么好,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你别这样吹捧我啊,你忽然这样我心理压力很大的,万一我让你失望了呢……” “不会的,你能帮我,我已经很知足了,几百年都等了,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就算是失望,也能很快调整好的。” “前辈,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啊。” “云茴,也希望,我们能再次见面,你和秦湛,可以白头到老啊。” …… 夜深了。 慕远征大汗淋淋的翻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沉了。 姜绾却久久没有睡意。 她睁着眼望着昏暗的天花板,慕远征到底还是上了年纪了。 而且,在她跟了他之后,方才发现,平日里他看起来虽然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保养的极好的样子,毕竟,就连身材也不像中年人那样臃肿,反而一直都是挺拔修长的样子。 但在有了切实的接触之后,姜绾方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表象罢了。 慕远征这些年在外面养了无数女人,早就掏空了身子了。 姜绾想到刚才自己触碰到的那失去了弹性,松弛微凉的皮肤,喉头不由得又涌起一阵干呕。 这一切,都让她忍不住想起宋靖还活着的时候。 因着常年生病的缘故,宋靖的身体也是这样的,没有健康人的光泽和紧致弹性,抱着她的时候永远都是绵软无力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婚后这么久都没个一儿半女,被宋太太这般拿捏。 姜绾轻轻叹了一声,回头去看身侧的男人,原来再怎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床上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甚至可能连寻常人都不如。 她还未到三十岁,慕远征已经垂垂老矣,也许过不了几年,他的儿子就要顶替他的位子了。 到了那个时候,她姜绾,岂不是又回到了原点? 她的时间并不多,而她又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的站稳脚跟,做完所有自己所想要做的事情呢? 慕远征这样的男人,和宋靖又不一样,他是政客,高高在上翻云覆雨,对于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附属品,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纵容你一时胡闹,但却绝不会让你的所作所为脱离掌控。 如今的她,连一个薛姮都斗不过,她又怎么去报复宋家,怎么去报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野丫头,云茴呢。 她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慕远征的身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看得出来,慕远征不过是贪恋她生的美丽柔弱,他对她确实还不错,但却也仅仅只是还不错而已。 这天底下从来不缺长的好看的女人,今天可以是她受宠,明天或许就是旁人了。 要怎样,才能将慕远征死死攥在自己掌心里,让他成为自己报复的一把利剑呢。 姜绾缓缓的闭上了眼,夜真的深了。 慕远征翻了翻身,将她揽在了怀中,姜绾身体微有些僵硬,不愿靠近,却最终却还是闭着眼,偎了过去。 这一生的每一个黑夜,好像都是这样,漫长的,仿佛永远都等不到天亮了似的。 …… “阿姮,今天身子好一些了没有?” 接到宋翊打来的电话时,薛姮刚刚睡醒。 她攥着手机,耳边是男人温柔深情的声音,可是没办法,她的心还是一潭死水一样的安静无波。 “好多了。” “那就好,今天天气很不错,我去接你,我们出去吃饭好不好?” “好好儿的,怎么要喊我吃饭。” “上次家里的事,多亏了你,就想表示一下感谢。”宋翊笑着开口道。 薛姮看了看窗外暖洋洋的日光,天气好了,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好一些似的,她也确实该出去走一走了。 方池州遣人来亲自对她道谢之后,她已经在小楼里待了三天都没有出门。 不想让自己想,却还是无法控制的翻来覆去的想着方池州那个下属说的话。 他说,徐小姐的身子已经开始好转了,方先生很高兴,特让我来给薛小姐当面致谢。 徐九的身子好转,方池州很高兴…… 薛姮恍惚的想,这些,原本,从前都是属于她的啊。 看来,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天长地久的。 她再这样自闭下去,整个人或许就废了。 “好啊,那你来接我吧。” 薛姮放下手机,起身下床去洗澡。 宋翊的车子停在薛家的院子里时,第一个迎出来的却并非是薛姮,而是如今的薛太太和薛姮异母的妹妹薛妩。 “宋二公子……”薛太太十分热络,薛妩有些害羞的站在薛太太身边,一双和她母亲生的十分肖似的杏核眼,水汪汪的望着宋翊,两颊都蕴着微红,十分的可人。 宋翊却只是目不斜视的望着薛太太,问了好之后,就询问薛姮:“阿姮还没有下来吗?” “我们家大小姐整日惫懒的很,哪一日不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不过,我们薛家的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这也是常态……” 薛太太笑着说道,又将薛妩拉了过来:“倒是我们家阿妩,放假在家每日都早早起床给我们张罗早餐,连佣人都插不上手呢……” 薛妩害羞的脸都红透了,忍不住去看宋翊,宋翊的神色却只是淡淡的,似乎在笑着,可那笑却又不过只是客套罢了,薛妩的心不由得沉了沉。 “您说的对,阿姮是世家千金,从小娇生惯养,更是咱们京都名媛圈的典范,谁见了她不要赞叹一声她通身的气派和修养?再说了,女孩儿出嫁前在娘家,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薛太太这惫懒两个字可就太言重了……” 宋翊不紧不慢的说着,就又对着母女两人一笑:“我先告辞去看看阿姮……” 他说完就抬脚走了,薛妩原本害羞微红的小脸,忽然就变成了一片惨白,她眼睁睁看着宋翊径直越过自己向薛姮的小楼走去,又想到方才他护短的那些话语,更是心如针扎一样委屈难受。 薛太太也有些不悦,“这死丫头,到底给男人灌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一个的都对她这样上心。” 薛妩苦涩一笑:“姐姐有那张脸就够了,还用给男人灌迷魂药?” “你也不差好不好?你哪点比不得她了?”薛太太攥住女儿的手,安抚道:“别想那么多了,这还八字都没一撇呢,谁也不知道,最后这乘龙快婿会落在谁手里……” “我怎么争得过姐姐呢……” “你懂什么,男人可不是光看脸的,你姐姐除了脸,还有什么?” 薛太太低声道:“你一直都做的很好,你爸爸现在明显偏袒你,你还看不出来?薛姮越是和家里人生分,就对你越是有利,等到时日再久一点,你爸爸的心就完全偏向你了,她还能蹦跶个什么劲儿?” 薛妩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住了,您放心吧。” “你就把所有功夫都用在你爸爸身上就够了,要知道,不管到什么时候,咱们薛家的一家之主都是你爸爸,薛姮她就算是薛家大小姐,还不是要乖乖听你爸爸的话?” 薛太太回头向着薛姮的小楼看了一眼,她就是看不惯薛姮目空一切高傲自负的样子,她越是不将她这个薛太太放在眼里,她就越是要抢走她手里的一切,再狠狠将她踩在脚下。 而她的女儿,也要将她薛姮,踩在脚下! 今日天气暖和,毕竟开了春,连枝头都有了两三分的春意,薛姮向来有些怕冷,冬日里出门,总要层层叠叠裹起来。 今日难得气温回升,因此就挑了一件适合春季的大衣。 她生的姿容艳丽,皮肤雪白,什么颜色都撑得起来,这种稍有些扎眼的嫩绿色,若是穿在旁人身上怕就是一场灾难,但薛姮穿起来,却格外的清新好看,十分适合这样的季节。 她向来都是黑长卷发慵懒散在肩上,今日却将一头长发都高高扎了起来,饱满光洁的额头,秀挺线条流畅的琼鼻,因着本就生的秾艳的五官和相貌,所以妆容就特别的清淡。 宋翊看到她款款下楼来时,一双眼立时亮了起来。 “阿姮……你这样,真好看。” 他自来都不是这样肤浅的人,可每一次在看到薛姮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都会变成一个词穷的颜控。 薛姮对他笑了笑:“等多久了?” “也是刚到。”宋翊含笑看着她:“想吃什么?” 薛姮想了想:“去江边吧,我想吃鱼。” 从前方池州经常带她去吃鱼,他们常常晚上去。 两个人就坐在一条小小的乌篷船上,船头上挂着一个小巧别致的小灯笼,江心有渔火,星星点点的,灯笼的光芒在风里摇晃,面前的小炉子上温着鱼汤,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鲜的不得了。 多半时候,她几乎连手都不用动的,方池州了解她的所有喜好和习惯,总是把她照顾的舒舒服服。 吃饱了就坐在船头上看着江景,小船在微风里轻轻摇晃着,他们俩也不怎么说话,可她靠在他肩上,就很心安,像是隔绝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再无人打扰他们。 方池州不知道,她经常会在心里祈祷,祈祷这江中的神灵,可以听到她的心声,让她和方池州,就这样永远永远在一起。 薛姮有些神思恍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开了口:“算了,我记错了,江边更适合晚上去……” “那,我们中午先去其他地方,晚上再去江边好不好?” 宋翊说完,有些小心翼翼的望着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期待。 过了足有半分钟,薛姮点了点头:“行啊。” 宋翊带她去吃了西餐,那个餐厅常年需要预约,宋翊竟是提前包了场,就他们两个人,气氛特别的好。 “阿姮……你知道我的心意。” 宋翊目光认真专注的望着薛姮:“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喜欢很喜欢……” 薛姮垂眸望着自己的餐盘,好好的一个圣女果,被她用叉子戳的稀巴烂,这些话,她无数次幻想着能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到。 她想,她一定会高兴的跳起来,然后欢快的蹦到他的身上去。 原来,不对的人,怎样都是不对的啊。 宋翊再怎样的深情和温柔,对于她所造成的触动,甚至比不上这春日温柔的风。 “宋翊,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事,我可以当做没听到你刚才的话,那么,我们还能继续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薛姮头也未抬,将这句话说完,好一会儿,她方才放下手里的叉子,抬起头看向宋翊:“如果你不接受的话……” “阿姮,我听你的,我会等道你想考虑的时候。” 宋翊苦笑了一声:“我现在就担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晚上还愿意带我去江边吗?我出国这么多年刚回来,还从未去过……” “可以啊,我也很久没去了,很想念那里的鱼。” 晚上的江边很热闹,宋翊停好车,薛姮带着他去她从前经常去的那一家。 老板娘还认得她,远远看到她就高兴的招手:“哎呀,好久都没见你来了,从前常和你一起来的帅哥也刚到,你们是约好了的吗?” 薛姮一时怔住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老板娘笑的十分爽朗:“他也刚到,已经点好了菜,特意交代做一道滋补的炖汤,对了,就是你们从前来时,帅哥每次都要给你点的那道汤,真的太体贴了……” ps:我回来啦,见到了战哥,我圆满啦,今天的更新奉上,怎么都忘记投月票啦!!前十查无此猪,好虐!!!!!!! 311 阿姮,手疼吗 薛姮耳边嗡嗡鸣鸣的响成了一片,她不知自己和老板娘说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怎么踉跄转过身的,只是,她知道,她的脸色定然看起来很差吧,要不然,宋翊怎么会那么紧张的看着她。 “阿姮,你怎么了?” 宋翊扶住了她的手臂,有些担忧的望着她:“你的脸色怎么忽然这么差?” 薛姮觉得自己很冷,那冷是由内而外的,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一般,让她控制不住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想,她的嘴唇应该也是惨白的吧,她看起来,一定是糟糕透了。 “宋翊,我忽然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 “好,那我们回去……”宋翊稳稳的扶住她的手臂:“还能不能走,要不要我背你?” 薛姮轻轻摇头:“我没事儿,宋翊……” “方池州……你明知道我最不爱喝补汤了,汤汤水水喝一肚子,别的都吃不下了,再说了,我来这里就是想吃辣的,你怎么点了一桌子,一道都没有放辣椒……” “病刚好,饮食要清淡滋补为上,辛辣刺激都不能吃。” 方池州的声音一向低沉,他烟瘾大,是典型的烟嗓,辨识度向来很高。 只是从前,薛姮总是很霸道强势的逼着他不准在自己面前抽烟,因为她不喜欢那样浓的烟味儿,所以方池州就一直都很注意这个问题,有时候抽了烟要去见薛姮,他也会想办法去掉身上烟味儿再过去。 薛姮与他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哪怕只是一个字,哪怕只是一声语气,她也能第一时间辨认出,那声音的主人是谁。 方池州的话音刚落,徐九就娇笑了一声:“怎么如今管我管的如小孩子一般,我偏不听你的……” “怎么这么大人了,还这样孩子气。”方池州似有些无奈,语气里却又带着宠溺,徐九立时开心的笑起来:“我高兴啊,在你面前,我就高兴这样。” “你高兴就好。”方池州轻轻抚了抚徐九的发顶,目光随意的往别处一瞥,忽然顿住了。 薛姮恍惚的笑了笑,初春江边的夜晚,还有些寒意料峭,朦朦胧胧的雾气在灯影浮光中浮沉,原来最伤人的不是得到又失去,而是那离开她的人,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她以为是专属的,独一无二的过往,都给了新人。 以后啊,她回想从前一次,就是自己往自己心上扎了一刀。 如果她一直出不来,她可能就会这样亲手把自己给捅死了。 方池州终于看到了薛姮。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可他却又怎会认不出她。 知道她爱美,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穿大衣也是无法抵挡寒意的。 如果是从前,他在她身边时,她早已披上了他的衣服。 可是现在。 方池州的目光一点一点的移动到了薛姮身侧的那个年轻公子哥儿身上,那是宋翊,全京都的人都知道,他恋慕薛姮,丝毫不加掩饰。 多好啊,喜欢一个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告知全世界,多好。 ‘方池州,我们说好了啊,这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你以后啊,只能和我一起来这里吃饭,我也只和你一起来,你记清楚了啊,你要是敢带别人来,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方池州忽然低头自嘲笑了。 他食言了,而她,大概也终于学着成熟,学着长大,学着……遗忘了。 “噫,那是薛小姐?” 徐九忽然轻轻扯了扯方池州的衣袖,似笑非笑看着他,小声抱怨了一句:“我说你怎么忽然不理我了,原来是……” 方池州垂眸看向徐九,明明他是依附于她的,明明他是听命于她的,明明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给他脸色的,明明他们之间,她才是掌控者。 可方池州看她这一眼,徐九却下意识的有些心颤,心底涌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幸好没说出那句‘原来是你前主子啊’。 她竟然会惧怕,惧怕让方池州不高兴,惧怕这个吃软不吃硬的男人,要是当真和她翻了脸,怕是怎么都不肯回头了。 方池州定定看了一眼徐九,嘴角微微勾了勾,他在笑,可那笑意之中却又带着一抹自嘲:“我过去打声招呼,怎么说,也是我前主子。” 徐九像是骤然被刺中了心事一般,瞳孔微微缩了缩,她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等你。” 方池州松开手,迈步向薛姮走去。 徐九望着方池州的背影,却一点一点的抿紧了嘴唇,原来她未说出口的话,他根本就心知肚明。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他自来最是清楚,怎样将她整个人牢牢掌控在掌心。 她年近四十,早已不是单纯的少女,她怎会不知道方池州接近她定然有他的目的,她也不是色令智昏之辈,这些年,什么心狠手辣的事做不出来。 可偏偏是他,让她如吞食鸦片一般,明知是深渊,却还是无法退步抽身。 女人都是敏感的,徐九也不例外,方池州和薛姮之间,虽然只是千金大小姐和保镖的身份,可不知为何,徐九总隐隐觉得,两个人之间,又好似有什么不同。 但,不管怎样,方池州是她的人,而她徐九,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他拱手让人的,徐九微微抬了抬下颌,轻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薛小姐。” 方池州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薛姮整个人细微的颤抖了一下,握着她手臂的宋翊,明显的察觉到了她这一点异常。 他有些戒备的望向方池州;“阿姮……你朋友?” 他远在国外数年,回来时,方池州早已离开薛姮身边了,因此,他并不知晓方池州的身份。 薛姮挺直了脊背站着,没有回头,甚至,她的声音也是平静寡淡的:“宋翊,我们回去吧。” 宋翊心底越发觉得古怪,但薛姮这般说了,他也就应了,对方池州点了点头,就稳稳的扶住薛姮手臂,“我们走吧阿姮,这里有台阶,你小心一点。” 他温柔体贴备至,薛姮好似也并不抗拒他的温柔和照顾。 看他们两人此时相处的模样,倒好似常态一般,可见,薛姮私底下该是和宋翊早已见过数次。 方池州的眉宇不露痕迹的蹙了蹙,脑中还未有清晰的思路,却已经一步迈上前,挡住了他们两人。 “这位先生……”宋翊有些不悦的开口,薛姮却仍是垂着眼眸,半点目光都不落在他身上,往旁边挪了一步,就要绕过方池州向前。 可方池州已经出了手。 他的身手何等了得,宋翊这样的文弱公子又岂是他的对手? 不过是轻而易举间,宋翊就吃痛松开了手,整个人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薛姮的手腕,被方池州紧紧扣住了:“阿姮,借一步说话。” 薛姮脸色平静,眸色亦是平静,她缓缓抬起眼眸望着方池州:“放手。” 方池州握的更紧了:“阿姮……” 薛姮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搧在了方池州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将来往的路人都震惊了。 宋翊也惊愕无比的望着这一幕,心里的不安和异样,却越来越重。 方池州忽然笑了,他微低了头,舌抵在口腔内侧隐隐作痛之处,好一会儿,他方才又看向薛姮,眼底带着一抹清晰的赤红。 薛姮知道他在强压着怒火,薛姮也知道,方池州这个人,虽然出身底层,但是骨子里特别骄傲,她今天这样给他一耳光,他心里有多生气,她再清楚不过。 可她不在意,她再也不会在意是不是伤了他的自尊心,是不是戳到了他的痛处,她也再不会,时时处处都想着维护他了。 从前他刚来薛家,刚来到她身边时,受过冷言冷语,也挨过巴掌。 可她护短,特别的护短,因为他挨巴掌的事,她差点没把整个薛家闹翻。 那时候她刚丧母,父亲宠着她,薛家长辈也心疼她,还有外祖家给她撑腰。 打他的人受了罚被赶出薛家,自此以后人人都知道,薛大小姐身边的保镖都不能惹。 可是如今,是她亲手给了他一耳光。 “阿姮,手疼吗?” 方池州轻轻的问了一句,他望着她,眼底的红清晰浮现:“我这条狗不忠诚,让阿姮不高兴了,打我耳光也是应该的,如果一耳光不解气,阿姮就再打一耳光,好不好?” 薛姮死死咬着嘴唇看着他,她告诫自己绝不能落泪,绝不能。 可视线却还是一点一点模糊了:“方池州,你怎么这么自甘下贱。” “是啊,我这样的人,不值得阿姮伤心难过。” “对,你说的很对,真的不值得。” 薛姮甩开他的手,像是甩掉了身上的烂泥一般,她高傲的抬着下颌,一字一句,冰冷不屑:“滚吧,滚的远远的,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 方池州看着她转过身去,他再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出的声音:“阿姮,我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说,今天,必须要和你说……” 薛姮没有回头,似是根本未曾听到他的话,她用力的想要甩开他的手,可他却怎么都不肯松开。 “宋翊,宋翊!” 薛姮忽然失控,崩溃了一般大喊起来:“宋翊,你现在立刻报警,立刻马上……” “阿姮……” “宋翊你听到了没有!” 薛姮像是疯了一样,她嘶声冲宋翊喊完,低头就狠狠咬在了方池州的手背上。 方池州疼的眉宇深蹙,却仍是不肯松手,薛姮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唇齿之间满溢铁锈一般的血腥气,直到她再没有力气,她方才脱力了一般松开口。 方池州的手背已经不能看了,他脸色煞白死死咬着牙关,到了这一刻,却仍是没有松手。 薛姮不想让自己去看他手背上的伤,可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她咬的太用力,那一刻恨意上来,恨不得将他的皮肉都咬掉…… 血肉模糊的一片,该有多疼? 到了这一刻,她竟然还在想这个问题。 薛姮觉得自己真的太可笑,太卑微了。 她终于还是变成了自己最唾弃最厌恶的一种人。 “阿姮,给我两分钟时间,好不好?” 薛姮没有力气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也没有力气再挣扎,反抗。 她闭了闭眼,自嘲的笑了笑:“方池州,我给你两分钟,可以,只是,两分钟后,从我的世界滚出去,好不好?” 江边,风越来越大了,薛姮抱着手臂迎着江风站着。 方池州犹豫了许久,到底还是脱掉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她身上。 薛姮毫不犹豫的直接扯掉了。 方池州望着落在地上的大衣,好一会儿,他才轻笑了一声。 “阿姮,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方池州,你只有两分钟时间,有话就赶紧说,我一秒钟都不会多等。” “宋翊出身不错,相貌也上乘,看起来确实是极好的归宿,但是阿姮,他不适合你,还有宋家,不是一个好去处,你不要因为心里气我,恨我,就赌气和宋翊在一起……” 薛姮终是忍不住笑了:“方池州,你哪来那么大的脸?我薛姮和谁在一起,都是因为我自己愿意,自己喜欢,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阿姮,我看着你长大,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 方池州望着她,轻轻抬手,想要拂开她额前的乱发,可薛姮却直接转脸避开了:“人都是会变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阿姮,你养在深闺不知世事险恶,宋家,当真不是个好去处,他们家,也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光鲜,那个宋翊,就算他对你是真心的,可他也未必能护住你……” “在你眼里我大概就是蠢到该被人一次一次骗,对不对?”薛姮望着方池州,不由冷笑:“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和你一样吗?再者说,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提点我,方池州,管好你自己吧,好好抱紧徐九的大腿,别等着哪一天,人家有了更年轻英俊的小狼狗,一脚把你给踹了!” ps:不给我月票,虐我,我也要开虐啦!!!! 312 娘亲和西宝 “方池州,管好你自己吧,好好抱紧徐九的大腿,别等着哪一天,人家有了更年轻英俊的小狼狗,一脚把你给踹了!” 薛姮说完,转身就走,方池州却忽然攥住她手腕将她拉到了身前,薛姮几乎是直直撞在了他胸口处。 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儿和从前一样,还有那熟悉的须后水的味道,他的心跳,蓬勃的,有力的心跳,他的气息,强烈的强势的扑入她的鼻端,他早已变了,面貌全非,可他却又和从前一样,一模一样。 薛姮的眼泪忽然汹涌而出,她攥紧了手,使劲的捶他,疯了一样的扑在他怀中,隔着一层衬衫,狠狠咬在了他心口处,她哭的浑身颤栗,整个人狼狈的不成样子,眼泪鼻涕都抹在了他衬衫上。 “方池州你是这个世上最混蛋的人,你是个混球,无赖,骗子,我讨厌你,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是,我是混蛋,是无赖,是骗子,阿姮骂的对……”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我哪里对你不好?我缺你吃缺你喝了吗方池州?我没有钱吗方池州?你想要什么,我不能给你?我哪里比不上徐九,你为什么要她不要我?” “阿姮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阿姮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最好的人……最好的人有什么用?你宁愿去睡一个寡妇你都不肯要我,方池州,我难道不如徐九吗?你看着我长大,你知道的,我到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 “阿姮,别说,别说这样的话。” 方池州忽然低了头,堵住了她所有自贬的话语。 其实,这不是他们第一个吻。 薛姮十八岁成人礼那一夜,她第一次喝了酒。 薛家准备了盛大的成人舞会,整个京都有头有脸的几乎都参加了那一次舞会。 舞会上,她自然是焦点中的焦点,多少公子少爷抢着要和她跳第一支舞。 她按照旧例和父亲跳了第一支舞,然后实在拗不过长辈的面子,和谢家的大少爷跳了第二支。 可是跳完第二支后,薛姮就发现,从来都形影不离跟着她的方池州,忽然消失不见了。 她顾不得其他,撇下所有的宾客四处找他。 最后是在最偏远的人工湖边,找到了他,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身边散乱着好几个烟蒂。 薛姮到的时候,他仍在沉默的抽着烟。 她最初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他面对着湖面而站,修长挺拔的背影,看起来却有些落寞和寂寥,薛姮当时心疼的不行,提着裙摆跑过去,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方池州第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立时掐了烟,而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小小的薛姮穿着漂亮的长裙站在那里,气喘吁吁的望着他,他第一次,逾了规矩。 人生若只如初见。 如果小小的薛姮和方池州,永远都留在十八岁,该有多好? 薛姮的眼泪缓缓落了下来,咸涩的液体弥漫在唇齿之间,方池州只觉得一颗心都碎裂成了齑粉:“阿姮,听我一次,好不好?” 薛姮含着泪轻轻笑了,她用力将方池州推开:“你以什么身份管我,我又凭什么听你的,方池州,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别再来干涉我的生活了,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方池州站在那里,江风吹乱他的短发,他望着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女孩儿,望着她痛,望着她哭,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不怕她恨他,怨他,怕的是,真的就此两不相欠了。 薛姮说完,转身就走,方池州下意识的追了两步,可薛姮已经加快了步子跑远了。 他没有再追上去,看着宋翊迎上前,扶住她,不知是他看错了还是只是角度问题,薛姮好像靠在了宋翊的身上。 方池州倏然收回视线,他从口袋中摸出烟盒和打火机,取出一支烟含在唇角,他按动打火机,手指却在颤抖,竟是两三次才将烟点燃。 薛姮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方池州抽完了那支烟。 方才所有种种,都是过眼旧梦,他仍旧要回到最肮脏的现实中去。 可他不能停步,也不能回头,只能这样一个人走下去。 …… “看到了吗?” 云茴轻声询问,却许久都没有听到书灵的回答。 她又看了一眼咖啡店内坐在落地玻璃窗边的薛姮,方才转身走到了路边僻静处,将放在包中的那本书拿了出来,“前辈?你怎么不说话啊?” “云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书灵低低开了口,小孩子好像要哭一样,喉头压抑透出几声哽咽。 “什么感觉?” “就好像是……你找了几百年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你眼前,可你却又不太敢相信……” “前辈,你的意思是,你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确定,但她和我想象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我看到她,心里就难受的很,就莫名的想哭想掉眼泪……” “好了……这不是见到了吗?也许很快,你们母子就能团聚了……” “可我不喜欢和她一起那个男人。” 书灵的声音透出几分的忿忿:“我总感觉,我娘亲应该配更好更英武的男人!” “傻瓜,你娘亲喜欢就行啊,这世上最难的,不就是两情相悦吗?” “你说的道理是对,但我就是觉得那个男人不够好,怎么说呢,我娘亲生的太美丽了,一定要很强大的男人才能护住她,而这个男人,文文弱弱,小鸡崽子一样,我觉得不行!” “人小鬼大……” “云茴,你不知道,我当年和我娘亲分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娘亲因为生的太过美丽,所以引来了无数的祸事,那一世我的父亲是个英勇神武的男人,可他送了自己的性命也没能护住娘亲……” 书灵的声音复又哽咽了:“我一直都记得我和娘亲分开时的情景,她衣衫不整倒在血泊里,睁大了眼看着我,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让我离开,赶紧逃命……” “可我太小了,我护不住娘亲,也护不住我自己,我娘亲被他们凌辱自尽而死,而我,也被那些人捉住杀掉了……” 书灵仿似轻笑了一声:“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太过丧心病狂,怕我和娘亲变成鬼报复他们,所以,我和娘亲死后,都被他们挫骨扬灰了,我成了孤魂野鬼,无法转世投胎,四处游荡受尽欺凌,最后是那个好心人将我收容在了这本书中,而我娘亲,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前辈……”云茴听的心里难受,眼圈也红了:“好在都过去了,你和你娘亲,如今也见了面……” “我想保护娘亲,可现在这样的我,什么都不能做,云茴,我还想回去做娘亲的孩子,可是这个男人,他绝不是我的父亲,我能感应到,他无法保护娘亲,娘亲会因为他受苦的……” “那我们该做点什么?” “能不能不要让娘亲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和你娘亲也算不得认识,我,我也不能这样冒然的去说这种话,提这种要求啊?” “你说的没错,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先等一等,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前辈,你千万不能冲动,知道吗?” “云茴,你无法理解我的遗憾和痛苦,只要娘亲可以过的好,幸幸福福的过完这一生,我在不在她身边,都不重要,我只要娘亲好好的……” “前辈……” “你别担心,我这也只是太担心太在意了,也许娘亲只不过是谈谈恋爱而已,并不用这么杯弓蛇影。” “对啊,我们还是先等一等,你是太紧张你娘亲了,才会这样草木皆兵,我们现在,要不要回去?” “我还想再看我娘亲一眼。” 云茴想了想,笑道:“这样吧,我进去和她打声招呼,你好好看一看,好不好?” 薛姮放下杯子,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加绒套头毛毛卫衣的女孩儿,抱着一本书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她觉得那个女孩儿有点面熟,想了想,记起是在慕公馆见过的,慕涟音也和她说过这个叫云茴的小姑娘,涟音很喜欢她,因此薛姮也就天然的对她存着几分好感。 “你是云茴吧?”薛姮对她一笑:“坐下来喝点东西?” 宋翊也站起身:“云小姐,快请坐。” 云茴却笑着摇了摇头:“薛小姐,我就是刚才看到你了,所以过来打个招呼。” “这样啊。”薛姮轻轻拨了拨头发,目光忽然落在她怀中的书上:“你这本书看起来挺特别的,是什么书?” 云茴的心忽然剧烈跳了跳,脑子里一个念头,瞬间蹦了出来:“是一本古书,您要不要看一看?” “好啊。”薛姮笑着伸出手,云茴将那本书轻轻放在了薛姮的手上。 薄薄的一本书,有点陈旧的封面,可不知为何,在薛姮拿起那本书的时候,莫名的有一种难过悲伤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她修长雪白的手指轻轻抚了抚书的封皮,缓缓翻开了书页。 云茴紧紧的盯着她的动作,一瞬不瞬,眼都不敢眨。 “好奇怪,这书怎么一个字都没有?” 薛姮话音刚落,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那泛黄空白的书页上,忽然缓慢的浮现了两个小字。 娘亲。 “娘亲?”薛姮重复了一遍,有些疑惑的望着云茴:“你这书好奇怪呀。” 她说完这句,忽然抬手摸了摸湿润的眼角:“怪了,好好的,我怎么哭了?” 宋翊忙拿了纸巾递给她,笑道:“你该不会是看书看哭了吧?让我瞧瞧是什么故事这么感人?” 他往书页上看去,可书页上却是一片空白:“没有字啊?” “你没看到吗?”薛姮忙指着‘娘亲’两个字给宋翊看,可手指尖指过去时,她却惊呆了。 那笔墨深浓的娘亲两个字下面,又缓缓的浮出了一行小字。 西宝好想娘亲啊。 薛姮只感觉到自己好似骤然被什么东西给刺中了心脏,细微的却又酸胀的痛楚就那样弥漫全身,她怔怔然的望着那一行小字,眼泪连绵滚落,竟是止都止不住。 宋翊吓了一大跳,“阿姮,你这是怎么了?” 云茴也红了眼,她知道的,前辈现在只能和薛姮用这样方式的来见面。 可是不管怎样,等了几百年,找了几百年,终于见到了他的娘亲,这已然是最值得庆幸最值得人欢喜的事情了。 她是真心的为前辈高兴,因为她也曾这样渴望过这些东西,只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这样的福气罢了。 “我没事儿,没事儿。”薛姮擦了擦眼泪,再看向书页的时候,那些字已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薛姮抬眼看向云茴:“云小姐……我有点好奇,这本书……” “这本书是一个逝去的长辈给我的,那长辈说,无缘的人看到的是一本无字书,但有缘的人就能窥得只言片语。” 云茴笑着伸手接过书:“看来薛小姐和这本书有缘呢。” “我……”薛姮有点不好意思:“我能借你这本书看几天吗?” 云茴想了想,方才道:“薛小姐,不是我不愿意借,只是当时答应了长辈,会好好保管,所以,我得先回去问一问长辈的后人,若是他们愿意,我自然也是愿意的。” “那好,这是我的电话,你留一下,我们再联系,好不好?” “当然可以。”云茴接过了薛姮的名片,“那我先走了,薛小姐,宋先生,再会。” 一直到云茴离开咖啡店,宋翊方才对薛姮道:“这女孩儿怎么怪怪的,阿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 ps:请给我们可爱小西宝送上月票吧,和他的娘亲见面啦见面啦! 313 平步青云 一直到云茴离开咖啡店,宋翊方才对薛姮道:“这女孩儿怎么怪怪的,阿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怎么忽然就哭了……” 薛姮笑了笑,想到方才她看到的那两行字,而宋翊什么都没看到,她也无心去解释,毕竟,云茴不是说了吗,也只有有缘人,才能看得到。 既然宋翊看不到,她自然没有必要说出来。 云茴一直到回了房间,方才将书拿了出来:“前辈,还好吗……” 好一会儿,小孩子呜呜咽咽的可爱哭声方才响了起来。 云茴忍不住笑了,这样子才符合他的年纪嘛,平日里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也太不可爱啦。 “我娘亲,我娘亲她,我娘亲她也太……” 书灵哭的一抽一抽的,云茴忍着笑问他:“你娘亲到底怎么了啊?” “她也太好看了吧……呜呜呜呜呜呜我娘亲怎么可以长的这么好看呜呜呜呜这天底下没有男人配得上她……” 云茴:“……” “云茴你知道吗?我娘亲打开书,摸到我时,我第一眼看到她,差点晕过去……她就是小仙女,不对,小仙女也没辣么可爱漂亮……我就没忍住,没忍住和她打招呼了……” 云茴:“……” “她真的就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云茴,我这几百年每天都在想她……” “那你要不要去她那里几日?” 西宝却忽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他方才道:“我现在还不能去。” “为什么?” “她和你的体质不一样,这本书,还有我,阴气都太重了,她受不住的。” “也是,不过你也别太着急了,现在你既然已经确定了她是你娘亲,那将来,找个机会回到她身边就好了……” 云茴轻拍了拍书封:“你休息会儿,我也该收拾收拾回学校了,你娘亲那边,有什么进展,我都会尽快告诉你的。” “云茴,你说,我如果去陪娘亲一晚,就一晚,会不会太自私了?” “一晚上会给她造成伤害吗?如果不会造成什么伤害的话,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我真的太想她了……” “那就听我的,就一个晚上,你和你娘亲说说话儿,但要注意,可不能吓到她了。” “我不会吓她的,我怎么舍得吓她呢!” “那我给她打电话?” “嗯嗯,拜托你了。” 四十分钟后,薛姮的车子就停在了秦家的院子里。 云茴将这本书依旧包在那块靛蓝色的花布之中,交给了薛姮。 “薛小姐,您可以暂时保管这本书一个晚上,明天秦湛会让人去取书的,还请薛小姐能小心保管。” “好,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很小心的。”薛姮仔细的将那本书放入了自己的包包里,“云茴,谢谢你。” “也是薛小姐你和这本书有缘。” “我也觉得很奇怪,翻开书的时候,心里就觉得难过,你不知道,说来也好笑,你离开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直翻来覆去都在重复那两句话,怎么都放不下。” 薛姮说着说着眼眶又酸涩起来:“好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还要去学校吧?” 云茴点点头:“嗯,这会儿就走。” 薛姮对她一笑:“怨不得涟音喜欢你,我看了你也觉得心里喜欢,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那种矫情做作的女孩儿了,以后,有空多和我联系,来找我玩啊。” 云茴点了点头,看着她转身上车离开,想到小西宝这会儿还不知道多开心,云茴心里也为他高兴。 真希望薛姮能早一点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然后西宝,也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去。 …… “姜小姐,是一个傻子,额……好像还是个傻道士,坐在咱们车前不肯走……” “不肯走,就把他给赶走,耽误了我上香的吉时,你们谁担待得起?” 姜绾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声色淡淡。 下属忙走到车前,要将那小道士拉开,孰料那小道士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却偏生力气极大,他拉了两次都没能将人拉起来,却反而被抱住了大腿。 “我要吃糖我要吃糖,我不管,不给我糖吃,我就不走,就不走!” “你这小畜生,我看你是找死!” 下属被他这样缠的心头火起,抬手就要打人,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浑厚男声:“无量寿佛……” 正在撒泼的小道士听到这声音立刻收了眼泪嚷嚷起来:“师傅!有人欺负阿宁!快来救阿宁啊……” 那小道士坐在地上双脚乱蹬冲着赶来的老道哭闹不停。 “老道士,赶紧把你徒弟领回去!你知不知道车上的人是谁,也是你们师徒能开罪得起的?” “这位施主,小徒儿从小失智,您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算了,你把人领走吧,别耽误我们时间。” “是,老道这就把小徒儿带走……” “师傅,阿宁只是想要一颗糖吃,他们就想要打我……” 阿宁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还是不肯松手。 “阿宁,不许胡闹,到师傅这里来。” “我不,我就不!” “胡闹!”老道似是动了怒,忽然中气十足的低喝了一声,这一声呼喝,浑厚直击心肺一般,让周遭围观众人和车内的姜绾,都觉得心头蓦地一凛。 阿宁吓的连忙噤声,老老实实站了起来走到了老道身边。 老道再一次施了个礼,就要带着小徒儿离开。 姜绾却忽然打开了车门,她的眸光落在那破衣褴褛的老道身上,眸光微微闪了闪:“道长,且等一等。” 老道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车内的姜绾。 安静简陋的室内,桌案上摆着两盏清茶,旁边不远处燃着一支香,香气浅淡幽远,倒是十分怡人。 “女施主,你是否为自己姻缘而来?” 姜绾面色平静望着老道:“这话怎么说?”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女施主你一年前刚刚丧了夫,如今,有可依傍的枝繁叶茂大树,只是,那棵大树恩荫的却并非你一人……” “我丧夫,这事在京都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姜绾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原本还以为你这老道有些本事,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和街头支个摊子算命的骗子,没什么分别。” “女施主莫急。” 老道依旧稳稳的坐着:“女施主可想好了,今日出了我这门,那眼看到手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不用多久就会变成镜花水月。” “怎么,难不成你还能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不敢,助女施主你平步上青云,老道却有这个本事。” 姜绾眯了眯眼:“那个小道士,是你授意的吧。” 老道没有答她这个问题,却道:“如果老道猜的依旧没错的话,女施主您要靠的那个大树,是个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贵人,是也不是?” 姜绾讥诮一笑:“你这话听来好笑,既然是要依靠的大树,自然得是贵人。” “您刚才说是我授意,确实,老道我原本不是京都人,只是不久前我夜观天象,瞧出了京都会有异动,所以才会带着徒儿来到京都,我在京都盘桓了数月,却一无所获,也是今日见到您……” “我怎么了?” “若能一飞冲天,您,敢还是不敢?” “怎么一飞冲天?” “成为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唯一,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姜绾只觉得心头蓦然一跳,谁不想?哪个女人不想这般? 只是,萧蓉如今还好好活在世上呢,她的女儿那样受宠,她的儿子也已经被内定为未来的王,她根基这般浅,怎么能将萧蓉取而代之? 就算如今萧蓉已经失宠,和慕远征早已彻底闹僵,但是萧蓉终究是结发妻子,而慕远征对她,仍是有感情的。 “如何取舍,就看您自己了。”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 “姜小姐,机会稍纵即逝,如果抓不住,就永远错失了,再懊悔也没有用。” 姜绾一点一点咬紧了牙关。 ‘贱人,宋靖带你来宋家的第一次,我就看得出来,你绝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人!’ ‘你这扫把星,你把我的宋靖克死了,你怎么不去死,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好绾绾,你就从了我吧,反正你早晚都要嫁给我,都要做我的人。’ ‘姜小姐,你这样又当又立的,可就没意思了啊。’ ‘让我给你下跪,你做梦!’ ‘姜小姐好大的口气,我今天倒是非要管一管这闲事了……’ 人人都能睬她一脚,人人都能压她一头,人人都可以肆意羞辱她。 就连一个乡野村姑,都敢当着秦湛的面这样咒骂她,羞辱她。 她过去受了那么多的罪,吃了那么多的苦,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翻身的可能…… 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吗? 可天上不会掉馅饼,她从来都知道这个道理。 这老道,绝对也有他的意图。 “说吧,你想要什么?” “姜小姐真是通透人。” 老道赞叹一声,缓缓笑道:“我想要的,就是姜小姐万人之上,然后助我完成我的心愿罢了。” “你的心愿?若是我没办法完成你的心愿呢?那你是不是就要以此要挟我?” “姜小姐如果按我所说得偿所愿,那么完成老道我的心愿简直是易如反掌。” “这话又怎么说?” “难道姜小姐成了那万人之上的人之后,想做什么事,还会受制于人吗?” “这话倒也有道理,只是,成为万人之上的人,并非易事。” “姜小姐如今占了得天独厚的先机,那这原本难如登天的事,就简单了……” 姜绾终是再次坐了下来:“你最好祈祷你没有骗我,要不然,你该知道的,我如今虽然受制于人,可却也并非没有手段对付你……” “姜小姐,您大可安心,老道我毕生只有一个心愿,我愿意为姜小姐做这一切,其实也不过是出于我的私心,只有姜小姐平步青云,我才能得偿所愿,在此之前,我又怎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 “我姑且信了你,你如今倒是好好说一说,我究竟该怎么做。” 老道士闭目掐了掐手指:“那人今年刚刚过了五十四岁的生日,身居高位的男人步入中年,总会生出怅然若失的心理,他们大权在握,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年华老去,渐渐力不从心……” “你这话说的没有错,都说权利是男人最好的春.药,可总归人还是斗不过天命……” “姜小姐,这一味药,你收好。” 姜绾望着那通红的药丸,眸光闪了闪:“这药有什么用处?” 那老道缓缓向前倾身,低低对姜绾说了几句。 姜绾倒是听的一愣:“当真这般神奇?” “姜小姐大可以试一试,就知晓了。” …… 数日后。 姜绾伏在床榻上,望着那龙精虎猛红光满面的男人从浴室出来,不由含羞将脸埋在了枕上。 慕远征见状,心情大好的哈哈笑了起来。 姜绾忍不住抬头瞋了他一眼:“您还笑……” “我的小宝贝儿……”慕远征走到床边,将她拉起来揽在了怀中,姜绾软绵绵靠在他身上,双眸含了水光温顺却又濡慕的望着面前的男人:“您就饶了我吧……” “马上有个重要的会,我必须得去,这会儿就饶了你,你乖乖等我回来……嗯?” 姜绾乖巧的点点头,半撑起身子,将他的领带和西装又理了理:“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知道了我的小心肝。”慕远征捏了捏她的脸,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 姜绾靠在床边,望着慕远征离开的身影,嘴角讥诮的笑意缓缓弥漫而出。 平日里她使劲浑身解数讨他欢心,却收效也不过平平,如今,却这般轻易就将他哄的开心不已。 男人这种东西,还真是脏的让人作呕。 慕远征下了楼,副官连忙迎上前接过他的公文包,又笑着道:“先生,您这几日气色怎么这般好?我瞧着您好像是年轻了好几岁一样……” ps:宝贝们,月票记得投一投呀!! 314 云小姐绝世无双 慕远征一夜春宵心情大好,闻言立时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好好的怎么拍起马屁来了?” “我可没拍马屁,说的都是大实话,不信您问小吴,是不是您这几日气色好的很?”副官看向司机小吴,小吴也跟着笑:“是啊,先生您这几日看着和从前真是大不一样了……” 慕远征也觉得自己很不一样,他好像是找回了从前年轻气盛时那种精力旺盛的感觉一样。 而这对于一个五十四岁的男人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过,没有男人会不喜欢这种重振雄风的感觉,那让他深切的感觉到,自己依旧正值盛年,根本就没有老,好像还能再活五百年一般! “行了,走吧。”慕远征上车,车子缓缓驶出慕公馆。 姜绾靠在床头,看着窗子外的阳光照过来,落在她的脸上,她伸出手,纤细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一般。 她微微眯了眯眼,将手指一根一根攥紧,那光像是也被她握在了掌心中。 …… 云茴站在秦宅的大门口,望着寄宁和福生将秦湛的轮椅推上车,也已深了,宅子里其他人早已进入梦乡,无人知晓就在此时,秦家长房的嫡长子嫡长孙,就此要悄无声息的展开一段新的旅程。 秦老爷子筹谋许久,事情做的极其严密,半点风声都不曾泄露。 这些年为了能让秦湛站起来,他几乎上天入地用尽了各种办法,一次一次的希望落空,足以让人心灰意冷失望透顶,但人总是这样,不到最后一刻,只要有半点希冀,就总还是想要试一试。 车子发动,很快就要驶走。 车窗却忽然降了下来,秦湛的脸,一点一点浮现在了云茴的视线里。 她一时没忍住,眼泪倏然涌了出来,孩子一样跑到了车边:“秦湛……” 月色如霜,秦湛从车窗内伸出手,先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又将她的小脸捧在了掌心里,声音里含了不舍的柔色:“乖乖在家等我。” 云茴用力点头:“我会的。” “我没回来之前,你就住在学校或者去找意澜,如果有事,就找我给你说的那个人,记住了没有?” “我都记住了。”云茴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指:“你要好好手术,好好恢复,我等你回来。” “放心。” “秦湛,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如果,如果……” “别说这些了茴宝。”秦湛低了头,额头与她的轻触在一起:“不试一试,谁都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我们不要把希望放的太高,也不要太过于心灰意冷,顺其自然,安心等待就好。” “我就是心疼你,若是受了一场罪却还没个好结果,我会觉得很自责……” “乖。”秦湛低头轻轻亲了亲她眉心:“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想想你来我身边到现在这么久以来,有我们茴宝没有做好的事情嘛?” 云茴低了头,眼泪缓缓落了下来:“其实还是有的。” 曾经那样信赖她,盼着要和她做好朋友,考到京都大学继续和她一起的柳如荫。 “可是我们茴宝已经很厉害了啊,你也不要忘记了,你不是神仙啊茴宝,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你这个普通人,已经比很多普通人厉害了无数倍了。” 云茴抽了抽鼻子点点头:“时间也不早了,我不耽误你了,你这一走,至少要一个半月才回来……” 云茴习惯了每周都能见到他,忽然他要离开这么久,她的心一下子就变的没有着落起来。 “一个半月也很快,等我回来时,我们茴宝就能穿小裙子了。” “我才不喜欢穿裙子……” “我还没见过茴宝穿裙子呢。” “那好吧,我就穿一次。” “荣幸之至。”秦湛又亲了亲她眉心,方才恋恋不舍松开手:“茴宝,我走了……” “嗯,我看着你走。” 秦湛知道,纵然让她回去,她心里也是牵挂着难受的,还不如就应了她。 “好。” 车子缓缓的向前,车窗却没有升上去,秦湛一直探身向外对她挥手。 云茴怔怔向前追了两步,眼睁睁的看着那车子驶入漆黑的夜色中,她方才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回了宅子。 秦家在京都的老宅占地极大,可往日因着有秦湛在,半点都不觉得空荡。 如今只是少了一个人,却像是整个宅子都空了一般。 云茴回了房间,闷闷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她方才进入梦乡。 秦湛离开的最初几日,京都十分平静,并无任何异动发生。 哦不对,倒是有点小风波,听说宋家那位守寡的长媳,已经离开了宋家,那宋家太太本是个十分难缠的人,这一次倒是十分大度,半点都没有刁难。 云茴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她也遇到了一些麻烦。 山下学院据说换了一位督导主任,而那位督导主任从前的名声极其不好,自他来了学校之后,山下学院的风气就渐渐变了。 也不知是云茴的错觉还是她自己太过敏感的缘故,她总觉得这位督导主任隐隐有些针对她,而学校里的一些人,也开始与她不对付起来。 而这种感觉最强烈的,是在一次课间时的一个小意外。 云茴去洗手间的时候,刚进隔间,洗手间外面的那扇门,就被人关上了。 她站在隔间里,听到了门上插销被插上的声音,还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不像是一个人。 云茴想了想,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预备推开门那一瞬,她忽然又收回了手,目光落在一侧的垃圾桶上,云茴的嘴角勾了勾。 “她怎么还不出来?”其中一个女生等了一会儿,有点耐不住性子,压低了声音对一边的同伴道。 “再等一等。” “她该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那又怎样,我们四个人,还整不了她一个?” “也是。” 女声话音刚落,门被推开的声音立时清晰响起,四人下意识上前,为首的女孩儿手里拎着一桶脏水,只是还未等她抬起手有什么动作,一个垃圾桶已经直接扣在了她的头上。 刺鼻的腥臭气扑面而来,有什么东西湿黏腥臭贴在她的脸上,那女孩儿张了张嘴想要尖叫,却胃里抽搐着差点呕出来,他手中的水桶立时跌落在地,余下三人俱惊住了,还未醒过来神,云茴已经弯腰,将那桶拎了起来。 里面的脏水还余下小半桶,但这些,对于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们来说,也是极大的威胁了。 云茴一手按住扣在那个女孩儿头上的垃圾桶,一手拎着那个桶晃了晃:“你们谁想来尝尝这水什么滋味儿?” 三个女孩儿面面相觑,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可卫生间的门已经锁上了,她们三人,无一人敢回身去开门,都怕云茴会丧心病狂的把水泼她们脸上。 “说吧,谁让你们来做这些的。” “没谁,我们就是看你不顺眼……” 云茴不由得笑了:“我们没见过面吧,也并不认识,我自问也不是高调张扬的人,你们为什么看我不顺眼?” 其中一个女孩儿紧紧咬了咬嘴唇,忽然道:“因为萧野,谁让你勾搭萧野呢!” “哦,你们都喜欢他。” “谁不喜欢他?” 云茴抬眸,定定望着那个女孩儿:“你在说谎。” “我没有……” “你敢赌咒发誓吗?如果你说谎了,日后,但凡走夜路,就会撞上鬼。” “有什么不敢的,如果我说谎,就让我走夜路撞上鬼……” 云茴望着那女孩儿,忽然轻轻笑了,她笑的颇有些诡异,那一双眼瞳里,也仿似含着森森的寒气,那女孩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却没办法挪动,她的脊背已经贴在了冰凉的门板上。 “好啊,既然这是你自己说的,那若是当真撞了鬼丢了命,可不要怨我。” “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今晚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装神弄鬼了……” “你,你少唬人!” “唬人?那我问你们一句,你们大概都听说过好几年前,你们所住的那栋公寓楼上,曾有个女孩儿穿着红裙子跳楼,折断了脖颈当场死亡,对不对?” 三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不寒而栗,云茴却又继续道:“听说她死的很冤枉,一直在找一个替身想要回来报仇,而今晚,正好是她死了八周年的日子……你们说,她会找到哪个倒霉蛋呢?” 云茴的声音很低,浮浮沉沉之间带着森森的鬼气,而恰在此时,卫生间外面的声控灯忽然熄灭了。 “啊……” “你叫什么啊有病啊吓死我了!” “我,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人走路的声音……” “废话,外面是走廊,有人走路再正常不过了……你少在这里鬼喊鬼叫自己吓自己……” “可我真的好害怕……” “你说她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啊,我记得我们学校几年前真的有女生跳楼了……” “你,你也听说了?” “你也听说了吗?” “是啊我听学姐说起过……” “这,这怎么办啊……如果那女鬼真来找我们……” “呸,哪有什么鬼,都什么年代了……” “不行,我要回家,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我今晚要回家去……” 一个女孩儿吓的哆嗦着哭了起来,转身就要拉开门。 “别动。” 云茴却忽然开了口,只是让众人更加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声音忽然变了,变成了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那刚握住门锁的女孩儿,只觉得毛骨悚然,似乎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少装神弄鬼……”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是谁指使你们来针对云茴的。” “你到底是谁……难道你不是云茴……” “说!” 短暂的死寂之后,那头上扣了垃圾桶的女孩儿终于崩溃了一般哭喊起来:“我说我说我说,是督导主任,因为我们四个学分都没有修够,督导主任说了,只要我们按他说的做,那么期末寄回家的成绩单上都会给我们及格……” “原来如此。” 云茴的声音忽然又恢复了原状,那四个女孩儿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六神无主了,此时有人先招供,她们立时七嘴八舌哆哆嗦嗦的争相哭喊起来:“她说的没错,是督导主任,新来的那个,我们也是怕父母知道我们成绩不及格……一时鬼迷了心窍,求你饶了我们吧……” “让我饶了你们也可以。” 云茴松开手,那头上顶着垃圾桶的女孩儿立刻蹲下身子吐了起来。 “今天的事,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督导主任问起来,你们就说,该做的都做了,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 “谁要是敢捅出去半个字……” “不敢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乖。”云茴忽然甜甜一笑,她走到那三人面前,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女孩儿的脸:“听话才是好孩子。” 那女孩儿被她这一笑和一摸,弄的差点没魂飞魄散,全身的汗毛仿佛都竖了起来,牙齿咯咯响个不停,哭也哭不出,笑也不敢笑。 “把门打开吧。” 三个人挤成一团同时移步让开,云茴开了门,气定神闲的走了出去。 有那么可怕吗? 她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几乎每次入学都能听到类似的传说。 数年前有一个穿红裙子的女孩儿跳楼死啦。 数年前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儿跳楼死啦。 鬼魂就在学校里四处乱飘,想要抓一个替死鬼。 这大概是每个学校都会有的传说吧。 她不过就是讲了个故事而已,这些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也真是够弱了。 云茴啧了一声,摇头叹了叹。 她回到教室时,已经上课有一会儿了。 平日和蔼可亲的老师,在她喊了报道之后,直接让她站在了教室外。 众人都有些吃惊,云茴却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