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的你》 第一章 先生,您好 01 “外卖到了!” “来了来了。”乐雨跑上前拿外卖,刚拿到手,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宋哥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点外卖了?被人发现怎么办?” 乐雨上了车,觉得很委屈:“宋哥,咱们都在这里蹲点一天一夜了。别说周南明了,就连叶晚也没出来过。我饿!” 宋哥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说:“我们做狗仔的,为了获得一手消息,可以几个晚上不眠不休!”他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咽了咽口水,“根据可靠消息,周南明昨晚进了叶晚家,我就不信他不出来。” 宋哥一副为事业献身的模样,让小狗仔乐雨极其痛苦。乐雨小声嘀咕:“歌手叶晚和她的老板周南明的绯闻传了不是一两天了,他们没否认过。我们干吗一定要拿证据……” 乐雨还没说完,宋哥就一个巴掌扇过来:“别说话,给我好好蹲着!我先吃饭。” 乐雨:“……” 不高兴归不高兴,蹲点还是得蹲。乐雨在心里吐槽,这个叶晚真是的,没有通告,居然连门都不出吗? 乐雨拿起望远镜,习惯性地往街对面的小区门口看去,一个人影瞬间就落入他的视线中。乐雨大喜,一边看一边喊着宋哥:“宋哥宋哥,叶晚出来了!” “我的天!”宋哥忙把饭盒一扔,把望远镜抢过来,一看——叶晚穿着白色羽绒服,裹着条厚围巾,墨镜、口罩一个没落,亏得他跟叶晚的时间长,不然也认不出她。 望远镜里的叶晚踢着石子朝门口走来,似乎心情不佳。宋哥“咦”了一声:“周南明怎么没一起下来?” 乐雨问:“那怎么办?我们跟不跟?” 宋哥在心里嘀咕:周南明不下来,单跟叶晚没什么价值。但是,叶晚单独外出,指不定有新闻。宋哥拍了拍乐雨的肩膀:“我在这里盯着,你跟着叶晚,有情况随时联系我。” 乐雨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虽说他从业的时间不长,但他是知道叶晚的。叶晚八岁出道,跟记者打交道多年,反跟踪能力非比寻常。就他这点儿道行,哪里跟得住叶晚? “能跟得住就跟,跟丢了也没事。”宋哥这么安慰乐雨,又一本正经地说,“反正如果是我,肯定会跟丢。” 乐雨吐血。 宋哥和乐雨没有看错,叶晚的心情真的很不好。何止不好,简直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如果一个人正睡得香,突然被一个电话吵醒,而且要求去干跑腿的活,心情能好起来吗? 偏偏她不能拒绝! 因为给她打电话的是她的老板。 “我在席殊给你定了一套衣服,自己去拿,下午五点我去接你。”周南明的声音慵懒,他跟没睡醒似的,顿了一下,补充道,“不准不去。” 叶晚心想:凭什么让我去! 叶晚拿地上的石子出气。她拿出手机,略过大号数不清的消息,切换到小号,发微博:我恨老板。 半分钟后,周南明的小号评论:…… 叶晚仿佛能看到手机那头周南明抽动的嘴角,不由得心情大好。 席殊是一家高端定制服装店,开在一条街的街尾,离她家不远。由于身份特殊,她习惯性地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恐被人认出来。 叶晚踢着小石子顺着街道走。席殊的店面很大,橱窗里立着新季的衣服,她顿时走不动了,停下来看衣服。忽然,她眉头一皱,透过橱窗,看见有个人正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她。 狗仔? 她都穿成这样了,还能被人认出来? 叶晚心生佩服,又觉得狗仔来得巧,因为她正没有出气的地方。她看时间还早,起了玩心。这里巷子多,她敢保证,能把这个狗仔绕得两小时都出不来。 叶晚在原地打了个转,顺着街道继续往前走。 乐雨躲在角落里,“咦”了一声,给宋哥发消息:叶晚还在走,很神秘的样子。 宋哥回复:继续跟。 乐雨:叶晚进巷子了! 许是觉得那边有戏,宋哥打电话让乐雨汇报。乐雨一条条消息报出来:“叶晚在打电话。” “巷子越走越偏了。” “在……我的天!”乐雨的话说到一半,差点把手机扔出去。电话那头的宋哥忙问怎么了,乐雨喊道:“抢劫!抢劫的!叶晚碰到抢劫的了!大新闻!” 乐雨说完也不理宋哥,直接追了过去。他哪里想得到叶晚那么能跑,追着抢劫的人,边跑边喊:“给我站住!” 不一会儿,叶晚就消失在乐雨的视线中,留他一个人在萧瑟的风中奔跑。 此时,消失在乐雨视线中的叶晚并没有跑太远。在下个巷口,她就抓住了抢劫的人,并且用包给了他“致命一击”。 随着一声闷哼,抢劫的人捂着鼻梁,疼得眉头皱了起来。 叶晚没时间看他的伤,开始搜他的身,一边搜一边说:“我的手机呢?啊,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光天化日地抢手机,你想钱想疯了吧?” 抢劫的人穿着运动服,很好搜。 别说,抢劫的人身材还不错。叶晚走神了一秒钟。 就在她走神的一瞬间,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抬起头,撞上了一双淡漠的眼睛,淡漠却不冰冷,像晚冬的阳光,不够炙热,却足够让人觉得温暖。 叶晚这次是彻底失神了。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抢劫”的男人正蹙着眉头看她,目光又落在她的手腕上。他的睫毛柔软,轻轻地垂下,似乎不是落在空气里,而是落在她的手心上,感觉痒痒的。 他的掌心炙热,叶晚的脸变得通红。叶晚忙把手从男人手中抽出来,抽出后才想起被抢的手机。 他居然给她使美男计?! 叶晚生气了。四下无人,她一点偶像包袱都没有,挡在他的面前,撸起袖子:“好啊你,还藏东西是不是?” “你看看你,穿的衣服也挺好,为什么要出来抢东西?” “现在交出东西,我可以饶了你,不报警。” 沈渡听着身边的女生不停地叽叽喳喳,觉得鼻梁上的伤更疼了。 抢劫? 沈渡直起身来,隔着不远的距离打量着身边的女生。她个子不是很高,皮肤很白,穿着普通的羽绒服,哪怕是如此普通的打扮,眉眼却出奇干净好看。 她这副样子有什么好抢劫的? 劫色吗? 沈渡有些哭笑不得。今天休假,他本来打算去警局找好友张与川一起喝酒,正在巷子里走着,一个包就飞了过来。来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手极狠极快,让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打人的姑娘倒是一点儿歉意也没有,在他面前不停地叽叽喳喳。他捏着鼻梁,防止血流下来,尽可能屏蔽她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他闭了闭眼,慢条斯理地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手机。 叶晚看着他按下一个个数字键,电话接通后,他开口:“喂,警察吗?” 叶晚:“……” 02 张与川到现场后,第一眼就看到了捂着鼻梁的沈渡。沈渡从来如此,表情淡漠,不苟言笑。但眼下他捂着鼻梁,张与川怎么看都觉得好笑。 沈渡用眼神警告张与川,不准他笑出来。他连忙憋住笑,清了清嗓子,问:“谁打的?” 沈渡还没指认,叶晚就跳了出来:“我!” 张与川这才发现沈渡身后还有个人,看到身材娇小的叶晚,眼睛顿时睁大了,又看了看沈渡鼻梁上的伤,问叶晚:“真是你打的?” 不知道为什么,叶晚有点儿心虚,说:“他先抢我东西的!” “抢你东西?”张与川觉得这事儿太好笑了,又去看沈渡的脸色。张与川和沈渡认识多年,哪里见过沈渡这副吃瘪的样子,真想拿台相机拍下来,把照片摆在家里,好好笑个十年。 张与川好不容易忍住拍照的冲动,正想细问一下叶晚,就听沈渡冷冷地说:“先回警局处理一下伤口,然后再做笔录。” 沈渡的语气让人无法反驳。张与川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仔细地看了看叶晚,迟疑道:“你是那个……唱歌的叶晚吧?” 叶晚飞快地否认:“不是!” 明显就是!张与川在心里吐槽。 到了警局,避免被人认出来,叶晚主动要求进办公室做笔录。几个警察瞥见她跟着张与川走进去,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是叶晚吧?” “绝对是,我弟弟是她的忠实粉丝,海报就挂在我家墙上。” “她怎么来这里了?” 众人讨论了半天,都没讨论出个结果,见沈渡坐在张与川的座位旁,喊了一声:“沈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沈渡常来警局,所以跟这里的人很熟。他正在给自己消毒,听到问话,没有回头,淡淡地说:“自己去听一听。” 众人忙竖起耳朵,尽可能地贴近办公室,恰好听见叶晚说:“……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警官,让他把手机还给我,我就可以走了吗?” 叶晚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看着手表:“我真的很赶时间,如果没有按时到,我可能会死得很惨。” 她故意加重了“惨”字的发音,试图换来张与川的一点同情。 张与川盖上笔帽,说:“叶小姐,今天晚上,您不能离开警局。根据受害人所说,您打了他,现在他并不打算和解。” “和解?”叶晚瞪大眼睛,“是他抢我的手机在先,我追过去,为了把我的手机夺回来才动的手,是正当防卫!” 说完,叶晚又往前探了探,眼里闪过一丝紧张,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张警官,他没事吧?我下手没那么重啊!” 张与川看出叶晚的惊慌,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一想到沈渡还在外面,他又叹了口气。不管他怎么问,叶晚都说是因为被抢了手机所以才动手的。他越审越觉得好笑,又见叶晚眼珠子直转,不由得想吓吓她:“他的鼻梁都快塌了,你说呢?” 叶晚讪讪地重新坐了回去。 她掏出包里的备用手机给周南明发消息:我今天去不了了!帮我顶一下吧,新唱片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不到半分钟,周南明回消息:你疯了吧?今天就靠你撑场了,你居然说不来了!忙什么呢? 叶晚:进局子了。 周南明:啥? 叶晚:打架。 周南明:你……你有点儿作为公众人物的觉悟吗?如果这被报道出去,自己收场。 虽然老板的话说得狠,但是叶晚不信他会不管。她咋舌,把手机扔到包里,故作严肃道:“警官,我要求见抢劫的人。” 张与川不由得给了她一个白眼:“都说了,他不是抢劫的人!”见叶晚还是一脸不信,他打开记录本,对着空白的本子念道,“沈渡,男,二十七岁,医学院麻醉系副教授,a市第一人民医院麻醉科主治医生。你觉得,你的身上有什么值得他抢的吗?” “啊?”叶晚眨眨眼,咽了咽口水,“……大学教授?” “对。” “麻醉医生?” “嗯。” 好吧。对话进行到这一步,叶晚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当时情况太过混乱,而沈教授和抢劫的人穿的衣服那么像,她认错人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下完了。 如果今晚的事情被媒体报道出去,再添油加醋,上个头条,娱乐圈年度第一能打歌手的头衔肯定就落在她的头上了。 这里的“能打”,是真的能打。 张与川看着叶晚的脸色一点点变了,最后变得苍白,有些于心不忍,把本子合起来,说:“你好好跟他道歉,他应该会原谅你的。” “应该?” 张与川沉吟。凭着他多年来对沈渡的了解,说“应该”都是委婉的,应该是“完全不可能”。 沈渡记仇,超级记仇。 做完笔录,叶晚走出办公室,听到外面忙里偷闲的人正在八卦她。 “哎,真的是叶晚。” “她打的?下手好重,沈医生那张脸打坏了怎么办哦?” “就是,发条微博谴责她,说不定还能上热搜。” 走在叶晚身后的张与川听不下去了,敲了敲门。虽然张与川知道同事是在开玩笑,没有一个人拿手机,八卦完后又埋头工作去了,但是这样的话被叶晚听去了不好。 即使张与川制止了,叶晚也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抬起头,被她误伤的那个人正坐在靠窗的办公桌旁,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那人大致的轮廓和动作。他正在贴创可贴,动作幅度很小,慢吞吞地把创可贴贴在鼻梁上。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的手微微一顿,但他还是贴好后才回过头。 叶晚本来垮下的脸顿时正了正,心想:输人不输阵,绝对不能让他太得理不饶人。她目光灼灼,撞进他的目光中。 他长得……挺好看的。 叶晚有片刻失神。 她久在娱乐圈,好看的人见得多了,以至于看人都有些挑剔。眼前这人,却是另一种好看。他坐在那里,轻轻一瞥,清清淡淡的,模样非常好看。他站起来时,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连带着她想要说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我……” “我今天要先走了。”沈渡把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拿起来,“医院那边有点儿事,我要去处理一下。” 张与川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沈渡是在跟他说话。他看了看手表,吐槽:“沈大医生,你这是第几次放我鸽子了?说好的好好休息一下呢?” 沈渡说:“下次请你吃饭。”说着,他朝外面走去,“今天的事,谢了。” 他的身影转眼消失在门口。 喂喂喂!不对吧? 叶晚完全愣在了原地。他是看不见她吗?为了验证她没有隐身,她转过身问张与川:“你看得见我吧?” 张与川点点头,再去看叶晚气得通红的脸,觉得沈渡对叶晚的无视肯定深深刺痛了她。这不奇怪,叶晚太火了,哪怕张与川从不追星,还是知道一些她的事。 叶晚年少成名,性子是出了名的野。这里的野,是指她仗着歌唱得好,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各个领域都有涉猎。有人劝她定定性子,专攻某一领域才会有好成绩。她偏不,我行我素。也就是这性子,吸引了不少人。 叶晚一直被人捧着,冷不丁出现一个直接无视她的人,可想而知,她的心里肯定不舒服。 但张与川了解沈渡,沈渡对不喜欢的事情向来漠视,怼起人来能让人吐血,如果沈渡跟叶晚撞上…… 张与川的头立刻就疼了,急忙当和事佬:“叶小姐,看来沈先生不打算追究了。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了,不如您去参加聚会……叶小姐!” 张与川的话还没有说完,叶晚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留给他的,只有那扇因为叶晚力气过大还在前后晃荡的门。 张与川在警局向来有威信,被人这么当面摔门还是头一次,大家抬起头看他。他面子挂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这门……该换了。” 众人绝倒。 03 沈渡一边等出租车一边接电话。前段时间,医院来了个病人,他对那个病例很感兴趣,便一直跟进。好不容易得了空,医院突然来了个电话,说病人病情恶化,要立刻动手术。 “先让盛医生接着。” 沈渡看了看手表,“我五点半到,没问题吧?” 手机那头的人轻呵了一声:“这话你问我?” 沈渡笑了,那头是他的搭档兼好友叶清白,外科医生,对方素来狂傲,但专业能力过硬,有傲的本事。沈渡就是随口问一句,自然知道叶清白绝对没问题。沈渡“嗯”了一声,然后挂了电话。 这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冬天天黑得早,车辆川流不息,车灯在马路上闪烁。沈渡看了看手表,他的作息很规律,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情,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 除了休息。 沈渡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沈先生!”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沈渡抬起头。这声音很有特色,清亮,却又掺杂了柔和,让人一下子就记住了。 譬如下午在巷子里时,他也听过这种声音:“我的手机呢?” 沈渡有点头疼,转过身,果然,来人是那个把他误认为是抢劫的人的女孩。看她这么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他有点费解。今天有事,他都不跟她计较了,她跑过来做什么? 看见她,他鼻梁上的伤口疼了一下。 沈渡看着她跑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手压在膝盖上喘气。她个子小,只到他的胸口,压在膝盖上的手修长白皙,小脸上泛着红,刘海浸着细汗,一边喘气一边说:“沈……沈先生,你……你走得太快了!” 真是太快了! 不过比他晚出来一分钟,他就走那么远了,她追得好辛苦。她在心里埋怨,完全没注意两人腿的长度相差太大。 她说完这句话,沈渡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套近乎套了个空,觉得没面子。但是想想,今天确实是她错了,先认个错再说吧。 叶晚赔着笑脸:“沈先生,听说您是教授,年纪轻轻的,真厉害。”她双手合十,一副可怜的样子,“今天是我不对,您想要赔偿,可以随时联系我。让我赔偿你吧,不然我内心不安。” 说完,她就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想要塞到沈渡的手里。沈渡却往后一退,沉静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戒备。 这人是哑巴吗? 叶晚觉得脑子里的一根弦断了。 她不由分说地把名片往他的口袋里一塞,仰起头看他:“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叶晚是真的纳闷,难道这人从来没有听过歌吗,还是从来没有逛过街? 她的老板跟她说过,她的歌传唱度极高,在大街小巷出现的频率最高,尤其是理发店,没日没夜地放她的歌。她当时好奇,偷偷乔装打扮,跑到楼下的理发店,听完了她的最新歌曲。 所以,当沈渡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她掀开刘海,说:“我,叶晚!” 沈渡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谢天谢地,他不是个哑巴。 叶晚松了口气,但是沈渡的下一句话差点让她气晕过去。他淡淡地说:“我是听你的歌长大的。” 叶晚:“……” 沈渡说完,正好有辆车停在他的面前。他打开车门,叶晚还停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就在她以为他要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时,他突然回过头,说:“叶晚是吧,你追过来是想跟我道歉吗?” “那我告诉你,这种道歉方式我不接受。” “回去好好琢磨一下,给你推荐一本书——《道歉的力量》。” 他轻飘飘地丢下这几句话,便把车门一关,扬长而去,模样十分潇洒。 叶晚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怔在原地半天。半晌后,她拿出手机:“喂,老板,是我。” “打架?是我单方面地打人好吗?!已经解决了,帮我查个人。” “不是要追着人打。我是要去道歉,负荆请罪,赔礼道歉,磕头认错,看那位沈大教授会不会原谅我。” 叶晚在原地跺了跺脚,又不能追过去,一口气堵在胸口,脸憋得通红。她从原路返回警局,正想挂电话,又说:“对了,帮我借本书。” 电话那头的周南明拿着酒杯穿过人群,不时跟认识的人点头微笑。他走到阳台上,关上门,靠着护栏,护栏有点凉,让他清醒了不少:“《道歉的力量》,这是什么书?” “那人是谁啊,非得追过去跟人道歉?”他微叹,“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周南明是叶晚的现任老板,说是老板,其实更像经纪人,两人的绯闻在娱乐圈满天飞。 作为老板的周南明在圈内的知名度颇高。据说,他十七八岁便独自出国,在国外摸爬滚打数十年,不知怎么的,一夜收了心,回国开了一家唱片公司。公司只捧叶晚,所有的资源用在她的身上。 那些专门黑叶晚的人在天涯开了帖,帖名叫“扒一扒知名歌手叶某和老板不得不说的故事”,跟帖数万条。具体是说周南明早在国外娶妻生子,叶晚是在他国内包养的情人,等到他玩厌了,叶晚肯定会被抛弃的。 此帖全用化名,让人想告都没处去告。 周南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没事还会去看看更新的帖子。叶晚打开他的车门时,他正在翻帖子。叶晚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看见我被黑,您作为老板就是看帖?” 周南明见她来了,把手机收起来,看她神态疲惫,心不由得一疼,帮她把安全带系上后,才接她的话:“你的粉丝那么多,都骂不过这些人,我哪里能行?” 叶晚说:“您骂我的时候可一点儿也没留情。” 周南明揶揄她:“还记着呢。” 两人第一次见面,叶晚正处于瓶颈期。那时,她几乎不出门,每天把留声机打开,在家里醉生梦死。周南明从天而降,把他从法国带回来的红酒倒在她的留声机上,一滴也没浪费。 叶晚想起留声机,笑道:“可不是。” 她靠在车窗上。周南明扔过来一本书,是她指名要的《道歉的力量》。她翻了翻,“啧”了一声:“道歉的力量我没有,打人的力量倒是有。” 周南明轻笑一声,今天的事情他已经知道得七七八八。叶晚能道歉,也不用他忙着做公关。他发动引擎:“回家?” 叶晚点点头。 车子缓慢地开着,叶晚家离警局有点儿远,她有些昏昏欲睡,头在车窗上磕来磕去,最后疼得清醒过来,车子正好路过一家医院。 “a市第一人民医院?”叶晚喃喃道,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她坐起身,喊道,“停车!” 周南明对她几乎有求必应,听到她说话,想都没想就把车子往旁边一开,踩了刹车,车停稳了才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叶晚摇了摇头。 车子停在离护栏很近的地方,靠里边有一个凉亭,一旁的路灯正亮着,不时有散步的病人路过凉亭。除了她,没人注意到有一个人坐在凉亭向着外面的台阶上。 他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一根烟,烟头闪烁着星芒,映出他的脸。 是沈渡。 叶晚静静地看着他。他的眉眼清明冷然,带着久经生死的那种淡漠,但是他指间的烟和鼻梁上贴的创可贴让他添了一些烟火气息,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遥不可及。 她这么看他,觉得他似乎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总让人讨厌不起来。况且,他真的受了伤。叶晚在心里埋怨自己下手太狠了。 周南明终于不耐烦了,说:“到底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周南明看不到她在看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大好,说:“没什么,走吧走吧。” 周南明狐疑:“真的?” “是啊。”叶晚笑眯眯地抱着书,“早点回家,早点看书嘛。” 04 叶晚说看就看。她通宵看完了书,感慨完人生好艰难,顶着黑眼圈正想睡个回笼觉,许音袂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叶晚随手接起:“许大词作,有何贵干?” “叶大歌手,忙什么呢?还不下楼?” “我今天没通告,打算连卧室的门都不出了。”叶晚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她只要不工作,就喜欢窝在家里睡觉,不睡个天昏地暗,绝不出门。她打了个哈欠:“别想拉我出门,挂了!” “等等!”许音袂怕叶晚真挂电话,也不急着卖关子了,“你不是要找那个沈渡吗?” 对于找那位沈大教授,叶晚另有想法,她没把希望寄托在周南明身上,昨晚回家后就给许音袂打了个电话。许音袂在圈内吃得开,有人脉,打听个人,易如反掌。 一听许音袂这么说,叶晚就知道有戏,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怎么样?” 许音袂道:“当然是找着了,就在咱市里的医学院,听说今天他有课。医学院教授,叶晚,你这眼光不错嘛。” 叶晚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准传绯闻,我只是去道歉,道歉。” 顺便撩一撩教授小哥哥……而已。 半小时后。 a市医学院,第二教学楼,三楼。 叶晚戴着鸭舌帽、口罩,抱着《道歉的力量》在学生中穿梭。她故意打扮成学生的样子,粉色的大衣配白色围巾,许音袂看着她发过来的照片久久无语,最后说:“叶晚,你多久没上过学了?他们比你时尚多了!” 叶晚本来还不以为意,但来到学校之后,深深地检讨了一番,想了一下,又安慰自己:“没事,全靠脸撑着!” 叶晚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后,上课铃声就响了。这节课上的是“麻醉药理”,她对这门课讲的是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她正想着,沈渡已经伴着铃声走了进来。她分明看到在场其他女生的眼睛亮了起来,还伴随着窃窃私语。 “沈教授真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教科书般的男神啊。” “听说咱们系花上手追了,不过没成功。” 叶晚翻了个白眼,系花都没成功?沈渡的眼光真高。她抬头去看讲台上的沈渡,他穿着黑色羽绒服,衬得脸越发白净。他随意地把专业书放在讲桌上,轻轻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的人,对不时拿出手机拍照的学生视若无睹。 “上节课我们讲了丙泊酚,这节课我们来说一下依托咪酯。”沈渡翻开书,在黑板上写下“依托咪酯”四个字。 很好,这名字取的,叶晚一个字都看不懂。 “沈老师。”一个女生突然举手。见沈渡颔首后,女生站了起来,说:“这节课还没点名。” 听完这话,叶晚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 叶晚心想:这都是些什么学生?我知道你们是学霸,但是哪有求点名的?万一有人逃课被抓到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叶晚义愤填膺地替逃课的同学用眼神谴责那个女生,她上大学时就经常逃课,挂了好几门课,差点毕不了业。 她想找一些想法相同的同学,却发现大家都敬佩地看着站着的那个女生。 然后她听到后面有个男生低声说道:“为了让沈老师喊一下她们的名字,她们也是够拼的。还好我没逃课。” 叶晚:“……” 站在讲台上的沈渡开始点名,一边喊名字一边在纸上打钩。他的声音平静,仿佛自溪涧吹来的清风,淡淡的,没有一丝波澜,却让人舒服。叶晚低着头,听着此起彼伏的喊到声,像听催眠曲一样,困意袭来,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他说:“第五排最左边的同学,我好像没有点到你的名字。” 第五排,最左边。 是叶晚。 叶晚猛地清醒过来,感觉有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的身上,像针一般刺得后背发疼。沈渡依然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看着她慢慢地抬起头。 她戴着口罩,鸭舌帽的帽檐压得有点低,只露出两只眼睛。久在手术室,手术室里的人全戴着帽子、口罩,所以时间一长,沈渡仅凭眼睛就能认出谁是谁。现下在教室里看到她,他有点哭笑不得。 她这是来干什么? 他总不会相信她是突然对麻醉感兴趣了。 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连他在哪里教书都打听得一清二楚,看来她的情报很准嘛。他朝叶晚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让她一惊。 不是吧?他认出她了? 叶晚被他这么盯着,硬着头皮站起来,掐着嗓子回答:“我……我是隔壁法医系的,来旁听。” 一旁的学生恍然大悟。沈渡教的是麻醉系的专业课,不能选修,倒是有不少别的系的学生慕名来听课,并不稀奇。 沈渡“哦”了一声,说:“来旁听的,坐在那里能听见吗?坐前面来听。”说着,他拍了拍讲台旁边的位置,那里本来是给老师放东西的,一般没有人坐。 众人不禁感慨,多么好的老师啊,对外系的学生那么照顾,就怕人家听不到。只是……那个外系的学生怎么无动于衷? 面对众人投来的羡慕、疑惑、嫉妒的目光,叶晚差点哭出来。谁要坐到第一排去拉仇恨啊?那个沈渡,就是故意的! 叶晚用平生最慢的速度走上前,把书往桌上一扔,哀怨地看了沈渡一眼,坐了下来。 沈渡嘴角弯了弯,愉悦地接受了她的哀怨。 他感觉鼻梁上的伤好像开始愈合了。 “好,今天来说依托咪酯。把英文版的书拿出来。”沈渡手上夹着粉笔,叶晚疑惑地看向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本书就朝她扔了过来。 她拿起来一看,是沈渡的教科书,英文版的,除了名字,什么都看不懂。 在学生拿书的空当,沈渡走到叶晚的面前,翻了翻她带来的书,眉梢一扬:“真的买了?” 叶晚咬牙切齿地道:“看完了。” “这就是——”他扫视了一圈班里的学生,然后开口,“你的道歉方式?” “沈老师还满意吗?” 沈渡停顿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不满意。” 说完,他不再理她,开始上课。他全程用英文讲课,她完全听不懂,晕头转向,睡过去好几次。中途休息时,许音袂给她发来短信问事情的进展。 叶晚有气无力地回复:什么怎么样?虽然见到人了,但我宁愿没见到。 许音袂:怎么了?是医学院的小哥哥太凶残了? 叶晚:不,是学霸太凶残。 05 “好,这节课就上到这里。”沈渡擦掉黑板上的最后一个字,伴随着铃声说,“下课。” 下课后,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去,也有不少学生留下来问沈渡问题,沈渡耐心地一一解答。但是被问到联系方式时,沈渡却礼貌地拒绝了。 女生们纷纷哀叹,沈渡笑了笑。等学生们都散了,他的目光才落在叶晚身上。 她睡着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刚响,他说完上课,她就闭上了眼睛,一直睡到了现在。 现在的歌手都这么闲吗? 课间休息时,他抽空上网搜索了一下她的信息。相关消息数不胜数,百度百科上的照片似乎是前段时间拍的。照片上的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毛衣不厚,勾勒出女孩曼妙的身子,短发未过下巴,微微卷着,皮肤白皙,偏着头笑着,色调明媚,笑容慵懒,和昨天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形象判若两人。 沈渡还要留下来上下个班的课,并没有着急回办公室。他看着叶晚,她睡得坦然,长长的睫毛搭在口罩的边缘,呼出的热气漾在脸上,小脸红彤彤的。他想了想,伸出手帮她把口罩往下拉了拉,她的睫毛动了动。 沈渡微怔,手停在半空中—— 她的唇微张,暖暖的气息绕着他的手指,睫毛扇了两下后,又没了动静。 沈渡松了口气,把手缩了回来。他不叫醒她,就看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她醒来后大惊小怪的样子—— 嗯,肯定很好笑,甚至有点……可爱? 叶晚是在最后一节课上醒过来的。 醒过来后,她发现口罩在讲桌上,实在没勇气去拿,只好乖乖地趴在课桌上装睡,像听天书一般听沈渡上课。 在来之前,许音袂跟叶晚说过,沈渡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医学教授,他十六岁考上医学院时,各大系都抢着收他,最后他选择了麻醉系。他本科、硕士、博士连读,毕业后进入a市第一人民医院,年纪轻轻便成了副教授,现在是医院麻醉科的主治医生。 “总之,他的人生就像开了挂。”许音袂这么说,“不过你的人生不也开了挂吗?” 叶晚夸张地“哇”了一声:“你知道我背后付出过多少努力吗?!” “哇,是吗?”许音袂翻了个白眼,“你去网上看看,多少人说你命好,说你是天才!八岁参加比赛获奖出道,拿奖拿到手软,唱片一张接一张地出,张张销量百万。就算处在低迷期,咱们周大老板也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支援你,给你当经纪人。” 叶晚听着许音袂一条条地细数,半天后才悻悻地说:“我总不能开一场新闻发布会说我好惨吧?” 听叶晚这么说,许音袂顿时噤声,最后补了一句:“不过你低调点,学校人多,被认出来就说不清了。要是知道你去撩小哥哥,周南明可不会给你善后。” 谁要他善后! 他写的公关文差得要命! 叶晚腹诽完,偷偷看向沈渡。他站得笔直,手上拿着一根白色粉笔,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恰好遮住了伤口。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拿着粉笔的手一顿,垂下眼,目光淡淡扫过她。她一惊,忙拿起书遮住脸,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 身后传来交谈声,叶晚这才发现下课了。 终于下课了! 已经快十二点了,总该去吃饭了吧?叶晚想,既然什么招数都没用,那就请吃饭吧,这总该有用了吧? 叶晚微笑,开口:“沈……” “沈老师,您中午去哪里吃?”叶晚才开了个头,突然,一个女生拦住了沈渡的去路,“学校食堂出了新的套餐,跟我们一起去吃吧?” 叶晚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倒下。 沈渡的人气这么高? 一旁的女同学附和道:“是呀,沈老师,课上我还有些疑问想请教您。” 有疑问才怪!叶晚没想到这群女学生居然会这么大胆,不过这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沈渡应该不会拒绝吧? 叶晚看向沈渡。沈渡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熟悉,抬手看了看表,说:“我马上要回医院,有问题现在就问吧,你们还有十五分钟。” 他坐下来,把书摊在讲桌上,示意女学生们开始提问。 女学生们左右看了看,知道沈渡是在委婉地拒绝她们。为首的女生垂头丧气,胡乱地问了几个问题,沈渡一一解答了。女学生们没有待下去的理由,纷纷散去。离开时,为首的那个女生走在最后,经过窗子时看到前排座位上还坐着一个人。 她拍了拍前面的女生,说:“哎,那人是谁啊?她好像不是我们班的,怎么坐那个位置?” 前面的女生回头看了看,“咦”了一声:“戴着帽子,穿得那么土,没见过。”正说着,女生的眼睛睁大了,“她在跟沈老师说话。” 几个女生好奇,纷纷折了回去,刚靠近门口就听见叶晚在说话。 “……总之,我就要请你吃饭,时间就是现在,地点你定。” 几个女生脚步一顿。 这大言不惭的口气怎么那么欠揍? 明明同样是想和沈老师一起吃饭,她们怎么就那么没用,还不如一个土里土气的女孩?几个女生有种想要取经的冲动。但是眼下……她们幸灾乐祸地想着,穿着土气的女孩要吃亏了。 她们清楚,沈渡虽然表面上很和气,但这仅限于课堂上,下了课后的他可以用不近人情四个字来形容。 所以那个女孩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一定会…… 等等! 在众人的注视下,沈渡居然走到那个女孩面前,耐心地帮她把书收拾好,然后放进包里,又把包拎在手上,接着揽着她的肩膀,低声说了句什么。那女生没有回答,只是把头埋进高高的衣领中,便跟着他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沈渡停了停,偷听的几个女生条件反射般地让开一条路,他道了谢,一脸淡定地走了出去,留下一干女生在原地发呆。 十分钟后,麻醉系沈副教授有女朋友的事情传遍了整个医学院。 叶清白把学生发的微博截图发给沈渡。 沈渡回复:滚。 沈渡回复这条消息时,叶晚就坐在他的对面。吃饭的地方是他选的,在离学校不远的巷子里,装修古典,三进三出的门,想跑都跑不了。 叶晚瑟瑟发抖。 刚刚在教室里的时候,一干学生都走了,她就提出要请他吃饭当作赔礼道歉。他本来是拒绝的,但突然脸色一变,走过来帮她收拾了书,还揽住了她的肩膀。那时,她半个肩膀一瞬间没知觉了。 就在她脸色骤变的时候,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说:“有学生在外面。你现在最好不要发出声音,万一被认出来……” 叶晚有点感动,他还在为她的声誉着想,看来也不是那么冷漠嘛。 “我可不想跟你一起上头条。”沈渡的下一句话立刻把她从梦中拉回了现实,仿佛一盆凉水从她的头顶浇下。她恨不得马上把帽子一取,带着他来个“热搜一日游”,但想想周南明那张脸,还是作罢。 “沈医生,点菜吧。”叶晚把菜单推到对面,笑容灿烂,“我请客,给你赔礼道歉。你的鼻子还疼吗?” 她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渡瞥了她一眼,接过菜单,随意地打了几个钩,那姿势,那模样,像极了他在课堂上点名。她托着下巴看着他,说:“沈医生,你们麻醉师管不管善后?” “什么善后?” “就是手术结束后,病人怎么恢复知觉?” “对全麻的病人,就喊他们的名字,病人在潜意识里会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半麻的话……”说到这里,沈渡的眉头微皱,对面的叶晚发现他不说了,不满地瞪着他。他觉得好笑,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说:“你要是想知道,可以下次过来听课。” 叶晚眨了眨眼睛:“你是在约我吗?” 沈渡:“……” 他有种想把她带到医院做个脑ct的冲动,看看她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他决定不理她,招手:“服务员,菜点好了。” “我还没点!”叶晚连忙拦住沈渡,把喜欢吃的菜点了一遍,才肯把菜单给服务员。服务员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听歌,对她就像对平常人一样。 这倒是让叶晚有点失落。她嘀咕道:“是因为我没化妆吗?看起来和照片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沈渡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疑惑地“嗯”了一声。她又说了一遍,气势汹汹,像要找个人来证明似的。他打量着她,接着移开目光,说:“我没看过你的照片。”语气淡淡的,一点儿也不像撒谎。 叶晚信了,竭力让他关注她的微博,并保证一定回关他。他翻了翻她的微博:“你有那么多粉丝,只关注了几个人,你关注我是想让我出名吗?” “呃……”叶晚没想到这一层,仔细一想也是,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来,我还有小号。” 叶晚的小号关注的人也不多,不过粉丝数量很少。叶晚搜索沈渡,点击关注。 沈渡的手机屏幕瞬间亮起。 “小饭团成为你的新粉丝。” 小饭团?沈渡看了看对面投来的殷切目光,轻笑一声,心想:这名字还是挺配她本人的。 沈渡也点了关注,立刻收到了自动回复:感谢小可爱关注我,专注饭团一百年。 “哇,沈医生,你是老古董吗?”叶晚收到了他的自动回复,把手机伸到他的面前晃了晃,唯恐他看不见,手机都要贴到他的脸上了,只见手机的对话框里写着:感谢关注。 他不常登微博,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设置的自动回复,现在被她摆在面前,觉得很没面子。 很好,这是第一个让他无语的人。 他回复她的自动回复:幼稚! 她回复他的自动回复:老古董! 双方抬头,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菜齐了。”服务员推门进来。叶晚连忙移开目光,心却像擂鼓般咚咚作响。 天啊,她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 沈渡则无比淡定地拿起筷子吃饭,等叶晚拿起筷子的时候,冷不丁地开口:“把《道歉的力量》再看一遍。” 叶晚手中的筷子“当啷”一声掉在桌子上。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张与川是这么评价沈渡的:“记仇,超级记仇。” 第二章 我喜欢你,最是诚恳 01 “他都这样了,你还能忍?”许音袂坐在叶晚家的地毯上,把茶几拍得咚咚作响,恨不得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叶晚的耳朵揪起来。许音袂面容狰狞,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温柔。 叶晚拿着遥控器换台,“嗯”了一声,显得底气不足。 许音袂痛心疾首:“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叶晚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是看脸的人吗?” 许音袂冷笑:“你就是。” 叶晚说不过许音袂,使出撒手锏:“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叶晚把遥控器扔到一边,盘腿坐好,说:“再说了,那事我本来就做错了。我把人打了,不好好道歉,还闹到派出所,耽误了人家的休息时间,真是罪大恶极。” “喂!”许音袂听不下去了,“你自我批评也该有个限度,这是我们骄傲的天才叶晚的台词吗?再说了,就算真的是你错了,你也道歉了。你不就是想撩小哥哥吗?找这么多借口做什么?” 许音袂鄙视叶晚。 叶晚哼了一声,并不反驳。 自那天吃完饭后,她除了时不时给沈渡发条私信,没有再联系他。用她的话来说,这叫欲擒故纵。她不能表现得太殷勤,不然他会不珍惜的,得让他着急。 不过……好像没什么成效。 比如现在,叶晚一边跟许音袂说话,一边眼睛往手机上瞟,距离沈渡上次回她私信已经过去一天了,她没有回复,他居然也没说什么了。 叶晚:吃了吗? 沈渡:吃了。 沈渡真是能把天聊死,这时候他难道不应该问她是不是也吃了吗? 叶晚失望地想把手机关掉,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一亮,沈渡回了她的消息,如她所愿,他问她是不是吃了。 叶晚服气。她回复:自沈医生上次回复我到现在,我已经吃了六七顿。 沈渡:一天吃了六七顿,厉害。 叶晚:那你呢? 沈渡坐在更衣室的沙发上,右手拿勺搅着一杯咖啡,左手翻着微博。窗户上结了一层细密的霜花,衬得外面灰蒙蒙的,让人看不真切。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手术室工作,一顿饭也没有吃。 但他要是如实回复的话,那个爱操心的女孩肯定会絮叨个不停。他想了想,回复:一日三餐,一次没落。 叶晚回复得飞快:医生就是知道养生。 沈渡笑了笑。叶清白走了进来,正好看见他在笑,“咦”了一声,脱下白大褂挂在一边,说:“沈老师,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笑成这个样子。” 沈渡一见是叶清白,松了口气:“结束了?” 叶清白“嗯”了一声,说:“结束了。盛玉跟着去了icu,你回家歇会儿吧。” 沈渡没有说话。叶清白打开自己的柜子,才发现沈渡连衣服都没有换。这一天一夜,他们都在给一个孩子做心脏搭桥手术。沈渡光是穿动脉就用了两个小时,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但他知道沈渡在较什么劲。 那是上周的事情了。沈渡对一个病例很感兴趣,一直在跟进,但是病人突然病发,虽然医生对那个病人进行了抢救,但那个病人再没有醒过来。手术结束后,沈渡默默地出了手术室。他本来就在休假,所以没人问他去了哪里。 但半小时后,他又回来继续工作了。 想到这里,叶清白微叹,说:“我们一起毕业,到医院工作也有五六年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少点人情味,你尽力了就谁都不欠,别折磨自己。”他又笑了笑,“说实在的,你也该谈一场恋爱了。咱们医院那么多人对你芳心暗许,真的没有让你动心的?” 话题突转,让沈渡一怔。叶清白还在絮絮叨叨:“听盛玉说,你们麻醉科有好几个姑娘追你,都特别优秀。要不,下次一起吃顿饭吧?” “盛玉说,咱们医院对面新开了家火锅店,冬天就该吃火锅。” “对了,盛玉从家里给我带了饭团,你要不要吃一个?” “盛玉,盛玉,盛玉。我知道你俩交情好,但你用得着每句话都把她挂在嘴边吗?”沈渡忍不住瞪了叶清白一眼,接着,他站起来,说,“我现在去icu看看你家的盛大医师。” “哎,饭团还要不要了?” “给我留两个。”沈渡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叶清白笑了一声,心想:我家姑娘亲手做的,就做了三个,为什么要给你留两个? 他放了一个饭团在沈渡的衣柜里,瞥见沈渡的手机放在沙发上,不由得无奈地腹诽:沈渡真是个工作狂,说什么去icu看盛玉,明明是去看病人。 叶清白走上前拿起手机,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叶晚私信那里。叶晚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沈渡的消息,一连发了几条: ——人呢? ——沈大医生,你上次给我的肩膀打麻醉,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药效还没退? ——我现在半个肩膀都酥酥软软的,你要负责! ——哎哟! 叶清白翻看着一条条消息,手机差点从手上脱落,八卦之心冉冉升起:这就是沈渡传闻中的女朋友? 怪不得不想谈恋爱,原来是已经有了女朋友! 好嘛,他谈个恋爱,沈渡从头到尾都知道,现在轮到沈渡谈恋爱了,他却丝毫不知情。他勾起嘴角,回复叶晚:来医院,我负责。然后他点击发送键。 ok! 让他来看看沈渡那个传说中的小饭团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叶清白回复后,巡查科室时路过icu,看见沈渡正小声跟盛玉说着什么。他敲了敲门上的玻璃,盛玉和沈渡一起抬头。盛玉笑了笑,沈渡挥了挥手,说:“去说两句话吧,小点声。” 盛玉把笔收了起来,走过去。叶清白没有穿无菌服,不能进去。他在玻璃窗户上哈气,写字: ——想你了。 ——饭团很好吃。 ——早知道不给沈渡了。 盛玉失笑,抬手在玻璃上敲了敲,发出一声轻响。她无声开口:“好啦,下次再给你做。” 叶清白嘚瑟地擦掉玻璃上面的字,开心地吹着口哨走了。 沈渡一边做记录一边问:“恋爱的人都这么白痴吗?” “我想看看沈老师是怎么白痴的。”盛玉慢慢走过来,轻声道。 沈渡面无表情:“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02 叶晚现在很高兴。 高兴到什么程度呢?她在半个小时内把衣帽间所有的衣服拿了出来,一件件地试。许音袂看到目光呆滞,头疼得不行:“走红毯都没见你这么用心,至于吗?” 叶晚喜滋滋地又换上一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上次我去医学院穿得那么土,简直丢人死了。今天必须光鲜亮丽地出现在沈渡面前。” 许音袂说:“咱们周老板知道你要去那里吗?” 叶晚十一月出了唱片,连续一个月马不停蹄地宣传,好不容易有一周的休息时间,平时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出门的,就连周南明也被禁止到她家来。现在她居然为了沈渡两出家门,可以说是很重大的新闻了。 叶晚懒得找借口了,继续找衣服,换衣服。 这次,叶晚一出来,许音袂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眼前叶晚的穿着其实很普通,毛茸茸的白色毛衣上点缀着小圣诞树和铃铛,似雪非雪,衬出几分慵懒,搭了一条黄白格子围巾,短发软软的,皮肤很白,鞋子是很普通的小白鞋。 明明是非常普通的搭配,穿在叶晚的身上却极其惹眼,让身为女生的许音袂也不由得感慨。 许音袂一拍桌子:“就这身了,拿不下沈医生,我跟你姓!” 叶晚比了个ok的手势,拿起包出门。 一路上,她都在想沈渡给她回的消息。 ——来医院,我负责。 她去过他所在的医院,离她家有点距离,她怕打车被人认出来,把许久不开的汽车开了出来,一路上放的都是自己的歌。叶晚正嘚瑟着,许音袂的电话打了过来,声音压低:“喂,到了?” “再转个弯就能看见医院大门啦。”叶晚哼着歌,没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对劲。 许音袂都想哭了,说:“周南明来了。” 前面正好是红灯,叶晚猛踩刹车,心想:周南明,他怎么来了?接着,叶晚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来就来呗,我在休假,怎么了,他还能强迫逼我上工吗?” “可能是真的。”许音袂站在门口,门外周南明正在耐心地按着门铃,他身后站着一个摄影师,扛着长枪短炮,看样子现在就恨不得把摄像机伸进来。许音袂顿感绝望,说:“你多久没看微信了,是不是漏掉什么重要消息了?” 叶晚马上去翻微信,她这两天忙着在微博等沈渡的消息,所以没开过微信,这下一开,一条条消息瞬间蹦了出来。她翻了翻,才发现周南明昨天给她发过消息,是条语音。 叶晚打开语音。 周南明说:“在家吗?公司和电视台合作,准备拍一档你休息在家的日常。明天下午两点,记得收拾一下自己。” 明天下午两点,也就是此时此刻。 神啊,她为什么现在才看到? 收拾一下自己?叶晚看了看自己,收拾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她不在家。 绿灯亮起,叶晚发动引擎,那头许音袂已经架不住外面不紧不慢的门铃声,把门打开了。叶晚没有挂电话,一边开车一边屏住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 说实话,她还是挺怕周南明的,尤其是在工作上,毕竟人家是老板。 那头老板发话了:“许音袂,晚晚呢?” “她……她洗澡呢。”许音袂也怕周南明,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一句让叶晚吐血的话。叶晚心想:许音袂是想让自己现在回去,爬个几楼出现在自家的浴室里吗? 周南明沉默了一下,折回去对摄影师说了句什么,便礼貌地把摄影师关在了门外。他朝许音袂伸出手,许音袂乖乖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周南明转了转手机,贴在耳朵上:“你在哪儿?” 叶晚理直气壮地道:“医院!” “生病了?” “嗯!” “我不是说过,不是大病,不准去医院吗?为什么不喊我给你请的私人医生?” 叶晚本来有点心虚,但是一听周南明这么说,心里顿时觉得委屈了,她说:“我就想去医院,休息时间,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有本事你扣我工资啊!” 说完,叶晚挂断电话。车子正好开进车库,她心情不好,让本来就不好的车技大打折扣,几次都没停进车位。她来了气,双手砸在方向盘上,又疼得直呼痛,正搓着自己的手,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 叶晚抬头看去,眼前一亮。外面的人穿着修身的大衣,眉眼干净,是沈渡。她摇下车窗,说:“你来接我啦?” 沈渡有点纳闷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叶晚,不过现在没时间问这个。他指了指副驾驶座,说:“坐过来,你倒车的技术太烂了。” 叶晚悻悻地坐到副驾驶座,沈渡坐进来,帮她停好车,解了安全带才想起来,问:“生病了?” 叶晚本来想说没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点头:“对,有点感冒咳嗽。难受。” 沈渡瞥了她一眼:“穿这么少,不感冒才怪。”他下了车,没有听到那边开门的声音,转过身,说,“车都停好了,还不下来?” 叶晚偏不下来,说:“绅士要为女士开门!” 沈渡“啪”的一声关上门,语气淡淡:“我不是绅士,是医生。你不是女士,是病人。自己下来。” 叶晚乖乖地开门下了车。 沈渡的嘴角勾了勾。 叶晚本来以为他会带自己去拿药,谁知道他把她带到休息室,说:“看见那瓶水了吗?”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热水瓶。叶晚点头,他说:“我现在要去看一个病人。你在这里,把那瓶水喝光。” 叶晚目瞪口呆:“这就是你的负责?” 她这句话让沈渡的脚步停住:“什么负责?” 叶晚把手机拿出来,摆在他的面前。他仔细一看,是两人的私信对话框,最后一句是他回的:来医院,我负责。 沈渡顿时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根弦断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叶——清——白!” 不远处正在安排下一场手术的叶清白忽然打了个寒战,同事问他:“怎么了?” 叶清白干笑:“冷,有点儿冷。” 那边,叶晚伸出手,小声问道:“谁是叶清白?”她刚说完,肚子发出“咕噜”一声,沈渡的目光扫过来,她委屈巴巴地道,“我饿了。” 沈渡:“……一天吃了六顿饭?” 叶晚点头,眼神要多纯真就有多纯真,表情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沈渡心一软:“我这儿还有一个饭团。” 03 叶晚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巴,点评:“哇,好好吃的饭团。”她冲沈渡挤眉弄眼,“哪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做的?” 沈渡没理她,而是问:“吃饱了吗?” 叶晚坦白:“没有。”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目前饱了,一会儿就不知道了。你要去忙吗?你去忙,别理我!” 沈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陪她吃饭团,看了看时间,然后起身,说:“那你一会儿自己回去吧。装病的话,就不要来医生面前嘚瑟了。” 面前的女孩脸色红润有光泽,一点儿也不像生病,能骗得过他? 叶晚被戳穿了也不生气,一脸新奇地跟在他身后问来问去。他见她不走也不管她,只是警告她小声点儿。她捂住嘴巴,把说话声音降低了点儿,但时不时还是会发出惊呼声,像是这辈子都没来过医院一样。 叶清白从病房出来时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他一看就知道那个“小饭团”来了,正好查完房了,他让实习医生去做下面的事情,自己则神秘兮兮地凑到沈渡的面前,一脸坏笑:“怎么?沈渡,这是你的小饭团?” 他的小饭团? 沈渡不由得失笑,他有心想吓叶清白,含糊地“嗯”了一声,说:“小饭团,过来跟叶医生打个招呼。” 叶晚喜欢“小饭团”这个称呼,乐呵呵地走上前,把口罩一拿,朝叶清白挥手:“嗨,叶医生。” 叶医生石化了。 叶医生腿软了。 叶医生……叶医生一把将沈渡拉了过去,一边瞥叶晚一边压低声音:“什么情况?小饭团?这是小饭团吗?这是哪里来的巨星啊?!怎么就成你的小饭团了?” 沈渡暗笑,心想:让你手贱把叶晚喊到医院来。但表面上,他还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是她。” 叶清白左顾右盼:“我家姑娘哪儿去了?她是叶晚的忠实粉丝,当年我跟她告白的时候就是唱叶晚的歌才成功的。” 沈渡无言以对,看着叶清白走过去跟叶晚打招呼、要签名。两人越走越近,不出两分钟就互加了微信。沈渡过去的时候,就听见叶清白喜滋滋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一起去吃火锅。不过,要等到圣诞节,那时我们轮休。” 叶晚说:“行啊,就圣诞节。” 叶晚似乎察觉到沈渡的目光了,抬头朝他看了一眼,她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他面不改色,她微微一笑。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蕴了天上散落的光,让她整张脸显得格外动人。 沈渡转头,留下一句“我不吃”就往前走。 他的背影冷漠,像写了一句“生人勿近”。不过……叶晚在心里想:我可不是什么生人。她是熟人,三分熟,也叫熟。 叶晚回家前特意给许音袂打了个电话,问:“周南明还在吗?” 许音袂有气无力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先跑了。” “没义气!”叶晚斥责道,不过现在她已经在电梯里了,就算周南明还在她家,她也没办法。她咬咬牙,拿出钥匙,还没开始转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叶晚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屋里没开灯,周南明双手插兜站在黑暗里,像一个危险的符号。她看着他,装作一脸惊讶,随手打开了灯,说:“我还以为你走了,我没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 周南明“嗯”了一声,让开一条道。叶晚小心翼翼地绕过他,她的手腕却被他从后面拉住。她心下一沉,正想躲开,他却猛地把她扯进了怀中。她的背脊一僵,他没有做其他动作,只是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他懒懒地说:“你去哪里了?” 叶晚说:“医院。” “什么病?” “感冒。” “药呢?” “医生说喝热水就行了,不用吃药。” 周南明笑了一下,松开了叶晚。她连退了好几步,干巴巴地笑笑:“南明,你要是那么喜欢拥抱,可以养只小狗,抱起来更舒服。” 周南明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壮着胆子说:“你看啊,你在我家不走,万一被狗仔拍到了,别人就会说你潜规则我。而且会有很多人骂我,继而影响唱片的销量和我的出场费,这划不来。”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一副认真的模样,周南明眼中闪过一抹温柔。 这个拥抱是周南明和叶晚的约定。第一次见面时,他用红酒毁了她的留声机后,走到她的面前,她搂住他的脖子就哭,怎么也不愿意撒手。她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衣服上,一滴滴地把他的心哭软了。 清醒后,她一边帮他洗衣服,一边不好意思地许下了这个诺言。 “以后你想抱我的时候就抱我,把我当抱枕也没关系!”她小手一挥。但他没有那么过分,除了偶尔累了会借她肩膀靠一靠,平时都站在她两米开外的地方。 他刻意地与她保持着距离,心却总在向她靠近。 等叶晚说完了,周南明才说:“下次出去的时候小心点儿。有两个狗仔一直在你家附近,我已经打发了。” 叶晚见他气消了,松了口气,又看他要走,忙不迭地打开门。他一脸奇怪地看着她,问:“一起走?” 叶晚拿起门旁的垃圾袋,说:“我倒垃圾。” 叶晚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她把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时,正好看到周南明的车子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她拍拍手,开心地吹口哨,给许音袂发消息:打发走了,我还活着。 许音袂回:你真觉得周老板会把你吃了? 叶晚发了一个惊恐的表情,回:怎么了,你不信?我听说他当年在国外可以进入世界上最不近人情的老板前十名。 许音袂哭笑不得,回道:可他没有对你狠心过吧? 叶晚沉思,没有再回消息,手插着口袋等电梯。其实许音袂说得没错,不管外面怎么传周南明不近人情,他对她一直是很纵容的。她可以在他面前没大没小,也可以违背他的意愿。 她理应和他亲近,但是他们之间总隔着屏障,永远也走不近,不过,走不近就不走了,反正她工资照拿。 叶晚想开了,步伐轻快了不少。 此时天阴沉沉的,正酝酿着一场大雨,云层压得很低。北风呼呼地吹过来,让这一片街区变得萧条起来,就连蹲点的狗仔也缩在车里不愿意出来。 没有人看到,周南明的车子转了一圈后又稳稳地停在路边。 周南明打开车窗,抬头一层一层地数过去。虽然他不用数也知道她住在哪个窗口里,但是每一次他都要数一数,好像多数一下就能让他变得更加欣喜。 第二十七层。 录音室的灯还开着。 周南明往后靠了靠,打开音乐,叶晚的声音钻入他的耳里,充斥了整个车子。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04 次日,微博热搜第一位是“叶晚周南明”。 雨已经彻底下下来了,“哗啦啦”地侵袭了整座城市。公交车、地铁上挤满了人,每个人的手机上播放着一段视频。 “实锤!周南明深夜从叶晚住处出来!” 视频里是叶晚丢完垃圾后注视周南明远去的车子,那模样楚楚可怜,让人心疼。 微博评论区炸了。 ——周南明那个渣男,听说在国外有老婆,还来潜规则我们叶晚! ——抱走我们晚晚,不约。 ——别什么都扯到我们晚晚身上好吗,不就是倒个垃圾、看个风景,怎么就是怨妇了?谁拍到那辆车子里是周南明了? 而叶晚此时还在睡梦中,对微博上炸了的消息毫不知情。她听着外面的雨声,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嘀咕道:“又下雨!不下雪的冬天都是耍流氓!” 嗯? 不对啊!她房间的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雨是有多大她才能听得这么清楚?想到这里,她一下子坐了起来,一道水流正顺着门缝汩汩而来,一直流到她的床边。 恰在这时,她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随手接起,那头是周南明的秘书,带着哭腔说:“大事不好了,叶晚姐!” 叶晚淡定地“嗯”了一声,说:“确实大事不好了。” “啊?” “我现在在水帘洞。咱们有缘再见!” 叶晚挂了电话后,把手机往床上一扔,飞速地跑到浴室将水龙头关上。好在房子的排水系统不错,水开始往下水道流去。叶晚坐在马桶上思考人生。这不是她第一次忘记关水龙头了,每次都弄得房子像水帘洞一样。 每次这样,许音袂都要戳着叶晚的脑袋问她:“你不是房子进水了,而是脑子进水了吧?随手关水龙头,难道小时候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叶晚撇嘴,发誓要吸取教训,但是下一次还是会犯,好在楼下的人没有来找她,不然她又要上头条了。 头条头条,麻烦把头条用来宣传她的新歌好吗? 她正坐在马桶上发呆,手机又响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绕过水渍,扑到软软的床上,拿起手机。电话是周南明打来的,问她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外面下着大雨,我当然在家啦。”叶晚晃着两条腿,“怎么了?今天有人来家里拍我的日常吗?” 周南明一听她的口气就知道她没有看微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说:“你收拾一下,开车到公司来。” “怎么了?” 周南明随口说:“新来的音乐总监想见见你。” 叶晚“哦”了一声后挂了电话。 新来的音乐总监?见她干什么,又想对她的歌指手画脚? 叶晚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收拾了几件衣服,却没打算去公司。她的房子暂时住不了了,她想住到许音袂家里去,但想了想,许音袂和周南明是一伙儿的,她住到许音袂家简直是自投罗网。 叶晚收拾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沈渡发了一条私信:沈医生,干吗呢? 沈渡正开着车堵在高架桥上,闲得无聊,给她回:准备去上课。 叶晚笑眯眯地打字:我猜……你的课堂缺我这个学生。 沈渡:…… 上课十分钟后,叶晚就后悔来早了。她应该在家磨磨蹭蹭等到沈渡下班再过来的。这次她选了最后一排的座位,给了沈渡一个可怜的眼神,让他不要把她揪到前面去。 沈渡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管她。 他没点名,这次讲课是用中文讲的,但叶晚还是一点儿也没听懂。 她闲得无聊发微博:我毫不怀疑,现在的天才都在医学院。可是小哥哥智商那么高,怎么样才能拐走呢? 她点击发送键。 她发完微博后有些惆怅地看着讲台上的沈渡。 谁知道十秒钟后,她的前面就响起了议论声。 “叶晚发微博了,快看!她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哪儿呢?我设了特别关注,怎么没收到?” 前面两个男生的小声议论被叶晚听得清清楚楚,她暗叫不好,忙把手机拿了出来。天啊,她本来以为微博是用小号发的,结果居然是用大号发的! 突然掉马甲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才短短一分钟,微博就有两千多条评论了。 其中不乏打着问号的,还有人问她和周南明什么关系,她看上医学院的小哥哥是不是想抛弃周南明?给出这条评论的人骂得狗血淋头。 叶晚向来是不注意评论和回复的,私信只看互关的人,她看到后援会会长发来的消息:叶晚小姐姐,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哪怕你离开这家公司,我们也会一直支持你! 叶晚心想:谁要离开这家公司? 叶晚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又联想到周南明的秘书给她打来电话说大事不好了,以及周南明突然让她去公司这两件事情。 她连忙打开微博热搜榜。 实时搜索第一位:叶晚周南明。 第二位:叶晚医学院小哥哥。 恰在这时,许音袂发来消息:厉害了我的叶晚小姐姐,同时跟两个人传绯闻,可谓前无古人了。你准备怎么收场? 叶晚吐血,回复:老板打算怎么给我收场? 许音袂:咱们的公关是这么想的,趁机推荐你的唱片,你觉得呢? 叶晚一想到周南明那副生意人的嘴脸,不由得咬牙切齿,回复:帮我谢谢周老板。顺便告诉他,让他最近都不要见我了,以便塑造我怨妇的形象。 许是察觉到叶晚生气了,许音袂过了一会儿才发消息过来:周南明说,他最近给你放假,让你过完年再回来,但是…… 许音袂最后打了几个省略号。 周南明的消息紧跟而来:但是不见面是不可能的。 叶晚在心里冷哼一声——假期是我的个人时间,我为什么还要见你这个老板? 她斟酌着语句回周南明,桌子突然被人敲了敲,沈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位同学,你还打算睡多久?” 叶晚本来是趴在桌子上玩手机的,像睡着了一样。听到沈渡这么说,她倒是不急着回周南明的消息了,这是她跟沈渡近距离接触的大好机会,就算现在有其他急事,也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她悄悄地把手机往课桌里一塞,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沈渡的下一步动作,不由得失望地撇撇嘴。 叶晚心想:他不会发现我装睡了吧?不可能!有人说我完全可以进演艺圈的。不管了,敌不动,我不动,继续装。 沈渡又敲了敲桌子,说:“别装睡了。” 叶晚装不下去了。 叶晚一脸不情愿地抬起头,把脸枕在胳膊上,只露出一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晃了晃头,眯起眼睛看他,他在她的眼中有点模糊,只有一个简单的轮廓,看不清他的神情。她懒洋洋地开口:“沈渡,为什么我一听你上课就想睡呢?” 沈渡没有说话。 叶晚打了个激灵,忙坐直身子,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我想睡觉!” 沈渡的嘴角抽动,看着对面认真解释、拼命摆手的叶晚,不由得头疼。 沈渡心想:你别解释了,我本来没想歪,现在你一解释,不得不想歪了。 05 叶晚再次见识到沈渡走得有多快,她在后面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她闲不住,一边跑一边说话。 “食堂的菜那么好吃吗?去晚了就吃不到了吗?” “吃饭不要急急忙忙,这样对胃不好。” “我们要放松心情,比如唱一支歌儿,要我给你唱首歌吗?” 说完,她也不管沈渡同不同意,就随意地唱起了自己的歌。她一边跑一边唱,很多音跟不上去,虽说歌声不刺耳,但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沈渡终于肯把目光挪到她的身上了,他停下脚步,说:“我听说明星都很忙,你好像是个例外。” “他们忙是忙着赚钱,我不缺钱,所以闲了一点儿。” 她说得坦然,说完还朝沈渡一笑。他这才发现她有一颗很小的虎牙,一笑就露出来,给她增添了几分可爱。她穿着米白色的大衣,里面是格子长裙,脖颈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他进医学系已有近十年,无论身处何地,遇到何事,他都能坦然处之,能克制住情绪,因而经常一副冷漠的表情。 他现在有些奇怪,为什么他会有点儿在意她是不是冷呢? 叶晚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地动了动脚,嘴角的笑容僵硬。 他转眸,说:“看来你真的很有钱,因为你一直很闲。” 说完,他也不管她是什么反应,抬脚往前走去。 “等下!等下!楼下的等等!” 叶晚正想跟上去,突然听见楼梯上传来一串尖锐的叫声。叶晚的耳朵被刺得生疼,不由得想捂住耳朵,结果她才伸出手,手腕就被折回来的沈渡猛地抓住,他的声音随即落在她的耳畔:“不准捂住耳朵。” “为什么?太难听了!” 沈渡不理叶晚,转头望向楼梯。这时,一个人从楼上飞奔下来,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她奔到了两人的面前,脸不红气不喘,直接略过沈渡,把叶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叶晚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满头银发,皮肤保养得很好,戴着副一看就知道价格昂贵的老花镜,小眼睛眯起来,颇像巷子里那些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叶晚最怕跟这些老太太打交道,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刚刚的声音是这个老太太发出来的? 沈渡站直身子,语气不卑不亢:“江教授好。” 江茗随意地“嗯”了一声,目光还停在叶晚的身上,问:“刚刚唱歌的是她?” 沈渡回答:“是。” “口罩拿下来。”江茗这句话是对叶晚说的,她的声音就算放低了,也尖锐得让人不舒服,“哪个系的?” 叶晚见沈渡对这个老太太这么尊敬,便把口罩拉了下来,乖乖回答:“我不是这个学校的。” 江茗略带诧异地看了沈渡一眼,问:“有女朋友了?” 叶晚正想乐呵呵地点头,沈渡却已经回答:“是病人。” 叶晚心想:谁让你看病了? 叶晚瞪了沈渡一眼,不料他目不斜视,完全不理会她的目光。她只好悻悻作罢,再去看江茗,江茗扶了扶眼镜,“嗯”了一声:“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没见你交过女朋友,都老大不小了,过了年该二十……” 沈渡礼貌地接话:“二十八了。” 江茗说:“对,都二十八了,该交女朋友了。你条件不差……” 接下来的话全是老一套,而沈渡明显是常听这些话的,面不改色地微笑点头,让叶晚深深佩服。等说够了,她才想起叶晚,对叶晚说:“小姑娘的歌唱得不错,教职工年会还缺一个节目,你要不要上?只要参加就有大奖。” 大奖倒是没吸引叶晚,但是一想到沈渡会参加年会,她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江茗在纸上记下叶晚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就走了。 叶晚在原地发怔,好一会儿,才回过头看沈渡,问:“刚刚江老师冲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沈渡像是松了口气。他往前走,叶晚一脸不满地在后面喊他。他无奈地说:“一边走一边说可以吗?我很饿。” 叶晚点头。对对对,沈渡说他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不能饿着。医生就是会养生。 06 据沈渡所言,江茗教授是他的恩师,曾教过沈父沈母,培养出一大批专业医生,是行业里的翘楚。在众多的学生中,她最看重他,是她推荐他学麻醉的。 “江老师两年前退休,后来又被返聘,现在在学校授课。虽然她的声音有点儿刺耳,但她的课堂永远坐满了人,甚至有不少老师也会去听她讲课。她有个爱好,就是唱歌。”沈渡一边吃饭一边说,“她两年前退休后闲了不少,在我校合唱团当一个管事的。” 虽然大家都很喜爱这个老师,但是合唱团近两年的出勤率很明显一直在下降。 叶晚说:“你是不是很怕她?” 当时江茗从楼上冲下来的时候,她要捂住耳朵,沈渡一把将她的手拉住了,从头到尾对江茗毕恭毕敬。 沈渡挑眉,见她那副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喝了一口汤,说:“这是尊重。” 叶晚点头:“哦哦,是尊重。” “啪。”沈渡把筷子放下,说,“我吃饱了。” 他站起身来,叶晚“哎”了一声,说:“我还没吃饱呢!” “那你慢慢吃,我要回医院了。” 叶晚急中生智,喊道:“不够吃!” 沈渡回过头,先看了一眼她餐盘里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菜,她被他看得脸红。他又伸手从口袋里把饭卡拿出来,然后放到桌子上,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有些奇怪,便没有开口。 叶晚忍住笑,替他把话说了出来:“随便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看见沈渡笑了一下,但只是浅浅一笑,转瞬笑容就不见了。直到他走出食堂,叶晚才低下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饭卡,嘀咕道:“他还是笑起来好看嘛,应该多笑笑。” 在家里没收拾干净的这几天,叶晚一直住在酒店里,没事就往医院跑。沈渡忙,有时候她待一天,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能见到他。于是,她自告奋勇,说她做饭,然后给他送过来。 沈渡没什么表示,依旧一副冰山模样,倒是叶清白被感动了。他们坐在医院的凉亭里吃饭,叶清白竖起大拇指:“叶晚,没想到你唱歌好听,做饭还这么好吃。我宣布,今天你比盛玉漂亮。” 叶晚正把饭盒一一摊开,听到叶清白这么说,不由得尴尬:“这是我家阿姨做的。” 一旁的盛玉不由得笑了起来,揶揄道:“我宣布,今天阿姨比清白帅。” 叶晚和盛玉相视一笑。盛玉是麻醉科医师,和沈渡在一个科,每天都能见到沈渡,这让叶晚羡慕得不行。叶晚每天来,如果见不到沈渡,就来找盛玉问一问沈渡的情况。叶晚往后看了看,说:“沈医生还没来。” “他还早着呢!他可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叶清白一边吃一边说,“估计他今天不来了。” “在吃什么?” 叶清白的话刚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沈渡的声音,叶清白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到地上。叶清白欲哭无泪,这是干吗?一个两个来打他的脸,好玩是吧? 叶清白瞪着沈渡,沈渡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坐了下来。叶晚马上给沈渡递去一双筷子。 沈渡垂眸,目光落在叶晚递筷子的手上。这双手白皙细腻,像宋代的白瓷,又像热乎乎的小饭团。他没有接筷子,叶晚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看着他,眼睛似乎在说话。 “大明星给你递筷子,你还不赶紧接着!”叶清白把叶晚手中的筷子接了过来,塞在沈渡的手里,说,“饭可好吃了,快吃一点儿,吃完去干活。” 沈渡把筷子放在桌上,目光没有从叶晚身上离开。他说:“以后不要送饭来了。” 叶晚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沈渡继续说:“我知道你最近很闲,想用这种方式向我道歉。现在我告诉你,我原谅你了。你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在家看看书,我们不是非要吃这一顿饭。” 沈渡站起身来,对盛玉说:“快吃,马上开会。”说完,他不再看叶晚,转身就离开了。 叶晚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坐在原地没有动,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尽管沈渡说得委婉,但她怎么会听不懂他的话?他觉得她送饭是别有居心,不想承她的情。 盛玉见叶晚的小脸因为憋泪变得通红,不由得心疼,慌忙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说:“哎呀,别难受,他长得那么好看,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单身那么多年啊?” 叶清白忙附和,说:“对啊对啊,他是凭实力单身,对女神都视若无睹,活该他做一下午手术。” 两人像唱双簧一样埋怨着沈渡,又对视了一眼。 其实他们能看出来,叶晚对沈渡有点儿意思,不然凭她大明星的身价,犯不着来医院为他们送饭。他们和沈渡认识多年,非常了解沈渡。沈渡这人从小是学霸,但爱情这根筋好像被去掉了,多少女孩往上扑,都没把这座冰山融化。 最开始,叶清白见沈渡对叶晚有那么一点儿上心,觉得肯定有戏,不知道今天他怎么了,跑过来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下好了,小饭团的玻璃心噼里啪啦地碎了。 沈渡却吝啬给一个创可贴。 叶晚抹了抹眼泪,说:“我没事,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 “晚晚……”盛玉想追过去,却被叶清白拉住了。她回过头,他说:“让她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盛玉看着叶晚走远了,才叹了一口气,说:“不知道我们沈老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叶清白摇了摇头。 07 叶晚再没有去医院送饭,就连这几天她感冒生病,也故意绕开那家医院。她每次打开微博小号,看见和沈渡的私信,都要咬牙切齿半天。 “放弃啦?”许音袂听叶晚说完那天的事情,问她,“你就这样放弃了?” 叶晚的神情略微不自然,抱着枕头,愤愤然:“单独对我说就算了,还当着别人的面。哇,我奋斗那么多年,挣的面子全没有了!我没有偶像包袱吗?我,叶晚,被甩了!” 许音袂提醒她:“准确来说,你是被拒绝了。” 叶晚咆哮:“滚。” 许音袂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写新歌,纪念我这还没开始就死去的爱情。” 许音袂“哟”了一声,八卦地说:“说真的,你就这么算了?” 叶晚冷笑一声,说:“我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他还会再找我的。” “为什么?” “他的卡……还在我这里。” “什么?他把卡都给你了?天啊,随便刷吗?都这样了,你还说没进展?” 电话那头的许音袂大惊小怪,以为两人进展神速,连卡都上交了。叶晚面不改色地把沈渡的饭卡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本正经地回:“是的。” 据叶晚所知,沈渡所在的学校,饭卡都是学校发的,而且食堂只能刷卡,只要他想吃饭,就必须来找她要卡,不然…… 叶晚笑起来,许音袂毫不客气地打击她:“不然他就叫外卖,咱们沈医生缺叫外卖的钱吗?” 叶晚却坚信沈渡不会吃外卖,于是挂了许音袂的电话。 许音袂:“……” 接下来的几天,叶晚一边在家写新歌,一边等着沈渡来找她要饭卡。可是,直到她的新歌写完,沈渡也没有发来消息。她终于忍不住了,打开对话框,然后打字。 ——最近饿死了? 不行,这个不友好,删掉。 ——沈医生,你的饭卡还在我这里,你不拿走吗? 不行,这个没气势,删掉。 ——沈—— 叶晚才打了一个字,对话框上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饭卡呢? 叶晚见沈渡主动发消息来,马上坐直身子,装作在忙碌,不回他的消息。她先下床把地拖了,又把衣服放在洗衣机里,还烧了一壶水。做完这一切,她才慢吞吞地拿起手机。 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她现在回,应该算矜持了吧? 小饭团:我这里。 医学院沈渡:已读了那么久,现在才回? 叶晚:“……” 该死的微博已读功能! 沈渡的消息又跳了出来:在哪儿?我去拿。 叶晚像报仇一样在打字,打一个字停一下:我,就,不! 沈渡坐在食堂的椅子上,看着对话框里叶晚的回复,哭笑不得。 就不? 她不就是还记着那天在医院时,他对她说的话吗? 真是奇怪,他没原谅她的时候,她死缠烂打,要补偿他,跟他道歉。现在他原谅她了,她反而不高兴了? 那天的事情,后来叶清白跟他说过,说她哭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中总浮现出那天的画面——她就坐在原地,小手抹着眼泪,可怜得让人心疼。 叶清白说:“沈渡,你单身那么多年,真不是没有理由的,叶晚追你你都不答应?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她吗?” “我又没有逼她追我。” 沈渡说得没错。这么多年,他不知道拒绝过多少女生。他一心治病救人,控制不了别人喜欢他,却能控制自己不去喜欢别人。 他对叶清白这么说完后就进了手术室。手术共进行了十个小时,直到手术结束,他倒在床上快睡着的时候,叶晚的身影猛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转瞬,他又沉沉睡去了。 自那天后,过去了三四天,如果他不是要吃饭,估计不会想起她。 叶晚左等右等,没有等到沈渡的回复,急得在床上打滚,滚来滚去,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飞速地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叶晚眉头一皱,她的手机号是保密的,只有极亲密的人才知道。 这个陌生的号码是谁? 叶晚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 “忙什么呢?” 低沉悦耳的声音蓦地出现她的耳边,让她一怔,讷讷了起来,半晌后开口:“沈渡。” 沈渡“嗯”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我有个好朋友是警察。” “这是……这是违反规定的!”叶晚毫无怒气地谴责着张与川,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愉悦,心里默默感谢张与川把她的号码给了沈渡。 她在内心提醒自己还生着气,于是故意用凶巴巴的语气说:“沈医生,找我有什么事,不是让我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吗?” 沈渡笑了一下,说:“叶晚,你的阅读理解能力太差。你仔细回忆一下,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嗯?他没说过吗?叶晚拒绝回忆,理直气壮地说:“反正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她倒要看看他怎么接话。 “饭卡。” 他根本就没有接她的话,直接换了一个话题。 叶晚本来快消的气一下子又冒了出来,冷哼了一声,说:“沈大医生,我从小学习就不好,因为记性不好,所以,谁知道你的饭卡去哪里了呢?”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爽! 报仇的感觉真不错! 叶晚躺在床上,蓝色的天花板像最清澈的天空。她突然有点遗憾,因为现在她看不到沈渡的脸色。她真想看看,在那张永远冷漠的脸上,会不会出现其他表情,比如惊愕。 然而,让叶晚失望的是,此刻,沈渡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其他表情,只是微笑着把手机轻轻地拍在桌子上,心想,她最好祈祷下次别让他看到她! 第三章 追不到,再追一下 01 “听说今晚的教职工年会叶晚会来!天啊,我当初怎么没努力一下,进学生会为老师们服务呢?” “真的假的?咱们学校请得动叶晚?” “我看节目单了,叶晚这次唱的是一首超甜的歌。啊,我听了好多遍,想谈恋爱!” 从周一开始,叶晚将在教职工年会上演出的事情便像长了腿一样,传遍了整个医学院。不少人在江老师的课上鼓起勇气问她,怎么请到叶晚的? 江茗扶了扶眼镜,声音尖锐,说:“很难吗?我问她有没有时间,她说有,有就来呗。” 众学生:“……” “出场费呢?” “没有。” “服装化妆呢?” “没有。” “接送呢?” “没有。” 所以,咱们学校是何德何能,居然请到了叶晚?难道学校承包了叶晚一年的医疗服务? 有人在学校贴吧开了帖子,请求当晚在场的学生直播叶晚的节目,并争取和叶晚搭讪。明明只是很无聊的帖子,底下却跟帖无数。 ——帮我问一下,叶晚还想不想拐走医学院的小哥哥了,我们法医系的已经排好队了。 ——学生会的同学多带几本本子,让叶晚签名,我高价收购! 因为这件事,学生们一直吵吵嚷嚷着,直到年会这天。 年会这天,所有学生注意着开进学校的每一辆车子,唯恐错过和叶晚碰面的机会。而叶晚捧着一个红薯,一边吃一边哼着歌,从侧门慢悠悠地进了学校,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叶晚自带了化妆品,和江茗碰过头后,江茗便让她去化妆间换衣服。叶晚的节目被安排在第七个,时间不紧,她慢条斯理地化着妆,从容不迫。江茗派人来喊她的时候,她刚刚换好衣服。来人是学生会的学生,一推开门便屏住了呼吸。 化妆间里的叶晚正对着镜子涂口红,口红是极其好看的、温柔的豆沙色,镜子前打着光,她的唇微微嘟起,像沾染了玫瑰一样,皮肤极白,双颊上浮现出淡淡的粉色。她穿了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布料柔软,后面是v形,露出一大片雪白的后背。 学生早就知道打开门会见到叶晚,也早知道她非常美,但还是被她惊艳到,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叶晚涂完了口红,回过头,“哦”了一声,说:“到我了?” 学生连忙点了点头。 叶晚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问:“沈渡老师来了吗?” 学生微怔,连忙点头:“来了。” 等叶晚慢慢走出化妆间,学生才反应过来。叶晚问沈老师做什么?她认识沈老师吗?她怎么认识沈老师的?她上次说的医学院的小哥哥是……沈老师? 学生冲向舞台。 舞台那边,叶晚的出场几乎点燃了全场,不少年轻老师是叶晚的粉丝,在下面和她一起唱。学生站在舞台的另一侧,往观众席看去。年会是在学校的大礼堂举办的,礼堂的座位很多,老师全坐前面,哪怕人多,沈渡也格外显眼。 沈渡坐在第二排,手拿着手机,随意地滑动屏幕。似乎是听到歌声了,他抬起头,舞台上的灯光连同正绽放光芒的叶晚顿时落入了他的眼中。她站在舞台中央,似乎天生就是属于那里的,远远地绽放着美丽的光芒。 沈渡坐直了身体,庆幸自己的视力不错,能将想看见的全部纳入眼里。 叶晚唱的是一首轻快的歌,眼睛弯起来像月牙,歌声里似乎有甜酒,酒里似乎有感染力,让人一听就觉得醉了。 “叶晚的实力真强,不然也不会火那么多年。” “对啊,没有好的作品,哪有那么多忠实的粉丝。” “沈老师也听叶晚的歌吧?” 坐在沈渡身边讨论的人问他。他缓缓收回目光,又忍不住往舞台上看了几眼。他突然想起和叶晚的第一次见面,那时,他为了气叶晚,说从小听她的歌长大的。他不由得失笑,点了点头,说:“听过一些。” 后来,他确实听了她的歌,通过叶清白的手机,那是一首甜到让人牙疼的歌,他听完后恨不得去看牙医。 他正想着,台上的音乐已经停止,叶晚弯了弯腰,正要退场,主持人连忙冲了上去:“叶晚小姐,请留步!” 叶晚疑惑地回过头,主持人说:“叶晚小姐,跟老师们打个招呼吧,说说话,先别急着下场嘛。” 叶晚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心想:是吗?还有这个环节?她临场反应快,笑了笑,说:“我没有参加过年会,以为唱完就要退场呢。”她面向观众,说,“大家好,我是叶晚,就是你们认识的叶晚。” 真自恋,搞得大家都该认识她一样。沈渡在心里吐槽。 “我很荣幸能参加医学院的教职工年会,那我就给大家拜个早年,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叶晚鞠了一躬,乖乖地看着主持人。 主持人连忙把抽奖的盒子推出来,说:“我们非常荣幸能请到叶晚小姐,说句实话,我很早就听她的歌了,她的歌几乎伴随了我的整个青春时期。好,现在,我们请她来抽大奖!” 叶晚有些惊讶,没想到来参加年会还有奖品拿。她把手伸进去,在里面摸出一张纸条,然后递给主持人。主持人打开:“我们恭喜叶晚得到了……哎?这个……” 一等奖——给沈渡老师洗一个月的衣服。 主持人的冷汗顿时滴了下来。这是什么奖项?天地良心,他可从来没有往纸箱里扔过这个。 叶晚一脸好奇地把头伸过来,问:“是什么啊?” “没什么!”主持人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叶晚更好奇了,伸出手把纸条拿了过来,说:“让我看看嘛,难不成奖品太贵了,你想反悔啦?”叶晚一边说一边低下头,一看到是“给沈渡老师洗一个月的衣服”,顿时哭笑不得。她抬起头,隔着人群,和沈渡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 她早就看见沈渡坐在那里了。她对舞台太熟悉了,所以一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沈渡在哪里。他本来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后来抬起头看她,听她唱歌。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心里颇为得意,她希望他的目光能在她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如果她给他洗一个月的衣服,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去他家? 这个一等奖真的很不错了。叶晚窃喜,清了清嗓子,说:“给沈渡老师洗一个月的衣服,哪个是沈渡老师呀?” 所有人的目光“唰唰唰”集中到沈渡的身上,沈渡坐得笔直,就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叶晚的身上,主持人认命地望过去,她顺着主持人的目光望过去,对他粲然一笑。 沈渡眼睛一眯,非常怀疑那张纸条是她自己放进去的。 叶晚看懂了他的眼神,忙用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回望过去。这事儿真的不怪她,她连抽奖环节都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做手脚。再说,如果是她做手脚,纸条上肯定写着“做沈渡一个月的女朋友”。 洗衣服?她看起来很贤惠吗? 叶晚笑了笑,露出了小虎牙,说:“这是沈渡老师吗?麻烦你一会儿告诉我,你家怎么走。” 我走一下就认识了。 02 喜气洋洋的年会以每个人拿到一份礼物和叶晚的签名结束了。叶晚换好衣服,把写着她的礼物的纸条小心地折好,然后放在口袋里,便坐在化妆台前发呆。 她在赌,赌沈渡会来找她。 她的耳朵很灵敏,听着外面的动静。正在这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最后停在了化妆室门前。她的心跳得飞快,听到有人把手放在门把上,转动,打开门,然后那人和她出现在同一面镜子中。 叶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沈医生。” 沈渡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看了她一眼。她换了平常穿的衣服,高领毛衣的领口上有一朵淡粉色的花,衬得整张脸娇俏动人。只一眼,他就转移了目光,说:“我来找你,是拿我的饭卡。” 他的这句话瞬间把叶晚从幻想拉回了现实,她差点吐血,说:“比起你的饭卡,我更关心你的衣服。” 沈渡冷漠地说:“不用,我有洗衣机。” 叶晚站起来,拿起包,说:“洗衣机哪有手洗洗得干净?走走走,这是我的奖品呀,你难道想赖账?” 叶晚在沈渡反悔之前坐上了他的车,催促他回家,并威胁他,如果他不带她去,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的饭卡。她坐在副驾驶座上,是耀武扬威的小饭团。他忍住了把她扔下车的冲动,开动车子,车子驶向马路,她打了个哈欠。 她靠在车窗上,嘀咕道:“沈渡,你的衣服多不多啊,我还没有洗过衣服,如果多的话,我可不可以扔到洗衣机里?我跟你说,我可能还没有洗衣机洗得干净,不过我会学的。” “困了就睡。”沈渡忽然开口打断她。她侧过脸看他,他目视着前方,一点眼神也没有留给她。她是真的困了,上下眼皮打架,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渡开车开得很稳,已经很晚了,霓虹灯逐渐亮起,前面是红灯,他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线内。 他稍稍侧脸,看到女孩美好的睡颜。 他忽然小声说:“你会洗衣服才怪。” 沈渡把车子停好后,就把叶晚叫醒了。叶晚懒洋洋地睁开眼睛,还有点儿倦怠,小声说:“到家了吗?” 沈渡说:“到我家了。” 叶晚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在干吗。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说:“那还不赶紧下车。” 沈渡:“……” 他最终还是没能拗过她,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带路。她心里喜滋滋的,还不忘戴上口罩和帽子。他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沈渡的家在十五楼,不大不小,三室一厅,色调极其冷淡,非黑即白。让叶晚眼前一亮的是阳台,阳台罕见地用了暖色调,挂着一个秋千,圆木桌上摆着几本书,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却令人舒服。 叶晚很懂分寸,知道到沈渡家里了,看完阳台后,眼珠子就不敢瞎转,乖乖地站在沈渡的旁边。沈渡见她的小眼神无处安放,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把衣服全拿了出来,她不由得咋舌:“你的衣服……都长一个样子?” 沈渡不理她,按外套、衬衫、裤子分类放好,说:“走吧。” “这就完了?”叶晚惊讶道,“这么多,你不会让我带回家洗吧?就在你家洗呗,洗完就挂起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渡扯着出了门。她一脸不情愿,埋怨沈渡太过狠心,居然让她一个人洗这么多的衣服。沈渡专心开着车,突然说:“没让你洗。” 叶晚疑惑地“嗯”了一声。 沈渡停下了车,说:“在车上等我。”他说完便拿着衣服下了车。 叶晚往车窗外看去,发现车子停在干洗店门口。 叶晚:“……” 他是有多不想让她洗衣服,才会把所有的衣服打包过来干洗?! 干洗店的老板跟叶晚脸上的表情一样,手忙脚乱地把所有衣服整理好,沈渡轻飘飘地扔下一句“有空就来拿”便出去了。一出门,他就停住了脚步,叶晚把车窗降下来,下巴贴着车窗,说:“沈医生,你至于吗?” 她看到沈渡似乎笑了一下,不由得更沮丧了:“我真是太惨了,还以为自己抽了一个大奖,结果你还这样对我。不就是衣服吗?不洗就不洗。” 她越说越来气,干脆下了车,说:“行了,你走吧,干脆绝情到底,别送我回家了。” 沈渡动了动,看着她,有点儿纳闷。虽然他知道她想给自己洗衣服是居心不良,但是见她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又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小心眼。站立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不理她,反正她会跟上来的。 他这样想着,坐到了车上,谁知道叶晚似乎铁了心不上他的车了,就坐在干洗店门口的台阶上,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他晃了晃头,说:“我走了?” 叶晚赌气:“你走吧!” 她不信他真的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然后…… 然后沈渡就真的走了。 叶晚发现,自从认识沈渡,她的心总会噼里啪啦碎成几瓣,但每次沈渡给她一点儿甜头,她的心就愈合了。真是太没出息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咬牙切齿地给许音袂发消息:我宣布,追沈渡到此结束! 她的手放在发送键旁边,滑动了一会儿,才狠下心,准备按发送键。 “嘟——” 一声长长的喇叭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叶晚的手一顿,她抬起头,只见沈渡的车子又倒了回来,副驾驶座旁边升起的车窗还是刚刚的高度,干洗店门口的灯光隐隐约约地照进车里,映出沈渡的脸。他的眉眼本是淡漠的,眉头此时皱着,反而让人觉得亲近。 叶晚一看见他,心里一松,但想到她还生着气,哼了一声,傲娇地转过脸,不看他。 沈渡觉得她好笑,又觉得自己好笑。他本来都走了,脑海中却总回想起她在干洗店门口的样子,像个小饭团缩在那里,于是心一软,就折了回来。 沈大医生声音柔和:“再不上车,我真走了。” 叶晚不理他。 沈渡无奈,再次让步:“不用洗衣服,换个礼物怎么样?” 叶晚心里一动,悄悄地竖起耳朵。 沈渡暗笑,说:“还不过来?好,我走了。”他说完就发动引擎,慢慢地踩油门。 “站住!”叶晚跳起来,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开车门,然后坐进车里,对沈渡投来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视若无睹,系好安全带,说,“什么礼物?” 沈渡的眉梢一动,笑了笑。 是真的笑了,笑意从眼角蔓延至嘴角,梨窝出现在他的脸上,让本就俊朗的他更加好看。这一幕落在叶晚的眼中,是春风,是冬阳,是秋天随风飞舞的叶子,是夏天忽而落下的雨,令人心旷神怡。 叶晚有片刻失神,听见心脏在剧烈跳动,又怕沈渡发现,慌忙错开了目光。 车子开动后,她偷偷拿出手机,把原本准备发给许音袂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换成:最近忙,没事别找我。 许音袂:见色忘友,滚! 03 沈渡重新送给叶晚的礼物是让她去医院给孩子们讲故事。她嘚瑟,说自己声音好听,讲故事是她的强项,更何况…… 叶晚藏不住情绪,小小的得意从心里溢出来,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那我是不是天天都可以看见你了?” 沈渡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白皙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脉络清晰,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直接停车把她扔出去的冲动。 叶晚说完才觉得失言,忙捂住嘴巴,小心翼翼地往沈渡那里看去。沈渡神色如常,叶晚摆摆手:“我主要是去给孩子们讲故事,顺便看看你,毕竟是你送的礼物,吃水不忘挖井人嘛。”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看着沈渡依旧没有表情的脸,叶晚意识到说多错多,机智地闭了嘴。 车里诡异地安静下来。 沈渡看着前面,车水马龙,车灯一排排落进他的眼里。叶晚突然不说话,他有些不习惯。借着眼角的余光,他可以看见叶晚靠着车窗,眼睛瞟来瞟去,目光大部分落在他的脸上。他习惯了这样的目光,但是习惯不代表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被她看着,他竟然不觉得讨厌。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蓦地生出逗一逗她的心思。趁着等红灯,他侧过脸,问:“你家在哪儿?” 果然,叶晚很惊讶,说:“沈医生,你已经开车十分钟了。” “嗯。”沈渡点点头,见她生气,觉得心情愉悦,说,“我随便开的。” 叶晚:“……” 他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居然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叶晚瞪他:“浪费汽油!” 说完,她用手机导航好位置,然后把手机递过去。沈渡扫了一眼,说:“知道了。” 这就知道了? 让叶晚更惊讶的是,沈渡是真的知道了,没有再看一次地图,就开着车朝她家奔去,轻车熟路,让她非常怀疑。她在下车前没忍住,问沈渡:“你早就知道我住这里吧?” 见沈渡挑眉,叶晚说:“你……你就看了一眼地图,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熟?” 车灯很暗,隐约映出她的脸,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淡淡的昏黄,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照射下投下一层阴影,她的嘴角边小得不能再小的雀斑格外清晰,小小的,很可爱,而她的眼神认真,似乎不管他回答什么,她都坚持自己的答案。 沈渡的目光缓缓从她的脸庞滑过,又重新定格在她的眼睛上,他笑:“叶晚。” 他喊她的名字时,只有两个音节,听不出情绪,她却自作多情,觉得听出了柔和。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清楚,为什么那些学生想让他点名了。 光是听他喊她的名字,她就已经心动了。 她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嗯?” 沈渡说:“你不聪明,不代表没人聪明。” 叶晚:“……” ——你就看了一眼地图,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熟? ——你不聪明,不代表没人聪明。 ——行吧,就你聪明。 叶晚心里的柔情瞬间消散,小恶魔把小饭团打败,开始张牙舞爪。 她气呼呼地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又重重地甩了门,站在车旁,隔着车窗试图用眼神谴责沈渡。沈渡颔首,算是告别,接着脚踩油门,头也不回地将车开走了。 叶晚杵在原地,心中的气似乎跟着沈渡的车跑了。她看着他的车子渐行渐远,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没有带任何防护装备,就这么站在街头,显得比送周南明时还要哀怨。 不远处的车子里,小狗仔乐雨一只手拿着望远镜,另一只手拍了拍宋哥:“宋哥,叶晚!叶晚在那里!” 自从那次跟丢了叶晚被骂,乐雨对叶晚上心了不少。他下定决心,不找到叶晚和周南明在一起的证据,就不回家。那段叶晚送周南明出去的视频就是他拍的,视频一发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工作室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他颇为得意,但是他还是跟着宋哥虚心学习。 比如眼下,他发现叶晚,第一个向宋哥汇报。宋哥却敷衍地“哦”了一声:“叶晚在休假吧?” “叶晚刚刚从一辆豪车上下来,车上的人是不是周南明?” “拍两张照片,发到网上去,配字:叶晚深夜找灵感,原来一首好歌是这样诞生的,再加一段mv。” 乐雨:“……宋哥。”他咽了咽口水,“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吧!” 宋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乐雨:“以后叶晚的消息都这样放!” 宋哥见他还一脸茫然,戳了戳他的脑袋,“就是上次你拍的视频,害得我被boss骂了一个小时,听说周南明打电话给咱们大老板,问我们是不是不想混了?!” 在周南明打电话后的十分钟,公司撤了微博热门,之后,再也不敢放叶晚的负面新闻。 望远镜里的叶晚已经慢吞吞地回去了,乐雨这才手忙脚乱地拍了两张照片,讪讪地放下单反,问:“周南明和叶晚的线不跟了?” “跟。”宋哥咬牙切齿,“但必须拿到确凿证据再发。” 两人对视一眼,苦哈哈的,像一对难兄难弟。乐雨拿出手机,编辑微博赞美叶晚,叶晚自带热度,黑粉、真爱粉都来评论。有人质疑叶晚作秀,还买营销号刷脸,自然不乏真爱粉高呼“我家叶歌手就是这么认真”之类的。 谁知道五分钟后,叶晚亲自转发了这条微博,并加了一句话:呵呵,我就下楼倒个垃圾。 宋哥和乐雨:“……” 沈渡回到家后,看了一会儿书才关灯。他拿出手机,有老师在群里发了叶晚微博内容的截图,配了一个“笑死了”的表情。他看着截图,想了想叶晚发这条微博时的表情,笑了笑,打开微博,点了个赞,又发现叶晚的小号发了一条微博。 小饭团:虽然我不是第一次上台,但是一想到台下有某人,还是有一点儿小紧张。 时间是教职工年会开始前。 评论有几条,都打着问号:某人? 某人看了片刻,淡定地关掉了微博,闭眼,睡觉。 某人是谁? 不知道。 叶晚第二天准时到了a市第一人民医院麻醉科,恰好盛玉上早班,打着哈欠出门时,看见走廊里坐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吓了一跳。叶晚露在外面的眼睛弯起来:“嗨,盛医生。” “嗨。”盛玉条件反射般地扬手,“你怎么来了?” 叶晚小心翼翼地把口罩拉下来:“沈渡让我来的,这是我的礼物。” 盛玉顿觉疑惑。自从那天叶晚被沈渡气走,她再也没有听沈渡提过叶晚,昨晚年会她和叶清白都值班,年会的情况自然不清楚。 什么礼物?怎么前两天翻脸的两个人现在开始送礼物了? 不愧是叶晚,真的让沈冰山融化了? 盛玉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钦佩。叶晚没注意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从包里拿出两个纸袋子,递给她,说:“我看到值班医生的表上有你和叶医生,就给你们买了早饭。” 盛玉心里一暖。叶晚出道早,她在上学时就开始听叶晚的歌,虽然她现在认识的叶晚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但她总觉得跟叶晚有隔阂,亲近不了,叶晚好像是不该出现在现实中的人,只是偶尔落到他们平民之中。 这次叶晚特意给她带早饭,顿时让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不到一秒钟就转移了阵营。她一边吃一边说:“晚晚,你喜欢沈医生吧?” 叶晚本来乖乖地坐着,看她吃饭,一听这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脸通红,不知道是咳的还是羞的。叶晚眼神闪烁,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谁?谁?没有……吧……” “没有?”盛玉揶揄道,“那你没病没灾,来医院干吗?” 叶晚理直气壮:“看医生!” 盛玉笑:“你还真的是来‘看’医生的。” 盛玉加重了“看”这个字。叶晚没词了,干脆把脸埋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半晌后,她才含糊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反正就觉得……” 她迟疑了一下,皱着眉头想着措辞。盛玉是过来人,也不催促她。两人就这么一人吃饭一人思考。过了一两分钟,叶晚才小声开口:“我就想来看他。我以前不喜欢来医院,没人喜欢医院,是吧?但是我现在就想来,没病的时候都想生病,好理直气壮地来看医生。”她说完,垂眸问道,“这是喜欢吗?” 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盛玉“扑哧”一声笑出来,又觉得奇怪:“你以前没喜欢过人吗?” 叶晚摇了摇头,她的青春跟别人的青春不一样。她基本和课堂无缘,同学不认识几个,收到的信很多,却从来不看,整天在跑通告。现在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就那么错过了最青涩的时候。 她的心里深深觉得遗憾。 她情窦初开,没想到被沈渡打击得够呛。 叶晚和盛玉对视一眼,通过对方的眼神,都能体会到对沈渡的谴责。叶晚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有人走进了科室,看到她们两个坐在一起,没有任何惊讶,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早,然后就折身进了更衣室。 是沈渡。 叶晚和盛玉顿时有种说人坏话被逮个正着的微妙感。 盛玉清了清嗓子:“我去看看清白,让他把早饭吃了。” 叶晚:“……我去看医生。” 沈渡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套着白大褂的手一顿,又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他站在衣柜旁,耐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来势汹汹,一走近就怯场了。 叶晚是这样的。 叶晚胡乱地揉了揉头发,眼看沈渡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这里的人会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她绝对会被很多人围观。再说了,她是来拿自己的礼物的,有什么好怕的? 叶晚把心一横,说:“沈医生,我来了,要去哪里?你安排一下。” 她用的是祈使句,一副理所当然却底气不足的样子。沈渡打开门,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吓了一跳,忙站直身子。沈渡站得笔直,她平视过去,只能看到他胸口的牌子上他的名字、职位和证件照。 ——沈渡。 ——麻醉科主治医师。 证件照上的沈渡穿着白衬衫,刘海梳起,露出额头,柔软的睫毛上翘,鼻梁坚挺,没有笑,比平日里更肃然,偏偏他的身后是蓝色的布景,让这幅以他为主角的画柔和了些许。他的唇是浅浅的豆沙色,让人想…… ——嗯…… 叶晚沉思。 ——让人想亲一口。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脸红了。 沈渡见她脸红了,绕过她往前走,她下意识地跟上来。沈渡一边想把她安排在哪里,一边随口问道:“想什么呢?” 叶晚想也没想就答:“觉得你证件照上的唇色好看,想亲。” 沈渡:“……” 叶晚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又把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你平时吃什么才能吃出这样的唇色呢?” 没人回答她。 她这才陡然一惊,再去看沈渡的脸色。只见沈渡的下巴绷得紧紧的,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听到她问这个问题,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停下来打量她,说:“叶晚,你……”见她一副“任你怎么说”的模样,他失笑了,想揶揄她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个弯,变成了“你的也很好看”。 说完,他也不管叶晚的心脏会不会爆炸,神情愉悦地走了。 叶晚被晾在原地,半天后才回过神来。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轻声说:“我都听到啦。” 叶晚一脸蒙,小声说:“他的意思是他也想亲吗?” 盛玉忍住笑意,点头:“是的。” 叶晚喜滋滋地搓了搓手,眉开眼笑,让人看着也欢喜。 后来盛玉问过叶晚,是不是真的相信当时沈渡说的话。叶晚乐观地回答,不管是不是真的,先信了再说,实在不行,就把他的这句话当成目标,努力呗。 叶晚的人生格言:够不着,那就再够一下;追不到,那就再追一下。 04 沈渡把叶晚丢给盛玉。据盛玉说,今天有六七台手术在等他,他可能会顾不到叶晚。医生查房之后,盛玉把叶晚安排在icu,房间里都是孩子,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看到叶晚来了,顿时神采奕奕的。 有孩子喃喃道:“这个漂亮小姐姐是从哪里来的?” 叶晚穿着隔离服,戴着口罩、帽子,可谓全副武装。听到孩子的话,她笑了笑,眼睛弯起来,说:“我都穿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漂亮来?” 孩子点头,眼里都是光彩:“眼睛漂亮呀。” 叶晚温柔一笑,自我介绍,马上有大一点儿的孩子说认得她,特别喜欢听她的歌,想听她唱一首。她眨眨眼,说:“我们今天不唱歌啦,读几个故事怎么样?” 一些孩子点头,有不少还在昏睡,身上插着管子。叶晚蓦地鼻子一酸,连忙把带来的故事书拿出来,然后读了起来。 她的声音清澈,咬字清晰,令听的人非常舒服。平时家属的探视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孩子们是在昏睡和发呆中度过,好久没听过故事的他们全都安静地沉浸在她编织的梦里。 “……他们拥抱在一起,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月亮是紫的,影子是白的,草是蓝的,花儿呢?花儿还是五颜六色的。一切都变了,一切又没变。” “太阳升起来了,还是红彤彤的,挂在天空中,不会永远消失。” 故事讲完了,叶晚沉默了下来。有孩子被推出icu,有孩子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故事,有孩子着急说道:“姐姐,姐姐,你再讲一个吧。” “姐姐今天不讲了。”叶晚还没说话,身后传来一道略显冷淡的声音。叶晚一怔,回过头,见沈渡站在门口。他和她穿着一样的衣服,眉头微皱,带着些许疲惫。她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她到底是讲了多少个故事? 他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刚来,喊你吃饭。” 他上午做了几台手术,午饭准备在休息室凑合一下,又想到了她。他到了icu,本想拜托护士把她喊出来,但到门口时又改变主意了。 叶晚坐在板凳上,双手举着绘本,脸微微侧着,有一绺头发悄然落下来,微微卷着,让人想伸出手把它撩到她的耳后。她的唇一张一合,唇色似乎是浆果色,显得皮肤非常白。她的神情专注,让人不忍心打断。 于是他换了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等她讲完才开口说话。 有个孩子跟他熟,穿着病号服坐在床尾,“嘿”了一声:“不会笑的沈医生又来了,这次打算带走谁?” 叶晚一脸惊讶地看着说话的孩子,说是孩子,有点夸张,其实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了。少年的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可能因治病,头发已经剃光了,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大,嘴角却一直带着笑,即使没有头发,他依然帅气逼人。 沈渡似乎习惯了少年的没大没小,说:“下次就带走你。” 少年睁着一双大眼:“那你别把小姐姐带走。” “她饿了,要吃饭。”沈渡的声音里明明带着笑意,脸上却没有笑。 少年不舍地看了叶晚一眼,又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小姐姐,我明天要动手术,你能来看我吗?我勇敢地进手术室,出来时,作为奖励,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叶晚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少年笑了,往床上一躺,蒙上被子:“好啦好啦,我要养精蓄锐,明天就拜托不会笑的沈医生了。” 沈渡一脸无奈,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见叶晚还愣在原地,说:“不饿?” 叶晚回过神,说:“饿,饿。吃什么?” 沈渡顿了一下后才回答:“饭团。”他一边出门一边问,“三个够了吧?” 叶晚早餐吃得早,又讲了一上午的故事,早就饿了,听说有三个饭团,眼睛发光:“哇哇哇,够了够了!你自己做的吗,真是心灵手巧!” 沈渡没说话。 同一时刻,休息室里。叶清白看着饭盒里的饭团,一脸不解地问盛玉:“你不是说做了四个饭团吗,怎么就剩一个了?” 盛玉“呃”了一声,说:“没办法,我们领导要走了三个。不过他给我们叫了外卖,说补偿我们。” 叶清白纳闷:“你们哪个领导那么爱吃饭团?” 盛玉的领导——沈渡看着对面小口小口吃着饭团的叶晚,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要了三个,不然哪里够她吃。 叶晚不能一直待在icu,吃完饭便没有急着回去。而沈渡吃完饭后便匆忙地上了楼,去手术室做准备。盛玉和叶清白忙得团团转。叶晚闲得无聊,干脆跑到医院的小亭子里晒太阳。 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叶晚靠在柱子上,眯着眼睛看着太阳。 她想,太阳真好,尤其是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非常温柔,就算人们倦怠、不作为,都觉得非常惬意。亭子的不远处就是围墙,越过围墙能看到对面大厦上的巨大屏幕上正放着她最新的mv。 在mv中,她和男主演绎了一场青梅竹马的恋情。明明是令人心动的情节,她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记得拍摄那天,她还跟许音袂吐槽,男演员一抱她,她就想缩成一团。许音袂嘲笑她,说她活该单身多年。她不以为然,说:“谈恋爱很影响创作好吗!” 许音袂说:“那请问,您的新曲子谱出来了吗?” 叶晚立即不说话了。她本来以为自己确实是不会动心的,谁知道过了两天就碰到了沈渡,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大厦屏幕上的mv放至尾声,接上了一段街头采访,问题是“娱乐圈中你最想娶谁?” “叶晚吧,她长得漂亮,唱歌好听。” “绝对是叶晚,我的女神!这辈子我如果娶不到叶晚,人生就没意义了。” “叶晚能看到这个采访吗?嘿,叶晚,什么时候出新歌?我眼巴巴地等着呢!” 叶晚失笑,一边看着大厦上的屏幕,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机。手机关机不过半天,开机后,各种消息接二连三地冒出来,她一一滑过。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过来,让她猝不及防。 看到来电显示,叶晚头疼了一会儿,还是按了接听键。她闭上眼睛,感受太阳的温度:“喂?” 周南明的声音比她的还要疲惫:“你在哪儿?” “医院。” “……”周南明无语片刻后才道,“上瘾啊?你怎么天天往医院跑?” 叶晚觉得尴尬。是的,她这一个月跑医院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几年都要多。她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转移话题:“周老板不是给我放假了吗?” 周南明说:“嗯,别忘了写新歌。” 原来是来催债的。 叶晚在心里暗暗哼了一声——休假期间她才不干活!她敷衍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她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实在不想再听娱乐圈的事情。 她打开微信,给沈渡发消息:我出去转转,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微信发过去后,她又觉得语气太亲昵,沈渡拒绝她的可能性太大了。她想了想,又发了一句:主要是想感谢你送我饭团吃。 沈渡刚刚结束一台手术,正在做下一台手术的准备,听到手机响起“叮”的一声,腾不开手,说:“盛玉,帮我看一下是谁。” 盛玉看了两秒,脸色突然变得很微妙,看了沈渡一眼,欲言又止。沈渡忙碌的手停下来,他给了盛玉一个询问的眼神。盛玉忙把手机摆在他面前,示意他自己看。 沈渡垂眸,等看清了上面的字后,眸光微黯,拿着针管的手一顿。他的手机锁屏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叶晚的照片,她冲着镜头在脸前摆出剪刀手,遮住小半张脸,两只眼睛清澈明亮。 盛玉用手拿着手机,虽然是给沈渡看的,但旁边的人也看得清楚,有人惊讶道:“没想到沈医生也追星,沈医生喜欢叶晚吗?” 沈渡没有说话,眼睛还盯着跳出来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尤其是最后一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有没有漏字。 最后,他确定没有。 叶晚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你要是实在不想吃我买的,我把原材料给你买好,你自己做。 沈渡:“……” 05 叶晚没想到,离开医院后,她在这天就没有再见过沈渡。有一场手术进行得极其缓慢,他连续三四个小时耗在里面。叶清白昨晚值班,白天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又进了手术室。 叶清白上楼前,说:“叶晚,你先回去吧,我们这边太忙了。” 叶晚低头看着脚尖,她知道他们太忙,沈渡根本顾不上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走。她犹豫了一会儿,把给沈渡买的饭塞到叶清白的手里,说:“你帮我带给他,提醒他记得吃饭。” 叶清白惊讶地看了叶晚一眼,心想,叶晚怕是真的动心了,而那座沈冰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融化。他顿时觉得手中的饭盒沉重了几分,忙答应下来。叶晚看着他走上去了,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晚上睡着后,叶晚做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梦,先是梦见沈渡用了三天三夜做一台手术,病人还是没有抢救过来,沈渡一脸冷漠地摘掉口罩,然后对病人家属冷酷地宣布消息。 她又梦到沈渡吃了她买的饭,说饭太冷了,但是他热了一下,还算好吃。在上一个梦里冷酷的他又变得温情脉脉。 最后一个梦,她躺在手术台上,沈渡没有穿洗手衣,反而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精致,他俯视着她,下巴绷得紧紧的。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被他瞧了一眼,她全身就麻醉了。 叶晚在他的注视下突然惊醒,发现后背出了一层汗。她一动,觉得有风吹过,汗顿时凉了下来,贴着她的身子,让她觉得非常难受。她裹了裹被子,拿起手机才发现已经中午了,这三个梦让她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半天回不过神。 “叮!”手机在手中振动,发出一声轻响,屏幕亮了起来。叶晚以为是一些通知消息,正想略过,手却猛地一顿,信息是盛玉发来的:沈渡刚刚晕倒了。 晕倒了?! 叶晚的手一抖,手机差点脱手,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想给盛玉打个电话,又想到盛玉正忙着,不一定能接到。于是,她连忙把手机一扔,飞快地换了件衣服便往外冲。 “师傅,快,市第一人民医院。” 她坐在出租车上,脑袋还是乱糟糟的,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出租车司机看了她一眼,觉得奇怪,小心翼翼地说:“小姐,你没事吧?” 叶晚摇了摇头,出租车司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车子开得飞快,似乎生怕叶晚见不到沈渡的最后一面,想到这里,叶晚又觉得好笑。她拿出手机,微博上已经有了相关新闻,说a市第一人民医院一麻醉师因连轴转而晕倒在手术间,现在正在急救室。 叶晚本来还觉得车速太快,现在又嫌它太慢了。 叶晚看向医院的方向,心中默念:沈渡,你还好吗? 叶晚到达麻醉科时,正好在走廊里撞见盛玉。盛玉一见到叶晚,立刻迎上来,说:“沈医生已经没事了,有点儿低烧,现在在里面休息,打点滴。” 叶晚松了口气,往病房里看了看,咬了咬唇,犹豫了半天后,说:“那我就不打扰他了,让他休息吧。” 盛玉“咦”了一声:“真的?你放心?” 叶晚自然不放心,但是又觉得如果贸然进去,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又不是沈渡的什么人,一听他晕倒,就巴巴地跑来了,虽然她向来大胆,但是她……也是要面子的! 叶晚点点头,说:“他没事就好,我还很忙……” “你忙?” “对!好忙!” 叶晚的声音坚定,回答完才发现刚刚问她话的不是盛玉。她霍然抬头,病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沈渡穿着病号服、举着输液瓶靠在门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慢吞吞地开口:“你这身打扮……很别致。” 叶晚被噎了一下,这才有空看自己穿了什么——里面是夏天的背心,外面套了一件黑色工装夹克,一条白色的长裤,连拖鞋都忘了换…… 完了完了,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叶晚闭了闭眼睛,又想到自己这样,都是拜沈渡所赐,眼眶又红了。 她真是太委屈了! 沈渡的眼眸微动,眼前的女孩似乎是跑来的,凌乱的头发遮着小半张脸,未施粉黛的脸有点儿苍白,鼻尖冒出细小的汗珠,眼眶红红的,站在那里,一副温软的样子,让人看着心软。他移开目光,把输液瓶往前一伸,说:“拿着。” 叶晚乖乖地把输液瓶接过来。沈渡转过身往病房里走,她忙跟着进去。外间是一个办公室,摆着一架屏风,里面有张简易的病床。沈渡坐下来,刚刚跟她开玩笑的精神顿时不见了,眉眼带着疲惫。 叶晚小心地把输液瓶挂起来,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说:“你一晚上没休息吗?” 沈渡“嗯”了一声:“我最近休息时间少。” 沈渡半躺在床上,脸色略显苍白,眉头微微皱着,半眯着眼睛,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叶晚伸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给他倒了一杯水才坐下,忍不住说:“你明明说自己生活很规律的,明明是医生,是教别人怎么健康生活的,可现在连自己的健康都不在乎……” 她的声音清亮,唱歌时嗓音极好,没想到絮叨起来也格外悦耳动听。沈渡闭眼听着,忍不住一笑,哑声开口:“你别哭啊。” 叶晚的声音猛地一停,她吸了吸鼻子,狡辩:“我才没哭。” 沈渡没说话,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淡去,他扯动着嘴角,扬起一抹温柔无害的笑容。叶晚心血来潮,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就昨天给孩子讲的那个。” 叶晚眼巴巴地看着沈渡,半天后,他才模糊地“嗯”了一声,她便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谁知道她才讲了两分钟,就听到沈渡平稳的呼吸声传来。 他睡着了。 睡着的沈渡眉头还是皱着的,睫毛柔软地垂下来。霎时,除了点滴的滴答声和沈渡的呼吸声,其余声音顿时消失殆尽。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她屏住了呼吸,唯恐发出一点点声响吵醒了她的“睡美人”。 是的,让人觉得那么遥远冰冷的沈渡,在她的心里,现在是她的睡美人。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直到遇到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怕。 她怕他不好,因为她会担心;她又怕他太好,没机会亲近他;她怕他不理她,让她牵肠挂肚;她又怕他理她却不对她动心,让她空欢喜。 喜欢一个人那么麻烦吗? 叶晚托着下巴,看着沈渡发呆。这时,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线轻飘飘地落到了他的脸上,调皮地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的眉头动了动,似乎被惊着了。她小心地伸出手,手对着他的脸,思考用什么方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把线拿下来。 可恨她的指甲不够长! 叶晚在心里埋怨自己,又忍不住对着沈渡的睡颜发呆。她感慨,这个人长得真好看啊,浸着汗的刘海软软地趴在额头上,许是打点滴的缘故,他的唇色正慢慢地恢复正常。 按照八点档狗血电视剧来看,现在是不是她亲他一下,才能推动剧情发展? 叶晚沉思,彷徨,犹豫,拿不定主意。 不纠结了!为了剧情发展,亲! “你还要看多久?” 就在叶晚要付诸行动的时候,沈渡的唇微张,吐出几个字,打破了沉默。叶晚吓了一跳,见沈渡的睫毛一动,缓缓地睁开了眼,他的眼神太过澄明,而她的手像被定格一般顿在了空中。 “我……我……”叶晚结结巴巴的,找不到一个好理由,偏偏那根该死的线在沈渡动了一下后悄无声息地藏在了被子某一处,让她伸出的手更加无处安放。 算了……她还是强装镇定,收回手吧。 叶晚想着就要把手缩回来,沈渡却忽然往前探身,闪电般地攥住了她的手,往他的额头上贴了贴,小声问:“不烫了吧?” “轰!”叶晚的脸顿时红透了,好像沈渡退下的温度全转移到她的身上来了。听到他的问话,她讷讷地“嗯”了一声。他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干净利落地把针拔掉,下了床。 叶晚忙站起身来,说:“你去哪儿?” “手术室。” “你才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 “嗯。”沈渡套上白大褂,说,“下午三点是孟杉的骨髓移植手术,我答应了他,一定会在场。” “孟杉?” “昨天icu里的那个男孩。”沈渡扣着扣子的手一顿,又淡淡开口,“你答应他出来后给他唱歌的。” 叶晚想起来了。虽然她不懂医学,但是听到是关于骨髓移植的手术,不由得发怵。她想,像沈渡这样医术高明的医生并不多,少了他,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她不好拦他,只能小步地跟他的后面。 到了门口,沈渡无奈地回过头,无言地看着她,她倒是理直气壮起来:“我去给孟杉唱歌!” 沈渡失笑,说:“手术结束后,他会被立刻送到icu,你明天再唱也来得及。” “哦。”叶晚不高兴地应了一声。 沈渡见她没话说了,嘴角翘起,留下一句“昨天的菜很好吃”便出了门。她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担心。她想了想,还是决定追出去。 叶晚的脚刚刚迈出去,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急得跺了跺脚,拿起手机一看,是许音袂打来的。 许音袂很少给叶晚打电话,要是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都是给她发微信,这个电话打过来,让她的心一沉,追出去的脚步便收了回来。沈渡转眼就上了楼,她将担忧收起来,靠在门上接电话:“喂,怎么了?” 许音袂说:“你在医院?” “嗯,刚来没多久。” “记者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你在医院,现在全堵在医院门口了,你从后门出来。” 叶晚眉头一皱,突然觉得恼火:“我既没偷又没抢,为什么不准我来医院?” 许音袂知道叶晚的脾气。叶晚平时柔柔弱弱的,像个小孩子,一旦倔起来,会让人头疼,尤其是在对待记者时,她非常抗拒,完全不像出道多年的歌手。 许音袂耐着性子劝叶晚:“你去医院是没什么,可你去医院是找沈渡吧?你知道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吗?某市第一人民医院麻醉科主治医生晕倒,当红歌手探望,做慈善吗?” 叶晚的脸变得苍白,她当然不想给沈渡带来任何麻烦。她将话筒贴近耳朵,说:“你跟周南明说,让小程来接我,换个地方,我接受记者采访。” 许音袂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周南明。周南明正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看文件,闻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把手伸过去。许音袂把手机放在他的手里。他把手机放在耳边,说:“你怎么知道她在我这儿?” 叶晚把从护士那里借来的口罩戴上,又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周老板厉害,神通广大,我哪里知道?乱猜的。” 周南明轻笑一声,说:“小程在停车场等你了。你回家换套衣服,晚上我陪你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他刻意加重了“我陪你”这三个字。 叶晚闷闷地“嗯”了一声,说:“麻烦周老板了。” 周南明没有再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 06 “快!叶晚来了!”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快快快!拍照!叶晚周南明罕见同框!” 在慈善晚会的红地毯现场,记者们相互交换着消息,在拥挤的人群中找最佳的拍摄角度。 在万众期待中,一辆奥迪a8l礼宾车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路边。闪光灯伴随着相机的快门声不断地亮起。叶晚从车上走下来,周南明站在红地毯旁,弯起手臂,一副绅士的模样。叶晚微笑着走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穿着一袭露背拖尾长裙,一根细细的带子顺着她的背笔直地向下延伸,裙子的主色调是淡蓝色,衬得她的皮肤雪白,她的头发又短了半分,蓬松却不显凌乱,嘴唇是温柔的豆沙色,显得她既有气场又内敛柔和。 以往走红地毯,叶晚总要和外围的观众打招呼,这次她却只是微笑着走完了全程,配合周南明摆了几个pose。看着满场的目光,她想到现在的沈渡应该还在手术室,身子不由得微微一晃,周南明不着痕迹地扶住她,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太过冰冷,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瞬间清醒过来,看了一眼周南明。周南明依然看着镜头,目光不肯给她半分。她勉强地笑了笑,跟着周南明退了场。 慈善晚会开始后,叶晚拿着一杯香槟,站在落地窗旁发呆。整座城市已经落入了沉沉夜色中,霓虹灯渐次亮起,为这座城市添上两三分烟火气息,但落在她的眼里,反而疏离了。不时有人来跟她打招呼、递上名片。 “叶小姐,你好。”一个梳着大背头、大腹便便的人走过来,这人是一个小导演,他把杯子举起来,一脸假意地关切道,“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叶晚轻轻地跟这个导演碰了一下杯,小啜了一口,笑着摇了摇头。这算是一种无声拒绝,识趣的人会自行走开。偏偏这个小导演不走,非要跟叶晚聊一下他的新戏,希望她出演女主角。叶晚听着,觉得好笑。她把高脚杯放在一旁,说:“陈导演,我是个歌手,您知道吧?” 陈导演疑惑地“嗯”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他随意地摆了摆手,“现在歌手演电影的很多啊,主要是你有名气嘛!” 叶晚正要反唇相讥,周南明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这事儿我们会考虑的,谢谢陈导演的赏识。” 叶晚一怔,瞪着周南明。周南明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跟陈导演聊了几句后,就把陈导演打发走了,等陈导演走后,他才看向叶晚:“你差点得罪了一个导演。” 叶晚不服气:“我又不演戏,为什么怕得罪他?” “多交一个朋友总是好的。”周南明和她并排站在一起,看着外面的夜色,“怎么回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正在度假却被拉回来,你的心情会好吗?” 周南明侧过脸看着她:“我没有假期。” 叶晚被噎了一下,不说话了。在她的眼中,漫天的夜色霎时变了模样,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在空中幻化成沈渡的模样,她的眼神总算柔和了一些。 周南明把她的神情看在眼里,问:“谈恋爱了?” “合同里没说不让谈吧?”叶晚反问他。 周南明点头:“只要不对你的事业造成影响,你干什么都行。”他转移话题,“你知道一会儿采访要说什么吗?” 叶晚觉得他这种三句话不离工作的行为极其讨厌,“嗯”了一声就说要去卫生间。 周南明看着她的背影,知道她不想跟他待在一起,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他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 她用过的高脚杯被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碰过的杯沿留下淡淡的唇印。周南明的眸色一深,伸出手缓慢又优雅地拂过唇印,然后将它抹去。 他突然发现,有时候疏远比靠近还要艰难。 晚会后的采访现场。 叶晚对她与周南明的关系进行了回答,并声称这是最后一次回应相关的问题。她的神色恹恹的,像深受此事的困扰,让记者们怜香惜玉,不忍心再问下去。 偏偏有的记者就是铁石心肠,问道:“那如果有朝一日您和周总真的在一起了呢?” 叶晚听后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一声:“我们两个是单纯的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南明除了是我的老板,更像我的大哥,可以保护我,所以请媒体朋友们不要曲解我们的关系,会给我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叶晚这么一说,把所有人的嘴堵住了。见她唇色泛白,有人忍不住说:“晚晚要多休息啊。” 一旁的记者看着说话的人,心想:这人怕是叶晚的粉丝吧。 说话的这名记者脸红。怎么了,记者不能追星吗? a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渡和叶清白刚刚结束一台手术,休息室的电视上正直播着这段采访,叶清白“嘿”了一声:“叶晚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心情不好?” 沈渡捏了捏眉心,随意地往电视上扫了一眼,叶晚的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一看就是男士的。镜头里涌着七八只话筒,她正语气平缓地回答着问题。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忽然觉得她身上的那件外套极其碍眼。 他移开目光,说:“我怎么知道?”说着,他站起身来,捞起大衣穿上,“我回家休息了。” 叶清白看着他走出去,嘀咕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跑那么快干什么?” 据盛玉说,中午叶晚跑来后,和沈渡在办公室待了四十分钟,看来沈冰山也有被融化的一天嘛。 以前不是沈冰山融化不了,是之前的小太阳都不够漂亮、不够炙热。 沈渡在回家前去干洗店取了衣服,将衣服一件件摆进衣柜时,忽然想到叶晚。那天她就是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衣服的,殷勤地要拿她的礼物——给他洗衣服。 他笑了笑,坐下来看手机。微博热搜已经被“叶晚慈善晚会红地毯”刷屏,她的脸色不太好,哪怕化了妆也能看出疲态。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要在乎她怎么了呢?他把手机丢在一旁,如往常一样洗澡,然后收拾房间。 关上灯后,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总睡不着,干脆拿出手机,点开与叶晚的短信对话框。 ——睡了吗? 她会嘚瑟的,删掉。 ——今天心情怎么不好? 好像太亲昵了,删掉。 ——明天别忘了来医院,孟杉醒来后在念叨你。 还是不太好。 沈渡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一向果断冷静的他生平第一次犹豫了。 十分钟后,叶晚的手机亮起,短信来自“沈医生”:听说在生日月来我们医院体检可以打八折,你下个月要不要来?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叶晚却眼前一亮,飞快地回消息:哇!你知道我的生日,还说不关注我? 沈渡:“……” 行吧,关机,睡觉。 她哪里心情不好,这不是好得不得了吗? 第四章 我会继续,请你准备好 01 “沈老师早!” “早。” 沈渡戴上口罩和帽子走进手术室,实习生元气满满地跟他打招呼,他点了点头,说:“东西准备齐全了?” 实习生说:“已经准备好了,护士去接病人了。” 沈渡“嗯”了一声,再次检查了一下手术器械,随口问:“主刀医生怎么还没来?” “我这不是来了吗,催什么催?”沈渡的话刚刚说完,一道声音从门口飘进来,人未到,声先至,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沈渡往后看了一眼:“叶医生好大的架子。” 叶清白穿着短袖洗手衣,笑嘻嘻地走进来:“沈老师休息好了?” “还行。”沈渡敷衍地应了一声,“孟杉怎么样?” “好得很。那小子说了,这些苦难,帅气的男孩都该受着。”叶清白吐槽,“搞得咱们不受苦难都不是帅气的男孩子一样。” 沈渡笑了笑。手术室里一如既往的安静,三方核查后,沈渡开始给病人麻醉。 不远处的一间单人病房外,叶晚再次看了看门上的名字,确认无误后才敲了敲门,少年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进来。” 叶晚推门走进去,只见做完手术不超过二十四小时的孟杉正半躺在床上啃苹果,见到她进来,呛了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忙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背,说:“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孟杉摆摆手,随即瞪大眼睛打量她,“我在做梦吗?” 叶晚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什么?” 孟杉喃喃道:“那你怎么下凡了呢?” “下凡?”叶晚哭笑不得,然后找了个花瓶,把特意挑的花插了进来,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恭喜你从手术室平安出来。” 孟杉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应该是从手术室活着出来,感恩!” 少年活力强,做完手术还活蹦乱跳,仿佛随时准备去天上摘星星。叶晚给他削苹果,随口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无聊吗?” 孟杉摇摇头,说:“我爸妈都忙着挣钱,请的护工有事出去了,我的哥们儿都是放学来看我,不过我不无聊,”他的手往后一指,说,“这不在看你吗?” 叶晚“嗯”了一声,往后看去。墙上挂着一台大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她的某场演唱会。她还从来没有在电视上看过自己的演唱会,一时间愣住了,喃喃道:“原来我的脸在电视上显得那么大。” 孟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去现场看过姐姐的演唱会,姐姐的现场发挥一百分!”他说话的时候还在吃苹果,苹果的香味飘散出来,似乎连夸奖的话也带了一点儿苹果的香味,“沈医生的现场发挥也是满分哦。” 叶晚听见他提起沈渡,顿时对自己的演唱会失去了兴趣,问:“你好像和沈医生很熟。” “特别熟。我是叶医生和沈医生的病人,那时候叶医生和沈医生还是实习生,我的主治医生忙不过来,我又时不时地犯一次病,所以我的主治医生就把我托给叶医生和沈医生。我吧,不争气,三五个月就给他们添一次麻烦。”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看,遭报应了吧,头发都没了。” 叶晚想笑,却笑不出来。虽然孟杉说得简单,但是她能想象那些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她听盛玉说,孟杉得了急性白血病,六岁发病,接受化疗后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只有眼睛大大的,他扬言自己是a市第一人民医院第一帅气的男孩子。 当时沈渡和叶清白都是二十出头,对他们的第一个病人可以说是用心至极,即使后来两人相继离开了血液科,但是对孟杉还是很关注。 “叶医生和沈医生是非常优秀的毕业生,所以我的父母很放心,干脆把我丢在医院,让他们照顾我。你知道他们有多优秀吗?”孟杉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说,“沈医生家里三代从医,父亲是牙医,母亲是外科医生,爷爷是中医,而沈医生从小就有‘天才’的称号,一毕业就被医学院留下来代课,他的麻醉技术好得不得了。叶医生就不多说了,如果能不那么啰唆就好了。” 叶晚心想:其实最啰唆的是你吧? 叶晚笑了笑,递给少年一个苹果。他有点儿害羞,挠了挠脑袋:“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叶晚忍不住放柔了声音:“累吗?” 他慢慢地躺下来,摇了摇头:“晚晚姐,你别走啊。我如果累了就睡一会儿,很快就醒。” 叶晚点点头:“我不走,你再给我讲讲沈医生的事吧。” 孟杉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我就知道晚晚姐想听沈医生的事情。” 叶晚的脸一红,摸了摸鼻子,强装镇定,又觉得被一个小孩揶揄了没面子,粗声粗气地“威胁”他:“说不说!” 孟杉投降:“说!沈医生最不爱笑了,每天都很严肃,严肃地跟我谈话,严肃地跟我说病情。有一次,他带我出去玩,还皱着眉头。不过……沈医生很温柔。” 温柔? 这个词跟沈渡有关系吗? 叶晚对此持怀疑态度。孟杉继续说:“沈医生给我做过一次骨髓配对,没成功。结果出来那天,我一天都没见到他。晚上查房后,我都要睡着了,沈医生才推门进来。” 也是在这间屋子。叶晚的目光落在门口,想象着那天的沈渡是怎样的沮丧,顺着这条路,坐在她坐着的椅子上,在黑暗中看着病床上的少年。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沈渡,表情无助,像个孩子。 “他的嗓子都哑了,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情绪压制住。他跟我说:‘对不起,孟杉,我尽力了。’我听得都要哭了。他对我那么好,我的亲人都不愿意给我做配对,他哪里对不起我呀。” 不知道为什么,叶晚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般疼了起来,鼻子一酸,侧过了脸。 孟杉沉默下来,半晌后,才说:“晚晚姐,你没事吧?” 叶晚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说:“再多说一点儿吧,我还想听。” 她想从别人口中多听听沈渡的事情,想象着再年轻一些的他是什么样子,是经历了什么,才在这一年走到她的身边,变成了她心里的他。 那天,孟杉说了很多关于沈渡的事情。孟杉有时候说着说着会睡过去,叶晚坐在病床旁边,耐心地等他醒过来,他醒来后就继续说,一次又一次。夜幕降临,在他再次睡过去后,叶晚忍不住趴在病床边,也睡了过去。 02 “恢复得还不错。” “好,谢谢。” 沈渡在病房外向护士仔细询问孟杉恢复的情况后,才走进来。他只是按照惯例每天过来看一眼孟杉,谁知道进去后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叶晚。 病房里的窗帘没有拉上,窗外微弱的灯光以及还未褪去色彩的晚霞照进来,他能看见叶晚趴在床沿,脸微微侧着,小脸上有着红晕,像个小饭团一样缩着。他的心蓦地一软,脚步放慢了。 他不想惊动孟杉,但是叶晚这样睡容易生病。他走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叶晚。叶晚被惊得一动,半睁着眼,看清是他后,眼前猛地一亮:“沈……” “嘘。”沈渡冰凉的手指闪电般地放在她的唇边,“别说话。” 叶晚乖乖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刚刚坐着还好,谁知道才动一下就觉得全身发麻,脑子昏昏沉沉的。沈渡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将她揽在怀里,手往她的额头上探去,他的眉头皱起来:“发烧了。”他搀着她往外面走,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责备,“你自己没感觉吗?” 叶晚摇了摇头,委屈道:“我好久没生过病了!” 她还有理了是吧?沈渡半是无奈半是生气,带她去办公室量了体温,38.5c,还不到打点滴的度数。他说:“我送你回家。” 叶晚恹恹地睁开眼,说:“那就麻烦沈医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她的眼里有一抹窃喜。他觉得好笑,拿起车钥匙,说:“还能走吗?” 叶晚眨着眼睛,许是生着病,她困得厉害,连打了几个哈欠。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眼神着实无害:“如果我不能走呢?” 沈渡轻哼,往前走去:“爬总会吧?” 叶晚:“……” 狠心的人! 好在叶晚走路的力气还是有的,沈渡又刻意放慢了脚步,她跟着不是很吃力。 两人上了车,一路上,她对沈渡竟然还记得去她家的路十分钦佩,a市这么大,难为他这个活地图了。 沈渡念着她生着病,不跟她计较,把广播打开,随手调了一个频道,两个主持人正在聊八卦。一个主持人说:“我个人认为叶晚是喜欢周南明的,大家都知道,周南明是出了名的浪子,他到底在国外有没有家室,我不知道,但是他交过不少女朋友。” 另一个主持人马上接话:“《带你去旅行》的女主角朱丽丝曾经跟他传过绯闻,后来不知道两人怎么就分手了。” “是的,有人说是因为叶晚。那会儿叶晚的事业正处于低迷期,周南明才从美国回来的。这样的英雄救美,叶晚怎么可能不动心?” 听不下去了! 叶晚偷偷去看沈渡的脸色,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真是奇怪,八卦的主角就在他的旁边,他怎么能听得津津有味呢? 沈渡能感受到旁边的叶晚坐立不安,心情愉悦地弯了弯嘴角。这时,一只小手偷偷摸摸地伸了过来,想要按掉广播。沈渡的眸子一动,冷声道:“不许动。” 叶晚顿时不敢动了,瞪了沈渡一眼,悻悻地把手缩回去,又忍不住解释:“别听他们胡扯,我跟周南明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叶晚的声音有点儿小,她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辩解,就差竖起三根手指发誓了:“真的什么都没有。” 车子拐了一个弯,驶进叶晚住的小区。沈渡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采访的时候叶晚身上披的黑色西服,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语气冷淡地开口:“你跟我解释做什么?” 跟他解释做什么? 当然是怕他误会啊!叶晚刚想反驳他,又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软绵绵地靠着车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气恼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太没有杀伤力,沈渡丝毫没有接收到。 这次可能是看在她是病号的分上,沈渡下车给她开了车门。她还生着他的气,不肯让他扶,摇摇晃晃地在前面带路,他无奈地跟在后面。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层层往上升。沈渡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叶晚,伸出手想去试试她的体温,一双手却忽地伸了过来,遮住了他的脸。 沈渡:“……怎么了?” “别抬头。”叶晚的声音微不可闻,她的手固执地摆在沈渡的面前,“电梯里有摄像头,不安全。” 沈渡的心一沉,安摄像头是为了安全,在她的眼里,却是不安全。 她的手很小,细长的手指挡在他的眼前,像无瑕的白玉。他透过指缝,能看到她防备的眼神。他暗暗地叹了口气,说:“怕什么?” 叶晚抿了抿唇,小声说:“怕你被别人看见。”似乎怕沈渡把她的手拿开,她又快速地说,“你别拒绝我的好意啊,沈渡,我太害怕了,我怕你也过不了正常的生活。” 沈渡垂眸,没有把叶晚的手拿开,只是一直看着她。她的脸太小了,只有巴掌大,化了淡淡的妆,眼神却非常坚毅,仿佛是一个在危险来临时保护心爱玩具的小孩。 如果换作平时,他可能会说一句幼稚,然后把她的手拨开,他是磊落的,自然不怕流言蜚语。 可是这次,他看着她,看了又看,还是没有狠下心。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03 叶晚回到家后,终于卸掉了所有的防护装备,瘫软在沙发上,几乎要睡过去。她懒洋洋地招呼沈渡:“你自己随便坐。” 沈渡打量了一下她家的陈设,典型的小女生的房子,不是很大,色调温柔,墙上挂着几个相框,相框里是一些晦涩的画,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明显没怎么用过。 他烧了一壶水,又拿了个抱枕垫在她的脑后,接着拿出纱布和医用酒精,把她袖子撩起来,小心翼翼地自她的颈部开始擦拭。她半眯着眼睛,脸色苍白,突然一笑:“看来找个医生男朋友很重要……” 沈渡的手顿了一下,没说话。她又继续说:“至少轻易死不了。” “我看你是不难受了。”沈渡一边说一边拿起她的另一只手,“话那么多。” 叶晚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小声说:“我生病了嘛,生病的人最大。你不要因为见过的病人多,就不把生病的人当回事哦。” 沈渡擦得很仔细,擦完酒精后,又给她倒了杯水,试了试水温才递给她。她半靠着沙发,捧着水杯,水汽氤氲,她的眉眼模糊起来。 “你一直都这样吗?”沈渡给自己倒了杯水,问道。 叶晚晃了晃头:“哪样?” “一直这么乖,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叶晚抿嘴笑,“嗯”了一声:“是啊,我一直很乖。”她顿了一下,身子往沙发里缩了缩,说,“我很少生病的。小时候跟我爸吵架,我生他的气,不想让他照顾,所以不许自己生病。后来长大了,我不想给我舅添麻烦,也不生病。再后来,我讨厌周南明给我请的私人医生,更不想生病了。” 沈渡笑着说:“你说不生病就不生病,给自己催眠吗?” 叶晚有点儿不好意思,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一”,说:“其实我是生过病的。感冒就不说了,狂吃药吧。发烧过一次,差点把自己烧傻,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 “后来呢?” “后来,不是没死成嘛!”她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把杯子拿远了一点儿,对他露齿一笑,小虎牙露出来,“早知道你在医院,我就早点儿去医院了,说不定能早点儿遇到你。” 沈渡又给她倒了杯水,然后递给她,她非常乖巧地接过。他看了眼时间,今天他不值晚班,可以早点儿回家。他站起身来,还没有迈开脚步,手指就被她攥在了手心。他无奈地回过头,她的眼睛往旁边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明明是病怏怏的,偏偏让人觉得她扬扬得意。 沈渡开口:“放手。” 叶晚一脸委屈地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央求。沈渡被她这个眼神一扫,仿佛有什么一下子戳到了心窝,然后软绵绵地撞着他的心脏,让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别过脸不看她,声音却带了些许温情:“我不走。” 叶晚不信:“真的?” 他抽出自己的手,叶晚手中一空,手在空中晃了两下,又缩了回来,嘀咕道:“我现在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就算你跑了,我也抓不住你。” 虽然是嘀咕,但是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落到沈渡的耳朵里。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本来我想去给你煮粥的,算了。” 他坐了下来:“我还是坐着吧,毕竟是客人。” 叶晚卖乖:“你坐着,你坐着,我去煮粥,你想喝什么?” 沈渡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去吧,你泡什么我就喝什么。” 叶晚:“……” 沈渡最后还是起身给她煮了粥,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阳台的窗帘没有拉起来,玻璃窗上模糊地映着沈渡在厨房的身影——他打开水龙头的样子好看,他淘米的样子好看,他靠在吧台旁等水开的样子也好看。 沈渡怎么样都好看,叶晚认为,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沈渡最好看。 粥有点儿烫,叶晚吹了吹,才喝一小口,就忍不住说话了:“我今天和孟杉聊了好久,说到了你。” “他说你可厉害了,麻醉水平一流,还很温柔。我当时还在纳闷,你哪里温柔了?然后我就看到了,现在的沈医生真温柔啊。”叶晚把头埋得低低的,眼睛里溢着笑意,“沈渡,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很厉害。” 她本来就是自顾自地说,不指望他会回答,他却忽然开口,说:“我知道。” “嗯?” 沈渡轻轻挪开目光,默默地想,他知道的,知道她在没有遇到他的日子里有多么厉害,知道她把一座座奖杯捧回家,背地里付出了多少汗水,也知道她看似柔柔弱弱,其实非常坚强。 她平时张牙舞爪,生病的时候却像一只温软的小猫儿。 沈渡没再说话,叶晚也沉默了下来,整个屋子只听得到她小口喝粥的声音。 她真的很乖,他给她盛多少,她就喝多少,最后,碗里干干净净的,一粒米也不剩。 她偶尔有点儿任性,却不敢太任性。 沈渡把碗筷洗完后,发现她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着的叶晚手里攥着被子,蜷缩在沙发上的一个角落里,形成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他轻轻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她很瘦,轻得不像话,在睡梦中不安地皱着眉头。 卧室的灯没有开,借着客厅的灯光,他把被子撩开一角,然后把她放到床上。 许是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儿大,她动了一下,电光石火间,她温热的唇顺着他的脸滑过,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他的唇。她的唇柔柔软软的,像他最爱吃的面包,被她的唇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般燃烧着,他的动作定格了。 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姿势亲密。 就在刚刚,她的唇偷袭了他的唇。 沈渡仅仅迟疑了一下,就把叶晚放在了床上。叶晚动了动,醒了过来。 沈渡眼中的温柔霎时退了个干干净净,他松开手,说:“已经退烧了,你睡吧。” 叶晚乖乖地点了点头,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变魔术般掏出了一朵小花。她轻轻笑着:“今天送给孟杉的花儿里,我留了一朵,差点忘了给你。” 那是一朵淡粉色的花儿,小小的,开在她的手心,把她的手心衬得粉白。沈渡注视了一会儿才接过花,给她盖好被子,放柔了声音:“睡吧。” 叶晚低低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听到沈渡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听到关门的声音,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渡离开了叶晚的家。十二月寒风凛冽,他把手揣在口袋里,慢吞吞地沿着街道走。过了一会儿,他给张与川打电话,说:“有没有空?出来喝两杯。” 张与川说:“沈大医生怎么有空了?” 沈渡沉吟片刻后,说:“我今天收到了一朵花。” “你收到花不是很正常吗?”张与川不以为意,刚好他今天不值班,闲得没事干,正想跟沈渡说个位置,便听见沈渡低低的声音传来:“这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沈渡就是觉得这次的花不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想把一朵花带回家,找最漂亮的瓶子,注入最清澈的水,虔诚地把它放进去,看它美丽地绽放。 就是这么不一样。 04 叶晚睡了一觉后,觉得好多了。她揉了揉眼睛,想起昨晚的事情,又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想起了某种模糊的触感。 昨晚那个温柔的沈渡……是她幻想出来的吗? 想到这里,她光着脚下床,然后跑到客厅里。沈渡临走之前把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连沙发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好像他从没有来过一样。 叶晚坐在沙发上给沈渡发消息:昨晚谢谢你了。我该怎么补偿你呢? 请吃饭?看电影?去游乐场?叶晚在心里美滋滋地想,想一想就觉得很浪漫。 沈渡回消息:把昨天的出诊费付一下。 叶晚:“……” 果然,昨晚那个温柔的沈渡真的是她幻想出来的,现实中的沈渡像座雪山一样,遥不可及,能把她所有的浪漫想法全冻住,她悻悻地想。 沈渡又来发消息:锅里有粥,把它喝了。 叶晚眼前一亮,快速跑到厨房,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她鼻子一酸,给自己盛了一碗,靠在台子上喝了起来。 “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叶晚怔了怔,手忙脚乱地把碗往台子上一放,抱着某种期待似的跑去开门,看清门外是谁后,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门外的许音袂提着大包小包,累得气喘吁吁的,见叶晚来开门,愣了一下后,说:“你起得这么早?” 叶晚闷闷地“嗯”了一声:“你来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是谁来了?” 许音袂说着,把叶晚挤到一旁,就走了进来,打算把买的吃的放到冰箱里。许音袂打开冰箱,见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动过,一脸奇怪地说:“你不要告诉我,这些天你都是在外面吃的?” 叶晚“嗯”了一声,脚丫子踩在地上的时间久了,有点儿凉。她端着碗,坐到沙发上喝粥。许音袂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沙发上了:“我是不是见鬼了,你不是最讨厌喝粥吗?” “谁说的?”叶晚没好气地瞪了许音袂一眼,“从今以后,我最爱喝粥。” 许音袂把手中的东西丢在原地,跑到叶晚面前,一脸好奇地问:“说,这两天你经历了什么?你把那个任性的叶晚弄到哪里去了?” 叶晚捧着碗笑,双眼弯弯,露出小虎牙,一脸的得意藏不住。她说:“我生病了,医生来照顾我,现在已经好了。” “我猜那个医生姓沈吧?”许音袂抱着抱枕,揶揄道,“你们进展这么快?我可是听说了,沈医生从来不近女色,你居然能把他骗到家里来,不愧是我们的叶晚。” “什么叫骗?!”叶晚反驳,“是他自己把我送回家的。再说,我们也没什么进展。”说着,她又有点儿丧气,“在他眼里,我只是个病人,我病倒在他面前,他履行一下医生的职责而已。” 她唉声叹气,越发觉得白粥没有味道。许音袂忙揉了揉她的头发:“喂喂喂,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我看他就是喜欢你了,哪有医生照顾病人照顾到家里的道理?” 叶晚瞪着眼睛,说:“真的?” 许音袂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她“啊”了一声,说:“我都忘了来干什么的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迹凌乱的纸,说,“这是我根据你新谱的曲子填的词。我懒得开电脑,又想着要来见你,就给你带了草稿纸,你休息好了就试唱一下。” 纸皱巴巴的,字迹横飞,很有许音袂的风格。 叶晚“嗯”了一声。许音袂担心地看着她,说:“你最近打算干什么?要不要去旅行?或者去旧金山看看岳先生?你们两年没见了吧?” 叶晚发呆,喃喃道:“今天沈渡在医学院有课,要不是身体不好,我肯定要去蹭课。” 许音袂无奈道:“喂!” 叶晚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不去了,舅妈一直没有醒,我去了也是给舅舅添堵。” 许音袂欲言又止。 叶晚缩在沙发上,用小号发微博:昨天偷了一朵小花花送给某人,唉,到现在也没有听到一句夸奖。现在的医生哦,就是太尽职了,连被撩的时间都没有。 正在上课的沈渡察觉放在讲桌上的手机微微振动,瞥了一眼手机,发现是小饭团发微博的提示。 微博什么时候有这个功能了? 他仅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便黑了下去。正好他讲完了这节课的内容,看了看手表,距离下课还剩十分钟。他打开书,打算带学生们预习下节课的内容。 这时,有个女生举起了手。沈渡问:“怎么了?” 女生说:“沈老师,这节课我们就上到这里吧。我们来聊聊天?” 沈渡扬了扬眉。他知道有些非专业课老师喜欢在课堂上侃大山,但是他在课堂上从来不会,他向来有计划,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安排得满满的,讲完正好下课。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有些心不在焉,备课的内容竟然提前讲完了。 他把书放下,说:“聊什么呢?” 下面的学生纷纷交换惊喜的眼神。哇,沈老师不但愿意跟她们聊聊,还问她们聊什么? 有学生壮着胆子举手,问:“沈老师,您……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沈渡稍稍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学生大惊失色。什么?摇头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女孩子?学生们还没脑补完,就见沈渡开了口,说:“我好像没有什么喜欢的类型,我喜欢谁,谁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叶晚呢?我看见沈老师的手机屏保是叶晚的照片呢。” 沈渡:“……” 他只是懒得换回来而已。想了想,他才说:“系统自动设置的,看着挺好看的,我就没有换回来。那是叶晚吗?” 混迹在学生中间的张与川笑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想象,一向严肃的沈渡会这样胡说八道,问题是,居然真的有人信了。他看见一个女生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还好沈老师不喜欢叶晚,不然我都要怀疑叶晚说的医学院的小哥哥是他了。” 可不就是沈渡吗? 张与川偷笑。沈渡淡淡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他忙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沈渡平时不苟言笑,除了书本上的东西,从不和学生交流别的,所以学生们都对沈渡好奇得不得了。学生们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问题层出不穷。 饶是沈渡再冷静,也招架不住。他看了一眼手表,说:“还有一分钟下课,还有问题吗?” 有男生举手,说:“沈老师,跟我们说说您的初恋吧。” 沈渡停顿两秒钟,面无表情:“这节课提前下课,准备一下,下节课考试。” 全体学生沉默,随即泪流满面。沈老师,是您让我们问的!我们不就是想听个八卦吗,这报复来得也太快了吧? 学生们还没哭完,沈渡再次插刀:“我出卷子,成绩计入平时分。下课!” “老师再见!” 学生们倒是想和沈渡再见,就是不想看见卷子啊! 沈渡无视一众苦哈哈的学生,抱着书走出了教室,早就溜出去的张与川站在走廊上等他,见他出来,竖起了大拇指:“沈老师厉害,一如既往地记仇。” 沈渡淡淡地说:“休假?” “昨天我陪你喝酒,喝得晕乎乎的,你倒好,喝了两三杯就不愿意喝了,害得我睡过头,干脆休假了。”张与川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说,“叶晚上次被抢走的手机找回来了,我联系不到她,你帮我还给她吧。” 沈渡看着张与川手中的手机,手机很小巧,是很老的款式,让人深深怀疑能不能开机。他接过来,说:“是你自己想起初恋,喝个不停,还怪起我来了?” 张与川悻悻地点了点头,又不想输给沈渡,说:“你还没初恋呢。” 沈渡眉头微皱,突然笑了笑:“没有就没有,免得伤心。” 张与川顿时觉得扎心了。昨天晚上他和沈渡在一起喝酒,本来在说沈渡的事情,谁知道沈渡盯着桌上的一朵花发呆,到最后,反倒是他不停地絮絮叨叨,连怎么回家的都不记得了。 他问沈渡:“你下午没课了吧,去打篮球怎么样?” 沈渡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先去送手机吧。” “嗯?” “她丢了手机应该很着急,先解决她的燃眉之急,再说打篮球。” 张与川:“……” 沈渡的心情愉悦起来,好像一上午不安宁的心神因为这个理由平复了。他打开手机,仔细看了看叶晚发的微博,评论:花很好看。 叶晚回得飞快:夸我! 医学院沈渡:夸过了。 小饭团:什么时候?! 沈渡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把手机收起来。他确实夸过了,至少,他没有把屏保换了。 05 沈渡和张与川到叶晚家的时候,叶晚正读着许音袂写的歌词,许音袂坐在叶晚旁边吃薯条、看电视,好不惬意。叶晚咬牙切齿:“许大词作下次写字的时候能不能工整一点,这是什么字?” 许音袂瞥了一眼,说:“红,草莓的那个红。” 叶晚张了张口,正想怼许音袂,门铃响起来了,她瞪了许音袂一眼,恶狠狠道:“等会儿再收拾你。” 门铃一声一声地响着,叶晚跑过去,打开门后“啊”了一声,愣在了原地。 门外,沈渡手里拎着个袋子站着,面无表情,不知是不是外面风太大了,他眉宇间染着冰冷,黑色的羽绒服显得他更加冷漠。 叶晚见是沈渡,顿时有点儿不好意思。沈渡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气色不错,看起来烧退下去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最后,目光定格在她没穿鞋的脚上。 她人小脚也小,白玉般的脚踩着冰冷的地板,看着就冷。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她把脚往后撤了撤,干笑:“沈渡,你……” “我来给你送手机。”沈渡收回了目光,让开一些。叶晚这才看见张与川,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又看着沈渡,有点儿怕怕的。沈渡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然后塞到她的手里,说:“我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一下!”叶晚没有穿鞋,一时间追不上去,站在门旁,可怜巴巴地喊他,“来都来了,不进来坐坐吗?汽油不要钱吗?” 沈渡的身子一顿,张与川夹在两人之间,尴尬死了。听到声响的许音袂走了出来,说:“怎么了?” 她看到的场景是叶晚扒在门上,一只脚立着,另一只脚甩来甩去,看样子随时准备赤脚跑出去。而沈渡背对着门在等电梯。她顿时觉得没眼看,感慨叶晚这演技不去演电影真的是可惜了。 她一笑,刚要说话,脸上的笑容却僵硬了,张与川正直直地看着她。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里?” 场面顿时尴尬了。叶晚和沈渡一时都忘了各自的事情,同时看向出声的两个人。张与川挑眉,笑了笑,一字一句道:“书呆子。” 许音袂像被挑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眉心一跳,刚刚的一丝尴尬顿时烟消云散,咬牙切齿地道:“小警察!” 张与川笑吟吟地摊了摊手:“如你所想,我现在就是小警察。” 许音袂接话接得飞快:“让你失望了,我还是书呆子。” “提问。”叶晚举手,低声道。 许音袂宛若黑面神:“问。” 沈渡帮叶晚问道:“你们认识?” “可不是吗。”许音袂微笑,“我们不但认识,而且很熟。他是我的高中同桌,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破案和嘲笑我。” “你不也是,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写酸诗,然后发在校刊上羞辱我。” 沈渡:“……” 叶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地不宜久留。叶晚在惊讶之下,腿没有收回来,尴尬地僵在原地,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沈渡倒是很快回过神来,见她还杵在原地,走过来,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把她扯进屋子,问:“吃饭了没?” 叶晚摇了摇头:“你说哪一顿?晚上的还没吃。” 沈渡微微一愣,又耐着性子问:“粥喝了?” “喝了。”叶晚仍好奇门口两人的事情,脖子伸长了往那边瞅,“他们……他们……” “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说,你吃饭。”沈渡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坐下来,再次看了看她,说,“在吃饭之前,你去穿袜子。” 叶晚一怔,眼前的沈渡没了之前的冷漠,反而有点儿凶巴巴的,让她感觉亲切了不少。她乖乖地跑到卧室里穿好袜子,出来时,沈渡已经把买的午饭摆在桌上,拿了本书看了起来。 门口的许音袂和张与川出去了,房子里只有叶晚和沈渡两个人,显得安安静静的。 叶晚拿起筷子,菜里面有她不喜欢吃的香菇,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沈渡一眼,见他没有注意她,一点点把香菇挑出来,然后放在一旁的碗里。借着眼角的余光,他能看到她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好笑,说:“挑食?” 叶晚吓了一跳:“没有!” 沈渡轻哼一声,翻了一页书,不置可否。 叶晚吃着饭,偷偷看他,说:“沈渡,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多冷漠啊,谁能想到你居然这么凶巴巴的,还很记仇。” 两人明明认识没多久,她的话语中却透露出两人认识了很久一般。她从别人口中听说了他的人生,就好像陪他过了二十几年一样。 沈渡抬头,轻轻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晚又说:“你知道什么是长大吗?”见沈渡在听她说话,她笑眯眯地说,“长大就是可以把蛋黄扔掉,可以把不喜欢吃的菜挑出来。” 她把歪理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是真理一样,说完还一副求夸奖的模样。沈渡顿了一下,放下书,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在她的注视下,把香菇一个个再夹回去。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可谓赏心悦目。 可是……就算他这么好看,她还是不能忍受香菇! 叶晚把筷子放下,瞪着沈渡,表示抗议。沈渡靠在沙发上,不动声色。叶晚不由得心口发酸,心想,看来沈渡真的只是把她当成病人,觉得不挑食才会健康,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她,他只是犯了职业病。 她想到昨天还特地送花给他,那花儿也许已经躺在垃圾桶里。她越想越委屈,眼眶顿时就红了。 沈渡吓了一跳,身子立即坐直了。她眼里闪着泪花,仿佛随时随地能用哭来谴责他。 他还没见过掉眼泪掉得这么快的,一时有点儿招架不住,怔在了原地。她那莫名的自尊心又浮了上来,她不想在他面前露怯,别过脸去,说:“谢谢沈医生了,你……你要是忙,就先走吧,不用陪着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隐隐露着委屈,她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沈渡动了动,似乎要站起身来,又似乎有些犹豫。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比往常要难挨。终于,她听到沈渡叹了一口气,说:“我又没让你打针,你到底哭什么呢?” 他站起来,说:“不想吃就不吃,你想吃什么,带你去吃。” 叶晚微怔,眨了一下眼睛,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她抬起头看他,他逆着灯光站着,面容有些模糊,她只觉得这座冰山终于开始融化了。 她本来还想矫情地说不吃了,但是又受不了他那句话的诱惑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把眼泪一抹,说:“我想吃烤红薯。” 沈渡仿佛笑了一下,只有一瞬间。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说:“走。” 06 外面冷,叶晚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厚厚的围巾,围巾是粉色的,绕了一层又一层。她戴了一顶白色毛线帽,两边拖着长长的线,线的末端挂着两个小白球,显得可爱又俏皮。她的脸本来就小,埋在围巾和帽子里,几乎看不见了。 她走在大街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声音透过围巾传出来,模模糊糊的,沈渡听得不太清楚。后来见他不理她,她干脆小声地哼歌。 叶晚正哼着歌,沈渡突然顿住脚步,她没及时发现,走了好几步后,才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回头看他。他仅仅顿了一下,就大步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 叶晚屏住了呼吸,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沈渡伸出手,把她的围巾往下拉了拉,在路灯下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他转头,往前走去,对她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说:“不要影响呼吸。”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一句话,似乎在解释为什么要把她的围巾拉下来。 她忽然笑了起来,露出牙齿,眼角也弯了起来。凛冽的风吹了过来,天阴沉沉的,她紧跟着他的脚步,说:“要下雪了吧?今年都没下几场雪呢。说起雪,今天许音袂给我的歌词里提到了雪。草莓上点缀着雪,让人想起草莓冰淇淋,想吃。” 沈渡把手插进口袋,慢吞吞地走到她的旁边。他向来话不多,对吃的更没有研究,干脆沉默地听着。 叶晚“呀”了一声:“烤红薯!”她说着便奔了过去。 在路灯下,有一个卖烤红薯的摊子。她跑得快,沈渡的目光忍不住追了过去,便见雪花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雪花很大,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走过去的时候,她正搓着手等老板包红薯。 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她忘了戴手套。 她的手指冻得泛红,她看着红薯,眼睛亮晶晶的。卖红薯的老爷爷把红薯包好递给她,说:“姑娘,下着雪还和男朋友来散步啊?” 沈渡还没说什么,叶晚就乐呵呵地点头:“是呀是呀。” 是男朋友呀。 沈渡瞥了她一眼,她权当没看见。哼,她就不信他会揭穿她。似乎看透她心里想着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准备无情地戳穿她。她反应迅速,赶在他开口前一把挽住他的胳膊,嗔道:“钱付过啦,男朋友就不用掏钱包了。” 他看着她,轻笑一声。她挽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是在拜托他,给她留一点儿面子,如果拆穿她,后果很严重。 他用眼神问她:有什么后果? 叶晚小嘴一撇:哭给你看! 沈渡:“……” 风停了,雪下得大了,完全没有北方下雪时的气势汹汹,反而显现出些许江南的柔和来。 他们在胡同里找了张长椅坐下,长椅擦得很干净,想来是胡同里的人常来这里坐着聊天。叶晚盘起腿,把红薯掰成两半,给了沈渡一半,香气顿时顺着雪花飘散开来。 叶晚吃得津津有味,见沈渡慢吞吞地打量四周,说:“你不爱吃?” 沈渡摇了摇头,说:“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儿眼熟吗?” 叶晚晃了晃头,借着路灯的光亮打量了一下这个胡同。突然,一种熟悉感油然而生,那熟悉的公告栏,熟悉的路,熟悉的人……如果没有记错,她就是在这里打了沈渡。 这就很尴尬了。 叶晚心虚地看向沈渡。他低头吃着红薯,比她斯文,灯光打在他的睫毛上,像打在她的心里般,她一时出了神,喃喃道:“你真好看。” 沈渡有些意外,挑眉道:“转移话题?” “没有!”叶晚忙摆手,见沈渡不追究,又继续吃红薯,笑眯眯地说,“沈渡,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吧?可以坐在一起聊天、吃饭的朋友。” 是朋友了吗? 沈渡的眉头微微皱着,因为性格和环境,他没有交过几个朋友,好朋友只有叶清白和张与川。和叶晚当朋友?怎么那么奇怪? 不管他怎么想的,叶晚已经自顾自地给出了理由:“你看啊,我诚心跟你道歉,你接受。我们交换号码,你生病了我照顾你,我生病了你照顾我,你还带我来吃好吃的,我们不是朋友是什么?” 当然了,再进一步也是可以的。 比如…… 她望着他,眼中的笑意更盛。一片飞舞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上,她的小脸和嘴唇是红色的,刚刚哭过的眼睛也红彤彤的,映着白雪,唇红齿白的模样让他看着就狠不下心来。 鬼使神差地,沈渡伸出手把她鼻尖上的雪轻轻抹去,她的笑容一顿,眼中似乎有光芒在闪烁。他漆黑的双眸微微一动,然后转头看天空。 叶晚听到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不知道谁家的电视机在放着歌,歌声低沉婉转,融入无边的黑夜中。沈渡忽然说:“你丢的那部手机很重要吗?你当时很急。” 叶晚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笑了笑,说:“那部手机是我读初中的时候买的,我用那部手机录了一些当时唱的歌,但是导不出来,也舍不得扔,就一直用着。那天我拿出来,纯粹是为了捉弄追着我的记者,没想到被人抢走了。” 想到那天,叶晚突然有点儿感谢那个记者,如果不是他的话,她肯定进了席殊的门,取了礼服后就陪周南明参加宴会去了。她感慨:“那估计是我喜欢的第一个记者,哪天见到了,我要好好感谢他。” “你很讨厌记者?” “也不是。”叶晚小口地吃着红薯,因为嘴里嚼着东西,所以说话有点含糊,“好的记者当然不讨厌,因为他们报道事情的真相。偏偏有些记者喜欢胡说八道,更可气的是,一些人还信了。”叶晚说完又安慰自己,“算了算了,我的老板说了,这样的事情最好不要搭理,歌手嘛,都是用作品说话的。” 沈渡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不爱说话,便摆了摆手,继续和红薯较劲。就在她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声音冰冷,隔着薄薄的雪钻进她的耳朵里:“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把委屈都咽下去吗?” 叶晚一怔,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露出笑来:“我不委屈啊。” 她笑得可爱赤诚,沈渡的心却像被针扎了一般,猛地一缩。很久后,疼痛在他的胸口蔓延,他从来不知道,心脏会这么疼。 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半晌后开口:“不委屈的话,你为什么要哭?” “我……” “你为什么要忍耐那些不喜欢的人?为什么明明是他们错了,却是你受委屈?难道你挨打了也要忍着吗?” 叶晚眨巴着眼睛,很难想象这样的话是从沈渡口中说出来的。在她的眼中,他向来是冷漠的,不问世事,只救死扶伤。她一时忘了委屈,八卦起来:“你……打过架吗?” 沈渡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笑了笑,“嗯”了一声:“打过。” 叶晚:“……” 她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 07 后来有一天,叶晚忽然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她很好奇沈渡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彼时,沈渡刚刚结束一场手术,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叶晚窝在他旁边玩手机。 沉默了许久后,他才轻声开口。 “我当住院总医师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吃住在医院,哪个手术室需要人,我就往哪里顶,哪边需要急救,我第一个上,无论事情多么零碎,多么烦琐,都要我上。我吊着水给病人麻醉,过年连家都回不了。这些我都能接受,我也能忍受,我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晚晚,为什么看到你难过,我就觉得这是天大的事情了呢?” “明明没什么,可是我感觉天都要塌了。” 那个时候,他就觉得,眼前的小饭团早晚是他的,所以他提前心疼了一下,提前把她当成了他的姑娘。 他只想告诉他的姑娘,他不觉得委屈,也不要让她受委屈。 第五章 偷偷思念我的先生 01 叶晚在家休息了两天,把病彻底养好了才敢出门。其间,她把新歌顺了一遍,给周南明发消息:我已经把歌练熟了,随时可以录。 周南明回得很简单:来公司。 叶晚随便挑了件衣服,一切听从沈医生的医嘱,以保暖为主,绝对不露脚踝,不然,在圣诞节的时候休想吃火锅。 当时她两眼放光:“你要带我去吃火锅?” 沈渡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是你和叶清白约好的吗?” “哦哦。”叶晚想起来了,“那时候我们只有三分熟,你不愿意去。现在呢,我们有十分熟了?” 沈渡想直接无视她说的这句话,但是她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他无视不了,只能吐出几个字:“五六分吧。” 叶晚乐呵呵的,心想:管你几分呢,反正都是熟的。 于是圣诞节之约就这样定了下来,叶晚从角落里翻出一幅日历挂在墙上,过一天就划掉一天,现在还剩……她出门前拿起笔划掉一天,圣诞节之约就在明天。 她喜滋滋地放下笔,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了电话,发现是周南明打来的,他说:“我来接你了,下楼。” 叶晚很惊讶,以往去公司,周南明也会派人来接她,但是很少亲自来,他给她当司机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晚怕周南明等急了,拿起包就往楼下冲。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路口时,周南明正靠在车身上看天空。他穿了一身正装,身形修长挺拔,下巴微抬,看起来很沉稳,她不用靠近,就能看出他并未刻意掩饰的傲气。他光明正大地在这里等她,而她一出来就贼眉鼠眼地往旁边看了看,然后跑过去,说:“你怎么在这儿等我?” 周南明细细打量了一下她,她似乎瘦了一些,想是抱起来肯定会轻许多。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打开车门,说:“上次你都澄清了,我来找你,没必要再偷偷摸摸的。” 叶晚一想也是,坐进车里,又说:“你让小程来接我就是了,干吗非得自己跑一趟?” 周南明发动车子,眸子一动,笑了笑,说:“我还不能亲自来接你了?”他往后靠了靠,又说,“叶晚,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叶晚夸张地“啊”了一声:“谁怕你了?”她顿了一下,说,“在我们公司里,就我对你没大没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不怕你。” 周南明笑着摇了摇头,说:“你那天录的歌我听了,对于我说的问题,你改了吗?” 这两天,叶晚录歌后在朋友圈发了短视频,她的微信好友大多是圈里人,视频下面点赞无数,评论里全是夸赞的话,直到周大老板冷不丁地评论了一句:不是很好听。 自此,那条朋友圈沉寂了,没人再评论。 叶晚一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讪然,说:“你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我,就不能私聊我吗?我不要面子的吗?” “要面子还不好好唱?” “明明已经很好听了!”叶晚气呼呼地看着他,见他嘴角仍然带着笑,她哼了一声,干脆把脸转向窗外。 她非常确信,她唱得真的很好听,因为她发完朋友圈后,见沈渡一直没有回她,便打了电话过去。沈渡的声音有点沙哑,他似乎在睡觉,电话接通后,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叶晚?” “你在睡觉?” “没……”沈渡的声音清晰起来,“什么事?” 叶晚有点儿不好意思,说:“我写了首歌,想唱给你听。” 沈渡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唱吧。” 那是一首曲风平和的歌,适合在夜晚听,最好窗外有风霜雨雪,屋内有红瓷卮酒,然后仔细地听这首歌。 沈渡把手机贴近耳朵,叶晚却收了音,屏息凝神,等着他的评语。他还沉浸在音乐中,没回过神来。她心里一慌,唯恐听到什么不好的话,说:“我不打扰你睡觉了,挂了,拜拜。” 放下手机后,她还是觉得心慌,再刷朋友圈,收到一条新的评论。 沈渡:好听。 她看到短短的两个字,心底突然像开了一朵花。 所以,别人说不好听,都是假的。沈渡说好听,那就是真的好听。 周南明不知道叶晚在想些什么,随口问道:“录完歌去哪儿?医院?” “不去了……”叶晚条件反射般地回答,突然“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院?许音袂告诉你的?” 周南明不置可否:“给她工资的可是我。” 万恶的资本主义! 叶晚恨恨地看着周南明,周南明视若无睹,继续开车。 周南明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叶晚从低谷中拉起来,接手了她的一切事务。第二件事则是把许音袂从网上给挖了出来,当叶晚的专职词作人。 叶晚曾经问过许音袂,当时她选择在网上接零散活,就是想自由工作,周南明是怎么打动她的。许音袂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为名利所动的,周老板用事实告诉我,我以前获得的名不够大,得到的钱不够多。” 叶晚:“……” ——行吧,你有钱你有理。 直到下午,录制才结束,叶晚一边小口喝水一边听音频,一首首地听,耗费了不少时间。公司里的人都没有下班,全围在录音室外面,趴在玻璃窗边看着叶晚。 “哇,真的是叶晚!” “让我看看,她的皮肤是不是真有照片上的那么好,照片肯定加滤镜了吧?” “别挤别挤,我才来一个月,都没见过她一次呢!”一个新人趴在玻璃窗上,愤愤地说,“你们不是见过她很多次吗!” 那些老人异口同声:“没有!” 诚然,叶晚签的是他们公司,但是他们公司并不像外界所传的只捧叶晚一个,公司发掘了很多新人,影视、唱歌都有涉猎。而叶晚作为他们公司最大牌的艺人,性格最古怪,一切事宜由周南明亲自负责,偶尔许音袂也会帮忙,其他人不会插手。 而且叶晚每次来录音都是在上班时间,除了录音室的工作人员,其他人都接触不到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这都下班了,她还在反复地录她不满意的部分。 窗户上趴着一群人,叶晚自然察觉到了,毕竟这些人挡着外面,光一点儿也透不进来。她抬起头,对外面的人一笑。窗外的人俱是一怔,慌忙兴奋地跟她打招呼。 “喂,老板来了!”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人群,这些人沉默了一秒,然后立即让出了一条路,在高低不一的“老板再见”的声音中,顿时散得干干净净。 他们虽然还想再看看叶晚,但是一想到身边有周南明在—— 算了,他们还是少看两眼吧。 录音室隔音效果好,叶晚没察觉到外面的情况,看了一眼在一旁闷闷地关着录音设备的许音袂,用手抵了抵她的肩膀,说:“你怎么了?今天一直闷闷不乐的。” 许音袂呆滞的目光落在某一处,喃喃道:“他一点儿也没变。” “什么?” “还是那样肆意胆大。可是我又觉得他变了,比以前要成熟,个子也长高了些……” “许音袂,你在嘀咕什么?”叶晚听得糊涂,忍不住伸出手在许音袂眼前晃了晃,“你做梦呢?快醒醒!” 许音袂一把抓住叶晚的手,她的力气很大,叶晚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叶晚,急忙说:“我是在做梦吗?” 叶晚无奈道:“你是不是在做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放开我的手,我的手就要断了。” 许音袂这才回过神,放开了叶晚的手。她一脸尴尬地帮叶晚揉手腕,说:“不好意思啊,晚晚,我刚刚在想事情。” 叶晚埋怨道:“我差点死在你的手里。快告诉我,你心里在想谁呢?你有小秘密了,是不是?” 叶晚要去挠许音袂,许音袂忙躲开,一边笑一边求饶:“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许音袂说着,便随意打开录音设备放叶晚今天录的歌。叶晚清亮的嗓音在室内回荡,许音袂抿了抿唇,说:“我以前说过高中有过暗恋的人吧,那个人是张与川。” 叶晚惊讶得差点从板凳上掉下去,说话都结巴了:“你们……你们……” 原来他们不是仇人见面,是“情人”见面。 “我知道你在好奇我们那天的态度,谁让他一开口就叫我书呆子的!”许音袂在椅子上盘腿坐好,哼了一声,说,“我太了解他了,如果你不引人注目,他是不会把你放在眼里的。” 许音袂这里说的引人注目,不只是光芒万丈,有时候有特点也算。 比如她这个书呆子。 “张与川当时在我们高中属于风云人物。有一年,我们学校发生了一件特别恶劣的事情,但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事人来上学那天,正好升国旗,张与川是旗手。那天的他真好看,穿着我们一中的蓝白色校服,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顶帽子,非常好看。升完国旗后,他拿起话筒,指着那个人说:‘等着吧,以后我当警察,亲手抓你。’” “然后呢?” 许音袂笑了一下,说:“然后他就被校长赶下去了。那时候,他在学校的成绩排名倒数一百以内,校长说,他能考上警察学院再说吧。第二年的一月份,第一次模拟考,他的成绩在年级排名两百七十六,他问校长:‘这样的成绩能上警察学院了吧?’” 叶晚感慨:“厉害厉害,有我的风范。这样的风云人物,不可能不让人动心,是吧?” “是啊。” 许音袂心想,怎么可能不动心呢,何况她离张与川那么近。她向来是老师眼中的三好学生,被老师派到张与川旁边去感染他。老师还给她分配了任务,让她在校刊上对张与川进行教育。总之,因为种种事件,两人的仇结下了。 面对她,张与川一口一个“书呆子”,她那时笨嘴拙舌,憋得满脸通红,说他是小警察。他气不过,不准她加“小”这个字,因为“小”显得不严肃,但是她哪里肯听,两人就这样一直打打闹闹。 他们在学校是熟,但是毕业后,出了校门,似乎没有联系的理由了。 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她喜欢他,喜欢了整个年少时期。 叶晚怔怔地听着,半天后,才说:“好羡慕。” “什么?” “好羡慕你暗恋过人。”叶晚托着下巴,鼓起腮帮子,“我高中的时候忙得要死,不是在唱歌,就是在去唱歌的路上。” 许音袂失笑,轻打了叶晚一下,随意地往叶晚身后一瞥,立刻正了脸色,说:“周老板。” 周南明“嗯”了一声:“聊完了?” 叶晚不用回头就知道周南明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不满道:“还没呢,周老板还不下班?” 虽然叶晚是用质问的语气说话,但是她的眼神非常不安。许音袂在心里叹气,叶晚明明是怕周南明的,但是在周南明面前,她却不愿意表露出来。 一瞬间,许音袂看到周南明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他的语气没有变:“马上就下班,我是来看看你把歌录好了没有。” “好了。”叶晚站起身来,说,“音袂说送我回去,那我们就先回去啦。” 说着,叶晚扯着许音袂的手,许音袂忙用眼神表示自己很无辜。周南明瞥了许音袂一眼,让开一条路,说:“我马上也回去,你们先走吧。” 叶晚走后,那首她唱过的、被循环播放的歌到了尾声,周南明站在窗户旁,看着叶晚出了办公楼,夜色沉沉,看不清晰她的面容。 隐隐约约间,他听见叶晚唱:“……我愿意。” …… 他心想:如果可以,我也愿意。 02 在回家的路上,叶晚还不断地感慨自己没有青春。许音袂看了她一眼,嗔道:“现在也不晚啊。” “哪里不晚!”叶晚往后靠了靠椅背,看着前方,夜色中,光影错落,她低叹,“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谁还会暗恋?大家都世故,都怕浪费时间。” “你不就是?”许音袂说,“你暗恋着沈医生,到现在都没说一句喜欢他吧?” 叶晚哑然片刻后,立即辩解:“我是没说过一句喜欢他,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我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眼神都在说着喜欢他好吗!” “好好好。”许音袂笑了。她的手攥着方向盘,突然说,“其实,我倒是认识一个年纪很大却还在玩暗恋的人。” 叶晚很好奇,她知道许音袂在圈内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事也比她多,忙问:“谁?” “我就不透露是谁了,但是我可以跟你说说细节。那个人吧,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什么地步呢?几乎每一天他会去看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远远地看一会儿,时间不长,五分钟不到就足够了。出差的时候,他都会给她打电话,但她不喜欢他,甚至有点儿怕他,每次说了几句就找理由挂断。他拿着话筒拖延时间,说天气,说美食,说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是不说喜欢。” 叶晚听得入神,问:“为什么他不说喜欢呢?” 是啊,为什么他不说喜欢呢? 现在长大了,他为什么不敢说一句喜欢呢? “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只有在得不到她的时候,她才真正属于他。他说:‘在她属于另一个人之前,她是他的。’” 许音袂说完,偷偷去看叶晚的表情。叶晚眉头微皱,叹了一口气:“太惨了。”她又生气道,“那个女孩是傻了吗?为什么看不出来?” 许音袂攥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颤,她很无奈,不再说话。 那个女孩,是傻得没救了。 许音袂还有事,把叶晚送到楼下便走了。叶晚站在路边跟许音袂挥手,许音袂不放心,把车窗摇下来,说:“在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你别跟沈渡那么亲密,最好别让他来你家,你家附近肯定有狗仔蹲守。” 叶晚点头,想解释:“上次是因为……” “我知道。”许音袂扬了扬手,“我走了。” 叶晚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悻悻地想,上次是因为她生病了嘛,沈渡只是好心送她回来。她转头往道路两旁看了看,如果狗仔发现,是不会听她的解释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家里走去。 到门口后,她习惯性地往包里掏钥匙。突然,她的手一顿,脸色变得十分精彩。这时,关于她上午离开家时的一些细节霎时浮现在脑海中,她似乎……好像……也许忘了带钥匙。 完了! 她为了保证隐私,钥匙只留了一份,就连物业那里也没有。她把钥匙丢在家里,可以说是断了回家的路了。 叶晚虽然有时候大大咧咧的,但一般不会在带钥匙这种细小的事情上失误。她很快冷静下来,背靠在墙上,打算找个人问问,有没有开锁公司的号码。 许音袂说她还有事,让她帮忙不太好。 周南明这个工作狂肯定还在忙,给他打电话无疑是找死。 叶晚的手停在通讯录里沈渡的这一栏上。她给他的备注是“沈渡小哥哥”,后来被他看见了,他毫不留情地改成了“沈医生”,规规矩矩,一点儿也不会让人浮想联翩,她后来又改了回来。此刻,她正望着“沈渡小哥哥”这五个字发呆。 她只是要个号码,又不是让他过来,应该没关系吧? 叶晚正在门口发呆,一个人突然从电梯里走出来。她忙把脸埋在高领毛衣里,生怕被别人发现。过路人见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加快了步伐,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叶晚:“……”她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算了,还是问神通广大的周南明吧。她打开微信,打开与周南明的对话框,却发现对话框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周南明找她有事? 她觉得奇怪,想看周南明要发什么,却迟迟没有消息发过来。她正准备发语音,手机振动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下,按了返回键,是盛玉发来的语音:“晚晚,别忘了圣诞节吃火锅哦。今天我在微博上看到你录歌的视频,你脸色不太好,身体还没好吗?” 盛玉的声音很温柔,叶晚听得心里暖暖的。她回了个小可怜的表情,然后发了一句话:快好啦。我忘了带钥匙,现在进不了家门。 盛玉回复:太惨了吧!你没有备用钥匙吗? 叶晚:没有,我正在找开锁公司的号码。你有吗? 盛玉:等一下,我问问沈医生。 叶晚:“……” 兜兜转转,还是问到沈渡的头上了。 盛玉此时正在术后监护室,沈渡站在病床前观察病人。听到盛玉的问题,他头也不回地把号码背了出来。盛玉记下号码后,忍不住说:“沈医生,你就不好奇是谁家的门打不开了吗?” 沈渡还是没回头:“总不会是我家的。” “也差不多了。”盛玉笑了,她笑起来也很温柔,她说:“是晚晚。” 叶晚? 沈渡的手一顿,正观察着病人的他愣住了。 盛玉趁热打铁:“唉,大冷天的,晚晚站在家门口,可怜哟!” 沈渡淡淡地说:“开锁公司来得很快。” 说完这句话,他想了一下:这家开锁公司是来得最快的吗? 沈渡曾经为了锻炼记忆力,把一本电话本的号码全背了下来,各大开锁公司的号码倒背如流,所以盛玉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问他。她把号码给叶晚发过去,叶晚回复:感谢!我已经打电话了,开锁公司的人很快就来。 盛玉站起身来,问:“病人怎么样?” “还不错。”沈渡对护士交代了一番,跟盛玉一起出了术后监护室,问,“打过电话了?” 盛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渡问的是叶晚的事情。她点点头,说:“晚晚打过电话了,说开锁公司的人很快就到了。” 沈渡“嗯”了一声,说:“你跟她保持联系。” 盛玉看着沈渡的背影,恍然大悟。她不是没见过沈渡细心的一面,但仅仅在医院见过。想来是沈渡觉得大晚上的,叶晚一个人等开锁的人不太安全,才让她和叶晚保持联系。 盛玉给叶晚发去消息:开锁的人到了以后,你跟我说一声,沈渡有点儿不放心。 “沈渡有点儿不放心?”叶晚读着盛玉发来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读,又连在一起读,突然觉得这八个字格外温柔。 沈渡不放心她。 叶晚的脸微微一红,正要回消息,身后突然有人粗声粗气地说:“是你要开锁?” 叶晚心里一惊,回过头,只见一个大叔模样的人走过来,对方穿着粗陋,胡子拉碴,身上隐隐传来熏人的酒气,许是见叶晚单身一人,他掩不住色眯眯的眼神,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遍。她觉得非常不舒服,想避开这目光,却又避不开。她的眉头皱了皱,“嗯”了一声,然后让开了一条路。 这人在路过叶晚身边时,故意用身子撞了她一下,她攥紧了拳头。这时,她的手机传来振动,盛玉见她没回复,又发来了信息。她顿时觉得委屈,回复:来了个大色狼,我想打他! 叶晚说是想打人,却后退了几步,与这人拉开一些距离。她向来如此,在没人保护时,远远地避开危险。她还给盛玉发了个表情,像调侃般,想把这个问题带过。 盛玉却上了心,追上沈渡,把叶晚发的信息给他看,说:“晚晚那边好像有点儿事,但我马上有手术,你下班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渡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看清上面的字后,瞳孔猛地一缩。 “丁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沈渡离电话近,毫不犹豫地拿起听筒,说:“你好,麻醉科。”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沈渡的眉头顿时皱起,说:“好,我马上来。” 说完,他飞快地挂了电话,对盛玉说:“心内科急诊插管,老总在手术室,我过去一趟。”他正说着,修长的手指一动,忽然把盛玉手中的手机夺了过来,飞快地按了几个键,不到两秒钟,那边接了电话。 “盛玉?”叶晚柔和的声音传来。 沈渡想到现在的她正在走廊里,离那个色狼有点儿近,肯定有点儿害怕,却还在强装镇定,他的心不由得紧了紧。他说:“放外音。” 是命令的、不容拒绝的却又平静的语气。 叶晚没想到是沈渡打来的,微微一怔,但还是照做。沈渡的声音顿时清晰起来,他轻轻地说:“我带钥匙了,马上到家,你等我一会儿,让开锁的人回去吧。”他顿了一下,声音放软,“乖。” 他说,乖。 巧了,她最擅长的就是对他乖巧。 沈渡听到电话那头的叶晚轻轻地“嗯”了一声,知道她会乖乖听话,便不等她回话,把手机扔给盛玉,拿起急救箱往外跑去。 叶晚挂了电话后,和开锁的人面面相觑。她指了指手机,一脸无辜,得意的笑却从眼角蔓延至嘴边:“不好意思,我男朋友回来了,让您白跑一趟了。” 叶晚掏出钱递给开锁的人,他啐了一声,但又因为她的“男朋友”快到了,不敢造次,只能提着箱子走了。 叶晚松了一口气,软弱和疲惫顿时涌上眉间。她靠着冰冷的门,慢慢蹲下来。过堂风呼啸而过,她给沈渡发消息:你说马上来,是真的吗? 03 医院。 沈渡到了病区,喊道:“麻醉科,几床插管?” 他是爬楼梯上来的,气喘吁吁的,却在尽力恢复平时平稳的声音:“快。” 护士立刻迎上来,一边说一边带路:“二十七床。” “好。”沈渡进了病房,快速地扫了一眼监护仪,一边打开急救箱一边问,“你们有静脉供应吗?” “有。” “家属在不在?” “在。” “把床拉出来,床板卸下来。” 急诊插管一秒钟都耽搁不得,沈渡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他让护士准备吸引器,二十毫升注射器,家属签字后,开始插管。 “推四毫升丙泊酚。” “吸氧。” 他的声音平静,如山泉般缓缓在人心中流过,让一旁紧张的人安定了下来。对于这种急救,他在做住院总医师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可以说经验丰富。病人的状态很快就稳定了下来,沈渡摘掉口罩,叮嘱值班护士一些细节后才放心地离开。 在回麻醉科的路上,他拿出手机,见叶晚发来好几条消息。 ——你说马上来,是真的吗? ——算了,你还是别来了,被狗仔发现就不好了。我去朋友家凑合一晚上。 ——你别担心啦。 看到最后一条,沈渡忍不住笑了。她明明是想让他担心,才会主动说让他别担心。如果他不担心,她心里会很难受吧? 麻醉科。 “沈医生出去了?”交班医生刚刚换好衣服,问一个实习生。 实习生说:“心内科那边有事,沈老师过去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刚刚说完,实习生“啊”了一声,“沈老师回来了。” 沈渡“嗯”了一声,走进来,眉宇间露出些许疲惫,说:“周医生来了。” 接下来是每日必做的交班。交完班后,沈渡去换了衣服,前后不到五分钟,他便准备出去了。周医生目瞪口呆,说:“沈医生今天赶回家去干什么?怎么那么快?” 以往交完班后,沈渡不会那么急着走,一般都会留下来写些东西。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回家有点儿事。”沈渡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波澜,他拿起外套穿上,围了条深灰色的围巾,说,“我先走了啊。” 周医生没有细问,毕竟,谁家没有急事呢? 旁边的实习生看着沈渡的背影发怔。周医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揶揄道:“怎么了?沈医生走了,你的魂也跟着走了?” 实习生回过神,说:“不是,沈老师跟平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那条围巾是盛老师送的,他和叶老师一人一条,可他不喜欢戴围巾,一直放在这里。但今天他戴了,所以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周医生耸了耸肩,说:“可能今天太冷了吧,零下十几摄氏度呢。” 实习生点头。也是,今天太冷了。 八分钟前,沈渡回叶晚的消息:冷不冷? 叶晚:太冷了,我什么都戴了,就是忘了戴围巾,气。 沈渡:从医院到你家,要多长时间? 叶晚:大概十五分钟吧。 沈渡:数到一千。 沈渡发动车子的引擎,车灯亮起,黑色陆虎驶进了茫茫夜色中,风呼呼地吹来,围巾静静地躺在副驾驶座上。 零下十几摄氏度,小饭团冻坏了怎么办? 叶晚在给沈渡发消息时,周南明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对话框上明明显示他输入了很久,最后,他居然只是问她睡了没。她恹恹地回了一句:还没有。 在她心里是不愿意向周南明服输的,虽然他在她低谷的时候把她拉了起来,她心里很感激他,但是她觉得,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对她的音乐指手画脚。所以,她总疏远他,不向他妥协,也极少违抗他。 今天她是进不了家门了,如果她向周南明求助,他应该会收留她吧? 叶晚在周南明、沈渡两个对话框来来回回切换,下定决心要找周南明时,沈渡的消息发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对话框里不带任何情绪的话:数到一千。 叶晚心想,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数就数。她掰着手指头,听话地数了起来。 她低着头,数得极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数,非常专注,没有停歇。她数到八百二十九时,有人站定在她面前。她微怔,在一片沉寂中缓慢地抬起头。 沈渡穿着黑色的大衣,带着风霜的凉意,身形修长,直直地逆光而站。在她的眼中,他好似一首从留声机里传出的情歌,缠绵而孤冷,让人望而却步,却又让人忍不住再靠近一点儿。 是温柔,也是疏离;是冷漠,也是靠近。 叶晚喃喃道:“沈渡……” 沈渡低低地应了一声。她屈膝坐在地上,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他的心一软,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她的声音忽然传来,是她惯有的絮叨,小声却亲切。 “沈渡,我才数到八百二十九你就来了。”她笑了笑,说,“我数得特别慢,特别慢,我怕我数到一千了,你还没来,那我得多伤心啊。”她把小脸埋在膝盖上,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她又说,“我的数学不好,但最会数数,一次都没有数错过,我厉害吧?”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我又不是你的谁,我们只有五六分熟,天还那么冷,我……”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以至于最后泣不成声。她垂下眼,小声说:“沈渡,你肯定觉得我特别奇怪。我有什么好哭的呢?其实,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可以的,就算你不来,我也可以,我也不会哭,但是你一来,我就觉得委屈。” 她这是怎么了呢? 她本来不委屈,但是一看到他,就觉得委屈。 沈渡终于动了动,蹲下身子,把手上的围巾缠到她的脖子上,他的眉眼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清晰起来。他轻声开口:“天冷,跟我回家吧。” 04 叶晚觉得,沈渡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不然他怎么会在路上一直冷着一张脸。她坐在副驾驶座上,解释道:“我以前都记得带钥匙的,今天走得太匆忙了……” “知道了。”沈渡打断她的解释。 她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闭嘴,但她不想浪费时间看外面,于是转头看沈渡。沈渡目视前方,专注地开车。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过了一会儿,他开口:“你还要看多久?” 叶晚“啊”了一声,不急着错开目光,反而笑了:“要收钱呀?” 沈渡挑了挑眉:“一分钟五元?” “很实惠。”叶晚比了个ok的手势,一副“我有钱”的样子,然后把口袋里的零钱全掏出来,数了数,二十元零五角,她沉默了两秒钟,扮可怜状,“支持支付宝、微信转账吗?” 沈渡的嘴角勾起来:“不可以,计时开始。” “无赖!”叶晚忙把目光移开,坚定地看着前方,说,“只有四分钟,我要节约一点儿。” 沈渡笑了笑,说:“准确地说,是四分零六秒。” 叶晚在心里哼了一声——就你数学好!她眼珠子一转,掰手指头:“四分钟零六秒,四舍五入,不就是五分钟吗?” 沈渡:“……” 叶晚当他默认了,看了他一眼,他的睫毛长长的,看着很柔软。她再看一眼,他的唇色淡淡的,很诱人。她接着看一眼,他的眼睛里好像落了星星,闪闪发光。她再看一眼…… 沈渡终于招架不住她这偷瞄的眼神,伸出一只手,挡住她的小脸,憋着笑,说:“不准看了。” 叶晚气愤道:“我交了钱的!” “交钱也不给看了。”沈渡罕见地耍起了无赖,他的手离她的脸有点近,她长长的睫毛刷到他的手心,痒痒的。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缓缓地收了回来。 她倒是老实了,嘀咕道:“算了算了,我省着点儿用吧。不是我说你啊,沈渡,你收费太贵了,比我的演唱会vip门票还贵。” 她唠叨着,刚刚说实惠的是她,现在说贵的也是她。 车子缓缓地驶进地下停车场,沈渡把车子停好,开门下车,见身后没有动静,没回头,语气略带威胁:“不会自己开门?” 叶晚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会开了。” “不会开就别出来了。”沈渡反手关上车门,听车里没有声音了,停了一下,还是回过头。叶晚正靠着车窗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笃定他会回来给她开门。 谁给她惯的这个脾气? 沈渡狠心往前走,眼前却总浮现出她的那个小眼神。十秒钟后,他还没来得及回去,车门就被打开了。他微怔,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她小跑到他面前,若无其事地说:“走吧。” 沈渡停下脚步,看着叶晚。她被他看得心虚,说:“再看收钱了啊。” 看着张牙舞爪、其实比谁都害怕被抛下的她,淡淡的愧疚在他的心里蔓延。她在试探着任性,却被他的冷漠给打了回去。 叶晚被沈渡看得不自在,他多看一秒,她的心跳就加快一些。她正要说话,打算把这件事带过去,不远处突然有闪光灯亮起。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猛地伸出手抱住了她,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上,她的手按着他的胸膛。男人特有的气息钻入鼻间,让她觉得心安。她怔了两秒钟后,心脏仿佛要炸了。 “沈……沈……” “别说话。” 平稳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穿过空气,钻入她的耳朵里,落在她的心脏上,让她的心酥酥麻麻的。仿佛一颗子弹飞驰而来,正中心脏,其余一切显得多余,茫茫宇宙只剩下他的怀抱。 不远处,宋哥一巴掌拍在了乐雨的头上:“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居然开闪光灯偷拍!” 小狗仔乐雨一秒了,抱着单反欲哭无泪。今天,他们在叶晚的楼下蹲了很久,就见一个男人气喘吁吁地往楼栋里面跑,随后叶晚跟着下来了,多么大的一个新闻——叶晚交了神秘男友,被豪车接去男方家过夜! 他们一路跟来,好不容易跟到两人下了车,正要拍照,谁知道……唉,功亏一篑! “完了,这种私人小区本来就不好进来,我们被赶走,那还不是保安一句话的事情?你等着扣工资吧!”宋哥拿着望远镜看那边的情况,叶晚被男人紧紧抱在怀里,她本就瘦小,被男人一抱,他们基本看不见她了。 那男人四处看了看,掏出手机,说了两句话后,便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就有保安跑了过来。宋哥和乐雨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祈祷他们千万不要被找到。沈渡手一指,精确地把他们的位置指了出来。 沈渡低下头,她的发香淡淡的,让他觉得很舒服。她乖巧地躲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他拍了拍她,说:“你先回去,我来处理。” 叶晚迟疑了一下,说:“我……” “你不方便露面。”沈渡整了整大衣,声音是一贯的冷淡,“我来就可以了。” 叶晚点了点头,接过他的钥匙,把脸埋进他给她围的围巾里。 她来过他家,他住的地方,她记得很清楚,屋里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她在沙发上坐下,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盆草莓,像洗过后还没来得及吃。房间内清冷,她打开电视机,心不在焉地换着台,从一部电视剧跳到另一部,电视剧的声音让房里热闹了起来。 沈渡回来的时候,她几乎要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声音,她没有力气起身,眯着眼,问:“怎么样?” 沈渡换鞋的动作一顿,过了好半会儿才反应过来家里有人在等他,电视开着,为屋内添了几分烟火气息。他沉吟片刻,斟酌着语句,好一会儿后,才开口:“内存卡折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五个字,让叶晚笑起来。她说:“没想到沈医生这么霸气。” 沈渡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电视里正放着一个综艺节目,主持人和嘉宾正玩一个很老土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叶晚见沈渡看得认真,说:“我也在节目中玩过这个游戏。我抽到了真心话,主持人问我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 沈渡听她继续说:“我说我喜欢个子高的,喜欢爱笑、爱说话的,会哄着我的人。”她笑,“现在想想,我说的根本不是真心话,我喜欢的大概是不爱说话、不爱笑的,不会哄着我的人。”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去看他的脸色,他依然看着电视机。她把脸往抱枕深处埋了埋,说:“沈渡,今天许音袂说,她在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人。我跟她说,我好羡慕。”她的声音低低的,“我是真羡慕啊,我高中时就知道唱歌,只会唱歌,根本不会喜欢人。” 她觉得委屈极了,连嗓音里都带了几分哽咽。 沈渡慢慢地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拂过她的发,让她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来。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她经受不住他这样的打量,干脆闭了眼,继续说:“可是我又想了想,晚一点儿没关系,第一次心动,总归是要留给最喜欢的那个人。” 第一次心动,是要留给最喜欢的那个人。 叶晚的睫毛微颤,草莓的香气自桌上钻入鼻间,她攥紧了抱枕。 ——沈渡,我这样说,你还不明白吗? ——我说,你是我最喜欢的那个人。 05 叶晚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她懒懒地翻了个身,床头柜上立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上是二十岁的沈渡。 他穿着白大褂、捧着一本书站在足球门框旁,高挺的鼻梁上架了副眼镜,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朝着镜头笑,阳光明媚,色调温柔。 青春年少的沈医生。 突然,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愣了愣,然后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寂静了足足一分钟,才有人的声音传来:“你是谁?你对沈渡做什么了?你抢劫了他的家?我马上报警我跟你说!” 叶晚:“……”她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说,“叶医生,我是叶晚。” 叶清白仍然沉浸在沈渡家里有女人这件事上。他始终认为,沈渡不可能把女人带回家,这个女人出现在沈渡家里,八成是小偷。他刚要说话,忽然把叶晚说的话回忆了一遍,舌头打了个结,结巴起来:“叶……叶晚?!”他的声音瞬间低下来,“你们进展太快了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 叶晚翻了个白眼,听叶清白说:“沈渡呢?” 沈渡? 叶晚回忆了一下,早上似乎听见沈渡说话来着。那时候她睡得正熟,感觉有人推了推她,然后说:“起床了。” 才几点就起床?她不起! 她翻了个身,把身体埋在被子里。沈渡无语了片刻,又说:“我突然接到任务,要去一趟t市,你快起床回家。” 她继续不理。 沈渡拿她没办法,又说:“早饭摆在桌上,你醒了记得吃,走之前记得锁门。” 叶晚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回忆结束。 叶晚心想,沈渡居然没把她丢出去,他真是好脾气。 她讪讪地说:“他去t市了。” “哦哦。”叶清白说,“他真有精力,昨晚不累吗?” 叶晚觉得大脑中有根弦断掉了,在她发火之前,叶清白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她看了看电话听筒,又看了看照片里的沈渡。 过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发微博:带我回家,我把你的草莓吃光光。 配图是一颗草莓。 两分钟后,沈渡发来消息:住口。 叶晚看着那两个字,想象他说这话时认真严肃的样子,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才乐呵呵地回:我——就——不! 叶晚给许音袂打了个电话,把开锁的事情拜托给她。许音袂刚刚写完歌词,闲得没事,一口答应下来,又纳闷地问:“你没有钥匙,昨晚在哪里睡的?”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睡。” “老实交代。你出门从来不带身份证,不可能去开房。” 叶晚糊弄不过去了,翻了个身,说:“我在沈医生家里,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单纯地睡了一晚上!” 听到这句话,许音袂拼命压抑自己,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然后压低声音说:“睡了一晚,还单纯?这是个病句,我举报了。” 叶晚:“……” “喂喂。”许音袂一边开车一边说,“睡着的沈渡怎么样,是不是依旧很帅?” 叶晚尴尬道:“我先睡着的,他先醒的。” 可以说,叶晚完美错过了清晨未醒的沈渡小哥哥,想起这点,她觉得非常惋惜。她从床上爬起来,盘腿坐好,埋怨自己:“我怎么忘了呢?唉……不过,以后这样的日子还长。” 许音袂听到这句话,差点把车子开到人行道上去。她急忙刹车,说:“我不跟你说了,太危险了,快到你家了。前面好像有个人差点被我撞到……我……”她摇下车窗,喊道,“你没事吧?” 叶晚吓了一跳,把手机贴近耳朵。许音袂顿了一下,语调上扬,声音中带着讶异:“张与川?” 哇,这两个人怎么碰到一起了?叶晚还想继续八卦,许音袂却突然挂断了电话,忙音传来。叶晚没听到全部八卦,百爪挠心,又怕自己打电话过去会打扰他们两个,只好耐心地等着许音袂的电话。 直到中午,许音袂才打来电话,有气无力地说,她找人直接给叶晚家的门换了个密码锁,密码是叶晚的生日,然后不管叶晚忙着听八卦的心情,便挂断了电话。 叶晚百爪挠心,简单地捯饬了一下自己,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沈渡的住处。她注视着门,说:“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她怕外面还有记者蹲守,连电梯也不敢坐,从小区的偏门溜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给沈渡发消息:我走啦,我跟你的门说了,我会回来的。 沈渡兴许还没开始忙,很快就回了她的消息:真可惜,门不会说话。 叶晚愤愤地把手机收起来,心想,沈渡哪里是沉默寡言的小哥哥,怼起人来完全不输周南明。 一想到周南明,她的心情顿时不好了,又想起那天许音袂问她,要不要去旧金山。说起来,她已经两年没有见过岳启了。 岳启是她的舅舅,也是她的前经纪人。许是因为她的妈妈早亡,舅舅对她特别照顾,几乎一直纵容她。她继承了妈妈的音乐天赋,爸爸想把她培养成最好的歌唱家。小时候,爸爸甚至都不让她上学,是舅舅把她带出来的。 她当时年纪小,但许多事已经懂了。那时她就在心里暗下决心,非要做出点儿成绩给爸爸看。于是她偷偷报名参加比赛,名次一路上升。她长得好看,歌声又甜,刻苦认真,有不回头的决心和坚持下去的毅力,深受观众的喜欢。最后,她作为童星正式出道。 那是她最肆意的年华,爸爸算是放弃了她,几乎跟她断绝关系。她出第一张唱片是在十五岁,她兴冲冲地跑回家,想把唱片放给爸爸听,并告诉他,这条路也是行得通的,可是那天…… 叶晚把脸贴着冰冷的车窗,想起了那天的场景。 那天气温极低,她的第一张唱片上市,在各大网站榜单排第一。被千万人捧在手心的唱片被爸爸扔在地上,他说话的语气很重,一字一句地说:“这也配叫音乐?每一个音符都在侮辱音乐。” 她被这句话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只觉得那天气温很低,凛冽的北风像刀子一样划开她的衣服。她抬起头,天阴沉沉的,没有太阳,太冷了。 自那以后,她没有回过家。 在娱乐圈,她是特立独行的歌手,想唱什么就唱什么,因为岳启能给她撑起一大片自由的天空,直到岳启的未婚妻林眠出了车祸。当时他们在一辆车上,叶晚坐在后面,并没有受严重的伤,林眠却昏睡不醒。 后来,在周南明的帮助下,林眠转院到旧金山的医院。岳启在走之前和叶晚长聊了一次,他说:“晚晚,我因为一直忙着你的事情,以致在和林眠谈恋爱后,一直疏忽她,现在我一步也不想离开她了。” 当时她正在医院休养,已经是个很懂事的小姑娘了。她笑着说:“你快去,别让她等你太久。我没有你可以继续生活,她可不行。” 岳启走后,她一个人哭了很久。之后,她只去过一两次旧金山,其他时候,都会故意绕开那里。 她感激有人爱她,却无法释怀没有人只爱她。 她只是想要一个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站在她的身边的人。她不杀人,不放火,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人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呢? 06 叶晚忽然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没有心思八卦许音袂了,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进录音室里。 她没有好好录音,一会儿唱乱七八糟的歌,一会儿抱着吉他坐在地上装失意少女,一会儿拿着话筒声嘶力竭唱摇滚,唱累了就躺在乐器上面。半天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是那部连歌都听不了的老手机。她一个键一个键地按号码,最后,她的手指停在拨打键上。 “叮!”她正要按下拨打键,一旁的手机的屏幕却忽然亮起。她停下动作,把手机拿起来,是盛玉发来的消息:今晚七点,地址给你发过去啦。 叶晚这才发现,今天已经是圣诞节。她把旧手机一扔,拉开窗帘。她住的楼层高,外面的景色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街上的圣诞节气氛浓厚,隐约看到玻璃门上贴着圣诞树和铃铛的贴纸,似乎开一下门就能听到铃铛响。 她一想到马上就能跟沈渡见面,就觉得好像其他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仿佛是她的太阳,明媚和煦,炙热温柔,是她触碰不到、却又企图摘到的那颗耀眼的星星。 叶晚挑了件淡蓝色的吊带裙,布料是舒服的棉麻,露出锁骨处一大片雪白的肌肤,抹胸处系了一个小蝴蝶结,蝴蝶结旁有一朵淡粉色的花儿。她在外面随意披了件大衣,戴着口罩便出了门。 她出门才发现外面下了小雪,路上堵得厉害。她见盛玉发的地址离这里不远,干脆走着去了。 她今天化了日系妆,搭配着衣服,减龄又不失活泼,让叶清白和盛玉都愣住了。盛玉赶紧拉着她进了包厢,拍拍胸口:“还好你没被人发现,不然吃顿火锅都要被围观了。” 叶晚失笑,进包厢却发现沈渡不在,不由得一怔。盛玉见叶晚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不知道吗?沈渡今天去t市做手术,才下手术台没多久,晚上回不来了,今天就我们三个。”盛玉用手抵了抵她的肩膀,说,“我以为沈渡告诉你了。” 淡淡的失望在叶晚的胸腔里蔓延,她摇了摇头,说:“他没说,我以为他能回来。” 虽然叶晚心里难过,但她不愿意扫兴,跟着盛玉坐了下来,听他们两个说医院的趣事,说当年很多人追叶清白和沈渡,他们两人一心学习,无心恋爱,差点被人误会是一对。 叶晚打量着叶清白,越发觉得他和沈渡有点配,憋住笑意,问:“真的?” 盛玉说:“对,当时在医院,我整天都在脑补他们两个的故事,结果……” “喂!”叶清白作势要拍她,手高高地扬起来,落手却是轻轻的,一副宠溺至极的模样。 ——喂,要不要这样秀恩爱? 叶晚心里酸酸的,偷偷把手机拿出来,把沈渡的对话框打开,想了半天,才发了一句:圣诞节快乐,沈医生。 谁知道消息才发出去,沈渡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叶晚拿着手机的手一顿,条件反射般地接了:“喂?” “在哪个包厢?” “什么?” 沈渡似乎在嘈杂的环境里,她听得不清楚。他加大音量,和以往冷静淡然的他判若两人,声音里带了些许急促:“火锅店,哪个包厢?” 叶晚结结巴巴地报出包厢号,叶清白和盛玉则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她却出神地看着门口。不到一分钟,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寒气随之扑面而来。桌旁的三人看清了门口的人,不由得瞪大眼睛。来人穿着灰色的大衣,头发凌乱,隐隐遮住眼睛,衬得脸色愈发苍白。他扶着门站着,身形修长,即便有些狼狈,却依然好看得不像话,是从天而降的沈渡。 在三人诧异的目光下,沈渡整了整衣服,淡定地走进包厢,然后坐在了叶晚的旁边。 “我的天!沈渡,你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叶清白回过神后,叫了起来,“你不是在t市吗?那边的医院不管饭吗?” 沈渡拿起筷子,一脸淡然地说:“管饭,但我想吃火锅。” 叶清白:“……” 盛玉:“……” 叶晚:“……” 沈医生这么爱吃火锅吗? 07 沈渡来了之后,虽然如往常般不爱说话,但气氛真正地活跃起来了。在氤氲的雾气中,叶晚笑眯眯地小口喝着汤,说:“我最喜欢吃火锅,并一直坚信,这世上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有,那就火锅、麻辣烫、串串一起吃。” “……”沈渡无语,看了她一眼。 她眼睛一瞪,说:“难道不是吗?” 沈渡夹了一个丸子放在她的碗里,面无表情地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哦。”叶晚乖乖地埋头吃火锅。 叶清白看了看沈渡,又看了看叶晚,然后悄悄把头往前伸了伸,半掩着嘴巴,神神秘秘地问沈渡:“什么情况?” 沈渡说:“就是你看到的情况。” “哇!”叶清白两眼发光,说,“这么迅速?!” 沈渡心里想笑,又实在想看叶清白吃瘪的样子,忍住笑意后,冷冷地问:“你看到的是什么情况?” “为爱奔千里!你四点下手术台的吧?开车过来至少要两个小时,你肯定一刻没停就回来了。没想到啊,沈渡。”叶清白“啧啧”了两声,声音大了一些,“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叶晚耳力好,前面听得不清楚,后面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她扬起头,问:“你们在说什么?” 叶清白抢答:“我们在说……”他还没说完,脚突然被沈渡踢了一下,“哎哟”叫了一声,瞪着沈渡。沈渡微微一笑,说:“我们在讨论今晚医院会不会打电话给叶医生。” 叶清白连连“呸”了三声,干脆转移话题,对叶晚说:“晚晚,你开心吗?” 这句话问完,叶清白发现叶晚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像看着一个傻子。她眨眨眼:“很……重要吗?” 叶清白差点从板凳上掉下来。行吧,这两口子,没一个能交流的。 盛玉悄悄地用手戳了戳叶清白,给他夹了片土豆,把沈渡对叶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叶清白热泪盈眶,心想:还是我家姑娘好。 火锅冒着热气,食物在锅里翻滚,香气扑鼻。叶晚吃得认真,想着仿佛从天而降的沈渡,对他的托词表示怀疑。他喜欢吃火锅?t市的不够他吃吗? 所以,他现在回来肯定另有原因。 比如……他想陪她过圣诞节。 这个原因真的很令她心动。叶晚乐滋滋地想着。沈渡瞥了她一眼,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冷不丁地开口:“在想什么?” 叶晚想也不想就说:“我在想,你是不是喜欢我?” 饶是沈渡再淡定,也差点被呛到,不由得咳了两声,盛玉和叶清白已经笑成一团了。沈渡恢复成一脸淡然的样子,装作没有听到,说:“什么?” 叶晚反应过来,发现沈渡没有听见,松了一口气,莫名又有些失望,一脸委屈地看了他一眼。 盛玉敲了敲碗,说:“我们在这儿干吃也不好玩,不如来玩个游戏,你们想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知识竞赛。” “解剖小白兔。” 三个人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医学院两个高才生的答案实在令人无语。盛玉瞪了两个男人一眼,这是一般人能玩的游戏吗?她选择了叶晚喊出的有点儿“土”的游戏。没办法,叶晚很少上综艺节目,对游戏的了解还停留在好几年前。 盛玉找服务员要了一副道具,说:“不管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如果做不到,就要喝酒。” “好!”叶晚摩拳擦掌。 扔色子,叶晚最小,先抽。 她颤巍巍地抽了张卡递给盛玉,盛玉看了一眼,念道:“打电话给通讯录的第七个男生,对他说‘那天的你好帅气’。”她伸出手,“来来来,手机。” 叶晚忙把手机递过去,盛玉不打开通讯录还好,一打开,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她翻着翻着,声调跟着变了:“我的天,这是通讯录吗?这是娱乐圈的半壁江山吧!”她一边翻一边念,“陈咸、顾予临、聂江澜、顾孟平,顾孟平是电竞圈的吧?你打游戏吗?” 叶清白和沈渡的目光立刻集中在叶晚的身上,他们怀疑她在游戏里肯定坑队友。叶晚本来还想说自己不打游戏,被这两个人一看,立即有点儿来气。她直了直身子,说:“当然啦,我如果不唱歌的话,现在绝对是电竞圈的一代大神。” 在场三人无语。沈渡瞧着她,她的眉眼里尽是得意,却又带着心虚,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盛玉继续翻叶晚的通讯录:“阮恩辞、叶槐序、叶珉……我要晕过去了。” 叶晚晃了晃头,说:“怎么了?” “怎么了?!”一向温柔的盛玉很少有几近癫狂的时候,“这里面的人,哪个出来,娱乐圈不得抖三抖?还有顾孟平,那可是电竞圈的超级大神。在他的职业生涯中,他五进总决赛,三次获得总冠军,两次被评为最有价值的选手。他的媳妇也是大神,你怎么没有他的媳妇的号码?” 叶晚和顾孟平是在一次代言键盘的活动中认识的,她打游戏输给了顾孟平,答应给他的战队录支队歌。但是后来她太忙了,一拖再拖。叶晚问:“他的媳妇是谁?” 叶晚没想到盛玉还玩游戏,说起来没完没了。叶清白用手戳了戳他家姑娘,说:“别说了,赶紧打电话吧。” “哦。”盛玉终于回过神来,她的手在通讯录上滑着,嘀咕道,“我看看打给谁,好纠结啊,只能打一个吗?” 盛玉陷入迷妹模式,叶清白吃醋:“就打第七个。” “哦哦。”盛玉数了一下,嘀咕道,“第七个,这个人不认识。”她往下翻了翻,突然灵机一动,飞快地把第七个删掉,位居第八的顾孟平顿时变成了第七。她乐呵呵地按了拨打键,然后开了外音:“来吧,顾孟平。” 叶晚忍不住吐槽:“你这外挂开得也太过分了吧!” 盛玉正襟危坐,眼巴巴地看着手机。叶晚觉得这一幕很熟悉,问沈渡:“我是不是有时候也像她这样?” 沈渡微微一怔:“不是有时候。”他顿了一下,补充道,“是大部分的时候。” 叶晚的脸变得通红。她堂堂当红女歌手,跺一跺脚,歌手界也会抖三抖的,居然大部分时候像个……小迷妹? 叶晚正陷入沉思,那边电话就通了。顾孟平低沉温和的声音传来:“喂?” “顾队。”叶晚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还没等她继续开口,顾孟平又说:“叶大歌手,你怎么主动打电话给我了?歌写好了?” 叶晚攥在手上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这个人,居然一开口就是催债,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打电话了?叶晚抑制了挂断电话的冲动,说:“你忙什么呢?” 顾孟平疑惑地“嗯”了一声,说:“陪老婆过圣诞节。”摸不准叶晚想干什么,他收起开玩笑的心思,说,“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叶晚小声说,见那边的盛玉做了一个“快说”的手势,一闭眼,说,“我就觉得,那天的你好帅。” 沉默了一秒,顾孟平才说话,带着淡淡的笑意:“哪天?帅成什么样子?” 一瞬间,整个包厢,除了火锅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其他人都对顾孟平这句回答无语了。 “喂喂,顾孟平,你又在吹什么?” 就在所有人沉默的时候,顾孟平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女生的声音,笑意满满,似乎跟他很熟。 盛玉用口型说:“江浸月。” 叶晚猜,江浸月应该是顾孟平的老婆了。果然,顾孟平说:“老婆,有人说那天的我好帅。” “嗯?”江浸月说,“哪天?怎么帅的?有照片吗?” 众人:“……”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叶晚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那天我看到你比赛的视频了,所以有感而发。” 顾孟平说:“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 看来,这时候她不让顾孟平帮个忙,他肯定不会放过她了。她面不改色地瞎编:“我最近准备给你写队歌,想玩游戏找灵感,但是没人带我。” 顾孟平说:“小事。你把id发来,我找个人带你。” 和顾孟平说好后,叶晚挂了电话,见盛玉还在发呆,说:“快快,游戏继续。” 盛玉意犹未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扔色子。这次是沈渡的点数最小,他漫不经心地从盛玉手里抽出一张卡片,扫了一眼后,瞳孔一缩。见他没说话,叶清白抢过来,“哇”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叶晚一眼,读道:“亲坐在你左边的女孩子的脸颊。” 沈渡左边的女孩子,是叶晚。 叶晚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当沈渡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来的时候,她条件反射般地摆手,说:“我没有动手脚,你自己抽的。”解释完,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有规定亲多久吗?” 沈渡的眼里浮现一抹笑意,他说:“不知道。”然后把酒杯拿过来,一饮而尽,手再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说,“游戏继续吧。” 叶晚:“……” 她拒绝继续玩游戏,委屈,太委屈了! 怎么了?亲她是个苦差事吗?她气呼呼地瞪着沈渡,沈渡不动声色地坐着,火锅的热气在他的面前升腾,雾气缭绕,他脸上的神情平静疏离。她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不亲她了,思考了一会儿,把那张卡片拿了过来。他挑眉,见她不由分说地把卡片往他的口袋里一塞。他轻笑一声,说:“干什么?” “你先拿着,随时可以使用。”叶晚的目光往上瞟,她强调,“随时,随时哦!” 沈渡还没说什么,叶清白就已经竖起了大拇指:“太厉害了。” 叶晚微微挑眉,一副“我最厉害”的样子,又不停地往沈渡那里看,生怕他把卡片丢到垃圾桶里去。好在沈渡似乎嫌麻烦,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拿起筷子,说:“吃火锅。” 叶晚乖乖地拿起筷子,招呼几人:“吃火锅吃火锅。” 沈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 08 吃完饭后,叶清白麻利地带着自家姑娘去游乐园过圣诞节了,并嘱托沈渡,千万要把叶晚送回家,走之前还朝叶晚眨了眨眼睛,仿佛在说:我够意思吧? 叶晚在沈渡身后狂点头:太够意思了,回头我给你发红包! 等叶清白和盛玉走后,沈渡转过身。叶晚换成一本正经的样子,说:“这里离我家不远,我们走回去吧。” 沈渡“嗯”了一声,这才发现她穿得很少,大冬天的,里面穿的居然是吊带裙。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你的感冒好了?” 叶晚说:“早就好了。” “哦。”沈渡说,“所以又想感冒了?” 叶晚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当然不想,感冒多受罪啊,再说,感冒跟你的专业不对口,我去医院也找不到你。” 她说得振振有词。沈渡微微一愣,觉得委婉的话对她没有用。他没好气地开口:“不想感冒你还穿成这个样子?你不怕冷?” 他刚刚说完,一阵风就呼啸而来,叶晚瑟瑟发抖,一边抖一边说:“我是怕冷,不过这不是为了漂亮吗?女人为了漂亮,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渡笑着说:“医生为了病人的健康,什么都做得出来。” 叶晚裹紧大衣,一脸戒备地看着他,说:“你想干吗?”她又了然一笑,说,“你是想把你的大衣借给我穿吗?你太客气了,来……” 沈渡说:“走快一点。” 十秒后,沈渡已经站在她五米之外的地方了。 叶晚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在原地瞪着沈渡的背影。沈渡终于被她“炽热”的目光盯得受不了了,停下脚步,回过头,绷着一张严肃的脸说:“你还不走?” 他虽然口吻冷漠,脸色严肃,但是眉宇间褪去了冰冷。在这一刻,雪缓慢地落了下来,白茫茫的,在两人之间飞舞。她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歌词:“少年回头望,笑我还不快跟上。” 这样一句歌词,蓦地让她觉得,这冰冷的世界变得温柔了。 叶晚抬起脚,露出小虎牙:“来了。” 路确实不长,沈渡实在看不下去她空荡荡的脖子,半路上在一家店里买了条围巾塞给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圣诞礼物?” 沈渡说:“到家了还给我。” 叶晚把脖子围得紧紧的,哼了一声,说:“小气。” 沈渡送她到门口后,她邀请他去家里喝茶。她说:“外面多冷,你进来喝杯茶,暖暖身子。” 沈渡心一软,就答应了。叶晚盘算着,家里的茶叶还剩多少,喝茶能不能喝醉呢?这么想着,她不免出神。两人出了电梯,灯一亮,一个人猛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着实吓了她一跳。她看清楚这人后,讶异道:“周南明?” 周南明看了看她身后的沈渡,问:“出去吃饭了?” 叶晚点点头,介绍沈渡,说:“这是沈渡,我……”她停顿了一下,在沈渡的目光下,不敢瞎扯,“我的朋友。” 沈渡静默地站着,周南明看过来时,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就是叶晚的老板周南明,他听过很多次,跟叶晚传绯闻传得最厉害的就是周南明。他本来以为传闻都是假的,但是在见到周南明之后,他才知道,绯闻并不完全是假的。 比如,周南明真的喜欢叶晚。 虽然周南明没说过,但是他的眼神不会说谎。 沈渡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直觉很奇怪,只看着周南明的眼神就猜出他喜欢叶晚,而叶晚却一直迟钝地没有发现。 叶晚问:“老板,你怎么来了?不过圣诞节吗?” 周南明说:“我路过你这儿,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偷偷去吃火锅了。” 叶晚尴尬地说:“你要是早说没人陪你过圣诞节,我就把你叫上了。你吃了吗?要不要进来吃点儿东西再走?” 叶晚虽然说的是邀请的话,但没有开门的动作。周南明知道她的小心思,摇摇头,说:“不了,我一会儿要赶回公司开会,先走了。”说着,他就往电梯那边走,按下电梯按键后,回过头问沈渡,“天晚了,沈先生要一起下去吗?” 他问得很有技巧,语气平平淡淡的,像随口一说,却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时间真的晚了,电梯正好来了。 叶晚偷偷地瞪了周南明一眼:你要走就自己走嘛,干吗把沈渡喊上?让我设计的“茶”后发生意外的戏份都没法上演。 沈渡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点点头,顿了一下,又转向叶晚,说:“我还有件事没做。” 周南明便先乘电梯下去了。 叶晚疑惑地说:“什么事?喝茶吗?” 沈渡无言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心里打鼓。她嘀咕道:“不是喝茶吗?” “不是。”沈渡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真心话大冒险的那张卡片,问,“还作数吗?” 叶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这个还作数吗?” 卡片上写着:亲坐在你左边的女孩子的脸颊。 叶晚狂点头:“当然作数。” “好。”沈渡点点头,在她望着他的时候,他笑了笑,仿佛冰雪消融,让她心神一晃。 “沈……” 她张口,只发出了一个音节,他却忽然闪电般地俯下身,修长的手指猛地扣着她的后脑勺。她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往他那边倒去,他用力将她稳稳地扶住。冰冷柔软的唇贴在她的脸上,不着痕迹地留下一个吻。 只轻轻地吻了一下,他便直起身,把卡片还给她,说:“好了。” 他转身,嘴角扬起一个笑容,脸上尽是笑意。 叶晚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一刻,寒气消散,冰雪消融。这一刻,万籁俱静,流水潺潺。她仿佛能听见一切,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站在离她不到半米处的这个人,在她心中,是遥远的冰山上的一朵花。 这一刻,他为冰山下的她弯腰了。 她曾雄心壮志地在心里发过誓,要他为她弯腰。 可是,那时候的她从来不知道,他为她弯腰的这一刻,感觉是这么美好。 那时候的她还没有想过,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她朝思暮想的人,有朝一日会成为她的先生。 不是沈先生。 是叶晚的先生。 第六章 我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01 叶晚做了一晚上关于沈渡的梦,睡了醒,醒了又睡,再醒就睡不着了。她在黑夜中对着天花板发呆,不时把脸埋进被子里,不断地回味沈渡那个带着点儿酒香的吻。 她曾试图给沈渡回消息,但是不管说什么,她都觉得别扭,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于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毫不意外地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成了一只大熊猫,大大的眼袋仿佛要掉到下巴上,一张脸煞白,让黑眼圈更加显眼。 今天谁也不能让她出门! 叶晚一边吃早饭一边想着,不过,沈渡可以是个例外。 就算不出门,叶晚也有很多事要做,写歌、录歌,再练习一下许久没用的乐器。她下次的巡回演唱会定在三月,从a市一路向南,歌单虽然还没出来,但她没事就会唱几次以前的歌。 她一直忙到下午,累得不行,便倒在床上睡午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门铃一声声响着。她装作没听见,把头埋进被子里,继续睡。门铃一直响着,一声一声,像催命符。她想: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门外的那个人像铁了心般跟她较劲,门铃声一直响。她最后被磨得没脾气了,磨磨蹭蹭到了门口。她打开门,有气无力地问:“手疼不疼?” 门口的人戴着棒球帽,看不清脸,捧着一个盒子,说:“你的快递。” “快递?”叶晚疑惑地看了看,然后签了名。那个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她嘀咕了一句“奇怪”,粉丝寄礼物一般会寄到公司,这应该不是粉丝寄来的吧? 她一边想一边打开盒子,盒子很轻,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了一句话。等她看清上面的字后,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手上的纸从她手中跌落,轻飘飘地落在地板上。 眼前的字是用红色的颜料写的,如同血一般:晚晚,我每天都在看着你!!! 最后三个感叹号刻意加粗,在她的面前不断地扩大,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压抑着,不让自己吐出来,又把纸条拿了起来,再三确认,这个字体……她太熟悉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不管她在哪里,这样的信都会如影随形。这是她的一个铁粉寄来的,那个粉丝对她的爱已经变质,在信中不止一次地威胁她,不准谈恋爱,不准和某个男明星接触太多。甚至贴出了很多她私下的照片,像一双甩不掉的眼睛,种种行为,让她不寒而栗。 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做噩梦,许音袂受了周南明的嘱托,每天都形影不离地跟着她。 那件事是周南明处理的,她已经将近三年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了。 现在,那个噩梦般的人突然出现,让她的心不可抑止地颤抖起来。 那个人说:“我每天都在看着你。” 每一天! 那他肯定知道沈渡,他不会对她做什么,但是他不会对沈渡温柔的。 叶晚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拿出来,手颤抖着,翻出沈渡的号码,拨打电话。沈渡刚下手术台,接了电话,一脸疲惫地靠在窗边,问:“怎么了?” “你在哪儿?”叶晚的声音急促,带着因害怕而产生的哭腔。 沈渡的心微微一动,他站直了身子,蹙起眉头:“我在医院,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叶晚松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靠,抵在冰冷的门上,又觉得有委屈涌上心头。她好不容易抑住情绪,平缓了下来,那边的沈渡却等得不耐烦了,追问她:“叶晚,到底怎么了?” “没事。”叶晚说,“我……我做了个噩梦。” 沈渡依旧蹙着眉头,明显不相信她,但他不爱追问人,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说:“什么梦?” 叶晚抱着膝盖,把手机贴近耳朵,以便更真切地听见沈渡的声音。她轻轻地说:“我梦见有一个人一直在追我,不管我躲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他长得凶神恶煞,有八只眼睛,一路跟着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特别害怕。”她害怕到不敢闭上眼睛,不时地看着四周,唯恐真有这么一个人突然跳出来,“我太害怕了……太害怕了。” 她是真的害怕了,声音里都有几分哆嗦,这份情绪感染了沈渡,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机,说:“只是个梦而已。” “嗯。”叶晚说,“太逼真了嘛。” 沈渡想着,现在的叶晚正在某个地方瑟瑟发抖,身子纤弱单薄,他便觉得万蚁噬心。他抬起头,声音如往常般平静:“我现在走不开,你要来医院吗?”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可以陪孟杉说说话。” 叶晚一愣,慌忙说:“好,我马上去。” 叶晚洗漱、化妆、换衣服,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确定不会被人认出来后,才打了个出租车直奔医院。 到了麻醉科后,叶晚正好撞上在吃饭的盛玉。看见她来了,盛玉和她打招呼,说:“你怎么来了?沈医生刚进手术室,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叶晚失落地“哦”了一声。盛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在苦恼见不到沈渡,一边吃饭一边说:“跟医生谈恋爱就是不好,虽然在一个城市,但见个面就是难。我们科有个同事跟自家妻子约定了,每天都要回去吃晚饭,结果他们家吃晚饭的时间常年在晚上八点到十点。” 叶晚心不在焉地说:“这么惨?” 盛玉点头,说:“你别看我和清白现在在谈恋爱,其实我刚来的时候,我们两个虽然天天见面,但是大家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只能看见别人的眼睛,进科半年,我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说起叶清白,盛玉的眼中都是甜蜜。 叶晚心里的恐惧被盛玉撒的“狗粮”冲淡了六七分,她又想到沈渡就在不远处,心便安定了下来。她问:“那你和叶清白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快说说。” 盛玉匆忙地咽下最后一口饭,说:“我改天再跟你说,我马上有个手术,不能陪你聊了。”她站起身刚要走,见叶晚一副可怜的模样,心不由得一软,她捏了捏叶晚的脸,说,“你去找孟杉玩,听说孟杉最近在学唱歌呢。” 她的口吻很像哄小孩的大人。叶晚失笑,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伸出手,说:“盛阿姨,给我糖吃。” 盛玉听完叶晚的这句话后笑得直不起腰来,叶晚也就随口说说,谁知道盛玉说了一句“你等我一会儿”后就跑出去了,不到五分钟,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把钥匙,说:“想吃糖是吧?这里有。” 说着,她走到一张办公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罐糖,说:“来吃糖。” 叶晚眼睛发光:“哇!哪里来的糖?” 盛玉说:“这是沈医生的办公桌,他有低血糖,所以常年备着糖。” 叶晚跑过去,拿了一颗糖,熟练地剥了糖果的包装纸,把糖丢进嘴里,说:“你刚刚去找他要钥匙了?那他知道我来了吗?” “他当然知道啦,不然也不会把钥匙给我。”盛玉抓了一把糖,放在叶晚的手心,说,“沈渡还是很在乎你的,平时他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钥匙交出来。” 盛玉想起刚刚去找沈渡要钥匙,说想吃糖,沈渡正在检查设备,头也不回地说:“不借。” “哦。”向来善良的盛玉突然使了个坏心思,说,“不借就不借吧,反正也不是我想吃糖,就是可怜叶大歌手了,她来一趟……” “接着。”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串钥匙便破空而来,她反应快,伸手抓住钥匙,然后拿着钥匙朝沈渡摇了摇,说:“真疼你家小饭团。” 沈渡扫了一眼一旁的手术刀,目光冷冷的,盛玉吓得急忙跑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想,她跟叶清白在一起久了,本想让他近朱者赤的,结果倒是她近墨者黑了。 02 叶晚的口袋里塞满了糖果,想到这是沈渡的糖果,心情不由得大好,第一次在医院里找到了安全感。她哼着歌朝孟杉的病房走去,还没走近,就听到少年不成调的歌声伴着吉他声从里面传来。 叶晚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才敲了敲门。 孟杉一惊,说:“谁?” 叶晚打开门,说:“是我。” “叶晚姐姐。”孟杉放下吉他。他的头发长长了点儿,板寸似的,他见是叶晚,开心地喊道,“你怎么来啦?” 叶晚闪身进来,关上门,说:“被你的歌声吸引来的。” 孟杉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闲得无聊,弹着玩玩。” 叶晚这才发现病房里的摆设跟以前有些不一样,电视机旁添了一张桌子,桌上摆了一台台式电脑,电脑桌面停留在一个游戏页面上。桌子的另一边,尤克里里、笛子、风琴等乐器摆成一排,大飘窗下铺着毯子,毯子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几本书。 “这么多好玩的,你还无聊?”叶晚在飘窗旁坐下来,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眯起眼睛,随手把尤克里里拿过来,拨弄了两下,说,“你好点儿了吗?” 孟杉说:“好多了。就是医生不让我出院,说要再看看。有什么好看的?” 叶晚说:“要听医生的话!” 孟杉盘腿坐在床上,把吉他递给叶晚,说:“叶晚姐姐,你唱首歌我就听医生的话。” “行,你想听什么?” 叶晚接过吉他,试了试音,便熟练地弹了首曲子。孟杉在练一首歌,叫《我喜欢》,她会唱一两句。孟杉拿着歌词本给她提词,她拨弄着吉他,清亮柔和的声音响起来,病房里顿时被歌声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调—— 我喜欢暖冬的太阳, 我喜欢初春的青草, 我喜欢午后的庭院和一旁发呆的秋千, 我喜欢仲夏的冰沙, 我喜欢清秋的明月, 良宵的夜空,漫天的星辰—— “砰!” 一声巨响猛地打断了叶晚的歌声,她的手微微一抖,心里一颤,吉他的音紧跟着断了。她一脸讶异地抬起头,只见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年个子高,长身鹤立。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巴、白皙的脸与微抿的嘴唇。 少年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叶晚,把书包往床上一扔,说:“数学卷子、英语卷子、物理卷子各两张,要多久?” 他一边说一边往电脑旁一坐,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游戏界面顿时动了起来,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人物耀武扬威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发出阵阵光芒。 孟杉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少年没听到孟杉的回应,不耐烦地把脑袋往后仰了仰:“孟杉?” “啊?”孟杉这才回过神,说,“六张卷子?大概要……三个小时。” 少年看了看时间,“嗯”了一声,说:“够我回去刷完今天的副本了。”说完,他把耳麦一戴,手指像飓风般袭击键盘,“吧嗒吧嗒”的敲击声像交响乐般,看得叶晚目瞪口呆。少年突然把耳机摘下,问:“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孟杉已经把病床上的桌子架了起来,抬起头,撞见少年漫不经心的目光,猛地点了点头,说:“好多了,我今天吃了好多东西,还能唱歌了!” 少年这才笑了笑,看向叶晚,问:“现在的护工都这么多才多艺了吗?” 一直被忽略的叶晚差点被这句话气得晕过去。诚然,她今天为了隐蔽,穿着是随意了一点儿,但是看着像护工吗?谁家的护工会弹吉他、唱歌?她用眼神谴责少年,少年“啧”了一声,眉头皱起来,说:“这个护工,我看着有点儿眼熟。” 孟杉在床上轻轻抬起手:“以源,你忘了吗,我们去看过她的演唱会。” 顾以源“哦”了一声,一下子就想起了这是谁,忽然手下一阵乱敲,游戏上的人物闯进了boss的仇恨区,不一会儿,屏幕一暗,人物死亡。他揉了揉眼睛,总算有了点儿十七八岁少年“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叶晚?!” 据孟杉说,顾以源是他的邻居,跟他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顾以源就是院里调皮捣蛋的领头人,最爱做的一件事就是欺负他。他因为生病,很少去学校,但是他的父母一直请老师来家里教他,他的成绩一直比顾以源好,顾以源便三天两头跑到他家,让他写作业,顾以源则抓紧时间玩游戏。 孟杉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他特别喜欢玩游戏,家里人不让他玩,他就跑到我这里来了。” “你居然惯着他,让他玩?你身为他的好朋友,难道不该督促他学习吗?”叶晚问。 孟杉有自知之明:“那他会选择再也不来医院看我。” “少污蔑我。”顾以源放开鼠标和键盘,在孟杉对面盘腿坐下来,说,“给我,让我写作业。” 孟杉把笔放下,推给顾以源,顾以源低下头,蹙眉看着卷子上的abc。叶晚突然觉得,顾以源有点像沈渡,他们同样不爱笑,冷冰冰的,其实内心却是滚烫的。孟杉看顾以源这么认真地看卷子,用手半掩着嘴巴,悄悄对叶晚说:“装酷呢。” 顾以源听力好,抬起头扫了孟杉一眼,他立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目不斜视地看风景。顾以源轻哼一声,一边胡乱写着答案一边说:“你要是能陪我打游戏,我可以不酷那么一小会儿。” 孟杉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他把顾以源手中的笔夺过来,说:“你要想玩自己去玩吧,我还是比较喜欢做卷子。” 顾以源坚持写作业,不肯动, 叶晚走过来,说:“你玩什么游戏?我来玩玩。” 游戏名叫《山河》,叶晚“呀”了一声,这不就是顾孟平玩的游戏吗?昨天她挂了电话后,顾孟平就给她推荐了一个人,让那人带她玩游戏,她还没来得及跟那人打招呼。她坐下来,戴上耳麦,兴冲冲地打开微信,给那个叫“一叶下”的人发去消息:大神好。 一叶下回得慢,输入了好久才发来两个简短的字:你好。 叶晚:大神忙吗? 一叶下:在you xi。 这人怎么还用上拼音了?叶晚觉得奇怪,回:我也在游戏,我上哪里去找你? 一叶下:…… 一叶下:yu yin 吧。 此时,叶晚的脑门上仿佛有无数个问号飘过。她转念一想,大神都这样,性格怪,不爱打字,语音就语音。叶晚用语音说了一遍,不一会儿,大神给她发来一串数字,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游戏里的坐标。 叶晚手忙脚乱地操作着人物往那个地方奔,到了之后,才发现那里寸草不生,是一片沙漠,时不时狂风大作,吹得人看不清眼前的路。许是因为天气恶劣,这里的玩家少,小怪也少,隔老远就看到一个人正挥着手中的刀,砍着一棵树,砍一下,树颤一下,就是不见倒下。 那人头顶的id是一叶下,叶晚跑过去,试了试耳麦:“喂?” 经过几年的开发,网游《山河》的玩家已经可以在游戏内面对面连麦,且不会影响网速。叶晚试图跟一叶下连线,一叶下拒绝后,继续砍树。叶晚忙发去消息:大神,求带。 一叶下:我在kan 树,等。 “哦哦。”叶晚了然,操作着角色上蹿下跳地看风景,一边看一边说:我不会玩游戏,这里风景还挺不错的。 孟杉说:“有个地方叫谷里,我们还去看过烟火,对吧?” 他问的是顾以源,顾以源说:“谷里的烟火只有五月才有。现在欧洲那边有圣诞集会,过年的时候,古都就开始张灯结彩了。” 叶晚了然地点点头,又跑去看风景了。 孟杉说:“现在好了,你自己不玩,叶晚姐姐开始玩了。” 顾以源头也不抬地说:“她自己要玩的。” “我……”孟杉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看着门口,眨眨眼,“沈……” “嘘。”沈渡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轻轻地关上门。 叶晚玩得投入,根本没察觉到沈渡进来了,只感觉后面有人,说:“孟杉,你不写卷子了?” 沈渡看了孟杉一眼,孟杉反应极快,讷讷地应了一句。 叶晚把手伸进口袋,抓了一大把糖,往后一递,说:“费了很多脑细胞吧?来,吃点儿糖。” 沈渡垂眸,看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安静地躺在她的柔软的手心里,显得糖果也多了几分柔软。他拿了几颗,她便匆忙地把手收回去,然后打字:大神,连麦吗? 一叶下终于把大树砍倒了,一串金币掉下来,然后往他的口袋里飞去,看得叶晚好不羡慕。紧接着,一叶下就同意了她的连麦请求。 她说:“喂,大神,听得见吗?” “听得见。” 大神的声音很平淡,很有大神的风范,但是……叶晚扶了扶耳麦,不确定自己听得清不清楚。大神的声音未免太稚嫩了吧?据她判断,大神绝对不超过十岁……不,还要小一点儿! 叶晚咽了咽口水,说:“我们现在去哪儿?” 一叶下说:“下副本,走。” 好了,大神绝对不超过八岁。叶晚一边跟着一叶下走,一边给顾孟平发消息:你找的大神多大? 顾孟平没回她,她在游戏里走得很慢,生怕自己被带到沟里去,问:“大神,你多大了?幼儿园毕业了吗?” 一叶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刚毕业一年。” 所以,顾孟平说找个人带她,找的是个幼儿园刚毕业一年的熊孩子? 叶晚气得抓狂,更让她抓狂的是,在做副本任务的时候,一叶下很用心地带她,但她总觉得听一个小孩子的话有失体面,于是在她的各种不配合下,她死出了副本,在一片黄沙中寂寞地站着。 叶晚一拍键盘,顾以源顿时心疼地叫出声:“我的键盘!” 叶晚却没顾得上他的键盘,手拍得通红,疼痛感袭来,忙捧着手吹了吹,深深觉得,下次撒气要找个软一点儿的东西。她没地方撒气,说:“孟杉,肯定是因为你挡在我的后面,把我的好运都挡住了,我才死的。” 很好,这个理由很好,让人无言以对,前提是她身后站着的不是沈渡。 沈渡听到这句话,往旁边挪了挪,淡淡开口:“好运给你。” 叶晚吓了一跳,忙回过头,见沈渡靠着飘窗站着,黑色的大衣略长,衬得他的身形越发修长,看起来冰冷冷的。他只是一脸淡漠地站在那里,叶晚顿时对游戏失去了兴趣。她对他一笑,仿佛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沈渡!” 她开心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软软糯糯的,这份浓烈的喜悦感染了他,他的眼底浮现出笑意:“还不快打游戏?”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叶晚刚刚在游戏里受的委屈顿时涌了上来。她说:“你来得正好,来给我报仇,那熊孩子居然欺负我。” 小饭团颠倒黑白的本事见长,沈渡哪里会信:“明明是你自己不听指挥吧。” 叶晚想到他刚刚一直站在后面看着,不由得讪然。正在这时,游戏中光芒一闪,一叶下出现在叶晚游戏人物的身边,她和一叶下的麦也连上了。她看了一眼时间,才过去五分钟。她说:“你死啦?” 一叶下说:“嗯,一个人打有点儿吃力。” 叶晚有点儿不好意思,说:“都怪我先死了,浪费了一次你进副本的机会。” “哦,没事。”一叶下很大方,说,“我爸爸说,你如果埋怨队友,就说明你指挥得不够好,自己都没有做好,还有什么资格骂队友?” “你爸爸……”叶晚屏息,问,“你爸是谁?” 一叶下说:“顾孟平。” “你叫什么?” 一叶下沉默了一下,说:“顾淮叶。” “淮南一叶下。”叶晚小声说,“前两天还在读这首诗,怪不得叫一叶下,为什么不叫淮南?” 顾淮叶再次沉默。叶晚喜欢有礼貌的小孩,虽然他不怎么说话,但她还是对他好感倍增。她说:“顾淮叶,我们再下一次副本吧!” 顾淮叶操作着一叶下往旁边站了站,说:“虽然我爸说,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要骂队友,但是我妈说了,要离猪队友远一点儿。” 叶晚快吐血了,她把耳麦的声音开得很大,病房里又安静,顾淮叶清脆的声音落在病房内所有人的耳朵里,就连顾以源和孟杉都抬头望了过来。她尴尬得要死,堂堂一个当红女歌手,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思及此,她看向沈渡,用眼神强烈要求他,让他给她报仇。他被她一望,觉得好笑。他真无辜,下了班后本想直接回家的,换好衣服想起她还在医院,便顺道来看看孟杉。一进来就看到她在打游戏,她操作得不好,让人无法直视。 好了,现在她受委屈了,却要让他出头。 他做错了什么? 沈渡很想装作没看到,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让开。” 叶晚听话地让开,站在他的身侧,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心想,没想到他不但医术好,竟然还会打游戏。 顾以源也被沈渡这副大神的模样给吸引了,问:“沈医生还会打游戏?” “不会。”孟杉拿起顾以源手中的卷子,用铅笔圈出来几个错误,说,“这几个明显是送分题,你也能做错。顾以源,你到底有没有听课?” 顾以源选择性地忽略这个问题,敲了敲桌子,抗议孟杉转移话题。 孟杉无奈,说:“沈医生又没说要打游戏。” 沈渡确实没想用打游戏来解决问题。他甩了甩鼠标,游戏界面旋转了一圈后又面对着顾淮叶,顾淮叶准备继续去砍树,正要断了语音连接,他清了清嗓子,说:“喂?” 顾淮叶说:“你是?” 沈渡说:“我是一名医生,听说你才上一年级?” 顾淮叶纠正:“二年级。” 沈渡点头:“二年级。刚放学吗?作业写完了吗?” “没有。” “你爸爸有没有说过,不写完作业不准玩游戏?” 顾淮叶:“……” 三秒钟后,顾淮叶说:“我先下了,不要说你们见过我。” 说完,一叶下在风中化作黄沙飞舞,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渡微笑,把键盘和鼠标一推,说:“好了。” “什么好了?”叶晚一点儿也不高兴,沈渡那句轻描淡写的话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没有自由的恐惧生活,她怒气冲冲地瞪着沈渡,“我让你跟他下副本,他怎么下线了?他还是小孩子,你怎么对他那么严厉?” 沈渡:“……” 他看了叶晚一会儿,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是真的生气了。他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微微一叹,看着电脑屏幕,说:“我不是对他严厉,只是让他去做他该做的事情而已。” 他的声音平淡,就连神情也冷了几分。 叶晚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沈渡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她的头上浇下。孟杉明显看到她颤抖了一下,病房中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他张口,说:“晚晚……” 他才开了个头,叶晚像是惊醒一般,仓促地望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说:“孟杉,我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压制情绪,拎起包往外走去,背影仓皇,仿佛落荒而逃。 03 叶晚走得很快很急,跌跌撞撞地出了医院的门,这才发现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晚霞浮在空中,天冷,让她的心跟着寒了几分。 叶晚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医院门口车多人多,车灯灯光晃得她的眼睛疼。她戴上口罩,慢吞吞地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刚刚沈渡漠然的侧脸,她的鼻子不由得一酸。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她以为跟他很熟了,所有的样子都想摆在他的面前。 叶晚垂头丧气地想着,连路也没有看清,往安静的地方走,渐渐地,周围的人声没了,她才觉得有点儿害怕,心立刻慌了起来。 巷子里的路灯灯光昏黄,她这才发现有人从她对面走了过来,那人个子矮小,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色的帽子和黑色的口罩,整个人笼在黑暗里,他迈的步子大,两三下就走到了她的面前。他见叶晚是一个人,嘴角闪过一抹狞笑。 叶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人笑了笑,大手伸出来,就在要碰到她的衣角时,后面有一阵风呼啸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就被踢倒在地,许是踢到要害了,那人痛得大叫起来。 叶晚喃喃道:“沈渡。” 她缓慢地转过头,沈渡收脚收得干净利落,白衬衫,黑裤子,白色的球鞋上一点灰尘也没有,整洁得仿佛刚刚动脚的不是他。 叶晚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种名为骄傲的情绪。 这是她喜欢的人,冷静理智,很有气势,在危险来临时,会挡在她的面前,让她立刻有了错觉。想到这里,她又苦笑,是了,是错觉,她会以为沈渡也是喜欢她的。 沈渡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没受伤,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他慢条斯理地挡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人。那人躺着往后退了一些,见没法得手了,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那人的眼神如同毒蛇般,叶晚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不愿意露怯,下意识地抓住了沈渡的衣袖。 沈渡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站,凌厉的目光扫向那人,那人生怕再挨上一脚,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巷子外跑去。 巷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叶晚眼眶一热,心中委屈,喉间隐隐作痛,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好像听到自己喊了一声沈渡,可沈渡一动不动,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发声。 沈渡,沈渡,沈渡。 叶晚在心里默默地念着他的名字,他直直地站在她的面前,背影如山般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目光依旧平淡,如流水般在她身上扫过,落在黑暗中。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最后目光定在她低垂的睫毛上。过了一会儿,他开口:“我本来不想打扰你的,这条街最近有个变态,你这样的人很危险。” 叶晚看着脚尖,说:“我这样的人怎么了?” 叶晚本想听他说“你这样长得好看的人”,沈渡却说:“你这样笨的人,大路不走,非走小路。” 叶晚被他噎了一下,哼了一声。他见她气还没消,叹了口气,说:“你……” “我小时候从来没看过电视!”叶晚抢先在他问之前说道,“我爸立志要把我培养成一名歌唱家,去世界最大的歌剧院唱歌,所以什么弹珠,跳房子,跳皮筋,我统统没玩过。对,我就是没有童年!”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字字坚定,好像她占了多大的理一样。 沈渡的眉梢一动,他笑了。他刚刚走得急,唇色有些苍白,笑容中夹杂着一抹无奈。他点头,说:“其实我也是。”忽略叶晚的讶异,他继续说,“我从小就不喜欢玩,喜欢看书,如果说,你是被迫放弃童年的话,我是主动放弃的。” 叶晚问:“为什么?” “我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沈渡靠在一旁的墙上,说,“以前只是不喜欢玩,上了学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能因为看的书太多了,一直跳级。考上大学选专业的时候,我爸说,学医吧,我说好。学医,我们家三代行医,也算美名了。” 叶晚还没有听沈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静静地听他说着。 “直到开学典礼那天宣誓。”他的声音低低的,他仿佛回到了开学典礼那天,“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誓词不长,足够让十七八岁的少年们热血澎湃,让他们突然找到了刻苦学习多年的理由。 沈渡笑了笑,说:“当时突然知道为什么了,很热血吧?” 很热血,叶晚想。她很难想象,这是沈渡会有的心情。 青春年少,满腔热血,愿意为了理想而献身。原来沈渡是这样的人!叶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侧过脸看着前面,路灯在他脸上打下阴影,轮廓分明,这是她心里的他。 这时,沈渡的目光轻巧地绕过空气朝她扫来:“你还要看多久?” “啊?”叶晚回过神来,也不着急闪躲,大胆迎着他的目光,“刚刚在病房没看够,再看一会儿。” 沈渡依然笑着:“谁让你走的?” 叶晚说:“我……” “好啦。”沈渡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继续说,“我知道了,下次不提醒他要写作业了。” 这样温柔的沈渡…… 叶晚微微一愣,气焰顿时消失了。她小声辩解:“我会让他写完作业再带我玩游戏的。” 沈渡直起身,看了她一眼:“想开了?” “什么想开了?”叶晚挺了挺胸,“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当时……” 他当时太凶了。他虽然没有大声说话,但是眉宇间都像在凶她。她好面子,所以跑得快了些。 沈渡“嗯”了一声,往前走去,说:“跑是跑了,但也没多快。” 叶晚:“……” 04 深夜。 周南明坐在办公桌旁,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上面只摆了几个东西,他的手放在开灯按钮上,灯光明明灭灭,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静默地坐在那里,忽然,他手边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按着灯的手一顿,灯灭了。整面玻璃外,是繁华的夜景,他看着电话,响到第七声时,接起:“喂?”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松了一口气,笑意自眼角开始蔓延,他说:“好。” 挂了电话后,他停顿了一下,又拿起电话听筒,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响了几声后,被人接起,叶晚声音轻快:“老板,这么晚了有何指教?” 隔着电话线,仿佛隔着十万八千里,让她有了保护的屏障。她肆无忌惮地抱着手机躺在床上。 周南明说:“还没睡?” “睡着了,在梦里接你的电话。” “就你皮。”周南明靠在椅子上,眼里带着笑意,说,“我来提醒你一下,五分钟后看微博,给你一个惊喜。” 周南明的惊喜?叶晚摇了摇头,心想,不要是惊吓就好。 叶晚虽然心里抱有怀疑,但还是上了微博。一来,她好久没有发微博了,粉丝们强烈要求她发自拍,她在相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能看的,干脆忽略掉;二来,近期她光顾着追沈渡,娱乐圈发生了好几件大事都没参与。 她虽然不爱交朋友,但这一路走来,认识了不少人。她先去这边恭喜新婚快乐,又跑去那边安慰失恋的人,忙得不亦乐乎。 等忙完后,她发现新婚的那个人回复了她:你也同乐,我们晚晚真棒! 她也同乐? 她哪里同乐了?她这么大了,还是单身,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整天苦哈哈地追着人跑。 人生真是没意思。 叶晚回复:人生大事没有解决,不棒。 她这一条微博下面,回复量顿时猛增,全是“恭喜晚晚”“贺喜晚晚”之类的,她看得一脸茫然,也不知道他们在贺喜什么。 就在这时,微博推送:叶晚提名第六十届格兰乐最佳流行歌手! 格兰乐? 最佳流行歌手? 叶晚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揉了揉眼睛,把这一行字看了又看,才点开新闻。新闻三言两语把她从出道到现在的情况概括了一番,又提及她曾在一次采访中说过,想在二十五岁之前走一次格兰乐的红地毯。 新闻下面全是粉丝的评论: 原来是绿豆:天啊,我突然热泪盈眶,我们晚晚长大了。 无情无话:她实现了!她提前完成了! 薄皮大馅是仙女啊:晚晚还有几天就二十四岁了,这是她这么多年努力的结果,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给晚晚一朵小花花。 …… 叶晚用手机刷着评论,眼泪不由得一颗一颗地掉下来,温热的泪落在冰冷的手上。喜讯来得太突然,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高兴,又觉得苦尽甘来。 出道十六年,她拿奖拿到手软,但是唯有这个奖项是她梦寐以求的——格兰乐奖相当于音乐界的奥斯卡,每年每个奖项的提名只有五个。 四年前,她凭专辑《此心灼灼》空降各大榜单榜首,其中一首英文歌更是刷新国外音乐榜榜单的纪录,但是未得到格兰乐的肯定。 三年前,她的单曲《似明月而来》融入昆曲元素,网上点击率达上亿次,成功入围格兰乐奖,但是与奖项无缘,在第二轮中便被刷了下来。 两年前…… 一年前…… 总之,在她过去的十几年的歌手生涯中,她无数次与格兰乐擦肩而过,说不难受是假的,那种明明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却始终没有办法站在巅峰的处境,让她一度十分惆怅。 谁能想到,今年,她终于要去格兰乐走红地毯了! 叶晚给周南明打电话,周南明一直在等她的电话,几乎一瞬间就接了起来:“喂?” 叶晚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谢谢你。” 周南明笑了笑,说:“谢我干吗?歌是你唱的,曲也是你谱的,我只是个浑身充满铜臭味的生意人。” 叶晚讪讪的,以前周南明惹她生气的时候,她曾经那么骂过他。她说:“你怎么还记着呢?” 周南明笑了,语意模糊地说:“你说的话我都记得,比如,你说要我还你一部留声机。” 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弄坏了她的留声机,说要还她一部,而格兰乐奖的奖杯形如一部老式的留声机。 “行了行了。”叶晚在床上打滚,然后趴在软软的被子上,说,“我都说谢谢你了,你就不能给点儿面子,说一句不客气?” 周南明无语了。他把灯打开,柔和的灯光照到他的脸上,将他的笑容渲染得柔和了几分。他说:“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不表示表示?” 叶晚大方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想要什么都可以?” “那是。” “好。”周南明说,“我想一下我要什么。” 挂了电话后,叶晚打开微信,微信早就挤满了贺喜的消息。叶晚回得累了,这时,一条新消息又跳了出来,是孟杉发来的:晚晚姐,恭喜你呀。 叶晚:小孟杉怎么还没睡? 孟杉:我刚刚帮以源写完卷子,他才走,我一刷微博就看到新闻了,你真厉害! 叶晚:你再说的话,我就要膨胀了。 孟杉:本来就该好好膨胀,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能膨胀? 叶晚:你说得很有道理……说,有什么企图? 孟杉:被你看出来了啊。我听叶医生说,你最近在休假,是吗?颁奖典礼也在二月举行,这几天你有空吗? 叶晚:你打听得这么清楚,要请我出场吗?我的出场费很高的。 孟杉:我有钱。其实是……过两天我有个朋友生日,我想在放学路上唱首歌,当作礼物送给她,虽然我会弹吉他了,但是唱歌还是会跑调,你教教我吧! 叶晚:唱《我喜欢》? 孟杉:嗯嗯。 叶晚发了个坏笑的表情,然后回复:哪个朋友?你喜欢的女孩子? 孟杉否认:不是,只是我很好的朋友。 叶晚:好,你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 孟杉乐滋滋地回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叶晚左右睡不着,干脆把《我喜欢》的歌词翻出来,小声地唱了起来: …… 我喜欢热气球飞上西边的天空, 我喜欢清晨的石板路, 雾腾腾的早餐店,阿公的桂花糕, 我喜欢每一朵暮云,每一株绿树,我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 叶晚快要睡过去了,最后一句也不知道有没有唱出声,脑海中一直回响着那句歌词:“我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 她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孟杉还说不是唱给喜欢的人听的,这句歌词很明显是在告白吧? 叶晚想,那她喜欢沈渡,沈渡知不知道呢? 05 孟杉喜欢的那个人代号为y,生日是一月六日。孟杉不用上课,所以很闲,花了好几天探索到了y的回家路线,找到了最佳的演唱位置,又花了半小时满足了叶晚八卦的心。 “我和y一起长大,除了喜欢y,我也没有别的人可喜欢了,于是就将就喜欢y了。”孟杉把病号服换下,穿着修身的大衣,他本来就高,把和沈渡同款的大衣穿出了不同的味道。沈渡是沉稳成熟的,他是清爽利落的。 他俩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好看。 是的,留着板寸的孟杉依然是医院里最帅气的男孩子。 孟杉说:“我每年都要来医院报到几次,y常来看我,虽然我不上课,但是成绩还好,尤其喜欢语文,y就来给我读诗,读过好多好多诗。y不爱学习,所以挺难为y的。我印象最深的是海子的那首《夏天的太阳》。” 此时,孟杉和叶晚已经到达y放学的路上了,学校不远处有一处草坪,冬日阳光尚好,从这个角度还能看到a中隔壁的医学院。也不知道今天沈渡有没有课,叶晚想着。 她拿着话筒,旁边的孟杉抱着吉他,她怕被人认出来,还戴着棒球帽和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粉色卫衣的帽子戴起来。 孟杉看着叶晚,眼睛亮晶晶的:“晚晚姐,你听过那首诗吧?” 听到孟杉的话,她想了一下,说:“大概听过一两句,记不清了。” 好像有那么一句,“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了解她,也要了解太阳”。 “那时候y常给我读这首诗,我知道y的意思。”孟杉见时候还早,便往草地上一躺,太阳明晃晃却温柔地照在他的脸上,他道,“我说,我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还没找到心上人,不如你凑合让我喜欢一下呗。” “哇!”叶晚很惊讶,“你这么大胆!” 孟杉垂着眼,长长的睫毛翘起,轻巧地撩着阳光:“嗯,晚晚姐,你看我多没有自知之明,明明是如果没有骨髓移植根本活不了多久的人,还想着撩人,太不负责任了。可是,我当时小呀。” 叶晚问:“那她怎么回答?” “y……”孟杉睁开眼,笑着叹了口气,“当时就把书往我脸上一盖,让我睡觉可以尽情做梦。” 叶晚讪然:“y真够直接的。” “丁零……”下课的铃声响起,不出一分钟,就有学生背着书包从教学楼里冲出来,赶着回去吃饭,再回来自习。孟杉坐起来,往学校门口看了看,不一会儿,他拍了拍吉他,说:“开始啦,晚晚姐。” 叶晚比了个ok的手势,在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被别人认出来。那边孟杉先说了话:“喂?a中的y同学,你放学啦。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我等了好久好久,才敢大胆地来追你。” 孟杉一开口,顿时吸引了大部分学生的目光。学生们聚集起来,尤其是女生,看到孟杉帅气的脸顿时羡慕得不行,选择性地忽略掉了叶晚。 有女孩喊道:“谁是y同学?” 孟杉笑了笑,没有说话,把话筒递给了叶晚。随即,吉他音响起,叶晚跟着起了调: “我喜欢暖冬的太阳, 我喜欢初春的青草, 我喜欢午后的庭院和一旁发呆的秋千, 我喜欢仲夏的冰沙, 我喜欢清秋的明月, 良宵的夜空,漫天的星辰……” 叶晚刻意压低声音,与以往清亮的嗓音不同,这次的声音低哑,不是熟悉的人,根本听不出是她唱歌。自然,叶晚只是抱了侥幸的心理。而高中生最爱追星,更何况是叶晚这样的国民歌手。有人轻声说了句“声音好像叶晚”。 这话一出口,被人听见后,再去看孟杉身边的人,越看越觉得可疑。 像,很像。 “叶晚也是这样的小个子,叶晚也有这样的卫衣,叶晚的手也这么好看!” “这人肯定是叶晚吧?” “不可能。”有人立刻否定,“叶晚怎么可能在街头帮人唱歌?她闲得没事干吗?” 有人提出质疑:“万一叶晚在拍某个综艺节目呢?看看有没有摄像头。” 叶晚的铁粉马上否定:“叶晚不爱上综艺,而且最近根本没有任何宣传,这人不可能是她。” 路人粉:“行行行,那为什么这人左右看着都像你们家叶晚,总不会是她没钱到街头来卖唱吧?” 叶晚没想到,现在大家聚集在一起完全没有讨论这浪漫的告白,反而在讨论她是否在卖唱。如果她早知道是这样的场面,绝对不会这么认真地唱下去。 “叶晚?!” 这时,有人大喊了一声,叶晚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这一下就暴露了。围观群众一片哗然,纷纷拿出手机狂拍,一边拍一边往这边涌过来。叶晚眉头一皱,连忙站了起来。孟杉没想到叶晚会被认出来,也吓了一跳,几乎在一瞬间,他便挡在了叶晚的面前:“大家让一让,这不是叶晚,别激动!” “我的天,真的是叶晚!”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居然看到了叶晚!” 不管孟杉怎么喊,都没有人理他,所有人推搡着往前涌,要签名、要合影。孟杉本来身体就不好,被推搡得脸色煞白,急得冷汗都冒出来了。片刻后,他咬咬牙,把吉他往叶晚怀里一塞,低声说:“晚晚姐,你先走,我来挡着,吉他你拿来防身。” 少年的背影瘦削,比起叶晚的那些保镖,简直不堪一击,但是他坚定地挡在人潮前,给她留了一片喘息的天地。她知道,只要她跑了,就不会有人在这里停留。她看着他稚嫩的脸,看着他坚定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先跑了。”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找了个空当夺路而逃。 孟杉:“……”她跑得真快。 “叶晚跑了!” “快追!” “好不容易逮到她一次,必须追到她!” 粉丝们全处于癫狂状态,居然分了几个小组狂追叶晚,孟杉身边的人顿时散了个干净。孟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想:现在追星的人都这么疯狂吗? 叶晚一定要平安回家,孟杉默默祈祷。他又想到一件事,忙把手机拿出来,给沈渡发消息:沈医生,你今天在学校上课吗? 他刚刚把消息发出去,一双白色的球鞋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微怔,第一反应就是跑。谁知道,他还没起跑,便被人拉住了帽子,一道夹杂着冷笑的声音传来:“孟杉!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孟杉的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发不出火:“也许是《追喜欢的人》?” 他刚刚说完,头上就被人打了一下。 “我看你是想变成英年早逝的人。” 孟杉委屈,他不想,一点儿也不想,他还想长命百岁呢。 那边沈渡刚下课,看到孟杉发来的消息,回复:嗯,怎么了? 他刚刚把这条消息发出去,旁边一个学生飞快地跑过,一边跑一边喊着:“叶晚!叶晚在a中被人发现了!据说往我们学校来了!” “我的天!”另一个学生尖叫,“她来我们学校了?她找医学院的小哥哥吗?!” “让我亲眼看一次叶晚!看一眼就成!” 他们没有发现,医学院的小哥哥拿着手机愣在了原地,半天后,才拧眉吐出两个字:“叶——晚!” 此刻正偷偷沿着医学院墙壁走的叶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念着我的人真多,多大的仇啊。” 孟杉给沈渡发去消息,大概讲了叶晚现在可能在医学院,让沈渡救救她。沈渡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来了气,回复: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还忙。 说完,他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朝食堂走去。走了两步,他又顿住脚步,把离他最近的一个学生喊过来,费了很大的劲才开口:“叶晚往哪边走了?” 学生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沈老师,半天后,才喃喃答道,却答非所问:“果然没说错。” 沈渡:“……” 传闻没有错,沈老师果然喜欢叶晚! 06 叶晚抱着吉他偷偷摸摸地贴着墙根,像做贼一般,时不时来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唯恐被粉丝发现。 她真是太失策了。 她已经装得不像平时的她了,居然还是被粉丝发现了。 什么叫叶晚也是这样的小个子?什么叫叶晚也有这样的卫衣? 叶晚没有! 叶晚愤愤地想着,这是她特意为这次唱歌新买的衣服,甚至还穿了平时不怎么穿的高跟鞋。她蹬着八厘米的高跟鞋跑,跑得脚疼,干脆靠着墙休息起来。 再转一个弯,就是沈渡的办公楼了,他今天在学校吗? 叶晚思索着要不要给沈渡打个电话,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到来电提醒,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周南明……她咬咬牙,认命地接了起来。 “老板。” “在哪儿?” “你明知故问。”叶晚贴着墙,“微博上应该炸了吧。” 周南明笑道:“知名歌手叶晚街头卖唱,勇敢追爱。” 叶晚解释:“……吹得也太厉害了吧。什么街头卖唱,什么勇敢追爱,我只是友情演出。”隔着几棵树,她看到大路上突然跑过一群人,一边跑一边喊:“叶晚往这边跑了吗?” 这些粉丝真是……她是逃犯吗? 眼看这些人就要往这边跑来,她急忙把电话挂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跺跺脚,开始自暴自弃,算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吧,反正…… 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她的后面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本就处于防备状态,吓得一个激灵,反手就把吉他往后砸去。那人的另外一只手轻巧地抓住她砸来的吉他,把她往后一拉,低沉的嗓音响起:“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个炸弹在平地炸开。她仓皇地回过头,只见沈渡站在她的身后,面容沉着冷静,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她喊道:“沈……” “嘘。”沈渡竖起食指,贴在她的唇上,动作带着温情,语气却依然冷冷淡淡的,“别说话,跟我来。” 说完,他转过身往楼里走去,叶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这是办公楼,学校建得早,还保留着古老的模样。老师们都去吃饭了,现在办公室里没有人。 沈渡走进去,说:“坐吧。” 他等了好一会儿,后面却一直没有动静,他的眉头不由得皱起。他侧过脸看她,等看清了她在干什么之后,不由得失笑,因为她站在门口,拼命想把门锁死。 他摇了摇头,说:“你干什么?” “怎么锁不上?”叶晚急得满头大汗,挣扎了一会儿后放弃了,身子抵在门上,说,“那我就在这儿站着吧。” 沈渡靠在椅子上,打量着她。她穿着粉色的卫衣,比平时看上去要小一点,偏偏脚上穿着高跟鞋,混搭起来却格外好看。可能因为奔跑,她满脸细汗,刘海贴着额头,小脸红扑扑的,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见他也看着她,她的眼神忍不住闪躲。 好一会儿后,他才移开了目光。她抵着门,埋怨道:“你们办公室的门为什么关不上,万一东西丢了怎么办?” 沈渡轻笑,说:“你跑什么?你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看到歌迷的第一反应是跑?” 叶晚微怔,随即醒悟。对啊,她跑什么?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跑?她想了一会儿,说:“条件反射吧。我知道歌迷们都是好心,可是……”她把两只脚交叠在一起,看着脚尖,说,“沈渡,我有点儿害怕。” “你害怕什么?”沈渡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呼吸急促,不想再露怯,看着他的眼睛,说:“歌迷大多数是好的,可是也有不好的,所以我才会想躲。” 她记得和许音袂刚刚认识不久,两人去逛街,偶遇歌迷,签名、合影她都乐意配合,直到一个歌迷突然冲过来,冲着许音袂泼了满满一盆的不明液体。 后来她才知道,自从许音袂负责了她的词作后,唱片销量有所下滑,歌迷将原因归于词作,所以才会有那么一出。之后,她便不再和别人一起逛街,所以今天当孟杉在场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跑得远远的,她跑了,歌迷自然不会再纠缠孟杉。 沈渡已经走到她的面前,两人隔得很近,他浅淡的呼吸声让她的心跳加速。他微微俯身,脚抵着门,手飞快地穿过她的发,门发出“哐当”一声,他三两下就把门锁上了。 沈渡低下头,说:“这样可以了吧?” “可……可以了……”叶晚结巴,伸出手推了推沈渡,“你……你能不能别靠这么近?我要爆炸了。” 她的脸涨得通红,模样可爱,小手还停留在他的胸口处。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她和他的距离,突然一笑,又往前踏了一步。 轰轰轰! 叶晚感觉自己不是要爆炸了,而是已经爆炸了。 “沈……沈渡!”叶晚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严肃喊他名字的一天。沈渡眼里含笑,问:“怎么了?” 他和她靠得太近,他呼出的热气环绕在她的头顶,麻痹着她的神经。她感觉浑身酥软,努力让自己清醒:“你……你……” 沈渡佯作不知:“我怎么了?” 叶晚想哭,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冰山沈渡小哥哥吗?她瞪着一双眼睛,略有些担心地抓住他的衣服,说:“沈渡,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沈渡:“……” 他无奈地笑了笑,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往后退了退。她马上摆出一副躲过了一大劫的表情,松了口气,一脸埋怨地看着他:“下次你再靠我这么近,要负责哦。” 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刚刚那个紧张得要爆炸的不是她,那个发誓要回他家的也不是她。 沈渡静静地看着她,本来打算跟她讲道理的。他想跟她说,她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不用躲着;他想跟她说,她是对的,所以别怕;他想跟她说,让她清醒一点儿,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也想把门打开,告诉所有人,她是光明磊落的。 但是,当他看到她紧张兮兮地抵着门,仿佛外面有洪水猛兽时,他所有的道理就飞去了九霄云外。 于是,没有道理,没有对与错。 现在,就是现在,他要让她感觉到安全。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片刻后,沈渡看了看时间,说:“我要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叶晚跑了半天,现在饿了,报了一大串菜名。沈渡随意地点点头,就要往外面走,叶晚惊呆了:“你记得住吗?” 沈渡没有说话。二十分钟后,他回来了,一样菜也没有落下。 叶晚吃饭的时候,沈渡把上午学生做的卷子拿出来批改。叶晚偷偷往他那边看去,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眼镜,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红笔,柔软的睫毛下垂,在镜片下留一片淡淡的阴影。 认真工作的男人真好看。 叶晚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准沈渡。 哇,这个角度好看。 哇,这个侧脸能看到长长的睫毛。 哇,这个…… “你再拍的话,我就把你的手机没收。”沈渡头也不抬,声音淡淡的,他把一张卷子放在一旁,抬起头时,叶晚正把手机藏起来。她说:“上次你的学生拍你,你都没说什么!” 沈渡挑眉:“你是我的学生吗?” “我蹭过课呀。”叶晚笑眯眯地说,“你下周什么时候有课?我要来蹭课。” 沈渡的目光一顿,又低下头,说:“我下周要去参加麻醉学术年会,不能来上课了。” 叶晚“哦”了一声。 沈渡眉头微蹙:“‘哦’是什么意思?” “啊?”叶晚迷糊,“哦,你不能来上课,我也想到我最近有点儿忙。你不知道吧,我最近在忙着帮孟杉追女孩子。” 沈渡冷笑:“我不知道?现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叶晚微哂。是哦,现在大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 沈渡把卷子放到一边,说:“我要去上课了,你联系人把你接走。” 叶晚以为沈渡生气了,把筷子一放,随手拿起吉他,说:“沈渡,现在天时地利,我给你唱首歌呗?” 沈渡顿住脚步:“你不怕被人发现了?” “这儿不是还有你吗?”叶晚有恃无恐。 沈渡点点头,毫不留情地打开门,说:“我不想听。” 说完,他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叶晚却自顾自地弹起了吉他,真的唱了起来。他抬了几次脚,怎么也没迈开脚步,忍不住回过头。 老式的门上留着一扇窗,透过窗户,他能够看到屋里的情况。隔着灰蒙蒙的玻璃,他看到叶晚抱着吉他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稀疏的枝丫照进办公室内,落在她的身上,她微微侧脸,低着头,声音轻灵悦耳,哪怕没有伴奏也动听。 他久久地站在那里,久久地注视着她,像注视着天边遥远的月亮。 明明她是热情的,是活泼开朗的,他却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孤寂。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句话,此情此景,竟想问一问她:“叶晚,从你的窗户里能看到月亮吗?” 我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07 十五分钟后,周南明派人来接叶晚。房车停在学校后面,周围挤满了学生和路人,尖叫声和拍照声不绝于耳,几个保镖挡在叶晚的身边,阻止歌迷们再走近。叶晚戴上墨镜,和许音袂一起匆匆走进房车里。 车门关上后,叶晚松了口气,许音袂递给她一杯水,说:“怎么回事?” 叶晚摆摆手,说:“我帮朋友追女孩子呢,被人认出来了。” 说起追女孩子,叶晚才想起孟杉,连忙给他发消息,问他进展怎么样了。 孟杉回得飞快:我们在吃蛋糕了。 叶晚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回复:进展这么快?她答应你了? 孟杉:没有,但是蛋糕买了不能退,所以得吃。 好理由,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已经这么清新脱俗了吗?叶晚在心里深深敬佩。 许音袂凑过来,说:“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 叶晚把手机往怀里一藏,说:“你管我!” “我不管你,我看你今天怎么出来!”许音袂对叶晚翻了个白眼,说,“那个人是不是出现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知不知道,周老板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都快吓疯了。” “吓疯了?”叶晚不信,“许大词作,夸张手法不是这么用的。” 许音袂说:“是真的。那个骚扰你的歌迷给公司寄了一封信,威胁周老板,让他不要再跟你传绯闻了,否则后果自负。今天那么多人,万一他混在里面……而且你还挂周老板的电话!” 许音袂想起周南明可怕的脸色,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叶晚有点不好意思,说:“到时候我会跟他道歉的。”她看了看外面,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许音袂看了看时间,说:“周老板说,这次的事情可以利用一下,你上次录的单曲今天发布,现在去拍一组宣传照。” “宣传照?”叶晚微怔,攥着杯子的手猛地收紧,她气极反笑,“周南明真的会做生意,天才,天才。” 许音袂听出叶晚的语气不对劲,喊了一声“晚晚”,却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叶晚的身子往后,靠向椅背,说:“你一直问我,我和周南明认识五年了,为什么我对他那么疏离。当年他千里救援,我应该跟他亲近,他英雄救美,我以身相许都不过分。” 叶晚苦笑:“可是,我每一次想要靠近他的时候,每一次被他感动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什么?”她看着许音袂,眼中似有泪光,她本就是美丽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任何人看着都心软,她凄然一笑,“我看到的是,他把我的伤疤当作炒作的工具。音袂,我不是商品,不是筹码,我是一个人,是一名歌手,我想唱我自己的歌。” 说了这么多话,叶晚是真的累了。她疲惫地闭上眼睛,轻声说:“到地方了喊我。” 叶晚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许音袂扯过一旁的毯子给她盖上。片刻后,许音袂拿出手机给张与川发消息:我们在西苑拍海报,估计会很久,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让沈先生来接晚晚吗? 张与川回复:这么有礼貌? 许音袂:“……” 许音袂回复:别贫了。 消息发出去后,张与川没回,却打电话过来。许音袂接起电话,低声说:“喂?我有电话恐惧症,你知道不知道?” “打字不方便。”张与川挠了挠头,说,“那……那挂了吧。” “算了。”许音袂说,“都打来了,不挂了。” 都打来了,有电话恐惧症的人接喜欢的人的电话,可以将就一下。 “哦哦。”张与川说,“你让沈渡去接叶晚?他特别忙,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对了,他们两个进展得怎么样了?” 许音袂叹气:“应该挺好的。不是我说沈先生,叶晚追他,他都不动心,他到底在想什么?” 张与川笑着说:“为医学事业献身。沈渡可是个工作狂,你看他每天下班都那么晚,回去之后还要看书、写论文,喜欢一个人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谈恋爱?” “这么拼?” “可不是?”张与川说,“行吧,我今天正好轮休,要找他喝酒,等喝完了就去接叶晚。” “沈先生来就行了,你就别来了。” “我来接你不行啊?” 张与川说得随意,许音袂的心却猛地一跳。她含糊了说了两句,马上挂断电话,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她把持住了,不然张与川知道她喜欢他,她不得被他嘲笑死? 摄影师是周南明给叶晚请的专用摄影师,拍摄进行得很顺利,一群人围在叶晚身边忙碌,化妆、做发型、选衣服……叶晚像个玩偶般,任人摆布。在中途休息补妆的时候,她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美丽而陌生。 她从来没有一个时刻离自己的梦想这么近,也从没有一个时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梦想。 “周老板好。” 一声问好打断了叶晚的沉思,她懒洋洋地转了转眼珠,看着镜子里的周南明,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周老板百忙之中还来陪我拍宣传照?” 周南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镜子。她的新单曲走的是冷淡风,所以今天的这组照片是黑白的,为了提高色彩效果并且营造出古朴的感觉,摄影师选用了胶卷,她的妆容也是冷冷淡淡的,让人有种距离感。 叶晚见周南明一直看着她,笑了笑,露出小虎牙,说:“他也喜欢这样看我。” “沈渡?”周南明坐直身子,“跟我说说他。” 叶晚一提起沈渡,脸上就浮现出笑意,嘴角像溢满了甜酒,甜到人的心里去。她点点头:“他不爱说话,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听别人说,这样的人叫高岭之花,可我偏要去摘。可是,我也会没自信啊。”她垂着眼眸,仿佛连睫毛都在笑,“每次他看我的时候,我都想,我今天的妆化得怎么样,哎呀,忘了画眼线,哎呀,口红应该涂得再淡一点儿……” 小心翼翼却又大胆试探的叶晚,在恋爱中,像个小女生,是周南明没有见过的。 明明听了会难过,他却还是想听下去。 “还有呢?” “还有?还有啊,沈渡真的很温柔。”叶晚说,“我后来才发现,他的冷淡不是装出来的,不是故意装酷,而是不知道跟不熟的人怎么亲近。他其实可温柔了,从小就是学霸,家庭美满,有一两个知己,说不定还有个青梅。真好,这样真好。” 她有点儿羡慕,小虎牙收了起来,眉眼间满是倦意。 周南明说:“累了?” “跑了一天,能不累吗?”叶晚说,“再拍完一组,我应该可以回去了吧?” 周南明颔首。 最后一组照片拍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叶晚换了自己的衣服,对工作人员鞠了一躬,说:“辛苦大家了,今晚去吃饭,我来买单。” 工作人员发出一声欢呼,有人喊道:“叶晚姐跟我们一起去吗?” 叶晚说:“下次再一起吧。” 说完,她摆摆手,便走了出去。许音袂在门口等她,她说:“你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吧,让小程送我回去就行了。” 许音袂说:“今天小程有事,不送你了。” 叶晚神色恹恹的:“那我自己打车回去。” “你也不能打车。” “为什么?还有没有人权了?”叶晚瞪着许音袂,委屈涌上心头,却还在憋着,“我花我自己的钱。” 许音袂一瞬间化作周扒皮:“不行,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里等着,我有个惊喜,你必须在这里接收。” 叶晚叹了口气:“音袂,我实在没有精力跟你一起玩浪漫了,你放过我吧。” 可是,不管叶晚怎么说,许音袂就是不让她走。许音袂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你等着啊,不准动!” 叶晚本来打算等许音袂走了,她就走,但是她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算了,她还是看看许音袂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将近凌晨,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车子驶过,没人注意到叶晚。她干脆蹲了下来,身后的楼里时不时传来工作人员的欢笑声,让她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拿出那部老旧的手机,翻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三个人:爸爸,舅舅,周南明。 她不停地按着往下的按键,通讯录的联系人从第一个滑到最后一个,再由最后一个滑到第一个,她却迟迟没有按下拨打键。 08 半个小时前。 沈渡和张与川坐在路边的小酒馆里喝酒。小酒馆四面的窗户都打开了,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从屋里能看到外面的繁星。 沈渡不爱喝酒,倒是张与川一杯接一杯地喝。沈渡熟练地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轻轻地吐出烟雾,他的整张脸隐在烟雾中,脸上藏着一抹笑。他随手将打火机往张与川那边一推:“别只顾着喝酒。” 张与川忍不住笑出声:“我们俩碰在一起,在外人看来,一个烟鬼,一个酒鬼。” “去你的。”沈渡轻笑一声,“你是酒鬼没错。” “你是烟鬼也没错。谁能想到,咱们敬爱的沈医生沈教授释放压力的方式是抽烟?” “别贫了,今天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又失恋了?” “你才又失恋!”张与川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恨不得仰天长笑三声以示自己好得不得了,但是他相信,如果他这样做了,沈渡会立刻结账走人,所以他忍住了,说,“我来问一问,你和你的那朵花怎么样了?” 沈渡眉头微皱,随即反应过来张与川说的是谁。 他的那朵花? 他的眼前不由得浮现叶晚笑起来的模样,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说:“有个七八分熟了吧。” “沈渡,我有句话想说。”张与川抱着酒瓶,借着酒劲说,“但是你得先保证,你听了后不会打我。” “……”沈渡说,“我尽力吧。” 得不到沈渡的承诺,张与川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是空手道黑带五段,还会怕一个医生?他说:“你就活该单身这么多年,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喜欢你,你居然还能冷淡到现在,你是怎么做到的?” 沈渡无言以对。 张与川越说越来劲:“那可是叶晚,是多少人的梦中情人。你天天就知道上课、治病,那姑娘的相思病麻烦你也治一下好吗?我给你制造了一个机会。叶晚刚刚结束工作,你去接她。” 沈渡拿着烟的手纹丝不动:“你给我制造机会?” “我和许音袂。”张与川给沈渡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说,“喜欢就去追,你该不会不喜欢她吧?” 沈渡摇了摇头。 喜欢吗?好像有一点儿喜欢,但是不知道是心软还是喜欢。他总对小孩子和柔弱的事物心软。 那是喜欢吗? 张与川给了沈渡地址,走之前还硬塞给他一个气球,说是告白利器。 位置离小酒馆不远,沈渡左手拎着小酒瓶,右手拿着气球,沿着街道走过来,与叶晚隔着一条马路。他的视力好,能看到她被围巾半掩着的小脸,她眉目清雅,非常好看。不知道她在跟谁小声地打电话,温柔地笑着。 这么冷的天,她穿得有点少,偶尔打个寒战,让他的心不由得揪了起来。 这……是喜欢吗? “颁奖典礼在旧金山举办,我到时候去看你和舅妈吧。我最近工作特别忙,一直没有腾出时间。”叶晚轻声说,“我现在变了好多,你到时见到我,别认不出来啊。” 岳启在电话那边笑:“我们晚晚长大了。” “是啊,我长大了。”叶晚随意地抬起头,“我……” 叶晚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怔怔地看着马路对面,沈渡正站在那里,与她四目相对。她仅仅怔了一下,眼睛在下一秒亮了起来。 他们就这么隔着一条马路对望着,她想对他笑一下,眼泪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晚晚,怎么了?” “没事。”叶晚明知道岳启看不到,还是摇了摇头,哽咽道,“舅舅,我找到我爱的那个人了,他就在对面看着我,车子一辆一辆过去,他一动也不动,似乎在等着我过去,等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我要过去了。” 岳启“嗯”了一声,说:“好。”在挂断电话之前,他突然喊道,“晚晚。” “嗯?”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来零点的钟声,叶晚看见对面的沈渡笑了。他笑的时候,仿佛周围的雪花全融化了,仿佛春风拂过,枯藤生出枝丫。此时,她是他的春风下,唯一绽放在枝头的那朵早春花。 他的手中牵着一根线,连接着在半空中飘摇的气球,路灯灯光明晃晃地映着他的侧脸,像给他打了一层温柔的滤镜。他无声开口,与电话里岳启的声音重叠。 “生日快乐。” 没有蛋糕,没有蜡烛,没有许愿。 叶晚却分明觉得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她站起身来,声音提高:“沈渡,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要走过来了。” 像那支歌一样:“我喜欢你,你应该也知道。” 是的,我知道。 第七章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01 周一早上,人们吃完早饭,急忙赶去上班。有人忙里偷闲,问同伴一句:“嘿,叶晚的新歌听了没有?” “第一时间就听了。我的女朋友真棒,新专辑非得买十张。” “呸,不要脸,叶晚明明是我的女朋友。”同伴啐了一声,说,“我说的不是昨天官方发的新歌,是她今早微博里发的!” “什么微博?我早上起晚了,到现在还没看微博,你给我看看!” 地铁上,公交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部手机,手机里放着同一个视频——来自叶晚深夜拍的一个视频。 视频时间不长,三分钟左右,背景是在叶晚的家里。 “是你给她拍的吗?你昨晚不是送她回家了吗?”叶清白一边吃早饭一边问沈渡。 沈渡正在换衣服,听到叶清白的问话,侧过脸往叶清白的手机上扫了一眼。视频中,叶晚把手机放在架子上,一边放一边瞥着镜头,突然“咦”了一声:“开始拍了吗?好像是开始拍了……我的天!” 她惊呼一声,一阵小跑后,她又坐在了沙发上,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露齿一笑:“刚刚那个角度,我的脸显得太大啦。” 沈渡:“……傻。” 叶清白:“什么?” “不是我拍的。”沈渡套上白大褂,说,“我送她回家后就走了。” “哦。”叶清白点点头,拿着手机走回座位。 沈渡看着叶清白的背影,说:“给我看看。” 叶清白学着叶晚的样子“咦”了一声,回过头,故作惊讶地问:“你要看?你不是说傻吗?” 沈渡盯着叶清白,过了一会儿,点点头,回过身把柜门关上,声音平淡道:“你知道用多少剂量的麻醉药能把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放倒吗?” “您想怎么看?”叶清白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过去,“你想躺着看,还是趴着看?” 沈渡失笑,伸出手,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视频重新播放。视频里,叶晚坐在沙发上,理了理头发,伸出手挥了挥:“嗨,你们好。我突然想起以前没有发过这样的视频,跟你们好好说些什么。当然啦,我也不用多说,我们用作品沟通,对吧?” 她在问问题的时候,头微微偏了一下,一绺头发自耳边垂落。沈渡的手动了动,她却不知,继续说:“可是我今天想说点儿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对我个人来说,很奇妙。” “被提名格兰乐最佳流行歌手,我很激动,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在圈内混迹多年,还有非要得到的东西,这件事也令人惊喜。啊,我还想跟你们解释一件事,昨天我在a中,是替一个弟弟追女孩子,不是商业活动,但是我听说,给当时的交通造成了一定的困扰,我很抱歉。” “最后,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喜欢我,未来的日子,我就……努力努力再努力!” 叶晚最后是以一首生日快乐歌结束的,她的嗓音低低的,唱完“祝我生日快乐”,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微颤,是许愿的姿态。 一曲结束后,她站起身来,按了结束键,视频到此结束。 视频是凌晨三点发布的,短短五个小时,底下已经有十万以上的评论。 叶清白啧啧叹道:“叶晚人气真高,我也来评论一下,作为叶子,决不能输!” 评论多是祝福叶晚生日快乐,或问她到底许了什么愿,有人问,能不能让她帮忙追女孩子,还有昨天在现场的学生歌迷说,昨天他们太冲动了,明明知道叶晚不喜欢大张旗鼓,还去追,希望大家能理智追星。 沈渡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说:“我先去手术室了。” 叶清白敷衍地点点头。 沈渡一边往外走一边把手机掏出来。他早上没有看手机,所以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有看一眼微博。 虽然他当面跟她说过生日快乐了。 他在微博也说一声? 沈渡打开微博,然后刷新。他关注的人不多,谁知道先跳出来的居然是叶晚的小号。 小饭团:其实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谢谢你的生日快乐。这句祝福真好,我很快乐,比以往的生日都要快乐。 沈渡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轻轻一笑,回复:不客气。 叶晚的视频在各大网站被疯狂转发,关于生日的通稿满天飞。不少媒体打电话给她的经纪公司,问能不能透露一下叶晚生日宴的细节,邀请了哪些明星,能否派记者过去。 周南明的秘书接到这么多电话,头疼得不行,但是还要请示周南明。周南明翻着一本书,不是关于工作的,这很罕见。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开口。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您看……” 不用周南明看,秘书也知道,这次的生日宴会肯定办不起来。一来,公司根本就没准备;二来,就算公司准备了,叶晚也不一定会过来。譬如前几年,公司每年都会为叶晚办生日宴会,叶晚也就来了一两次,虽然气氛不至于尴尬,但是……大家还是挺失落的。 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周南明甚至没有提起,就连策划部出的策划也被打了回来。所有人都静静等待,直到今天。 “回复,叶晚专心筹备演唱会,不办生日会。”他又翻了一下书,说,“具体的让公关去发。” “好的。”秘书忙跑了出去。 周南明放下书,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话。他拿起电话,拨号码,电话那端的人飞快地接起。 叶晚的声音很大,伴随着一串乱七八糟的敲键盘的声音:“周老板,有何贵干?” 周南明说:“你忙着呢?” “我忙死了!我忙着……喂!顾淮叶,仇恨是我的!”叶晚按了免提键,两只手不离键盘和鼠标。谁能想到,视频里温柔可爱的叶晚许完愿后,就跑去玩游戏了呢? 饶是周南明见过的世面多,也忍不住觉得无奈了。 叶晚操作着角色往上跳,跳上屋顶,唯恐把顾淮叶的角色弄丢了。她发现周南明不说话,喊道,“老板,你要是没事,我就挂了,我们改天再聊。” “等等。”周南明忙喊住她,说,“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叶晚含糊地“嗯”了一声,说:“收到了,小程都送过来了。礼物太多了,我还没拆。” 她没说两句就想挂电话。 周南明无奈地说:“行了,生日快乐。你晚上去吃饭吗?你要是不想出去,我带蛋糕过去。” “我过生日从来不吃蛋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叶晚急着打游戏,含糊地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结果她一个疏忽,游戏人物从屋顶上栽了下去,好在屋顶不是很高,人物不至于摔死,她忙让人物坐下调息。顾淮叶操作的游戏人物往前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他跑回来,说:“叶阿……” “叫姐姐!”叶晚打断他,视角转向他,谴责他。 顾淮叶把最后一个字咽进去,好脾气地说:“叶晚姐姐,你今天过生日呀。” “对啊。”叶晚说,“所以给自己放假嘛。还好你在,不然我多无聊。” 顾淮叶这两天得了感冒,哪里也去不了,顾孟平夫妇也不给他布置功课,于是他写完了作业,就跑来玩游戏了,刚上游戏就碰到了叶晚,于是两人就一起组队了。 顾淮叶问:“晚晚姐姐平时忙吗?” “还行。”叶晚说,“我不喜欢参加综艺,发新专辑后会忙一些,其余时间就是写歌、作曲、跳舞。你听我的歌吗?” 顾淮叶说:“偶尔。我有个妹妹喜欢听,也爱唱,就是跑调。” 叶晚失笑,她的人物调息完成,然后跳了跳,她说:“走吧。” “那我拉仇恨了?”小少年顾淮叶很有绅士风度,往前踏了一步,还不忘回头询问叶晚。叶晚拿出武器,说出了豪言壮语:“来!” 于是顾淮叶就真的来了,他的游戏人物一叶下快速跑了几步,然后往上一跳,身姿矫健,蹬了一下一旁的树干,一叶下顿时离地三四米,然后开了一枪,正中boss的头。 小少年喊道:“姐姐,十点钟方向!” “来了!” 叶晚操作着游戏人物,学着一叶下往上一跳,结果手速没跟上,没蹬上树干直接滑下来,正中boss的仇恨圈。 顾淮叶:“……” 妈妈说得没错,要离猪队友远一点儿,都怪他太心软了。 02 谁都没有想到,叶晚生日居然没有办生日宴会。媒体本想找个噱头好好炒作一番,却连借题发挥的东西都没有,只好把叶晚发的视频再三解读。 直到下午三点,叶晚所属公司在微博发布消息,称叶晚正积极准备年后的演唱会,只想简简单单地与五线谱一起过生日,配图是叶晚弹钢琴的照片,照片中,她微微闭上眼睛,窗外似有微风拂来,让整张图灵动了不少。 娱乐圈内,但凡与叶晚有交集的演员、歌手全转发了这条微博,都说着生日快乐。 格兰乐奖提名,二十四岁生日,新歌发行,罕见地与粉丝互动以及众明星送祝福……媒体和公关团队借着话题大肆宣传。 业内人言称,这天的娱乐圈是属于叶晚一个人的。 而这个人在说完这句话后,有个普通用户在山河论坛上发了个帖子:看到一个女琴师,声音很像叶晚,在xxxx。 大家忙往那个地方跑,确认后纷纷留言:绝对是叶晚。 证实是叶晚后,娱乐圈沉默,公关团队流泪。叶晚啊叶晚,还让不让人好好宣传你是刻苦用功的好歌手了? 好在周南明请的公关团队给力,立刻联系知名博主,发了一篇文章出去:生日就该好好休息,公司那一套,对不起,叶晚不配合! 该文章着重写了叶晚用行动打脸公司卖人设,又指出叶晚确实有资本,她凭才华而红,绝非卖人设。 总之,最后抹黑的是公司公关,粉丝们却更加支持、心疼叶晚了。 网友财运唯一说:生日就该好好玩,让工作先去死一死。 此条评论点赞过万。 叶晚对网上的一切毫不知情,只觉得游戏里的人越来越多,她下个副本都找不到副本的门在哪儿。顾淮叶正好要去休息了,两人就约好下次一起下副本,然后都下线了。 叶晚把手机关机,电话线拔了。 叶晚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已经晚上八点了。她一打开手机,消息便铺天盖地涌来。她敏锐地发现了里面有沈渡的信息,飞快打开,才发现只是沈渡发了微博:回家的时候,买了一块蛋糕。配图是一个蛋糕,白色的奶油上缀着红色的草莓,让人看着就食欲大增。 不少学生在网上发过沈渡上课的照片,网友称他为年轻帅气的医学院老师,令外校学生十分嫉妒,感慨别人家的老师长得那么好看,而已经毕业的学生恨不得重新回来上课。 因为这个,沈渡的粉丝很多。而他很久才更新一条微博,下面评论众多。 叶晚一翻评论,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评论都在说,沈老师肯定喜欢叶晚吧,好端端地买个蛋糕,庆祝叶晚的生日吗? 她截图,发微信给沈渡,并发了个坏笑的表情:沈老师是不是暗恋叶晚呀? 不知道沈渡是不是在忙着吃蛋糕,没回她。她突然想吃蛋糕了,马上跳下床,匆忙地洗了脸,坐在梳妆台旁。她对皮肤护理很仔细,一层层地抹护肤品。 这时,手机响起了“叮”的一声,沈渡回了她的消息:追星需要偷偷地进行吗? 叶晚抹着精华液的手一顿,眼睛一亮,飞快地回:光明正大地追也可以,蛋糕不要偷偷地吃呀! 沈渡:我没偷吃,光明正大地吃。 沈渡拎着蛋糕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还没开锁,便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是沈渡回来了吗?” 沈渡应了一声,门被打开,院中的小狗汪汪叫了两声,沈母笑容满面:“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休假?” “休假。”沈渡见到妈妈,一贯冷漠的脸色柔和了几分,眼中多了几分温情。他乖乖地跟在妈妈后面,说:“您呢?医院那边没事吗?” 沈母说:“没什么大手术,就用不着我出手了。”她“咦”了一声,“你怎么买蛋糕了?” 沈渡看了一眼蛋糕,蛋糕安静地摆在桌上,乖巧可爱,像极了那个小饭团。他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一抹笑,说:“我突然想吃蛋糕了,就买了。” 沈母觉得奇怪,儿子从小就不喜欢吃甜食,牙齿很好。一想起这个,沈母就笑了,说:“你爸那会儿还觉得自己没派上用场,他是牙医,但没给儿子拔过牙。” 沈渡喜欢听妈妈说小时候的事,便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放着八点档电视剧,厨房里的菜热气腾腾的,墙上挂着的1994年买的钟“嘀嗒嘀嗒”地响着,让他想起小时候窝在沙发里看书的日子。 叶晚回复他:你没给我吃就是偷吃。 鬼使神差地,沈渡问:你在干什么? 叶晚仔细地描好眉,回复:我在化妆,打算出去请自己吃个蛋糕,毕竟今天是我的生日呀。 沈渡笑着摇摇头,沈母注意到他的表情,头伸过来,说:“你跟谁聊天呢?两分钟笑了三次了,是女孩子?女朋友?” 沈渡在心里拉响警报,虽然妈妈曾说过,结不结婚是他的事情,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操心。她戴着老花镜,看得清楚,正好瞥见了最后一句话,顿时把目光从电视上移开,说:“姑娘生日?你……你们……” 沈渡蹙眉,无奈地说:“妈……” 沈母可不管他是不是无奈,迅速脑补起来。这姑娘一定是自家儿子的女朋友,今天过生日,儿子买了蛋糕准备去给女朋友过生日,结果两人吵架了,现在儿子拎着蛋糕回家了。 绝对是这样。沈母肯定地点点头。 沈渡:“……” 沈母以为自己猜对了,恨铁不成钢:“你吧,从小追你的女孩那么多,你偏偏不谈恋爱。现在谈恋爱了,居然还跟女朋友吵架……不过,你真的会吵架吗?” 沈渡对妈妈的吐槽无言以对,心里委屈,想学叶晚表达委屈,又觉得好笑。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说:“妈,我连架都会打。” 沈母说:“别说了,你去接她,我再多炒两个菜,叫她来家里过生日。” 沈渡:“……” 沈母:“你不发,我来发。” 沈渡把手机拿起来,当着沈母的面,发消息:我家有蛋糕,我去接你。 叶晚毫不矜持地发了三个感叹号,随即发了一句话:不用了。 谢天谢地。 沈渡这口气还没松完,叶晚的下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我自己开车过去。 尽管叶晚说要开车过来,但是沈母还是把沈渡赶了出去,让他在门口等着,并声称女孩子就喜欢这样的浪漫,让他多学着点儿。他靠在墙上,深深地检讨自己不该发那条微博。 冬天的夜阴沉沉的,寒风凛冽,隐隐能看到几颗光芒微弱的星星。脚边枯黄的草结了厚厚的霜,如雪一般,映得巷子明亮了几分。沈渡点燃一支烟,夹在修长白净的手指之间,一时烟雾缭绕。 其实他可以给叶晚打电话,让她不要来了,然后对妈妈解释清楚这个误会。 可是—— 沈渡吸了一口烟,又沉默地放下手,注视着烟雾。半天后,他抬起头,忍不住把目光落在马路上,巷子深却宽,车子一辆辆过去,却没有一辆把小饭团带过来。 他突然低声说:“你来得太慢了,我应该去接你的。” 03 叶晚跟着导航开车到沈渡面前时,沈渡脚下已经躺着好几个烟头了。她慢吞吞地摇下车窗,大大咧咧地“嘿”了一声:“小哥哥,夜生活了解一下?” 沈渡沉默地看着她,看得她的气焰一点点降下来。她把手放在车窗上,下巴放在手上,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先让我了解一下蛋糕吧。” 沈渡的眼中浮现出笑意。他捻灭烟,走上前,说:“那你还不下来?” “来了来了。”叶晚喜滋滋地打开车门。 “来了?”沈渡身后的门被沈母打开,沈母连手都没顾得上擦就跑了出来。沈母在医院是主任,在学校是教授,难得下一次厨,很端庄,很有气质。叶晚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沈渡,沈渡侧过身子,说:“我妈。” 进展太快了吧! 无论在多大的舞台上都不会怯场的叶晚,此时此刻恨不得时光倒退,开着车跑路。但是,很显然,她不能。她关上车门,乖巧地说:“伯母好。”声音要多甜就有多甜,眼神要多乖就有多乖。 沈渡挑眉。这声“伯母”把沈母叫得眉开眼笑。沈母忙打开门,让叶晚进来,顺便给儿子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眼光还不错”,可见,沈母对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 餐厅里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蛋糕摆在中间。 沈母说:“沈渡惹你生气了吗?过生日你们还是要一起过。” 叶晚虽然不明白沈母说的生气是指什么,但是看到微博照片里的蛋糕摆在她的面前,不由得鼻子一酸,然后看了沈渡一眼。沈渡被她这泪汪汪的眼睛一望,心竟然软了下来。他说:“坐下吃蛋糕吧。” 叶晚坐下,说:“谢谢伯母的大餐和沈渡的蛋糕!”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含着糖,感染着周围的人,让周围的人忍不住想笑。沈母越看越喜欢她,拉着她问东问西。 沈渡不动声色地离了席,没过多久,他拿回来一个礼盒,礼盒不大,方方正正的,系着一个蝴蝶结。沈母瞧了一眼,甚是满意:“你还准备了生日礼物?” 叶晚眼前一亮,沈渡果然记得她的生日! “不是礼物。”沈渡把盒子放在桌上,慢吞吞地打开,里面摆着一些生日蜡烛,他把蜡烛拿出来,说,“我忘了买蜡烛了,想起家里还有。” 叶晚和沈母:“……” 沈母往前探了探身子,拿起蜡烛,说:“这是你过十八岁的生日剩下的蜡烛?” “嗯。”沈渡把蜡烛一根根地插到蛋糕上,说,“还剩下十六根,就当过十六岁生日了。你没意见吧?”他侧过脸问叶晚,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叶晚举手:“我有意见!” 沈渡:“……” 叶晚说:“我永远十五岁!” 沈渡盯着她,又看向蜡烛,若有所思地说:“我突然想起来,这种蜡烛可以掰成两半,十六乘以二等于多少?” “……”叶晚快速地把蛋糕往自己这边摆了摆,说,“十六就十六吧,反正都是未成年的岁数。” 接着,灯关上了,蜡烛燃着火光,明晃晃的,映着叶晚的脸。 沈母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巨大的电灯泡,看了眼时间,说:“你爸怎么还没回来?” 沈渡说:“才几点?” “很晚了!”沈母说,“我去看看。”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 叶晚哭笑不得。她心想:伯母,你太刻意了啊!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沈渡了。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和沈渡单独相处,但是突然好紧张,这是怎么回事? 叶晚顿时觉得尴尬。沈渡倒是一脸淡定地用打火机耐心地点燃每一根蜡烛,等十六根点完,他放下打火机,说:“许愿。”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让叶晚条件反射般地闭上眼睛。他的身子往后靠了靠,这样更能清晰地看见她的脸,温柔动人,很美好。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神色。 片刻后,他随意地将目光移开,问:“你早上许了什么愿?” “不能说!”叶晚睁开眼,说,“说了就不灵了。” 叶晚一副认真虔诚的模样,好似真有那么一回事。她听到沈渡轻笑了一声,在烛光中,他的剪影映在她的目光中。 扑通扑通。 她的心跳似乎有点儿不正常了。 “叶晚。”沈渡向她看来,淡淡开口,“我最后一次过生日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十八岁之前的愿望太单薄、太好实现,用钱就能解决。十八岁之后的则不一样,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争取。你的愿望是能用钱解决的吗?” 叶晚摇了摇头。 沈渡又笑了笑,然后吹灭蜡烛,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在这一片黑暗中,他说:“那你说出来,我也许能帮你实现。” 真的可以实现吗? 叶晚睁大眼睛,想看清楚沈渡现在的模样,却看得模模糊糊。她的身体往前探了探,手攥住了沈渡的衣袖,喃喃道:“那么温柔吗……沈医生。” 沈渡感受到她的小手传来的温度,心微微一颤,又生生地抑制住,话语在喉咙口翻滚,最终只是“嗯”了一声。 他明明知道,她的生日愿望肯定与他有关,却还是这样说。 但是,一向胆大的叶晚突然退却了。她不要这样的沈渡,不要这样温柔的、可怜她的沈渡,她不要他施舍的一点点温存。 叶晚无所谓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那就麻烦沈医生帮我预约一下打八折的体检。” 沈渡:“……” 04 叶晚的生日一过,a市就淫雨霏霏。时至冬末,呼啸的风夹杂着细雨从阴沉的空中落下来。行人匆匆,车辆也匆匆,整座城市陷入了一片阴暗中。 叶晚坐在舞蹈房的压腿杆上,看着窗外。窗户开了一条缝,细小的雨飘进来,每一次有飞机的轰鸣声响起,她都要认认真真地目送飞机远去。 沈渡……现在应该走了吧?叶晚在心里不确定地想。 麻醉学术年会明天在w市举办,沈渡订的今天的机票。她本来想去送的,但是被沈渡婉言拒绝了。 她想起沈渡在电话里冷淡的声音:“我给你预约了体检,你去检查检查。” 沈医生真的很记仇! 叶晚晃着腿,想起那天在沈渡家过生日,她说完预约体检的那句话后,沈渡很久没说话。她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忙要改愿望,沈渡却打开了灯,走进卧室,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找来一张名片,说:“报我的名字,打五折。” 虽然沈渡是用平常的语气在说话,叶晚却分明听到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叶晚正想耍赖,沈父沈母却一起回来了,计划失败。 小饭团失去了机会,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她弱小,可怜,又无助。 沈渡选择无视。 “啊啊啊!”叶晚捂着脸,感叹自己怎么失去了那么好的机会,现在沈渡不在a市,她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了。她给许音袂发去消息,许音袂半天后回了一句:你真是太惨了。 她太惨了,真的太惨了。 叶晚虽然郁闷,但是还是早早地到了公司的舞蹈房,为了三月演唱会做准备。摄影师在一旁低声问:“叶晚姐,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开始。”叶晚从压腿杆上跳下来,说,“我的搭档是谁,来了吗?” “来了,在隔壁舞蹈房。” “神神秘秘的。”叶晚走出去,还没走近,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音乐声,她嘀咕了一句,“大清早就放这么激烈的歌?” 叶晚推开门,偌大的舞蹈房内只有一个人,那人穿着黑色的衬衫,背对着她,正随着音乐节奏跳着舞,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卡点掌握得恰到好处,爆发力十足,完全不失美感。 明明是极为热烈的舞蹈,这人的神情却很寡淡,额头的刘海沾着汗水,露出一双眼神平和的眼睛。在下一个动作落下前,他从镜子里看到了叶晚。叶晚忙挥手,一脸惊喜。他笑了笑,把舞跳完了才停下,慢吞吞地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哥。”叶晚跑过来,殷勤地递过去一杯水,说,“没想到是你来了。” 叶槐序喝了口水,修长的手臂往压腿杆上一搭,笑了笑:“周老板盛情难却。”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她,说,“瘦了啊。” “吃不胖,我能怎么办?”叶晚席地而坐,笑嘻嘻的,得了便宜卖乖,“我每顿饭都有吃哦!” 叶槐序也笑了。他忙,许久都见不到叶晚一面,现在见了,便细细地问了她的近况,三两下就把她在追医学院小哥哥的事情摸了个清楚。 叶晚靠着墙,说:“没办法呀,哥,他太好了呀,我没办法不喜欢。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叶槐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头,说:“能怎么办?继续你的喜欢。他可以辜负你的喜欢,但是你自己不能。” 叶晚本来埋怨他把她的发型弄乱了,听到这话,陷入了沉思。 她还没沉思几秒,叶槐序就直起身,说:“好了,快起来,我们先学跳舞。” 叶晚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嘀咕道:“急什么啊。” 叶槐序整了整衣领,说:“急着回家。” 叶晚:“……” 人生好艰难,处处有人秀恩爱。 叶晚一投入工作中,便把其他事情抛到脑后。舞蹈是叶槐序根据她的歌编的,她记动作记得快,只需要一遍遍地练习。 叶晚精益求精,一支舞反反复复练了三天,直到能熟练地边唱边跳了才肯罢休。 三天后,叶晚亲自把叶槐序送到车上,约好三月演唱会再见。叶槐序坐上车后又有点儿不放心,摇下车窗,蹙着眉头,说:“晚晚。” 叶晚走到车前,说:“怎么了?” 叶槐序沉吟片刻后,说:“你要再多吃点儿,你太轻了,好看是好看,但是……”他说到这儿,话音一转,笑了笑,“你不要觉得你家有医生,就可以不注意身体。” 叶晚微怔,随即喜上眉梢,乐呵呵地点点头。 叶槐序笑着摇摇头,挥了挥手,便开着车走了。叶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想到了什么,马上跑回了公司。 五分钟后,叶晚裹得像个粽子一样,悄悄地从偏门溜了出来。 她走到路边,招了一辆车,说:“师傅,机场。” 沈渡坐的飞机下午三点到。她早上就给他发去消息,说要去接他。他好久都没理她,快中午了才回复:飞机晚点了,起飞时间未定。 言下之意,让她别来接他了。 可是她偏不,她偏偏要在三点之前赶到机场。 其实她是想矜持的,说不想他,说不来接他,可是她藏不住啊。她一想到他,就忍不住笑,一想到要见到他了,就忍不住往他的方向奔去。 喜欢一个人能藏得住吗? 反正她做不到。 做不到就做不到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 正像叶槐序所言,喜欢是她的事情,别辜负自己呀。 叶晚在机场外等着沈渡,天依然阴沉沉的,雨久久没落下来。她靠墙站着,不知道望着哪一处发呆。沈渡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没有发觉。 很久之后,沈渡再回想起这一幕,他风尘仆仆而归,眉宇间带着疲惫,在看到她的瞬间,却不自觉地温柔起来,觉得好像整座城像她一样可爱。 他在她的面前站定。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抬起头,在看见他的瞬间,她的眼神亮了。 她慢慢地把口罩往下拉,然后用手扯住他的衣摆,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 “你是怎么……怎么在人群中把我找出来的?沈渡,你是怎么做到的呀?” 她问得理所当然,一副纯真、好奇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变得温柔,想把她所有不懂的东西告诉她,耐心地一遍遍说给她听。沈渡觉得,她这副样子极其可爱,于是看了又看。 很久之后,沈渡才回答了她的问题。 “叶晚,你说你喜欢一个发光的人。但是,你知道吗,喜欢我的你,此刻也在闪闪发光。那一刻,你最明亮。” 05 飞机晚点了一个小时。沈渡喊了叶清白来接他,叶清白见到叶晚也在,“啧”了一声,说:“我不该来的,打扰你们了。” 沈渡把行李丢给叶清白,没说话。倒是叶晚认真地点头,沉声道:“你知道就好。” “我的错,我的错。”叶清白系上安全带,说,“我看了新闻,你最近在练舞?还有神秘嘉宾,谁啊?” 叶晚说:“都说是神秘嘉宾了,我怎么能告诉你?” 叶清白百爪挠心,但是又不知道怎么继续问,向沈渡求助。沈渡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有闲心八卦?离情人节还剩几天?” “三天。”叶清白比了个手势,“准备得都差不多了。晚晚,你也来帮帮忙呗?” 叶晚疑惑:“什么事情这么紧张?” “人生大事!”叶清白说,“我打算在情人节那天向盛玉求婚。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来给我唱首歌吗?我们当时在一起,你的歌就帮了很大的忙。” 叶晚了然,露出小虎牙,一副奸诈的模样:“我的出场费很高的。” “多高?”叶清白瑟缩了一下,他身为医生,工资虽然高,但是不一定能付得起叶晚的出场费。他的眼珠子一转,又笑着说:“多高都没关系,我付得起。” “你付得起?” “当然。”叶清白说完,瞥了沈渡一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沈渡心中升起,他还没来得及打断叶清白,叶清白就飞快地说:“我把沈医生借给你好不好?一晚上够不够?” 叶晚掰着手指,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后,说:“不够不够,得三晚才行。” “太贵了吧?” “我身价过亿呢!” “行吧,成交。” 沈渡:“……” 两人的对话最后在沈渡威胁的眼神中停止了,叶晚老老实实地靠着窗坐着,一副无辜的样子,而叶清白专心开车。 沈渡一脸冷漠地说:“你应该祈祷,那天医院不会给你安排手术。” 叶清白泪流满面。沈医生,能别乌鸦嘴吗? 沈渡和叶清白回医院还有事,顺道把叶晚送回了家,沈渡不放心,看着她进了大厅后才收回目光。叶清白看在眼里,揶揄道:“怎么样?” 沈渡说:“什么怎么样?” “我都听张与川说了,叶晚过生日那天,你是要去告白的吧?你真的心动了?” “张与川的话真多。”沈渡的目光随意扫过窗外,天阴沉沉的,雨将下未下,凉凉的风吹进来,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有点儿乱。” “哟。”叶清白惊讶,“心慌意乱?我以为你没有这种情绪的。” 医学院的沈老师是出了名的天才,以有条理、冷静、理智著称,他经手的手术,不管难度有多大,他都可以泰然处之,心理素质可见一斑。谁又能想到,在叶晚的这件事上,他却乱了阵脚。 沈渡“嗯”了一声,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还有哪次?” “有一次,她生病了,我是医生,我知道发烧感冒根本不是什么大病,可是我看着她病怏怏地靠在那里,就觉得心慌意乱。我安慰自己,实在不行,给她打一针就好了,可是我居然在纠结打那一针可能有点儿疼。”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冷漠渐渐消散,眼神骤然变得温柔起来。 叶清白哈哈大笑,说:“这还不是喜欢?赶紧拿下她,还能赶得上过情人节。” “去你的。”沈渡笑着摇了摇头,车子再转一个弯就到医院了,他坐直身子,眼中的温柔褪去,说,“听说脑外科来了个棘手的病人?” 一提到工作,叶清白也正了脸色,点点头,说:“病人脑袋里有个鸡蛋大小的肿瘤,包裹了二十根血管和视神经,包括脑主动脉,已经拍了脑ct。脑外科的李教授和周教授研究了两天,手术定在明天。” 沈渡的眼中闪着光芒:“麻醉医生定了吗?” “知道你肯定对这个病例感兴趣。”叶清白笑着说,“李教授说,等你回来,让你看下病例。我觉得,对你来说,难度不大。” 沈渡回到医院后,第一时间就去了脑外科拿病例。他和脑外科的两位教授坐在一起,探讨了一番。 李教授说:“真是辛苦小沈了,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不辛苦。”沈渡笑了笑,说,“去参加学术年会反而轻松。我马上去病房看看病人。” 李教授和周教授都欣慰地点了点头。现在不管在哪个医院,麻醉医生都是稀缺的。在美国,一万人之中只有两三个麻醉医生。而在中国,两万人中才有一个麻醉医生。像沈渡这样专业能力很强的麻醉医生,在医院承担着很大的压力和责任。 两位教授带沈渡去病房看了看病人,病人情绪尚好,沈渡照例说了一些叮嘱的话,一边说一边在本子上写着东西:“那就这样,明天……”说到一半,他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病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小的身子瑟缩在床上,眼中流露出害怕,模样像极了叶晚。他的心一软,声音罕见地柔和了起来:“明天我会来接你的。” “医生……会很疼吗?”小姑娘的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我怕疼。” 沈渡微怔,如果是以前,他会如实回答,但是这次,他摇了摇头,说:“可能会有一点点疼,但是很快就不疼了,你睡一觉就好了。” 在场的人,除了小姑娘,谁都知道,麻醉不仅仅是睡一觉的事情,麻醉后,麻醉医生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必须一刻不歇地观察病人的生命特征,病人的命就等于交给了麻醉医生。而沈渡抛开这些不谈,只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睡一觉就好了”。 小姑娘相信了他的话,乖乖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你们。” 沈渡掩在口罩下的嘴角扬了扬。他走出病房,护士们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眼神不时瞥向他。终于,有一个护士鼓足勇气喊他:“沈老师!” 沈渡顿住脚步,回过头。小护士的脸涨得通红,说:“沈老师,你好。” 沈渡说:“你好。”他眉头一皱,以为是哪里出事了,问,“哪个病房?” 他的语气太过凌厉,小护士“啊”了一声,慌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不是病人,是我有事。”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同事,同事在后面给她加油,她深吸了口气,说,“马上就是情人节了,我听说沈老师那天休息,不知道沈老师有没有什么安排。我想……请沈老师看一场电影。” 沈渡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拒绝得飞快:“我那天有事。” “什么事?” 不知怎么的,沈渡突然想起叶晚问叶清白是什么事的时候叶清白的回答。于是,他一脸严肃地说:“人生大事。” 小护士:“……” 后面的一众护士:“……” 不到十分钟,沈老师要在情人节那天解决人生大事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医院。 盛玉一脸疑惑地问叶清白:“什么人生大事,沈渡要求婚了?” 叶清白内心很苦涩,一边觉得苦涩一边咬牙切齿。是要求婚了,但是这不是沈渡的戏份,他才是主角好吗? 06 情人节。 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天公却不作美,自早晨开始,太阳便在云朵后面忽隐忽现,过了十点,狂风大作,几片厚重且大的云朵缓缓从空中飘过,太阳干脆躲到了云朵后面,再也不出来了。不一会儿,便有豆大的雨落下来,砸在窗户上,啪啪作响。 雨下了大半天,一直没停,快到晚上时,雨势才稍缓。盛玉休假,叶清白打来电话时,她还没醒。她翻了个身,拿起电话。叶清白一听她沙哑的声音,不由得一笑,问:“还没醒?” 盛玉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问:“你下班了吗?” “马上。”叶清白看了一眼手表,说,“你收拾一下,我去接你。” 盛玉说:“不了,我自己去就好,反正也不远。” 叶清白说:“好,那就七点见。” 挂了电话后,叶清白连忙在临时建起的求婚群里发了一个奋斗的表情,然后又发了一句话: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孟杉最闲,回得最快:花已经准备好了,正在路上。 叶清白:ok!晚晚呢? 叶晚:准备好了,人肉点唱机,想听什么唱什么。 叶清白:给力。沈老师呢? 沈渡:我怎么会在这个群里? 叶晚:因为我在这里啊,嘻嘻。 沈渡:退群了。 叶晚:啊啊啊……你别走啊。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叶清白:沈老师辛苦了,前天那个手术做了十三个小时吧? 沈渡:嗯。 叶晚惊恐:十三个小时?不睡觉吗?麻醉医生应该可以偷一会儿懒吧? 叶清白:偷懒?!一般的手术,医生可以休息一下,但是这类手术,一秒钟也不能放松。晚晚,你是不知道,我们医生睡觉最厉害,三分钟都能睡一觉。对了,沈渡,出了手术室,你也没休息多长时间吧? 沈渡:你的废话很多,我马上到了。 叶晚:哇哇哇,你马上到了?我在这里! 叶晚发完这条消息,马上发了一个位置共享。沈渡下了出租车,顺着位置走过去。叶晚戴着一顶鸭舌帽,没有打伞,正鬼鬼祟祟地看着不远处的广场。沈渡把伞移过去,挡住雨,问:“看什么呢?” 叶晚一脸惊喜地回过头,说:“你来啦。我在看在哪里唱歌隐蔽一些,既能听见,又能不让人看见。” “为什么不打伞?” “打伞不是很显眼吗?” 沈渡的动作滞了滞,说:“你看街上那么多人,谁的手上没有伞?好像不打伞才显眼吧?” 叶晚想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认同,又觉得奇怪,看了他一眼,说:“你今天话真多。” 沈渡:“……” 离七点还剩五分钟。叶晚观察够了,转头看向沈渡。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修长的手指用力,手背上的脉络清晰,利落地站着,脸色却很苍白,一看就是休息过少。叶晚的心不由得一疼,她小心地往他那边蹭了蹭,说:“你做了十三个小时的手术,为什么不好好休息?” 沈渡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说:“有急诊手术。” 叶晚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说:“你别太辛苦了,脸煞白煞白的,多可怜。” 她仿佛在心疼自家的孩子,有点儿小心眼,又有点儿温情。沈渡的目光一闪,嘴微动,开口道:“盛玉来了。” 叶晚忙回过头,只见盛玉撑着伞走到了广场上,她穿着简单的大衣,里面穿着一条长裙,摇曳生姿,略施粉黛,脸上带着女孩赴约的欣喜与期待。 叶晚心生羡慕:“盛玉和叶清白在一起多久了?” 沈渡记性极好,说:“三年。” “三年了,还跟热恋一样。”叶晚感慨,又问,“他们天天在你面前秀恩爱,你难道不羡慕嫉妒吗?” 沈渡没说话。叶晚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指望他会回答。她观察了一会儿,抬手看了看手表,皱眉:“七点过五分了,叶清白怎么还没来?” 她的话音刚落,沈渡的手机便响了,是叶清白打来的。沈渡接起,不知道叶清白说了什么,沈渡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怎么了?” “他临时有个手术,暂时来不了了。” “……”叶晚抓狂,“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还能迟到?手术要进行多久?” 那边盛玉也接到了叶清白的电话,说:“没事,我在这儿一边看江景一边等你。” 叶晚轻轻扶在栏杆上,看着前方,栏杆外是缓缓流淌的江水,江对岸有几座大厦。沈渡顺着叶晚的目光望过去,说:“清白说大厦那边会在八点亮起求婚的话。只要玫瑰到了,他可以电话求婚。你……”他垂下眼,看到叶晚正皱着眉头,他忍住了要把她的眉头抚平的冲动,硬生生地转移了目光,说,“你别太担心。” 虽然沈渡这么说,但是叶晚依然不放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雨越下越大,风雨交加中,盛玉的长裙被风微微吹起,溅上点点水渍。她温柔沉着,脸上丝毫不见不耐烦。 不知道为什么,叶晚忽然想哭,于是抽了抽鼻子。沈渡无奈地叹气,说:“你哭什么啊?” “没有。”叶晚揉了揉鼻子,说,“我只是在想,是不是他们每次约会都这么艰难?一场手术就能把他绊住,她就在这里一直等。” 沈渡微怔,又说:“等待是相互的,叶清白也这么等过她,这都不重要。” 叶晚侧过脸,眼眶红红的:“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重复着她的话,目光倏然变得幽深,有风轻轻拂来,他抬头望向她,幽深的眸子里仿佛有星光,他缓缓开口,“重要的是,她知道他会来。” 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却说得那么自然流畅,她听得入了神。手机忽然振动,她忙拿出来看,孟杉发来消息:叶晚姐姐,堵车了,花送不过来!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叶晚急得团团转,这可是她第一次参与别人求婚,叶清白拜托她帮忙,她实在不想看到这次求婚失败,不想让盛玉白白在雨中等那么长的时间。 叶晚回复:“n a失败,启动n b。” 沈渡和孟杉同时发问:我们有n b吗? “呃……”叶晚尴尬,摊摊手,眨了眨眼,说,“这就要靠大家的智慧了。” 沈渡和孟杉:“……” 叶晚突然灵机一动,一边说一边打开微博,说:“我来发一条微博。” 沈渡一脸疑惑地“嗯”了一声。 叶晚说:“我的粉丝那么多,粉丝中的情侣也多,大家一人带一枝玫瑰花来,我来付钱,足够叶清白求婚了。” 沈渡问:“你不是不喜欢见到那么多粉丝吗?” “特殊事情特殊对待嘛。”叶晚在微博上把大概情况说了一下,点击发送。正好许音袂在附近,不一会儿,许音袂就带着人在广场上支了把大伞,带玫瑰来的人在这里进行登记、拿钱。有许音袂在,叶晚放心了不少,和沈渡在远处看着。 叶晚等得也不老实,一会儿探出头,一会儿急得在原地转圈。沈渡撑着的伞随着她的动作来回移动,他的神情如往常般冷静漠然,没有任何变化,心却不由得揪在了一起。他琢磨着,一会儿如果她要跑,他带她跑去哪里比较合适。 广场那边已经有很多歌迷拿着玫瑰跑来了,但是大家不要钱。歌迷说:“叶晚在哪里?我们听她唱歌就可以了。” 越来越多的歌迷涌过来,盛玉看着,觉得奇怪,以为在搞什么活动。谁知道,领头那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所有人拿着玫瑰花朝她这边走来了。她吓了一跳,往后看了看,后面是滔滔江水,雨水不断汇入江水,转眼不见。 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无数朵花涌到她的面前。 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所有人点了点头,她一脸怀疑地将玫瑰花接下。这时,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隔着雨帘、穿过人群响起,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朝声音的来源地看去。 “你是我的骄傲,陪我谱过最长的曲谣,那一章要陪我变老,这一章莫不静好……” “是叶晚的声音!”有粉丝惊喜地喊道。 “这首歌我好像没听过,是叶晚的新歌?” “快看,那边的大厦上有字!” 有人指向大厦,所有人在歌声中往后看去,江对岸的一座大厦上正亮着一句话——盛玉,嫁给我吧。落款:叶清白。 “天啊!”盛玉震惊地看着那排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无意识地摸出手机,按了接听键:“喂?” “盛玉?”叶清白刚离开手术室,急忙问道,“盛玉,你在听吗?” 盛玉鼻子一酸,眼眶慢慢地红了,她狠狠地点了点头,说:“我在听。” 叶清白笑了一下,又觉得委屈了自家姑娘。他喉咙一紧,哑声开口:“我本来想好好求婚的,玫瑰、音乐、戒指都有,还有大屏幕上的字,都怪这场雨这场手术。你带伞了吗?” 都到这个时候,他还在想他的姑娘会不会被雨淋着。听盛玉轻轻地“嗯”了一声,叶清白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楼道的窗户正对着一棵树,风卷着雨丝飘进来,手机里盛玉的声音忽远忽近,他隐隐听到手机那边有叶晚的歌声。 叶清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屏幕那边的字亮起来了吗?” 细雨中,盛玉再次看了一眼大厦上的字,说:“亮起来了。” “好。”叶清白摘下口罩,看着窗外,眼中映满了雨,“盛玉,我来不及过去了,就在电话里跟你说吧。你知道的,我这人花言巧语,能说会道。但是,这一次,我背过好几遍告白词,怎么文艺、怎么打动人就怎么来,我想,只要能把我的姑娘骗回家,我说什么都行。可是,现在事到临头了,我一句话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刚认识你那会儿,整天调戏小护士,你狠狠地踩了我一脚。那时候我在想,那么温柔的女孩怎么突然这么狠,肯定是喜欢我了。那时,我们见面的时间不多,整天都戴着口罩和帽子,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后来有一次,手术结束后,你在手术室睡着了。我悄悄地把你的口罩往下拉了拉,你的眉眼顿时清晰了,你是我梦中的姑娘。” “时间让你从我的梦中走出来,你答应和我在一起的那天,我高兴坏了,好像二十六年里,没有那么高兴过。” “我的姑娘,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广场上的歌声、人声、雨声、水声在这一瞬间消音,盛玉把手机贴紧耳朵,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笑着开口:“我愿意啊,清白,我当然愿意。不管你会不会来,我都是愿意的。你总会来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小声地重复着“我愿意”。 叶晚的歌声重新在她的耳畔响起,传到这一对璧人的心里: 人间烟火与你与我, 是往后岁月迢迢。 每个清早, 令人心动的相视一笑, …… 07 叶清白赶到现场,把求婚戒指套到盛玉手指上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叶晚正被歌迷团团围住。为了感谢歌迷,叶晚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跟他们合影、拥抱,给他们签名。 沈渡站在人群外,静静地看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他侧过脸,见叶清白牵着盛玉的手,笑得贼兮兮的,他不由得嫌弃道:“戒指送出去了?” 盛玉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闪不闪?” 就在这一刻,沈渡好像知道叶晚说的羡慕嫉妒是什么了,无言地看了一会儿。 叶清白说:“好啦,这次真的多亏了你和叶晚。一会儿去不去吃饭?” “要谢就去谢叶晚。”沈渡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颔首,看向叶晚,说,“我对这事不擅长。”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可以这么有条理。她明明想要躲在人的身后,却不缺乏挺身而出的勇气。 这样勇敢无畏的小饭团。 “不过……”沈渡话音一转,“她肯定累了,你们去吃吧,我送她回家。” “哎哟!”叶清白挤眉弄眼,“我们沈老师会心疼人了?” 沈渡用眼神警告叶清白,再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后果自负。叶清白立刻清了清嗓子,说:“那我们先走了,向叶晚传达一下我的谢意啊。” 叶清白说完,便在沈渡没发作前飞快地溜走了。沈渡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广场上的人一点点散去,叶晚连声说了几个“谢谢”,然后朝他跑了过来。他一笑,谁知道她却绕过他,走到马路对面。 沈渡:“……” 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一看,是叶晚发来的消息:歌迷还在附近啦。我们不能靠得太近,你顺着这条街走,等粉丝走远了,我再过去。 她难得考虑周全,发来一个骄傲的表情,想让他夸她。他轻笑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马路不是很宽,正值晚高峰期,一辆接一辆的车子在两人身边驶过,他的身影时隐时现,她眼角的余光始终追寻着他。 等到终于确定后面没有粉丝了,她朝他挥了挥手,说:“我过去啦。” 谁知道,叶晚的话音刚落,红灯亮起,拦住了她的脚步。那是她经过的最漫长的六十秒,隔着一道斑马线,她的沈医生就站在对面,她却过不去。 叶晚委屈,喊道:“我想闯红灯。” 沈渡的眉梢动了动,嘴角扬起一抹笑,说:“不怕被抓吗?” 叶晚说:“怕。” “那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她老老实实地开始数数,十秒,九秒…… 三秒,两秒,一秒。 绿灯亮起。 叶晚一喜,正要抬脚,却见那边的沈渡已经大步朝她走来。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转眼间,他站在了她的面前。她眨眨眼,说:“我还没过去。” “谁过去不一样?”沈渡往前走去,见她没跟过来,脚步一顿。他回过头,见她杵在那里,眨巴着大眼睛,嘴唇是浅淡的豆沙色,让他的心猛然剧烈地跳了一下,忽地又折了回去。 叶晚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在她的面前站定,缓缓开口:“刚刚我在那里捡了一朵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朵玫瑰,说,“你……” 叶晚一脸欣喜地看着他手中的玫瑰花,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我怎么了?” 沈渡不想看她扬扬得意的样子,说:“你帮我扔了吧。” 叶晚:“……” 没过一会儿,叶晚就拿着玫瑰花追了上来,原本带着疲态的脸上洋溢着光彩,她又恢复了平时的絮絮叨叨。 她说:“这不是我第一次收花了,但是,我第一次觉得花真好看。” 她说:“沈渡,你知道吗?我以前年轻不懂事,非常讨厌用玫瑰花来标榜自己特别,觉得玫瑰俗气。可是,我现在就喜欢玫瑰,你送我的玫瑰花,就算配着草,我都觉得可爱。” 他沉默地听着,眼中却含着不易察觉的宠溺。他忽然说:“你也很可爱。” 叶晚没听清,说:“你说什么?” “没听见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叶晚缠着他,要他再说一遍,见他不理她,又说,“情人节就这么过去了,七夕要等好久呢。要不,我们凑合着找个节过吧?” 沈渡觉得好笑:“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过节?” 叶晚无视他的话,一边想一边说:“离得最近的就是大年初一了,春节也是节,行吗?” 沈渡:“……” 叶晚笑嘻嘻:“我当你默认了。” 沈渡伸出手,叶晚说:“干吗?” “把我的花还给我。” 叶晚忙把花藏在身后,瞪着他:“小气,你都把花送给我了,还想着要回去。”她生怕他抢,往前跑了几步,离他远远的。 他笑了起来,她又小心地蹭过来,说:“沈渡。” “嗯?”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沈渡生出要逗一逗她的心思,将愉悦压在心底,问:“那不笑的时候呢?” “也好看呀。”她脱口而出,又感叹,“从来没有过……” “没有过什么?” 叶晚没说话。那天,不管沈渡怎么问,叶晚只是摇着头,不肯把话说完。 她从来没有过,就这么看一个人,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把他抱回家。 08 二月十六日,早上九点,某家娱乐新闻的工作室里,电话铃声不断响起,一个个电话被接起,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宋哥对着电话喊道:“报纸早就登出去了,赶明天的,今天的来不及了!” 他这边刚挂断电话,那边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继续大喊:“我都说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立刻哽在了喉咙里,他咽了咽口水,恭恭敬敬地说,“老板。” 一旁正对着电话吼的乐雨也停了下来。宋哥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办公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那边老板说了些什么,宋哥连连点头。他挂了电话,对无言的众人说:“把网站的头条都下了,宣传叶晚的新歌。” 大家接了命令,纷纷坐到电脑前,开始编辑新闻。不出十分钟,各大网站头条都换了,标题硕大:叶晚清晨发新歌,亲自作词作曲,疑似公布恋情! 而被大家议论着的主人公——叶晚,此刻正翻着旅游攻略,琢磨着大年初一和沈渡去哪里玩。 其实叶晚没有做什么事情,她昨晚失眠,凌晨三点醒了以后,就睡不着了。她想起临时给叶清白和盛玉写的歌,灵感乍现,钻到录音室,待了五个小时,搞定编写和录音后,便发到了网上。附言:生命长河,岁月迢迢,与你与我。 首先遭受暴击的是报社,原因是没赶上热度。其次便是叶晚的经纪公司。她这次发的是一首完整的歌,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公司宣传部门的人抓狂:“粉丝福利不带这样发的啊!这首歌如果可以好好打造,可以给公司带来多少盈利!” 宣传部门的人说得没错,但是,叶晚既然做了,周南明也没有怪罪,公关便借着这首歌开始发通告。谁知道,竞争对手开始在这时候买水军,刷叶晚出道这么多年的“黑料”,一个名为《出道十六年,叶歌手的幕后金主你知道几个》的帖子在各大网站被迅速转发,被顶上了微博热搜榜第二位。 事情演变到最后,人们已经忘了源头是哪里了。这次对手是有备而来,打得叶晚这边的公关措手不及。 这天,医院的手术少,沈渡相对闲了些,坐在办公桌旁记东西。盛玉跑进来,把手机摆到他的面前,说:“沈老师,你看看,叶晚被黑得太惨了。” 沈渡被盛玉晃得眼睛疼,闭了闭眼,说:“稳重点儿,盛医生。” 盛玉不好意思,立即缩回手,说:“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你快看看,哎哟,我们叶晚太可怜了吧!” 沈渡“哦”了一声,说:“我看了,他们胡说八道。” “啊?”盛玉眨眨眼,还有点儿蒙,问,“你……你怎么知道?” “随便举个例子。”沈渡放下笔,推了推眼镜,说,“这个帖子说,叶晚十五岁时,她当时的经纪人岳启把她介绍给了一个孙姓老板,这是叶晚的第一个金主。”说到这里,沈渡冷笑了一声,说,“叶晚十五岁那年刚刚完成转型,拿下‘最佳歌手’的称号,肯定不会缺钱。更何况,岳启很疼叶晚,怎么会……” 沈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神情冷淡,语速缓慢。盛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让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随意地把一旁的书抽了出来,翻了一页,欲盖弥彰:“我记性很好。” “是是是。”盛玉说,“只是……沈老师,你的书拿反了。” 沈渡:“……” “我先走了!”盛玉怕沈渡报复,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办公室。他摇了摇头,真想去手术室跟叶清白告状,盛玉这姑娘越惯越大胆了。他淡定地把书转回来,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拿过来,点开和叶晚的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歌很好听。 叶晚回:哇,你听啦!我也觉得好听! 沈渡心想,看来她还不知道网上的事情。他听她说过,她不经常上社交网站,小号从来不关注娱乐新闻。他还没回,叶晚又发消息过来:大年初一我们去干什么呢?爬山?看电影?还是去吃火锅? 提到吃火锅,叶晚发了好几个星星眼过来。 沈渡笑了笑,回复:随便。 叶晚:不能随便!请你重视点儿! 沈渡开始有点儿后悔答应陪她过大年初一了。他正思索着用什么借口不去,叶晚可能感觉到了,马上发消息过来:你在想什么?算了算了,你别操心了,我来想好了。 叶晚发完这句话便去翻攻略。没过两分钟,手机振动,她随手接了:“喂?” “你在忙什么?我发消息,你也不回。”沈渡的声音从手机传到她的耳边。 叶晚的眼睛弯起来,她说:“我不是说了,我在看攻略吗。” 沈渡说:“我知道有个汽车电影院还不错,离城大概三十公里。” “好啊。”叶晚忙不迭地点头,“时间晚了,我们还可以在那里住下。” 沈渡轻笑:“看完就回来,你想到哪里去了?” 叶晚哼哼唧唧的,有些不高兴。沈渡扫了一眼时间,说:“我还有事,挂了。”他顿了一下,又说,“叶晚。” “怎么了?” “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啊?” 沈渡没有重复问题,静静地等她回答。 她想了一会儿,说:“都行。” 沈渡:“……” 这报复来得太快! 他刚刚说过“随便”,她就找个机会说“都行”,他笑着摇了摇头。她觉得报仇了,忍不住笑了,就听到他说:“别偷笑了,挂了。” “哎——” 沈渡无奈:“你到底要我说几个‘挂了’才肯挂电话?” 叶晚嘀咕:“第一次说挂了后,没挂的是你好吗!” “嗯?” 小饭团胆量见长,但他这一声“嗯”让她的气焰小了不少。她忙说:“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拜拜!” 说完,她赶紧把电话挂了,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干什么,就看着手机发呆,又慢腾腾地把手机贴着耳朵,仿佛还能听到沈渡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把额头贴着桌子,冰冷的桌面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在心里哀叹:我生病了,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她挣扎着起来,翻到对话列表,打开与许音袂的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我好像太喜欢太喜欢沈渡了。 许音袂:“……” 叶晚不管许音袂有没有回,飞快地打字:“大年初一,我要和他一起出去,我不管,我要告白了,用最土的方式。还有,你喜欢张与川,你跟他说了没有?给我传授些秘籍吧。” 许音袂:我要是有秘籍的话,我至于现在还是单身吗? 叶晚:也是。希望新的一年,我不再单身。 许音袂:嗬! 叶晚越想越乐,非常嘚瑟,又跑到微博上看大家的反馈,顿时被微博上的腥风血雨吓了一跳。她看了一会儿后,没有作任何回应就退出了微博页面。 很早以前,她就很少登大号或者刷热门微博,就是不想让这些烦心事影响心情。她虽然只是扫了几眼,但是网上那些话还是让她郁结于心、耿耿于怀。她总忍不住想,如果她和沈渡真的在一起了,他要承担多少压力。 她不怕自己承担,反正她习惯了,可是沈渡不一样。 叶晚的心情顿时掉入了谷底,她把电脑一合,往床上一躺。这一晚,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大雪天里,沈渡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追。她喊了好久,沈渡都没有回头。然后她就躺在雪地里,四仰八叉,看着天,天是灰的,地是白的。 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她睁开眼后,拉开窗帘,发现外面竟然下雪了。 她给沈渡发消息:下雪了,你带伞了吗? 沈渡:带了。 她坐在窗前笑,回复:你应该不带,这样我就有理由给你送伞了。 沈渡:哦。 这个“哦”字冷冰冰的,让叶晚的心一沉,她感觉自己的心瞬间变得灰蒙蒙的。她正闷闷地打算把手机关掉,那边沈渡又发来了消息,让她的眼睛霎时亮了起来。 沈渡:那我没带。 09 叶晚在过年前不用参加什么大的活动,小活动能推就推,为了年后的格兰乐和演唱会,周南明就对她的懒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她隔三岔五就往医院跑,孟杉还在住院,正好可以作为她去医院的借口。 顾以源放了假,每天来看孟杉。跟以往不同,这少年仿佛收了心,每天耐心听孟杉讲题,就连叶晚在旁边打游戏,他也装作没看到。叶晚更惊讶了,偷偷问孟杉,他是不是中邪了?孟杉抿着嘴笑,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他考砸了。” 叶晚了然,转过身继续打游戏。经过顾淮叶的“谆谆教诲”,她的游戏水平有了质的提高。只是,顾淮叶不能常上游戏,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游戏里跑来跑去,每次跑到最欢时,沈渡就来看孟杉。 孟杉在床上弯着眼睛笑:“沈医生怎么每天都来看我?” 沈渡睨了孟杉一眼,没说话。 叶晚听见声音,把耳机拿下来,笑嘻嘻地说:“你来啦!我们去哪里吃饭?” 这个病房里的人都自说自话吗? 沈渡说:“我来看看孟杉。” “哦哦。”叶晚说,“我也来看看他。孟杉,你怎么样?” 孟杉:“……我要出院。” “不行!”叶晚立刻反对,接着站起身来,推了推沈渡,说,“我饿了,今天有饭团吗?” 沈渡“嗯”了一声,说:“你去找盛玉,我去别的病房,看看其他病人。” 每到这时,叶晚都要把自己全副武装,装作是实习医生,跟在沈渡后面,非得等他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才跟他一起回去。他主要是看第二天要动手术的病人,安抚病人的情绪,她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认真工作的沈医生真好看。 她恨不得自己的眼睛是照相机,把他拍下来,回去细细地看。 沈渡一般忽略掉她的目光,任由她看。 凉亭成了她最爱去的地方,她喜欢晒冬天的太阳,暖洋洋的。 一天过得飞快。 大年初一。 市里早就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憋了一年的炮仗从凌晨就没停过。叶晚回绝了不少人去家里过年的邀请后,看着春晚,在沙发上从晚上十点睡到了凌晨五点,醒来的时候,电视正放着广告。 叶晚拿出遥控器,怎么也没舍得关掉电视。广告里,一个晚归的男人敲开家的门,小女儿扑到了他的怀里,脆生生地喊着“爸爸你回来啦”,从里到外洋溢着喜悦。 她上次说这句话是什么时候? 她不记得了。 是七岁之前吧?居然过去那么多年了。 以往的春节都是她和岳启一起过,自从岳启去了旧金山,就是她一个人过。她知道周南明也是一个人,但总觉得和他一起守岁怪怪的。近几年,她甚至连岁都不守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觉得鼻子发酸。她拿出旧手机,翻着通讯录,停在“爸爸”那一栏。她闭了闭眼,把手机扔到一旁,又拿起,咬咬牙,按了拨打键,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电话几乎一瞬间就被接了起来。 沉默在两个房间里蔓延。 叶晚平复了一下心情,故作冷淡地开了口:“是我。” “知道。” 轻飘飘的两个字,让叶晚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甚至感觉他的声音有点儿陌生,陌生中带着苍老。 她的声音哽咽,说:“我……” “忙吗?”叶父打断了她的话。 “忙。” “哦。” “您呢?” “我还好,不是很忙。” 两人又一次沉默下来,叶晚张了张口,叶父又说:“我听槐序说,你特别辛苦。” 叶晚摇了摇头,说:“不辛苦。” “嗯。”叶父说,“你注意休息。挂了。” “爸……”叶晚忍不住喊了一声,那头的人顿了一下。叶晚咬了咬嘴唇,说:“……新年快乐。” 那头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嗯”了一声,说:“你也快乐。”说完,便挂了电话。 叶晚无力地把手机放下,泪水猝不及防地从眼眶里跌落。 以前,她觉得“父亲”这两个字是冰冷而坚韧的,后来才发现,只有她的父亲是。现在,她知道,其实她的父亲不是,他也有柔软的一面。只是……只是他和她一样,心里有不肯放下的骄傲。 爸爸就是爸爸,像山一样,会阻拦她,也可以给她依靠。 10 大年初一,沈渡不值班,从医院出来后便驱车到叶晚的家里接她,她早就在等他了。 叶晚没发现他来了,低头跺着脚取暖,风呼呼地吹乱了她的头发,小脸半掩着。她穿着米白色的大衣,戴了条烟灰色的围巾,唇是极清淡的颜色。她恹恹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渡把车窗摇下来,喊道:“叶晚。” 叶晚回过神,见是他,露齿一笑,脸上顿时有了光彩:“你来啦。” 说着,她就要打开车门。 沈渡说:“等一下。” 叶晚觉得奇怪。沈渡解开安全带,走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十分绅士地伸手,说:“上车吧。” “哇,沈医生吃错药啦?”叶晚受宠若惊,不敢上车,杵在原地看着他。她就这么看着他,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今天的沈渡,似乎和以前不同。他穿着修身的黑色西服,衬衫熨过,刘海撩上去,露出额头,眉目清晰,清秀而温和。笑意从他的眼尾溢出,传到整张脸,再通过空气传递给她。 她忍不住笑了,他却故意板着脸说:“外面不冷?” “冷冷冷。”叶晚搓搓手,钻进了车里。车里的温度正好,有熟悉的、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弥漫。她问:“听歌吗?” 沈渡“嗯”了一声。叶晚翻了翻车里的唱片,眉头不由得一皱:“居然没有我的,差评!不如,我现场唱一首吧!” 沈渡把手机丢给她,说:“用这个。” “哦。”叶晚打开他的手机,说,“咦,我上次给你设置的屏保呢,你怎么换了?这个太丑了,再换回来吧。你想听什么歌?哎呀,太麻烦了,我给你唱多好。” “哭过了?”沈渡漫不经心地打断她的话,眼神没有分给她半分。她却觉得他的目光像针一般刺了她一下,往车窗那边缩了缩。 正好是红灯,沈渡停稳车,侧脸看她。 她照了照镜子,说:“很明显吗?我特意化了个清新的妆呢。” 沈渡不置可否。 看她的脸,其实不明显,只是她的声音有点儿嘶哑。沈渡有点儿好奇,他在这种事情上,什么时候有这么强的观察力了。 他没说话。 半天后,叶晚才重新开口:“我今天打电话给我爸了。你可能不知道,我跟我爸的关系特别不好。这么多年来,我们也没见过几面。我舅每年过生日,我跟我爸会见一次;我舅订婚,我跟我爸见了一次;我舅走之前,我跟我爸见了一次。之后,我们就没理由见了。” “我好久没听他的声音了,我感觉他老了很多。打了那通电话之后,感觉我们都愿意放下那么一点点骄傲了,所以我忍不住哭了。” 沈渡心想:她肯定哭得很惨吧,声音都嘶哑了。 沈渡觉得心蓦地疼了一下,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几颗糖扔给她。她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他紧绷着一张脸,说:“听说你吃东西的话,心情会变好。” 叶晚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听谁说的?” 沈渡却又不说话了。叶晚吃了糖,心情好了一点儿。车子已经开到了高速公路上,脱离了城市的高楼大厦,视野顿时广阔了起来。叶晚看看窗外,又看看身边的人,眼睛一闭,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由真好!” “沈渡,你吃糖吗?”叶晚问他。他伸手想从她手中拿走一颗糖,谁知道,他的手刚刚伸过去,一颗糖就被她轻巧地塞进了他的嘴巴里,他一怔,糖果甜丝丝的味道在他的口腔里蔓延。 叶晚笑嘻嘻地问:“甜吗?” 沈渡的眼中漾起笑意,他“嗯”了一声。 草莓味的。 甜。 他们到汽车电影院时,那里已经停了好多车,沈渡挑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把车子停好。 电影还没有开始,沈渡下车,靠着车身抽烟。他侧过脸,见叶晚手里拿着个魔方,眉头皱起来,正绞尽脑汁地试图还原。 沈渡轻笑出声。听到他的笑声,她抬起头,瞪他:“你会吗?” 沈渡把烟叼在嘴里,伸手把魔方拿了过来,手指飞快地动了起来,她看得眼花缭乱,还没看清,一个完整的魔方就被丢了过来。沈渡看了眼手表,说:“四十秒,比以前慢了。” 叶晚:“……” 她不想说话了,甚至以后都不想看到魔方了! 叶晚把魔方丢到一旁,说:“沈老师,反正电影还没开始,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沈渡沉默地看着她,嘴唇边的烟雾袅袅升起。他把烟拿下来,吐了一小口烟圈。她伸出手,说:“把两只手都伸出来,跟我做。” 沈渡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烟捻灭,伸出了手。叶晚露出小虎牙,一脸奸诈地说:“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一块石头,一把剪刀,我是小白兔。” 拳头上摆着剪刀手,是小白兔的样子。 沈渡挑眉:“要我解剖你吗?” 叶晚瑟瑟发抖,抖了抖两根手指,无视他的话:“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一把剪刀一块布,抓住小白兔。” “石头剪刀布,石头剪刀布,一把剪刀两把剪刀,亲亲小白兔。” 明明只是个游戏,叶晚却有点儿心虚,心脏直跳。而沈渡则无言地看着她,她越来越心虚,嘀咕了一句“我是小白兔”后,不敢看他,避开他的目光,说:“算了算了,不亲也可以……” 这时,一只手闪电般地伸了过来,隔着车窗,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她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随即,唇便被一片柔软覆盖住了。沈渡特有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占据了她的口腔,她的喉咙发紧,连惊讶都忘了。 沈渡扣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侧过脸,反复吮吸着她柔软的唇。她的呼吸急促,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领,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像天边的晚霞,他的眸子一动,不由得加深了这个吻。 片刻后,他强硬地撬开了她的牙齿,舌头灵巧地钻了进去,在她小小的虎牙处徘徊,她羞得要闪躲,他却轻笑一声,放开了她。他来得迅速,离开也迅速。她的唇被吻得红肿,微微张着,像樱桃般散发着致命的气息。 “沈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突然,或许他的吻太过猛烈,她明亮的眼睛湿漉漉的,朝他望过来,“你……你……” 叶晚语不成句,唇舌都在颤抖。沈渡的目光倏然加深,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啊”了一声,像只受惊了、有贼心没贼胆的兔子。车里有点儿闷热,他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她咽了咽口水,听到沈渡轻声一笑,哑声开口:“不是你让我亲亲小白兔吗?” 是她说的,没错。 但是—— 叶晚还没来得及反驳,沈渡的手一伸,她毫无防备地被扯进了他的怀中,离他的胸膛很近。她居然还有空听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动荡而剧烈,比她的要快,比她的要猛烈。她忍不住伸出食指,隔着衬衫在他胸口戳了戳。 沈渡垂眼看着她的小动作,她的手指纤细,软软地戳着他。见他不动,她又大胆了些,指尖上移,滑过他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他无奈,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渡。 他的眼中褪去了平日的寡淡,升腾而出的是热烈的渴望。她小心地蹭过去,小声问:“可以吗?” 他不说话。她直了直半跪的身子,在他的嘴角留下一个淡淡的吻,转瞬便离开。她给自己通红的脸扇了扇风,说:“好了,游戏结束,游戏结束。” “谁跟你说游戏结束了?”沈渡的声音缓慢地传来,他喉咙微动,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把要逃跑的她拉了回来。他捧住她的脸,倾下身子。这次的吻比刚刚的更激烈。她坐不稳,情急之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抽出手关上了车窗,又托住她的后脑勺。 她被吻得头晕,细汗浸湿了额前的发。他轻松地脱掉她的大衣,里面穿了件吊带裙,长长的裙摆直至膝盖,肩膀至胸前,雪白的肌肤顿时暴露在他的视线下,她忍不住往他怀中瑟缩了一下。 他的手顺着她后背的曲线慢慢移动着,吻也自嘴边挪到耳垂。他轻轻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她的身子一阵战栗,她本来就娇小,缩在他的怀里,更显得柔软。他压抑住心中的火,轻声喊她的名字:“叶晚。” 叶晚低低地“嗯”了一声,贪恋着他怀中的温暖,不肯推开他。他向来话少,感受到她的不安,又把她往怀里按了按。她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小脸蹭着他的脖颈,像只温软的小兔子。他的眼中蒙着一层火,他说:“别动。你知道……”他一边吻着她的发,一边说,“你知道我忍了多久吗?” 每一天,每一个见到她的白天,每一个见不到她的晚上,他由她指挥的行军蚁在他的心上走来走去,感觉不明显,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叶晚觉得委屈:“我不知道。” “嗯……”他闭上眼睛,手指收紧,他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香气,唇贴着她白净的脖颈,再也不想放开了。她坐不住,动了动,他忙按住她,说:“都说了别动。” “啊?” “我不确定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眼中的火苗还没有消失,一只手插进她的发间,揉了揉她的头发。她的脸一红,立刻不敢动了,嘴巴却闲不住。 “沈渡,我是在做梦吗?” “为什么这么不真实,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我……” “晚晚,你的话好多。” 叶晚一怔,抬起头,眼睛眨了眨:“你喊我什么?” 沈渡挑眉:“不好听吗?小饭团?小白兔?” “好啦!”叶晚偷笑,又故作严肃,“不准喊我小白兔!” 小白兔马上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沈渡也笑,笑着笑着,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她的脸色微红,他捧住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吻,说:“你今天涂了什么口红?我看着就想亲。” 她没有想到,看起来冷冰冰的沈医生,说起情话来,能让人脸红心跳。她对口红有很多研究,真的琢磨起是什么色号来。沈渡看着,觉得好笑,手指在她的唇上摸了摸,说:“留下来,回去看。” “把我也带回去看呗。”叶晚的胆子大起来。 沈渡故作思考了一会儿后,说:“也不是不可以。” 叶晚笑着往他怀里钻去,外面的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起来,巨幕升起,后面是起伏的山峦。车里安静下来,沈渡垂着眼看怀里的人,忽然觉得万籁俱寂。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手机却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他条件反射般地拿起手机,接了起来。叶清白急促的声音响起:“沈渡,你在哪儿?” “怎么了?” “孟杉身体突然发生排异现象,我现在正往医院赶,你……” “我回去。”沈渡冷静地打断他的话,说,“我二十分钟后到医院。” 叶清白松了口气。 沈渡挂了电话,轻轻地把叶晚放回座位上,他则挪到驾驶座上。 叶晚问:“怎么了?” 沈渡递过去一个宽慰的眼神,说:“没事,孟杉忽然晕倒了,我要回去看看。我可能没办法送你回家了,到医院后,我找人送你回去。” 一听到是孟杉的事情,叶晚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说:“我在那里等你。” 沈渡也不坚持。车子开得飞快,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到了医院。沈渡换了衣服后直奔急诊室。孟杉的家人也是刚刚到,他们一把拉住沈渡的手,说:“沈医生,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了。” 沈渡拍了拍他们的手,说:“放心。” 骨髓移植后,排异期一般在五年左右,越早发生排异,说明手术失败的概率越大。这场急救,他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孟杉只要有事,他都会在现场,这次也不例外。 “阮医生,怎么样?”沈渡走进急诊室。 阮冬至见沈渡来了,说:“情况不是很严重,他只是暂时晕过去了。” 沈渡看着孟杉被推去了icu,这才松了口气。 沈渡走出急诊室,顾以源正靠着墙发呆。见沈渡出来,顾以源站直了身子。 沈渡问:“你怎么不跟着上去?” “那么多人去了。”顾以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去不去,无所谓。” 沈渡笑了笑,说:“说不定他醒过来想见你。” 顾以源嘴边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没说话。沈渡把目光落在走廊的长椅上,叶晚靠着椅背睡着了,像她那次来学校看他一样,她柔软的睫毛垂在口罩上,仿佛落在了他的心里,他的眼神瞬间柔软起来。 这是他的小饭团,他的晚晚。 顾以源顺着沈渡的目光看过去,叶晚包得太严实,他没认出来,随口问:“这是哪家的家属?” 沈渡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开口道:“不,这是医生家属。” 这是沈医生的家属。 第八章 慢慢把我给你 01 新年一过,叶晚的休假到此结束。她每天的行程排得满满的,连去医院看一眼沈渡的机会都没有。沈渡脾气好,明明不爱说话,却常常打电话来。 “一会儿,我要去参加一个读信的节目,我看到有封信是丈夫写给妻子的。沈渡,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一封情书?”叶晚抱着电话,她的话多,嘴巴一刻也不停。他就静静听着,等她说累了,埋怨他:“你怎么不说话?” 还没等他回答,叶晚就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好意思啦?” 沈渡低沉的笑声传来,说:“不好意思的不知道是谁。” 叶晚尴尬。她也就敢在电话里动动嘴皮子,当着沈渡的面,肯定不敢说这么多话。她往沙发里靠了靠,说:“我从来不知道沈老师这么的……” “嗯?” “这么的热情!”叶晚找不到好的形容词,脱口而出,又自顾自地点点头,“这个词用得不错,确实是热情。” 她听到沈渡在那头笑,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得意的笑容:“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爱笑。” 沈渡说:“我不爱笑吗?” “是啊。”叶晚感慨,“你不爱笑,没人说你是冰山吗?遥不可及。” “那我是冰山,你是什么?” “我是你的小太阳呀。”叶晚一脸得意地露出小虎牙,盈盈的笑意感染着周围每一个人。工作人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都在说,叶晚肯定恋爱了。 “喀。”许音袂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在八卦,清了清嗓子,说,“别围在这儿了。” 众人散去,忙别的事情了。许音袂抬头看叶晚,刚抬起脚,顿时趔趄了一下。眼前的叶晚是吃了多少糖,才能笑这么甜?她走过去,叶晚也看见她了,挥了挥手,对沈渡说:“我要去忙啦。明天飞旧金山,我们又要好久见不到面了。” 她觉得委屈,哪有这样的,刚谈恋爱就要分隔两地。 沈渡转着笔的手一顿,“嗯”了一声,说:“好。” 他冷淡的声音让叶晚更委屈了。她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一点儿都不想我,是不是?”见沈渡不说话,她说,“行了,我知道了,再见!” 最后的一个“再见”,她说得底气不足,一点儿也不想挂电话。 沈渡无奈地说:“晚晚?” “嗯?” “想你。”他的声音小小的,“我特别想见到你,真的,很想很想你。” 他说起情话时,眸子里的温柔传递到声音里,叶晚顿感窝心。挂断电话后,她还看着手机傻乐。许音袂实在看不下去了,连连“喂”了几声:“有你这样秀恩爱的吗?要虐死我吗?” 叶晚看着许音袂直笑。许音袂看着叶晚,不由得也笑了出来。她认识叶晚五年,什么时候见叶晚这样笑过?在公众面前,特立独行,甚至有点儿孤僻的叶晚,在沈医生面前却变成了乖乖软软的小兔子。 “爱情的魔力。”许音袂拿文件夹轻轻拍了拍叶晚的头。叶晚眼明手快地把文件夹拿了过来,打开,皱着眉头把后面几天的行程都看了一遍,说:“老板也去旧金山?” 许音袂点头,说:“这么重要的场合,他怎么可能不去?”她又无奈地说,“晚晚,你对老板的偏见太大了。” 叶晚说:“哪有?我之前还以为他喜欢我呢!” 许音袂:“……” 叶晚说:“你不准跟别人说啊。太丢人了,我居然以为他喜欢我。”她往许音袂那里靠了靠,说,“当时我舅舅走了,他千里迢迢赶过来,英雄救美,对我又那么好,我差点就要动心了。” 许音袂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知道,他对我好,只是觉得我身上能利用的价值大。说白了,就是为了他自己的事业。”叶晚无所谓地把文件夹扔到一旁,站起身来,说,“不说了,走吧。” 节目开始。叶晚是第三个出场的,读信的节目极有情怀,她穿了一袭黑色长裙,妆容素净,一字一句,读得缓慢而深情。 “……情长纸短,还吻你万千!颖妹,手草,七七前夕。”叶晚合上信,台下掌声雷动。她微微一笑,退了场。 当晚,这段视频刷爆了各大网站。 “读封信都能这么火爆,叶晚的人气……”小记者乐雨放下望远镜,说,“眼看格兰乐就要开始了,叶晚肯定要去旧金山,咱们还跟吗?” 宋哥在一旁抽着烟,和乐雨对视一眼,哥儿俩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惺惺相惜的意味,回想这半年来跟叶晚发生的事情,顿时觉得凄凄惨惨。宋哥一咬牙:“跟!据小道消息,这次周南明也去,我就不信他们俩在国外还按捺得住!” 乐雨问:“那经费……” “我跟老板申请。娱乐圈那么多人,根本不可能有人没黑料,咱们弄到消息,再去卖给周南明,大赚一笔,出来单干!” 乐雨握紧拳头,说:“好!小道消息有说叶晚什么时候去旧金山吗?” “后天的飞机。” “嗯!” 宋哥没想到的是,美国时间十二点十五分,叶晚发推特:旧金山,你好。 宋哥和乐雨:“……” 叶晚为什么不走寻常路! 离颁奖典礼开始还有三天,你去那么早,真的好吗! 02 同叶晚一起去旧金山的只有许音袂和周南明,这次行程,叶晚没有通知任何人,没人来接机,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叶晚推着行李箱,慢吞吞地走在后面。许音袂偷偷看了周南明一眼,然后悄悄地走到叶晚旁边,说:“晚晚,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叶晚正享受着自由,疑惑地“嗯”了一声,说:“什么惊喜?今晚去happy?” “happy什么!”许音袂敲了敲叶晚的头,手随意地往前面一指,说,“你看,那是谁?” 叶晚顺着许音袂的手往前看去,等看清了是谁后,一脸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不远处,沈渡扶着行李箱直直地站着,戴着耳机,细长的线穿过脖颈,消失在灰蓝色衬衫的某一处,本就冷漠的脸戴上墨镜,更让人有距离感。她望过去的时候,他正低头扣着袖口的扣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手顿了一下,抬起头,隔着空气与人潮和她四目相对。 她以为他们要很久不见,谁知道这么快就见到了。 沈渡把墨镜拿下来,一向冷淡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暖意。见她不过来,他轻轻张开双臂,挑眉道:“还不快过来?” 叶晚立刻把行李一扔,快速跑过去,扑到他的怀中。 是沈渡的味道,优雅而清冽,还有淡淡的薄荷烟草味。她在他的肩窝里蹭啊蹭,像小猫儿一样。他的手叩着她的后脑勺,笑着说:“吓傻了?” “想你了嘛。”叶晚的声音闷闷的,她仰起小脸,“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的吗?” 沈渡低头看着她,摇了摇头。她瞪他,小手偷偷攥住他的手指摇了摇,说:“你就不能骗骗我?” 沈渡失笑,“嗯”了一声,说:“来看你的。” “骗得真不走心!”叶晚轻轻地推开他。他俯身,轻轻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说:“我现在在看着你,你还说我不是来看你的?” 沈渡的语气这般温柔,让她的脸一红,心跳也加快了几分。她正要躲在他的怀里,就听到后面有人清了清嗓子。她回过头一看,发现周南明和许音袂走了过来。周南明看了沈渡一眼,说:“叶晚,有了男朋友,也不介绍介绍?” 叶晚挽着沈渡的胳膊,笑意盈盈地说:“我男朋友,沈渡。沈渡,这是我的老板,你见过的。” 沈渡颔首。两人握了握手,周南明的手微微用力,沈渡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你好。” 叶晚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旁边的许音袂头都要炸了。这是什么?她本来以为,情敌见面会分外眼红,谁知道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有礼貌! 难道沈渡没看出来周南明喜欢叶晚? 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音袂扯了扯叶晚,说:“惊喜吧?” 叶晚狂点头:“惊喜惊喜,你怎么知道他要来?” “张与川说的。医院派人来旧金山学习,沈渡早就报了名。” “早就……” 许音袂说:“是啊,他早就报名了,在知道你要来旧金山之后,在和你在一起之前。看来,他真的早就喜欢你了。” 叶晚的脸微微一红,看着沈渡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欢喜。 那边,周南明和沈渡寒暄了两句,看了看手表,说:“接我们的车子来了,沈医生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沈渡谢绝了。叶晚依依不舍,不想走。她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用眼神表达不舍。他看着,觉得好笑,顺着她的动作,把她拉到怀里,说:“听周老板说,你这两天会很忙?” 叶晚说:“还行,不忙也可以。你呢?” 沈渡思考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我晚上一般有空。” 叶晚毫不意外地想歪了,开始思考自己晚上有没有空。沈渡扶额,敲了敲她的脑袋,说:“快去吧,他们在等你。” 叶晚乖乖的,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她眼珠一转,手往天上一指,说:“看,飞碟!” 沈渡往上面看去,叶晚迅速地踮起脚,要亲他的脸颊。这时,他像看穿了她的想法般,低下头,在她凑过来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她微怔,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他嘴角微扬,问她:“还来吗?” 叶晚摸了摸嘴角,上前一步,小声说:“沈渡,你想吃我的口红吗?” 明明是勾引人的话,她却问得格外认真。沈渡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说:“快去,我不急着吃。” 小白兔,要慢慢地吃干抹净。 沈渡看着叶晚欢快得要跳起来的模样,她时不时还回头看他,他笑着摇了摇头。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通后,叶清白在电话那头叫:“沈老师,缠绵完了没有?” “我马上过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沈老师曾经说过,谈恋爱的人智商都会下降,还说自己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啧,是不是?” 沈渡:“……” 是吗? 不是,他没说过。 这是叶晚第一次走格兰乐的红地毯。周南明特意请了国外顶尖的服装设计师为她设计礼服,那是一袭黑色露肩长裙,露出修长而分明的锁骨,腰间环着条腰带,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全身线条简单,却不失大方。 从中午开始,发型师、化妆师、造型师一刻都没歇着,全围着叶晚转。 叶晚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周南明的秘书在旁边说:“晚晚姐,今晚跟你一起走红毯的是英国歌手艾伦,他被提名最佳作曲奖。您左边坐的是……” 叶晚一边听一边记。这次被提名的华人不多,好在她的英语口语尚可,跟外国人交谈没有问题。 秘书又说:“晚晚姐,我这里有一段粉丝录给您的vcr,您要不要看看?” 总归闲得没事,叶晚点点头。 a粉丝举着灯牌,站在草地上,对着镜头挥手:“叶晚,你好,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八年,我在这里为你加油。我爱你!” b粉丝说:“叶晚,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十一年。你真棒,永远是我的小骄傲。我爱你!” c粉丝说:“晚晚,我今天结婚,马上就要去接我的新娘了。我们因你而相识、相爱,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虽然你不在我的青春里,但是我的青春里到处是你的影子。我爱你!” “叶晚!”d粉丝站在海边的岩石上,风呼呼地吹过,把她的话吹散在海风中,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你要一直一直加油,我爱你!” 一句一句的“我爱你”从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传来,叶晚的视线渐渐模糊。突然,画面一晃,许音袂的声音出现:“老板,说一句吧。” 叶晚擦了擦眼泪,仔细一看,画面对准的是周南明。周南明坐在办公桌后面,瞥了一眼摄像头。那一眼太有杀伤力,摄像机顿时低了下去。许音袂拍了拍摄像机,摄像机又抬起。周南明说:“拿走。” “老板,晚晚那么紧张,您难道不鼓励鼓励她吗?” “拿走。” “您要能当面对她说,我还会这样吗?”许音袂的抗压能力强,居然还能说下去。 周南明拗不过她,抬头看镜头,说:“叶晚,加油。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许音袂松了一口气,说:“这不就行了。” “赶紧出去。” “马上马上!” 画面又转换了,居然是在医院的办公室里。沈渡正在写东西,看见镜头,眉头不由得一皱,又漫不经心地低下头:“张警官,这又是玩哪一出?” 张与川笑着说:“你的女朋友要走格兰乐的红地毯了,不鼓励鼓励?” 一听是叶晚的事,沈渡抬起了头,把眼镜拿下来,眯着眼看镜头,仿佛穿过时光与距离,看到了此时此刻的她。他的眼神霎时变得极其温柔,笑了笑,说:“小饭团。” 小饭团。 他只是说了三个字,却仿佛道尽了千言万语。 那一句“小饭团”,是加油,是我想你,是我爱你,是我会一直陪着你。 03 “观众朋友们好,这里是格兰乐颁奖典礼现场。我们可以看到,现场气氛十分火爆。国内著名歌星叶晚正携英国歌手艾伦缓缓走向红毯,叶晚今天身着一袭黑色晚礼服,尽显华美高贵。叶晚此次被提名格兰乐最佳流行歌手,她是国内……” 周南明关掉电视,走到窗边。房间的隔音效果好,窗外的世界仿佛是一场静了音的狂欢。 片刻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车子一路疾驰,在一家医院停了下来。岳启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等他,脚边躺着两三个酒瓶。周南明走过去,说:“我还没来,你就开喝了?” “少说废话。”岳启笑着递给他一瓶酒,说,“今天你怎么没有去现场?” 周南明熟练地起了瓶盖,说:“这么好的日子,看不见我,她会更高兴。” 岳启失笑,说:“是谁在临走之前,跟我信誓旦旦地说,这次回国要把叶晚娶回来?” 周南明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岳启说:“我都知道了,晚晚有喜欢的人了。我还没有见她那么喜欢过一个人,应该是真的动心了。你真的没戏了。” 岳启和周南明关系好,说话没遮掩。就算这样,周南明的心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岳启继续说:“她不喜欢你是对的,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有你这么喜欢人的吗?” 周南明说:“我本来就没想过跟叶晚在一起。” “得了吧。”岳启的嘴角扯开一抹嘲讽的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人,你也不能免俗。” 周南明再次沉默下来。他向来嘴硬,却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半晌后,他才低声说:“岳启,我到底哪里不如沈渡?” “哪里不如沈渡?” 后来岳启问过叶晚,为什么会喜欢沈渡? 叶晚想了一会儿。 大概是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最爱的她,始终在他心中排第一,他永远不会放弃她。 “我不喜欢弯弯绕绕,不喜欢含蓄,不喜欢不确定,我只想听一句诚诚恳恳的‘我爱你’。” “那如果沈渡没有做到呢?” “沈渡能做到,我爱他;沈渡不能做到,我也爱他。” 而那晚的岳启没能回答周南明的问题,两人沉默下来。这时,楼上的病房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miss ye had gotten the award for best pop singer!(叶小姐拿下最佳流行歌手!)” 岳启和周南明对视一眼,立刻站了起来,同时跑向医院大厅。大厅的电视上正直播着颁奖典礼现场。叶晚已经站起身来,往台上走去,眼中的惊讶还没褪去。所有人站起身来,为她鼓掌,她在万众瞩目中缓慢地走上颁奖台。 全场一片黑暗,聚光灯打在她的身上,黑色的礼服更显得她高贵而美艳。 她真的做到了。 “叶晚真的做到了。八岁出道,国内拿奖无数的叶晚,十七年了,天后叶晚站在国际的舞台上,首次提名便斩获最佳流行歌手!” 叶晚本以为自己拿到奖杯的那一刻会哭,又以为自己会高兴得忘乎所以,像多年前那个固执己见的小姑娘一样。但是,当她拿到奖杯时,设想的那些感觉都没有。 颁奖典礼后,她接受了一个访谈,采访她的是国内著名的记者。 第二天,这篇访谈的内容被各大报纸转载。沈渡起床后,第一时间便拿起报纸看了起来。访谈真实地记录了叶晚说的每一句话。 “我知道大家对我的评价,特立独行,不受管束。其实,我只是想唱好每一首歌。” “好歌手是用作品来说话的。很多人说我的歌老少皆宜,我有时候会思考,这其实对我来说,并不是夸奖的话,这说明我没有突破,我可以让很多人喜欢,但是我很怕过时。好的作品也许一时不会被人发掘,但是它会流传很久,不管在什么时候听,它的旋律都是优美的。” “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私底下是什么样子(笑)。平时没有通告的时候,我不出门,喜欢窝在家里。写歌?不,睡觉。我偶尔写歌,但是更多的是吃和喝。音袂常来看我,帮我打扫卫生。” “偶像包袱(笑)?我不是偶像,所以没有包袱。我希望大家爱我,只要爱我的歌就好啦。就算爱我,也别对我抱太大的希望。我也是个普通人,只是恰好会唱歌而已。” “最想做的……大概是去山里住。归园田居嘛。” “我希望能出更多可以流芳百世的作品。”过了一会儿,叶晚又摇了摇头,说,“算了,不流芳百世了,九十九世就够了。” 有评论家坦言:从来不知道叶晚这么顽皮! 沈渡给叶晚发消息:你去山里住,带不带我? 叶晚一晚上没睡,下午才醒过来,乐呵呵地给他回消息:必须带你,你耕田来你织布! 沈渡:我挑水来我浇园?那你负责干什么? 叶晚:我负责爱你呀,沈先生。 沈渡:多谢了,叶小姐。 叶晚: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叶晚开心得在床上打滚。许音袂给她发来几张颁奖典礼现场的照片,让她快发微博和推特。她挑了几张,附上两句话:谁想跟我一起去山里住?热评第一可以分一亩地。 各大明星纷纷来抢热门。 最后,沈彤成为热评第一。她回复:去山里住挺好的,带我一个,还方便摄影,我俩做一对浪迹山林的神仙眷侣。 叶晚说:好呀好呀。 十秒钟后,聂江澜回复:那聂江澜呢? 沈渡截图发给叶晚:那沈渡呢? 沈彤和叶晚:“……” 04 下午许音袂约叶晚去逛街,叶晚不想去,就窝在酒店里睡觉。她本来和岳启约的今晚去医院,但是岳启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去。她也没有再坚持,抱着零食看了部电影,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沈渡学习的学校。 沈渡给她发过地址,她循着地址摸索到了楼下,给沈渡发消息:你还在忙吗? 沈渡回复:嗯。我不知道要多久忙完。你吃饭了吗? 旧金山最近有雨雪,晚风微凉,叶晚坐在椅子上,把脸埋在围巾里,回复:还没。你忙吧。 她抬起头,数着教学楼上的窗户,心想:沈渡在哪个教室里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不少人从楼里走了出来。叶晚抬起头,一眼便看到了沈渡。他走在最后,慢吞吞地,眉眼间写满了疲惫。她的心猛地一疼,她站了起来。叶清白看到了她,一脸惊喜地用手肘抵了抵沈渡:“叶晚来了。” 沈渡抬起头,看到叶晚站在路灯下,围着格子围巾,很温柔。他快走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他似乎太累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冰冷的唇贴着她的脖子。他动了动,声音嘶哑:“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侧过脸看他,他轻轻闭着眼睛,睫毛长长的,带着几分疲惫。他窝在她的颈窝里,像个孩子。她的喉咙发紧,好一会儿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刚到。” “又胡说。”沈渡轻笑道,“你身上都这么冷了,怎么可能才到?” 叶晚哑然,说:“别说我了,你呢?生病了?” 沈渡“嗯”了一声,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让她更贴近他的身子,说:“我有点儿低血糖,看见你就好了一点儿。”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扑在她的皮肤上,她感觉痒痒的,忍不住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水般沉静:“你说的话还作数吗?” “啊?哪句?” “你看,我嘴唇发白。”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说,“我想吃你的口红。”说完,他试探地在她的唇上吻了吻,看着她的眼睛,笑道,“好看又好吃。” 叶晚抿了抿唇,踮起脚,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唇凑了过去,贴在他苍白的唇上。他轻轻回应着她生涩的吻,手放在她的腰上,往他这边一搂,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她有点儿喘不过气,他却不依不饶起来。 “沈渡……” “嗯?”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有些喑哑,很诱人。终于,他放过了她,手顺着胳膊滑下去,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说:“走走吗?还是回去睡觉?” 叶晚出神了。 她有点儿想选回去睡觉是怎么回事? 沈渡捏了捏她的鼻子,说:“你想到哪里去了?” 叶晚哼了一声:“还不是你误导我!” 叶晚入住的酒店对面。 “乐雨!”宋哥一巴掌拍在乐雨的头上。 乐雨睡得正熟,条件反射般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捂着头,说:“宋哥,怎么了?” 宋哥把买来的面包扔给他,说:“怎么了?我让你在这儿看着,你居然还敢睡觉!叶晚出去了怎么办?周南明回来了怎么办?” 乐雨咧嘴,拿起望远镜,扫了一眼叶晚的房间,说:“叶晚房里的灯还亮着,肯定没出去。” 宋哥这才放心下来,说:“一会儿你潜进去,在周南明的对面开间房。” “这间酒店,我们住得起吗?” 宋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公费报销!” 乐雨忙不迭地点点头。 在旧金山的某条马路上,叶晚突然“啊”了一声。沈渡递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叶晚苦着一张脸:“我忘了带房卡了,灯都没关。” 沈渡:“……” 叶晚:“我不是故意的!” 沈渡:“谁信呢?”他往前走去。 叶晚忙追过去,抱着他的手臂:“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 “我信了。” “你刚刚还不信!” “那我是信还是不信?” “……信吧。我一会儿去哪儿啊?” “你说呢?” “嗯?” “跟我回家。” “……哦。” “别偷笑了。” “没有……” 小饭团才没有偷笑,只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05 沈渡有点儿低血糖,两人没有逛太久就回了酒店。窗外天色阴沉,快要下雪了,而窗内暖洋洋的,像春天一样。沈渡是真的累了,脱了外套后,靠在沙发的一角闭眼休息,说:“你先洗澡。” 叶晚有点拘谨,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坐着,一动也不敢动。沈渡没听到她的动静,半眯起眼睛,看她坐得端端正正的,不由得失笑,说:“不去?” “我有点儿……”叶晚伸出手,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有点不好意思。” 沈渡把手搭在沙发上,简单的白色汗衫隐隐露出他的身材。她的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忙站起来,说:“我……我去洗澡了!” 说完,她便钻进了浴室。不一会儿,浴室里面传来水流声。沈渡微微睁开眼睛,浴室的窗户上映出她影影绰绰的身姿,她微微仰着头,应该在洗头发。他闭了闭眼睛,移开了目光。 女生洗澡大概都慢,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两三次,叶晚才从浴室里面出来。她里面穿着吊带,外面披着外套,头发湿漉漉的,说:“我洗好了。” “嗯。”沈渡站起身来,往她这边走来。她有点儿不自然地往旁边躲了躲。他的脚步一顿,在她的身侧停了下来,他说:“你不热吗?” 叶晚“啊”了一声,脸色通红,说:“有……有点儿……” “那就别穿了。”沈渡伸出手指,轻轻一挑。他生着病,劲不大,厚重的大衣却应声掉在地上。她的皮肤冷不丁地暴露在空气里,有点儿凉凉的。她还没感受到更多的凉意,他就已经把她揽在了怀里,顺手一推,身后是软绵绵的床。 她倒在床上,沈渡欺身上来,用胳膊撑着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咬了咬唇,伸出小手,推了推沈渡的胸口,说:“沈渡,我要爆炸了。” 他再靠近一点点,她就要原地爆炸了。 “要爆炸的是我。”沈渡俯身,唇贴近她的耳朵,闭上眼睛,说,“我怎么在这个时候低血糖了?你知道我刚刚用了多大的耐力,才没有冲进浴室吗?” 他轻轻地在她耳畔吻着,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掩盖不住的欲望。她感觉他现在是一团火,很灼热,燃烧着她,让她的身子不由得战栗起来。 沈渡似乎笑了笑,伸出手,把她的手扣在头顶上,“威胁”她:“还乱动?” 小饭团立刻不动了,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小声说:“你不累吗?” 沈渡懒洋洋地看着她,说:“我累一点儿没关系。” “有关系的!”叶晚说,“你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学习。” 她的话音刚落,沈渡就低下头,温热的唇在她的唇畔游走,一路从唇吻到锁骨,停留在那里。他垂眸,觉得自己再不停下的话,可能就收不住了。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说:“这次先放过你。” 脱离了他的掌控,叶晚立刻恢复了正常呼吸。她的眼珠子一转,胆子大起来,笑嘻嘻地蹭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说:“你吃糖吗?” 沈渡点点头,飞快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说:“好吃。” 叶晚:“……” 这是她想的套路,还没套路他,她就先被套路了! 不带这么抢人台词的! 等沈渡洗完澡,叶晚已经睡着了。似乎不管床有多大,她都习惯缩着身体,小小的一团,被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小脸,呼吸浅浅的,像猫儿一样。 他轻轻地走过去,掀开被子。她动了动,眯起蒙眬的睡眼,小声说:“好了?” “嗯。”沈渡轻轻拍了拍她,说,“睡吧。” 叶晚往他这边靠了靠,靠在他的怀里,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沈渡戴上眼镜,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医学书。 窗外的雪终于从云层中跌落下来,窗内只留了一盏灯,显得温馨而美好。他们明明是第一次这样相拥而眠,却像重复了千百次般。 他忽地想起她唱过的那首歌:“人间烟火与你与我,是往后岁月迢迢,每个清早,令人心动的相视一笑……” 06 第三天,白雪茫茫,覆盖了整个旧金山。叶晚有安排行程,虽然是简单的街拍,但是她早早地就被许音袂接走了,下午的时候工作才结束。 周南明说:“直接去医院?” 叶晚“嗯”了一声,说:“沈渡跟我们一起去。” 周南明笑,说:“这是要见家长了?” “差不多吧。”叶晚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家又都在,见一面也好。” 周南明点燃一支烟,站起来,说:“走吧。” 岳启在医院门口接他们。叶晚走过去,乖巧地笑,说:“那么久不见,舅舅还是那么帅。” “贫嘴!”岳启揉了揉她的头发,目光落在沈渡的身上,说,“早就听晚晚提起你了。” 沈渡礼貌地问了声好。岳启感叹,连说了几个“挺好”。他在前面带路,叶晚跟在他的身边,有点儿黯然地说:“舅妈还没醒。” 岳启反而宽慰她,说:“她会醒的。” 病房里不能进那么多人,叶晚进去陪林眠说话。沈渡隔着门上的小窗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在看清楚病床上躺的是谁之后,他的眉头一皱,说:“林眠?” 岳启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渡,说:“你认识她?” “在国内的时候,她的麻醉医生是不是江医生?” “是。” 沈渡恍然。他记得那台手术,五年前,他刚到麻醉科不久,当时江茗还在一线。那台手术极其棘手,他做江茗的助手,病人成为植物人后,江茗沉默了很久。 “本来以为自己在医院那么多年,内心已经很强大了,但是,看到成为植物人的病人,还是很伤心。” 这是江茗给他上过的最动人的一节课。 医者父母心。 “当时真的很感谢医生们,他们已经尽了全力。”岳启说,“看来我们早就见过了,也算一种缘分了。” 沈渡重新把目光落在叶晚的身上,那时的他和她,在同一家医院里,是不是也见过呢?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觉得奇妙。 沈渡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叶晚从病房出来后,一直闷闷不乐,连话也不说。沈渡牵着她的手,手指紧了紧。她抬起头,笑着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有点儿难受。其实,我之前和舅妈不熟,也没见过几面。知道她醒不过来的时候,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舅舅哭。” 那个一直保护着她、强大的岳启,趴在墙上号啕大哭。 “都这么多年了,他在这里陪着她,她怎么忍心呢?”叶晚微微叹气,眉头也皱了起来。 沈渡心中微动,摇了摇她的手指,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见他那副样子,笑了笑,说:“好啦,你别安慰我了。” 她的话音刚落,突然眼前一闪,闪光灯伴随着拍照的声音亮起,她条件反射般地拿手一挡。 不好,是记者! 叶晚情急之下把沈渡往里面推,一边推一边问:“医院哪里人最少?” 沈渡眉头一皱,刚要说话。她却等不及他的回答,一把抓住他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喊:“这里交给你了,老板!” 周南明见惯了这种阵势,面不改色地拦住了记者们的脚步,记者们叽叽喳喳地喊个不停:“周老板,刚刚那是叶晚吗?叶晚跑什么?” “叶晚牵的人是谁?神秘男友?” 周南明不由得往安静的医院走廊上看去,说:“叶晚现在不接受任何采访,相关问题无法回答。这里是私人医院,如果再有人大吵大闹,我会报警。” 记者们顿时消音,纷纷把摄像机放了下来。 “沈渡,这边这边。”叶晚还不知道周南明两秒钟就解决了问题,弯着腰,带着沈渡在医院里溜达,准备跟记者玩游击战。沈渡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跟着她弯着腰。她敲了敲身边的门,门应声而开,里面没有人。 叶晚一边说打扰了,一边溜进去。关上门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那些记者太可怕了,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被拍到。” 她跑得太急,衣衫凌乱,露出胸口的一抹春光。沈渡的目光一沉,伸出手给她理了理衣服,说:“别紧张。” 叶晚尴尬了一下,平复了心情,扯了扯沈渡的衣服,说:“沈渡,我穿成那样子在大家面前晃,你会不会吃醋?” 沈渡瞥了她一眼,失笑,然后点了点头,说:“有点儿,但是……”他沉吟片刻后,十分认真地说,“但是这是你的自由。我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必须要穿成什么样子。你要知道,你的美,首先要取悦的是你自己,再者是别人。除非你觉得穿这件衣服会不高兴,那我也不高兴;你穿着高兴,我也高兴。” 叶晚听着很窝心,露齿一笑。这时,她的手机振动,是周南明发来的信息,说记者已经走了,问他们在哪里,让保镖去接她。 “我们在……”她正认真打字,手机却冷不丁地被沈渡抢走。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眉头微蹙,言简意赅:“吃醋。” 叶晚一怔,才想到他是吃周南明的醋,笑着说:“周南明是我的老板啊。” 沈渡说:“是吗?你们两个没少传绯闻。” “那都是胡扯的!” 可是,不管叶晚怎么说,沈渡都不肯把手机给她。他把手机举得高高的,她蹦了好几下都够不着,只好作罢,哼哼唧唧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不回了,不回了。”她看向窗外,“呀”了一声,顿时就把这件事给忘了,“看,雪又下起来了。” 旧金山的冬天很少下雪,街上的积雪还没化,又来了一场雪,着实令人惊喜。叶晚将手放在窗户上,呼出的气在窗户上结了一层细细的雾。她听到沈渡的脚步声在她的身边停住,不由得一笑,用额头抵着玻璃,侧过脸,说:“我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下了好大的雪,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追,可是不管我怎么喊你,你都不理我,然后我就倒在雪地里。” “之后呢?” “之后……”其实她也不记得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会编,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亲了我。” 沈渡忍着笑,不说话。叶晚说完又觉得害羞,一双眼睛眨了眨,眼珠子一转,说:“外面下着雪,我们不如去实验一番?” 沈渡挑眉,见叶晚可怜巴巴的样子,“嗯”了一声,往外走去:“走。” 刚一到外面,叶晚就坐在雪地里,说:“我不想看你走,那太绝望了。我就躺在这儿,你一会儿突然出现吧!” 她看了看天空,天色跟梦中的一样昏暗。她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叶晚没有听到脚步声,悄悄地睁开眼睛,看见沈渡依然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她。她来了气,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沈渡穿得有点少,身子在寒风中显得单薄,听到她这样说,他的嘴唇动了动,嘴角浮现出笑容,他开口:“我不想走,我只想亲你。” “嗯?” 叶晚还想说些什么,沈渡却迅速地俯下身,捧住她的脸,唇瞬间碰到了她的唇。 美人在此,谁要去受那风霜雨雪之苦呢? 片刻后,沈渡放开叶晚,两人倒在雪地里,手拉着手看着天空。白茫茫的大地一片静谧,仿佛是童话世界。沈渡侧过脸看她,她也侧过脸,两人相视一笑。 真美好。 “下雪天最适合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干什么都行。”叶晚闭上眼睛,一朵洁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下来,沈渡伸出手,雪花落在他的手心,温热中带着冰凉。他喊她:“晚晚。” “嗯?” “我喜欢光明磊落。所以,今天晚上的事情,我不想经历第二次。” 叶晚的睫毛一颤,心也紧跟着沉了下去。她睁开眼睛,说:“可是,跟我在一起就是这样。沈渡,我也不想的。就算这样,可能还是会被记者拍到,绯闻会满天飞。” 沈渡伸出手指,按在她的唇上。他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不要跟你传绯闻,我要和你公开。” 他坐起来,说:“你跟我来。” 叶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他步伐坚定,带着她走出了医院大门,手一指,说:“看到那辆车了吗?” “车怎么了?” “那是记者的车。” “啊?”叶晚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沈渡笑着说:“我在医院门口等你们的时候,看到那辆车跟着你们的车子来的,现在还停在这里,只可能是记者。我去试试。” 说着,他就迈着大步往那辆车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们好像被发现了?”乐雨看着沈渡走过来,急得要把脸埋在方向盘里面,“又是这个男人,我刚刚拍了好几张照片,他不会又要折我的内存卡吧?” 宋哥骂他:“怕什么?我们又没有在小区里,他有什么权利要我们的内存卡?” 在两个人嘀嘀咕咕间,沈渡已经走到了车前,敲了敲车窗。乐雨咬咬牙,把车窗摇下来,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什么事?” 沈渡眼中浮现出一抹了然的笑意,说:“没什么事。” “那就……” “这里有条新闻需要你们报道一下。” 乐雨:“……” 宋哥:“……” 十分钟后,宋哥和乐雨在叶晚、沈渡的注视下,用官微发了一条微博:独家!叶晚公开恋情,男友非圈内人,两人在旧金山牵手漫步! “小哥哥霸气哦。”叶晚悄悄地竖起大拇指。 乐雨抬起头,看了看沈渡,又看了看叶晚,依然不死心:“您和周南明真的没关系?” “当然没有。”叶晚瞪了他一眼,说,“我都澄清多少遍了。” 乐雨挠了挠脑袋,说:“可是,我是真的觉得周老板喜欢你……” “错觉,错觉。他只喜欢工作,工作是他的情人。” “哦哦。”乐雨点头,心里还是纳闷。 宋哥倒是适应得非常快,对叶晚说:“要是所有的艺人能像您这样,也不需要狗仔了。” 沈渡说:“许多人遮掩,只是因为他们想自我保护罢了,没有谁对谁错。我们选择公开,是一种保护;他们选择不公开,也是一种保护。这次谢谢宋记者,但是这并不代表认同。” 他条理清晰,一字一句,把宋哥套近乎的话堵在喉咙里。 “那我们先走了。”沈渡攥住叶晚的手,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转眼消失在茫茫白雪中。 宋哥还在发呆。 乐雨说:“宋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思考当记者的意义。” “这么深奥?” “就是这么深奥。” 叶晚这个男朋友……好像很不一般。 当晚,在叶晚公开恋情后,整个娱乐圈陷入了一种癫狂状态,那些坚持认为叶晚和周南明有私的人纷纷被打脸,鼻青脸肿地跟网友吵架,说只是小道消息,不足为信。 半个小时后,叶晚发微博:费尽心思拐来的医学院小哥哥,带给你们看看啦。@医学院沈渡。 配图是沈渡的一张侧脸。他穿着黑色羽绒服,修长的手端着一碗汤圆,黑色的发很柔软。他用勺子盛起一颗汤圆,往镜头外递过去,眉眼沉静,模样令人心动。 网友再次疯狂起来,这也太好看了吧! 信了信了,和叶晚绝配! 医学院的学生们反而安静了下来。 “我说沈老师喜欢叶晚吧!” “所以呢?我也喜欢啊,叶晚怎么不是我的女朋友?” “谁不喜欢呢……” “那我还喜欢沈老师呢!” “……” 这一夜,无数人失恋。 叶晚还是很忧虑,跟沈渡说,有个粉丝一直骚扰她,万一对他不利,她岂不是要担心死。 沈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有没有看过医学院女生的那条新闻?” “哪条?” “医学院女生的男友劈腿,此女拿刀连捅男友二十多刀,刀刀避开要害,最后男友被判定为轻伤。” 叶晚瑟瑟发抖:“你解剖学得怎么样?” “满分。” ok,医生,惹不起,惹不起。 沈渡见她松了一口气,轻轻一笑。虽然这个新闻的可信度有点儿低,但是能让她放心。他扯了个小谎,夸大了一点儿,也没什么。 07 沈渡的学习还有一周,格兰乐结束后,叶晚在旧金山多待了几天。她白天去医院陪岳启,晚上去接沈渡,时不时还要唱歌。 “等你下课,我们一起走,好吗?” “好。” 叶清白慢悠悠地走回去,一路上在检讨自己为什么没把自家姑娘带过来。吃饭的时候,他试图跟盛玉视频,盛玉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说:“我忙,回去找你。” 叶清白欲哭无泪。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缓慢。每天晚上的缠绵适可而止,每天早上,叶晚在沈渡的怀中醒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时光可以慢成这个样子。 三天后,他们坐最早的一班航班回国。在机场分开后,叶晚便被周南明派人接走了。她接下来的行程很紧,几乎抽不出空休息,偶尔在休息室睡个十分钟,就要赶下一场通告。 而沈渡每天的手术排得满满的,两人偶尔打个电话,又很快挂断。 “今天这个广告拍完,就没什么事情了。”许音袂说,“我最近要闭关写歌,给你找了个助理,你全听她的,知道吗?” 叶晚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嗯”了一声,说:“你什么时候来?” “你开演唱会,我会陪你去。”许音袂坐在叶晚的旁边,说,“你明天还有三个通告,下午飞c市,具体的,助理会安排,你跟着走就好。” 叶晚疲惫地揉了揉眼睛,埋怨道:“这么多事,还让不让人谈恋爱了啊?” 许音袂失笑,说:“你今晚不就有空?还不去见你的沈医生。” “去。”叶晚眯起眼睛笑,像个得到糖的孩子一样,“我肯定去。” 这天,沈渡下班早,换好衣服后,有人吆喝了一声,问:“沈老师,我们去聚餐,你要不要一起?” 医院各科室之间偶尔有聚餐,但是沈渡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一般能推则推。众人知道他的性子比叶清白要冷淡,没对他抱太大希望,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沈渡点了点头,说:“去,等我一下。” 叶清白惊讶地说:“你吃错药了?” 沈渡套上外套,说:“反正晚晚今天晚上也没空,加深一下同事感情,不行吗?” 沈渡向叶清白投去威胁的眼神,叶清白马上说:“行,走走走。” 聚餐的人不少,他们点了几个菜,吃了一会儿后,就开始吹牛。沈渡安静地吃着菜。有同事八卦地问:“沈老师,你不跟叶晚约会吗?” 沈渡抬起头,见大家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他,他开始有点儿后悔来聚餐了。但是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嗯”了一声,说:“她忙。” “沈医生是怎么追到叶晚的?” “我听说是叶晚追的沈老师呢!” “真的吗?” 沈渡一直没说话,叶清白看着不忍心,又怕他记仇,忙晃了晃酒瓶,说:“怎么回事?没酒了?服务员上酒!” 服务员说这个牌子的啤酒没有了,可以上其他的。 “我去买吧。”沈渡站起身来,拿起外套,没等人阻拦就往外面走去。 他待在里面觉得闷,正好借机出来透透气。 买了一箱啤酒后,沈渡抱着啤酒箱慢吞吞地往回走,路过一家服装店时,店里正放着歌。他听清楚是什么歌后,脚步猛地停住了。 是叶晚唱的歌。 沈渡把啤酒箱随手放在台阶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熟练地点燃一支烟。他静默地站在那里,面前的服装店里面摆满了俗气的衣服,但在他的眼中,却像姹紫嫣红的美丽花朵。 因为这里有他的姑娘的声音,清亮而动听。 你最喜欢他叫你名姓, 最爱他微笑的眼睛, 最擅长吵吵闹闹不安静, 说着要带他许愿看星星。 …… 沈渡想,他也想带她许愿、看星星、看月亮、看太阳,她看什么都可以,他只想看她。 直到一整首歌放完,沈渡才重新抬起脚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给叶晚发消息:想你了。 他一向不爱说话,在爱她这件事上,却独独不愿意含蓄。他吃到美食,要告诉她,听到好听的歌要分享给她,去好玩的地方要拍照发给她。 喜欢要告诉她,想念也要告诉她。 叶晚许是在忙,没有回他。沈渡心里有事,回去后忍不住多喝了几杯。他的酒量不好,几杯下肚,脑子有点儿昏昏沉沉的。叶清白开车把他送到楼下,看着他下车,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沈渡摆了摆手,说:“不用。” “你还站得稳吗?”叶清白啧啧叹道,作势就要下车。沈渡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背影坚决,拒绝了叶清白的好意。 盛玉担心地说:“沈渡没事吧?” 叶清白一本正经地说:“媳妇,你知道他是怎么了吗?” “怎么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叶清白摇头晃脑地念起了诗,还没念完,一只手冷不丁地伸过来,按了一下喇叭。叶清白吓了一跳,忙抬起头,见沈渡半靠在车窗旁,顿时恨不得躲到盛玉的怀里去。叶清白咽了咽口水,问:“你怎么回来了?” 沈渡轻轻瞥了叶清白一眼,从后座拿起手机,说:“我忘带手机了。” 沈渡说完,又慢悠悠地走了。 盛玉拍了拍叶清白,说:“才会相思后面呢?” “便害相思。” “啧。”盛玉看着沈渡的背影,说,“怎么办哦,我们沈老师好像爱小饭团爱得不行了。” “怎么办?只能结婚了。” “……” 叶医生真是聪明呢。 08 “再数十个数,他肯定就回来了。”叶晚坐在沈渡家的门口,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她时不时要咳嗽一声,才能保持明亮。 她微叹了一声——一路跑来看沈渡,怎么就忘了带手机,忘带就算了,连钱包都忘了带。她怕和沈渡错过,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他。 “十、九、八……”叶晚捧住脑袋,小声念叨,“三、二、一。来了!” 她抬起头看向楼梯口,楼道里的灯却忽地暗下来。她无奈地闭了闭眼睛,正要咳嗽,灯却无声无息地亮了。她一怔,抬起头,沈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手放在灯的开关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叶晚站起身来,一张小脸微皱:“你总算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你好久啦!” 他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猛地伸出手将她捞进了怀里,叹气,嗓音低哑:“我怎么总让你等我?” 叶晚窝在他的怀里,埋怨道:“你反思!我没有你家的钥匙,又怕我走了你回来,所以我不敢走。不过,还好你回来了!”说着说着,她的眉头一皱,用鼻子闻了闻,问,“你喝酒了?” 沈渡“嗯”了一声,说:“一点点。” “好啊你,下了班不回家,居然跑去喝酒!”叶晚胆大起来,轻轻推开沈渡,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着醉酒的沈渡。他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眉头皱起来,呼吸有点重,和平时寡淡的样子没什么分别。 她有些失望,他喝了酒还这么清醒,她还怎么酒后发生意外? “酒后发生意外?”沈渡重复着这几个字。 叶晚的眼睛一瞪,她捂住嘴巴:“啊,我说出来了吗?” 沈渡失笑,伸出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吓得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他低下头,鼻尖正好触在她的肩膀上,闻到了温软的香气。他的眸色微微一沉,右手拿出钥匙,插进锁眼里,一拧。他抱着她进了门,又飞快地反手关上,将她抵在了门上。 这一连串的动作太快,叶晚还未反应过来,沈渡的吻就已经如骤雨般落了下来。和他以往的吻完全不同,这次的吻将压抑的欲望一次性释放出来,猛烈而炙热,从额头一路向下,炽烈地烧灼着她的每一寸肌肤。 叶晚的呼吸越发急促,身子也越发无力,她几乎依靠他的力量才得以站稳。 “沈渡……”她含糊地喊着他的名字,他的舌头趁机撬开她颤抖的牙关,小小的虎牙锐利却温顺。在吻遍了她所有裸露在外面的肌肤后,他垂着眼,注视着她穿的衣服。天暖和了些,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刚刚的动作太大,她的一边肩膀露了出来。 他捧住了她的脸,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她往他的那边靠了靠,回应着他这个略带酒气的吻。她笑着说:“原来,喝醉酒的沈医生跟平时不一样。” 沈渡一边吻她一边问:“哪里不一样?” “原来你也会……意乱情迷。”她大胆地说。 沈渡低笑,低低的笑声落在她的耳边,酥酥麻麻的,像麻药般侵入她的神经。他的吻在这时越发缠绵起来,唇舌缠绵在一起,让她无暇顾及其他,只一心回应着他。他放在她腰间的手钻进她的衣衫里,贴着她的皮肤,她微微战栗,他的手一路向上,在那片柔软处停驻。 她咽了咽口水,看着他,眼中似蒙了一层水汽。他的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她的身上拨弄,她忍不住嘤咛了一声,又觉得害羞,忙往他的怀里躲去,他却扣着她,不让她动一下。 他的手自她的前身游走到后背,寂静的屋子里只能听到她和他的急促的呼吸声,忽然,一声清脆的“啪”打断了沉默,她的身子一软,像解掉了桎梏般。他的手掌炙热,像烙铁一样。她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有点儿委屈:“沈渡,凉。” “走。”他将她抱起来,放在柔软的沙发上,她晕头转向,衣服被他一点点地褪了下来。她下意识地要去挡,他却擒住了她的手,反手往头顶上一按,她的目光闪躲,他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哑声说:“我家晚晚真好看。” 像水一样坚韧而柔软。 是他喜欢的姑娘。 他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她只觉得有个炙热的东西抵着她的大腿,她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不由得舔了舔嘴唇,本就红艳的唇仿佛快滴血了。他的眸色微沉,声音越发嘶哑:“叶晚……” “等下……”动情之处,叶晚却伸出手,轻轻地挡住了他的动作。他的喉咙微动,明明心中如火烧般,但还是耐心地等着她。 她抿了抿唇,手指贴着他的衬衫,从第一颗扣子开始解,一颗接一颗,男人硬朗匀称的身材隐隐透过缝隙露出来,好看而诱人。她的手没有停下来,一路向下,他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 在她解开他的皮带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眯起眼睛,说:“你想好了?” 叶晚一边笑一边动:“当然。” 沈渡也笑,欺身上去,手指灵巧地在她的身上抚摸,一件又一件的衣服被扔到地上,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就算你没想好,我也没打算放过你。” 他的手用力揽住她的腰,她的双腿环着他的腰,身子不自觉地弓起来,迎合着他,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下又一下,缓慢却有力。他嘶哑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她觉得格外动听。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欢愉能达到这般极致,是他给她的,也是她给他的。 第二天,叶晚醒得早,沈渡还睡着。她从他的臂弯里抬起头,睡着的他,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刘海温顺地趴在额头上,睫毛垂下,在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真好看。叶晚心想,她想把他捧在手心里看,一寸一寸地仔细地看,被她这样喜欢着的他。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沈渡的睫毛颤了颤,他闭着眼,笑了笑,说:“大清早就这么看人?” 叶晚连忙闭上眼睛装睡,嘴上却不肯认输:“你也可以看我。” 沈渡“嗯”了一声,说:“好。”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叶晚忍住睁眼的冲动,感觉沈渡的目光在她的全身扫过,这才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穿。她连忙睁开眼,果然见他憋着笑。她裹紧被子,显得十分弱小可怜。 沈渡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捏了捏,说:“现在才想起要遮,有点儿晚了吧?” “话是这么说……”叶晚皱起鼻子,说,“但是也要害羞一下!” 沈渡失笑,没有松手,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喘不过气,想把他的手拨开,这下,她攥着被子的手一松,他乘虚而入,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的胸膛滚烫有力,灼得她的脸颊通红。 刚刚把她圈入怀中,沈渡就有点儿后悔了。他到底还上不上班了?似乎跟她在一起,他那么多年的忍耐力在一瞬间土崩瓦解。他动了动身子,她困得不行,昏昏沉沉地又想睡过去。他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微叹:“小饭团要锻炼了啊。” 好好锻炼,才能打持久战。他的话说了一半,没说完。叶晚听了个大概,哼哼唧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嘀咕道:“哪种锻炼?” 沈渡:“……” 学坏了! 叶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床榻温软,沈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她翻了个身,见她的衣服放在床头柜上,摆得整整齐齐,旁边放了张纸条,是沈渡留下的。 “衣服洗过了。饭在桌上。衣柜腾出了地方,回家拿点儿衣服放进去。”似乎停顿了一下,他又另起一行,“四季的,都带两件。” 叶晚把钥匙拿起来,在眼前晃了晃,不由得乐出了声。 和他在一起,春天的时候就想到冬天要做些什么,每一个季节都让人期待。 叶晚穿好衣服,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说:“喂?”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许音袂那如同魔音般的声音透过电话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忙把电话听筒拿远一些。 “你果然在沈渡家里!手机呢?你知道新助理找你找得多辛苦吗?!你已经错过两个通告了,飞机也快起飞了,你气死我了!” 叶晚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个有工作的人,忙起身,却又觉得腰酸背痛,便坐了下来。许音袂终于吼完了,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喂?你在听吗?” “在听。”叶晚小心翼翼地说,“我忘了嘛。” 许音袂很少发火,一直纵容着叶晚,但是一旦发火,那就是真的生气了。每次叶晚都要乖乖地听她发完火再说话。许是见叶晚真的知错了,或许错过了也没办法了,许音袂平静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说:“你才醒?” “才醒。” 许音袂“哦”了一声,说:“沈医生体力真好,昨晚没少折腾你吧?” 叶晚:“……喂!” 许音袂笑了出来,说:“真是怕了你这个恋爱中的人了。我不闭关了,你收拾好了,来公司一趟吧。” 叶晚连忙答应下来。她匆忙吃完饭,连妆都没化就往外走。换鞋的时候,她发现门口挂了个日历,有个日子被人用红笔圈了起来,写着:孟杉的生日。 距离那天还有三天,正好是她开演唱会的日子。 叶晚突然萌生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09 一个小时后。 叶晚戴着大大的鸭舌帽,坐在曾经和孟杉一起唱过歌的草地上,时不时往旁边看看,以防再次被歌迷围攻。好在这次还是上课时间,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她能看到一排排的教室,能听到偶尔传来的朗朗的读书声。春日尚好,草长莺飞,正适合读书。 叶晚心想,就算不看书,在这里晒晒太阳也不错。 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昏昏欲睡,在心里埋怨昨晚沈渡太能折腾,害得她现在的身体还隐隐作痛。她想到这里,脸又是一红,不由得把脸捂住。哎呀,昨晚那样的沈医生她真的没见过,想再见几次。 “叶晚姐?” 叶晚正捂着脸想着昨晚的事,一个略显冷淡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她一怔,抬起头,只见顾以源的双手插在校服裤子里,逆着光站在她的面前。她“咦”了一声,指了指学校,说:“还没下课啊?” 顾以源“嗯”了一声,坐在她的身边,说:“我逃课了。” “啪!”叶晚没忍住,一掌拍在他的头上。 顾以源捂着头往后退了一步,说:“你打我干吗?” 打他干吗? 他还好意思问! 虽然她上学的时候也经常逃课,但是过了那个年纪,看别人逃课,她怎么那么来气呢?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脱口而出:“你逃课对得起孟杉吗?” 顾以源本来还怒气冲冲的,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出来。他哭笑不得地说:“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他?” “他可是帮你做了很多卷子。” 顾以源嘴硬道:“后来的卷子是我自己做的。” “行吧。”叶晚一脸不信的表情。 少年的自尊心被深深地伤害了,他瞪着叶晚,由于眼神中毫无杀气,被叶晚无视掉了。 叶晚说:“找你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孟杉要过生日了,你知道吧?” 顾以源“嗯”了一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从小到大,他参与过孟杉的每一个生日,尤其是六岁之后,孟杉的每个生日都可以说是当成复活节来过的。每次吹完蜡烛,孟杉都不愿意开灯,要借着黑暗说些矫情的、他懒得去听的话。 虽然说他懒得听,但是每个字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响。什么“感谢我又长大了一岁”,什么“我又向上帝借了一年”,什么“谢谢顾少爷今年还在我的身边,陪我过生日”…… 孟杉直言不讳,听得孟爸孟妈直笑,说:“儿子难道不感谢爸妈吗?” 孟杉也笑,说爸妈是天赐的,顾少爷是半路捡的。 顾以源在黑暗里踩了孟杉一脚,威胁孟杉,再阴阳怪气的,他就打孟杉一顿。孟杉眼泪汪汪,说他太凶残了。 叶晚见顾以源出了神,戳了戳他,说:“想什么呢?你有想法?” 顾以源摇了摇头,说:“买个蛋糕,送个礼物。哦,他想要你的新专辑,到时候给我签个名。” 叶晚:“没诚意!” 顾以源问:“叶晚姐有什么想法?” 叶晚就等他这句话呢,打了个响指,说:“听沈渡说,孟杉最近的情况好转,我有个小计划。他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晚觉得顾以源的表情忽然变得很精彩,但一瞬后又恢复了正常,他摇了摇头。叶晚疑惑地“嗯”了一声,说:“你居然不知道?他没告诉你?太不够哥们了吧!” 顾以源跟着道:“就是!” 叶晚无奈地说:“那你肯定不知道y是谁了。我去哪儿找她?”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说,“算了,我不找她了,你来吧。” 顾以源说:“我?” “对。”叶晚说,“我三天后在a市开演唱会,这是两张vip门票。演唱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你提前去后台,我唱生日快乐歌的时候你再出来,给他送花、送礼物。礼物就用我的签名专辑,怎么样?” 顾以源:“……幼稚。” 叶晚的眉头一皱:“嗯?” 顾以源生怕她一掌拍过来,条件反射般地往旁边一躲,说:“好主意。”他迟疑了一下,说,“叶晚姐。” “嗯?” “签名专辑……能送我一份吗?” 叶晚说:“看你那天的表现。” 令叶晚没想到的是,演唱会那天,顾以源的表现竟然出奇好。孟杉和顾以源到了体育馆,发现第一排坐了不少认识的人。孟杉挨个打招呼:“沈医生,叶医生,盛医生,你们都在哇,早知道就蹭你们的车来了。” 沈渡微微一笑,说:“以源不是骑车来的吗?” “他嫌弃我的自行车坐着不舒服。”顾以源轻飘飘地接了一句。 孟杉看向舞台,转移话题,说:“叶晚姐姐怎么还没出来?看我脸上贴的这个,还不错吧?” 孟杉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上面贴着贴纸,写着“叶晚”两个字。 沈渡盯着看了一会儿,说:“哪儿来的?” 在场的人:“……” 孟杉问:“沈医生,你是没看过演唱会吗?” 沈渡面不改色:“第一次当然要留给女朋友。” 众人默然,很好,这话没毛病。 几人正说着,灯光忽然一灭,全场陷入一片黑暗。一阵急促的伴奏声响起,又转至静音。灯光倏地在舞台上亮起,叶晚人未到,声先至,清悦空灵的歌声环绕着整个场馆,唱了三句歌词后,聚光灯打在叶晚所在的升降台上,全场顿时一改刚刚的安静,歌迷们全尖叫起来。 “叶晚,叶晚,叶晚!” 尖叫声如巨浪般在场馆里掀起,应援棒同时亮起,蓝色的荧光棒仿佛海洋般绚烂神秘。旁边的叶清白和盛玉已经跟着叶晚唱了起来,孟杉使劲晃着应援棒。沈渡坐在人群中,眼中只有叶晚。 这个如光一样夺目的叶晚,令他骄傲到想跟所有人去炫耀的叶晚。 演唱会开到一半,邀请的嘉宾上台唱歌。叶晚匆匆忙忙地去了后台,换了衣服后,从后门送叶槐序,叶槐序换了便服,说:“我在台下看你。” 叶晚眨了眨眼睛,说:“嫂子在台下?你什么时候买的票?在哪个区?” “你的票太难抢了,我好不容易才抢了中间区的票。你别管我们了。”叶槐序拍了拍她的头,说,“我走了。” 叶晚点点头,后面有人喊她:“叶晚姐,你的朋友来了。” “来了来了。”叶晚跑回去,见顾以源正对着化妆镜发呆。少年穿着黑色外套,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唇红齿白,清朗帅气。 叶晚从助理手中接过花,走过去,问:“你发什么呆?” 顾以源回过神,说:“我在想,一会儿要说什么。” “要说什么?”叶晚把花递给他,说,“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好啦!” 顾以源点点头,那边又在催叶晚上场,叶晚比了个ok的手势,说了一句“加油”后便匆匆忙忙地上台了。场上又响起一片尖叫声,叶晚说:“今天我的一个弟弟过生日,所以,我想在这里给他唱一首生日快乐歌。” 动听的伴奏声响起,叶晚的声音轻快而缓慢:“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孟杉一脸惊喜地看了看大家,沈渡、叶清白、盛玉都拍着手,和着叶晚的歌声唱着。孟杉鼻子一酸,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小声埋怨:“干吗啊?这么让人感动。” 这时,舞台的灯光一暗,聚光灯打在了孟杉的身上,大屏幕上映出孟杉的脸。顾以源静静地伫立在黑暗中,看着屏幕。因为生病,孟杉要比同龄的男孩瘦,白净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 伴随着叶晚的歌声,顾以源一步步地走过去,孟杉看见了他,也站了起来,扬起手跟他打招呼。他笑了笑,把花往前一递,说:“生日快乐……” 顾以源又说了句什么,淹没在人声中,孟杉没有听清。他晃了晃头,说:“什么?” “哎呀。”叶晚在大屏幕上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懊恼。她怎么没想到给顾以源配个话筒呢?失策失策,顾以源这小子肯定有很多话想跟好兄弟说。她正懊恼着,忽然,顾以源做了一个所有人没有想到的动作。 唱着生日快乐歌的叶晚猛地一顿。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秒钟后,歌迷的尖叫声差点把场馆的顶棚掀翻。在这片嘈杂声中,孟杉转过身,对着人海挥了挥手。 叶晚眼眶一热,她突然想到一句话:高兴就好。 是的,高兴就好。 场馆内热火朝天,场馆外不少零散的粉丝不想走,在外面听歌。 在某棵树下。 顾淮叶拉着妈妈的手,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 妈妈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江浸月咬牙切齿:“顾孟平,你又买黄牛票!” 顾孟平:“老婆,你听我解释。” 江浸月:“你跟你儿子解释,他是来看他的叶晚姐姐的。” 顾淮叶:“……妈,不看也可以。她玩游戏的技术太烂了。” 顾孟平:“别让她的男朋友听见了,听说她的男朋友很记仇。” 顾淮叶:“哦,我偷偷说。” 江浸月点点头:“淮叶乖。” 第九章 众生皆苦,而你是草莓味的 01 “今天的演唱会圆满结束,敬我们的天后一杯!”叶清白站起身来,对着叶晚举杯。 叶晚笑眯眯地跟他碰杯,说:“感谢捧场。” 张与川倒了杯酒,说:“临时出任务,没赶上,自罚三杯。”他喝得干脆。 叶晚也倒了杯酒,说:“好了,矫情的话,我就不说了。本来这顿饭是为了孟杉的生日办的,谁知道他和顾以源先回去了。” 沈渡说:“没事,我们吃我们的。” 叶晚听他的话,乖乖地坐在他的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受不了这种眼神,含着笑,侧过脸,说:“你这么看着我,很危险的。” 叶晚连忙转移目光,又忍不住转过来,沈渡笑着摇了摇头。她大胆地在桌下扯住他的手指,晃了晃,说:“你还没夸我。” “你还需要我夸吗?”沈渡夹了鱼,小心地把刺剔掉后才放在她的碗里,说,“多吃点儿鱼,会聪明点儿。” 叶晚:“我想拒绝!” “想都别想!”沈渡抓住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挠了挠,痒痒的,她的心也痒痒的。其他人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张与川忽然问沈渡:“是吧?” 走神的沈渡微怔,好在他的反应快,也不管是什么,“嗯”了一声,说:“是的。” 叶晚好奇:“什么是什么?” “我们在说张警官和沈老师是怎么认识的。”盛玉说。 “怎么认识的?” “四年前,当时有个病人在医院没抢救过来,病人家属把气撒在医生身上,持刀闯进医院,正好碰到一个怀孕的护士。沈渡路过,一脚把病人家属踢开了。”张与川说,“我看了监控,当时的情况真的是千钧一发,沈医生好身手!” 沈渡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条件反射。” 张与川却摇了摇头,说:“你们看不出来吧,这么冷漠的沈医生,内心可是有热血的。当时我把他带回警局做完笔录后,觉得特别投缘,送他出去,我问他:‘这件事,你做的是对的,但是医院那边肯定会有处分。如果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你还会出手吗?’” “然后呢?” 然后呢?张与川回忆,当时的沈渡站在派出所的门口,长久地注视着门上的警徽,若有所思地说:“会。”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人陡然生出敬意。 沈渡听张与川吹得没边了,说:“去,别造谣了。我当时在想:这警察做笔录真慢,天都黑了。”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原来沈渡这么幽默,不由得笑成一团。叶晚也乐得眯起了眼睛,说:“原来是这样的,沈医生真厉害。” 沈渡挑眉:“你以为呢?” 叶晚不说话了,给他夹菜,说:“吃菜吃菜,别客气。” 酒足饭饱后,张与川喝得有点多,许音袂搀着他说:“我送他回去。” 叶晚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示意许音袂把握好机会。许音袂瞪了她一眼,扶着张与川走了出去。 张与川叫嚣着还能再喝一打,许音袂没忍住,一掌拍在了他的头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太狠了,许音袂你太狠了。” “我想打你很久了。” “想了多久?” “从高二你抱着一大摞书砸在我的桌子上,宣布我很荣幸地成为你的同桌开始。” “……我这么浑啊。”张与川靠着女孩温软的身子,低低地笑,“打扰了,是我很荣幸做你的同桌。” 许音袂微怔。她知道张与川说的是醉话,没放在心上。她打开车门,把张与川塞进车里,问:“你家住哪儿?” 有风自车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张与川顿时清醒了不少。他靠在椅背上,侧过脸看着许音袂,车灯打在她的侧脸上,模模糊糊映出她的轮廓。他借着酒劲,说:“我好久没这样看过你了,书呆子。” 许音袂压抑住心中的悸动,冷漠地说:“再叫我书呆子,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 “当时我们坐在一起,也是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角度,你也是这样凶巴巴的。其实,我有一件事,高二那年就想做了。” 许音袂攥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什么?” “亲你。” 张与川的话音刚落,在许音袂还没来得及反应前,他的唇便贴在了她的唇上。她睁大了眼睛,他的吻如同一阵猛烈而悠长的风,撞碎了她藏于齿间的话。 隔了一个青春,她才知道,原来她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喜欢她了。 那年他们第一次说话,带着青涩与悸动。 “我叫张与川,与山歌与川饮的与川,有文化吧?你呢?” “你的同桌。” “我知道啊,你叫什么?” 他才说完,数学课代表就把两人的卷子发了下来。一个一百四十五分,一个六十分,鲜明的对比。他拿到卷子,也没心思调侃她了,蹙着眉比对着两人的卷子,反思他哪里做错了。 许音袂抬起头,十八岁的张与川眉目清朗,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脸不由得红了。 “下次我一定超过你。”张与川放下卷子,抬起头,见她的脸色,“咦”了一声,“我考的分那么少,应该我羞愧,你脸红什么?” ——你脸红什么? ——傻,我喜欢你啊。 ——从那之后,我写的词,里面的风花雪月都是你。你是我得偿所愿的明月;是让我安然入睡的微风;是冬日悬崖边触手可及的花;是洁白柔软的春日薄雪,是你,是你,都是你。 02 和大家分开后,叶晚提议去看星星,说公司就在附近,在顶楼观景的效果特别好。沈渡“嗯”了一声,跟着她一起到了顶楼天台。 叶晚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双手撑着地,仰起头,说:“沈渡,你看!” 沈渡坐在她的身边,也抬起头。天气挺好,万里无云,一颗一颗的星星在他的眼中闪烁。她小声地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身边坐着沈先生,好像……好像……” 沈渡失笑,说:“怎么不继续编了?” “编不下去了!”叶晚摊摊手,“作词什么的,都是许音袂的活,她现在去跟男神约会了。” “男神?” “你还不知道吧?” 叶晚立刻跟沈渡说起许音袂和张与川的事情,他“哦”了一声。他倒是听张与川说过,但是没想到张与川那个年少时的初恋就是许音袂。叶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他们都说你没喜欢过,但是我不信!” 不信? 沈渡看了她一眼,突然生出逗一逗她的心思。他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可能没有?” 叶晚本想听他说“当然没有”,谁知道他不走寻常路。她讶异地“嗯”了一声,这个“嗯”转了好几个音。她保持平静:“你说。” “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女孩。我对她只是有那么一点儿喜欢,后来她出国了,我们的感情也就淡了。” 叶晚“哦”了一声,闷闷地说:“肯定很好吧?” “嗯?” “能被你喜欢的女孩,肯定特别特别好。” “你这是在夸你自己吗?” 叶晚对他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说:“我不看星星了,走了。” 沈渡没起身,扯住她的手,问:“你吃醋了?” “我怎么可能吃醋?我当然没吃醋!我是这样的人吗?”叶晚微微笑着,说,“走啦!” 沈渡的后背凉飕飕的,问:“去哪儿?跟我回家吗?” “我要回公司练习新歌,你自己在这看星星吧。” 她说完,不管沈渡,便往楼下走去。她走得不快,一直等着沈渡追上来,可是他没有。 公司里还有人在上夜班,看到她来,十分惊讶。她要了录音室的钥匙,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一首歌一首歌地唱。其实她也没有那么生气,毕竟不是所有人像她那样,青春里都在赶通告。沈渡有过喜欢的人,很正常。 可是…… 她和沈渡在一起一段时间了,最亲密的关系也发生过,却从来没听他说过喜欢她。 她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越想越委屈,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砰砰砰。”身后传来敲玻璃的声音,她怔了一下,回过头,抹了抹眼泪,才看清外面是沈渡。 他站在隔音玻璃外,手叩着玻璃。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手指细长而白皙。他看见她流泪,心里不由得一慌,埋怨自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 沈渡在心里嘲讽自己,竟然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想用这种方法证明叶晚是爱他的。 他明明知道,叶晚很爱他,比他爱她要早,他却这样试探她。试探后,他又忍不住在心里生出欣喜,她是多么在乎他。 他真的变了。 恋爱让他冲昏了头脑,让他变得幼稚,让他不像自己。 叶晚见是他,别过了脸,不肯看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他那边瞟。 他再次叩了叩玻璃,掏出手机,示意她接电话。 她打开手机,按了接听键。 “喂?”她开口,带着浓浓的哭腔。 他微叹:“你哭什么?” 她不答反问:“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我的女朋友。”他注视着她,眉眼干净,仿佛藏着天上的星光,他轻声说,“都怪我,想看你吃醋的样子,却没想到我们小饭团会这么伤心。” 她微怔:“你……” “是啊,我,沈渡,居然这么没有安全感,需要用惹你生气来刷存在感,是不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是不是太幼稚了?” 她隔着玻璃看着他,他的声音平缓,她却在里面听出了几分委屈,让她的心顿时软了下去。 他笑了笑,说:“听我解释吗?” 她的气早就消了一半,小声说:“可以不听吗?” “嗯?” “既然你是故意惹我生气,那些都不重要了。你先考虑一下,回去是跪搓衣板,还是跪遥控器吧!” 他低声笑道:“跪方便面都没关系,只要跪完让我上床睡觉就行。” 她的脸一红,瞪着他。他温和地看着她,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穿过无线,传到她的耳边。 “晚晚。” “嗯?” “我喜欢你。从小到大,我只喜欢过你,而且要一直喜欢下去。等我变成老头子了,也要喜欢你。” 她又哭又笑,说:“那我变成老太太了,都不好看了。” “好看,你最好看。”他笑了笑,将另一只手抬起来,晃了晃刚刚跑去买的东西,问她,“吃吗?” “……吃。” 他的眉梢微动,面上浮现出笑意。他轻声说:“我发誓,以后除了在床上,我再也不会在其他地方把你弄哭了。” 后来,事实证明,沈渡是个骗子,因为还有沙发、餐桌、浴室和书房。 03 自a市演唱会后,叶晚便开始在各个城市开演唱会,一路南下。这可愁坏了不少粉丝。有粉丝担忧,我们晚晚刚谈恋爱就这么忙,两人哪有时间约会哦,会不会分手? 粉丝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叶晚接受采访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回答了这个问题。更有甚者,跑到医院去看沈渡。好在沈渡整日在手术室里,一般人进不来,这才免了骚扰。 “我刚刚接受访谈时又回答了这个问题!”叶晚一边开车一边跟沈渡打电话,说,“问我们相聚的时间多不多,会不会影响感情?” 沈渡正在学校里备课,笑问:“会吗?” “当然不会啦。”叶晚将车子拐了个弯,说,“不然你以后上哪里找我这样黏人的女朋友?” “嗯?”沈渡翻了一页书,重复她的话,“黏人?” 叶晚笑眯眯地说:“是的,黏人。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你猜猜是什么?猜对了有礼物。”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沈渡无奈地看了看手机,摇了摇头,他还有十分钟上课。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资料,往教室里走去。教室里早就坐满了人,他扫了一眼,目光在最后一排定格。 这个小饭团,她的惊喜还用猜吗?她又来蹭课了,而且……沈渡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 ——而且,还没开始上课,她就睡着了。 叶晚连续二十个小时没有睡觉,是真的累了。这熟悉的环境,这熟悉的讲课声,让她在沈渡的两节课上睡得死死的。等她醒过来的时候,讲台上已经是另一个老师了。 叶晚尴尬地擦了擦口水,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问旁边的学生:“嗨,同学。” 该同学正在认真听课,忽然听到她的声音,觉得有点儿耳熟,定睛一看,“啊”了一声,说:“叶……叶……” “嘘!”叶晚忙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说,“你别叫。沈老师上过课了吗?” 该同学点点头,低声说:“你睡了两节课。” 太尴尬了。 叶晚深觉没面子,本来想给沈渡一个惊喜,结果自己一睡就睡了两节课。她咳了咳,说:“都怪他讲课太催眠了。” “最后一排的那个同学。”老师听到这边的动静,说,“穿裙子戴口罩的那个,站起来。” 叶晚指了指自己,得到老师肯定的答案后,一脸无辜地站起来。 完了,这下又要丢人了。 “你来说一说,如何控制传染病的流行。” 咦?这个问题她似乎会…… 叶晚颤颤巍巍地开口:“大概是……多吃点儿药?” 她这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老师的鼻子都被她气歪了,教室里响起了一阵哄笑声。老师恨铁不成钢地问:“你是哪个班的?这是基础,你都……” “吴老师!”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人,打断了吴老师的话。 叶晚眼前一亮,往门口看去。 沈渡扶着门站着,似乎是跑来的,刘海浸着些细汗,衬得脸庞越发白净。教室里的同学顿时窃窃私语。 一个女生说:“哇,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老师。” “沈老师一直都是冷静的。问题是,为什么这样的沈老师显得更帅了!” “太禁欲了,美色误人啊!” 叶晚和沈渡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他忍住笑,一脸严肃地看着她。她忙移开目光,往旁边瞟。 吴老师一脸奇怪地看着沈渡,问:“沈老师,怎么了?” “哦。”沈渡走进来,说,“没什么事儿。对不起,吴老师,这个……”他随手指了指叶晚,说,“这个是我的学生,我带回去教。” 他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显咬着牙。他见叶晚还站在原地,眉头一皱,故意冷声道:“还不快下来!” 叶晚连忙离开座位,灰溜溜地往下走。阶梯忽高忽低,走到他的面前时,她还晃晃悠悠的。 吴老师说:“沈老师的学生个个是学霸级别的,这个可不像。” 沈渡笑了笑,说:“这个天分不好,得慢慢教。” “好好教。”吴老师说。 沈渡礼貌地道了谢,便走了出去,叶晚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等离教室远了,她小声地狡辩:“我本来就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当然不会答这个专业的问题,他有本事问问我古代十大名曲啊。” “你还懂这个?” “当然!我会的可多了。这么多年来,我学习使用古筝、吉他、钢琴、风琴等乐器,连二胡我都会拉。” 沈渡停下脚步,现在是上课时间,校园里很安静。他看着她,说:“你这么厉害?” 叶晚“嗯”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说:“我做到这一步,就是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想出什么唱片就出什么唱片。” 沈渡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是是是,我媳妇儿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他这般宠溺她,让她惊喜得眼睛亮了又亮。她跑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说:“这个称呼真好听,又土又好听。” “土?” 叶晚随意地点头,忽略掉沈渡口气中的威胁之意。沈渡哼了一声,说:“看来我这个老师真的要好好教教你了。” 叶晚这才发现两人走着走着已经到了办公楼,他反手扯住她的手腕,一把推开面前的门,又转瞬关上,她连连后退了几步,后面是桌子。他靠近她,胳膊撑在办公桌上,把她圈在了狭小的空间里。 叶晚壮起胆子:“你……我刚刚看见隔壁还有……唔……” 她剩下的话被沈渡堵在了唇间,被他的唇舌搅碎,含含糊糊,让人听不清楚。他的唇反复地在她的唇上辗转,让她没有喘息的空间。转瞬,他的手搂住她的腰,往上一抱,把她放在了桌子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回应着他的吻。 他的吻顺着脖子一路向下,气息落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她笑着想躲开,又慌忙压住笑声,低声说:“原来这就是沈老师说的教。”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滑过,衣服被撩起半截,肌肤在他的手下燃烧。他微微一笑,说:“调教也是教。” 叶晚笑着往他的怀里躲,他抱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闻着她身上的馨香,想念扑面而来。他哑声开口:“我们……” “砰砰砰。”敲门声骤响,沈渡的话猛地咽了下去。他侧过脸看着门,门锁得很严。 门口有人问:“沈老师在吗?” 叶晚吓了一跳,作势就要从沈渡的怀里出来,沈渡却用力按住了她的手。她无声地问:“是谁?” 沈渡小声说:“隔壁办公室的。” “我就说声音太大了吧!”叶晚瞪了他一眼。 沈渡捏了捏她的鼻子,外面的人没听到里面有动静,嘀咕一句“明明听到声音的”就走远了。她松了一口气,头抵着他的胸口,说:“沈渡,我这个月好累。” 沈渡心疼地拍了拍她,说:“等你开完演唱会,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去旅行。你想去哪儿?” “去哪儿呢?”叶晚思考了一会儿,说,“去哪儿都可以,我可以不带脑子吗?” “嗯?” “全由你指挥,我带着你,你带着智慧。” “你当然可以不带,反正你也没有多少。” “你再说一遍!”小饭团发威,抬手就要打沈渡,沈渡没有动,她没狠下心,拳头软绵绵地落在他的头上,胡乱地揉了一番他的头发。 沈渡笑了,任由她胡闹。她闹得累了,又倒在他的怀里。他轻声说:“晚晚,带我回家吧。” “回家?” “嗯。”沈渡说,“不带我回家见家长吗?” 叶晚小声说:“太早了吧?” “你可是早就见过我的家长了。”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说,“你不把我带回家,我总觉自己没有经过官方认证。” 叶晚失笑,过了一会儿,说,“好,让你亲眼看看,我爸是多么凶神恶煞。” 04 让叶晚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爸爸居然没有凶神恶煞,反而很和蔼地把他们接进了家里。十五岁被爸爸摔唱片的阴影还在,她跟在沈渡的旁边,好像进的不是她的家。 叶父和沈渡倒是相谈甚欢,叶晚就像外人一般,坐在旁边听着。沈渡不为难她。 叶父说:“我听她舅舅提过你,青年才俊,挺好挺好。” 青年才俊。 叶晚听到这个形容词,忍不住笑了,见沈渡递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忙憋住笑。 叶父也看到她笑了,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叶晚顿时把笑容收起来,站了起来,硬邦邦地开口:“我去看看妈妈。” 叶晚往楼上走去。家里还是老样子,两层楼,木质的楼梯“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她走得很轻,一阶一阶地走。 沈渡坐在沙发上目送着她,她太瘦太小了,还像个孩子。 “她小时候喜欢这个楼梯,常在上面蹦来蹦去。有一次,她把腿摔破了,我就拍着楼梯,骂楼梯坏,她不干了,抱着楼梯,说是她不小心,不关楼梯的事。”叶父想起当时的叶晚,不由得笑了。 沈渡缓慢地收回目光,说:“您很关心叶晚。” 叶父一怔,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叶晚走在楼梯上,忽然想到上小学的时候,她跟爸爸埋怨,家里的楼梯太破了,换一个好了。爸爸坚决反对,还问她,她不是最喜欢这个楼梯了吗? 她喜欢这个楼梯吗? 不,她喜欢的是从楼梯上欢快地跑下来的妈妈,妈妈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好像是音符在跳跃。她执意想换,爸爸坐在楼梯上,说:“不可能的,以后这个家什么都不会变,永远保持你妈妈在世时的样子。” 叶晚上了楼,打开妈妈房间的门,照片上的妈妈还是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笑眼弯弯,温柔地看着她。她的鼻子一酸,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妈妈,我好久没来看过你了,但这不代表我不想你。”她垂着眼,说,“我好想你……” 叶晚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桌上摆着很多东西,她走近才发现是成堆的报纸。她连忙擦了擦眼泪,把报纸都拿了起来。每张报纸都只留下了与她有关的新闻,报纸下还压着几张唱片。 是她出道以来所有的唱片。 叶晚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扫了一眼这个房间,脚旁边的盆里还留着燃烧过的痕迹,有一角没有烧干净。她拿起来,发现是爸爸写给妈妈的信,上面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几个字:我们晚晚现在真的很厉害。 真的很厉害。 她什么时候听爸爸说过这样的话? 她跌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曾经以为爸爸是不爱她的,他热爱音乐,热爱妈妈,却独独对她苛刻。她和爸爸太相像,都是不肯服输的性子,所以这么多年来,才很少联系。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无言地爱着她,离她远远的,却从未离开。 等她哭够了,沈渡才轻轻推门走进来。他蹲在她的面前,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说:“好啦。” 她抽噎着,说:“沈渡……沈渡……” “我在这儿。”沈渡将她抱得更紧了。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半晌后才缓过神来。她轻轻推开他,擦了擦眼泪。他也站起来,给叶母上了炷香。 叶晚闷闷地说:“我妈比我好看吧?当时我妈可出名了,只是现在大家都不记得她了。” 沈渡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记得,伯父记得,这才是伯母的家。” 叶晚笑了笑,然后说:“那你呢?” 他牵住她的手,说:“我也会记得,因为我们会变成一家人。” 沈渡伸出手,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说:“留在这儿吃饭吗?” 叶晚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家。” “好,回家。” 沈渡把车子停在路旁,叶晚注视着前面的红绿灯,红灯亮着,一闪一闪的,在倒计时,车里沉默着。沈渡伸出手,把她的手攥在手心,放在唇边亲了亲,无言地安慰着她。 叶晚眸光闪烁,忽然说:“沈渡,我们回去吧?” 沈渡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他点头,绿灯亮起,他踩了油门,掉转车头往来时的路开去。 车子飞驰而过,最后停在了她刚刚离开的巷口。 巷子很深,她坐在车里,看着那扇门。门口坐着个人,抱着把尤克里里弹着,他唱的是她的那首《此心灼灼》,那个年代特有的声音在空气中缓缓流淌。隔壁有人出来扔垃圾,喊道:“老叶,又唱你家姑娘的歌儿呢!” “好听就多唱两遍。”叶父抬起头,笑了笑。 叶晚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老了很多,头发白了,皱纹渐渐爬上了他的脸颊。这些变化似乎在一夜之间发生,她根本没有参与,直接就看到了结果。她哽咽着,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哭出来。 邻居又说:“《似明月而来》也好听,多唱唱。” 叶父说:“行。” 他再起调,就是《似明月而来》这首歌了。 “去吧。”沈渡拍了拍她的手。 叶晚看了沈渡一眼,点了点头。她走下车,沿着石板路慢慢地走到了叶父的面前,坐在了他的身边。他微怔,抬起了头:“晚晚?” 她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闭上眼睛,说:“好听,我想听。” 她乖巧却任性的样子,好像五六岁的时候,吵吵闹闹,在爸爸的钢琴上乱弹,最后被赶下去,捏着手指头,眼泪汪汪地说:“爸爸,我想听你唱歌。” 于是,妈妈弹琴,爸爸唱歌。 叶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年轻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少年沈渡,他穿着小小的白大褂,和她一起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分享着同一杯草莓冰淇淋。 梦里很好,醒来也很好。 05 叶晚全国巡回演唱会的最后一场在a市举行。时值立夏,天气越来越热,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巨大的宣传海报张贴在每个显眼的地方。 叶晚演唱会最终场——似明月而来。 重磅神秘嘉宾加盟。五月五日,a市体育馆,等你来听! 这一天,体育馆从早上开始便挤满了人,公司派了保安维持秩序。叶晚接到周南明的电话,说派人来接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沈渡的办公桌上,看他写术前访视记录。她挂断电话,还是不想起来。 沈渡头也不抬,说:“还不去?” “去,马上就去。” 她虽然嘴上说着要去,但是身体一动也不动,手还时不时地戳一戳沈渡手中的笔。沈渡耐心好,任她怎么调皮都能写下去。 她哼哼唧唧地道:“你真的不去了?” 沈渡抬起头,捏了捏她的脸,说:“我晚上有台手术,结束得早,就过去。” 叶晚玩着笔,说:“你还是别来了,那么累,早点儿睡吧。” “生气了?” “嗯!”叶晚不懂事地点点头,说,“你快想好怎么补偿我。” 沈渡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手搭在椅子上,微微抬头,说:“你说吧,怎么补偿?” “就这么补偿好啦。”叶晚起身,坐在他的腿上,故意摸了摸他的脸,“今晚等我。” 沈渡忍住笑,问:“不怕我累着了?” “是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 “你说要多多锻炼的。” “好,多多锻炼。” 沈渡说着,手开始往她的衣服里伸去,趁她不注意,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封信。她没察觉到,只觉得他的手太过灼热,连忙跳下去,生怕锻炼得忘了时间,喊了一声:“我先走了!” 沈渡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他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正好看到她跑了出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似乎确定了哪里是大门后,才迈开脚步。 他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温柔,像蕴了天上的阳光般。 记得那时候,她参加了一个读信的节目,埋怨他不给她写情书。他昨晚下了手术台后,就着月光给她写了一封。 晚晚,见字如面。 当晚的演唱会圆满结束,叶晚退场后,接受记者的采访。被问及男朋友有没有到场时,她微微叹气。记者立刻支起耳朵,有八卦! 叶晚叹气,说:“现在的医生啊,忙得连看女朋友演唱会的时间都没有,我一会儿还要去接他下班。” 记者:“……” 这是秀恩爱吧? 是吧? 叶晚偷笑,说了“谢谢”后便离开了。后台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着,她一个个道谢后,才走了出去。今晚下了点儿小雨,下了一会儿就停了。她靠在墙上,看着半隐在云中的月亮。 半晌后,她从口袋里摸出沈渡给她写的信。信纸是从写处方的本子上撕下来的,是钢笔字,遒劲有力。他在最后一页写道: “晚晚,你说你是我的小太阳。是的,你是太阳。 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也要了解太阳。 我的心上人。 我的小饭团。 我的叶晚。 我们不看星星、不看月亮,它们都太朦胧、太远了。我们看太阳,它炽烈、明媚、暖和,不拐弯抹角。 我爱你。” 叶晚心道:我也爱你。 06 叶晚到医院时,沈渡的手术还没有结束,护士医生们把她团团围住,要她签名。她耐心地一个个地签名。 这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叶晚怔了怔,然后抬起头,穿过人群看过去。她的沈先生半倚在门上,有微风吹来,白大褂被吹起一角,见她的目光投过来,他的温柔自眼底溢出,传至嘴边。他含笑开口:“沈医生的家属来啦?” 叶晚露齿一笑,眼睛弯起来,小小的虎牙露出来,可爱而得意:“来啦。” 我来了很久,等了你很久。 总之,我们都来了。 真好。 (全文完) 番外一 想要回到每个场景,拨慢每块表的时间 五年前,立夏,a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医生来看病人?” 沈渡刚刚出电梯,有认识他的护士跟他打招呼,他“嗯”了一声。 护士翻了翻记录本,说:“105的病人才睡着,沈医生可能要等一会儿了。” 病房的走廊外,不少人急急忙忙地走进走出。沈渡抬眼看了看手表,病人还没醒。他把本子收起来,走到走廊的尽头。这里是单人病房,人相对少一点儿。 沈渡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又松开手。他捏了捏眉心,眉眼间带着疲惫。江茗老师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响:“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偶尔也要休息。做完这次术后访问,你就下班吧。”似乎怕他下班也不休息,江茗老师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去之后,不准看书,也不准写论文。” 等他答应下来,江老师才让他走。 “那舅舅先回家一趟,你好好休息。”身边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里面传来模模糊糊应答的声音。男人看到沈渡,笑了笑,笑得十分勉强,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沈渡记得,这个男人的未婚妻发生车祸,已经动了三次手术,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沈渡不由得攥了攥手中的记录本。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正要抬步,病房里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沈渡眉头一皱,脚步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回过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门。 门没有关紧,露出一点点缝隙。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爱哭吗?他走上前,把手放在门把上,想关上门,不知怎么回事,他被里面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他干脆打开门,屋里没开灯,厚重的窗帘拉上,外面的光一点儿也渗不进来。 他刚一进去,里面的哭声顿时止住,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门被重重地关上了。病床上的人吓了一跳,睁着泪眼看了他一会儿后,才怯怯地开口:“你是……医生吗?” 沈渡“嗯”了一声,这是实话。 女孩揉了揉鼻子,忍住哭声:“我还没到换药的时间吧?” 沈渡:“……” “哦,我知道了。”女孩抽噎着,“医生是因为看我哭得太惨了,才进来的。我也想控制住的,但是我控制不住,就想哭。” 沈渡直直地站在原地,听着女孩絮叨个不停。 “医生,我觉得好害怕,以后的路,我就要一个人走了。我没有一个人走过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一个人的路太难走了,不是吗?为什么都要走,走来走去,都不愿意留在我的身边?” 她委屈着。昏暗中,他看到她抱着膝盖,缩在床头,头发凌乱,看不清面容,声音却极好听。她絮叨了半天,抹了抹眼泪,说:“医生,你是哑巴吗?” 她明明委屈得不行,关注点却还会跑偏。 沈渡有些哭笑不得,张了张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想哭就哭,挺好的。” “啊?” “你会遇到跟你一起走的人。” “真的吗?” “嗯。” “沈医生……”外面突然传来护士的喊声,他要看的病人应该醒了。 他说:“我先走了。”说完,他便打开门走了出去。走廊上的灯光隐隐映出他的背影,转瞬,他就消失在门外。 小小的饭团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一闪而过的背影,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她想:现在的医生都这么温柔吗? 第二天,沈渡回到麻醉科的时候,几个年轻点儿的医生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见他来了,问他:“沈医生看到叶晚了吗?她早上出院了,咱们医院来了好多记者!” 见沈渡微微皱着眉,他们把报纸递过来。沈渡打开报纸,上面的头条——歌手叶晚惨遭车祸! 歌手? 他很少听流行歌,娱乐圈的人更是不认识。过了一会儿,他转移了目光,说:“今天第一台手术在哪里?” 大家静默了一会儿,都叹气,说:“沈医生,你别这么拼啊,偶尔也看看女人好吗!” “就是就是,你看叶晚长得多好看。如果这辈子娶不到叶晚,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沈渡见他们还在哀叹,干脆不理了,换了衣服就往手术室走去。 有同事看着他的背影,说:“他平时都这么禁欲吗?” “是的,你知道我们学校有多少人追他吗?” “不为所动?” “一心只读圣贤书。” “啧啧,我真担心他的婚姻大事。” “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哦……” 五年后,当众人收到沈渡和叶晚的结婚请柬时,纷纷沉默了。 沈渡微笑:“当时是谁说,这辈子娶不到叶晚,人生没有意义来着?” 众人:“……” 叶晚从门口探出头,问:“你们在聊什么?” 众人立刻松了一口气。 沈渡走到门口,宠溺一笑:“请柬发完了?” 叶晚点点头,眼睛笑得弯起来。她说:“我想去那个病房看看。”她一边走一边埋怨他,“沈渡啊沈渡,当时你怎么没把我认出来呢?” 沈渡失笑:“我认不出来,不认识你。” 叶晚哼了一声,又攥住了他的手,小声说:“不过还好。” “嗯?” “还好我们又遇见了。” 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 那一年错过的沈先生,上帝把他又还给了她。 沈渡反手将她的手扯入掌心,说:“那就一起走吧。” 既然一个人的路太难走,那就两个人一起走。 番外二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01 “我数过,鸽子每分钟会咕咕叫六十声。” 后来,周南明对叶晚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句话。 叶晚嘲笑他:“谁会这么无聊!” 周南明也笑,认真地说:“我真数过。” “不可能。”叶晚睁着一双大眼睛,摆明了不信,“你那么忙。” 是啊,他忙。 在没遇到她之前,他特别忙。在遇到她之后,只要不跟她在一起,他就觉得特别无聊。 他数过她家天空上的星星和云朵,数过她公寓里的一扇扇的窗户,数过路旁开了十一朵半的海棠。有一天,他甚至数了来往的车子,尾号是七的有八辆。 02 “当红歌手叶晚素颜照曝光,面容憔悴,疑似受打击!” “经纪人岳启突然辞职,叶晚缺席各项通告!” “当红歌手叶晚公关沉寂,半个娱乐圈拒绝回应相关话题。” 周南明第一次见到叶晚,是在岳启出国后。叶晚太过依赖岳启,岳启走后,她不知所措,干脆推掉一切通告,把自己关在家里。周南明去找她的那天,正好是半个月后。 彼时,周南明拿着一瓶法国红酒,踩着满地的报纸,站在她家的门口。白色的大门紧闭,里面像一潭死水,仿佛他踏进一步都会惊扰。他静静地站着,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哀婉缠绵,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曲调。 半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孔里,转动,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紧紧合着,凌乱得不成样子。他一眼就看到了叶晚,她倒在地板上,穿着白色t恤,胸前绣着一只可爱小巧的猫儿,蓝色的短裤让她露出修长细白的腿。她眯着眼唱着歌,四周几株花东倒西歪。 是海棠。 她好像丝毫不在意有人进来了,只一心沉浸在音乐里。留声机又换了首歌,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浮云散》。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周南明大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打开红酒,对准留声机,把红酒倒了个干干净净。留声机发出“吱吱”的声音后,彻底没音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叶晚怔了一下,睁开眼,坐了起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留声机,就在他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她突然小声说:“好浪费啊。” 也不知道她是在可惜红酒,还是在可惜留声机。 周南明失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说:“我是周南明。” 叶晚晃了晃头,眼眶因为熬夜红红的,像一只小兔子,机灵是机灵,眼神又有几分呆滞。她喃喃道:“是那个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周老板吗?” 眼前的周南明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眉眼温润清晰。他蹲在那里,平易近人,和她脑海里的那个老板不同。好似浮云散去,他踏月而来,一点儿也不凶神恶煞。 他甚至很好看。 周南明笑了,点头:“是我。”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在空气里,叶晚却像被点了哭穴一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他则手足无措地蹲在那里,目光落在房间的某一处,半晌后才拍了拍她的背,哄她:“好了,别哭了。” 他最不擅长说软话,哄人的语气硬邦邦的。 那次,是他生平第一次软下声来同一个人说话。他只觉得,她那么瘦小,倒在他的怀里,比照片里的更真切,也更让他喜欢。 那是一个夏日,是他喜欢她的第二个年头。他把国外的事业放下,远渡重洋,为她而来。 03 来之前,周南明曾去医院探望林眠,她还昏睡着,岳启捧着一本书看着。他走近,看见岳启看的是国内的娱乐周刊,头条与叶晚有关。 “既然你那么担心她,为什么不回去?” 岳启翻了一页,说:“我跟晚晚说了,我一步也不想离开眠眠。更何况,你去我放心。”岳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周南明,“对了,这是她喜欢的和她讨厌的。我们晚晚……” 叶晚的絮叨性子似乎是从岳启这里传过去的,岳启一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周南明坐在岳启的对面,身子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却没有接:“我不会像你一样惯着她的。她十九岁了,该自己去承担了。” 岳启的话戛然而止,他悻悻地收回了手,点头:“也是,她该长大了。”他顿了一下,又忍不住说,“你真的不会惯着她吗?你那么喜欢她。” 周南明绷着一张脸。 他真的不会惯着她吗? 她喜欢吃饭团,讨厌喝粥,喜欢吃火锅,讨厌吃蘑菇,对满天星的喜欢胜过玫瑰,喜欢晒太阳,喜欢走在大街上。 还有更多的喜欢和讨厌,他都记得。 04 周南明全面接手了叶晚的工作。他蓄谋已久,一步步走来,自然坚定。 在回国之前,许音袂被他从网上挖出来,作为叶晚的专人词作。回国当天,他召开新闻发布会,叶晚并没有被强制出席,他代表叶晚宣布下一步的计划。次日,叶晚出席某私人慈善晚会,晚会没有记者,但仍有照片流出。叶晚身着黑色晚礼服,侧着脸,笑靥如花。 在慈善晚会开始前,周南明亲自给叶晚送去礼服,说:“不管你现在怎么样,在晚会上,你必须笑。” 叶晚信任他,一晚上都在笑,笑得脸颊疼了。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他问她:“还想哭吗?” 叶晚摇摇头:“笑多了,不想哭了。” 他笑,心却像被针扎一样疼,说出的话也残酷至极:“你不能倒下,你如果不选择站起来,谁都帮不了你。” 之后,舆论渐渐变成了“叶晚一夜成长,歌后重新归来”。 “新专辑蓄势待发,十一年了,‘天后’二字,叶晚当之无愧!” 而在各种通告接踵而来的时候,周南明却全部推掉,悄悄带叶晚去了土耳其。叶晚许久没有度过假了,拎着凉鞋,光着脚走在大街上,开心地大叫:“没有记者,没有摄像头,没有照相机,真美好!” 周南明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她的眼珠子一转,突然起了小心思。她折回去,一把扯开周南明的手,往他的口袋里伸去:“你天天都把手插在口袋里装酷,是不是口袋里藏着什么?” 周南明虽然被她吓了一跳,但总归没躲开,任凭她“搜身”。她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打火机,了然地“哦”了一声:“你是想趁我不注意,偷偷地抽烟,是不是?”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偷偷地抽烟,带上我。” 于是两人便席地坐在路边,周南明口袋里只有一根烟,他点燃,抽了一口,吐着烟圈,问:“你抽过吗?” “抽过一次,听说对身体不好就不抽了。” “那现在怎么想抽了?” “偶尔一次嘛。”她作势要去夺他手中的烟。 他笑着躲开:“你怎么跟土匪似的?不准动!” 叶晚顿时不动了,用那双大眼睛谴责他。他拿着烟,放在她的唇边。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大概吸得太急了,连连咳嗽了几声,小脸涨得通红。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她穿着吊带,后背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他的指尖微凉,轻颤了一下。 她没有察觉,开心得眯起眼睛,身子往后一躺:“阳光真好,我唱首歌儿给你听吧。” 她的灵感说来就来,曲子欢快,他忍不住嘴角上扬。 旅行在一条新闻到来时终止了。那天,有一条热门微博“叶晚度假”,文里附了叶晚在土耳其旅行的照片,言辞全是赞美,说她是在为下张专辑做准备。 她拿着手机给周南明看,嘴唇颤抖:“这是你拍的?” 周南明点头。 “你为什么要发给记者?” “大家最想看你的日常,可以为下张专辑的宣传做准备。” 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十足的生意人的模样。叶晚的身子颤了一下,她却没有哭,而是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来带我度假的。我不唱了。” 叶晚把手机摔在他的面前,他慢条斯理地把手机拿过来,又推给她:“叶晚,我说了,你要学着长大。长大是什么?就是不要总想着唱你喜欢的,而是想着观众喜欢什么。” 那次,他真正地教她什么叫一夜成长。 05 从那之后,叶晚的专辑销量次次破百万,周南明的名声也渐渐传开。有一次,许音袂跟叶晚聊起周南明,叶晚笑着说:“其实,他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喜欢我呢,因为他对我太好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都是为了事业。” 是啊,她真的以为他喜欢她。她想要一个不管怎么样,都能毫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的人。她不犯法,不杀人,不放火,他为什么就不能站在她的身边,温柔地说一句“喜欢她”呢? 所以他一定不喜欢她。 喜欢一个人会那样吗?会那么残忍地把血淋淋的世界摆给她看吗? 可是,叶晚不知道,每个人的喜欢不一样。 他的喜欢就是那样的。 06 周南明在遇到叶晚之前,曾喜欢过其他人。青春年少,他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女孩被他的家世吓跑了。他记得那个女孩把他送的东西一个个摆在桌子,又推给他:“你们家,我高攀不起。” 不攀高枝的女孩,让所有人佩服。 除了他。 他开始觉得,喜欢是想脆弱,想拥抱,想亲吻,却冷冰冰地把喜欢的那个人隔绝在千里之外。 他受过一次伤,不想再受第二次。甚至,他觉得,他得不到她,她才是他的。 回国后,叶晚对他越来越疏离,那种疏离不是日常相处中的疏离,而是心里的疏离。她开始拼命地学乐器,拼命地补知识。一首歌一遍一遍地磨,她甚至学会了跳舞,跳舞时的她美丽性感,令人心潮澎湃。 新专辑面市后,她登上全国最大的舞台,惊艳了每一个人。 毫无疑问,他亲手将她送上了巅峰,成了一代天后。在颁奖典礼上,她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地感谢他,眼眶红红的,他却在那些感谢里听到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岳启给他打来电话:“你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惯着她。” 他笑着说:“在这个世界上,大概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吧。” “不。”岳启毫不留情地戳穿周南明,“你以为自己计划周全,等着她慢慢爱上你,离不开你。你真的是太贼了。”他笑着说,“可是你要知道,叶晚不是你的一单生意,她是活生生的人,她讨厌被掌控,你好自为之吧。” 岳启说得对,如果爱上一个人,怎么会不想跟她在一起,哪怕只有短暂的一天。可是她没有给过他机会,他也没有给过自己机会。 她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的生意,他用错了方法,她不爱他,是对的。 叶晚确定婚期后,来找过他,办公室里太压抑,叶晚提出要出去走走。说是走一走,也没有走多远,就顺着那条街来来回回地走。叶晚很高兴,叽叽喳喳地说着原来结婚这么麻烦。他偶尔说两句,跟往常没有区别。 后来,他们走到一家正在做活动的店铺前。在一个封闭的屋里,用隔音玻璃隔开两人,用口型来猜对方说了什么,奖品是一打五颜六色的气球。叶晚看上了气球,走不动了,非要去参加活动。 于是两人就坐在玻璃的两边。叶晚坐在那边,一脸惊讶地说:“真的一点儿都听不见啊。”周南明坐在对面看着她。在进来之前,她悄悄地说:“我们可以用微信联系呀,对不对?” 她一副“全天下我最机智”的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气球势在必得。 开始的时候是叶晚说话,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人一张纸,叶晚照着纸来读,周南明把看到的写下来。他了解她,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所以猜出来了。 第二轮由周南明说话。周南明看着叶晚的眼睛,开口,说的话却与纸条上的字无关:“晚晚,我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但是,在我心里,我这样唤你,有一千次、一万次,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叶晚’。我想说我爱你,从某一天在报纸上看到你就爱你。那时,你刚满十八岁,是最好的年纪,不涂脂抹粉,也好看得让人心动。” 叶晚惊讶地看着他,问他:“你在说什么?怎么那么长?” “你变成了我的一个遥远的梦。我从来没想过要到你的身边去,直到那件事发生。我受你舅舅岳启所托,接手你的事情,天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跑去买衬衫、领带、手表,像十八岁的男孩去见心仪的女孩一样,我打开了那扇门。” “那是我梦里的姑娘,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一直以为我做了那么多,你理所当然会喜欢我。可是,后来我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我知道你那么喜欢气球,我会给你买很多。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我现在就这么看着你,我在想,这样可爱的叶晚,为什么不是我的呢?”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隔着玻璃看得不清晰,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一直想跟你说,我爱你,可能会一直爱下去。到你老了,头发白了,我也会爱你。” 叶晚的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了凝重。分别前,她拿着数不清的气球,迟疑了很久,才小声地问周南明:“是不是我结婚,你有点儿舍不得呀?” 周南明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晚上飞旧金山。国内的事情都交给许音袂,你的婚礼我就不参加了。” “那么突然?”叶晚撇撇嘴,“你是不是不想出份子钱?” 周南明失笑,往前走了走,略微迟疑,又坚定地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最后一个拥抱了。” “叶晚,新婚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晚隐隐听到他又轻声说了一句话,好像他在那间房里说过的字,是什么“……爱……啊”。 ——我爱你啊。 07 后来,有一年,周南明参加公司年会,有个新职员要唱叶晚的歌。台下的众人目瞪口呆,都去看周南明的脸色,虽然周南明面无异样,但大家不敢松一口气。 偏偏这人唱的是一首极悲的歌,模仿叶晚模仿得惟妙惟肖,不少人被感染得落泪。 众人再去看周南明,他依然坐得端正,只是眼眶不知道什么时候红了起来,似星星般闪着光,令人的心揪起来。 他的眸光闪动,仿佛台上的人是叶晚。 比起以往,他现在已经很少想她了,至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不会。反而在人海中,他才会突然抑制不住想念。人生之路这么难行,她却不在他的身边。 他心想:叶晚,我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她一定很快乐,很快乐吧。 番外三 一颗心早已准备好 01 叶晚和沈渡的婚期定在圣诞节,为了避免被媒体打扰,地点选在国外的某个城市。 沈渡虽然忙,但是主动承包了婚礼,就连请柬也是他亲自设计的。在选花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和叶晚都没有认识的年纪适合的男花童。 叶清白说:“你的邻居呢?你爸妈的邻居呢?” 沈渡拿着笔若有所思,说:“叶清白。” 叶清白抱着蛋糕吃得欢快,问:“怎么了?” “生一个。” “……” 现在生也来不及了吧? 叶晚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说:“我们可以找顾淮叶!” 她说做就做,打电话给顾孟平。电话接通后,顾孟平“哦”了一声,说:“这事得问顾淮叶。”他放下手机,喊道,“顾淮叶,有电话找你!”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才传来脚步声。 顾孟平问:“你在忙什么呢?” 顾淮叶说:“余声在哭。” “你欺负她了?” “打游戏打哭的。女孩子怎么这样呢?叶晚姐姐就从来不哭,不管死了多少次,都能复活。”顾淮叶走进来,说,“谁找我?” 顾孟平把手机递过去:“你的叶晚姐姐。” 顾淮叶:“……” 那头叶晚按了免提键,看了看旁边笑得颤抖的盛玉和叶清白,一字一句地道:“顾淮叶,你是在夸我吗?!” 顾淮叶仅仅怔了一下,就接着道:“是夸。叶晚姐姐找我什么事?当花童?可以啊。” 小少年脾气好,温温和和的。 叶晚放下电话,说:“搞定了。” 沈渡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后,说:“晚晚。” “嗯?” “下次玩游戏带着我。” “带你干吗?” “我是医生,随时给你复活。” “……哦。” 离婚吧。 02 婚礼前一晚,盛玉和许音袂扯着叶晚,要带她去过单身之夜。 三个人人生地不熟,在街上转了几圈后,干脆光着脚丫跑到了海边。叶晚玩累了,躺在沙滩上看星星,许音袂和盛玉坐在她的两边。她闭上眼睛,说:“真好啊,真好。” 许音袂说:“你幸福得要晕倒了吗?” 叶晚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幸福得不想晕倒。”她又看向盛玉,问,“盛玉,结婚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盛玉长长地“嗯”了一声,说,“也没有多大感觉啦。就是……不厌其烦地想看着他。我们以前谈恋爱的时候,就算在一个医院,有时候也在一个手术室,但是都戴着口罩,看不清,也看不够。结婚之后,我可以回家接着看他。” 许音袂受到暴击:“太甜了吧,我想结婚!” “你得了吧。”叶晚轻轻踢了踢许音袂,说,“张警官不是也很甜?” 许音袂捂着脸,说:“完全没有。” 盛玉笑了笑,说:“晚晚,你心慌吗?” 叶晚微怔。她睁开眼,星星落在她的眼中。她摇了摇头,说:“没有。我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定过。有沈渡,有你们,还有我想唱的歌儿。” 盛玉说:“那是真的很好。” 海风轻轻吹来,海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打湿她们的脚丫。许音袂突然“啊”了一声,说:“看!” 两个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岩石上坐着几个人,夜很黑、很沉,他们那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烟火,似乎听到许音袂的喊声了,有人抬起头,招了招手:“盛玉!” 是叶清白。坐在叶清白旁边的沈渡手里夹着一支烟,烟雾升腾,他循声望过来,和叶晚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 盛玉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捂住叶晚的眼睛,说:“在结婚前一天,新郎和新娘不能见面,你不能看他!” 叶晚不知道哪里来的规矩,但还是乖乖地听话,闭上了眼睛。 那边却没有任何人想起这个忌讳,叶清白喝了口酒,拍了拍沈渡的肩膀,说:“别看了,明天可以抱回家看个够。” 沈渡笑了笑,没说话,也没有转移目光。 叶晚坐在沙滩上,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澜壮阔,却不及她在他心中的盛大。他静默地看着她,手中的烟也忘了吸。 这是他的姑娘。 他的眉眼间浮现出几分笑意。 旁边的叶清白和张与川喝得晕乎乎的,站起身来,对着大海大声地唱歌,像十七八岁追女孩的少年: …… 一颗心早已准备好,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 沈渡听来听去,却记住了那句歌词:一颗心早已准备好。 叶晚,你准备好了吗? 03 婚礼由沈渡策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沈渡站在牧师面前,穿着一身西装,打着精致的领结,明朗帅气,让看到他的人都移不开眼。没有人知道,向来以冷静淡然著称的他,双眸深处此刻却在轻轻地闪动。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也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怎么办,我想哭!”许音袂忍不住要抹眼泪。 张与川把纸巾递给她,说:“你把眼泪留到自己的婚礼行不行?” “闭嘴。” “新娘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紧闭的门被缓缓打开。 站在牧师面前的沈渡抬头朝门口看去。他的眼前一晃,隔着长长的红地毯,叶晚挽着父亲的手站在那里。婚纱是雪白的,曲线优雅,蓬松的拖尾缀着细细的碎钻,好似繁星点点。她有点儿紧张,精致的小脸对他露出笑容。 沈渡的心一动,嘴边也渐渐浮现出笑容。 《婚礼进行曲》响起。 她缓缓地朝他走来,像梦一样向他走来。 沈渡这辈子宣过三次誓。一次是宣读医学生誓言,一次是宣读《希波克拉底誓言》。那两次宣誓庄严郑重,带着他对医学事业献身的热血,旁边是他的伙伴。 这是第三次。 在这里,面前是她,是他未来的妻子。 “无论贫穷富有,健康老去,你都会一直陪着她吗?” “是的,我宣誓,我愿意。” 后记 努力努力再努力 前两天,我跟好友开玩笑,说这周末要和沈渡小哥哥说再见了,有点儿舍不得。好友夸我,这个拖稿理由还不错,以后可以借鉴。 我讪然。其实我不是一个爱拖稿的人。我几乎没有拖延症,说要今天完成的事儿,很少会拖到明天。这样很累,有时候我会给自己放个小假,不酷那么一会儿。 所以,在写到这本书的结尾的时候,明明只有几百个字就写完了,我硬是写了两个小时。 当时,窗外的雨一阵一阵的,时而寂寂,时而瓢泼。我背对着窗户,在键盘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在写这个故事之前,我就在想,我要写一个纯粹的爱情故事,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分别,没有误会,只有甜,像草莓一样,甜是甜,却不令人腻歪,就算腻歪,也不是令人讨厌的腻歪。 我不爱写太完美的人,这世上也没有完美的人,因为一个人总有点儿缺点。而喜欢一个人,就连他的小缺点也会觉得可爱。 整本书写下来,相比沈医生,我更爱的其实是叶晚。我以前写的女主大多是傲娇不服输的,有我自己的影子。叶晚是一个新的尝试,她有点儿可爱,有点调皮,甚至还有点儿傻白甜。但是,这样的率真,反而更讨我的喜欢。 写这篇文时,我第一次哭,是因为叶晚。 那是她生病的时候,沈渡送她回家,照顾她,给她煮粥。其实她不爱喝粥,但是她很乖,沈渡盛多少,她喝多少,一小口一小口,全喝了。她实在怕自己任性,沈渡会走。 她说,她只是想要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在她身边的人;她说,她仍然感激有人爱她,却无法释怀没有人只爱她。 还好,她遇见了沈渡。她小心翼翼地去接近那个看似冷漠实际上却很温柔的沈医生。 之前,书中其实有个女二,我在做人物分析的时候,给她加了点戏份。她对沈渡说:“为什么啊?沈渡,你告诉我,那么多人都不行,怎么就是叶晚了呢?” 然而,在写稿子的时候,我盯着文档,突然替叶晚打抱不平。怎么就不能是叶晚了?我们晚晚那么好,沈渡爱上她,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的,是很正常。于是,女二没出场,大概是史上最惨的女二了,此处心疼女二两秒钟。 再来说说周南明。除了这个没有出场的女二,作为男二的周南明真的让我又爱又恨。 我爱他的深情,也恨他的深情。 前一秒我还在说:“哼,周南明,活该你娶不到叶晚。”而后一秒,我就想说,“对不起,我爱上周南明了。”我很纠结,所以正文还没写完,我就先给他写了五千字的番外。 他太聪明,也太会保护自己了。 所以,叶晚不爱他,是对的。 但是我又忍不住心疼。我总会想到,有一年的夏天,在土耳其的大街上,叶晚光着脚丫在前面走,他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眼底尽是笑意与温柔。 我又想,其实他和沈渡是有过一次交谈的。大概是在浓浓的夜色中,各自点起一根烟,谈谈心上的姑娘。沈渡也理智,但他的理智是带了几分拙意的,他愿意为了她昏头。周南明则不。 那次谈话还算平静,谈不上谁输谁赢。走之前,周南明把烟捻灭,认真地说:“谢谢你。” 沈渡倒还和往常一样,面容淡漠,漫不经心地说:“谢谢周老板之前对她的照顾。但是……”他话锋一转,“我对我的女朋友好,不需要你来道谢。” 冷漠,寡淡,还有点儿记仇。 让你之前那么折腾我们家小饭团。 我有时候在想,沈渡才是最可爱的那个人。他本硕博连读,是天才,也是行业中的翘楚。他是麻醉医生,救死扶伤。 我之所以写麻醉医生,是因为好友恰好从事这个行业。在我写之前,她问我:“你知道麻醉医生是干什么的吗?” 我:“打一针,睡一觉。” 她:“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打一针?” 她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开始你的表演。” 她笑了笑,说了一段让我印象深刻的话。她说:“外科医生治病,麻醉医生保命。你以为你只是好好儿地睡了一觉,是外科医生为了你的病而辛苦。其实,那时候,你的生命全部掌握在麻醉医生的手中。在整个手术中,麻醉医生是高度紧张的,这就是麻醉医生猝死率很高的原因。” 她又说:“尤其是在病人出了手术室,家属拼命地感激外科医生时,麻醉医生更觉得心酸。” 我听着也有点儿心酸。好友很厉害,学医的都是学霸。据说医学院的考试月是从十一月开始的,实习前,光是专业书就有一米多高,还不算医学、英语、政治等其他的书。 我问她:“全部要记住吗?” 她轻描淡写地说:“不全部记住怎么办?病人生病,又没有重点。” 是啊,专业的医生真伟大,真辛苦。(比个心) 学医的好友跟我一起长大,我们从小就天马行空,想做各种各样的事儿。她高考后选择就读医学院,说想要救死扶伤,哪怕有医闹、有黑暗,她还是想要救死扶伤。 这是她的梦想。 其实,在我的文中,我总不可避免地谈到梦想。我的男主、女主不只是在谈恋爱,也在追逐他们的梦想。就像叶晚的人生格言:“够不到,再够一下。” 这是我的心声。上本书刚出那会儿,我每天都很焦虑,用小号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沮丧得不行。 有天早上,我沮丧极了,发微博:够不着,不要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在路灯下显得极其好看。当时,我怕头疼,所以裹了两层围巾,像个老太太。好在当时天色晚,没人看得清。进巷子后,我遇到一个老奶奶,她拄着拐杖走路,慢慢地,一点点地挪。我突然心口发酸,心境也有了变化。 我又转发了早上那条微博:够不着,那就再够一下吧。 于是,我才有了勇气,去写下一个故事,才有了叶晚和沈渡。 在那些以为黑暗、没有尽头的日子里,我反复地告诉自己:过程会很辛苦,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但是,没事的,反正,我本来就慢吞吞的。 第二本书了。无论是书,还是我自己,都比以前进步了许多。我希望以后能更棒。 对啦,悄悄地说,这次在书中,我给大家藏了五六个彩蛋,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找出来,找出来了可以来微博找我哦。 还有,还有啊。我认识的朋友对我真好,哪怕因为这个,我也想走得更远一点儿,再远一点点。和大家肩并肩地前行,真好。 谢谢所有的遇见。 最后,分享我喜欢的人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努力这个东西,它不会说谎的。如果还不行,就是不够努力。如果还没有足够幸运,就证明还不够努力。” 那就让我们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纪南方 2018年5月6日 写于南京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