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郎君的古代养家之路》 1.第一章 西元十三年,春末。 有信使进长安城,上达天听。送上临淮郡大旱,山匪趁机闹事的消息。临淮郡大旱趋势不减,若不及时治理,恐生大祸,另山匪起先只是小打小闹,后来太守府派了几次兵,非但没有剿除山匪,反倒让山匪之祸愈演愈烈。 百姓非但要忍受天灾,如今还要遭受人祸,许多人都活不下去,死的死,逃的逃,曾经的村落,如今再看,已经十室九空。 嘉帝震怒,“偌大一个临淮郡,太守府竟连一个治理的人都无?” 无人敢回话。 少顷。十二阶下,太子朱琰主动站出来请命,“禀父皇,儿臣愿往临淮郡一探究竟。” 殿内其他人皆敛息禀气,不发一言。嘉帝眯了眯眼,犀利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 众人只觉得一股压迫感直面而来,大气不敢出。 嘉帝拉长了声调,意味深长:“太子年少,终究是才能有余而经验不足啊。” 大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能听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 良久。 有人站了出来,“末将虽无能,但,愿随太子一道儿。” “微臣不才,愿为太子效绵薄之力。” “儿臣愚钝,也愿助皇兄一臂之力。” 嘉帝坐在上方,将台阶下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末了,发话,“如此,十一皇子朱珏随太子前往临淮郡,神武将军夏侯辛,刑部侍郎陈玄陪行。” 此令一下,众人脸色各异。太子殿下要去临淮郡治理天灾匪患,陛下担心殿下安危,派遣神武将军随行,他们可以理解。 但是刑部侍郎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怀疑临淮太守府有什么猫腻吗? …………… 临淮郡下十三县之一——普安县。 一栋家徒四壁,四面漏风的房屋里,一名面色蜡黄的男子躺在简陋肮脏的木板床上,双眼紧闭,胸膛没了起伏,看上去命不久矣,或者说,男子已经死了。 然而,毫无声息的男子,突然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惨淡的面色上浮现诡异的潮红,这样奇怪的现象自然惊动了其他人。 一个肚子高挺,四肢细瘦的小孩儿连忙转身往外跑,边跑边高兴的大喊,“叔,婶,姐姐,姐夫醒了,你们快来啊。” 外面没精打采分捡着观音土的两个中年男女和一个年轻少女闻声,立刻跑了进来。 许是因为跑的太快,瘦弱的中年男人在靠近门边时摔了一跤,中年女人却像分不清方向似的,一头撞上了摇摇欲坠的墙壁上。 少女立刻回身去扶,“爹,娘,你们怎么样?” 她的声音区别于同龄人的清脆悦耳,反而像钝刀在铁锅底下来回摩擦,沙哑刺耳。然而其他人却并没有感到奇怪。 少女艰难的把中年男女扶了起来,这次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内,木板床上躺着的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只是凑近了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眼中却没有焦距。 祁佑彻底傻了:我是谁?我在哪儿? 天知道,他只是跟过去无数个夜晚一般,加了个再普通不过的班啊!然后太累了,闭上眼小憩一会儿,为什么再睁开眼,他就到了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呢。 身上的不适一直被他死死压制,但心底的恐慌却在渐渐蔓延。 他不会赶时髦,也成了穿越大军中的一员吧? 不要啊! 他在现代父母健在,有房有车,事业蒸蒸日上,眼看着马上就要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怎么就穿了呢。 他完全没有什么遗憾啊,对生活也非常满意呀。 这穿的完全没有道理呀。 祁佑百思不得其解,一脸生无可恋。 直到他的眼中倒映出两张关切的脸,祁佑瞳孔猛缩。 卧槽,他爸他妈怎么也来了。 不对,他爸他妈保养好着呢,可从来没有对方那凄惨样儿。 祁佑惊惧交加,想要起身看个究竟,脑海中却突然传来一股剧痛,活似万千针扎。 “啊——” 凄厉的惨叫声回响整个房屋,连墙上的壁灰都落下不少。 这一昏,祁佑只觉得他做了好漫长的一个梦,梦里,他旁观了“他自己”短暂的一生。 但祁佑却清晰明白那不是他,纵然两人顶着同一张脸,可祁佑也不会混肴。 画面最后,十五岁的少年郎出去给家人找吃的,回家的路上却遇上乱民,被人活活打死,抢走了他身上少的可怜的食物。后来还是他的未婚妻担心他,出来找他,才发现他生死不知的躺在路边。 然后祁佑就穿过来了。 说句老实话,他是真对这里没什么留恋的,如果一死,能够有幸回到现代,他肯定毫不犹豫找根柱子撞死。 但是,少年的回忆里,那对中年夫妻的脸却一直徘徊在祁佑的心中。 难道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不成。 在现代,他还有个弟弟,将来可以奉养父母终老。可是在这里,“祁佑”若是死了,这一家老小就真的没了活路了。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赌那一把,可如果他撞死之后,也不能回到现代呢。 祁佑在心中权衡利弊,思考许久,也没得出个结果。 算了,现在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祁佑心里叹息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佑儿,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祁佑甫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张痛哭流涕的脸,眼泪冲刷了她脸上的脏污,不但没让她看起来干净些,反而更脏了。 但祁佑的心神都被对方右眼吸引了注意力,从少年的记忆中,祁佑知道,女人的右眼瞎了,是被人活生生打瞎的。 而对方只是为了护住一个馊了的馒头,想把难得的食物带回来给儿子吃,却付出了一只眼作为代价。 “佑儿,佑儿”祁佑的眼珠子转了转,随着男人的声音看过去。 那是一个十分瘦弱的男人,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短暂却艰难的时光没有压垮这个男人的脊梁,但是一只伤腿却让他佝偻了腰。 祁佑也知道对方的左腿是怎么瘸的,男人带着少的可怜的食物回家,遇上了流民抢夺,被人生生打断了腿,没有得到医治,后来骨头慢慢长起来,就瘸了。 祁佑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人,心慢慢地揪紧了。 这场饥荒已经持续了整整两年了,但至今没人治理,或者说,乱象已成,偌大个临淮郡,已无能人能治理好了。他们这些苦苦挣扎在底层的百姓已经看不到未来的希望了。 唉!祁佑又想叹气了。 他试探着撑起来,祁父和祁母都紧张的护着他,“佑儿,你不要用力,娘扶你起来,免得你又头疼了。” 之前儿子的惨状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 “佑哥。” “姐夫。” 祁佑看过去,林苗儿搂着弟弟怯怯的望过来,脸上费力的扯出一个笑容,“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祁佑打量着这姐弟俩,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女就是这具身体的未婚妻,所谓的娃娃亲,其实说白了,不过是祁家和林家两家大人以前喝醉了随意说的玩笑话。 只是谁也没想到旱灾到来,林家父母运气不好,天灾开始半年,他们就没了命。临死前,为了给年幼的儿子女儿挣得一线生机,林父愣是厚着脸皮,哀求祁家人认下这门亲事。 祁父是个忠厚的,两家人十几年的感情又摆在那里,所以虽然自家也困难,终究还是认下了这门亲。所幸,儿子并不排斥林家姑娘,以后只要撑到灾荒过去,他们一家人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至于林家的小儿子,到底是他们看着出生的,又哪里能狠下心不管呢。 祁佑看着林苗儿的小身板,眉头微皱,如果他没算错,这孩子今年才十三岁吧,在现代应该才读初中呢。 还好“祁佑”也知道对方太小了,世道又太混乱,所以一直把对方当妹妹护着。 这大概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吧,祁佑阿q的想到。否则跟未成年………… 额,不能想不能想。 祁佑甩了甩头,单手撑着床板坐起来。 “咔嚓”刺耳的碎木声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其他人寻声望去,只见祁佑手撑着的地方塌陷了一块。 “唉,现在的木头也越来越脆了,轻易碰不得。”祁母叹道。 其他人也没有多想,俱是跟祁母一样的想法。 只有祁佑悻悻的收回手,看着塌陷一角的的木板床,心虚不已。 看来他的天生神力也跟着一并穿过来了。 天生神力?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在现代,他的天生神力曾让他苦恼不已,因为他稍不注意,就会伤着人,以至于他的童年,少年,成年三个时期,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孤单一人。 就连他的家人,他都不能放心亲近。唯恐什么时候放松了警惕,一不小心就伤了他们。 曾经让他恨透了的技能,没想到到了这里,他的天生神力,反而成为他们一家人的保命本钱。 在乱世,没有什么比绝对的武力更让人安心的了。 当真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啊。 2.第二章 “嘎——嘎——”天空灰蒙蒙的,冷色调灰白的云层遮住了最后一丝亮光,只余几只乌鸦在枯枝高立,一遍又一遍叫着。 祁佑吐掉口中没滋没味的枯草,颓废的坐在地上,抹了把脸。 真是造孽喔,想他在现代好歹也是一个精英,没想到一穿越就吃土,真·吃土。 唯一能让他安慰的是,他原本都二十五了,这具身体才十五,他足足年轻了十岁,真是捡了好大一个便宜呢呵呵。 “啊——”祁佑仰面躺在地上,喉咙干的冒烟,再找不到水源,他没被饿死,也得先被渴死了。 然而此地已经连续干旱整整两年,能吃的能喝的都被人搜刮一通。 如果祁佑没来,祁家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理是这么个理,但当祁佑面对活生生的祁家人和林家姐弟,情感上,他又很难置之不理。 “烦呐!”祁佑以手覆面,静静平复心绪。 偏偏有畜生这个时候还来招惹他。 不远处的几只乌鸦看着地面上那只两脚兽走了几步就躺在地上没动了,它们以为对方也死了。翅膀扑棱一扇,冲着那具“尸体”疾飞而去。 祁佑听到声音不对,立刻睁开了眼,看到迎面飞来的乌鸦,怒了。 “玛德,连只畜生都欺负我,真当哥不发威是病猫了不成。” 祁佑一个驴打滚,躲过了乌鸦的爪子,反手一拍,直接把那只倒霉的乌鸦给拍死了。 其他乌鸦受惊,“嘎——嘎——”的惊叫着,扑棱着双翅,直向着头顶的天空,箭也似的飞走了。 祁佑气红了眼,抓起地上的乌鸦,趁着这畜生还没死透,一口咬破了它的脖子,大口大口吸着它的血液。 去他妈的迷信,去他妈的凶鸟,去他妈的动物禁忌。 祁佑只知道,如果他不喝,他的小命就要玩完,转头就成为这些飞禽口中的食物。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迷信都是纸老虎。 祁佑咬着乌鸦的脖子,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念念不舍的松了口。 然后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无人,才躬下身用泥巴擦了嘴。 祁佑找了两块石头,用力撞击,立刻就擦出了火花,天干物燥,火星一遇上乌鸦羽毛,没多久就烧起来了。 祁佑淡漠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他的鼻尖嗅到了一股烧焦的肉香味,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他徒手把乌鸦的内脏剖了,带着乌鸦肉回了家。 人不吃乌鸦肉,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乌鸦肉酸且涩,二则是因为迷信了。 所以在这寸草不生的临淮郡内,也只有乌鸦过的最滋润了,想想也真是讽刺,如今倒也便宜了祁佑。 从古至今,无人敢吃乌鸦肉,自然没人知道乌鸦肉是个什么滋味。 祁佑拔光了乌鸦毛,扭断了乌鸦头,扔了乌鸦爪,只留下一具鸟身,让人看不出种类。 祁佑心里默默算着他有没有把尾巴扫干净,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破破烂烂的房屋。 “爹,娘,我回来了。”面对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叫出爹娘二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祁父祁母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林苗儿拉着弟弟,跟在他们后面。 祁佑扬了扬手中的“野鸡”,笑道:“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是,是肉吗?”最小的林家弟弟先惊呼出声,而后才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往姐姐身后缩。 除了祁佑没人注意到他,因为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祁佑的手上。 祁佑反手关了摇摇欲坠的门,然后带着一家子人往屋里走。 “我今天运气不错,这畜生自个儿撞我手里了。”祁佑边走边道,状似苦恼,“就是我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种类。” “没关系,只要是肉就行。”祁父咽下口中的口水说道。 祁佑乐呵呵的,“也对。” “苗儿也过来,我给你们分一分。” 祁佑拧下两个“鸡腿”递给祁父祁母,双手一用力,又拧下两个“鸡翅膀”分别给了林家姐弟。 “谢谢佑哥。”林苗儿小声道谢。 “谢谢姐夫。”林家弟弟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乖乖道谢。 虽然声音因为长期缺水,沙哑难听,但也难掩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懂事,祁佑默默想道。 所以他咬了一口肉,皱着眉头略微嚼了嚼,一口咽下,问林苗儿,“小弟今年也有三岁了,可想过大名。” 林苗儿不明白他怎么问起这个,还是忙不迭咽下口中的肉,乖乖回道:“爹娘当初只给柱子取了个小名,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就……” 原来他叫柱子。 祁佑扬了扬眉,目光触及少女哀伤的眉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怕是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 祁佑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安慰,“一切都会好的,别难过了。” “嗯。”林苗儿吸了吸鼻子,点头应道。 她这般乖巧,反而让祁佑有些不知所措,“好了,快吃东西吧。” 乌鸦肉的味道真的不好,但比起观音土,却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大概是祁家人这两年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顿午饭了。 祁佑看着他们脸上幸福的神情,眼里也有了些笑意。 然而目光扫过小柱子时,眼里的笑意淡去不少。 他对着小孩儿招了招手,“柱子,过来姐……夫这儿。” 祁佑脸色有点儿别扭,他还是不太适应姐夫这个新身份啊。 小孩儿颤巍巍地站起来,挺着个大肚子,更衬得四肢细小,一步一步向着祁佑走去。 两人只剩一步距离时,祁佑伸出双手,虚虚把人揽进了怀里。祁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孩儿的肚子,低头问他,“这里痛吗?” 小柱子呆呆摇头。 祁佑又问,“柱子要跟姐夫说实话,姐夫可不喜欢不诚实的孩子。” 这次小柱子沉默一会儿,才在祁佑鼓励的目光下,微张着小嘴,细细道:“疼,姐夫,小柱子肚子很疼很疼。” 小孩儿瘪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口中却并未发出过大的声音,因为放声大哭都是一种极其耗费力气的事。 林苗儿紧张地凑过来,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弟弟过于大的肚子,却在快要触及到的时候,又害怕的收回了手。 “柱子,你怎么从来都没跟姐姐说过呢?” 小柱子低着头,靠在祁佑怀里,弱弱道:“因为姐姐已经很辛苦了,而且肚子也不是一直都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祁佑却知道哪里是“过一会儿就好了”,分明是小娃娃都痛的麻木了,自然就感觉不到疼了。 他低眉瞅着地上的碎骨头,眼眸幽深。 如果他没记错,乌鸦肉是可以入药的,治五劳七伤,吐血咳嗽。 这一大家子人伤的伤,残的残,病的病,早就该好好调理调理,现在条件苛刻,有乌鸦肉都是谢天谢地了。 祁佑放轻了力道,擦掉小孩儿脸上的眼泪,不知在对谁承诺,“不要怕,姐夫会治好你的。以后肚子就不会疼了。” “嗯嗯。”小孩儿抽抽噎噎的靠在祁佑怀里睡着了。 林苗儿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佑哥,我” “好了,别想那么多。相信我,我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纵观此地的困境,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为今之计,只有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但往哪里逃生也是个问题,他得好好想想。 偏偏这里方圆几里少人烟,他就是想找人都问问都不成。如今他只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知道,他们是在普安县管辖下的一个村落里,普安县又属于临淮郡管辖,偌大个郡都在东北方向。 而皇城则坐落在中央,但南方经济发达,文风盛兴。权利中心人物多来于南方。 祁佑原本就是南方人,习惯了那里的气候饮食,自然愿意前往,而且南方草木多,生态环境比北方好,同时降水多,少有天灾。 不管怎么看,南去都是一条好出路。但古代交通不发达,一南一北相隔何止千里,想要南去,不提路程遥远,仅仅是途中危险重重就足够让人胆怯。 若祁佑只是祁佑,或许他会死心,苟延残喘的在此地,静静等待上面的人救援。可穿越大神厚待他,连带着一身神力都让他带了来,他若是不闯出一条生路,岂不浪费了这大好天赋。 短短半天,祁佑心里有了决断。黄昏时刻,他带着一把石刀出了门。 林苗儿送他到门边,眨巴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殷切叮嘱,“佑哥,你要小心,我们还等着你回来。” 祁佑柔和了眉眼,嘴角轻扬,冲她摆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哎。”少女少有欢快的应道。脚却没有移动分毫,执拗的站在原地,看着祁佑远去。 祁佑奈何她不得,只好加快了步伐,迅速消失在少女的视线里。 祁佑走后,没有立刻去捕捉乌鸦,反正入夜之后,这些飞禽自己就会飞出来了。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寻找水源,他记得这个村落外面是有一条小河的,尽管现在小河的河床都干枯了,取不来半滴水,但祁佑却在其中看到了希望。 他在河床外弯最低点处用石刀挖掘,渴望能寻找到地下水,可惜结果让他失望了。 祁佑并不丧气,当他确定真的找不到一丁点地下水时,他立刻改变方向,采用冷凝法获得淡水。 方法很简单,就是在地上挖一个直径90厘米左右,深45厘米的坑。若说缺点,他可能得等到明日才来看到有没有出水了。 不过了胜于无,有希望总是好的。 他选了点干草,把坑稍微遮掩了一番,拿起放在一旁的石刀,转身淹没在了茫茫夜色中。 3.第三章 “嘎————”凄厉的惨叫声冲破天际,随后一声重物落地声伴随着一种莫名的躁动同时响起。 祁佑恶狠狠的连吸了三只乌鸦的血,然后才拿出打火石,撞击出火花,把三只乌鸦都烧了。 春末的夜晚微微凉,风吹走了云层,露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明灭的月光下,男子的身板瘦弱,但一双眼睛却灿如星辰,里面溢满了光芒。 祁佑靠近家门口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一点儿火星。他心念一动,加快了脚步,果然在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老弱病残。 今晚的光不太暗,他甚至能清晰看到他们微微颤抖的身体。 祁佑说不出心里是气还是怎么的,明明他出门之前都已经好好叮嘱过他们了。 “外头这般冷,”他想说你们为什么一起等在这儿,傻不傻啊。可是话到嘴边,又变了,“春末夜寒,快些进去吧,免得冻坏了。” “不妨事不妨事。”祁母眼巴巴拉过祁佑的手,用昏花的眼睛把他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 她望着望着,浑浊的眼里便涌出了泪,干裂的嘴唇微微抖动,张着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终究没再多问。 祁佑离她近些,灰蒙蒙的月光下,他依然能看清女人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本该乌黑油亮的头发却如寒冬初雪,根根银发,若隐若现藏在发间。微微下陷的眼窝里 , 没有光亮的右眼,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与磨难。 明明她才三十一岁,正是一生中的黄金时期,她却活的仿若行将就木的老者。 尤其对方还顶着一张与他生母同样,却过分苍老的脸。 祁佑的心蓦地就软了。他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地,轻轻地,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我平安回来了,娘该高兴才是啊。” “是是是,娘高兴,娘这是喜极而泣呢。”祁母又哭又笑,连连应道。 祁父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好了,外面这么冷,快些让佑儿进屋吧。” “嗳。” 漆黑的房屋有了火星照亮,显露了它原本的面目。 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但是却没一个人嫌弃,屋子再破,那也是家。 祁佑看着那巴掌大的小火堆皱了皱眉,“怎么不把火烧大一些。” 这鬼地方食物难得,枯枝还不是随便捡。 坐在他下方的林苗儿,闻言抬头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 “苗儿知道原因吗?”祁佑面对比他原本年龄小一轮的姑娘,实在摆不了威严的面色,尤其林苗儿还如此乖巧懂事,所以每当他面对她时,总是会不自觉的放缓了语气。 效果是显著的,小姑娘飞速抬头觑了他一眼,立刻把头埋的低低的,拉着弟弟的小手,呐呐:“不,不能把火烧大,否则引来坏人和凶狠的野狼。”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忍不住颤了颤。 小柱子今年才三岁,虽然早慧,但年龄太小,许多事都忘了,所以他感到姐姐微微抖动的身体,还以为她冷着了,特意更靠近她一些,姐弟两人互相依偎着取暖。 祁佑看的好笑,他扬了扬手中的石刀,“别怕,有我在,晚上可以把火烧大点儿。” “听佑哥的。”小姑娘望着他,黑亮亮的眼睛弯了弯,灿若繁星。 祁佑垂下眼,又添了一把枯枝,一瞬间跳跃的火光映亮了他嘴边的笑意。 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祁佑把手边的三只野物都分出去,他是现在的主要壮力,一人吃了一只,林家姐弟一只,祁父祁母一只。 祁父握着食物,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爹,怎么了?”祁佑一口咬掉乌鸦肉,嚼吧嚼吧吞下才道。 祁父:“佑儿啊,这灾荒年头,食物可贵,难得有了余粮,不如我们留一只再明日吃。” 祁佑却摇了摇头,“爹此言差矣。就是因为是灾荒年头,我们得了食物才更要赶紧吃掉。这样身上才有力气,若是遇上那些心怀歹意的流民或者野兽,我们才有一拼之力。否则饶是身藏余粮,到时候体力不支,不但食物被人抢走,说不得小命都不保。” 祁佑把事情说的严重,祁父神情一凛,细细思量一番,苦笑一声。 “你说的对,是爹想差了。这么简单的道理,爹竟然现在才明白。”祁父很是唏嘘。 不过若是时光能重来,当初他可能还是会选择把食物带回来给儿子吃,因为他不确定当他把食物吃了,即使有了力气,还能否在短时间内找到另一份。 祁佑见话题说到这儿了,干脆开门见山,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爹,娘,苗儿,现在距离旱灾到来已经整整两年了,但是官府至今没有作为,两年里不知死伤了多少人,我们也是运气好,得上天垂怜,才能苟延残喘至今,可是纵观眼下,旱灾趋势不减,天上难见半滴云.雨,想要天降甘霖,无异于痴人说梦。”他顿了顿,观察其他人的脸色,见祁父脸现沉思之色,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祁佑才道:“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普安县短时间内是看不到生机的,所以我想带着你们去南方金城。” “南方???”祁父猛的抬头,几乎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失灵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儿子说想去南方呢。 祁佑严肃点头,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南方草木多,雨水风沛,比北方好过日子多了。” “可是南北相隔千山万水,又何止千里,更别提途中危险重重,”祁父急了,拼命想让儿子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佑儿,若你真决心离开此地,不如去隔壁的沂水郡,那里” “爹。”祁佑直视祁父的目光,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能想到的事,旁人也能想到。” 临淮郡遭难,偌大个郡内百姓第一时间自然往相邻的沂水郡赶往,沂水郡突然人口倍增,饱腹的粮食,御寒的衣物,生病的灾民又如何能好好安置。他们此时再赶过去,说不得还混的不如现在呢。 而且,既然都决定要离开此地,前往他处逃生,为何不从一开始就选择最好的。 南方与北方相隔甚远,但也正因为如此,南方的经济不会受到丝毫影响,尤其金城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凭借他的一身神力,就算去帮人卸货,还愁赚不到饱腹的粮食,只要到时候等他们安定下来,再凭借他的头脑,何愁不能发家致富奔小康。 然而祈父不知道他儿子病了一场就换了芯,还附带了一身神力。所以现在听闻儿子不顾危险,铁了心的要去南方,真是又纠结又心塞。 他是真的不明白,就算隔壁的沂水郡不好,他们完全可以去皇城,那是天子脚下,虽然还是路途遥远,但是对比南方,却短了近一半的距离。 他却不知,祁佑最初也考虑过长安,说起这皇城名字,祁佑还懵了懵,随后才反应过来,此长安非彼长安。不过是恰巧撞了名称。 他不是个只要能吃饱就满足的人,作为曾经的精英人士,就算穿越了,那生活质量也不能要求太低啊,现在是没办法,以后可不会一直如此。 长安城大.佬太多,他一个西贝货,哪里敢大摇大摆的整些稀奇东西。到时候一个不小心,说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南方的金城则不同了,它的经济足够发达,走三步路都能遇上一个大商人,有钱但权却有限。商人有钱,好奢侈,只要他能捣鼓出这些商人感兴趣的东西,从他们手里掏钱还不是轻而易举。 祁佑心里把未来的短期目标都规划了一遍又一遍,确认算无遗漏才安心歇下。 他不敢睡的太死,就连躺下时,手里都还紧紧握着石刀,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立马惊醒。 祈父见儿子睡下了,再多的劝解也咽回了肚子里。 算了,儿子大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他都半截身体踏进棺材的人,赌一把又何妨,只要到时候能把佑儿苗儿他们送离这个鬼地方,他就是将来死了,去了地府,也无愧林家哥嫂了。 他唯一愧疚的就是他的发妻,她从十五岁跟了他,福没享几天,却受了不少罪,是他这个男人没用,不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祈父越想越心酸,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泪意。 他脸色微红,庆幸这会儿其他人都睡了,没人看到他的窘态,刚要抬手擦了,却被人捷足先登。 祈父惊讶的看过去,橙色的火光下,女人眉眼温柔,无声的扯出一个笑。 她指了指祁佑的方向,把手按在心脏处,又放在脸下,完好的左眼微闭,神情放松。 祁父突然就懂了,他张了张嘴,无声说了个“好”。 一夜安眠,次日,天光大亮,红彤彤的太阳在清晨就开始显露它的威力。 祁佑想到什么,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就忙不迭的往外跑。 他的水啊,那可等着救命用呢。 4.第四章 祁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他心心念念盼了一夜的淡水所剩无几,坑边倒是围了一圈瘦骨嶙峋的动物。看到他来了,立刻四散离去。祁佑赶紧抓起地上的石头,敲昏了一只兔子和两只鸟。 他倒是忘了,比起人类,动物是最快能感知到水源的存在。 气温渐渐上升,祁佑跑了一路,出了一脑门儿的汗,他干脆脱下破烂的外衣拧成绳,把那只倒霉兔子,巴掌大的两只不知名鸟类拴一起,然后才跪蹲下来,睁开了眼睛去瞅坑里那浅浅的一层水。 祁佑眼睛都快挤成斗鸡眼了,也没能从坑底多瞪出一点水,最后不甘不愿的站起来,甩了甩手上一串儿“罪魁祸首”,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虽说淡水可贵,但祁家爹娘和林家姐弟长时间没摄入盐分,会造成体内的含钠量过低,体现在身体上则是四肢无力,头昏眼花。 可惜祁家人长期忍饥挨饿,压根没想到这一层,一心只以为是没吃饱,才会没有力气。 现在淡水没了大半,说不可惜是假的,但有这三个倒霉蛋,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祁佑左右瞧瞧,终于在一片干裂的土地间找到了一块中间有凹陷的大石头,若是常人来搬,走个几步都是费力,但对祁佑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他撅着屁股,慎之又慎的用手把水掬着捧进了石头中间的凹陷里,费了老半天功夫,确定坑中再挤不出半滴水,祁佑才恋恋不舍的带着他的意外惊喜回家了。 他之前匆匆跑走,让家里人很是担心。这会儿看到他平安回来,祁父都顾不得看他手中的东西,只是瘸着腿一拐一拐的急跑过来,生气的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你这孩子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这地广人稀的,你要是” 后面的话终究不吉利,祁父闭上了嘴,但看着祁佑的目光中满是不赞同。 那严厉的目光,让祁佑恍惚中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现代面对他老爸,下意识陪笑,“不会了,不会了,保证没有下次了,爸你” 话一出口,祁佑猛的住了口,才发现眼前还是那破败不堪荒凉的房屋。 祁佑压下心头淡淡的哀伤,嘴边挤出一丝笑,他稳稳的把石头放地上,才从后腰拿出一串瘦巴巴的野物。 祁父这才发现儿子的外衣不见了,而绑着野物的,细看不就是外衣拧成的绳吗。 祁家爹娘都惊呆了,小柱子迈着小短腿拉着姐姐跑过来,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不是他的幻觉,才惊喜的尖叫出来,“姐姐,姐姐,你快看,有兔子,是兔子啊,今天又有肉吃了。” 他太高兴了,脏脏的小脸上余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像极了两颗黑宝石。 祁佑看的心喜,对小孩儿招了招手,小柱子立刻颠颠地跑过去,试探着伸出小手捏住了祁佑的指尖,嗓音儿软糯糯的,像掺了蜜的糯米团子,拉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姐夫~~姐夫~~你好厉害,小柱子最佩服姐夫了。” 祁佑眼中笑意更浓,他蹲下身,只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小孩儿寡瘦的脸蛋,故意逗他,“小柱子的嘴怎么这么甜啊,是不是嘴上抹了蜜呀?” “没有。”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回答,偏偏神情特别正经。 真的是非常可爱了。 祁佑忍不住又用指腹碰了碰他,逗得小孩儿抓着他的食指咯咯笑的欢,口中还一个劲儿唤着“姐夫”。 祁佑任由他抓着手指玩,然后才对爹娘道,“我昨夜找到了一处水坑,可惜天色太黑了,看不太清楚,又加上时间太晚了,我担心你们,也唯恐你们担心我,所以我急急回来了。今天早上我才想起来,害怕只是昨日幻想,因此才连忙赶去看。” 他指指石头凹陷里浅浅的一层水,“虽然不多,但是总比没有好。” 祁父低头看过去,口中不禁分泌唾液,声音艰涩:“佑儿,你在哪里找到水的,之前爹都把周围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一口水。” 祁佑摸摸鼻子,笑道:“我也是运气好。不过爹你也给我提了醒,我们得趁早离开了。” “爹娘,苗儿,小柱子你们过来喝点水润润喉。免得熬干了嗓子。” 然而他们却没动。 “佑儿你喝了吗?” “佑哥你出去辛苦,肯定更口渴。” “姐夫先喝。” 祁家爹娘和林家姐弟话一出口,齐齐一愣,互相对视一眼,林苗儿先别开了脸,害羞的低下了头,祁父祁母看向她的目光却更欣慰了。 祁佑失笑,就这么点水,还不够他畅快喝一次呢,他弯下腰做样子似的捧水凑在嘴边,沾湿了干裂的嘴唇。然后直起身,“好了,我喝了,轮到你们了。” 祁母祁父互相推让,最后还是祁母拗不过老伴儿,上前两步,凑到石头边,祁佑在一旁虚扶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只用一点水沾湿了干裂的嘴唇。 祁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连畅快解渴的水都不能为家人寻来。 然而只是每个人微微抿了一口,那少的可怜的水也没了。 祁佑躬身把昏迷的兔子提起来,在它还醉生梦死的时候,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祁佑克制着自己,吸了两口,就把兔子递到祁父面前,“爹,这血还热乎着,快喝。” 祁父有些不自在,但是饥饿面前,他没犹豫多久就喝了,然后又递给祁母,林苗儿,和小柱子。 祁佑以为林苗儿她们是女子,应该很难接受这种茹毛饮血的进食方式,甚至还担心小柱子今年才三岁,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吓哭。 然而事实证明,他图样图森破。 别说祁母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就是小柱子都接受良好。 他啜着兔脖子,费了老鼻子劲儿,发现真的再吸不出一滴血了,才不舍的舔舔嘴唇,然后把更加干瘪的兔尸给了祁佑。 祁佑:…………… 不是,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凶残………的么?! 祁佑还愣愣的提着兔尸,小柱子已经慢吞吞挪到两只昏迷的小鸟面前,细瘦的小手温柔的抚摸它们略显脏污的羽毛。 祁佑松了口气,这才对嘛,小孩子就是抵抗不了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也是现在条件困难,不然…… “姐夫,我们把小鸟好好养着。”小孩儿突然回头,黑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炯炯有神。 祁佑一瞬间充满了罪恶感,毕竟他是把这两只小鸟当储备粮的。 他刚想说,等以后日子过好了,到时候姐夫再给你买几只小鸟当宠物养着玩儿。 小孩儿就兴匆匆的继续道:“ 这样等我们下次饿了,就可以直接咬断它们的脖子了。小柱子觉得刚刚吸了兔血,肚子都饱饱的,也不疼了,好舒服呐。” 小孩儿轻轻地抱着过分大的肚子,来回摩挲,忽略年龄性别,只看那动作,真的很像一个十月怀胎的妇人在期盼孩子降生。 祁佑惊悚的摇头,他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想法。 祁佑胡乱的点点头,“好好,小柱子喜欢,那就养着吧。” 祁佑蹲地上,拿着石刀把兔子剥皮,除了必须丢弃的内脏,其他的,他都留着。 兔毛不是乌鸦毛,那可是好东西,就算只有巴掌大的一块,晚上用来垫在脖子下,当个枕头也是好的。 正好这会儿太阳越爬越高,温度也逐渐上升,祁佑几乎没费力就点起了火堆,把兔子直接上火烤了。 小柱子蹲在他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忙活,也不嫌腻。 祁佑在现代听多了熊孩子的“光辉事迹”,也在朋友家里见过不少,心有余悸。对比之下,他对懂事乖巧的孩子格外没有抵抗力。 若是他没穿越过来,说不定过个两三年,他也会升级当奶爸了。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着眼当下。 他随意的捅了捅火堆,好让火烧的更旺些。 他们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只是普安县下的一个小村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离县上不远。 “爹,你对这里熟悉,知不知道怎么走,可以更快到达县上。” 祁父一凛,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盯着儿子的脸庞,自从儿子大难不死,再次醒来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格外坚毅成熟些了。 或许他该试着相信佑儿一次,他的儿子也长大成人,能扛得起一个家了。 祁父释然的笑了,说:“待会儿我走前面,你们跟着我,最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就能到达县上。” 若是他的腿不瘸,发妻的眼不瞎,可能他们申时初就能到达县上了。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两个拖累了佑儿。 祁父的心里泛着酸,目光定格在畸形的左腿上,如果他的腿还完好就行了,哪怕只是跛一点儿,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好啊。 像他这种废人,在这乱世,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垂怜。 祁父情绪萎靡,以至于当祁佑把烤好的兔腿给他的时候,他都不要。 他说:“我都半截身体埋黄土的人了,饿不死就行,这好东西你们拿去分了吃吧。” 5.第五章 祁佑无奈,真的很想问问他爹又怎么了,好端端的又说些丧气话。 祁佑叹了口气,“爹,现在是关键时期,必须时刻保持体力,你不吃东西怎么行。” “而且,我决定离开此地逃生,也是为了替一家人挣一条生路,你现在就不吃东西,那我逃生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一家人躺平,老老实实等死好了。” “呸呸呸,你说的什么晦气话,我们这还没出发呢。”祁父瞪了儿子一眼,紧接着又双手合十跪在地上,虔诚祷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还望各路神仙不要当真。” 祁佑抽了抽嘴角,要是他爹知道他私下里生饮乌鸦血,猛嚼乌鸦肉,不知道会不会吓的晕过去。 啧,这种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虽说祁父嘴上怪儿子不会说话,但私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自我厌弃是一回事,可若是真被儿子嫌弃是累赘,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幸运的是,他祈福(祁父的名字)这辈子纵然没成什么大器,但有爱妻孝子,也不枉此生了。 祁父看着儿子递过来的兔腿,心想我早上吃一点儿,保存体力,赶路的时候也能快些。而且佑儿一番孝心,总不好让他失望才是。 祁父想通了,也不再拒绝进食,咬一口兔子肉,唔,真香,比昨天吃的那个不知名鸟肉好吃多了。 也不知道那鸟肉是个什么种类,吃着又酸又涩,但眼下这情况,有的肉吃都是极好的了,须知临淮郡内还有人在啃草根,吃观音土呢。 小柱子不舍的小口咬着兔腿,表情纠结,祁佑看的莫名,问他,“小柱子怎么了,是这兔子肉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小孩儿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是肉肉不好吃,而是肉肉太好吃了,小柱子不舍得这么快就吃完了。” 祁佑大口嚼肉的动作一顿,随后把兔头拧下来给了他,“没多少肉,你放在嘴边舔个肉味儿还成。” “谢谢姐夫。”小柱子如获至宝的捧着兔头,甜甜的道谢,一双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祁佑摆摆手,快速把手中的兔肉分吃干净。 非是他自私,一个人就占一半食物,而是接下来的路程都得靠他一个人保驾护航,他若是不把肚子垫上,到时候使不出力气,这一家老小全得完蛋。 吃了早饭,祁佑拍拍衣服站起来,在不远处找了根木棍,然后走过来,说:“爹腿脚不便,娘看不清路,赶路多有不便,所以到时候我拉着木棍这端,爹一手拉着另一端,再腾出手去拉娘,这样不但能减少危险,我们走的也能快些。”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林家姐弟,“至于苗儿和小柱子,” “佑哥,我能走快的,保证不拖你后腿。” “姐夫,姐夫,小柱子吃饱了,也可以跑的很快的。” 两姐弟迫不及待的表态,生怕自己成了拖累。 祁佑失笑,“苗儿能走快些我是信的,不过小柱子你人小腿短,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 “姐夫………”小孩儿整个人都蔫了。苗儿看看低落的弟弟,又看看稳重的未婚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佑哥,苗儿可以抱着弟弟走的,绝对不会拖时间的。” 她太着急了,一双眸子都泛起了红,虽然整个人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好,当她焦急的望向你时,里面似乎溢满了千言万语,看着倒是挺招人疼的。 祁佑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轻笑道:“想什么呢你,有我这个男人在,哪让你这娇滴滴的女子做苦力活。” 说着话,他就已经利落的脱下内杉,而后长臂一伸,把小孩儿抱了起来,用布条把人绑在了胸前。 他尽量避开小孩儿高挺的肚子,绑好后还不放心的问一句,“小肚子会疼吗?” 小柱子都已经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愣回答,“不,不疼的,姐夫。” 然后就僵在了他怀里,祁佑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松,可惜收效甚微,祁佑只好放弃。 那两只倒霉的鸟还拴在他腰间,背上光了大片,胸前还绑着个娃娃,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祁佑自个儿也不太好意思,耳朵尖都红透了,“非常时期,非常行事,非常行事啊。” 祁父祁母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林苗儿害羞的不行,虽然她跟佑哥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对方这么赤着胳膊,她看着还是难为情呀。 在她还怔愣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拉住了她,“专心,我们赶路了。” 林苗儿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脸上一热,心里都泛着丝难言的甜,脆生生应道:“嗳。” 祁佑目望远方,眼神坚定,拖家带口,扬声道:“出发!!!” 天上的太阳好大,晒得人面皮通红,又痛又痒,偏偏此地不见半点绿色,想躲凉都没法。 正午时分,太阳的威力达到顶点,祁佑舔了舔干裂的唇,忍着喉咙传来的干痛,回头道:“我们先歇歇吧。” “好。” 众人停下来,站在原地休息,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人压根不敢坐下歇息。 头顶的大树枯萎得只剩下枝丫,无法遮挡灼热的阳光。 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汗水直流,小柱子已经双眼涣散,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祁佑摸了摸他的脸,嘶,好烫。 他当机立断,把小孩儿的外衫脱下来盖在他头上,然后绑到前面,道:“是我想差了,这里没个遮挡的地方,停下来只会让境况越来越严峻。” “爹腿脚不便,我背着他走,娘看不清路,我拉着你,你再拉着苗儿。” “我们争取快点到县上,县上就算没有多余的食物,但空置的房屋应该还是有不少,我们去那里再歇息。” 祁佑雷厉风行,说话的时候,就把祁父背到了背上。 他一手要拖着背上的祁父,一手要拉着他娘,只好对身前绑着的小孩儿道:“小柱子,用手圈住姐夫的脖子。” 小孩儿已经被晒得迷迷糊糊了,可听到祁佑的话,身体下意识的照做了。 祁佑微微弯了弯腰,脚步一抬,顶着炎炎烈日,在干裂僵硬的土地上走出一条路。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大地看起来荒凉又干燥。 之前还能看到有零星几只乌鸦在枯枝上叫得欢,现在连乌鸦都看不见了。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万物都变得寂静,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还是那么荒凉,一成不变。头顶的太阳威力不减。 祁佑的耳边只听得到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茫茫天地间好似只剩他一个人。 他的头脑胀的很,眼睛渐渐也聚不了焦,所以当他看到面前的县城时,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侧的祁母和林苗儿,发现她们也是一脸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祁佑咬咬牙,松开了木棍,腾出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 靠,好痛。 原来是真的,他们真的到了县上了。 他还来不及高兴,“砰”的一声,身侧传来沉闷的落地声,祁佑扭头看去,祁母和林苗儿没人拉着,再也坚持不住的跌到在地上。 祁佑眼皮子直跳,这地面温度可不是说着玩的,稍有不慎就会烫伤。 他躬身想要去扶,却忘了他背上还有一个人,祁父顺势跌落,连带着祁佑也跟着倒下了。 两声微弱的鸟鸣弱弱响起,祁佑甩了甩脑袋,立刻咬断了一只鸟脖子,忍着恶心,大口大口吸血。 视线渐渐聚焦,他缓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异动,祁佑惊觉的回头看去,大喝,“谁在那里?” 片刻,一个瘦小的男子哆哆嗦嗦的从破败的墙后面钻出来,看着祁佑,讨好道:“小哥莫惊,在下是这普安县人,出来觅食,发现有人靠近,情急之下才躲入这里。” 祁佑上下打量对方,男子虽然很瘦,但却没到骨瘦如柴的地步,瞧着比他们好上许多。而且眼睛精亮有神,想来生活应该还能勉强过下去。 祁佑打量对方的同时,男子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他们,那目光专注而又痴迷。祁佑以为对方看的是他腰间的小鸟,灾荒年头,食物难得,更别说荤腥了。 祁佑有些紧张的侧了侧身,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不妥,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只是不时还是会看过来。 祁佑问他,“县里还有人吗?” “有的,但是不多了。”男子答道。 这在祁佑的意料之中,他一手扶着祁家爹娘,一手揽着林苗儿,看看丝毫没有要降落的太阳,试探着对男子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了,可否进县歇息一下。”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出乎祁佑预料,瘦小男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说话。 对方似乎一点儿都不排斥他们这些外县人,甚至听闻祁佑的请求,还好心的过来帮忙扶人。 祁佑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总不能人家好心帮忙还是错了。 他一时想不通,现在情况又不允许他想太多,他得快些把祁父他们带到阴凉处去。 所以瘦小男子过来的时候,祁佑客气推辞了两句就接受了他的帮助。 “这位小哥,在下祁佑,田囤村人士,还不知小哥姓名,。” 瘦小男子扯了扯嘴角,有几分不自然,“嗨,我就是一混子,姓张,以前人都叫我张混子。” 祁佑唤了声“张哥”,又道:“不知如今这县城里又是什么光景,不瞒张哥,我们家也是实在挨不下去了,这才痛定思痛,举家搬迁。只是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好,我们都三天滴水未尽了。要不是我昨儿运气好,逮到三只鸟,饿死之际吃了一只,我们都撑不到这儿。张哥好心收留我们,这只就给你吧。” 祁佑的话说的半真半假,他把那只吸过血的递给了张混子,张混子却没收。 “祁兄弟说的这是什么话,灾荒年头自当守望相助,你们都已经如此困难,我哪里还能从你们口中夺食。”两人交谈着,他们来到了一家铺面外,张混子率先走了进去,回头道:“祁兄弟心里别有负担,这家店铺的主人早就走了,这些都是无主之物,祁兄弟快进去来吧,早些安顿了伯父伯母。” 闻言,祁佑心里那股微妙感又出现了,不过他很快压制下去,扶着林苗儿和他娘快速走了进去。 铺面长久没人居住,灰尘落了厚厚一层,祁佑一进去,就止不住的咳嗽。 “祁兄弟别见怪,这里好久没住人了。” 祁佑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对了,张哥,不知县上可还有水?” 虽然这么问很有些得寸进尺的意味,但是生命受到威胁之际,祁佑的脸皮还是愿意厚一厚。 张混子歉然道:“祁兄弟,整个临淮郡都未免旱灾。”言下之意,县里也没有多余的水。 祁佑心头怅然,“我晓得了。还是多谢张哥了。” “没事儿,我原也没帮上什么忙。”张混子摆摆手,但祁佑却总觉得他的目光不对。 他似乎看的人并不是他,而是他旁边什么地方。 张混子:“祁兄弟,你们先歇着吧,我帮你去看看,如果能找到水,我晚上给你们送过来。” “那多麻烦你啊。”祁佑真是受宠若惊,这样一来,他欠张混子的情可就大了。 说是活命之恩都不为过。 张混子:“无妨,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 祁佑热情的把人送走,亲眼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尽头。 他转身回去的时候,经过张混子之前站过的位置,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模仿着对方的动作看了看,什么也没有呀,难道他想多了。 祁佑失笑摇头,暗想自己把人心想的太坏,刚抬脚,随意一瞥,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这个角度,刚好把昏迷的林苗儿看个真切。 他收回脚,站回之前的位置。张混子比这具身体高一些,祁佑慢慢踮起脚尖,学着对方之前歪头的弧度。 这下不止林家姐弟,就连祁父祁母也统统落入眼中。 祁佑的心沉了沉。 他垂眸敛去眼中的思绪,几步走过去,用牙齿咬破了鸟的喉咙,温热的鲜血一股股喷出,祁佑挨个给每人喂了一点儿,然后又找到一块木板,当做扇子来回扇动,给他们散热。 一刻钟后,除了小柱子还昏昏沉沉的,其他人都陆陆续续醒来了。 祁佑心里揣着事儿,把剩下的两只鸟都烤了,与祁父他们一并分吃了。 祁父捏着手里的鸟翅,难以开口,祁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思及之前的不适,开口问他爹,“爹,我们跟县上的人说话口音一样吗?” 祁父不明就里,还是回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田囤村离普安县这般近,口音自然是一样的。” 祁佑咽下口中的鸟肉,又问:“爹以前常来普安县,可曾听过县中有一个叫张混子的人?” “这……”祁父陷入了迟疑,“佑儿,爹也只是偶尔来县上赶集,除非是家喻户晓的人事,否则爹也无从得知。” “喔,这样啊。”祁佑若有所思,“对了,我们这边是怎么称呼其他同龄男子的双亲的?” “当然是叫叔和婶了。”一道低低的童音响起,祁佑看过去,只见小柱子靠在姐姐身边,期待的看着祁佑。 祁佑回头看祁父,祁父点头,“小柱子说的没错。” 祁佑夸奖道:“小柱子真厉害,懂的这么多。” 小孩儿立刻抿着嘴笑了,虽然脸色还是不怎么好,但眼睛却有了神采。 祁佑用食指敲击着膝盖,突然道:“县里的人也都是这么互相称呼的吗?读书人之间会不会称呼其他同龄男子的双亲为伯父伯母?” “怎么可能。”祁父笑道,“伯父伯母这种拗口的称呼只有皇城那边来的人才会如此,别说普安县,就是整个临淮郡都是称呼[叔和婶]的。” 祁父见难得能给儿子帮上点忙,心里高兴,说话间,不知不觉就把手里的鸟肉吃了。 吃完以后,他还不舍的舔舔手指。 祁父的动作一僵,倒不是觉得这个行为丢人。而是他想好不吃不吃的,怎么又吃了呢。 还不等他懊悔,就见祁佑严肃的站起来,在铺面里来回转悠,眨眼间,找出了好几块薄木板。 “我们暂时缓一下,然后等太阳小点,每人顶着木板,我们出去找东西。” 祁母不解,“佑儿你想找什么,难道县里还有粮食。” “粮食自然是没有的。”祁佑摇头,祁母不免失望。 祁佑:“但是药材应该还有一些,名贵的别人不会给我们留下,但是价贱的,应该还有余。” “我们去看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呢。” 更重要的是,他想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是不是对的? 究竟是他疑心太重,还是人心难测。 祁佑遥遥看着热气蒸腾的门外,眯了眯眼,很快他就会知道答案了。 6.第六章 外面热气腾腾,祁佑他们刚走出店铺,一股热浪袭面而来。 “我走前面,你们躲在我身后。”祁佑低声喊道,然后手一翻,把小柱子带到身后背着。 祁佑按着张混子离开的方向走,走过拐角,才问祁父,“爹,接下来往哪边走有药铺?” 祁父想了想,指向左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在那边。” 祁佑道:“我自然是相信爹的好记性的,从村里往这里赶的时候,如果没有爹指路,我们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 祁父脸上带了点笑意,“哪里哪里,不过是来回走的多了,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祁佑见好就收,闭上嘴静静往前走。 还不等他们找到药铺,张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对方头上还冒着一层汗,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似乎刚从哪里跑过来一般。 张混子脸上带着笑,但祁佑好歹能在现代社会混个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当当,还差点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那份眼力是必不可少的。 别看张混子脸上带着笑,那笑怎么看怎么僵,就像生生挤出来似的。尤其是那双小眼睛里的戾气都快溢出来了。 那眼神可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会有的。 祁佑悄悄捏了把汗,面上镇定自若的与他寒暄,“啊,是张哥啊,你怎么在这儿?” 张混子自来熟的拍了一下祁佑的肩膀,“哥哥我这不是出来替你找水吗。” 祁佑垮了脸,夸张的大叫,“哎哟,张哥你的手劲可真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手没注意,祁兄弟莫要见怪啊。”说是那么说,张混子的脸上可没半点歉意,甚至看着祁佑一行人还带着隐隐的高高在上和不屑。 祁佑陪着笑,“张哥,你对小弟的大恩大德,小弟都记在心里。” “嗨,这有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张哥,我自然得有个做大哥的样子。”张混子陪他周旋了两句,很快切入正题,“对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一群老弱妇孺,又累又渴又饿,不好好的待在铺子里歇息,这大热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祁佑闻言,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像,傻乎乎的笑道,“我们暂时安顿下来了,能喘口气,正好又在县上,我就想着去药铺里找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张混子嘴角抽抽。 祁佑还在说,“我爹以前常来县上赶集,对这县上比较熟,所以我就带着他一起出来了。” “到时候运气好,找到些能治个风寒脑热的药材,就是老天眷顾了。” 张混子:…………… 你想的可真美好。 张混子望着面前傻乐呵的年轻人,那表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晚上县上不太平,你们找到药材之后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吧。” “好的。”祁佑傻白甜的应道,“对了,张哥,你帮我找水,这是大恩,作为回报,我找到能用的药材也分你一半啊。” “呵…呵呵,不用了,我身体好着呢。”在祁佑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悄悄摆了摆手。 “好了,我还得继续给你们找水呢,先走一步。记着,晚上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明白了吗。”张混子交代了两句,就风一般的走了。 祁佑傻笑着看他离去,还挥挥手跟他告别。 不远处注视这一幕的人齐齐发出嗤笑,“真是个傻子,嘁。” …………… 祁佑回头对祁父道:“爹,你的腿是不是又疼了,我背你吧。麻烦苗儿来抱小柱子了。” “不麻烦的,佑哥你客气了。” 林苗儿伸手抱过弟弟,祁父刚想说不用儿子背,祁佑就在他面前蹲下了。 祁佑拍拍肩膀,扭头对他说:“快点吧爹,不然时间赶不及,晚上就不安全了。”他刻意咬重了[晚上,不安全]五个字。 祁父不算太聪明,但也不蠢,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思及之前在铺子里儿子问他的种种,以及刚刚那个“张哥”。 有些东西不用仔细去想,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一脸欣慰,侧着身,试探着爬上了儿子的背,这个姿势,让他的畸形的脚更显眼的暴露在人前。 当他们没有绝对的武力值,又不清楚敌人的人数,示敌以弱,绝对是上上策。 祁佑明白了祁父的意思,还有几分意外对方的机智,果然能在灾荒年头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傻白甜。 运气可以让人保一次命,两次命,却不会次次都眷顾,再多的运气也有用完的一天。只有本身足够聪慧,才能立得住脚。 起身的时候,祁佑故意踉跄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把人背起来,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走着。 其他人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只以为祁佑赶了一天路,累的很了。 祁母上前,扶着儿子劝道,“佑儿,你别逞强,你把你爹放下来,我们扶着他走也是一样的。” “没事儿娘,我还背得起。”祁佑执拗的背着他爹走,不时回头,“你们更靠近我一些。” “嗯。”林苗儿抱着弟弟,跟祁母一人走在祁佑两边。 祁父腿脚不便,但手却利索,他举着木板,给儿子遮挡烈日。 祁佑借着时不时回头叮嘱祁母和林苗儿的功夫,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越看他的心越往下沉。 太奇怪了,作为旱灾重发地之一,两年过去,普安县的街道除了破烂点,几乎不怎么脏。 这种脏不是指灰尘遍地。 而是古代的条件有限,北方的地理位置又天生不占优势,一旦发生灾情,官府又治理不及时,死伤遍地是常有的事。 根据常理推断,像这样一个县城,发生了灾情,最开始人群恐慌,造成大面积人数死亡,剩下的幸存者逃的逃,散的散,而这种除了死人就无其他的空城,没人打理,又处在这么高温的天气,要不了多久,死尸腐败,很快就会发生瘟疫才对,然后方圆十里的人畜都不敢靠近。 但是他们靠近这里的时候,根本没闻到任何异味儿,再加上看到张混子的时候,对方除了穿着破烂点,精神面貌比他们好多了,而且并未以布掩嘴。所以祁佑满心以为,普安县已经得到了控制,至少不再是座死城。 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他们进来这么久,除了张混子,和他猜测的张混子同伙,他就再没见过其他人。 想到某种可能,祁佑的瞳孔猛缩,明明是烈日炎炎,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后背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祁父敏锐的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借着给他擦汗的动作,凑近他的耳边,“不要怕,爹在这里,爹陪着你呢,佑儿不要怕,不要怕………” 低声的呢喃让祁佑从那种恐怖的猜想中抽身出来,汗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滚滑落。 他挤出一丝笑,“我知道的,爹,我不怕,祁佑不怕。” 他有神力在身,他才不怕,他不怕。 穿越大神让他穿过来,肯定不会这么快让他嗝屁的。 祁佑,不要怕,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冷静,冷静………… “佑儿,到了。”祁佑猛的回神,抬头一看,他面前的不是药铺又是什么。 原本门庭若市的药堂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地上撒落了一地残渣,放药材的木盒子通通被人打开了。 想来,在祁佑之前,早就有人想到来这里捡漏了。 而且经过两年之久,许多药材的药性都流失得差不多了。 祁母难掩失望,“看来我们是白走一趟了。” 祁佑置若罔闻,这一趟出来,能看清敌人是谁,就已经受益匪浅了,怎么会是白走一趟呢。 而且,他以前跟老妈看古装电视剧时,总会看到灾年时期,那些药铺老板一时带不走全部的药材,都会选一部分贵重的药材留下来保存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到日后,此地安宁了,再回来。 祁佑不知道这药铺老板会把东西藏在哪儿,或者说他猜错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藏。 可如今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不试一试,总是心有不甘。 或许呢,或许老天垂怜,就让他给遇上了呢。 他回想着那些古装剧中的套路,走进内室,这里敲敲,那里晃晃,甚至后院的枯树下,他都没放过。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佑儿,你在找什么?” “佑哥,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找啊。” “姐夫?” 面对家人的关心,祁佑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他想找药铺前主人留下来的“财宝”吧。 尤其这“财宝”到底存不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祁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这药铺里还能不能剩点东西,我们捡个漏,现在看来,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算了,我们走吧。”祁佑失魂落魄的离开,路过小柱子身边时,顺手把他抱了起来,为了防止碰到他的小肚子,祁佑采取的是经典的公主抱。 结果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小孩儿急急的声音传来,“姐夫,姐夫,你看那是什么,那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祁佑低头顺着小孩儿手指的方向仰望过去。 只见房梁上余出一点儿布片,也难为小柱子眼睛尖看到了。 小孩儿不懂得祁佑要找的药材,但他却本能的知道,越是遮遮掩掩的东西,越有猫腻。 7.第七章 祁佑心跳都快了半拍,他缓缓把小孩儿放在地上。然后拿起被主人家丢弃的桌椅叠在一起,踩着桌子,三两下够到了房梁,手一探就把东西取了下来。 那是一个灰扑扑的布包,虽然颜色暗沉,但布料摸起来依旧柔软,想来不是普通布料。 祁佑拆开布包,里面放着一个盒子,上面还上着一把锁,这对旁人来说,或许头疼。但祁佑却用石刀轻而易举砸开了锁。 祁佑原本以为,放在这么隐秘的位置,这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比较贵重的。然而他打开盒子一看,才发现里面是黄色的粉末。 祁佑恰好认得,那是硫磺粉。 祁母和林家姐弟都没见过,好奇道:“佑儿,这是甚?” 祁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内心难掩饰失落,道:“这是硫磺粉。” “可以杀菌,就是去除不好的东西,还可以除田里的害虫。” 祁父惊奇,“你怎么得知的?难道你见过?” 祁佑也惊了,下意识反问,“爹之前未见过?” 祁父摇了摇头,“像这种宝贵的东西,我一个泥腿子哪里能见。” 祁佑想说,不过是硫磺粉,还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不成? 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得天然的较为纯净的硫磺单体矿物,比如火山附近。 他以前看过一个科普节目,将泥块状的硫黄和矿石加热 , 到200摄氏度 。硫磺熔化 , 过滤掉没有熔化的物质,继续加热 ,不断搅拌 , 使其中的部分杂质汽化蒸发掉 , 到400摄氏度硫磺沸腾。收集硫磺气体 , 将硫磺气体降温凝固 , 即可得到较纯净的硫磺。 只要有条件,随便来个普通人都能做到。 祁佑猛的想起,是了,这是在古代,要啥没啥。 而且看这硫磺粉的精细程度,想来一般人还弄不到。 硫磺易得,但想要精益求精就难了。 但祁父也不该完全没见过啊。 后来祁佑才知道,有贵人曾经因硫磺所害,当今陛下对其深恶痛绝,又因其有毒,所以官府把控严格。一般百姓不易见,就算偶尔见了,也是入药。 但现在他却想不明白,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把盒子盖上,用布匹包好。这硫磺粉虽然他暂时觉得没什么用,但反正是白得的,又不重,带着就带着了。 祁佑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夸奖他,“小柱子好厉害啊,藏的那么深的东西都让你看到了。可真是个挖宝小能手啊。” 小孩儿激动的脸都红了,一双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夜空中明亮的星星。 祁佑觉得对上那么一双眼睛,心里所有的彷徨都散了。 事在人为,只要有心,他们一定能摆脱眼下的困境。 祁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祁佑就不相信自己顶天立地一个好男儿,还不能从这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了。 他蹲在祁父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爹,快上来,今晚我们可能要连夜赶路了。” 祁父没动,只是望着他,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佑儿,你听爹说。这普安县有一条出县城的小道,待会儿你出了门,顺着药铺右侧方向一直走,直到遇上第三个拐口,然后左转,走一百五十步。再右转,走八十步,你会看到一条漆黑小道,到时候你带着你娘和苗儿姐弟” “爹!”祁佑沉声打断了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父苦笑,他捶了一下自己瘸掉的腿,问祁佑:“你看爹这个样子能跑的掉吗?” 祁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佑儿,爹没有什么大出息,但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也不是作假。只是一个照面,爹就看的出来,那所谓的张哥不是善类。这普安县已经干旱整整两年,没水没粮,佑儿你说,他为何还活的好好的。” 祁佑神情一震,不可思议的回望着他爹,哑声道:“你都猜到了?” 祁父:“佑儿啊,爹不是傻子,就算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见了人,也该想明白了。” 祁母他们不知道这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甚至单纯的小柱子还傻乎乎的发问:“姐夫,那位张大哥没水没粮,他怎么活下来的,他是神仙吗,可以不吃不喝的。” “不是喔。”祁佑侧过身,双手把着小孩儿的孱弱的肩膀,与他视线持平,平静的向他揭露人性的阴暗面,“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也没人能不吃不喝过日子。” 小柱子不解, “可是张大哥他就活下来了,而且是姐夫你们说的县里没水没粮的呀。” “对啊,县里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活下来的呢。”祁佑声音轻飘飘的,如鬼似魅,“因为张大哥他吃人啊。饿了吃人肉,渴了喝人血,所以他活下来了。” 小柱子都吓呆了,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佑、佑哥,你说笑的吧。”少女惶恐的声音低低响起,双眼通红,嘴唇颤抖的厉害,似乎只要祁佑一点头,她就能哭出来。 小柱子听到姐姐的声音,终于回了神,眼睛一眨,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边哭边哽咽道:“不,不要吃小柱子,小柱子好久没洗澡了,小柱子身上臭臭的,一点都不好吃。” 祁佑哭笑不得,把小孩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 祁父抽空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话都给孩子说,把小柱子吓坏了怎么办?” 祁佑无奈:“爹这话不对。若是世道安宁,小柱子自然无需知道这些。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才刚刚踏出逃生的第一步,就遇到了这种事,往后走,危险只会更多。我如果不一早就给他打下个预防,让他心里有个数,他以后被人骗了欺负了,丢了命就晚了。” 祁父还是不太赞成儿子的观点, “可是” 祁佑:“爹,小柱子需要成长。这个乱世不会因为他年龄小,就多善待他一分。相反,他的弱小反而会成为他的原罪,成为他被欺负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立起来,他才能活下去,才能活的好。” 祁佑拉开怀中的小孩儿,两人之间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他用一种平稳到几乎让人错以为他在谈论天气的语调说:“那些吃人魔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同样会流血,同样会死。只要我们足够强大,我们就能抢先杀死他,小柱子是男子汉,男子汉什么都不怕的对不对。” “呜……小柱子不是男子汉,姐夫,小柱子害怕,小柱子不想被人吃掉。”小孩儿一刻都没坚持住,又扑进祁佑怀里,低声哭泣。 祁佑:………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祁佑手忙脚乱的哄小孩儿,早知道他就委婉点了= = 他都不敢去看他爹的脸色,亏得他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让小孩儿成长呢,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就把人弄哭了。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让他措手不及啊。 结果小的还没哄好呢,又一道弱弱的啜泣声低低响起。 祁佑:陡然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缓缓抬头,就撞上了少女哭的通红的双眼。 “佑哥,苗儿怕,苗儿好怕。”养了两天,少女的声音不再那样沙哑难听,微微带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清脆,此时泪眼婆娑,如泣如诉,让人软了心肠。 祁佑:………早知如此,他嘴贱个什么劲儿,悄悄咪咪的带着人离开不好吗。 祁佑只好把小孩儿抱在怀里,站起身,朝着林苗儿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见不得人难过,试探着伸出手,把人揽进了怀里,“苗儿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的,不哭了啊,苗儿乖,不哭不哭” 祁佑也不怎么会哄人,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好在林苗儿挺给面子的,发泄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林苗儿止住哭泣之后,看着外面的天色,立刻就急了,“佑哥,快,快点,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天色快黑了。” 祁母跟着扭头去看外面,又惊又怕,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脸上的慌张恐惧都快溢出来了,“怎…怎么办,怎么办?天快黑了,那些吃…吃人魔会来抓我们了。” 她太害怕了,抖着唇,话都说不利索。 “当、当家的,我害怕。”她哪里遇到过这等恐怖的事情,便是以前她都是从未听过的。 祁佑问他爹,“你想抛下娘吗?没了你,娘该有多无助。” 祁父:“她还有你,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她的。” 祁佑:“可我只是儿子。一个女人,她最想依靠的不是儿子,而是丈夫。” “爹,你真的想让娘以后独自面对外面危险重重的世界吗?” “我……”祁父语塞,妻子完好的一只眼,巴巴的看着他,他接下来想好的话通通都堵回了喉咙里。 祁佑趁热打铁,安抚性的拍了拍林苗儿的背,然后松开她,顺手把小柱子递入她怀中,转身走到祁父面前,“走吧,爹,不要再耽误了。” 祁父咬咬牙,看着面前还略显稚嫩的少年人脊背,终究是拒绝不了。 “好,我们走吧。” 祁佑背着祁父,招呼祁母她们,“你们一定要时刻跟紧了我。” 林苗儿她们全都严肃的点点头。 祁佑看着门外,心一横,抬脚踏了出去。 他们一路疾行,却也快不过黑夜的来临。 “对,左拐,往前走,继续,继续,快点”祁父听着身后凌乱沉重的脚步声,不断催促儿子。 那些人快追上来了。 临近最后一条小道,他们眼看着就要逃出去了,身后却传来恶鬼的召唤:“祁兄弟,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8.第八章 祁佑心头一跳,毫不犹豫的伸手,把祁母和林家姐弟拉到前面,同时转身,这样就把家人挡在了身后。 他右手握紧了石刀垂在身侧,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彼时清风吹散了乌云,月华大盛,明亮的月光下,一双双通红的眼睛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祁兄弟,问你话呢?”瘦小男子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的男子。 祁佑略略一数,竟有数十人之多。 祁佑的心猛的沉了,他哑着声音,不再心存侥幸,单刀直入,问他:“张哥是把我们一家人当两脚羊了吧,这个时候不跑,我们等着被下锅煮了吗。” 张混子乍然听到“两脚羊”的称呼还愣了愣,随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看来祁兄弟见多识广啊。” “两脚羊”的称呼,最开始是从西北方的戎人部落里传出来的,一般指代那些被戎人抓住的西元百姓,如同牛羊,动辄打骂,最后还被活活煮了吃了,毫无尊严可言。 没想到普安县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农家汉子居然也有了解。 不过那又怎样呢。反正他们迟早会成为他们的粮食。 张混子也不再伪装,他亮出来了手中的武器,银白的月光下,刀尖闪着冷酷的光辉,像极了野外的豺狼终于露出它的獠牙。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兄弟们上,今晚能不能吃顿饱的,就看这一遭了。” 十来个大汉红着眼呼啦啦冲过来,他们举着闪闪发光的屠刀,下一刻就要收割“羔羊”的性命。 他们好久都没吃过小崽子了,那肉嫩的哟,想想就流口水。 祁佑心里算着两方人的距离,在对方靠近他们只剩三四步的距离,祁佑放开了嗓子,用生命在呐喊,“大侠救命啊,这里有吃人魔。” 张混子他们以为后面真的有人,惊惧的回头看去,却见夜风凉凉,小道幽幽,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祁佑,你他娘的敢骗老子。”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张混子大怒。然而还不等他动手给祁佑一个教训,身旁就传来同伴的惨叫。 他偏头看去,温热腥稠的液体洒了他一脸,他摸了一把脸,嘴边尝到点儿铁锈味儿。 不过眨眼之间,他这边已经躺下了三个人。 张混子怒极反笑,“好好好,倒是我小瞧了你。” “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有什么三头六臂,能从我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中逃出去。” “杀了他,给我们的兄弟报仇。” “把他砍成肉泥煮汤喝。” 祁佑一个闪身躲过了竖劈过来的弯刀,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又是两把刀从左右夹击而来。 祁佑用石刀挡了左边挥来的刀,然后徒手捏住右边横砍过来的大刀。这刀刀身宽厚,祁佑双手拍在刀身上,齐齐用力,竟然生生阻断了它前进的路。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如水般,从伤口处淅沥沥滴落在地,祁佑大吼一声,“啊————” 在众人惊恐震惊的目光中,他竟然凭着一双手硬生生掰断了铁刀,反手拿着刀尖,顷刻之间划破了敌人的脖子。腥稠的血液喷洒出来,在月色下勾勒出一副暴力血腥的图画。 祁父心跳如鼓,不是怕的,而是激动的,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是必死之局,可看着儿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杀敌四人。这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祁父把祁母和林家姐弟挡在身后,他猫着腰,趁机捡走了一把弯刀。 他用着很不趁手,但有刀傍身,却让他的心里安定许多。 祁佑斜眼看到祁父的动作,心里对他的评价更高了些。 如果他爸处于这样的境地,他爸应该也会如此行事的。 不知不觉,他记忆中父亲的形象与祁父渐渐融合。 他们是父子,当并肩作战。所谓上阵父子兵,不外如是。 祁佑拿着那半截刀尖,跟张混子他们陷入了苦战。 祁佑一力降十会,却也双拳难敌四手。 他没有什么招式,只讲究一个快狠准,他比张混子还不要命,因为只有豁得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祁佑深谙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之理。 别看张混子他们自称亡命之徒,不怕死。 但对方若真的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饥荒吗? 为了活下去,这些人连人肉都敢吃,内心也不过是怕死罢了。 祁佑以命换命的打法,的确震慑了这些人。他几乎不防守,只一味的知道进攻。 中途也有人撤退,然后去攻击祁父祁母他们。因为他们看上去更弱小,一个瘸子,两个女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瘸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或许是受到儿子的影响,激发了他身为一个男人骨子里好战的热血,也可能是因为必须保护身后的家人,更或许是才吃了些东西,身上有一点力气。 祁父这么个看上去瘸腿的人,真正对上去,才发现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祁父没有大力气,但是几十年的经历,让他知道怎么避开利刃,怎么闪躲,况且夜色凉凉,天然给他蒙了一层掩护,这对其他人不利,但于他而言,却是削弱了他的弱势。 他不用仔细去看,就能凭着感觉,准确的找到敌人的方向。 他这般“狡猾”,激怒了与他对战的男人。男人骨架高大,身上却没多少肉,看上去像一副骨架上披了一层皮,脸上从左眼滑过鼻梁的一道可怖刀疤让他看上去,面目更显狰狞。 男人喘了口气,张嘴口中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祁父却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他却发现男人的动作更加凶狠了,刀疤男人粗鲁的扯开胸前的衣服,对月嚎叫,高举弯刀,一刀向着祁父劈开。 祁父退无可退,躲不能躲,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铿——” 刀器剧烈相击的刺耳声响彻了整个小道,祁父双手颤巍巍的举着弯刀,眼睛牢牢看着劈上来的刀,过度的力道压迫,让他双手的虎口都震出了血。 他的左腿疼的厉害,几乎快要不能站立。 刀疤男人似乎也发觉了他的窘境,兴奋的舔了舔唇,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誓要把祁父一刀劈成两半。 偏偏祁佑又被人困住了,五个凶徒围着他,一人一刀,他的身上很快就见了血。 祁母听着耳边的打斗声,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偏偏她的眼睛又不好,看不真切。 她眨巴着完好的右眼,焦急的寻找可以用的武器,可是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除了不远处落在死尸旁边的半截断刀。那是祁佑刚刚折断的,刀尖还握在他手里呢。 那柄断刀处于祁父和祁佑他们两个战斗圈之间,稍有不慎,就会做了炮灰,被人一刀砍了。 祁母很害怕,可是她的鼻尖已经嗅到了血腥味,是当家的身上传来的。 情况危急,她咬咬牙,还是决定踏出第一步,就算她什么也做不了,到时候死了,也好过冷冷清清过活在人间。 谁知她刚刚踏出一只脚,就被人拉住了。 “娘……娘,你抱着小柱子,我,我去。”少女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哭意泄露出来。 她不勇敢,她也很怕。可是如果她勇敢一点,能帮上佑哥一点的话,那么这件事也不再那么可怕。 她生的瘦小,又浑身灰扑扑的,又尽量靠着墙边走,轻手轻脚的,愣是没让人发现她。 她抖着手,摸了好几次,才从那死尸手里夺过断刀。 可是得到刀之后,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她想帮佑哥,因为围着佑哥的人是最多的,可是爹他的情况也不乐观。 少女左右望望,最后伴着过快的心跳,悄悄猫到了刀疤男人身后。 刀疤男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在祁父身上,他看着祁父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势在必得,仿佛在看一只案板上的羔羊。 林苗儿狠狠心,闭上眼,举着刀刺向了刀疤男人。 可惜她的力道太小,动作也不够快,刀光在夜色下反射出冷峻的光,所以在她手里的断刀还未刺入刀疤男人的身体,就被男人一刀挡开了。 他口里骂骂咧咧的,看上去很生气。可在对上林苗儿怯怯的双眼时,眼神却变了,目光幽幽像一头饿狼,却又与之前的眼神有所不同。 “美娘子……”他吐出一句别扭的官话,腔调怪异。 但此时却无人追究这些,祁佑看着那一幕眼睛都红了,他太明白刀疤男人看向林苗儿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了。 可恨他却被人缠住,哪怕他发狠,拼着腰间受了一刀,也只杀了一个男人。他身边包括张混子还有四个男人。 “苗儿————”祁佑大吼,他拼了命的要离开,却又几次被张混子拦住。 “祁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哥哥我给你们提供了栖身之地,作为回报,这小娘子也给弟兄们好好玩玩吧。” “虽然身上脏了点,瘦了点,但好歹是个女人,哥哥我也不嫌。” “你放心,这普安县的人都快死绝了,女人都快绝迹了,哥哥我大发善心,留她一命,让她好好给兄弟们开开荤。” “哥几个轮流伺候她,保证让她欲.仙欲.死,快.活似神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住口!”祁佑舍弃了刀尖,一拳砸向了张混子的脸。 张混子没想到他这么猛,当真赤手空拳,一个没防备竟然让祁佑得逞。祁佑这拳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道。张混子被拳头的力道带到了地上,一张嘴,口里吐出几颗牙。 这边的动静自然逃不过刀疤男人的眼睛,他暗骂了一声废物,抬脚就往这边走,明摆着先准备拿下祁佑这个“刺头”。 只要搞定了那个小个子。这几个残的残,小的小,压根不足为虑。 祁父何尝不知他心里,这也是他心中最害怕的。 所以刀疤男人一动身,祁父就举着弯刀劈了上去。 奈何他身有残疾,之前又受到重创,再快能快到哪里去。 刀疤男人一个回身踢就把祁父整个人踢飞在地。 祁佑目眦欲裂,他被逼得狠了,再又一个男人欺上来时,祁佑虚晃一招,趁着对方躲闪的功夫,一脚狠狠踹向了对方的下三路。 “啊!!!!!”寂静的夜空中,突兀的响起男人凄厉至极的惨叫,惊飞乌鸦三两只。 祁佑心有戚戚,估摸着那一脚下去,对方可能真的蛋·碎了。 男子的惨叫震慑了同伴,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祁佑趁火打劫,啊呸,趁热打铁,左右开工,双手掐住两人的脖子,拿出了吃奶的劲儿,使劲儿一拧。 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轻轻响起,张混子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侧又倒下两个人。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煞神。 战场上有个恒古不变的道理,谁先认怂,谁就输了。 两人对战,亦是同理。 张混子翻身想逃,殊不知他这个姿势把他的弱点都暴露出来。 他脚步一顿,愣愣低头看着穿胸而过的刀尖,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祁佑丢掉刀,用手擦掉脸上的血迹, 却忘了他手上还有伤口,这样一来,脸没擦干净,反而越来越血腥。 他干脆放弃了,双手握在一起,头骨转动着,冰冷的说道:“现在,只剩你了。” “呵,狂妄的西元人。”刀疤男人活动了一下手脚,甩动着手中的弯刀,嘴角微勾,带着十足十的蔑视与嘲讽。 9.第九章 刀疤男人右手执弯刀,脚尖一点,疾速冲向祁佑,同时伸出左手,作势便来要揪祁佑。 祁佑以不变应万变,在刀疤男人距离他只有两三步距离时,祁佑出手如电,猛的抓住刀疤男人的左手,同时低头,躲过刀疤男人砍过来的弯刀,然后右脚猛的上踢,用膝盖直直撞上男人的左手。 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起,刀疤男人突然惨叫一声,痛的脸色都扭曲了,衬着他脸上原本可怖的刀疤,在夜色的背景下,竟似人间修罗。 祁佑原本以为,他能趁着男人疼痛的时候,出现短暂的防御疏松,他趁机给对方致命一击。但出乎他的意料,刀疤男人比张混子他们强多了。 哪怕他再痛,硬是生生忍着疼痛,右手手腕一翻,弧形的弯刀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只见刀影一闪,血液喷溅。 祁佑就地躲闪,一个驴打滚站了起来,与刀疤男人面对面对峙着。 刀疤男人甩了甩完全使不上力的左手,看着祁佑微微眯了眯眼睛,用蹩脚的西元话说道:“西元人,你比我想象中的还强悍些,很好。” 祁佑面色冷漠,压根不接话,如果有人能绕到他身后去看看,就会发现他后背的衣服都被血浸湿了。 就连他之前滚过的地方都是鲜血淋漓。 刚刚就差那么一点点,只要刀疤男人的刀再深一分,他逃跑的速度慢一点儿,他现在估计就是具死尸了。 祁佑握紧了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过度的失血让他的体力快速流失。 他知道,要想活,速战速决是唯一的方法。 祁佑大喝一声,一脚把脚边的尸体踢向了刀疤男人,男人用弯刀狠狠一劈。 就是现在。祁佑赶将入去,身体往后一仰,直攻男人的下盘。 刀疤男人嗤笑一声,“找死。” 他竟动也不动,在祁佑攻过去的时候,伸出右脚,与他硬碰硬。 嘶! 两人同时吸了口凉气,都有种一脚踹上了巨石的错觉。 事实上,祁佑的情况更遭一些,他力气虽大,体质却废,他都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右脚小腿骨裂了。 祁佑忍着剧痛,作势一拳头要攻向男人的下三路。 “卑鄙。”刀疤男人大怒,举着弯刀就竖劈下来,祁佑立刻收回手,顺势身体一扭,整个人如一条蛇缠上了男人。 当刀疤男人发觉不对,想要把祁佑踹开时,为时已晚。 “嘭” 的一声,两人如同连体婴重重跌落在地。 祁佑处在下方,形势还要糟糕一些。 刀疤男人见暂时挣脱不开他,也不再白费功夫。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然后眸光一冷,忍着窒息的痛苦,微微仰头,祁佑暗道不好。 下一刻,刀疤男人重重往后砸,祁佑只觉得一瞬间头昏眼花,太阳穴突突的疼,鼻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男人似乎都猜到了他的惨状,畅快的笑出声,然后第二下,第三下……… 祁佑只觉得有人用锤子拼命在砸他的脑袋,誓要将他的脑浆都一并砸出来似的。 他很痛,痛的都快麻木了,只一双手脚还死命的锁着男人。 祁父他们想要帮忙,可是不等祁父靠近,就被男人挣扎着伸出一条腿踢倒了,剩下祁母和林苗儿,还没拿起刀,就被男人淫邪凶狠的目光吓的呆在了原地。 祁佑不得不更加用力压制他,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祁佑坚持不了多久了。 或许他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吧,就是可惜了祁父和苗儿他们。 如果他们能跑掉该有多好啊……… 祁佑只觉得脑袋好沉好沉,在他快要彻底昏死过去之际,耳边传来男人凄厉至极的惨叫。 祁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把身上的男人掀倒。这次出乎意料的顺利。 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提起拳头来,就着刀疤男人的太阳穴就是一拳,又一拳,直打得对方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什么红的,黑的东西都和着流了出来。 祁佑直把人打得面目全非,才抖着手去探男人的脖子。 片刻,他全身的骨头都软了一般,直直摔倒在地。 他身上有多处重伤,但他却不觉得疼似的,哈哈大笑出声。 祁父担心的爬过来,“佑儿,佑儿,你没事吧?” 祁母和林苗儿这才如梦初醒,不敢置信的看着躺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男人,想要扯扯嘴角,庆幸他们逃过一劫,可是一张嘴,却先泄出了哭意。 祁母和林苗儿分别跌跌撞撞的跑向了祁父和祁佑。 祁佑躺在地上的功夫,偏头看到了握着有他身体一半高的弯刀的小柱子。 那弯刀上还流淌着鲜血,祁佑后知后觉的往刀疤男人身上看去,却在对方的下体看到了浓浓的血迹。 祁佑惊悚的回头,再去看小孩儿,还没等他开口,小孩儿就先一步哇的哭出来了。 “姐、姐夫,姐夫,姐夫,哇啊啊啊………”小孩儿张着嘴,嚎啕大哭,可怜极了。 林苗儿一时竟不知该安抚哪一个。 还是祁佑招手把小孩儿叫过来,费力的抬起手,摸着他的脸,不停地鼓励他,赞美他,“小柱子好厉害,真棒,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如果不是小柱子,今天姐夫就死在这儿了。多亏小柱子救了姐夫一命呐。” “呜呜呜呜呜呜,姐夫,真的吗?”小孩儿打着哭嗝,不太自信的追问。 祁佑嘴角微抽,愣是拿出了十二万分耐心,劝解他:“小柱子做的是对的,不杀了他,我们就会死。小柱子做的棒极了,是个惩奸除恶的小英雄。” “可是,可是………”他瞅了瞅手里的弯刀,像被上面的血迹吓到,突然丢了手。 “血,好多血,姐夫,好多血。” 祁佑:“没关系,那是坏人的血,是我们小英雄的见证,是荣誉。所以不要怕。” 顿了顿,祁佑又语重心长道:“不过小柱子,姐夫跟你商量个事,以后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要用刀去捅一个男人的下,下面。”否则就不是你死我活那么简单了。 小孩儿愣愣反问,“下面是尿尿的那个地方吗?” “对。”祁佑回答的斩钉截铁,“你一定要记住姐夫的话,知道吗?” “嗯,我记住了。”小孩儿乖乖点头,“以后不到别人要杀我的时候,不能捅男人尿尿的地方。” 祁佑老心甚慰,“小柱子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姐,姐夫,小柱子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小孩儿拉着祁佑的手微微晃动,低着头害羞腼腆。 “噗嗤”,一声闷笑凭空响起。 “谁在那里?”异声响起,祁佑就挣扎着坐了起来,厉声喝问。同时双手一拦,把姐弟俩都护在身后。 夜色中,没人看见祁佑的唇都在微微颤抖,如果张混子还有同伙,此时再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一道苍老的咳嗽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咳,咳,少年人,如果你再不好好包扎的话,恐怕也活不过明日了。”随着对方的渐渐走近,祁佑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孔。 那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头子一身粗布麻衣,头发花白,胡子乱糟糟的,因为过分瘦削,颧骨高高突起,看上去有几分严厉。 他身旁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同样瘦弱,不过一双眼睛却暗藏戾气,祁佑毫不怀疑,这小子就是头狼崽子,稍有不慎,恐怕就得在他手上栽跟头。 对方老的老,小的小,看上去同样弱势,可他们这边,伤的伤,残的残,真拼起来,还指不定谁能活下去呢。 10.第十章 夜风吹过,小柱子冻的打了个哆嗦,祁佑把他拉近一点儿,然后问:“你们是什么人?” “逃生的人。”老者高深莫测的说道。 但祁佑更觉得对方是在装神弄鬼,他讥讽的扯了扯嘴角,直接了当的点出事实,“普安县干旱已经整整两年了,老先生现在才逃生,不觉得太晚了吗?” 老者神情一怔,有一瞬间被拆穿的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乐呵呵的,不见灾民的半点愁苦,“这人老了,身上总是多多少少带着病。这不,现在才好嘛。” 祁佑:呵呵,信了你的邪。 祁佑提了口气,他的状态很不好,这让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说出你们的目的。” “护送我们离开,直到到达安全地。”这次是那个少年抢先回道。 但是这话中的内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祁佑都快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笑了,不客气的反问,“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护送你。” “你——”少年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时都气的失了声,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愤又带着点不屑道:“你们这群小偷,不要以为做了什么,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感恩戴德。” “小偷?”祁佑感到莫名其妙,他偷什么了? 回想了好半天,他才想起,他之前在药铺拿过一个木盒子,“你们是药铺的原主人?” 少年人扬了扬下巴,矜傲道: “自然。” 他身旁的老者虽然没说话,却是赞同的。 祁佑挑了挑眉,他朝林苗儿伸出手,“苗儿,把盒子给我。” “好,好的。”林苗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递给了祁佑,祁佑接过之后,放在地上,轻轻用手推了过去。 木盒子滑行的声音怪异的响起在小道里。 祁佑笑道:“我原以为是无主之物,这才拿了。既然你是药铺主人,这东西就还与你。” 这下不止少年人变了脸色,连老者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祁佑一手搭在林苗儿肩上,半边身子用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的东西还给你们了。那么现在,我们也该好好算一算账了。” “算,算什么帐?我以前可不认识你。”少年人色厉内荏的叫嚣,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老者。 老者刚要开口,“小兄弟,有话” “嗤”祁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普安县为什么没有瘟疫,老先生知道吗?” 不等老者回答,祁佑自顾自道,“后生倒是有个猜测,随口一说,说错了,老先生也莫怪。” “普安县没有瘟疫,因为没有产生瘟疫的尸体。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可能被人掩埋了,不过这太麻烦,也太耗时间。我更倾向于有人把这些死尸累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但是普安县人多多少少都沾着点关系,真正的普安人是下不去手的。那么就只有张混子他们一伙人了。” “或许他也不叫张混子,甚至也不是普安县人,他纠集了一帮戎人,一把火烧光了普安县的死尸,没了尸体,自然不会产生瘟疫。剩下的活人则成了他们的口粮,屠杀同伴,啃食人肉,所以他们好好的活到了今天,也是因为如此,张混子第一次看到我,就热情的把我们一家人带进了县里。” “这普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对县里熟悉的人,想要找个人,是轻而易举。可换成张混子他们这些外地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猜错,老先生应该也是至今仅存不多的幸存者。” “你说你们在药铺看到我拿你们东西了,自然也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 少年人皱眉:“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们偷了东西还有理了。” 祁佑斜了他一眼,“呵,左一个偷东西,右一个偷东西,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你们知道我们要从哪里逃生,所以你们悄悄跟着我们身后来了。若是我们逃不过张混子他们的毒手,张混子抓到我们这些[口粮],自然会掉以轻心,带着我们就回他们的老巢,而你们就可以趁机离开。” “或许你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想到我们会来个绝地反杀。这让你们在其中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恩态度露面,我说的是也不是?” 祁佑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又继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连带的后生也不遑多让。” “一现身就给我们扣上一顶[盗贼]的帽子,在精神上压制我们,然后再提出让我护送,由此一来,只要我有一丁点儿心虚,都会中了你的计,为你们当牛做马。” “祁某眼拙,倒真是看不出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生了如此毒辣的一份心肠,某自愧不如。” 少年人终究面皮薄,哪怕心里是那么想的,可是被人如此直白的点出来,还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祁佑说了一连串的话,喉咙发痒,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他如此狼狈,少年人心中快意又别扭,忍不住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祁佑笑笑:“我死了,自然没有利用价值。可我活着,就于你们有大利。” “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祁佑抬头看向老者,眉梢轻扬,“我说的对吗?老先生。” “呵………哈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抚须大笑,他看着祁佑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欣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爷爷,你怎么”少年人不甘心的低声呼喊。这姓祁的说话句句不留情面,讨厌死了,爷爷居然还笑的出声。 老者笑够了,才停下来,道:“小兄弟,你猜的都没错。我是利用了你们。可这是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因为你强,所以你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祁佑气的心口疼,真特么不要脸。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祁佑指使林苗儿扶着他离开。 还没走出三步远,他们身后就传来老者幽幽的声音,“老夫姓温,单名一个镇。普安县一坐堂大夫。” 祁父猛的回头,“你是那个医术卓绝的温大夫?” 温镇:“不过旁人谬赞而已。” 这下祁父走不动道了,“温大夫,求” “爹。”祁佑喝住他,“我想活的有骨气一点儿,走吧。” 祁父急了,挣扎着要去拉他,“佑儿,你不要犟,你伤的这般重………” 祁佑置若罔闻,慢慢挪着步子离开,心里却在偷偷计数。 十,九,八……… “佑儿,你听爹的好不好,生死关头,你不要闹脾气,佑儿,佑儿” 五、四、三……… “佑儿,佑儿” “佑哥……” “姐夫………” 其他人都在劝,可祁佑就像铁了心似的,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如此决绝的态度,倒让温家祖孙慌了神。 “爷爷,爷爷………”少年人焦急的低声喊道。 温镇咬咬牙,终是开口挽留:“少侠留步。” 一…………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祁佑偷偷勾了勾唇,眼中哪有什么少年意气,只有势在必得的精明。 别看温家祖孙处处奚落他们,正因为如此,也暴露了他们的短处。 只要他们想活,那祖孙俩就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强有力的保护者。 救治他是必然的。 但是由他开口求他们救命,和温家祖孙主动开口想要救他们的命,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祁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什么都能欠,就是人情债别欠,一旦欠了,就不好还了。尤其对方还是温家祖孙这种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人。 若他只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少年,恐怕得被这两人给生生玩死。 “少侠莫恼。”温镇慢慢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祁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小子顽劣,少年人脾气直,说话冲了点,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希望祁少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祁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接话。 祁父祁母在一旁看的干着急,要不是祁佑一个眼神闪得快,估计祁父就开口,顺坡下驴了。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开口,“温老先生,虽然你是老者,也是药铺原主人,但我有一点必须声明。第一,我不是贼,若早知那是有主之物,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现在我物归原主,若温小公子再口口声声一口一个贼喊我,就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 “第二,你们利用我们的事,我也不会这么算了,我祁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温镇的脸僵了,少年人不知所措的左右望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反驳。 良久。 温镇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相逢即是缘,那木盒既然落到了少侠手里,自然就是少侠的了。” 祁佑无语,拜托,别把硫磺粉说的多高大上似的。 不过,对方有意示好,祁佑也没真想把关系弄僵。 他敷衍的接茬,“温老先生慷慨。” 温镇:呵呵 温镇:“少侠伤重,老夫身为大夫,当救死扶伤,老夫这里还存有一点儿药材,希望少侠不要嫌弃。” 祁佑也上道回他,“温老先生高义,如此德高望重之人,祁某怎忍心温老先生这等善人陨灭在乱世里。”祁佑刻意咬重了“善人”二字,其讥讽之意显而易见。 温镇面色如常,一来一往,两人达成了默契。 11.第十一章 祁佑伤的太重,当他确定与温镇的“交易”定下来以后,他强撑着的一口气就散了,整个人失去了力道,摔向了一旁,连带着林苗儿也跟着倒去。 “佑哥!!!” “佑儿————” 祁家人纷纷围上来,观察祁佑的情况。 几步开外的温镇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排排银针。 他取出几根,然后立刻上前,在祁佑的身上几个穴位,快速扎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片刻功夫,祁佑身上各处大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然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珍而重之的揭开木塞,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然后给祁佑喂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祁父见儿子还是没有醒过来,急了,“温大夫,我儿怎么样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少年人翻了个白眼,“我爷爷把仅剩的一颗九转十元丹喂给了他,他还能有什么事。” “玉儿。”温镇无奈,唤了他一声。 少年人撇撇嘴,不吭声了。 温镇这才扭头对祁父道,“这是我孙……子,单名一个玉字。” 祁父点点头,虽然这温家小公子说话不客气,不过从他话中内容,倒是不难推测出,佑儿没事了,这便是大好事。 祁家这边的人松了口气,但温玉看着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祁佑就来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叱责过呢。 现在对方还浪费了他爷爷手里最后一颗九转十元丹。那九转十元丹的丹方可是他们温家的老祖宗耗费了一生心血才创造出来的,后来丹方传到了爷爷手里,爷爷为了配制这丹药,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最后才炼制了三颗。 一颗爷爷自己服用了,他用了半颗,现在剩下的一颗又给了这姓祁的,真是便宜他了。 至于还有半颗去了哪里,温玉却不愿回忆,因为每每想起,他都会忍不住脸上扭曲。 这辈子别让他再遇到那一家人,否则……… 温玉牙关紧咬,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玉儿。”温镇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对,开口唤回了孙子的神智,劝道:“多想无益。” 温玉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爷爷。” 温镇摸了摸他的头,眉眼舒展,漾着些微的笑意。这笑不是面对祁佑时,刻意营造出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很浅很淡,但的确是温暖的,这让温镇看上去终于有几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慈祥。 或许是心情不错,温镇给祁佑治疗包扎之后,还给他做了个全身大检查,在摸到对方小腿的时候,神情微妙一变,看着祁佑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脑子又灵活多变,心性耐力两者兼顾,是个成大事的。换句话说,这种人也会活的最久。 只要祁佑活着,他们就安全了。 按理说,温镇作为一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不该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人。 但是………… [佑儿,你听爹说。这普安县有一条出县城的小道,待会儿你出了门,顺着药铺右侧方向一直走,直到遇上第三个拐口,然后左转,走一百五十步。再右转,走八十步,你会看到一条漆黑小道,到时候你带着你娘和苗儿姐弟………] 这样相似的话,他也对他的儿子说过。 只不过祁老头比他运气好,祁佑这小子宁愿拖着这一大家子老弱伤残艰难逃生,也不愿意一个人轻松离开。 以祁佑的本事,离开了这一大家子累赘,他绝对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就算他没有这样的野心,也绝对会比现在过得好。可祁佑没有,哪怕是最后独自面对张混子那样穷凶极恶之徒,对方也没想过趁机逃走,反而是拼了命都要拉着那群歹人同归于尽,必要为这一家子挣出一条生路。 温镇瞅了一眼祁父的伤腿,祁母的眼睛,不过是个瘸子和瞎子,何德何能啊。 若是他的儿子能有祁佑这小子一半的孝心…………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特么糟心。 温镇脸色臭臭,他才不承认他自己有一丢丢嫉妒呢。 也正是因为明白祁佑的秉性,哪怕之前这臭小子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他也愿意尽全力医治他。 这世道,强大的人不少,但强大的同时又秉性不错的人则是凤毛麟角了。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无论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却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善良美好,心性上乘,这样才能放心与之相交。殊不知,若人人都是这般想法,不肯真心待人,旁人又岂会真心待你。 温镇知晓这个道理,但人老了,有些东西就喜欢自欺欺人。 他心里想了很多,但一点儿都不影响手上的动手,他让温玉去找了几根木棍回来,然后把祁佑的右小腿周围绑上了木棍固定住。 忙活完了,他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温玉心疼他爷爷,上前给温镇擦汗,同时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林家姐弟一眼。 这种敌意来的莫名其妙,林苗儿又不解又惶恐,只好拉着弟弟往后躲了躲。 温玉关切的询问,“爷爷,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累?” 温镇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对祁父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我看看你的伤。” 祁父受宠若惊,“这,这多麻烦温大夫啊。” 温镇:“无妨,不过是出在手上的功夫罢了。” 温镇给祁父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之前被踹中的地方。 祁父的运气的确不错,他那伤再往上些许,就得正中心口,就算被救回来了,以后别说做活,隔三差五还得用药养着,麻烦又费钱。 温镇收回手,又去看他的腿,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你这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祁母急了,“温大夫,我家男人的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不敢说下去,艰涩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有攥着祁父衣服的手泛着苍白。 温镇见多了这种病患家属,倒是对祁父的镇定感到意外。 温镇:“你之前的腿应该是被人打断了,又没进行治疗,后来长好了就瘸了。” 祁父点了点头,“温大夫说的没错。” 温镇:“老夫以前治疗过一个瘸腿病人,后来他康复了。” 祁父的呼吸一滞,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温玉突然插话,带着天真的恶意,“你知道是怎么治好的吗?我爷爷把那人瘸了的腿,用碗口粗的木棍活生生打断,再重新治好,嘶,那感觉想想都疼。” 祁母一瞬间白了脸上,哆嗦着唇,“活生生打、打断?当家的”,她去拉祁父,“当家的,那会要了人命的,会痛死的,你不要,不要”她抖的太厉害,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清。 祁父却看着自己的左腿,若有所思。 “温大夫,我想” 温镇抬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我肯定是不会现在同意给你治疗的。” “意外?”祁父不解,什么意外。 温镇曲手敲了敲他的左腿,“你这腿,之前你跟那刀疤男人打斗的时候,对你这腿造成了二次伤害。” 祁父心里有了个猜测,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温镇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你这腿要想治,就必须得再加一把力,彻底把歪了的骨头打断,然后再医治。等以后好了,走路就不会瘸了。” 不等祁父表态,温镇紧接着补充,“但你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你这腿伤的还比别人重,养伤期间,定然是不能下地走路的。” 祁父沉默了。 温镇没再说什么,累了一晚上,他也实在乏得很了。 温玉拿出包裹里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关心道:“爷爷,睡吧。我守着夜呢。” 温镇拍了拍他的手,欣慰的笑了,“辛苦你了,孩子。” 温玉摇摇头,“玉儿不辛苦的。” 他守在温镇身边,从头至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祁家人一个。 祁母把林苗儿拉到身边,低声道:“苗儿,挨着娘睡吧。” “嗯。”林苗儿轻轻应着。 她抱着弟弟,依靠在祁母身旁,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太阳缓缓升起。祁佑感受到头顶刺眼的光,抖动了一下眼皮,睁开了眼。 “姐夫,你醒啦~~”小孩儿欢快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 祁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貌似他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小孩儿第一个发现他醒来。 祁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滋味,但时刻有人期盼着你醒过来,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动了动手脚,惊奇的发现,昨晚那种重伤之后的沉重感消失了,而且右腿也被人包扎了。 他偏头看向温镇,恰好老头儿也醒了,对上祁佑的目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小子,怎么样,老夫的医术还不错吧。” 祁佑咧了咧嘴,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这医术何止不错啊,简直牛.逼大发了。 12.第十二章 祁佑活动了一下手腕,挣扎着要起来,小柱子扶着他,奈何人小力气也小,不但没帮上忙,反而还被带着砸向了祁佑的胸口。 “嘶”祁佑倒抽一口凉气,痛的脸色扭曲。 “呵。”温玉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双手抱胸,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见祁佑看过来,他还恶狠狠的瞪回去,“该。” 祁佑:………… 他这真的是躺着也中枪啊。 祁佑无语了,恰好林苗儿走过来,蹲下来扶他起来。 “佑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有我爷爷在,还能让他死了不成。”也不知道谁招惹了这小子,温玉就跟一炮仗似的,说炸就炸。 林苗儿是有点怕这少年人的,总觉得他好凶。 所以她下意识侧了侧身子,躲在了祁佑旁边。 却不知温玉更加生气了,瞪着她的眼睛里都快冒出火了,咬牙切齿的骂:“装模作样。” 祁佑头疼,“喂,我说你适可而止行了啊,一个男人不要那么尖酸刻薄。” “你说我尖酸刻薄————”突然的尖叫声响起,祁佑有一瞬间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快聋了。 他脑袋隆隆作响,本就腹内空空的肚子又唱起了空城计,两相作用下,他竟然一阵生理性的干呕。 “你——”温玉眼睛都气红了,指着祁佑的鼻子,怒道:“姓祁的,算你狠。” 祁佑:………我特么巨冤啊!!! 没了温玉在旁边叨叨叨,祁佑好了许多。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金鸡独立的蹦跶了几步,然后肚子叫的更欢了。 祁佑:………… 祁佑抹了把脸,得,现在还是先找吃的吧。 他那腹鸣的声音之大,温镇祖孙俩自然是听到了。 温镇啃着手里的半个饼子,老神在在。就等着祁佑那小子求过来呢。 现在都干旱两年了,粗面饼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更何况看祁家人那样子,也不像有钱的。 温玉斜了他们一眼,从鼻子哼出一声。 祁佑压根不搭理他们,这祖孙俩的戏,一个比一个多。 他找了块地坐下,仰头对林苗儿道,“苗儿,劳烦你去给我找两根这么长”他比划了一下长度,“长度差不多的木棍,然后再找一截我巴掌这么长的短木棍,和几节绳子回来。” “快着些,我有用。”他又叮嘱了一句。 “好。”林苗儿立刻就迈着小细腿跑远了。 温镇挑眉,这小子又想干什么?难不成饿昏了脑袋,想吃木头不成。 事实证明,祁佑脑袋没坏,当林苗儿拿着东西回来,他拿着比划了一番,然后三两下做了个拐杖。 “咦”温镇忍不住走了过来,瞅着祁佑手里的拐杖,啧啧两声,“你这东西倒是有点儿新奇,看着像手杖,却又不太像。” 祁佑笑笑,“像不像又如何,能用就行。” 只见他把拐杖置于右手腋下,拐杖一点,左脚一迈,走的也不比正常人慢。 他看了一眼周围还铺陈的尸体,走了几步,用拐杖划拉了一把短刀,扔到了祁父脚边,“这武器小巧,可藏身,爹你拿着。” 然后他自己又选了一把弯刀,说句实话,他用着不太顺手,但比之其他,却要锋利多了。 他左手拿刀,右手拄着拐杖,回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出去找点吃的。如果感觉不对,就立刻离开,不要硬扛。只要你们在县里,我就会找到你们的。” “当然,如果可以。我会尽快回来。”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同时他背后狰狞巨大的伤口,也清晰的落入了祁家人眼里。 祁母立刻就红了眼眶,昨夜太黑,她看不真切,直到今日,她看到儿子身上那快要结痂的伤口,才方知昨日到底是何等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温家祖孙俩的口粮给了祁佑一个启发,别看普安县现在是座死城,但是之前可是繁华热闹,当时天灾突降,有人选择离开,有人选择留下。 不管最初留下的那批人如今怎么样了,但只要有人动了留下的点头,肯定就会拼命存粮。 穷人家是没多大希望的,所以祁佑就瞄准了那些大宅子,一看之前就有钱的人家。 他拄着个拐杖,走一步带着轻轻敲击地面的声音,有种格外的韵律。 “吱呀”,他推开一扇老旧的大门,舔了舔干裂的唇,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眼前发白,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走了进去。 这是最后一个地方了,如果他再找不到吃的,就真的只有回去向温镇求粮了。 虽然这种做法挺没骨气的,但是比起一家人的性命,没骨气就没骨气吧。 蝼蚁还尚且偷生呢,更何况是人呢。 他用弯刀挪开了挡路的桌椅,直奔后院,到处敲敲。 这里是北方,都有挖地窖的习惯。 然而当他真的看到空空荡荡的地窖时,还是难掩失望。 就在他要离开时,突然感觉不对。 这地窖里的味道不对。 如果是两年没人动过,就算里面没藏东西,多多少少都会有种类似霉味儿的味道,可是这个地窖没有,相反,这里面的空气还很“正常”。 就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通气一般。 祁佑再次低头,绕着地窖口来回转悠,不对劲,这地窖口与其说是许久没动,反而倒像是被人故意做旧,撒上了灰尘一般。带着一种人为的刻意。 祁佑眯了眯眼,再次把目光向阴暗的地下看去。 突然大喝,“出来,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 没有动静。 祁佑并未就此做罢,他继续威胁,“再不出来,我就放火了。” “一,” “二,” “三…………”他托长了调子,冰冷的声音时刻敲击着里面人的心理防线。 放火是不会放火的,祁佑又不是变态,真想把人烧死。 而且他估摸着,躲在里面的人,应该才是普安县的灾民。 只是他现在太需要食物了,为此他不得不使出一点儿非常手段。 等真见到人了,他们再好好协商一番嘛。 祁佑给自己找了一堆借口,还是忍不住心虚。 过了一会儿,祁佑听到一点儿轻微的响动,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瑟缩着地窖的地窖下爬了出来。 祁佑:失算了,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大人饶命,大人不要放火,你要什么,小女子都愿意给你,求你放小女子一条生路吧。” 祁佑闻言,心更虚了,“那个,刚刚,咳,我是开玩笑的,呵……呵呵……” 这话说出来,祁佑自己都不太信。 女子自然也不信他,她一步一步谦卑的挪上来,跪在祁佑的脚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慢慢的,慢慢的,把它打开。 “大人,这是小女子最后的一点儿食物了,都孝敬你了,求你放过小女子吧。” 祁佑:“………额,那个,我,我” 祁佑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辩解,他能说他刚刚只不过是在诈一诈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吗? 现在女子这样,倒弄得他骑虎难下。 祁佑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他可不喜欢有人跪他。 却不知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救了他一命。 他终究是轻敌了,见对方是一名女子,又理亏在先,下意识没防备,所以当对方一刀刺过来时,要不是两人之间有几步远的距离缓冲,他百分之百死定了。 祁佑反应过来,一拐杖打飞了对方手中的刀,高声喊道:“你不要误会,我真的不是坏人。” “我只是想试试里面有没有人,才那么喊的。” “我不是吃人魔,张混子和他纠结的那帮戎人昨夜被人杀死了,尸体还摆在小道里,曝尸呢。” 祁佑话落,疯狂激动的女子猛的住了手。 “你说的是真的?”那声音嘶哑又难听,像两把钝刀互相打磨,听得人耳朵都疼。 13.第十三章 “真的真的,不信你看我手上的刀,要是那帮戎人没死,你觉得我能拿到他们的武器吗?” “还有我身上的伤,”他扬了扬拐杖,“我这腿,还有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清理,就是昨日那场打斗中留下的。” 女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不再言语。 祁佑暗恼自己之前说话不经过大脑,随随便便就威胁人,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姑娘,我真的没骗你。你听我的口音,就知道我是个地道的普安县人啊。” 女子的目光有些微的波动,祁佑再接再励,“姑娘,县上那位温镇温老大夫,你认识吧,他医术很好的,你仔细看我这腿,觉不觉得这包扎手法很眼熟。” 女子闻言,果真把目光移向了祁佑的右腿。定定看了许久,她嘴唇微抖,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反问,“他们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现在尸体都还扔随意在地上呢,等着什么时候被乌鸦吃了。” “好——”女子突然红了眼眶,目光恨恨,咬牙切齿的看向远方,“那种人渣就该落入禽兽腹中,死无全尸。” 祁佑等了一会儿,让她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斟酌开口,“姑娘,我之前威胁之语,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心中存有怀疑,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太平,我不得不做出一副恶人样。” 女子置若罔闻,明显没听进去。 祁佑硬着头皮,继续道:“实在是我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想着若是有人,我可以提供保护,换取对方的口粮。” “若我不愿意交换呢。”女子突然问了一句,双手握紧了刀,目光死死盯着祁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祁佑一愣,随即苦笑,“若你们当真不愿,那便算了,还能如何?” 女子立刻道:“我不愿意。你得到回答,可以离开了吗?” 祁佑:………… 他动了动左腿,女子以为他要发难,把刀横在胸前,眼中满是讥讽。 谁知祁佑脚腕一转,转身走了。 女子这才看到他后背那狰狞巨大的伤口。 祁佑拄着拐杖往回走,虽然没得到粮食挺可惜的,但转念一想,至少他们从昨日的必死之局逃了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佑瞅了瞅荒芜的街道,烈日炎炎下,眼前的景象都似乎扭曲了一般。 他眼前一片片发白,肚子更加饿了,好想吃东西啊。 再找一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就回去了qaq。 祁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他拄着拐杖,调转方向去了一家酒楼后院。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看的出这里当初一定经过了一场混乱。 祁佑没有多看,直接去了后院,他快速找到了地窖,这次他没有看到地窖空荡荡的就走,反而是等了一会儿,确定地窖里面能进人了,他才慢慢下去,寻找内里乾坤。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里没有什么暗藏玄机,祁佑只在角落里找到一小捧腌萝卜干。应该是以前有人躲在这里,后来又离开了。 但为什么离开,却不带走这可贵的粮食,祁佑却不愿深想。 他把萝卜干放进怀里,嘴里只含了一根,不舍的慢慢吃掉。 他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实在是累的很了,靠在院里的枯树下坐着。 他的后背有伤,不敢直接靠上去,只好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弯刀,慢慢下坐。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土中,祁佑也懒得管,反正他力气大,待会儿起身,拔起来就是了。 然而他刚要坐好,脸色微变,拿着弯刀的手,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他压制着内心莫名的激动,缓缓地,缓缓地,碰了碰。 真的有阻碍物!!! 祁佑立刻来了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个地方使命儿抛。 地质被晒得又干又硬,祁佑饶是力气大,也费了一大番力气。 当他终于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时,脸都快笑烂了。 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打开密封的酒坛,抓着坛子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 爽! 感谢古代的酒液浓度不高,祁佑喝在嘴里,不但没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反而还解了渴。 他兴高采烈的带着好东西回去了,都没发现身后敲敲跟了个尾巴。 ………… “爹,娘,苗儿,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会儿都已经午后,祁家人他们躲在背阴处,没吃没喝,神情都有些恹恹的,乍然听到祁佑欢快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佑三步做两步蹦跶过来,他怀里的酒坛子不要太瞩目。 温镇随意一瞥,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小子哪寻回来的一坛酒。 他没忍住轻轻嗅了嗅,好,好香啊。 他巴巴的看着祁佑把东西带回了祁家人那边,过了好半晌都不见他过来。 温镇:总觉得好气。 祁佑把怀里的萝卜干分成了五分,每个人都得到少少的一点儿,然后把酒坛子递给了祁父,“爹喝点,解解渴吧。” “哎,好。”祁父没有像之前那般推辞,儿子给他吃的,他也就接下了。 祁佑挺欣慰的,他爹总算把思想转变了。 酒坛子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圈,轮到小柱子时,祁佑给他控制着量,让他少少喝了一点儿。 祁佑混了个酒水饱,这才带着还剩浅浅一层的酒坛走向了温家祖孙。 温镇扭过头,不搭理他。温玉还记着祁佑说他尖酸刻薄呢,能理他才怪了。 祁佑也不恼,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放,就走向了尸体旁边。 “爷爷,姓祁的想干什么?”温玉悄悄跟温镇嘀咕。 温镇摇了摇头。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祁佑把那些人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张混子他们在县里称王称霸,虽说吃的不是正常的东西,但身上的衣服却是顶顶好的。 毕竟也没见几个布庄老板,逃命时也把店里所有布都带走啊,这不就便宜了这群歹人吗。 祁佑的衣服实在破的不能看了,而且这夜里也是真凉,昨夜不是温老头给他服了药,依着那种低温,他都该直接嗝屁了。 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除了苗儿和他娘,其他都是男人。 谁知道他刚脱下外衣,温玉那小子又在发神经。 祁佑简直无语,懒得搭理他,快速给自己挑了一身好点的衣裳,又把其他人的外衣扒拉下来,给祁家人穿上。 在套裤子的时候,他把自己完好的左腿用布条仔细缠绕住。 “你这是干什么?”温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祁佑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告诉他了,“接下来我们就要长时间赶路,这样绑着腿,才不会因为长时间行走而受伤。” 他说完就去给其他人绑腿,连小柱子也绑上了。 温镇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祁父,说:“你爹的腿有望痊愈。” 他停顿片刻,审视着祁佑,才继续道:“但是,必须现在治疗,否则他的左腿就废了。” 温镇俯视着祁佑,这个角度,能讲祁佑所有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祁佑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是因为我爹这次伤到腿了吗?” 温镇也没有瞒他,“是的。” “那就治吧。”祁佑给出了答案,那轻松的态度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祁父张了张嘴,眼中难掩痛苦,“佑儿,爹不能再拖累你了。” 祁佑拍拍手,站了起来,“没事儿,反正我力气大,背一个人走路,也没什么。” 只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恐怕要在此地停留几天,食物又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 祁佑心里叹了口气,愁啊。 温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又难以置信的感觉。 当天晚上,温镇就给祁父治疗了,祁佑力气大,还是他来动的手,把祁父长歪的骨头彻底打断。 祁父还没感到多少痛苦,祁佑就已经收回手了。惹的温家祖孙频频看他,这干脆利落的劲儿真是让人羡慕。 接下来几天,祁佑继续在县城里外搜寻,有时候他回带回来几只骨瘦如柴的不知名鸟类,有时候是发霉的麦子,有时候是虫子。 天气那么大,祁佑很多时候都担心自己背上的刀伤会不会发炎,可不知是温镇给他喂的药太有效,还是他之前吃过乌鸦肉,阎罗王都嫌他晦气,不愿收。 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 温镇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精神好,也是大感意外,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给他把了一次脉,差点惊的从地上蹦起来了。 他承认他们温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九转十元丹丹方很厉害,他也为了炼制这药丸,耗尽半生力气,搜罗无数名贵药材。 可是这效果也好的太逆天了吧,之前祁佑伤的有多重,他可是比谁都清楚,现在不过数十天过去,对方竟然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祁佑养伤期间吃不饱穿不暖,体质居然还越来越好。 他可是曾经服用过九转十元丹的人,顶多是治好了他的病,也没改善他的体质啊。 如此一来,这缘由肯定就出现在祁佑身上了。 “阿嚏”,祁佑揉了揉鼻子,谁又在念叨他? 算了,不管了。祁佑捧着手里的山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就说嘛,穿越大神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饿死的。 这山药叶子都被啃光了,一般人就算从它旁边走过都不知道地下埋了好东西。 要不是祁佑饿很了,在地上找虫子挖,也发现不了它呀。 14.第十四章 祁佑来回摩挲着山药,耐心的把上面的泥土一点一点擦干净,动作小心又谨慎,仿佛他手里的不是山药,而是什么名贵瓷器似的。 他打量着山药的长度,有他手臂长还多,而且还有五六岁小童拳头那么圆,他们祁家这边有五个人,温家祖孙两个人,虽说对方有口粮,但也不好真的一点儿都不分给对方。 不为其他,就为他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活着。 毕竟,他跟温镇的约定,是温镇只要把他救活,却没明说要救治到哪个地步。 有些事情没有明说,但他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 祁佑拿着山药,兴高采烈的回去了。 今天回去的时间,跟往常差不多,祁父的身体状况不好过多移动,祁佑就地找了个房子住了下来。 当然,为了大家的身心健康,祁佑老早就把那群尸体销毁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祁佑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虽说缺水少粮,但却真的不用担心什么疫病。 祁佑绕过一个拐角,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家人。 祁母和林苗儿站在门外,翘首以盼,明显在等着他呢。 祁佑嘴角一勾,加快了速度,笑道:“娘,苗儿,你们看我今天找到了什么?” “是山药。”林苗儿惊喜的叫出声,里面的人也被这声音吸引了出来。 “是你。”祁佑一眼就看到了“意外来客”,正是那天差点捅了他的女子。 此刻,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面色惨白的男童,皮肤都透着不正常的颜色,似乎长年不见光一般。 女子有些讪讪,不过很快她就收敛了这种情绪,言简意赅,“你之前说,只要给你粮食,你愿意保护我们,这话还算数吗?” 祁佑挑了挑眉,“自然是算数的,不过我得先看看你的粮食才行。” 上次他带回来了发霉的麦子,结果小柱子和他娘吃了之后,差点去了半条命。 幸亏有温镇及时救治,这才幸免于难。 思及此,祁佑觉得这山药更加分一份给温家祖孙了。 他拉着他娘,带着林苗儿走了进去,小柱子蔫哒哒的躺在祁父身边,看到祁佑回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高兴的喊了声“姐夫”。 祁佑就稀罕他那乖巧的小模样,几步走过去,坐下摸了摸他的脸,“今天姐夫找到了山药,很好吃的。” 小孩儿咧了咧嘴,无声笑了。 祁佑动手能力极强,没一会儿,就生了个小火堆,小心翼翼的把山药埋在火堆里。 这时,女子也拉着男童坐了过来,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各种五谷杂粮,颜色灰沉,好在却没有发霉。 祁佑没有被眼前的东西迷了心,问她:“你还有多少粮食?” 女子的神情一下子警惕起来,男童感受到她的情绪,更加靠紧了她。 祁佑却心无波澜,只是淡淡道:“你拿粮食给我,只够我保护你们的安全,这其中不包括我还要照顾你们的吃饭问题。” 女子一怔,明白自己是误会他了,有些不自在,低声呐呐,“够的。” 祁佑翻了一下火堆,小心把控着火势,不让山药被烧坏了,随口道:“够多久,十天,一个月?两个月?把你们送到哪里才算目的地?” “啊?”显然女子没想那么多。此时祁佑一问,她倒是懵了。 祁佑看也不看她,只专心注意着火势,“我们一家是要去南方的,如果你们的目的地不是南方的话,那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我不可能为了护送你们改道。” 他这话既是说给女子听的,也是说给温家祖孙听的。 护送可以,但去哪里,必须听他的。 幸好当初他只答应护送温家祖孙到达安全地,却没有承诺具体要送他们去哪里。 祁佑以为他们要想很久,谁知只是片刻功夫,他们就表态了。 “我们只要能出临淮郡即可。”温镇率先开口,只要出了临淮郡,凭借着他的医术,还不能立足吗。 女子想了想,也附和了。 倒不是她自负,而是她算了算她剩下的粮食,只够他们出临淮郡的。 不过没关系。只要出了这吃人的地狱,外面肯定比这里好。 “很好,那我们算达成共识了。”祁佑接下话茬,目光扫过女子,“现在这种情况,你们也知道。刨除各种意外因素,只用两条腿走,也得大半个月,更别提,我们路上若是倒霉,再遇上像张混子他们这种……,肯定就不是耽误几天功夫那么简单。” “所以,我提前跟你说好,送你们出临淮郡,可以。但要按一个月的时间计算。而且,你们每天必须得支付我半斤粮食作为报酬。” 女子皱了皱眉,“半斤太多了,最多三两。” 祁佑哼了一声,理也未理。 现在主导权在他手上,还容得别人讨价还价不成。 别说他没有同情心,这个世道活下来的,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有些教训吃一次就足够他铭记终生了。 女子显然没想到祁佑这般强横,说一不二。 她怀抱着男童,开始低声啜泣,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少侠,小女子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粮食了。” “小女子和弟弟相依为命,躲过了无数次危险,好不容易活下来,粮食也所剩无几,现在让小女子从哪里去拿那么多粮食。” “少侠,你好心有好报,求求你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们姐弟,你就把我们当两只小猫小狗,也不用你多费心,就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就行。” “少侠少侠,求你了,求你了,你就宽容宽容,我真的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啊” “少侠…………” 祁佑置若罔闻,抬头对祁家人道:“好了,山药熟了,可以吃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坐过去。 祁佑抬手对他娘和林苗儿招了招手,若无其事道:“老天眷顾,难得让我遇到了好东西,今天你们有口福了。” “佑儿……”祁母看了一眼哭泣的女子,望向儿子的目光欲言又止。 祁佑对女子喊,“你能不能坐远点哭,我们要吃饭了,你占地方了。” 女子:………… 温家祖孙:…………… 温玉气不过,指着祁佑的鼻子大骂,“你真没同情心,铁石心肠。” 祁佑敷衍他,“你最好心了,那你收留她们吧。” 温玉:“你………” 祁佑:“我什么我,没那个金刚钻,别揽那个瓷器活儿,你玩不转的。” “你少瞧不起人了。”温玉胸口剧烈起伏,转头赌气似的对女子道,“我不收你们粮食,你们跟着我吧。” 温镇没想到孙子会这么冲动,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女子带着男童已经跪在地上嘭嘭磕头。 祁佑目瞪口呆。温玉这小子真的没有人格分裂??? 他可还记得,初见时,这小子是怎么算计他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现在居然看到女子掉几滴眼泪就心软了。 祁佑:(⊙w⊙`) 我的妈,长见识了,骚不过骚不过。 话说古代的小屁孩都这么早熟的吗?温玉这小子看着也才十三岁啊,他那啥得了吗? 祁佑忍不住就把目光投向了温玉的脐下三寸,这么瘦,那玩意儿发育良好了吗? “喂,臭流氓,你看哪儿呢!”温玉恼羞成怒,看样子都快上来揍人了。 祁佑撇撇嘴,“都是男人,也不知道你咋这么爱计较,啧” 温玉:………… “哼。”她气鼓鼓的找了地方盘腿坐下,嗯,背对祁佑他们。 祁佑不惯他这破脾气,用手比划着,划下一块女子巴掌大的山药,然后递给了温镇。 温镇还有点儿受宠若惊,“你………” 祁佑光棍回复,“承蒙先生照顾,祁佑才能康复这么快,小小心意,还望老先生不要介意。” 说完,他就回去坐着了,他给祁家人每个人分了一块,最后还剩下一小半,祁佑把它收了起来。这才招呼他们,“快吃吧。” “嗯。” 林苗儿背对着女子,不去看对方的可怜样。 他们也很艰难,如果不是有佑哥,他们早就活不下去了,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还能有多余的心力去帮助其他人呢。 林苗儿小口吃着,或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本该好吃无比的美食,此刻吃着也有点儿堵得慌。 祁佑不知她的心思,细嚼慢咽,倒不是他内疚啥的,主要是这样的吃法,更容易有饱腹感。 而且来了这么多天,难得吃到这种算的上美味的食物,祁佑的心情还是不错的。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沉吟道:“你们中午的时候抓紧时间休息,黄昏时刻,我们离开这里。” “为什么要黄昏时刻走,你不知道走夜路很不安全吗?” 温玉很不满,他觉得祁佑就是在瞎指挥。 “哦。” 祁佑敷衍的应了一声,侧身躺下,睡觉。 “你——”温玉觉得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有气发不出,气死他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什么都不懂,瞎瘠薄下命令,反正他才不走夜路,要走祁佑一个人走。 15.第十五章 祁佑的话还是很管用的,至少祁家这边的人都躺下歇息了,女子看了一眼他们,眼珠子转了转,扭头跟温玉打了声招呼,就匆匆走了。 “哎,你干什么去啊。” 温玉叫了好几声,女子头也不回,这无疑让他更加气闷。 温镇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己心疼的孙子,不能不管。 “玉儿,你今天真的冲动了。” 温玉抿了抿嘴,偷偷斜了一眼祁佑的方向,没吭声。 温镇苦口婆心劝,“玉儿,你当知道,能活到现在的没几个可怜人。” 真正的可怜人早死了,没几分本事能在这吃人的世道活下来吗? “可是爷爷,她只是个姑娘家。这世道总是对女人诸多苛刻与残酷,我……我不忍心”温玉始终心存两分侥幸,为那个女子,也为自己开脱。 温镇见他如此固执己见,心知再说下去也无用,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假寐。 温玉咬着唇,心有不甘。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为什么就没人理解他呢。 姓祁的不了解他,说他尖酸刻薄,他无所谓。可为什么现在爷爷也不能理解他呢。 他不是个狠心的人,他心里也藏着温暖,愿意帮助其他人。 温玉坐在靠门的地方,一个人想东想西想了很多。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人,他的眼睛才有了光亮。 “你们回来…………了……”他脸上的笑容还未绽放,就已经僵住了。 女子走上前来,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小穗,过来给恩人磕头。” 温玉僵着脸扶起了他们,“不,不用了。” “用的用的。”女子挣脱他的力道,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自我介绍,“我叫周麦,这是我弟弟周穗,小公子你可以叫我阿麦。” “以后我们姐弟俩的性命就寄托在小公子身上了。” “还不知道小公子尊姓大名呢。” 周麦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好半天才轮到温玉开口,他迷迷糊糊道:“我姓温,叫温玉。” “温玉?”周麦眸光闪了闪,“敢问温老大夫是你的” “他是我爷爷。”温玉想也没想的接道。 周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弯了弯眉眼,“原来是温小公子啊。” 温玉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周麦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所以他连忙转移话题,“外面天热,你们快进来吧。” “好,谢谢温公子。”周麦道了谢,拉着弟弟,就往里面走。 行走间,温玉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周麦的包裹上。 周麦哽咽解释,“这是我们那可怜的过世的爹娘唯一留给我们的东西了,纵使我们逃命,也不敢丢弃。” “喔,是吗?呵呵”温玉干笑了两声,慢慢走到他爷爷身边坐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上威猛的太阳渐渐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光盘。周围的建筑物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祁佑打了个哈欠,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外面橙色的阳光,揉了揉眼睛,“唔,黄昏了,可以出发了。” “我不走夜路,要走你走。”温玉冷不丁出声,一开口就跟祁佑唱反调。 对付这种[熊孩子],祁佑一向冷处理, “随你。” 他对祁父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快速跑了出去,再回来,手里拿着一层布。 他把布撕成条,分给每个人,哦,轮到周麦时,祁佑瞥了一眼她脚边半人高的包裹,吹了声口哨,揶揄道:“看不出来姑娘还是个地主呢,肯定瞧不上我手里这点东西呢,我也不自讨没趣了。” 还不等周麦开口哭诉几句,祁佑就走开了。 “老先生,不知你那里可还有预防疫病的药末,我想洒在布条上。” 温镇对于这种事关性命的事还是很慎重的,当即拿出了一个小瓶。 祁佑挨个洒了点,然后用布条遮住口鼻。 祁家人有样学样,温玉虽然不甘不愿,但还是没有真的看破生死。她别扭的遮上布条。 周麦急了,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别人说过,当然知道疫病的可怕之处。 祁佑人狠心冷,她哄不住,但温玉她还降不住吗。 周麦当即就跪下了,双手卑微的拉着温玉的衣摆,“温公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姐弟吧,我们活下来不容易,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我们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哎,你这人真有意思。”祁佑突然走了过来,踢了踢她的包裹,周麦立刻紧张的护过去。 祁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假的笑,“你这包裹里是粮食吧。我也不欺负你,一根布条□□食,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我……”周麦哑住了,温玉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周麦抬头看了看温家祖孙,确定他们不会帮她说话,只好咬咬牙,从包裹里拿出了四两粮食交给了祁佑。 祁佑嗤笑了一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掂了掂手里的粮食,给了温镇一个忠告,“老先生,古人常言: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这女子手里有粮,却不愿拿出来,只想着好事,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未免算的太精了些。 温镇何尝不懂,祁佑以为温玉是被女子迷了心智,才做出这些荒唐事,可其实哪里知道玉儿他……… 哎……… 温镇心头苦笑,偏偏又没有真正能敞开心扉聊天的人,一时更加苦闷。 祁佑没他们那么多想法,他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活的更好。 防疫病的布条有了,腿也用布条绑好了,武器也藏在身上,仅剩的一点儿粮食也在他身上,准备工作做好了,祁佑蹲在他爹面前,把人背在背上。 他回头问温镇,“我要走了,你们跟不跟?” 温玉:“谁想……” 温镇赶紧捂住了孙子的嘴,点头如捣蒜,“就来就来。” “爷爷,唔你……唔唔”温玉不停挣扎,温镇实在恼了,沉着脸低声呵斥,“玉儿,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 “爷爷,我”他吓的屏住了声,只一双眼睛怯怯的看着温镇。 温镇的心蓦地就软了,拉过他的手就往外走,“快点,我们跟上去。” 他们一动,周麦也带着弟弟跟上来了。 祁佑不会保护他们,但温玉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而祁佑又不会丢下温家祖孙。所以,只要他们跟紧了温家祖孙,就不会出什么事。 温玉不甘不愿的跟在他爷爷身边,期间根本不敢抬头看祁佑。 他妥协了,他出尔反尔了,被自己打脸,姓祁的肯定高兴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会……… 温玉拧着眉头,具体会怎样,他又想不出来。 温镇看了一眼身旁异常安静的孙子,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一些,然后问祁佑,“祁少侠” 祁佑:“老先生还是唤我祁佑吧,我可当不起少侠。” 温镇笑了笑,从善如流改口,“祁佑啊,我们为什么不白天赶路呢?” 温玉偷偷支棱起耳朵。 祁佑:“嗨,这不是白天太阳太大了吗,真赶路会晒死人的。” 而且他们还这样缺水,祁佑真怕他们走着走着就中了暑,倒地不起了。 相反,晚上就好多了。首先温度降下来,人也没有那么遭罪。只是比起白日,危险系数肯定成倍增长,但祁佑却觉得,比起他毫无反手之力的酷热,人为的危险,他反而更能应对自如。 黑夜来临,周边伸手不见五指,祁佑用布条做成一根绳子,“你们拉着绳子,千万不要掉队,一旦有什么危险,立刻大声呼喊,知道了吗?” “佑哥/姐夫,我知道了。” “祁佑放心吧,我们晓得的。” 祁佑抓住了绳子一头,打头走在最前面,夜风微凉,但人心却是火热。 这一夜,平安无事。 次日天亮,太阳升出来之际,祁佑找到了一块巨石背面,停下来歇息。 “今天我们就在这里落脚,等到黄昏时刻,再继续赶路。” 无人有异议。因为事实已经证明,祁佑的决定并没有错,甚至还让他们轻松不少。 赶了一夜的路,祁佑拿出了那小半截山药,分给了祁父和小柱子,剩下一点点,他和着那四两粗粮烘干了,分成三份,除了他自己,还有祁母和林苗儿。 他们这边吃东西吃的好好的,温玉那小子不知道发什么疯又凑了过来。 “姓祁的,你也太不是个东西了,有点好东西都给别人吃了,连自己亲娘都不顾。” 他瞅了一眼小柱子,讥讽一笑,眼里是满满的恶意,“怎么,下面多了二两肉,就那么金贵,让你把这个外姓人当亲儿子宠,连生你养你的亲娘都往后推。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他做出总结:“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啊,呵呵。” 祁佑:………… 祁佑呆呆的咽下口中的食物,眨了眨眼,看着温玉那张嘲讽的脸,终于说出了他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你、有、病、吧!” &chaptername=第十五章&chapterintro= 祁佑的话 16.第十六章 温玉气红了眼,呼哧呼哧大喘气,“姓祁的,你欺人太甚,我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他举着拳头就冲过去了,祁佑眉毛都没动一下,脚一踹。 温玉,扑街。 祁佑把食物三两口吃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他走到温玉身边,伸出脚踢了踢他,“喂,别装死啊。” “你才死了呢。”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祁佑乐了,还挺有精神的。 他蹲下戳了戳温玉的后脑勺,问他,“你说你这么有血性,你咋不跟那些坏人拼命,反而对着我喊打喊杀的呢?小子,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倒是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典型的窝里横啊。” 祁佑一下子沉了脸,手上加重了力道,温玉本就脸朝下,这会儿口鼻都埋到了土里,只有一双耳朵留在外面,听到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你要真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祁佑这个人,脾气臭,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你要是以为你爷爷救过我,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肆意辱骂,你可就异想天开了。” “把你们送出临淮郡的方式有很多种,若是你再这么不老实,我不介意帮你睡个好觉,说不定你一醒来,就到安全地了呢。” 祁佑恶劣一笑,“不过,你最好祈祷这一路上我们都平平安安,否则,我们真要遇上什么大灾大难,恐怕真的要同生共死了呢。” 温玉闻言,又惊又怕,偏偏脑袋又让祁佑按在土里,动弹不得。 祁佑收回了手,再没多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再摸摸肚子,只吃了个三分饱,还得想法去找点吃的啊。 祁佑交代他们别乱跑,提着大弯刀就走了。 祁佑前脚一走,后脚温玉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爷爷,你看那姓祁的” “温玉。”温镇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爷爷,我”温玉咬着唇,眼眶红红,他不死心的辩解,“爷爷,是姓祁的欺负我,他把我压在地上打。” 温镇: “是吗?” 温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假。” 温镇皱眉:“所以你觉得是祁佑错了?” “当然了。”温玉毫不犹豫的回答。 温镇面色微妙,问他 :“那你觉得他该怎么做?” 温玉:“他该给我赔礼道歉,然后再让我拉着揍一顿,我才原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镇看着他振振有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子那么陌生。 明明之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玉儿不是这样的。 温镇心里很乱,眼下的困境还未解决,又添新的烦恼。 罢,罢,左右不过一个月,只要挨过了这一个月,到时候他们跟祁佑分道扬镳,距离远了,说不定他的玉儿也就正常了。 ………… 祁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因为有山药的前车之鉴,祁佑都顾不得热,就差没拿个放大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翻找了。 然并卵……… 山药的好事是别想了,不过他倒是有了其他的意外之喜。 他竟然在土里发现了大片的蝗虫卵,这可真是个稀罕事,他们之前在普安县可没见着。 别人可能会畏惧蝗虫,但祁佑却知道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尤其是它的卵,烤熟了就能吃。 小柱子长期营养不良,肚子大大的,四肢却细瘦得很,正是需要蛋白质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蝗虫卵。 祁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上苍,总是在他陷入绝境之时,又给他送来希望。 他却不知,真正给他希望的是他自己,换了旁人来,看到这么多蝗虫卵,早就吓死了,哪里还能想到吃。 祁佑还是比较照顾家里人的心理问题的,所以他就地生了个火堆,把蝗虫卵有多少烤多少,然后脱下外衣,用衣服包裹着,走了回去。 他一来替本地的人消除了隐形的祸患,二来又能填饱肚子,一举两得。 有了这一包虫卵,他们三四天的口粮不要担心了。 祁佑心里美滋滋,连带着脸上都多了笑容。 温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目光扫过祁佑,眼里闪过了异样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平安无事,毕竟这里已经干旱了整整两年,该逃生的人早就逃了,此时更多的却是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祁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更加感到悲凉。 这场大旱不知道掳去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景象。 他抹了把脸,停下了脚步,“我们歇歇吧。”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他喉咙上刮着,痛的钻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了,祁佑有时候自嘲的想,他现在一张嘴,会不会像红孩儿一样,喷出火来。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这次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温镇突然开口了,“我们待会儿继续往前走,再走几里路,前方应该就有新的小镇了。” 就算小镇里同样没有水,也比野外安全得多。 祁佑眼睛一亮,“好。” 他背着祁父,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然而还没靠近,祁佑和温镇就同时停下了脚步。 “快跑!!!” “快逃!!!!” 两人同时开口,祁佑背着人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祁母和林苗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无条件信任祁佑,二话不说就跟上了祁佑的步伐。 反倒是温玉这边出了点意外,“爷爷,我们为什么要跑,前面就是小镇了,我们可以进去休息。” 温镇气不打一处来,“休息什么,那就是座死城。” 他是大夫,远远就闻到气味不对,出于多年为医的直觉,第一感觉就是避开。就是不知道祁佑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时间闲聊,祁佑或许会停下来告诉温镇,当然是因为他眼睛尖,看到镇里有人了。 好死不死,他还跟对方对上了目光。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就跟当初在普安县,张混子看向他们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想想当初他从张混子手里逃脱出来,付出多大的代价,又有多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现在明知前方是个大坑,不跑还等着被人一锅端吗。 镇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外面的人这么警觉,直到祁佑他们都跑了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后就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本来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没多少力气,跑不快的。 偏偏外面有温玉这个拖后腿的,里面的人也早就饿红了眼,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祁佑跑着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死。 “艹,就tm知道拖后腿。”祁佑低骂了一声,暂时放下祁父,风一般的冲了回去,弯刀一扬,立刻收割了一条人命。 祁佑看着吓呆了的温玉,不满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喔,喔喔”温玉拉着温镇赶紧就往前跑。 祁佑虚晃一刀,抓起之前砍死的尸体,甩向了其他人,挣的一点逃跑的时机。 他快速向祁父他们汇合,可是在经过温加祖孙时,皱了皱眉头,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温玉脸色惨白,佝偻着身体,听着祁佑的问话,没有吭声。 温镇又急又气,拿他没办法,说:“刚刚玉儿为了保护我,小腿被那些人抓伤了。” 祁佑低头一看,果然在温玉的左小腿看到清晰的五个爪印。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祁佑深感意外,依着温玉的脾气,竟然没大喊大叫的,也是奇了。 他手一伸,把温玉揽过来,扛在肩上就跑。 “喂,姓祁的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温玉又惊又怕,祁佑是个男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祁佑又要扛他,又要逃命,还要时刻关注后面的“追兵”,实在被他弄的烦了,想也没想,一巴掌顺手拍他屁股上,“老实点儿,逃命呢。” 温玉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安静了。 因为温玉受伤了,祁佑不得不扛着他,所以不能背祁父,他想了想,干脆一边扛了一个人。 一伙子人夺命狂奔,就怕被身后的吃人魔给追上。 温玉趴在祁佑的肩头,只觉得胃都要被巅出来了。 他很难受,恶心,想吐,腿也疼的要命。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让祁佑把他放下来,他不想逃了,活着太累了。 可是一抬头,看到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或许都不该称呼他们为人。 一个个骨瘦如柴,露出来的皮肤上是不正常的斑点,一双双眼睛通红,像黑夜里欲噬人的野兽。 温玉想到被他们抓住会是什么下场,身子一抖,也不觉得颠簸了,难受了,满心都是想着逃命,一定要逃出去。 他虚虚握住手下的不算宽厚的背,第一次觉得,姓祁的也不算那么讨厌。 至少他没有丢下他,独自离开。 这就够了,以后他就不生他的气好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他一般计较了。他心虚的想。 17.第十七章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终于逃出来了,祁佑负重跑这么久,都快累死了。 他把温玉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才腾出手,慢慢把他爹放下来。 “你……”温玉揉着摔痛的腿,气恼的瞪了祁佑一眼。 这人真是…… 温玉咬唇,愤愤的想,真是没有一点君子风度,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玉儿,爷爷看看你的腿。”温镇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温玉这才想起他的左腿上还有伤呢,疼痛立刻席卷了全身,他痛的脸色发白,眼眶红红。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这无疑让他更委屈。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扭头去看祁佑,却发现对方凑在林家姐弟身边,嘘寒问暖。 那么小的年纪就嫁人了,果然村姑就是村姑,没见识。 温玉阴暗的揣测着,很快又被腿上的伤拉回了注意力。 温镇贴身准备了不少药粉,刚好给温玉用上了。 众人逃奔了一天,早就累的不行,均是倒地就睡了。 祁父心疼儿子,低声道:“佑儿,你安心睡一会儿吧,爹给你看着呢。” 祁佑也不矫情,“那好,辛苦爹了。” 他握着弯刀,靠在一块石头上,迅速进入了睡眠。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皮子打架,很快也进入了梦乡。温玉因为身上有伤,疼的睡不着,倒是被迫守了一晚上的夜。 次日,天蒙蒙亮,祁佑就醒了,叫醒众人继续赶路。 温玉一晚上没睡,又疼又困,脾气暴躁,“我都受伤了,就不能等等再赶路吗。” 祁佑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更想早点把你们送出临淮郡,免得他日逃命,还有人拖后腿。我不是神仙,次次都能救的回来。” 温玉大怒,“姓祁的!!!” 祁佑:“我觉得你应该有礼貌一点,我有名有姓,姓祁,单名一个佑。你要是记不住,以后也别开尊口了。” 温玉气的身体直发抖,内心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对方好歹救过他。 祁佑意外他这次这么快偃旗息鼓,不过温玉不吵不闹是好事。祁佑也乐的轻松。 他们脚程快,路上又没遇到什么大的灾难,赶路自然就快了。听祁父的描述,只要再走个七八日,就能出临淮郡了。 祁佑也发现了不同,越是靠近临淮郡的边界,他能找到的食物也一日比一日多。 日升日落,几日功夫眨眼又过去,祁佑看着地表零星的几点绿色,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再一日的功夫,他们就能彻底离开临淮郡这个地狱了。 气氛太好,祁佑心情一好就招呼众人歇一会儿,“我们暂时歇一下,补充一□□力,到时候再出发,一鼓作气,就能冲出临淮郡了。” “真的吗?姐夫。”小柱子拉着姐姐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问。 祁佑看着面前皮肤微黑,但脸色却红润的小孩,眼里漾出了一丝笑意,他蹲下身,与小孩儿视线持平,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回答他,“当然了,姐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柱子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双手抓着祁佑的大手轻轻摇晃,软软道:“没有没有,姐夫说话算话,从来都没有骗过我和姐姐。” 他撒娇的模样真是可爱透了,祁佑连声音里都带了点愉悦,他伸出食指,放轻了力道,小小的戳了一下小孩儿的肚子,“告诉姐夫,现在小肚子还会痛痛吗?” 小孩儿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祁佑失笑,“你这是几个意思,到底是痛啊,还是不痛?” 林苗儿摸了一下弟弟的头,鼓起勇气接话,“佑哥,小柱子的意思是他肚子还是有点儿痛,但是没有以前疼了。” “是这样吗?”他看向小孩儿。 小柱子咧着嘴,不好意思的转身,把脸埋到了姐姐腰间。 林苗儿的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搂着弟弟的肩膀,轻轻道:“佑哥,多亏了你。否则小柱子他不会恢复的这么快。谢谢你。” 祁佑摆了摆手,“没什么,他既然叫我一声姐夫,我总该多看顾他几分。也是现在条件有限,我能做的太少。等以后我们去了南方,安定下来,我赚了钱,就好好给他看一看,保证给你养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弟弟来。” 林苗儿闻言,却倏地红了脸。不过她脸上脏兮兮的,倒也没让祁佑看出不对来。 她嗫嚅着嘴,低低说了句“佑哥,你真好。” “什么?”祁佑仰头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林苗儿神情一慌,胡乱撒了个谎,“我,我说今日天气不错。” 祁佑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溜溜的太阳威势不减的挂在天空。 啧,可以说是非常晒人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林苗儿自知说错了话,为防自己多说多错,赶紧带着弟弟走到祁母身边待着了。 祁佑:……… 他耸了耸肩,暗道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的好好的,说走就走,他也不是很明白。 算了,他还是出去找吃的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在此地找到一些淡水也未可知呢。 祁佑利落的走了,温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回头又看了一眼待在祁母身边有说有笑的林苗儿,心里堵得慌。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堵什么,大概是嫉妒有人的运气能那么好吧。所有的好事都让她遇上了。 明明她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女了。 温玉躺在地上,以手遮面,半眯着眼睛假寐。 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这次他却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还没有天灾。 他还是温家的大小姐,父母恩爱,对她疼宠有加,她与弟弟相处和睦。高兴了就跟着女先生识字念书,得闲了又做些女红,有时候来兴趣了,女扮男装,跑到爷爷的药铺里做学徒。 他爷爷是普安县医术数一数二的大夫,他们家跟县令都说得上话,来往有交情的。曾经她躲在屏风后面,还听到媒人跟她娘说亲,言是县令公子相托。 不过她娘以她还小为由推拒了。 她一想也对,毕竟她才十一岁嘛,正是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年纪。 ………不,不对。她十三了,不是十一岁。 睡梦中,温玉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皱,口中迷迷糊糊念叨着什么。 “玉儿,玉儿,你怎么了?玉儿,你别吓爷爷,玉儿,玉儿”温镇焦急的拍着孙子的脸,可是不管他怎么喊,温玉就是没有醒来。 温玉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 曾经美好的一切顷刻之间崩塌了,早先对她有意的县令公子转眼跟别家姑娘定了亲。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灾猝不及防的到来。 也不是那么突然,或许早就有了苗头,只不过她没有注意到。 她只记得某一天,人群就爆发了,然后普安县就乱了。 那真是一段混乱又糟糕透顶的回忆啊。耳边萦绕的全是打杀声,哭喊声,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县令派兵镇压了几次,可惜不但没有作用,反而还起了反效果。乱民攻进了普安县,那一天死了好多人,地上到处流淌着鲜血。 她无意看到了一眼,吓的躲在亲娘的怀里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她无比庆幸,她的双亲还在,还天真的以为,只要离开这里,他们又可以重新开始,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现实的打脸来的太快,离开的关头,爷爷病了。 曾经尊敬爱重的双亲,在此时撕开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几乎连一丝犹豫都无,在爷爷试探着让他们离开时,那对夫妇迫不及待的带着儿子逃命去了。 哦,为什么不带她呢? 因为她要留下来照顾爷爷,替父尽孝啊。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这么想的,并且内心深处也埋怨爷爷为什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生病呢。还带累了无辜的她。 后来看的多了,她才一点一点想明白,留下她,哪里是什么“替父尽孝”,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儿,不能传宗接代。 所以她就被无情给抛下了。 温玉恨过,骂过。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回想,心里都是不甘心啊。 若是老天垂怜,让她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她一定会杀 “玉儿,玉儿,你快醒醒,玉儿,玉儿。”鼻尖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温玉从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 温镇:“你这孩子,总算醒过来了,吓死爷爷了。” 温玉扯了扯嘴角,安慰道:“我没事了,放心吧爷爷。” 温镇犹不放心,不知又从身上哪个角落摸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颗药丸让温玉服下。 恰好此时,祁佑带着食物回来了,他手里吊着两只巴掌大的麻雀,也不知这种环境,他是从哪儿得来的。 他以前吃过一次麻雀肉,用火烤的香香的,咬一口嘴里都在流油。 他都很久没沾过肉味儿了。 温玉悄悄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转过了头。 祁佑就地生起了火堆,烤起了麻雀,和着找回来的草根树皮,一并吞下了肚。 一半美味,一半苦涩,也真是难为肠胃了。 祁佑有时候都挺佩服自己的,这么艰难的环境,他居然活下来了,果然人的适应力是无穷的。 吃了个六分饱,祁佑背起祁父,对其他人道:“走吧,今天辛苦一点儿,明日就解脱了。” 没有人反对,因为祁佑说的是事实。 但是祁佑没想到,意外往往来的那么快。 18.第十八章 祁佑看着把他们团团围住的壮汉,粗粗一数,居然有三四十人之多,且个个手上带着武器。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么多人,就算他力气大又如何,还能把人全都杀了。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他还不是大象呢。 “妈的,真是晦气,还以为遇到了肥羊,结果全是要饭的。”一个魁梧的汉子用刀指着祁佑一行人就骂开了。 “老大,你先别忙着生气啊,那里还有两个女人呢。”祁母年纪大了,又瞎了一只眼,自动被他们忽略了。小混混手指指着的分明是周麦和林苗儿。 祁佑紧张的把人拉到了身后,林苗儿今年才十三岁,这两年又常常吃不饱,所以比同龄女孩子都要发育的慢,远远看去,瘦瘦小小的,瞧着不似少女,倒像个女童。 那些男人没怎么看就略过了她,毕竟果子还是要熟了才好吃,青的太酸涩。 正好现在有一个“熟透了”的果子。 周麦正处于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哪怕是天灾,也不能抹去她娇嫩的容颜。 “这个女人好,有胸有屁股,艹起来肯定爽死了。” “到时候老大先玩,等老大玩腻了,再让我们也尝尝味儿啊。” “这娘儿们身上还有几两肉,看起来过的还不错,肯定经得住。” 一群壮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麦,口里说着荤话,不时还有人上来拉扯她,或者掐摸她的屁股。 周麦躲得了这个,却躲不了那个,她是有几分心机,可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后宅阴私,此刻在这些穷凶极恶的山贼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不,不要。走开,不要碰我……”她哭泣着闪躲,却无济于事。 谁来救救她,谁可以救救她? “祁佑,祁佑你救救我,”慌乱中,她看到了祁佑,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下子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祁佑,我把我所有的粮食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我,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我给你跪下了,之前都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只要你这次救了我,以后我们姐弟给你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你。” “祁佑,祁佑,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吧” “祁佑,祁佑………” 周麦跪在地上,不停朝着祁佑的方向磕头,要不是那些山贼拉住了她,估计她早就过来抱住祁佑的腿了 。 祁佑闻言,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 果然,下一刻,山贼当中领头的男子就走了过来。 他一身的腱子肉,衣服都被撑的鼓鼓的,眼若铜铃,面带凶相。 他走到祁佑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祁佑一番,嗤笑一声,回头对一群手下笑道:“这么个小白脸,哪里看出来厉害了。” “就是就是,在老大面前,这小子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是因为他是这群人当中唯一的青壮,矮个子里拔高个,不自然成了最厉害的了吗。” “花脸说的有道理,那兔子堆里丢只狗,那狗当然厉害了。” 此言一出,那些山贼笑的更厉害了。 祁父愤愤的瞪着那些人,心里却知道无济于事。 倒是被辱骂的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冷静的反常。 山贼头子盯着祁佑,眯了眯眼,他原本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名叫赵佃,跟着主人家长了几分见识,后来天灾来临,他趁机拉拢了一群人,占山为王。这两年来别的不敢说,但一双眼睛却越发厉害了。 按理说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最受不得刺激,更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那姓祁的不但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一双眸子更是平静的吓人。 那根本不是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的镇定,反倒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 不,也不对。对方身上可没那么重的煞气。 反而有点像那些在生意场上的老油条?! 但是怎么可能呢。 赵佃甩了甩脑袋,暗道自己想多了。 那边周麦还在喋喋不休的哭嚎,一个劲儿夸赞祁佑,对那些山贼说,“祁佑很厉害的,他一个人能杀死十个人。” “祁佑你说话啊,你很厉害的,你能杀了他们的,对不对。” “祁佑,祁佑你不是平时很能,不可一世吗,现在他们都骂到你头上了,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忍得下这口气吗。” “祁佑,祁佑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祁佑………” 祁佑的脸黑了,他就知道周麦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三言两句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还把他拉到众人面前,吸引火力。 祁佑心知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都是狡辩。 危机时刻,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那就赌一把了。 祁佑放下祁父,顺势拿起别在腰间的弯刀向男人砍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又透着一股不太成熟的狠辣,就像一个初初拿起屠刀的人。看着凶狠,却根本对赵佃构成不了威胁。 周麦不知其中区别,她只看到祁佑反抗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祁佑能赢,只要对方能跟这些山贼纠缠着,他们姐弟就可以趁乱逃出去。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关他们姐弟什么事。 祁佑跟赵佃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两人表面上看是势均力敌,但稍微懂行的人就能看出,从始至终,赵佃都在戏耍祁佑。 祁佑使出的刀法,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似乎完全凭着一股子力气,乱挥乱砍。 但赵佃看着祁佑的目光却越来越兴味。明显着是来了兴趣,否则早一刀把人宰了。 周麦以为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不分高下,围住他们的山贼只知道旁观,压根不上前帮忙。 这怎么行呢,局势乱不起来,她们如何能趁机逃离。 焦急中,她的目光扫过了温玉。 虽然对方帮过她,但乱世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温大小姐,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周麦不动声色的绕到温玉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进了一个山贼怀里。 同时高声喊道,“他是个女的,曾经是大家闺秀,现在逃命出来,不得不女扮男装。” “什么???” 所有人都惊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祁佑因为太过震惊,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这在对敌中可是大忌。万幸山贼头子没有杀他的意思,一刀打飞了他手中的弯刀,抬脚踹过来,祁佑整个人都被踢飞出去,抽抽两下就动不了了。 “佑儿……” “佑哥/姐夫……” 祁家人急了,祁母扶着瘸腿的祁父连蹦带跳跑了过去,因为跑的太急,好几次祁母都差点被祁父带的摔倒。 林苗儿又要护着弟弟,又要去帮忙搀扶,不远处祁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种种的意外纷至沓来,瞬间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苗儿已经很努力不哭了,她要学会坚强,可是当她帮着扶起祁父,三两步冲到祁佑面前,看到他嘴角的血迹时,眼泪决堤似的夺眶而出。 “佑哥,佑哥你不要死啊。”她小心翼翼的去擦他嘴角的血迹,却又害怕弄疼他,一时之间连手都僵硬了,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祁佑的脸上,嘴里。 这眼泪还有点儿苦涩啊,祁佑还有心情想道。 “佑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佑哥,佑哥,苗儿怕,苗儿好怕。” “佑哥,佑哥………” 林苗儿呜呜咽咽的哭了,又忍着不发出过大的声音,听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佑儿,佑儿,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爹娘啊。” “佑儿,佑儿………” 祁母泪眼婆娑,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又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靠双手摩挲来找她的儿子。 祁家这边凄风苦雨,哭哭啼啼,特别符合这个世道的情况,可以说非常人间真实了。 那些山贼本想嘲笑祁佑,那女人口口声声说他厉害,结果还没过上几招,就被他们老大一脚给踹趴下了。 可是当事人现在倒地不起,祁家人老的老,残的残,凄凄惨惨,再笑话好像也忒没意思。 赵佃对祁佑有几分赏识,有意招揽,所以脚下力道心里有数。 祁家那边他没管,反正跑不了了的。 倒是刚刚那个女人口里说的话,让他有几分兴趣。 大家闺秀,女扮男装? 倒像戏折子里写的那般,有几分意思。 赵佃一个眼神过去,他的手下立刻抱住了温玉,一阵摩挲。 “啊啊啊啊啊,滚开,臭流氓放开我,你这个下贱胚子,拿开你的脏手啊啊啊……” “放开我,放开我,爷爷,爷爷救我,救救我……” 周麦此时又开口,“那老爷子是我们县里医术数一数二的大夫,医死人药白骨,没有他救不活的人,治不好的病。你们抓了他,以后不用再担心伤亡了。” 温镇目眦欲裂,回头恶狠狠的瞪着她,“周麦——” “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收留的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玉儿的,忘恩负义,你这个白眼狼。” 周麦眼见目地达到,也不再跟他们多说,搂着弟弟缩成一团,拼命降低存在感。 温玉却不放过她,“周麦,周麦你这个贱.人,当初是你跪在我脚下苦苦哀求让我救你,现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贱.人,贱.人………” 温玉眼睛都气红了,要不是她被山贼牢牢抓住,毫不怀疑她会跑过来一口咬死周麦。 赵佃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闹剧,看着温加祖孙挑了挑眉。 “老大,那娘儿们说的没错,这小白脸女扮男装呢,不愧是大家闺秀,这身段就是好,嘿嘿。”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些天打雷劈的,你们坏事做尽,会不得好啊…” 山贼一巴掌扇到她脸上,怒骂,“臭娘儿们,给脸不要脸。”反手又是一巴掌。 温玉老实了,只一双眼睛像厉鬼似的瞪着周麦。 19.第十九章 周围闹哄哄的,赵佃的心情却很好,他看着温家祖孙,嘴角越咧越大。 没想到随随便便出来打个劫,就遇到了这种意外之喜。 赵佃一扬手,“兄弟们,把他们都给我绑了,带回山上去。” “好——” 一群山贼激动莫名,一个个的看着温玉的目光都快把她生吃了。 那可是大家闺秀啊,他们当山贼以前哪里见过这种“贵女”。 现在却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沦落为一个阶下囚。 不说其他,就是这种心理上的满足就足够让人神清气爽。 世道太难,他们太需要一些精神慰藉。 尽管这种精神慰藉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的。 周麦凭借一己之力拉足了温家祖孙的仇恨值,其他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温玉身上,自然没多少人关注祁家人。 祁佑是被踹了一脚不假,但做戏的成分居多,他还记挂着祁父的腿。 他都努力了那么久,可不愿意在这里让他功亏一篑。 所以表面上看是祁母祁父和林苗儿姐弟扶着他,暗地里祁佑偷偷使劲儿,祁父第一个察觉出来,他惊愕抬头,祁佑对他眨眨眼,祁父忙低下了头,遮住了上扬的嘴角。 祁佑用手指点了点祁父的手心,一切心照不宣。 祁父心放下大半,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渐渐把儿子当成一家的顶梁柱,现在知道儿子无碍,哪怕仍然置于险境,高悬的心都不知不觉放了下来。 奈何这种要紧事不能对人言,所以祁佑看到身侧哭红双眼的少女时,心里产生了一丢丢内疚。 罢了,以后对她更好些便是了。 林苗儿敏锐的感觉到祁佑的目光,立刻就看了过来,小小声道:“佑哥,你怎么了?是不是胸口痛的厉害啊。” 她都看到了,那山贼头子一脚就踹向了佑哥的心口,直接把佑哥整个人都踹飞了,害的佑哥吐血。 她却无能为力,想来想去,她又不像温大夫会医术,也不像佑哥会找吃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扶着佑哥,让他走的轻松些。 现在佑哥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痛的很了。 如果,如果他们跟温大夫走在一起就好了。 林苗儿牙关紧咬,不让自己急出眼泪。却不知她那要哭不哭的小模样更招人疼。 祁佑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嘴角扯出一抹笑,“别难过,我没事。” 林苗儿:“佑哥,我” “干什么干什么,谁允许你们私下说话了。”一名山贼斥骂道,同时手里的刀背也挥了过来,直愣愣的指向祁佑的后背。 山贼眼里闪着快意的光芒,他看着姓祁的不爽很久了,不就是个半大小子,装什么装。 电光火石间,祁佑思考他到底是躲还是不躲。以他现在的“伤势”是躲不开的,可是不躲,挨上那么一下也够呛。 刀背眨眼间砍过来,祁佑眼一闭,心一横,算了,不躲了。 大不了就痛一痛,又死不了人的。 岂料……… “唔……”肩膀突然被人抱住,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耳边响起了一声低弱的闷哼。 祁佑猛的睁开眼,才发现林苗儿整个人都扑在他身上,替他结结实实挡了那一下。 小柱子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然后哇的一声哭开了。 “姐姐,姐姐,不要打姐姐,不要呜呜呜………” “姐姐痛痛,姐姐,姐姐,小柱子给你呼呼,姐姐”他扒拉着林苗儿的双腿,边哭边抬手去够她。 林苗儿艰难的低下头,费力的抬起手去摸摸他的脸,“小柱子不哭,姐姐没事,不要难过。” “骗人,姐姐的手都是抖的,怎么可能不疼。”小柱子抓着林苗儿的手哭的直打嗝,“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打姐姐,我要打你们。” 他蹲下抓起地上的石头,就去扔之前那个拿刀背打人的山贼。 他人小没什么力气,不但没打中山贼,反而还激怒了对方。 “妈了个巴子,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 山贼几步走过来,伸手就要来抓人,祁佑脚步一转,一手揽着虚弱的林苗儿,一手拉着祁父,祁父知他意,悄悄把藏起来的短刀递在他手里。 只要那山贼再往前走两步,祁佑顷刻之间便能取了他的性命。 三、二、………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赵佃突然闯进来,两边剑拔弩张的气势瞬间就散了。 祁父不动声色的收回短刀,祁佑也变回了那副虚弱的样子。 “老大。”山贼们喊了一声,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旁不说话。 赵佃扫视他们一眼,沉下脸,“我在问你们话,发生了何事?” 原来他们这儿闹的动静太大,其他人都不自觉扭过头看热闹,这行进的队伍自然就慢下来了,身为首领的赵佃当然要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山贼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主要是这话不知道怎么说。 姓祁的他们是阶下囚,打两下就两下了,偏偏事情又闹大了。 都怪那个小崽子,早知道一开始就该堵了他的嘴。 祁佑他们就更没立场说话了,俘虏是没人权的。 不过他们不能说,小孩儿却可以说。 祁佑低下头,似乎伤势严重,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小柱子跟姐夫朝夕相处这么久,闻弦知雅意,本来快要止住的哭声又渐渐大了起来。 他指着打人那个山贼,哭道:“他是坏人,他打姐姐,他坏呜呜呜……” 赵佃皱眉:“东子,你打女人干啥?” “老大,我没打女人。” “你打了,我亲眼看到的。”小柱子哭着大声反驳。 小柱子好样的,祁佑在心里给小孩儿比了个大拇指。 名叫东子的山贼神情一僵,恶狠狠的瞪了小柱子一眼。 赵佃咳了一声,警告的意味明显。 东子浑身一震,这才支支吾吾道:“那姓祁的不老实,我想教训他来着,结果这小娘儿们非要挡上去。” 赵佃懂了。原来是误伤。 他摆了摆手,“行了,不过是件小事,别磨蹭,快点赶路回去。” “我知道了,老大。”东子不甘不愿的应道。 赵佃转身之际,意味深长的看了祁佑一眼,祁佑低眉敛目,大气不出一声。 等人走了,祁佑最快速度把小柱子揽到脚边,那个叫东子的山贼落后一步,没逮到人,他阴毒的看了祁佑一眼,错身而过时冷冷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给我等着。” 祁佑并未接话,还是那副老实样子。 “哼。” 队伍又开始行进,祁佑这才有机会察看林苗儿,“你怎么样?” 林苗儿虚弱的摇摇头,“我没事,我还能走。” 祁佑欲言又止,最后所有的话又悉数咽回了喉咙里,“好,我们走吧。” 接下来的路程相安无事,天黑下来的时候,他们被带进了山贼窝。 祁佑默默记下了上山的路线,越走心越惊。 这地形简直是天生为土匪做窝的,只要守卫得当,当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们真的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祁佑的眸光一点一点暗沉下来。 …………… 临淮郡太守府。 经过数日长途跋涉,太子朱琰乘坐快马,带着一行人终于到达太守府外。 临淮太守接到消息,领着一干下属出门迎接。 “下官临淮太守吴仁兴,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朱琰高坐马背上,居高临下审视着他。 他的眸光寡淡,面容冷峻,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气息。 吴仁兴跪在地上,只觉得如芒在背,没一会儿后背就被汗水浸湿了。 “平身。”男人冷淡的声音传来。 以吴仁兴为首的一群官员齐齐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站起来,回道:“谢殿下。” 朱琰下马,一马当先走了进去。十一皇子朱珏,神武将军夏侯辛,刑部侍郎陈玄紧跟其后。其他各方势力渗透过来的小喽啰只有跟随的份儿。 进入太守府大门,面前是一条长而开阔的甬道,走出数百步,转过拐角,依着抄手游廊继续行进。 与进入临淮郡来看见的荒凉破败不同,太守府内假山石水,鲜花盛开,好一副繁华景象。 朱琰将一切尽收眼底,面色如常,只有背在身后的双手越握越紧。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大堂了。朱琰坐在大堂高位,扫视堂下众人脸色各异的表情。 良久,道:“临淮久旱不治,山匪之祸频发,消息传回长安,”朱琰顿了顿,看着下面一个个缩的跟鹌鹑似的临淮官员,淡淡道:“父皇大怒啊。” “殿下恕罪,临淮之祸是下官治理不当,请殿下降罪。” 吴仁兴唰的白了脸,双腿一软就跪下了。 然而不管他表情做的多么惶恐,一双眼睛却平静的不行。 朱珏站在堂下,刚好瞥见了这一幕,心知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于是上前一步出声道,“皇兄路途劳顿,精神不济,不若先就地休整一番,明日再议。” 朱琰皱眉,“十一弟,灾情如火,刻不容缓,我受命于父皇,深感责任重大,想要妥善治理,尽快还郡内百姓安宁。” 朱珏再拱手,诚恳道:“皇兄爱民之心,天地可鉴,但皇兄千金之躯,若皇兄有个万一,那这临淮百姓又该如何。” 朱珏跪下来,行大礼:“请皇兄为百姓着想,保重身体为先。” 朱琰轻扣桌案,微眯着眼,打量他半晌,终于松了口,“那便先歇着吧。” 20.第二十章 内室。 朱琰坐在圆桌旁,看着下面站的三个人,低眸看去,眸光淡淡,“这儿没旁人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夏侯辛神色不变,岿然不动,陈玄隐晦的打量了一眼十一皇子,思考片刻,上前道:“禀太子殿下,吴太守怕是不好动。” 进了太守府,眼前所见种种,不难发现吴仁兴在这两年里没少发灾难财。 对方明知道殿下亲临,都没有收敛,甚至连个样子都不装,要说其没有仰仗,才是说笑。 朱珏抱拳,“皇兄,臣弟有话说。” 朱琰点头示意。 朱珏:“臣弟之前曾听闻吴太守和五哥关系匪浅。” 朱珏点到即止,又道:“今日皇兄高坐堂上,那吴仁兴表面上看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可是从臣弟的角度看过去,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惧意,摆明了是戏耍皇兄,是以,臣弟才请皇兄稍作歇息。” 其他三人脸上都没有异色,显然是料到了。 陈玄眸光微闪,拱了拱手道:“若真如十一皇子所言,此事还牵扯到皇亲贵族,怕是有些难办。” “呵。”朱琰冷笑一声,“有什么难办的,一切依照国法来就是了。” 陈玄面色微讶,一直扮演木头人的夏侯辛也动了动眼珠。 …………… 破败的房屋,骨瘦如柴的人在一个简陋的寨子里劳作。 “嘭”的一声响,重物倒地声,随后是孩子的哭泣声,“爹,爹你不要死啊爹,爹,爹你醒醒啊爹………” 紧跟着男人的呵斥声,鞭子划破空气的破空声。 祁佑缩在角落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距离他们被抓上山已经有五六天了,或许是赵佃有意招揽祁佑的缘故,这几天祁佑得了一点儿食物,每天勉强能混个三分饱。 昨日赵佃让人唤了他过去,拉着他好说歹说一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他加入他的黑风寨。 祁佑没有明着拒绝,委婉表示回去考虑几天。饶是如此,赵佃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祁佑知道,可一不可二,再有下次,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加入黑风寨,要么死。 祁佑从不喜欢被人胁迫,也不喜欢坐以待毙。 所以回来的时候,他借口旧伤发作,要去找温大夫。负责看管他的山贼虽然嫌他事儿多,不过上面发了话,不能让祁佑就这么死了。 所以山贼把他带去了关着温镇的房子,好巧不巧,寨子里有人生病了,要温镇过去看。 祁佑愣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那个山贼带他过去寻人。 借此机会,他倒是把寨子里的地形记了个大概。 祁佑在脑海中详细描绘他记忆中的“地图”,一遍又一遍,争取每个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毫不出错。 外面的打骂声终于停止了,倒不是因为那些山贼良心发作,而是有人说了句“老大喜事将近,不宜见血。” 赵佃看上了温玉,要娶她为妻。 温玉起初自然不干,赵佃也不恼,直接让人把温镇抓了过来,当着温玉的面,毒打温镇,温玉几乎没坚持多久就妥协了。 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要周麦姐弟的命。 赵佃其实无所谓那两个周家人,但现在这个世道,女子少的可怜,赵佃不愿意浪费,所以他让人把周穗杀了,周麦就丢给他那些手下玩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祁佑从看管他的那些山贼口中闲聊时听来的。 说不惊讶是假的,不过温玉跟周麦之间的对错,还真不好评论。 不管怎么说,终究是周麦对不起温玉在先。 祁佑对于这些事情听过就忘了,他真正关心的是赵佃迎娶温玉的日子。 赵佃成亲,是个大喜日子,这些山贼肯定会心生松懈,届时就是他动手的好日子。 三日后,赵佃温玉成亲当日,看管祁佑他们的山贼只留下了一个人。 期间,祁佑让林苗儿和小柱子帮他想法弄来了不少黑炭。 这无疑是个困难的任务,但是佑哥难得拜托他们帮忙,林苗儿不想把这事办砸了。 小柱子仗着人小,跑到了厨房,那厨房里做饭的妇人都是那些山贼从山下掳来的。她们原本也是有儿有女,儿孙满堂的人,现在却落得孤身一人,朝不保夕的日子,活的分外清苦,于是见到了可爱的小柱子,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听闻他要木炭,想都没想就给他了,不但如此,还帮着他做掩护,林家姐弟都傻眼了,原本以为很难做完的事,居然这么容易。 另一边,祁佑也不说原因,只是让他娘和他爹,在墙角边上,把墙上那层白色的物质刮下来,仔细装好。 他们做的很隐蔽,几天下来,祁佑要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祁佑看着外面渐渐黑沉的天空,心里算着时间。 他现在无比庆幸当初收下了那盒硫磺粉,否则今日他别想翻盘了。 硝石,硫磺,木炭,只要按一定比例混合就能制作出黑火药。 刚好赵佃关押他们的土房子就有硝石,就是墙角表层的白色物质。 天色黑下来,祁佑打晕了看管他们的山贼,然后溜进了厨房,翻出了一口大铁锅,连着木盖一并拿走了。 大堂里,赵佃一身红衣,满面笑容,他看着不甘不愿走来的温玉,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就算是大家闺秀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委身他这个山贼头子。 他向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知意,高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温玉被人按着肩膀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爷爷。 温玉心中满是苦涩,她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温镇,只觉得一阵阵绝望。 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这个男人一手毁了。 有人用力按着她的头,逼迫她磕了下去。 “夫妻对拜。” 赵佃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过了今晚,温玉就是他的人了。 温玉目眦欲裂,不———— 她摸向了她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打算来个同归于尽。 谁知这时异变陡生,一个大铁锅凭空出现在人群中。 “嘭”的一声,铁锅炸裂开来,山贼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倒了大片。 温玉惊惧交加,立刻退后两步,站到温镇身边,悄悄给他松了绑。 所幸其他人都被这变故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温镇和温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看出了同样的信息,祁佑。 除了那个人,他们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给他们制造出无数的“惊喜”。 浓烟散去,一片哀嚎声中,一名男子手提长刀缓缓走来。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他的面容也不十分俊美,甚至他这个人都算不上多么温柔体贴。 但是温玉今后很多年都忘不了这一幕。 因为是他,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赵佃眯着眼打量他,发现是祁佑,怒极反笑,“好,好,好的很哪。没想到我赵佃有一天也会看走了眼。”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刀结果了你。” 祁佑并不与他多废话,他趁热打铁,迅速给那些重伤垂死之际的山贼补上最后一刀。 不过片刻,大堂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赵佃怒喝一声,提着刀就冲了过去。 祁佑并不惧他,双手握刀,斜刺一刀,凭着一身蛮力,竟然生生把赵佃的刀给砍劈了。 赵佃心里又惊又惧,知道自己这次是遇上硬茬子了。 若真是硬碰硬,他未必讨得了好。趁着现在败势不明显,他立刻煽动仅剩的十来个人,“兄弟们上啊,他只有一个人,我们人多,累也能累死他,杀了他,喝他的血,吃他的肉,给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杀————” “杀——” 祁佑嘴角一勾,一起上好啊,就怕你们不一起来。 他从腰侧摸出一个木盒子,打开盒子,同时拿出火折子,甩了出去,然后立刻闪身避开。 温镇眼皮子一跳,赶紧拉着温玉躲在了桌子底下。 盒子里的黑火药遇上火星,“嘭”“嘭”的炸裂开,这次距离更近,几乎围上来的山贼,有一个算一个,脸上,肩上都是血肉模糊,瞬间就丧失了战斗力,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赵佃见状惊惧交加,这,这到底是什么歪门邪道。 现在的他哪里还敢跟祁佑硬碰硬,他怕他一靠近,也落得其他人那些个凄惨的下场。 他脚腕一转,仇也不报了,一抬脚就想跑。 可还没跑出两步,他的眼睛猛的睁大,低头不可思议的看着穿胸而过的利器,缓缓回头,正好对上了温玉凶狠的眼睛。 “你………”他一句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祁佑看到这一幕并不意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补刀。 祁佑以前跟老妈看电视剧时,就总想不通,为什么主角都快胜利了,偏偏不补刀,最后让反派翻盘了。 现在轮到他自己,祁佑可不会做那种脑残事,毕竟命只有一条,天大的事都等他补完刀再说。 一炷香后,大堂里只剩下三个大活人。 祁佑问温家祖孙,“你们没事吧。” 温镇摇了摇头,“祁佑,这次的人情,我们欠大了。” 祁佑摆摆手,“温大夫不用如此,我们早先便说好了,要平安护送你们出临淮郡的。” “好了,话不多说,我还得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呢。” “你们先去找我爹娘,到时候我们汇合之后,一起下山。” 温镇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温玉从头到尾没吭声。 等到祁佑走了,她才轻飘飘的对温镇道,“爷爷,你说我们把黑风寨头领的头颅带去官府会怎样。” 21.第二十一章 温镇眼皮子一跳,嘴唇颤抖,“玉儿,你、你什么意思?” 温玉垂下眼睑,她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她用手指搅着身上简陋粗劣的嫁衣,漫不经心的样子,“啊,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如果我们把这山贼头子的头颅送去官府,或许官府看在我们擒贼有功的份上,给我们一些银钱做奖励呢。”运气好,再能顺势搭上什么贵人就更好了。 “爷爷,你觉得这个决定如何?”她带着几分期待,就像不是在问收割谁的人头,而是在问可不可以买几多绢花。 温镇心神俱震,虽然他一直觉得玉儿有时候不够心狠,以后会在这世道过得艰难。可是真当玉儿变成那副狠辣无情的时候,温镇又觉得心里不舒服。 果然,人就是矛盾的。 温镇自嘲一笑,道:“既然你心里有了主意,那就依着你的意思吧。” 温玉眉眼舒展,脸上露出一个笑,“谢谢爷爷。” 话落,她手起刀落,一刀割下了赵佃的人头。 赵佃刚死,血液还没冷,温玉一刀下去,鲜血喷洒了她一脸。 温镇看着她满脸鲜血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得她比赵佃还恐怖几分。 温玉淡定的擦掉脸上的血,脱掉身上的嫁衣。随手在就近的山贼尸体上扯了两件衣服,把赵佃的头颅一包,“我们走吧。” “祁家人应该还等着我们呢。” “好。”温镇恍惚应道。 另一边。 祁佑一面去搜寻仅剩的几只漏网之鱼,一面去摸索赵佃的藏宝地点。 祁佑可不信已成规模的黑风寨不去抢劫,只要抢劫,对方肯定瞄着值钱的抢。 祁佑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不管是他还是祁家都太穷了,现在他们受了一遭罪,拿点东西不过分吧。 祁佑就是打定主意黑吃黑了,到时候他们出了临淮郡,去到外面的世界,肯定哪哪儿都要钱。 现在摆在眼前的大宝藏不挖,什么时候挖。 无奈天太黑,山路又太陡,祁佑找了许久,才摸到后山去。 “我擦!!!”脚下猛的踩空,祁佑只来得及抓住身侧的藤蔓,一路滑行下去。 夏天衣服穿的薄,没一会儿,他身上就被擦伤了。 “咚”的一声,他跌落到地上。 祁佑捂着尸体蹭的站起来了,擦擦擦,屁股都要摔开花了,疼死哥了。 要不是顾忌男子尊严,他都快忍不住飚眼泪了。 足足缓了一刻钟,他才艰难的扶着墙壁走动起来。 脚下似乎牵扯到什么,祁佑慢慢弯腰,大力一扯,勾住他的藤蔓应声而断。 他拿出怀里的火折子,继续往前走。 视线突然变黑,祁佑伸手一摸,却差点摸了个空。 他把火折子拿近了些,无数的藤蔓从山上垂下来,遮住了洞口。 想到什么,祁佑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三两下扯掉了藤蔓,一人高的山洞出现在他面前。 祁佑屏住呼吸,抬脚走了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祁佑把火折子举的高高的,能见度也低的可怜。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这次走了没多久,他的视线内就出现了两个红木箱子。 祁佑激动不已,上前打开盖子,一箱子珠宝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真漂亮。”祁佑摸了摸那些首饰,为古代的雕刻艺术所折服。 他把上面的珠宝首饰拿出来,再往下翻了翻,居然还翻到了几本书,不过书本破破烂烂的,看上去应该被人翻阅过,但估计没看到想看的,所以发怒把它拿来压箱底了。 祁佑却是知道古代书本的珍贵,他拿起了几本,在微弱的火光下看了起来。 他原是个现代人,原主也没念过书,上过私塾,大字不认识几个。 所以祁佑现在看着书上的字只能连蒙带猜。 没办法,现代的字都是简体字,放在古代来看,全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这个时候,祁佑也意识到一件事,以后他想在古代立足,恐怕还得重头学学认字。 啧,一朝穿越,居然还成了个半文盲,这感觉真是……… 祁佑摇了摇头,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了一会儿,祁佑大概明了,这书应该是本诗集,主人还在上面做了备注,其他的几本都差不多,都是一些经书,想来这书本的原主人应该是个博学的人。 尤其这一手书法,只从备注上就能看出这字已经有了几分风骨。 这几本书若是拿到外面去,就凭书上的备注,估计也能值不少钱,可惜赵佃有眼无珠,竟然把它拿来压箱底。 祁佑抚平书上的褶皱,脱下外衣包裹,贴身放好。 就算他现在还不懂其真义,以后用来认字也是可行的。 妥帖收好了书本,祁佑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另一个木箱上。 他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还是珠宝首饰,祁佑有几分失望。 他把上面的珠宝扒拉开找了找,最后居然在里面找到一个小盒子装好的人参。 看个头,应该有不少年份了。 祁佑眉眼带笑,人参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啊,收了。 他把两个箱子翻了个底朝天,确定再捡不到其他漏之后,又把珠宝首饰放了回去。 然后挑了几样轻巧的金饰,两块成色不错的玉佩,和着人参,书本带走了,钱这个东西,足够就可以了,带多了反而打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还记着,他们现在还在逃亡呢。 有这几样金饰,玉佩,这一路上的路费是不用担心了。 等到了南方金城,他相信凭借他的头脑,一定会给这个家挣得足够生活的银钱的。 祁佑收好东西,扫掉痕迹,美滋滋的回去了。 但是他走了没几步,脚步又顿住了。 祁家人是难民,难民有什么特征,没钱。 现在他拿了几样珠宝,短暂的生活费是不愁了。 但山上那些同样被抓来的人呢,他们身无分文,就算现在跟着他逃出去了,去了外面,身无分文,还不是举步维艰。 想着想着,祁佑就走不动道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这好事都开了头,没必要半途而废……的吧。 有道是送佛送到西嘛。 擦!祁佑骂了句脏话,他什么时候这么圣父了,这可要不得啊。 这世道,善心是最无用的东西了。 可是……… “姐夫,厨房里的张大娘人好好喔,她不但给了我木炭,还偷偷塞给了我半个馒头,姐夫,我没吃,都拿回来给你吃了。姐夫,馒头是个什么味儿啊,好吃吗。” “佑哥,今天我去拿木炭,被人抓住了,我都以为我死定了,结果那余婶子就那么轻轻放过我了。” “佑哥,如果我们能逃出去,可不可以帮帮她,余婶子是个好人。” “姐夫………” “佑哥…………” 祁佑抹了把脸,恨恨的又走回去了。 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这是他最后一次做好事,以后肯定不多管闲事了。 如果再管,再管就剁手。他愤愤想道。 他力气大,一手一个木箱子,把两个箱子抬着走了出去。 他走到了之前摔下来的地方,屁股又开始隐隐作痛。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抓住藤蔓,用力扯了扯,很好,很牢固。 他用藤蔓把两个木箱子绑起来,自己先爬了上去,然后手一提,木箱子就被拉起来了。 他根据脑海中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中途还遇到了两个慌乱逃命的小喽啰。 “你,你是什么人,还不速速让开,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 祁佑回击的方式很简单,一人一拳头,缴获废铁两把。 “呜…呜……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少侠,还望少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一般见识。” 祁佑打量着他俩,沉吟一会儿,“看在你们俩还没杀” 月色下,寒光一闪,祁佑心道不好,想也没想把两个木箱子往中间挡。 “铛”铁器划过木箱的刺耳声音响起,祁佑又惊又怒,手上用力,木箱子飞了出去,刚好把两人砸倒在地。 “少侠饶命,少侠少” 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两人没了性命。 祁佑看着自己的双手,有片刻的怔愣,随即苦笑。 果然,他要学的还很多呢。 首先,妇人之仁就应该先摒弃掉。 山贼就是山贼,永远不要指望他们能从良。 就像吃过人的人,还能算是人吗。 祁佑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抬起木箱就走了。 寨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主要是那些被关久了的人,乍然得到自由,都有几分惶恐,和不敢置信。 祁佑出现的时候,众人的声音齐齐一静,倒不是他王霸之气一出,霸气侧漏什么的。 主要是他肩膀上的两个箱子太拉风,吸引人眼球了。 不提里面的东西,就那两个木箱子,看着都沉。 祁佑把箱子一放,气沉丹田,吼道:“山贼已死,现在剩下的人都聚拢过来。” 人群立刻议论来了,嗡嗡嗡的像一群蜜蜂,吵着人头疼。 “安静!” 祁佑眉毛一竖:“现在,聚拢过来。男的站一排,女的站一排。” 22.第二十二章 祁佑也不废话,言简意赅,“我也是被山贼抓来的人,不过我勇于反抗,杀死了他们,还把他们的老窝端了。”祁佑拍了拍箱子,“这里面都是山贼抢来的东西,看在大家难民一场的份上,每人分一分,以后逃出去了,你们也有个缓冲的时间,不至于因为没钱就饿死。” 说完,他就打开了木箱子,众人都被里面的珠宝首饰晃花了眼,不敢相信祁佑真的愿意分他们一份。 祁佑见他们愣着不动,高声道:“快点,分完了,我还要急着赶路呢。” 终于有第一个人忍不住诱惑上前,祁佑塞给他一串珍珠,随后是第二个,祁佑给了他一个金步摇,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要不是祁佑一拳砸碎了个木桌,震慑住众人,场面非得乱起来。 最后分发完毕,祁佑举着火把,扬声道:“各位,从今以后就各奔东西吧。” 人们拿着手里的东西,一窝蜂的散开了。 祁佑早有先见之明拉着祁家人站在一旁,就怕被人群冲散。 只是,怎么没看到温家祖孙呢,他明明早就告诉他们要来跟祁父他们汇合了。 祁佑不知道就问,却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温大夫他们没来找你们?” 祁父点头。 小柱子怕他不相信,还拍了拍胸口,“姐夫,真的,小柱子不骗你,温爷爷他们真的没来找我们。不信你问姐姐。” 林苗儿赶紧跟着点头。 祁佑皱紧了眉头,温镇他们又在搞什么? 难道是想跟他们分道扬镳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答案了。 祁佑撇了撇嘴,行吧,既然对方想跟他们分开,就分开呗。省得他还操心了。 反正现在山贼之祸已解,等下了山,走不了多久,就出临淮郡了,他也不算食言。 祁佑却不知,温玉不跟他们汇合,纯粹是心虚。 后来难民乱起来,温玉想跟他们汇合,也汇合不了了。 要不是温镇及时抓住了她,她跟她爷爷都得被人群冲散。 慌乱中,温玉急声道:“爷爷,我们还去找祁佑吗?” 温镇摇了摇头,“现在这个情况哪里还找得到人。” “我们先下山,等交付了赵佃的人头,就出临淮郡。” “好。”温玉应道。拉着她爷爷就往山下跑。 温镇跑着跑着,眼皮子跳的厉害,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直觉帮他在普安县乱起来的那两年躲过了不少危险。 他想也没想的回头,正好看到周麦不知何时跑到了他们身后,阴恻恻的盯着他们。 周麦没想到温镇会突然回头,也吓了一跳,受惊之下,她立刻出手,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把断刀刺向了温玉。 这个女人害死了她的阿弟,她该死。 “玉儿,小心。”温镇用力拉过温玉,险之又险的躲过一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周麦手腕一转,尖刀又刺了过来。 这次他们避无可避,温镇焦急之下,一个转身,以身做盾,挡在了温玉面前。 利器刺破肉体的声音很细微,温玉却偏偏听了个真切。 她都不知道当时她自己哪里来的反应速度,从温镇怀里钻出来,趁着周麦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双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她推倒在地。 这里本就是个斜坡,周麦摔下去之后,滚了好几圈,天色又黑,后面的人哪里注意脚下,只管踩上去。 片刻功夫,周麦就丧了命,没了气息。只一双眼睛还不甘的瞪着温玉的方向。 温玉拖着温镇躲到旁边,看着他背上的尖刀,终于没忍住掉下了眼泪。 “爷爷,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她,爷爷就不会受伤。 温镇费力的抬起手,擦掉她的眼泪,笑了,“没关系,爷爷不怪你。” 温玉泣不成声,“爷爷,我该怎么救你,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啊。” “你身上还有药吗,可以涂到伤口上,我这就替你把刀拔了。” 温玉胡乱擦掉又掉下来的眼泪,颤抖着手就要去拔刀,可是看到刀身没入肉体的长度,她伸出去的手又顿住了。 温镇半闭着眼,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 好歹是当了大半辈子大夫的人啊。 温玉看着他,情绪突然就崩溃了,“爷爷,你不要死啊,我会救你的,玉儿会救你的。” “我们下山就去官府,我们有赵佃的人头,看在这个的份上,他们都会救你的。” “爷爷你坚持一下好不好,不要轻易放弃。” “这个世上玉儿除了你,就再没别的亲人了。” “爷爷,爷爷………” 温镇听着她的哭声,心里何尝不难过。只是阎王要你三更死,何曾留你到五更。 他挣扎着坐起来,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两本书。把它交到温玉的手里,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玉儿,这两本医书,一本是我温家的传家宝,里面有九转十元丹的丹方,另一本是我毕生经验,现在我把它交给了你,答应爷爷,以后一定要好好钻研,不要断了我温家的传承。” “至于你爹那个不孝子,以后你若是还能见着他,便告诉他,我温镇没有他那种六亲不认的儿子,我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从今以后他不再是温家人。” 温镇说的断断续续的,每多说一句,脸色就白一分。 温玉哭着摇头,“别说了,别说了爷爷,你不要这样,我,我害怕……” 温镇用力抓住她的手,抓紧最后的时间,谆谆告诫,“玉儿,你听我说。” “你太好强,个性又冲动,你这种性子极其容易被人当枪使,你需知过刚易折。你虽为女子,便要懂得利用女子的优势。” “你且记住,男人最不喜强势的人,你将来若寻了良人,不管私下如何,面上就是装,也要装出一番柔弱来。” “不用看其他人,你就想想当初周麦是如何做的,让你心软留下她。” “有些教训吃一次,你就要记一辈子。因为爷爷,今后可能无法再替你遮风挡雨了。” “玉儿,你记住了吗?记住了没有!” 温玉早已泪如雨下,嗓子堵的厉害,说不出半句话,只能拼命点头。 温镇眼神微暖,随后猛的喘了口气,呼吸骤然急促,他急促留下最后一句话,“玉儿,你今后一定要过得好,否则,否则,爷爷就是死、死也不瞑目”话音戛然而止,温镇的手还紧紧抓住温玉的手,双眼鼓起,当真死不瞑目。 温玉整个人都愣住了,啪嗒一声,温镇抓住她的手落下了,温玉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也碎了。 她眨了眨眼,这次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为什么呢,她明明很伤心的,她这么难过,她的爷爷死了,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没了,以后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为何她的眼中却再流不出一滴泪呢。 温玉妥善放好了医书,然后拖着温镇的尸体,走到一个背风的地方,找了块尖锐的石头,就地挖坑。 她挖了好久好久,指尖上全是血,她却没有感觉。 直到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她挖好了一个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温镇埋了下去。 “爷爷,对不起,玉儿现在能为你做的太少太少了。” 她洒上新土,立了块墓碑,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转身拿着赵佃的人头下山了。 大清早的,衙门还没有什么人,温玉就缩在石狮子后面,静静等着。 她一身狼狈,十指血污,就连脚上的鞋子都在赶路途中少了一只,缩成小小一团,看着怪可怜的。 朱琰带着一干臣下,来到衙门办公。 温玉听到马蹄声,僵住的脑袋动了动。 来人锦衣玉带,丰神俊朗,一身贵气浑然天成。 温玉不知道他是谁,但她知道现在还在临淮郡过得这般好的不是普通人。 所以她强迫自己从石狮子后面走了出来,她出现的太突然,夏侯辛差点把她当刺客抓了。 温玉跪在地上,对着朱琰磕了个头,声音微颤,“大人,民女是来领赏的。” 她一身破烂衣裳,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可是一双眼睛却亮的吓人。 朱琰来了点兴趣,问她,“你领什么赏。” 温玉把包裹打开,里面赫然是赵佃的人头。 朱珏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恼羞成怒,怒斥,“大胆。” 温玉瘦弱的身体跟着抖了抖,不过她没有后退,因为她没有后路了。 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她执拗的盯着朱琰,等他一个说法。 良久,朱琰开口了,却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温玉又磕了一个头,才恭恭敬敬道:“回大人的话,民女名叫温玉。” …………… 祁佑带着家人下了山,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天黑下来之前到达了一个小镇。 小镇上只有零星几点星火,看上去并不繁华。 但看在祁佑眼中,不次于久经沙漠的人看到了绿洲。 他的金饰花的出去了。 祁佑带着家人就往前跑,进了镇,他第一时间就去典当了玉佩,玉佩这玩意儿太有标志性,祁佑担心以后招祸,索性两块全当了。 那老板也是真黑,看祁佑穿的破破烂烂的,就想把玉佩昧下,两块上好玉佩,只给出了五两银子。 祁佑都被气笑了,这是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啊。 23.第二十三章 “铛”的一声, 五两碎银子被人扔到了祁佑的脚下。 “喂,叫花子,拿了钱就赶紧走,别留在这儿脏了贵人的眼。” “哎哟喂,瞧瞧那一身的味儿喔, 别是刚刚从乱民窝里爬出来的吧。” “也是我们掌柜的心眼儿好,看你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可怜兮兮的,否则你那两块破石头,哪里值得了五两银子。” “那可是五两银子啊,在现在这个世道,都可以买个童养媳了。” “喂,叫花子,快拿着你的钱买媳妇儿去吧,便宜你了哈哈哈哈哈……” 祁佑鼻翼开合, 显见是气着了, 他伸出手, “玉佩还我,我不当了。” “嘿,你这叫花子, 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你当爷这儿是什么地方, 你想当就当, 不想当就不当啊。” “来人啊,既然这叫花子给脸不要脸,你们就把他给我轰出去,那五两银子,你们拿去喝酒。” “嘿嘿,谢掌柜的。”几个小二说着话,就向祁佑走来,摩拳擦掌,显然是要给他好看。 祁佑把祁父他们拉在身后,那些人以为他怕了,笑的更起劲,“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爷儿今儿就教教你什么叫做做人的道理。” 祁佑冷哼一声,等到第一个人靠近,他抬起脚,活生生把人踹飞了。 其他人:????? 这、这发展不太对啊。 祁佑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一个回旋踢,又一个人倒地不起。 他是真的气狠了,所以拿出了十分的力气,再加上他之前杀山贼时,不自觉带出了几分戾气,躲在后面的掌柜都快吓尿了。 祁佑撂倒了几个小二,抬脚向掌柜的走来。 “少少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侠,还望少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小的。” 祁佑根本不听他的求饶,因为他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正在谋算怎么报复他。 他一把抓起那个掌柜,双手举过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柜的被举在空中,叫的撕心裂肺。 祁佑面色不动,举着他来回走了好几圈,中途还向上抛了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柜的的尖叫声都快刺破屋顶了。 “少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呜呜………” 他哭的凄凄惨惨,老泪纵横。现场却无人同情他,就连小柱子都只觉得姐夫收拾了坏人,心里好解气。 “姐夫好厉害,揍他揍他。打的他哭爹找娘,让他欺负人,坏人,打坏人。” 林苗儿握着小拳头,虽然没开口,可是那双愤愤的亮晶晶的小眼神分明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人重重摔到那些小二身上。 “哎哟——” 哀嚎声四起,祁佑拍了拍手,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拿起茶杯,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解渴。 之前他就想喝了,不过总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忍着。没想到他处处礼让,反而让人觉得好欺负。 现在他这般粗鲁蛮横,那掌柜却大气不敢出一个。 果然这世道,坏人才过得更好。 祁佑想想就觉得好气,所以他把案上的茶水都递给了祁家人,“你们也累了,喝口水歇歇。” 祁母有些犹豫,祁父却点了点头,“没事,你去喝吧。” 祁佑等他们喝的差不多了,才重新把目光落到那掌柜身上。 他蓦地笑了,看在掌柜眼中却不次于修罗。 祁佑:“你说的对,我的确是叫花子,我们一家子都是叫花子。” 掌柜的想哭: “少侠,小的错了,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少侠” “哎。”祁佑抬手阻止了他的话,“你哪里错了,你没错。” 掌柜呢真的哭了,“少侠,小的真的知道错了。” 祁佑翘起二郎腿,躺在椅子上,歪着头看他,街头混混的气质扑面而来。 “你知道我那两块玉佩是怎么来的吗?” 掌柜:“啊?” 祁佑:“那个啊,是我从山贼手里抢回来的。那家伙,是真凶残,我差点就栽了。” “对了,你知道那个跟我抢玉佩的山贼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等掌柜回答,祁佑坐正了身体,一脸严肃,嗓音阴森森的,“他啊,一不小心摔下悬崖,嘭的一身,脑袋和身体就这么分开了,多吓人啊。” 掌柜/小二:!!! 祁佑又躺了回去,状似感叹的说了句,“哎,谁让他那么坏,跟我抢东西,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收拾他了。” “掌柜的,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们是从临淮郡内的普安县逃生出来的。” “哎哟,偌大一个郡,赤地山里,尸横遍野,那是真的一个惨,那里的人饿极了,什么都吃。” “掌柜的,你知道人肉是什么滋味吗?” 掌柜的哆嗦着,下身很快晕染出一片黄色的痕迹。 他拼命摇着头,迫不及待的开口,“不,不,不知道。”他说的太快,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边说还边往身后躲。 无奈他想躲,他身后的小二们更想躲,所以掌柜的挪来挪去,还是在原地。 祁佑没忍住笑开了,“掌柜,你这样子可真像个活王八,哈哈哈哈哈哈……” 小柱子不懂就问,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懵懵懂懂的,“姐夫,活王八是什么啊?” 祁佑转了转眼珠,嘴角勾起一抹笑,故意拉长了声调,“活王八啊,那可是是个好东西呢,特滋补。” 小柱子似懂非懂,转过头仔细打量着掌柜,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开口,对掌柜的说道:“原来你还是个好东西吗?” 掌柜:………… 祁佑:⊙w⊙ 怔愣片刻,祁佑就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的小柱子,你可真是个活宝贝啊。” 小柱子还挺开心,害羞腼腆的扭着衣角,“姐夫,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掌柜:!!! 这特么怕不是个傻子吧。 奈何形势比人强,掌柜所有的吐槽都咽回了喉咙里。 祁佑笑够了,又躺了回去,呆呆的看着头顶,幽幽道:“这世道多难啊,好不容易挨过了无情的天灾,以为老天爷终于放过我们一马,没想到最后居然栽在了人手里。” “哎,有时候想想,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的活下来。你说说我这过的,”他扯扯身上的破烂衣服,“都还不如富贵人家的一条狗呢。” “真是意难平。”他感慨道,“难怪那么多人去当山贼,只要跑到别人屋子里放把火,拿刀砍几下,什么都有了。” “像我们这种乱民,要啥没啥,倒还真没什么顾虑的,掌柜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他站起来,几步走过来,在掌柜的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拍了拍他的脸,“看掌柜的,也有些年纪了,想必家里娇妻爱子,生活圆满吧。” 掌柜的脸唰的就白了,一咕噜爬起来,对着祁佑磕头,“大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我一马吧,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不能没了我啊。” “大侠,之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黑了心肠,昧了你的玉佩,你那两块玉佩成色极好,该值五百两银子的。” 祁佑讶异,这掌柜的心可真够贪的啊。 五百两的东西,居然五两就想把他们给打发了。 祁佑木着脸,不吭声。 严肃的气氛渐渐弥漫开来。 掌柜的都快吓死了,连忙让小二去后面取银子。 结果铺子里钱不够,满打满算,都只有三百二十七两。 掌柜的哭的那叫一个惨啊,抱着祁佑的大腿,哭嚎:“少侠,你给我一点儿时间,我马上就能凑齐五百两,只要一个时辰,不不不,半个时辰,我保证给你凑齐了。” 祁佑不搭理他,拿过装银子的包裹掂了掂,嗯,差不离了。 他脚一抬,把掌柜踹开了。 祁佑: “行了,既然没有就算了。” 掌柜:“啊?”这么好说话的吗? 祁佑眼睛一眯,瞪了过去。 掌柜所有的想法都没了,毕恭毕敬把人送出去了。 祁佑拿着银子,出去在最近的成衣铺里,每人买了两身衣裳,祁佑当即换上了新衣裳,把头发胡乱扎到脑后,看上去总算像个“正常人”了。同样的,他也要求其他人换上新衣服。 他可不想别人用那种看叫花子的眼神看他的家人。 然后花高于市价五倍的价格,买了一辆马车。 然后又去酒楼里打包了一份饭菜,和一壶水,就赶着马车出镇了。 本来天黑了,他们是出不去的。但有钱能使鬼推磨,又是现在这么个世道,官府的威信降到最低,所以祁佑愣是用钱砸出了一条求生的道路。 只是这么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两百多两银子就没了。 祁佑不得不感叹,果然乱世的钱最好赚了,哪怕那些无良商人把东西卖到了天价,照样有人买。 不过他瞅着装满银子的包裹,勾唇笑了。 祁家人和林家姐弟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呢,都有些新奇和稀罕。 小柱子一会儿摸摸身上的新衣服,一会儿又摸摸马车内壁,一会儿又凑到食盒边,闻闻里面的香味儿。 天哪,这是什么味道啊,太香了。 小柱子拉着姐姐,眼睛不停往食盒上看。 林苗儿也忍不住看过去,偷偷咽口水,真的好香啊。 闻着香味儿,本来就饿的肚子,更饿了。 可是食物是佑哥买的,佑哥不开口,她哪里好意思开口。 最后还是祁父撩开车帘,对儿子道:“佑儿,我们还要赶多久的路?” 夜风中,祁佑的声音传来,“再一刻钟吧。” 主要是怕那个当铺掌柜秋后算账。他恐吓人是一回事,自然怎么凶残怎么来,但现实中又是另一回事,他要是真的不在乎这一家老小,他早就找块石头撞死了,哪像现在这般殚精竭虑,带着这一家子谋出路,就为了过的好一点儿。 他其实并不会赶马车,但一力降十会,有他拉着缰绳,马儿也不会走歪了。 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祁佑才停下来,两手一探,把林苗儿和小柱子一并抱下来。然后是祁母和祁父。 他就地生了个小火堆,勉强可见人,催促道,“快些吃点东西,十分钟后,我们离开此处。” “十分钟?”林苗儿抬头望他,“佑哥,十分钟是多久啊?” 祁佑一愣,“额,十分钟就是大半刻钟。” “快些吃,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林苗儿乖巧点头,“嗯,听佑哥的。” 祁佑脸上露出一抹笑,刚要坐下吃东西,眼前一花,不知何时,几遢脏兮兮的头发又跑到前面来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头皮也隐隐发痒。 祁佑:………… 不能再想了。 他从祁父那里拿过来短刀,然后对他们道:“你们先吃,我到旁边去一下。” 话落,他起身走了五步远的位置,天太黑,祁父也看不真切他在干什么。 祁佑眼一闭,估摸着长度,在齐肩的位置,把多余的长发削了。然后用布条子重新把剩下的头发绑好。 啊,视野开阔了。 他走了回来,在身上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吃饭。 这顿饭花了他十二两银子,但祁佑却觉得超值。 因为这是他来这么久,吃的最好的一顿。同时也是祁家父母和林家姐弟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的一顿。 烧鸡烧鸭,红烧肉,清蒸鱼等等,吃的一群人嘴上冒油。 祁母眼睛不好看不清东西,祁父就把鱼理了刺夹给她。 祁母抿嘴无声的笑了,转头又凭着感觉夹了块鸡肉放他碗里。 祁佑看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幕,眼眶悄悄红了。 突然他的碗里也被人夹了东西,他看过去,发现林苗儿正害羞的收回目光。 “佑、佑哥,我特别会理鱼刺的。”说了一句,小姑娘又埋着头吃东西了。 祁佑之前的伤感情绪散了,“谢谢苗儿。”他说。 “不不客气。”林苗儿耳朵红红,小声呐呐,“能为佑哥做点什么,苗儿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她又给小柱子理了一块鱼肉。 小柱子也学着祁佑的态度,对姐姐道谢。 林苗儿摇头说不用谢。 祁佑却摸了摸小孩儿的脸,夸奖他,“小柱子真是个懂事体贴姐姐的好孩子。姐姐那么好,小柱子以后也要对姐姐好知道吗。” 小柱子咧嘴笑了,重重点头。 林苗儿整张脸都红透了,“佑哥,那些都是我该做的。” 祁佑:“没有什么该不该,小孩儿就要从小教,你对他的好,都该让他知晓。” “是不是呀,小柱子。” 小孩儿啃着鸡翅膀,懵懵懂懂的点头。 祁佑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脸。 这顿饭他们吃了一半,又故意剩下一半。 祁佑没说什么,现在条件艰苦,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要好好打算。等以后生活好了,祁佑相信祁父他们就不会再故意留菜了。 吃了饭,祁佑把祁家人挨个抱回了车里,然后马鞭一甩,车子又滚滚跑动起来。 同时,镇里某个宅院。 有人指着手下破口大骂,气急败坏:“跑了,怎么让人跑了。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回掌柜,是有人贿赂了守门的官兵,所以………” “操,娘的,那群吸血鬼,平时老子给他们的孝敬还不够吗?”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的钱啊,三百多两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祁佑赶了一晚上的夜路,次日,天明,在已有绿意的草地上,他停下了挥马鞭的手。 他让马儿歇在一旁,把林苗儿他们又抱了出来。 “佑哥,你的头发?” “佑儿,你的头发怎么”短了那么多? 祁佑摸了摸头后的小揪揪,满不在意道:“没什么,之前头发太杂乱了,我理不顺,就削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祁母捂着心口,一脸喘不上气的样子。 祁父也不太赞同,“佑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能,怎么能把头发削了呢。别人看到了,又要怎么说你。” “佑哥,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的。” 林苗儿委婉的表达着不赞同,小柱子还不太懂这些,呆呆的仰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惴惴不安。 祁佑:………为什么都逃生了,还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他受不了祁父他们的目光,干脆钻进马车,把脑后的小揪揪散开,以手做梳,梳的高高的,扎个小丸子,用布条包着,伪装成一个发髻,再走出来。 祁父祁母:!!!! 林苗儿小柱子:(⊙o⊙)!!! “佑儿,你……” “佑哥,”好俊朗啊。 祁佑原本的相貌不错,是属于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的那种类型。穿越过来了,原主也顶着同样一张脸,只不过两人气质不同,哪怕是同样一张脸,别人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更何况这具身体还比祁佑原本的身体年轻十岁,眉间的成熟英气散去,多的是少年人的青涩稚气。总结出一句话就是:看着就特别好欺负的少年郎。 但是祁佑穿过来几个月,为人处世与原主完全不同,周身的气质更是截然不同。 如果把原主的性格比喻成绵羊,那祁佑大概就是匹狼了。 “现在没人会再盯着我的头发看了吧。”祁佑斜看过去,嘴角噙笑,眉毛微挑,端的是少年英俊,帅气俊朗。 林苗儿别开了目光,双手悄悄攥紧了衣摆。 24.第二十四章 林苗儿没读过书, 不认识字,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看到佑哥的那种感觉,脑海里翻来覆去就是贫乏的两个字:好看。 惊艳过后,就是淡淡的自卑。丝丝缕缕,并不明显, 却一点点腐蚀她的心。 这样好的佑哥,她真的能够嫁给他吗? “苗儿,苗儿?”有人唤她,林苗儿回过神来,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啊——”受惊之下,林苗儿往后仰去,祁佑眼疾手快的揽住她,把人扶正,疑惑不解,“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我……”苗儿咬着唇, 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 “可能是第一次坐马车, 不太习惯。”她随口想了一个理由,敷衍道。 这是她第一次说谎,耳朵尖尖都红透了。好在祁佑没有深究, 反而反过来安慰她, “有很多人第一次坐马车是会觉得不舒服, 我们多歇息一会儿, 再赶路吧。” “正好马儿跑了一晚上,也该好好休息了。”他一句话堵回了苗儿所有的话。 苗儿怔怔的看着他,出神的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佑哥这般体贴的男子,还让她好运的给遇上了。 祁佑伸了个懒腰,就地找了块地方,直接躺地上睡下了。 赶了一天两夜的路,他早就累的不行了。不过片刻功夫,他就打起了轻鼾。 苗儿看着他脸上明显的疲惫之色,心里像吃了颗野果,酸酸的,胀胀的。 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低声询问祁母:“娘,你们可饿了。” 祁母低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一旁的祁父见了,便道:“苗儿,你把佑儿的那份食物单独留出来,我们先吃。” “好的,爹。”苗儿手脚很麻利。很快就把食物分出来。 祁父看着又见空了的食盒轻轻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佑儿那里还有钱,可是之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怕了,哪怕现在出了临淮郡,身上也有钱了,随便去到一个小镇,就可以买到食物,他心里依然没得底。 苗儿惴惴,试探着把她那份又赶了一些回去。 祁父哭笑不得,末了,又有些微的心酸。 苗儿这孩子应该也一直都不安吧。 他对着小柱子招了招手,小孩儿立刻就过去了。 祁父意有所指道:“几个月没好好看柱子了,现在这么一打量,我觉得柱子跟佑儿越来越神似了。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苗儿猛的抬头看过来。 祁母帮腔,“可不是,佑儿跟苗儿可是未婚夫妻,小柱子又是苗儿的亲弟弟,可不就是一家人了吗。” “等去了南方金城,我们安顿下来了,苗儿也该十四岁了,倒是可以跟佑儿成亲了。到时候生个小孙孙小孙女出来,我这辈子是真的没有遗憾了。”祁母展望未来,脸上都是憧憬。 苗儿却红透了脸,小柱子一知半解,不明白成亲和小孙孙有什么关系。 有了这个插曲,这顿早饭吃的异常安静,却又格外和谐。 饭后,苗儿主动收拾碗筷,用野草扫去油污,说油污都是夸张了,祁家人饿的很了,难得见到这般好食物,恨不得连碗都舔干净,哪里还有什么油污。 苗儿却一个一个碗弄的很干净,那都是佑哥花钱买的,自然要好好珍惜。 简单收拾一番,小柱子迈着小步子踢踢踏踏跑过来。伸出小手扯扯她的衣角。 苗儿:“怎么了吗?” 小柱子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悄悄道:“姐姐,我想尿尿。” 苗儿放下手中东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把弟弟抱起来走到一旁。 自从祁佑穿过来了,发现小孩儿严重营养不良,就格外注重小孩儿每天蛋白质的摄入,哪怕环境再艰苦,也没让他打过退堂鼓,经过这段时间的将养,小孩儿的四肢终于有点肉了,脸色也红润了些。 更明显的是,小孩儿原本挺的高高的肚子消下去不少。现在虽然还是有些微的鼓起,但比原来可好多了。 没了大肚子,小孩儿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就是特别黏祁佑,整天姐夫长,姐夫短的。 之前他尿尿都是找祁佑帮忙,也是现在祁佑太累了,睡下了,他才来找姐姐的。 苗儿其实还是有几分别扭,毕竟她也虚岁十四岁了,男女之别早就懂了,给弟弟把尿什么的,还是很难为情啊。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后来祁佑接手之后,她就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姐姐,请你帮我解一下裤腰带。”新衣服是很好看,可就是太麻烦了。小小的孩子也有了自己的烦恼。 苗儿利落的给他解了裤腰带,然后小孩儿又有话说了,“姐姐,再请你帮我扶着一下小雀雀。” “轰”苗儿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她几乎是抖着手,眼一闭,心一横,给弟弟把完了尿。 放了水,小柱子神清气爽,小嘴一咧,对着姐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谢谢姐姐,小柱子最喜欢你了。” 苗儿弯了弯眉,笑道:“姐姐也喜欢小柱子。” “嘿嘿。”小孩儿拉着她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祁母靠着祁父睡下了。 昨夜祁佑赶车,天色漆黑,看不清路,难免颠簸,他们坐在马车里又哪里睡的着。 现在骤然放松下来,又远离危险,自然困意就来了。 祁父招呼姐弟俩,“你们也睡会儿吧,这里有我看着呢,放心。” “嗯。”姐弟们靠在一起,没一会儿就睡下了。 快中午的时候,苗儿被热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身旁弟弟被晒的一直皱眉,不远处躺着的男人,面色通红,眉头紧蹙,一看就知道没睡好。 她左右看看,不期然对上了祁父的目光,腼腆的笑笑。 苗儿把弟弟抱到祁佑身旁,然后爬上马车,拿了水壶,倒些在碗里,递给了祁父,然后她自己也倒了些水在碗里,几口喝掉,口中总算没有那么干渴了。 随后她把水壶放回马车,又从车里拿出了两套衣服,一套给了祁父。 祁父莫名,疑惑的看着她。 苗儿没有过多解释,而是拿着另一套新衣服走到祁佑和小柱子身旁,双手逮住衣服两侧,分开举着,头顶炽热的阳光尽数洒在了衣服上。 铺展开的衣服投下了一片阴影,刚好把祁佑和小柱子遮住。原本睡不安稳的一大一小没再感受到猛烈的阳光,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祁父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啊。当即依样画葫芦,举起新衣服把他和祁母遮住。 这一举就是小半天,苗儿只觉得双手好酸,脑袋也昏昏的,胀胀的,好想就这么睡下了。 不,不行。她一个激灵惊醒,她不能倒下,不然就没人给佑哥和弟弟遮太阳了。 祁佑是被饿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 现在什么时辰了,唔,头上怎么阴阴的。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到少女满头大汗的模样。 他诧异,“你这是?” 苗儿举着衣裳,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听到祁佑的问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身子一软,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她还想着佑哥醒了,该吃饭了。 祁佑立刻把人接住,苗儿的脸通红,祁佑伸手摸上去,嘶,好烫。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丫头分明是把自己当支架,顶着衣裳,给他们挡住了阳光。 难怪他后面睡的香甜,都感受不到多少燥意了。 原来都是因为她吗。 祁佑心里复杂难言的,怎么就有人能懂事体贴到了这个地步,明明她也才十三岁啊。 他把马匹固定,然后把苗儿抱到了马车后面的背阴处,想给她解开衣领散热,可是手一伸过去,他就察觉到了不妥,别说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就是现代,这样也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他回头寻祁母,“娘,你过来一下。” 祁母走过来,“怎么了吗?” 祁佑低头看着苗儿,轻声道:“苗儿应该是中暑了,你给她把衣服松开一些,散散热。我去马车里把水壶拿出来,你敷点水在她身上,尽快给她把身上的热度降下去才好。” 祁母没想到苗儿的情况这么严重,看着昏迷中小脸通红的少女,有几分心疼。赶紧依着儿子所言,去解她的领口,但是……… “佑儿。”祁母迟疑唤道。 祁佑:“嗯?” 祁母:“你把苗儿抱到马车里去吧,这里太,太………”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若是一不小心出现个流民,苗儿的清白就毁了。 祁佑也犯了难,那马车里现在就跟一个蒸笼似的,连马儿都被晒的恹恹的,东走西晃,暴躁的很。要不是他力气大,制住了马,这马才不会老老实实待着不动,也不会让马车投下一片阴影处了。 无奈周围又没个遮挡的地方。除了马车投下来的一片阴影处还真没有其他好点的地方了。 所以他想了想,道:“没事儿,我看着呢。”若是有谁突然出现,他一拳头就把人打飞。 “那,好吧。”祁母同意了。 晚间的时候,苗儿身上过高的体温总算降下来了,祁佑掰开她的嘴,又喂她喝下一点水。 回头对祁父道:“爹,我们还有多久到达下一个小镇。” “这……爹也不知道…”祁父为难,他以前最多只在临淮郡内活动,大半辈子哪里出过郡,现在祁佑问他路线,他也不知道啊。 祁佑想想也觉得自己要求有点高,他在这块草地上来回走动着,蓦地眼睛一亮,有了。 祁佑:“待会儿我们就顺着野草茂盛的方向走。野草越茂盛,说明那个方向越不缺水,只要不缺水,肯定就不会穷困到哪里去。” 祁父想了想,“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办。” 祁佑点点头,转身拿出食盒里的饭菜大口大口吃了。祁父他们以为他饿的狠了,所以格外吃的香甜。 但只有祁佑自己知道,那是因为天气太大,这饭菜都有些变味了,他根本不敢细嚼慢咽,因为他怕自己恶心的吐出来。 快速吃了饭,祁佑就带着祁父他们走了,拖车的马没有精神,跑不快,祁佑没有用鞭子催,主要是怕引起反弹。 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现在胃里翻腾,也不太舒服。 马车就这么慢慢走着,越往前走,植被越茂盛。 一夜过去,当太阳重新爬上来,阳光洒满大地,祁佑的视野里已经能看到几棵泛着绿叶的大树了。 空中不时还有零星几只飞鸟经过。祁佑看着看着,眼睛渐渐红了。 那哪是飞鸟啊,那是他的盘中餐呀。 他当即跳下了马车,跑远了。祁父察觉到不对,出来找他时,那还有他的影子。 好在此地视野空旷,也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 祁父这时才反应过来,似乎佑儿每次都选择的是空旷地方停下歇息。据他说,是因为开阔之地,不容易受到不法之徒偷袭。逃跑时也容易。 祁父摇摇头,也不知这孩子哪里学来的那些东西,他们以前生活的村子也没人懂这些啊。 想着想着祁父脸上的笑就淡了,有些东西不能细想,一想就要出事。 佑儿从小养在他们身边,小时候可没什么大力气。现在突然就多了一身神力。 还有上次山贼之祸,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自己捣鼓了一通,竟然把山贼窝都炸了。 还有还有佑儿现在的为人处事,处处可见条理,大气又不失稳重,有时候连他这个当爹的都要事后想好久,才能想出他那么做的深意。 还有还有许多,疑点太多太多了………… 祁佑压根没有想过掩饰。这不废话吗,处于那种困境,不想着怎么脱困,反而还藏拙,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之前他们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祁父总以为自己就得交代在临淮郡,所以刻意忽略了这些疑点。但是现在逃出生天了,以往的疑惑通通都冒了出来。 而这所有的改变,都是自从上次佑儿受伤昏迷之后再醒来时开始的。 祁父身体微颤,明明是大夏天,气候燥热,他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佑儿还是他的佑儿,再说了他们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旁人假扮佑儿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再说了,佑儿受伤昏迷时,他们一直守着他,哪里又能掉包呢。 除非,除非……… 借尸还魂!!! 四个大字突然砸进了祁父的脑海中。 他的瞳孔猛缩,藏在衣服下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他少时好奇心强,总喜欢听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其中就不乏神仙鬼怪。 佑儿的身体没变,但是性格却与之前大为不同。 就像,就像是两个人。 如果现在的佑儿不是他的儿子,那他的佑儿又去了哪里呢。 祁父紧紧握着拳,指甲刺破了掌心,鲜血晕染了衣裳。疼痛也拉回了他的神智。 “爹,爹,你看我抓到了什么。”耳边陡然传来少年人清朗的声音,阳光下,少年人眉眼舒展,朝气蓬勃。 若他真是鬼怪,怎么可能在太阳下若无其事的奔走呢。祁父不自觉的为他辩解道。 几个呼吸的功夫,祁佑已经跑过来了,他站在地面,抬头仰视着马车上的祁父。 祁佑晃了晃手里一串的鸟雀,“爹,你看我抓到了什么?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祁父的目光却被那些鸟雀身上尖尖的小箭所吸引,哑着嗓子问:“这是什么?” “这些鸟雀机灵的很,你怎么抓住它们的。”难不成你还会飞天遁地。 祁佑扬了扬眉,“这个啊,这个是吹箭。” 祁父心头一跳,“吹箭又是什么?” 祁佑笑了,他把鸟雀塞给祁父,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圆筒。 “爹,你看好了,我可只演示一遍啊。” 他把圆筒放到嘴边,用力一吹,圆筒中突然飞出一只头部削的尖尖的木刺,狠狠嵌入了不远处的树干上。 祁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吹箭的威力,居然如此巨大吗。 难怪他能抓到这些鸟雀,哪怕是空中飞的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能快过利箭。 祁父怔怔的看着祁佑,从头到下,仔仔细细打量着他。越看越觉得陌生。 眉眼还是那双眉眼,可他的佑儿素来内敛腼腆,总是会忍不住垂下眼,跟人说话时,很少会直视对方的双眼。 佑儿也不会那样笑,他的笑是很羞涩的,特别像小柱子,带着未经世事的的天真单纯。 佑儿总是说的很少,做的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很沉闷的。 不像眼前人,昂首挺胸,自信昂扬,他的眉眼之间萦绕着十足的英气,跟人说话时,直视对方眉眼,从容不迫,透着一股子老练与成熟。 不像个农家子,反而到像个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一举一动都透着不紧不慢的淡定。 祁父想了很多,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他本想回避这件事,继续当聋作哑,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的,当他反应过来,话已经问出口了。 “你是怎么知道吹箭的?” “以前村里可没有人懂这些,你又是跟谁学的?” “你那身力气又是哪里来的?” “你怎么又会认得硫磺粉,如何得知它的作用?” “你又是如何轰了山贼窝的?” “你……还是我的儿子吗?” 25.第二十五章 太阳渐渐往上爬, 逐渐展现它的威力,空气中弥漫着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 祁佑愣在原地,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庞滑过,滴落在地, 晕染出一片痕迹,很快又消失不见。 祁父执拗的望着他,重复了一遍,“你还是我的儿子吗?” 他在等一个答案,尽管他的心里可能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仍然想听眼前的少年人亲口说出。 祁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也这么让他措手不及。 你还是我的儿子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饶是他素来自信,沉稳淡定,也不免懵了懵。 “我……我………”他第一次感到词穷, 心里有很多话, 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才好。 想了半天, 他才干巴巴憋出一句,“爹,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祁父:“啊?” 祁父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前世今生? 祁佑点点头, “相传有一条路叫黄泉路。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有一座桥叫奈何桥。有个老妇人叫孟婆, 人死后, 灵魂经过奈何桥, 喝了孟婆汤就能忘记前尘往事。” 他指指自己,作无奈状:“我可能只喝了半碗孟婆汤。” 祁父眼皮一跳,心跳的越来越快,“你,你什么意思?” 祁佑: “我的意思是,上次重伤濒死之际,我因祸得福忆起了前尘往事。”祁佑表情很严肃,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在胡说八道,虽然也是三分真七分假。 祁佑:“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我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也没有杀掉原来的祁佑,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就算我们两个性格不一样,但不能否认我们的灵魂,肉体都是一样的。” “只是现在的我回忆起了过往。曾经的一生塑造了我的性格,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很努力的想要向过去的祁佑靠拢,可我发现我做不到。不同的生活环境,生生造就了两个不同的我。” “就像一碗水,你把它烧开,或者把它冰冻,虽然最后呈现了两种不同的状态,但都不能改变它最初只是一碗水的事实,无论它们变成什么样,它们的本质并没有变。就像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不管我们是不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都不能改变我是我,我是祁佑这个事实。” 祁父:??? 祁父已经被绕晕了,脑子里一会儿是水,一会儿又是祁佑的脸,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祁佑见状,立刻拿出别在腰间的短刀,银光一闪,短刀出鞘,一片血花喷溅,祁父呆住了。 祁佑抓住祁父的手捂住他受伤的手臂,“爹,你摸摸,我的血是红的,是热的。” “爹你仔细感受一下,你闻一闻,我的血还有腥味儿,我跟你们有什么不同。” 祁父感受着手心下的粘腻,受惊似的收回了手。 “你你在干什么?快止血,快点”他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祁佑置若罔闻,抓住祁父的手又按向他自己的心脏,沉吟道:“爹,你细细感受一下我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是不是跳动着的。” “我站在炽热的阳光下,我除了感到炎热之外,并没有灰飞烟灭。我依然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爹,你好好看着,如果你不相信你的眼睛所见,如果你不相信耳朵所闻,如果你不相信你的手下触感,那你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用你的心去感受。” “我相信,你会得到一个答案的。” 祁佑站在马车下,脸上是满满的诚恳,一双眼睛认真的注视着祁父。 在那样真诚的目光下,祁父罕见的感到了一阵羞愧难当。 祁父:“佑儿,我………”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他开口的称呼,就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祁福你住口。”马车帘被人粗暴掀开,祁母泪流满面的冲了出来。她逮着祁父的胳膊又挠又打。 祁母边哭边骂:“祁福你糊涂啊,你个糊涂蛋。他就是佑儿,他就是我的儿子,就算性格变了,可我这个当娘的感觉的出来,他就是我的儿子。因为……” “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啊。”祁母闭上眼,泪珠滚滚落下。 她松开了拍打祁父的手,坐在马车车板上,无声落泪。 “我知道的,他就是我的儿子。”祁母缓缓的摸上了瞎了的右眼,哽咽道:“我是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不好使,可是我的心不盲。” “女人的直觉很准的,我知道,我确定,他就是我的佑儿。” 祁佑心头巨震,他直直的看向祁母,目光复杂,好似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在看着她。 祁佑鬼使神差的哼了一段童谣,如果有同样的穿越者在这里,一定会嗤之以鼻,玛德,连个童谣都能跑调跑的妈都不认,也是厉害了。 可以说经过祁佑之口,哼出来的童谣独一无二。 但祁母怔愣片刻,居然也断断续续哼出了后半段。 我的个老天爷啊!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吧。 祁佑揉了揉耳朵,跑掉的童谣还萦绕在耳边。他的耳朵没出问题。所以他的认知出问题了吗。 祁佑一时间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穿越大神啊,你究竟是厚待我呢,还是想要戏弄我呢? 他垂下头,有晶莹的光一闪而过。 祁佑以手握拳,抵住了嘴唇,清咳一声,哑声道:“我想说的都说完了,我” 不等他话说完,祁母已经心疼的拉过他,看着他左手手臂上的伤口,眼眶又红了,“佑儿,你怎么那么傻,你爹老糊涂了,分不清亲疏远近,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你知不知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祁父心虚的摸了摸头,视线扫过儿子的手臂时,也忍不住心疼了。 “佑儿,快别傻站着了,快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祁佑有点懵,恍恍惚惚的,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这就完了? 他还以为祁父祁母要别扭好一阵子呢,甚至他连最坏的结果都想过了。 可是现在,事情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祁佑恍若置身云间,在祁母抖着手帮他包扎的时候,他脱口说道:“我这力气应该是生来就有的,只不过以前不知道什么原因,用不了。我猜测应该是被什么人封印了,上次受伤,误打误撞解开了封印。” 这谎话编的,祁佑自己都不信,偏偏还要硬着头皮说下去。 “我上一辈子的爹娘,也是你们现在的模样,只是身份地位有所不同。所以我当初回想过往的时候,记忆很是混乱了一阵。” 祁父被他说的勾起了兴趣,“我,我的前世是个什么人呢?” 是个大儒商,还特别严肃。祁佑心道。 不过现在这世道,商人的地位可不怎么高。 所以祁佑换了个说辞,“爹上辈子啊,是个乐善好施的豪绅。一辈子就取了娘一个,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祁母抿了抿嘴,眼中难掩笑意,“那你呢?” 祁佑想都没想的侃大山,“我有一把子好力气,当然去从军了。”才怪。 祁佑最不喜约束了,怎么可能会去从军。 却不料祁父祁母心都提起来了,追问道:“然后呢?” 祁佑:额……… 这要怎么编? 他想想,古代将军都什么下场来着? 喔,有了。 祁佑垂下眼,低声道:“还能怎么样呢,自然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了。” 祁父祁母是不太懂诗句意思,但是将军,战死什么的,他们还是能听懂。 祁母紧张的抓住了祁佑的手,哆嗦着唇问道:“佑儿,这一世,你,你还去从军吗?” 祁佑摇了摇头,“我要保护爹娘,若是我从了军,千远万远的,谁护着你们。” “对对对,你爹瘸了腿,娘瞎了眼,还有苗儿和小柱子,这一大家子都离不开你的。”祁母赶紧道,恨不得立刻打消了儿子这个念头。 祁父也紧跟着点头,紧张兮兮的看着他。 祁佑啼笑皆非,连忙哄道:“不会了。这辈子不从军。” 祁父放心的笑了。 祁佑觉得好笑之余,心里又涌上一种怪异的感觉。 人的亲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啊。 哪怕穿越时空,改变了朝代身份,彼此之间的感应依旧没有断。 不知怎的,祁佑就想起幼时,他因为一身神力,被人排斥,孤立,自暴自弃的那段时间。 他的家人想尽了办法,让他走出来。 当他恢复正常后,他那素来严肃的父亲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祁佑想,可不是嘛。 我弱小时,你为我撑起一片天。现在角色对换,换我来替你撑起一片天。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注定。 祁佑现在不会再抱怨,毕竟所有的物质享受,都比不上他能亲手把至亲从困境中拉出来。 不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受苦受难。 这种心理压力,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他们在马车外说的兴起,一帘之隔的马车内,少女慢慢揪紧了衣角。 “佑哥……” 26.第二十六章 五日后, 他们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个县城。 祁佑驾着马车驱近,但在城门口犯了难。 “佑儿,怎么了?”祁父察觉马车停下,撩开车帘探出个头问道。 祁佑不言,伸手指了指前方。 祁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嚯,怎么这么多人! 自从天灾来临,两年来,祁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只见城门口乌泱泱一片,官差拼了命的想把人赶出去,城外的乱民拼了命的想进城。 两方各不相让,可不就僵持下来了。 祁佑眼珠转了转,回头对祁父道:“爹,你们先在这儿等我,我过去打听一下情况。” 祁父:“嗯,小心一点。” 祁佑:“我晓得。” 他捏了捏手心里的碎银, 一股脑儿钻进了人群。 “让我们进去, 殿下已经发话, 允许我们进城,你们这些贪官恶吏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 “开城门,开城门。” “殿下金口玉言, 尔等难道想抗旨不成。” “让我们进去, 你们这些贪官, 太平时期就鱼肉百姓, 如今旱灾来了,更是大发灾难财,且等着吧,殿下已经料理了临淮郡那群恶人,你们沂水郡的这些贪官污吏也跑不掉的。” “对,且看着吧,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你们现在开城门,还有一线生机,不要再冥顽不灵。” “开城门,开城门………” 人们群情激奋,祁佑几乎在瞬间就发现了问题,人群中有人在煽风点火,煽动乱民。 祁佑默默收回了攥在手里的银子,然后退出人群,就地打滚,抓乱了头发,弄脏了衣裳。 他再次冲进了人群中,混迹其中,高声呐喊,“开城门,开城门………” 同时挤到前面去,手上发力,本来要关上的城门渐渐打开。 祁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额头青筋暴起,手上包扎的伤口又开始在渗血,他却感觉不到疼似的,牙关紧咬,大喝一声,“给——我——开——” “城门开了,城门开了,大家再加把力啊,今天一定能打开城门的。” “大家冲呀!!!” “啊————” 在官差惊恐的视线里,城门大开,祁佑第一时间凭着一身蛮力,挤开其他人,跑出了人群,然后对马车里的祁父他们道:“爹,快下来,我们要进城了。” 祁父他们的动作不可谓不利落,祁佑背着祁父,胸前用衣服包裹着小柱子,抬脚就想带着祁母和林苗儿离开。 走了没两步,祁佑停下脚步,“不行,你们的衣裳太新了,必须弄脏,快点。” 祁母和林苗儿都舍不得,这么好的衣服呐。 “快点,事不宜迟。”祁佑催促道。 林苗儿狠狠心,就地打了两个滚,头发又重新抓乱,脸上也涂的脏兮兮的。 祁佑满意了,一脸孺子可教的眼神看着林苗儿。 祁佑:“好了,我们跟着那些乱民进城。” 小孩儿突然抬头,问他,“姐夫,那马车放在哪儿?” “不要了。”祁佑斩钉截铁回道,然后扯断了马上的缰绳,一拍马屁股,马儿受惊,嘶鸣一声就踢踏踢踏跑远了。 “好了,我们走吧。” ………… 天黑时分,祁佑又换了仅剩的另一套衣服,找了家客栈住下。 既然进城了,就没必要再以乱民的身份行走了。 他不差钱,不用白不用。 祁佑点了两间上房,一间给祁父祁母,一间就住他和林家姐弟。倒不是祁佑丧心病狂想对瘦弱的苗儿做什么,主要是小柱子粘他粘得紧,眼下的情况也不是很太平,所以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他就跟苗儿一间房了。 祁佑本身是很别扭的,可是其他人都理所当然的态度。 毕竟,他跟苗儿可是未婚夫妻。现在又是在逃难时期,也不用太生分了。 祁佑花费了二两银子,叫了五桶热水上来。 没办法,沂水郡紧靠临淮郡,虽然不至于像临淮郡那样大面积旱灾,但也缺水缺的厉害,这水价自然就节节上涨。 每人分了一桶热水,好好把身上擦洗了一番,轮到小柱子时,祁佑单手一捞,把人提到怀里,小孩儿先是惊讶,随后就躺在祁佑怀里,咯咯笑的欢。 “姐夫,再飞一次好不好,小柱子还想飞飞。” “姐夫,姐夫” 祁佑拍拍他的小屁股,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们先洗澡,洗了澡再飞飞。” “好耶。”小孩儿欢喜的叫道:“姐夫,我们一起洗吗。” 祁佑点点头,故意逗他,“到时候你给姐夫搓背啊。” 小孩儿猛点头,“嗯嗯,姐夫,小柱子给你搓背呀。” “姐夫可记下了啊。”祁佑三两下把小孩儿剥光了,他又去解自己身上的衣服,长腿一跨,坐进了浴桶。 这桶还有些高度,祁佑怕把人淹着了,就让小孩儿坐他身上,手上拿着澡巾,控制着力道,把小孩儿擦洗干净。 速度之快,小柱子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洗干净放在地上了。 祁佑拿起两根澡巾,左右开弓,最快速度把自己身上擦干净,他力道重,片刻功夫,身上就红红的,受伤的手臂又开始隐隐渗血。 祁佑赶忙跳出了浴桶,接着换另一桶,洗菜似的,把他自己和小孩儿在清水理晃几遍。 好了,身上洗的干干净净了。 穿上衣裳,祁佑把小孩儿放床上,摸摸他的脸,“困了就睡吧。” 小孩儿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倒头睡下去了。 祁佑转身把脏水倒了,剩下的那桶不算太脏,就打算留着,来日洗个脚什么的也是好的。 他把房间重新收拾好了,打开门走出去,敲响了旁边的一间房门,“苗儿,我好了。我现在要去楼下买点东西,你过来看一下小柱子。” “好,就来。”在祁母打趣的视线里,苗儿微红着脸,小跑着开了门,刚好跟门口的祁佑撞上了。 “啊——” 苗儿惊叫一声,身体向后仰去,双手徒劳的在空中抓扯,什么也没拉到。 这下可丢脸了。她沮丧的想道。 祁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上前一步,长臂一探,揽住少女的细腰,往怀里一带。 轻微的“砰”声,不知道是肢体接触造成的,还是两人过快的心跳声。 祁佑怔了怔,入目的是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仔细看,里面还有他的倒影。 祁佑倒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清苗儿的脸,很清秀的一个姑娘,尖尖的下巴,巴掌大的小脸,尤其一双眼睛格外出彩,里面像含了盈盈秋水似的。 总算有点儿这个年纪该有的样貌了,祁佑心里有点儿小得意。因为是他把人养成现在这样的。 祁佑把人扶正,忍了忍,没忍住,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问道:“没碰着哪儿吧?” 苗儿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 “没有就好。我先下楼去。”他说着话就转身走了。 苗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尽头,呆呆的伸手摸了摸头顶,有几分欣喜,又有几分失落。 欣喜于他与我亲近,又失落于他这般好,我真的能配得上他吗? 祁佑下了楼,点了些食物,中途等待的时候,与小二攀谈起来。 “小二哥,今日我看到城门围着许多人,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他一口普通话,接近于这个时代的官话,小二没有多想。 “你说那个啊。”小二把抹布往肩膀上一搭,一脸愤愤,“城外那些人都是临淮郡那边过来的难民。” “难民?”祁佑故作惊讶,“怎么可能呢?临淮郡都旱了两年了。” “嗨,客官说笑了,破船还有三千钉呢,这临淮郡是旱了两年不假,可那些人命硬着呢,哪那么容易死。”话里话外对那些难民很是看不起。 祁佑忍着心头不适,又给人塞了二两银子,“那我还听到他们说什么殿下?殿下是哪位殿下?” 小二收了银子,脸上带了点笑,“当然是太子殿下了,不然还有谁?” 祁佑:“太子殿下?” “正是。”小二也来了点兴趣,兴致勃勃道:“可惜这位殿下就是太好心了些。” 祁佑趁机递话头:“此话怎么讲?” 小二:“太子殿下到达临淮郡之后,不但杀了郡内大批贪官污吏,还让人派粮振灾。本来到这里也算皆大欢喜。偏偏,哎……” 祁佑知趣的又给人塞了二两银子。 小二眉开眼笑,“其实也没什么,这不是早些日子,临淮郡好多人都跑到沂水郡这边来了吗,当时沂水郡哪里容纳得了那么多人啊,就紧闭城门,没让人进来。现在殿下发话,不准各县城再关城门,必要时还要进行安抚。” “若是有人愿意在沂水郡辖下各县城落户,官府不准阻止。” 祁佑听到这儿,心头微动。 恰巧此时,他的饭菜也好了,他都没劳烦小二,自己端着饭菜上楼。 一进门,他就忍不住高兴道:“爹,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祁父也被带着染了些笑意,“什么事啊,让你高兴成这样。” 祁佑放下饭菜,压低声音也难掩喜意,“我们可以重新落户了,只要落了户,以后我们就不是乱民了。” 27.第二十七章 “当真?”祁父激动的站起来, 蹦了两下,才想起他脚还没好呢,又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坐下。 祁佑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感慨道:“明日我就去官府看看,必要时, 散些钱财也是可以的。” 祁母左右看看父子俩,嘴唇哆嗦,半晌,哇的一声哭出来,“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他们以后都是无根的人了呢。 林苗儿坐在祁母身旁,不停安抚她,但仔细看,会发现她的手也在轻微颤抖。 小柱子趴在姐姐怀里睡的正香, 一脸不知愁滋味。 祁佑到底是半路来的, 情绪要克制的多。他招呼道:“好了, 我们快些吃饭吧,吃了晚上早些休息。” “嗯,佑儿说的是。” “对了, 小柱子那份我单独给他留出来了, 桌上这些都可以尽情吃。” “嗯……” …………… 次日, 天明。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祁佑迷蒙着睁开眼,准备从床上起来。 唔,胳膊怎么这么重? 他偏头看去,苗儿和小柱子都枕他胳膊上睡的正香呢。 祁佑一脸懊恼,这事还得从昨晚说起。 本来为了小姑娘的清白,祁佑是睡地板上的。 可是苗儿看到他睡地板上,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双手抱着弟弟缩在角落里呜呜直哭,任凭祁佑好说歹说都不管用。 祁佑最后实在没招了,苦着脸问她为何一直哭泣,本来他是没想到得到答案的,结果苗儿哭了一会儿,小小声问他:“佑哥是不是不喜欢苗儿?” 祁佑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这么懂事乖巧的姑娘都不喜欢,那是要天打雷劈的。 或许是祁佑的态度给了苗儿信心,苗儿鼓起勇气又问:“佑哥会娶苗儿吗?” 别看平时祁父祁母一直说他们是未婚夫妻,可是苗儿知道,当初的结亲只是两家人的戏言,谁都没当真。甚至要不是她爹临死前苦苦哀求祁家收留,她们姐弟可能早就死了,何谈还有今日。 她的心里一直都很不安,害怕自己这个累赘什么时候就被抛弃了。 后来佑哥带着他们从临淮郡逃出来,一路上,佑哥的种种所为,都让她倾心不已。一颗心不知不觉就给了人,如今她只能抓着那口头上的婚约,渴望能留在他身边。 她的眼睛太亮,但是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甚至还透着隐隐的绝望。祁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疯狂的赌徒,最后的孤注一掷。 祁佑甩甩头,暗道自己想多了,苗儿这般懂事,怎么可能跟赌徒扯得上关系。 随后他又犯了难,他会娶她吗? 这可真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啊,大魔法师伤不起啊。 祁佑想了想,不答反问,“苗儿喜欢我吗?” 苗儿怔了怔,但很快就重重点了点头。末了,还补了一句,“苗儿最最喜欢佑哥了,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完了。祁佑心里叫苦不迭。他真的只当人是妹妹啊,他得多禽兽才能以二十五的心理年龄,去喜欢一个十三岁的软妹子啊。 苗儿久未等到祁佑的回答,眼里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佑哥这般好,将来定是要娶琴棋书画样样都好的女子的。” “多谢佑哥这些日子的照顾,苗儿和弟弟感激不尽。” 祁佑心头一个咯噔,脱口而出,“你想干什么?” 苗儿低着头,呐呐:“好姑娘都喜欢一心一意的郎君,佑哥与苗儿并无什么,但防旁人误会,惹来不必要的闲话,以后我们还是分开比较好。” “现在我们出了临淮郡,只要肯干,以后定是不会饿肚子的。佑哥对我们够仁至义尽了。” “不行。”祁佑想都没想道,就这姐弟俩软乎乎的性子,真把人丢在这,一定会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说完,祁佑又觉得自己的态度太僵硬,于是缓和了口气,“你们留在这儿,我不放心。” 苗儿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搂着弟弟的手更紧了。 祁佑:…………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喔! 僵持半晌,祁佑认输了,他认命道:“我会娶你。” 苗儿抱着弟弟的手抖了抖,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 祁佑摸了摸她的头,放缓了语气,哄道:“不要东想西想,我会娶你的。”不过得等你长大了以后。 祁佑想,既然穿越过来了,自然得入乡随俗,与其以后娶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为妻,还不如娶个知根知底的。 苗儿为人体贴细心,又心地善良,祁父祁母都喜欢她,他就算以后不会真的爱上她,但日子久了,也会产生亲情的羁绊。 当然这都是祁小佑现在天真的想法,以后经过社会的捶打,他会知道有一种神奇的定律叫做:真香(* ̄︶ ̄) 回忆结束,后面的事不用想都知道,他亲口允诺要娶人家姑娘,在世父母又是喜闻乐见的,虽然不至于立刻成亲,有个夫妻之实,但一起盖着被子纯睡觉还是可以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非常时,行非常事嘛,呵呵……… 祁佑捂脸,怎么就走到这地步了呢。 他轻手轻脚的把手从姐弟俩的脑袋下解放出来,然后下楼洗漱,顺便点了早饭。 稀饭,肉包,咸菜,这在平时随处可见的食物,现在却价格飞涨。 祁佑都是偷偷的付钱,否则让祁父他们知道,还不得心疼死。 虽然最后同样都会选择吃,但高高兴兴的吃,和愁眉苦脸的吃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吃了早饭,祁佑就出客栈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他操着一口极似官话的普通话,一路上打听消息,愣是没谁怀疑他是乱民。 昨天那些同时涌进城的临淮郡难民可就没他那么好的待遇了。 虽然上面发话,不准驱赶难民,但本县百姓心里都存着气,能给好脸才怪。 难民无家可归可怜,本地百姓被抢了生存资源同样恼怒。要想平衡这两者,那位太子殿下可还要好好费一费心思了。 祁佑眼不见心为净,一路往衙门走。天底下的可怜人太多了,他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一个一个的哪能事事都帮得了的。 住客栈和买食物用了一些钱,现在祁佑的身上只剩下八十两银子。 他站在衙门外,心里有些惴惴,不知道钱够不够。 若是不够,希望到时候这些金饰能帮上忙。 当初哪能想到这一遭,当真是钱到用时方恨少啊。 祁佑摇摇头,长腿一迈,进了衙门。 “干什么的?”有衙卫拦住了他。 祁佑陪笑,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大人,小的是从临淮郡而来,听说这里可以重新落户,所以就来看看。” 衙卫挑了挑眉,“看看?” 祁佑心里骂娘,才刚进门呢,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从袖子里摸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讨好道:“小的也是没办法,这不落户,就不是良民呀。” 衙卫笑笑,“是啊,这没有落户的,什么时候被人逮了卖了,都没处说理去。” 祁佑:………艹 他狠狠心,又塞了十两银子过去。 那衙卫这次满意了,“跟我来吧。”转身领着祁佑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祁佑只有一个感觉,他大概是散财童子下凡来的吧。 此时此刻,他无比希望,那高贵的太子殿下早日来沂水郡,把这些贪官恶吏早日砍个干干净净。 太黑了,实在是太黑了。 进去时,他身上加上那些金饰,少说也有二三百两银子,出来后,看看口袋,就只有口袋底还剩二十来两银子。 果然应了那句俗语,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好在这次不但落了户,还有了路引,也不算太亏。祁佑自我安慰道。 对了,这县城叫什么名字来着,度县。度化众生? 这名字取的可真“好”。 28.第二十八章 祁佑把路引放怀里揣好, 落户的问题也解决了,虽然过程不太美妙,但结果是好的就行。 他握着口袋里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心里默默计算他待会儿要买些什么。 他爹的腿还没好,肯定不能过多走路, 到时候还得去买辆马车。 马车要………算了,马车他这个穷人买不起qaq! 要不牛车? 祁佑想到就做,他兴冲冲跑到牛市上,问了一圈,这些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头牛少了三十两银子不卖。 祁佑差点一口血吐出来,同是受灾人,相欺何太急。 就算他这个西贝货不懂行情,但他多少还有点小祁佑的记忆啊,以前他们村里有人买牛,连带板车, 才九两银子呢。对比如今, 简直翻了三倍还不止。 祁佑揉了揉心口, 牛车他买不起,不买了。 反正他力气大,到时候背着他爹走也行。 祁佑转身欲走, 可是忆及祁母和林家姐弟, 他又走不动道了。 祁佑内心纠结:要不, 我再看看? 买不了牛车, 买辆驴车也好啊。 祁佑在集市上找了一通,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有卖驴的,他高兴的走过去,“卖家,你这驴怎么卖?” 卖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听到祁佑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一口价,二十两。” 祁佑:………… 祁佑:┴┴︵╰(‵□′)╯︵┴┴ 他还是用两条腿走吧,就当锻炼身体了,呵……呵呵…… 没有买到趁心意的代步工具,祁佑郁闷的往回走,路过粮店时,他走了进去,瞅瞅米价面价。 陈米每斗三百三十文,新米每斗五百五十八文。 一升米对比现代重1.25斤,10升米为一斗,一斗重12.5斤,约6.25千克。 一两银子约一千文,大概能买两斗新米,也就是25斤。十两银子讲讲价,应该能买二百五十斤。 一个成年人一天最少也要吃半斤米。他们还要赶路,只会吃的更多。 他们五个人,苗儿和小柱子可以换算成他一个人的饭量。就算四个好了,每个人按每天七两米算,四个人就是两斤八两,此地离南方距离遥远,如果中途走错了路更是要命,按最短的时间来算,少也要两个多无限接近三个月。 祁佑皱着眉头,算来算去,最后决定先买三百斤粮食屯着。 然后问题来了,三百斤粮食,要运走就需要板车,安全隐患也随之而来,那么大包东西,瞎子才看不见,老打眼了。 还有,如果人力运送,到时候有人抢粮,他又没力气怎么办? 种种问题纷至沓来,祁佑一个头两个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根本就找不到两全其美之法。说来说去,终究是他们势单力薄了。 除非他少买些粮食,可到时候粮食不够怎么办? 而且买了粮食,他还要买盐,人长期不吃盐可不行,还要适当买点肉。 钱啊钱,怎么总是不够用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钱? 祁佑猛的捶头,他怎么忘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买粮呢。 他运不走粮没关系啊,他运的走钱啊。 祁佑失笑摇头,啊呀,刚刚真的是魔障了,自己陷入了个怪圈。 想通了,祁佑豁然开朗,也不急着买粮了,好歹先要货比三家嘛。 他走了出去,又去了另一家粮店,中途经过一家面摊时,听到一声高亢的男声。 祁佑一个激灵,扭头看过去。 只见面摊老板对着一个痞里痞气的中年男人夸张的讲着话,“马老哥,今天吹了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吹——来——了——啊——” 祁佑:……默默搓了搓身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被称为马老哥的痞子男人立刻垮了脸,对面摊老板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风把我吹来了。难不成我不能自己走着来吗?” 面摊老板惊讶道:“当然不是了,主要是今天早上啊,微风宜人,树上还有零星几只鸟雀鸣叫,想来是喜事临门,我还不信呢,没想到你就来了,看来你今天是要来把之前赊的面钱给结了呢。” 痞子男人:╰(‵□′)╯ “赌我是不是?”男人身体前倾,眼睛鼓起,“赌我是不是?不就是要账吗,你直说呀。” “反正我也不给。” 面摊老板:………… 祁佑:………… 祁佑憋笑憋的辛苦,就站在一旁不走了。 面摊老板也气着了,直甩手,小声嘀咕:“你不给,我还要什么劲儿?” 却被痞子男人听到了,立刻得意一笑,“你不要了是不是,你不要了是不是?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走啦,回见。” “嘿,你……”面摊老板还想说什么,痞子男人已经走远了,他只能愤愤的呸了一声,又继续下一个生意。 祁佑背过身,肩膀一直抖动。 玛德,这神逻辑。也真是服气了。 被这场闹剧打岔,祁佑心里的郁气彻底一扫而空。 他抬脚向下一家粮店走去,眼里闪耀着明亮的光。 他们现在能够活着,就已经比什么都好了,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祁佑在街道上逛了一圈,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买了大包小包回到客栈。 祁父他们等候已久,看到他回来,连忙蹦着上前,“怎么样了?” 祁佑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让苗儿关上门。 他打开一个油纸包,“我们中午吃肉包,馒头,吃饱了我们就立刻出城。” “这么急?”祁母讶异。 祁佑点点头,想了想还是把今天在衙门里的事说给祁父他们听了。 “嘶——”众人倒吸了口凉气,祁母喃喃道:“以前我只听人说,那衙门里水深着呢,没想到里面的人这般黑心肠啊。” “是啊。”祁佑感慨道,这还是在隔壁郡内,太子殿下宰了一堆贪官发了话的情况下,若是没有殿下的金口玉言,祁佑都不敢想,若要在这度县落户,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气氛有些压抑,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祁佑抬手拍了拍桌子上的东西,说:“这下我们的家当都在这里了啊。” 祁佑把新米摊开,下面是盐,水壶,若干肉干,一个瓦罐,和一些治风寒防疫病的药材。 最后的二十两银子用的干干净净。 新米大概有百来斤,祁佑是打算自己提着的。 当然他爹腿脚不好,肯定还是要他背着走。 其他东西就由祁母和林苗儿拿着。 几人简单用过了饭,祁佑就带着他们下楼,他得赶在午时三刻退房,否则就要多交钱。 一行人匆匆出了客栈,直往城门走。 奈何祁佑有心低调,他们穿的干干净净,又拿着行李,行色匆匆,总是招了某些人的眼。 祁佑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身后的尾巴,他不动声色的把小柱子他们挡在前面,又时刻注意后面,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一条小道。 祁佑看着窄巷,不走了。 他们身后的人也发现了这个现象,嚣张的笑着跑出来,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指着祁佑,“喂,小子,识相的就把钱财交出来,爷爷还可以饶你一条狗命,否则,”他用木棍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祁佑不觉得害怕,倒觉着有几分滑稽。 随后又觉得这些人忒寒酸,看看那些抢劫杀人的,哪个不是配备了刀具,就算没刀,好歹还有锄头呢,哪像这些人只拿根木棍当刀使。 祁佑数了数来人,五个人,面黄肌瘦的,无利器。 危险指数:两颗星。 很好,他可以一人把他们挑翻了。 祁佑小心翼翼的放下祁父,又把用两层布袋包裹的新米丢给了祁母他们。 那些人以为祁佑怕了,放松戒备走上前来,“小子,算你识啊……” 祁佑猛的出拳,一拳正中来人腹部,他这两天吃饱喝足休息好,感觉力气好像又大了一点点。 那混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趴下了。 其他人见状,又惊又怕,纷纷举着木棍上前,打算围殴他。 祁佑一把抓住了快要打在他头上的木棍,向前踢一脚,又一人被踹飞,然后一个回旋踢,又一人被踹飞。 “啊——” 惨叫声在小道里接二连三的响起。片刻功夫,地上就躺了一片。 小柱子在一旁拍手叫好,还跟着祁佑的动作比划,不过他人小,短胳膊短腿,那小腿扬高了,重心不稳,啪叽就摔地上了。 祁佑收拾完这群混混,一回头就看到这一幕,眼里不禁染了笑意。 苗儿连忙把弟弟扶起来,拍拍他的小衣裳,担忧的问他,“柱子摔疼了没有?” 小孩儿摇摇头,奶声奶气的回她:“不疼。”随后又有几分失落,沮丧的低下了小脑袋。 苗儿不明所以,下意识求助的看向祁佑。 别说祁佑还挺受用这套的,他走过来抱起小孩儿,点点他的小鼻子,柔声询问:“告诉姐夫,小柱子怎么不高兴了?” 小孩儿别扭半晌,才不好意思的凑到祁佑耳边,小小声道:“因为我不能像姐夫那么厉害。” 祁佑失笑,也故意压低声音,“那是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到跟姐夫一样高,就能跟姐夫一样厉害了。” 小柱子:“真的吗?” 祁佑浅笑:“真的不能再真了。” 小孩儿高兴了,祁佑把他放到地上,背过身重新背起祁父,提起新米,带着一帮子老小,从躺了一地的小混混身边走过。 小柱子本来走在中间,路过混混身侧时,他突然绕到最外面,小脸紧绷,目光看着前方,特别的认真严肃,然后特别的不经意的抬起小脚,特别的不小心的对着地上的混混踩了一脚。 祁佑:( ̄ー ̄) 29.第二十九章 祁佑嘴角抽抽, 算了,小孩儿高兴就好了。 他们一直往城门走,接下来没再遇到什么危险,顺利出城后,祁佑看了看头顶的太阳,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们先找个背阴的地方歇一会儿,等到太阳小点再走。” “好。” 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了一棵大树,祁佑把祁父放到地上,检查了一下他的腿,“爹,你感觉怎么样?” 祁父伸手摸了摸左腿,脸上漾起点笑意,“温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再有一段时间,我下地走路应该都没问题了。” 祁佑想起那个老狐狸, 也跟着笑了, “他的确有几分真本事。”当初他那么重的伤都治好了。 也不知道那爷孙俩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依着那老狐狸精明的性子,温玉的硬心肠,他们不欺负别人都不错了, 谁能把他们欺负了去。 他还是好好担心担心他们自己吧, 他们要人力没人力, 要物力没物力, 要地图没地图,想要去南方,简直是难上加难。 祁佑愁啊,还不能对人言,他要说了,只是徒增这一家子的烦恼。 他检查完祁父的腿,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后,就躺到树荫下闭眼小憩了。 太阳猛烈,有徐徐的风吹过,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树下行人闭眼假寐,一片静谧美好之景。 下午太阳偏西,祁佑睁开了眼睛,搓了搓脸,清醒了不少,“我们接着赶路。” 没有地图,他就只能按照笨方法走了,哪个方向草木最茂盛,就往哪个方向走。 虽然免不了要走弯路,但却是眼下最稳妥,也最可行的方法了。 …………… 两个月后,不管祁佑再怎么省,所有的存粮都见底了,要不是越往南方走,草木茂盛,野物出没,时不时打个猎,可能他们更早的时候就没粮了。 祁佑喝掉水壶里最后一点水,抹了把嘴,对苗儿他们说道:“我去找点水回来,此地草木繁茂,又是盛夏,想来野物定是不少。” 虽然一路逃难,但在祁佑的照顾下,一家子人的精神面貌还是不错,衣服虽然有许多地方破损了,但一遇到水源,他们都会停下来洗漱。 所以整体来看,祁佑他们看上去真不像逃难的,顶多算是长途跋涉去某个地方的行人。 虽然最终目地差不多,但是中途他们偶尔经过小镇的时候,那些人至少不会再轻视他们。 祁父的腿大体好了,现在每天能用祁佑做的拐杖走上半个时辰,小柱子的“大肚子”也彻底消下去了,每天嘻嘻哈哈的,姐夫长姐夫短的叫着,跟一般的同龄孩子没什么两样。 这会儿祁佑要去打猎,小柱子就想跟着一起去。 祁佑无奈的把抱住他大腿的人形挂件扯下来,提到面前,故作严肃,“柱子,要听话。” “哈哈哈哈哈哈,姐夫这个好好玩啊,跟飞飞差不多,我们再来一次。”小孩儿蹬着腿,笑的可欢。 祁佑郁闷不已,他都这么凶了,怎么不怕他呢。 苗儿低头抿嘴笑,佑哥装凶的样子真可爱。 祁佑只好抱着小孩儿往苗儿这边走,伸手把孩子塞到她怀里,有几分不自在,“你照看着他点。我先走了。” “嗯。”少女轻声应着。 小柱子缩在姐姐怀里,巴巴的看着祁佑,不死心的问:“姐夫,你真不带小柱子一起去吗?小柱子也可以帮忙的。” “不带。”祁佑回答的非常坚决,不带一丝犹豫。 小孩儿失望的叹了口气。 祁佑临走时,对祁父使了个眼色,祁父笑着拍了拍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短刀。祁佑放心了,头也不回的走入了林间。 祁佑瞄准了林间的兔子,这个时候,兔子应该也比较肥了。 他把别在腰间的短刀当做利箭使,他力气大,每次投掷出去,只要准头不是太偏,一般都有收获。 这段日子的打猎经验,让他的手感一日比一日熟练,所以不过两刻钟,他就收获了四只兔子。 祁佑觉得差不多了,就地吸了一只兔子血,补充一□□内的盐分,舔舔嘴唇,把嘴边的血迹舔掉,然后把兔子拴在腰间,去找水源。 路上看到有野果,红彤彤的,可诱人了。祁佑靠近了,仔细瞅瞅果实,有些果子上坑坑洼洼的,像被什么鸟类啄食过的。 很好,鸟吃过的,说明无毒。 祁佑把外套脱了,铺在地上,然后逮着树干猛摇,果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祁佑心情大好,抓着衣角一收,一包果子就打包好了。 他顺着有野果的那个方向走过去,没多久果然看到一条小溪,蹲下给水壶里灌满水。 他拍拍沉甸甸的水壶,又摸摸拴在腰间的兔子,再摸出一个红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好吃( ̄▽ ̄)~* 祁佑兴高采烈的带着猎物回去,今日用时最少,收获最丰,祁某人就飘了。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他哼的带劲,没注意前方有黑影一闪而过。 直到一群人把他给包围了。 祁佑:??? “说,裘烈在哪里?”来人凶神恶煞,闪着寒光的刀尖指着祁佑逼问。 祁佑:裘烈是谁? 祁佑:“我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 对方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祁佑心想,他这下可以走了吧。 “他已经见过我们了,不能留活口,杀了他。” 祁佑:!!! 有病吧,他又不认识他们。 祁佑觉得这些人简直槽多无口,甚至脑子也只是个摆设。奈何对方举起刀就向他砍了过来。 祁佑也怒了,真当他是软柿子,谁都能捏吗? 行啊,你要杀我,我也不跟你客气。 祁佑退后两步,闪身躲过了劈过来的长刀,取出别在腰间的短刀,随后手腕一转,刀尖一闪,眨眼间取了来人的性命。 “他会武功,一定跟裘烈有关系。活捉了他,殿下也不会怪罪吾等办事不力。” 祁佑:…………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就是。 这些人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祁佑那叫一个憋屈啊,偏偏百口莫辩。对方根本不听人话。 祁佑跟他们缠斗在一起,打的难舍难分,势均力敌。 其实他心里已经暗道不好,这些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跟亡命徒似的,就像普安县张混子那些人一样。 最重要的是,对方的武力比张混子他们高了好几个档次。 祁佑心里急的不行,根据他这么多年看过的少数几部古装剧推测出,他该不会倒霉催的掺与进了皇权之争了吧。 那句“殿下”就是最好的凭证啊啊啊!! 这些人拼杀这么不要命,除了死士,祁佑想不到其他。 他死了不要紧,离这里不远的祁父他们怎么办啊。 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些人会放过祁父他们。 祁佑心里又急又气,还有一点儿委屈,他已经这么努力的活下去了,为什么在每次都要迎接新生活时,给他兜头泼下一盆滚开水。 真是去他x的。 祁佑险之又险的躲过砍过来的长刀,气沉丹田,扬高了声音喊,“裘烈,裘烈你个王八蛋,你把灾难带给无辜百姓,还是不是人?” “裘烈,你有没有种,自己的麻烦自己收拾,推给别人算什么好汉。” “裘烈,你个千年乌龟万年王八,你有本事就缩一辈子。我告诉你,我若是死了,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裘烈,你个窝囊废,孬种,你……你……”祁佑眼睛都气红了,骂到后面自个儿先词穷了。 他的鼻尖已经嗅到了血腥味儿,这次不是别人的,是他的。 因为,他的背真他么的疼啊。 “裘烈,裘烈………”祁佑在牙齿间来回念叨着这个名字,只要他祁佑这次侥幸不死,他将来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裘烈这个祸水东引的家伙找出来千刀万剐。 他的手臂又挨了一刀,疼的他一哆嗦,被人一脚踹飞。 他躺在地上,看着向他欺近的人,不甘,愤怒。 真的是心里好气。 “他武功不弱,挑断他的手脚筋,再把他带回去。”对方商量着怎么处置他。 祁佑看着头顶闪烁的寒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僕”利器刺破肉体的声音。 祁佑:奇怪,他怎么没感觉到疼。 祁佑睁开了眼,就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舞着一把□□,迅速挑翻了三个男人。 祁佑摸着短刀,立刻爬起来,扑上去补刀。 一炷香后,敌人死光,祁佑身中三刀,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气。 他偏头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人,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是裘烈?” 少年人心虚的避开了他的目光。却也没否认祁佑的问话。 祁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裘少侠可真是侠者仁心呢。” 裘烈更不自在了,耳朵尖都烧起来了。 祁佑心里那个气啊。 之前有温玉坑他,现在又有这个姓裘的坑他。 古代的少年人都这么凶残的吗?还是他祁佑就是点儿背,什么糟心事都让他遇上了。 30.第三十章 祁佑在地上躺了一会儿, 缓过了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 突然他感觉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看去,裘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递过来一瓶药。 “这是我家祖传的金疮药, 你敷在患处,很快就会好了。”少年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像似长期没喝水一般。 祁佑瞪着他递过来的瓶子,胸口剧烈起伏。 他遭受这无妄之灾都是因为谁? 虽然那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他却是最无辜的好吗?他只是出来找点吃的,他招谁惹谁了啊。 说句心里话,祁佑是真不想接,可他处境艰难,要啥没啥,还有一家子老小等着他照顾,他更加不能倒下,所以, 这药他接也得接, 不接还得接。 祁佑憋着气, 拿过了瓶子,用牙咬开瓶塞,把药末倒在伤口上。 虽然他心里还气着,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 这金疮药的效果的确不错。 他伤口处的血止住了。 只是后背有一道刀伤, 他不好敷药。裘烈识趣的上前帮忙。 “对不起。”少年人低哑的声音传来。声音里饱含着浓浓的歉意。 祁佑听了却只想笑,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喔,他忘了,这个世界还没有警..察呢。 他祁佑不是圣人,别人把他坑了,他还得笑着原谅。 只是这裘烈身份未明,武力值明显高于他,祁佑不敢撩虎须,于是闷着不吭声。 “咳…咳咳……”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咳嗽声,祁佑的神经立刻就崩起来了,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裘烈快速跑过去,扒开草丛,里面躺着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老者。 祁佑一抬头,就撞进了对方的眼里,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活似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而是一头年老的猛兽。虽然年纪大了,爪子松了,但浑身的气势仍然让人不敢小觑。 祁佑率先别开了目光,不管那两个人,自顾自去那些尸体身上扒拉。 死士也是要吃喝拉撒的吧,这出门在外,身上不可能不带钱吧。 祁佑挨个摸了过去,摸到好几张银票。 “小兄弟,劝你一句,有些钱财拿了是要命的。” 祁佑头也没回,把银票原封不动塞回尸体身上。 然后继续寻摸下一个。 裘任都不知道是赞扬祁佑当断则断好,还是叱责他贼心不死好。 祁佑一路摸过去,最后摸到了八两碎银子和一块令牌。 啧,最讨厌出门不带碎银子的人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令牌,问裘烈他们:“你们要不要?” 裘烈目光闪了闪,扭头看他祖父,裘任点点头,裘烈迟疑着走过来。 祁佑爽快的把令牌给了他。 然后把碎银子揣怀里,拎着他的四只兔子和仅剩不多的野果走了。 那些人不是现在的他惹的起的,就算吃了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谁让他没权没势,只是个普通小老百姓呢。 可是,想想还是真的好气。 祁佑偷偷竖了个中指。 …………… “你们能不能别跟着我?”祁佑崩溃的喊道。 什么人啊这是?坑他在前,现在又赖上他了? 脸皮咋这么厚啊。 裘烈脸红的透透的,可是面对祁佑的抗拒,他置若罔闻。 “小公子,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可我祖父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方圆百里,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了。” 祁佑:哦,关我屁事。 祁佑冷漠脸,转身走了。 裘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裘任身体多处重伤,这会儿伤口发炎,体温居高不下。要不是他意志力够坚定,可能早就趴下了。 裘烈心急如焚,逼不得已,只好赖上祁佑。 祁佑故意绕了一圈,都没甩掉他们,最后他也放弃了。 祁父他们还等着他呢。 苗儿看着越来越热的太阳,站在那里张望,汗如雨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 佑哥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午后,在苗儿忍不住要出去找人的时候,祁佑回来了。 只是……… “佑哥!!!”她小跑着上前,看到祁佑身上的刀伤心疼坏了,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想要仔细看看祁佑的伤口,却又想起自己什么都不会,最后只能悻悻的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让他轻松点。 祁佑扯出一个笑,安抚道:“我没事,已经上了药了,这会儿血止住了。” 苗儿拿着东西不说话,佑哥又在骗人了,她都看到佑哥的衣服上沾了好多血。 裘烈在后面见到这一幕,更加不敢看祁佑了。 他之前并非真的有心祸水东引,只是刚好就撞上了。 他带着祖父躲在草丛里,后面的追兵没看到他,发现了祁佑,自然转移了火力。 当时他把祖父安顿好,就想出去救人的。他们家世代为将,以保护家国百姓为己任,哪怕再难,也不会把危险带给普通人。 然而祖父却拉住了他,让他等等。 接着他就看到那个少年以一己之力硬扛那些死士。 但很快少年就挨了一刀,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问题,少年人似乎一点都不会武功,完全凭着一股蛮力在打。 祖父让他再看看,一来是想测测对方的潜力,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谁知少年却开口大骂起来,字字句句均是骂到了他的脊梁骨上,他和祖父的脸色都有些羞愧,他也再等不住,冲了出去。 后来把那些追杀他的人都杀死了,他也有些力怠,偏偏祖父的情况,越来越糟。 他昏了头,想都没想就背着祖父跟上祁佑了。 裘烈从生下来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干过如此厚脸皮的事,这会儿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裘任紧挨着他,第一时间发觉了孙子的异样。 他也有几分后悔,可祁佑实在是个好苗子,他真的想看看他的潜力有多大。 若是祁佑在最开始就转身逃跑,他们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救人。正是因为他的临危不乱,甚至还趁机反杀了敌人,让裘任来了兴趣。 幸好祁佑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否则大概真的会吐血身亡的吧。 裘烈把裘任放到大树下坐着,紧靠着祁父他们。 祁佑警惕的看着他们,唯恐他们突然发难。虽然那老头看着受伤颇重的样子。 裘任坐在地上缓了缓,他偷偷按压伤处,整个人因为疼痛清醒了些,他看着祁佑,断断续续却字字坚定。 “小兄弟,你……天生……神力,是老天爷赏……赏饭吃,若是不更进一步,未免可惜了。” 祁佑:哦,冷漠。 他把兔子杀了,递给祁父和苗儿他们。他们早就习惯了,想都没想的逮着兔子就喝血。 裘烈看的直皱眉,不赞同道:“尔等怎可茹毛饮血?”尤其还是老弱妇孺,喝生血极易患病。 祁佑冷哼一声,“都快饿死了,茹毛饮血算什么。” 祁佑等着他们喝完血,连小柱子都没省过,然后才剥了兔皮,烤兔肉。 期间,他把仅剩的野果给每人分了分,“快尝尝,这果子味道不错。” 苗儿把红果拿在手里看了看,很是喜欢这颜色,然后才不舍的咬了一口,嘴里顿时灌满了鲜甜的汁水,酸中带甜,细腻爽口。 祁佑自个儿拿了一个在嘴里咬着,笑着问她,“好吃吗?” 苗儿嘴里含着东西,没说话,只一双美目弯了弯,浑身上下都透着愉悦的气息。 小柱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稀罕极了,“姐夫,这个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吃。” 他张着双手,认真的比划着。祁佑却看的直想笑。趁机教他,“以后你想说东西好好好好好好吃,可以直接说美味。美味就指味道鲜美的食品,比如美味佳肴,珍馐美味。” 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虽然跟这个世界的官话有一点儿区别,但大多数人都能听懂。 裘家祖孙俩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小柱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祁佑一看就知道他没懂。于是又用方言说了一遍。 这回小孩儿懂了,跟着用方言重复了一遍,祁佑又说回普通话,小柱子学的磕磕绊绊,但几次过后,好歹能跟着念出来。 而祁父祁母和苗儿他们,因为知道某种“真相”,所以都见怪不怪。这也让那祖孙俩更加好奇,这一家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裘任垂下眼,开口道:“小兄弟身手灵活,又力大如牛,倒是可以试着练练通避拳,上下相随,步随手变,身如舵摆,灵活多变,制敌时往往能出其不意。” 祁佑教导小孩儿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裘任仿若未见,提了口气,继续道:“若是小兄弟无意拳法,也可学学枪法,兵器是手的延长,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以小兄弟的力气,若是将来马上作战,定能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将敌人尽皆挑翻马下。” 祁佑仍然一声不吭,但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裘任:“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小兄弟是块难得美玉,可这玉若不仔细雕琢,那也终究只是块好看点的石头罢了。” 裘任铺垫了这么久,终于“图穷匕见”:“此次是我们祖孙对不住你在先,愿意奉上我裘家的拳法。还望小兄弟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们一般计较。” 祁佑心动了一下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大的短板就是空有力气,没有招式。现在或许没有什么,可人生那么漫长,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谁会嫌弃自己学会的东西多呢。再说了,这刀伤他已经受了,他虽然不能找补回来,但意思意思要点赔偿总可以吧。 祁佑心里权衡一下,毫不犹豫点头应下了。 “成。你教我拳法,此次事情就一笔勾销。” “小兄弟爽快。”裘任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 但祁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祖父,祖父?”裘烈紧张的晃着他。 祁佑上前几步,劝道:“你别晃了,你再晃,你祖父就真的死了。” “来,给我看看。嘶,怎么这么烫?”祁佑转身去祁母那里拿过药包,找出治风寒的药材,肉疼的分出大半,给老头儿熬药。 直到给老头儿喂了药,又和裘烈合力重新给他包扎完伤口,歇下后,祁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擦,这不就是当初他跟温镇他们相遇的场景吗?只不过这次救人的变成了他。 果然是天理昭昭,因道轮回吗。 31.第三十一章 祁佑郁闷不已, 愤愤的烤着兔子,扭头看到一脸尴尬的裘烈。 祁佑:………… 他让小柱子给人送了三个果子过去,裘烈接受了,冲着祁佑的方向微微颔首,“多谢小公子。” 祁佑听的牙酸, “祁佑,被之祁祁,薄言还归的祁,匪佑自天的佑。” 裘烈惊奇,“祁公子还通诗书?” 祁佑:“不通。”他连字都认不全呢。 裘烈:………… 骗傻子呢(ー_ー)!! 祁佑:“还有,我不是什么公子,你叫我祁佑就行。”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裘烈这次不再客气,爽快的唤了声“祁佑”。 祁佑手里翻动着兔子,口中嗯嗯啊啊的应着,偶尔教导着小柱子用普通话说几个短句。 这年头, 可别小瞧了口音问题。这会说官话的, 和不会说官话的, 有时候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别。 祁父祁母和苗儿他们口音已经形成,再想扭转过来很难,但小柱子就不一样了。 三岁多的小娃娃, 正是对外界敏感的时候, 这个时候教他, 必定事半功倍。 “你这个音不对。”不知何时裘烈蹭了过来, 开口纠正道。 祁佑顺势问他,“那怎么读?” “应该这样。”裘烈做着示范,小孩儿就跟着学。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还挺好。 祁佑坐在旁边,审视着裘烈。 武功高强,被人追杀,还有祖传金疮药和武功招式,会说一口流利的官话,还跟当朝不知哪位殿下有恩怨……… 啧,怎么想,对方都不是平头百姓啊! 祁佑摩挲着下巴,暗暗思忖他这一步走的到底对不对,万一对方非善人,他又当如何? 可他之前把人骂了,人裘烈还诚恳的给他道歉来着,虽然他没原谅就是了。 大奸大恶之徒,可不会有愧疚这种稀罕的情绪的。 而且他观这祖孙俩,眉间萦绕着一股英气,倒像个当兵的,一身正气。 等等,当兵? 祁佑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裘烈,严肃又凌厉,那架势,恨不得把人瞪出个窟窿来。 殿下,追杀,一身正气,像个军营中人 祁佑心随意动,冷不丁开口唤了一声“裘将军”。 裘烈习惯性扭过头,正好对上祁佑惊诧的目光。 裘烈立刻反应过来,装作不经意往这边瞟了一眼,又把头转过去。 祁佑呵呵。 祁佑:“别装了。” 祁佑:“到底是年轻人,道行还差了点。” 这话说的,裘烈心里翻白眼,拜托,小兄弟,说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好吗。 看面相,还没他年长呢。 因为这句吐槽,裘烈心中的紧张感散去不少。 反正祖父都决定教祁佑拳法了,所以现在对方猜出他们的身份,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的吧。 裘烈自我安慰着,心底深处还是有些惴惴,于是一不小心就干掉了一只兔子。 祁佑:………… 祁家人倒是没怎么样,刚刚佑儿那句“裘将军”,他们也听到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见过将军啊,这会儿还跟人一起吃东西,大气都不敢出,哪还敢发表意见。 祁佑却不同,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尊卑观念。 毕竟现代嘛,倡导的是人人平等。这绝对的平等做不到,但大体上还是过得去的。 祁佑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想让他对谁低头,除非能让他心服口服,否则用身份来压他,他内心都是嗤之以鼻的。 尤其他跟眼前这坑货还有恩怨未清,那老头做了承诺就晕了,这交换没开始,裘烈那小子就一直欠着他,这会儿还吃他的食物。 祁佑:生气╰_╯ 他一脚踹了过去,“喂,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做个吃白饭的啊。你既然武功不错,就再去林子里打几只猎物回来。顺便再捉几条鱼,回来熬鱼汤。” 裘烈都惊呆了,既然猜出了他的身份,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使唤他真的好吗? 祁佑见他不动,又踹了一脚,“你傻了,跟你说话呢。” “喔喔,”裘烈的脸又红了,唰的站起来,走出去两步,又跑回来,期期艾艾道:“我祖父他……” 祁佑摆摆手,“行了,你走吧,我还等着他醒过来教我拳法呢,自然会照看好他的。” 裘烈半信半疑,犹豫着没离开。 祁佑忍了小半天的脾气就上来了,“嘿,我说你是不是个爷们儿。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裘烈:“我不是,我只是担心” 祁佑斜睨他一眼,凉凉道:“担心什么,担心我怒气未消,一刀把你祖父给”他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裘烈:………… 突然就不担心了肿么破! 他转身,这次毫不犹豫就跑远了。 祁佑嘁了一声,小声逼逼,“没劲儿。” “佑哥你说什么?”苗儿抓着个兔腿,边啃边问。 祁佑说谎不打草稿,“我说苗儿真可爱。” 苗儿:o(*////▽////*)q 她都不敢看祁佑了,眼神飘忽,低着脑袋,小口小口啃着兔腿肉。 只那红通通的耳朵尖尖出卖了她。 祁佑抿嘴笑,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他几口吃完了兔肉,等胃里消化一会儿,又去拿了几个果子在身上擦了擦,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溢满口腔,口中原本的腻味都被解了个干净。 肚子里勉强有了食物垫底,中午的太阳又大,祁佑忍不住就想打盹儿。可是一躺下,后背就火辣辣的痛,没办法只好从怀里拿出上次在山贼窝找到的两本诗书。 这第一个词念什么来着,“國士無雙”。 祁佑:“国士无双。” 啧,真怀念现代的简体字啊。 他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苗儿和小柱子他们好奇的看过来。 “姐夫你在干什么?”小孩儿好奇道。 祁佑:“我在学字。” 话落,他又意味不明的补充了一句,“两个地方的文字有些区别。” 可不是有区别吗,那繁体字和简体字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把他这个精英都变成了半文盲。 苗儿的眼睛亮了亮,揪着衣摆,小小声请求,“佑哥,苗儿可…可不可以跟着你学,苗儿保证不会打扰你的。” 她眼里的哀求太明显,祁佑觉得他要是拒绝了,得心狠成什么样。 所以他一秒钟都没犹豫,笑着道:“行啊。” “不过我现在还在摸索阶段,我把我会的教给你。” 苗儿脸上的笑都快掩饰不住了,她重重点了点头,“谢谢佑哥。” “姐夫,姐夫,还有我,小柱子也想学。”小孩儿现在还不知道学字意味着什么,但姐夫想做的事,他也想跟着做。 因为姐夫是他最崇拜的人呀ovo 祁佑乐了,用食指点点他的额头,笑道:“成。” 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赶紧想办法,多认识些字才行。 找谁好呢?这周围又没什么人,再说现在这个世道,你想找人教你认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祁佑又想仰天长叹了,他真心怀念现代的九年义务教育啊。 祁佑想来想去,无意间,目光落在了昏迷的裘任身上。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 裘烈打猎回来,他手上提着三只兔子,两只野鸡,还有三尾活鱼,可谓是收获颇丰。 祁佑热情无比的走上去迎接了他,“哎呀,裘兄弟辛苦了吧,快坐下歇息喝口水先,这种小事就让我来代劳吧。” 裘烈目露惊悚,你这么反常,更加不敢让你代劳了呢。 祁佑有求于人,手上使劲儿,就把东西拿过去打理了。 裘烈呆呆的看着双手空空,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手上的东西居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拿走了。 祁佑的蛮力当真比他想象中还厉害些,这样的人若是培养出来,将来放到战场上,绝对是一个大杀器啊。 难怪祖父之前让他不要忙着出去救人,坚持让他再看看。 这样的好苗子,若是任由他自生自灭,真是可惜了。 祁佑一回头就看到裘烈脸上惋惜,又夹杂着点庆幸的纠结之色。 祁佑:………… 算了,他跟古人的思维存在着天然的代沟呢。 半个时辰后,祁佑昧下了一只野鸡,其他的全烤好了送到裘烈面前,“裘兄弟快尝尝我的手艺啊。” 一没盐,二没调料,那东西能好吃到哪里去。 好在裘烈长年在边关,嘴并不刁,拿着兔子就啃了。 之前他一直在躲避追兵,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好好吃饭了,这会儿闻到食物的香气,大口大口的吃着。 祁佑不免嘀咕,难道他烤的兔子真有那么好吃? 他把手里的野鸡跟其他人分了分,他拿着半边鸡身,啃了一口,又腥又臊,也就勉强入口吧。 祁佑一瞬间就对裘烈同情起来了,这可怜孩子可能从来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吧,一只烤兔子瞧把他给香的。 祁佑:突然骄傲.jpg 等裘烈吃完,祁佑又殷勤的送上热水,“裘兄弟快解解腻。” 裘烈犹豫着接受了,吃饱喝足,瞌睡就来了。 确认此地安全,他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等着他教认字的祁佑:(╯‵□′)╯︵┴─┴ 32.第三十二章 落日残照, 火烧云笼罩了西边的天际,刺的人眼睛疼。 裘烈眼皮微动,慢慢的醒了。 “一二一,一二一,慢慢跑, 很好,小柱子真棒。” 裘烈寻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夕阳下,一小孩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眉眼带笑,旁边站着祁佑,不时鼓励。 这样的情景,不知怎么就让他想起了他幼时练武,他爹也是这样在旁边看着他。 裘烈低头,掩去了眼中的哀伤。 祁佑这会儿也发现他醒了,叫停了小孩儿, 拉着小孩儿的手慢慢走过来。 祁佑:“睡醒了。” 裘烈:“嗯。” 祁佑:“我在附近找了些野果和野菜, 又熬了鱼汤, 你过来吃些吧。” 裘烈刚想说不用,肚子就开始跟他作对。 他们这种人能扛饿,但也能吃。 裘烈以为祁佑又该笑他了, 谁知这次他久等都没听到嘲笑声, 一抬头, 祁佑都跑到瓦罐边舀食物了。 祁佑给了他两条鱼, 和一些野菜,“你先吃着。那些鱼汤,待会儿你给你祖父喂一点儿。” 裘烈愣愣的接过,只觉得喉头有些堵,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多谢”。 祁佑摆手,“不用,我们这是等价交换。” 毕竟待会儿还得请你教认字呢。 裘烈不觉,心里对祁佑的印象越发好了。 夏季的天,黑的晚,饭后,苗儿去收拾狼藉,祁佑就拿着本书颠颠儿的凑到裘烈身边了。 祁佑面带微笑,“裘兄弟,帮个忙呗。” 裘烈:??? 祁佑拿出那本诗集,“我有些地方不懂,麻烦你帮我讲解一些。” 裘烈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随后若无其事的接过了诗集。 祁佑:“你帮我听听看,我哪些地方念的不对,或者意思错了,劳烦你帮我纠正一下哈。” “………好…”裘烈回应的格外艰难。 为什么逃命的路上,他还要被诗书支配啊。 刚刚的伤春悲秋通通都特么见了鬼了。 就这样,一个半文盲的扫盲之路开始了。 直到临睡前,裘烈借口给祖父喂药,忙不迭的走开了。 祁佑:总觉得对方有点落荒而逃是肿么回事? 错觉吧。 ………… 次日,软软的风吹过枝头绿叶,依稀有零碎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脸上。 祁佑抹了把脸,坐起来,习惯性伸了个懒腰。 咦,后背居然不怎么疼了耶。 他心里有个猜想,偷偷戳了戳苗儿,小小声道:“苗儿,你帮我看看我后背的刀伤,是不是好了许多。” 苗儿乖乖的给他看,然后也学着他小小声道:“佑哥,你后背的伤真的好了许多。” 佑哥果然不是普通人,这伤落在平常人身上,说不定小命就没了,佑哥睡一觉起来,居然就好了许多。 老天爷啊,真的是你在冥冥之中保佑佑哥吗? 苗儿忍不住看了看头顶的天空,只觉得今天的天空格外的蓝,看的人心情愉悦。 祁佑: “傻笑什么?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没…没有。”苗儿匆匆起来,就去收拾野菜做早饭了。 祁佑失笑摇头,傻丫头,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没必要刨根问底的。 他起身去看了看老头的情况,探手摸摸他的额头,唔,退烧了。 裘烈提着一串野物回来,看到祁佑,嘴角咧出一个笑。 “多谢你的药,我祖父没有大碍了。” 祁佑点点头,他心情不错,调侃裘烈:“这大早上,你可真够勤快的。” 裘烈不知怎么接话,干脆闷头去处理猎物了。 早饭一下子就从素变成了荤。 祁家人吃的一本满足,饭后,裘烈提出给祁佑上药,不过被祁佑拒绝了。 这不废话吗,他受了什么程度的伤他心里能没点儿数,就算那金疮药再逆天,一晚上也不可能好到他那个程度。 为什么这么笃定,看看老头和裘烈身上的外伤就知道了。 祁佑拿着金疮药,拖着苗儿跑到树后,既然决定以后要娶她,那么让苗儿现在给他上个药也没什么吧。 苗儿虽然有几分不好意思,但上药的时候,那手可稳了。 上完药,祁佑和苗儿从树后走出来。 裘烈好奇的盯着他们,“你们?” 祁佑大方承认了,“苗儿是我的未婚妻。” 苗儿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嗫嚅着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 其他人却是见怪不怪,小柱子还跟着用力点头,“我是姐姐的弟弟,姐姐的丈夫就是我的姐夫。”完全没毛病。 裘烈的脸色更微妙了,上下打量祁佑。 还没他大呢,居然就有妻子了。 心里有一丢丢的不爽啊。 若是他早些遂了母亲的心愿,前两年就成亲,也不会让母亲就……… 裘烈压下心中不合时宜的悲伤,蹙着眉头,他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 祁佑可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弯弯道道,又拿出昨晚的诗集看,“左右裘兄弟无事,我又来劳烦你了。” 裘烈:………… 幸好裘任的咳嗽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他醒了。 裘烈几乎瞬间就跑了过去,跪在他身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哑声道:“祖父,你终于醒了。” 除了裘任,没人明白他这句话背后有多少彷徨害怕无助。 所以他抬起手,安抚的拍了拍孙子的后背。 祁佑看着他俩,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 裘烈弯腰虚抱着裘任,低声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祁佑悄悄让苗儿给那老头儿准备了一份清淡的野菜汤。 裘任接到汤,对着祁佑点头笑笑。 吃了些东西,裘任的精神好了许多,自然也看到了祁佑手里的诗集。 “小兄弟还通诗书?” 祁佑:……不愧是祖孙俩,连问话都一模一样有木有。 他扬了扬书,道:“不通。” 裘任噎了一下,不通你还这么骄傲干啥? 祁佑紧跟着又道:“所以,我这不是在请教裘兄弟吗。” 裘任的表情有片刻的怔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呆呆的反问:“你说你请教谁?” 裘烈心虚的别过了头。 祁佑不疑有他,一脸傻白甜回道:“当然是裘兄弟呢。” 裘任:……… 他回头不敢置信的盯着孙子,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也敢教?” 裘烈咳嗽了一声,“那个,祁佑问我的。” 裘任:………突然好同情祁小子。 然后才想,原来他叫祁佑啊。 祁佑祁佑,自有天佑,倒是个好名字。 裘任让孙子把他扶着半坐了起来,比起昨天的要死不活,今天则是好多了,至少说话能连续了。 为了不误人子弟,还是他这把老骨头早日上阵吧。 裘任是个典型的实干风,废话不多说,“通避拳主要讲究个灵活多变,你………” 祁佑一听,先是“妈呀,这就开始了”,然后才想“咦,这拳法听着还挺精妙的样子”。 他静下心来,跟着裘任的讲解,慢慢比划。 他练的认真,脑瓜子也灵活,多来几次,就渐渐摸到了门槛。 裘任看着他的目光别提多满意了。 苗儿和小柱子则是星星眼看着祁佑,佑哥/姐夫真厉害! 祁佑这一练,就练到了中午。 他停下来后,苗儿赶紧过来用袖子给他擦汗。 裘任这个时候才想起,“对不住啊祁小子,老夫忘了你身上还有伤了。” 祁佑:……你老人家现在才开口会不会晚了点儿(ー_ー)!! 幸好他恢复能力惊人。 祁佑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然后拉着裘烈又跑出去找吃的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比较规律了,就是练武,认字,如此循环。 裘烈年轻力强,恢复能力强,没几天,他身上的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但裘任就不行了,人老了,恢复能力慢,更何况他之前还伤的那样重。 所以他们就暂时留下来了,食物都是现成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呗。 就是盐的问题不好解决,看来还得过一段茹毛饮血的日子了。 最初裘家祖孙是不太愿意的,茹毛饮血那可是野人才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祁佑把裘烈打趴下了。 祖孙俩再也不自欺欺人,乖乖跟着喝热血了。 祁佑的悟性很好,底子也远超常人,不过大半个月,他就把这套拳法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祁佑外出打猎回来,心里算着今天怎么吃,就看到裘老头跟他孙子打起来了。 好吧好吧,口误,是祖孙俩切磋武艺呢。 祁佑偷空瞅了一眼,然后就移不开目光了。 看着那祖孙比武,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 真帅啊! 一刻钟后,两人收手了,裘任的目光看过来,直接了当问他,“你想学吗?” 祁佑有点飘,感觉不真实,这么厉害的功夫,对方真愿意教? 祁佑:“您愿意教我?”他下意识用上了敬称。 谁知裘任却爽快的点点头,“自然。” 然后祁佑又学了枪法。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裘家祖传的枪法,只传后代和后人。 祁佑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给人当徒弟了。 不过实惠都收了,再来说这些未免矫情。 然而现在祁佑却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每每觉得裘老头看他的目光都慎得慌。 33.第三十三章 分别的日子总是来的很快, 祁佑只觉得一晃神,一个半月就过去了,然后裘家祖孙也要走了。 说实话,相处了这么些日子,祁佑觉得这祖孙俩还不错, 现在要分开了,真有几分舍不得。 裘任喝着碗鱼汤,冷不丁开口:“祁小子,你知道吗,我裘家世代为将依靠的是什么?” 祁佑渐渐严肃了表情:有种不好的预感。 祁佑装模作样的拱手,生硬的转移话题:“没想到裘老先生还是名将军啊,失敬失敬。” 裘任笑了笑,眼中却没多少笑意,“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祁佑心里一咯噔。 裘烈不知何时低下了头,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的紧紧的。 裘任继续说道:“祁小子可曾听过西北裘家。” 祁佑:“没有。”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立志要当个话题终结者。 这话题再聊下去就真的要出事了啊。 裘任愣了愣, 随后苦笑一声, “是啊,我裘家的确今时不如往日了。” 祁佑内心抓狂:不是啊,我没听过你, 那是因为我是个西贝货啊。 裘任:“我裘家满门忠烈, 世世代代从未出过孬种, 没想到却毁在了我身上。” “祖父!”裘烈开口唤住他。 祁佑在一边瞅着, 觉得要不是裘烈拳头攥的紧,这丫不会就哭出来了吧。 裘任摇了摇头,“不论如何,身为将军,不在战场,就是一种耻辱。” “那不是你的错。”裘烈突然激动起来,低声吼道:“明明就是五……他们故意陷害我们,父亲和兄长没有光明正大的死在对敌中,反而丧命于自己人手里,何其可笑,何其讽刺。要不是他们看我年纪小,没把我当回事,才让我钻了空子,否则现在,裘家就只剩我一个男丁了。” “祖父,这一路,我们逃的有多艰难,难道你的心里没有感触吗。”裘烈吼到后面,都快压不住声音了。 一双眼通红通红的,就像一只随时想着报仇的狼崽子。 祁佑的心越来越沉,他就知道这个话题不能聊,现在遁走还来得及吗。 事实证明,来不及了。 裘任看着祁佑,那眼神中充满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祁佑被看的有几分不舒服。 他别扭的扭了扭身上,却逗的裘任低声笑了,随后越笑越大声,甚至到了畅快的地步。 他看着祁佑,感慨道:“我裘家枪终究不会没落的。” 祁佑心里猛的冒出几分不安,有什么东西隐隐破土而出,却让人畏如猛虎,祁佑本能觉得不好,拼命催眠自己,老头说的是裘烈,裘烈那小子的功夫的确不错。 只不过……… 祁佑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裘烈一脸迷茫,偏头看裘任。 裘任却是一脸释然,“既然逃都逃了,总要逃的有意义,我们要去临淮郡寻太子殿下,然后将边关之事,尽皆告知于他。” 祁佑脸色微妙,临淮郡啊…… 随后又想起,古代的逃兵貌似判的挺重,估计要砍头的吧,这裘老头还是个将军,现在逃了,别管为什么逃了,这将军不在战场就是死罪啊。 就算他裘家有天大的冤屈,只这一条罪名下来,就能把他压的死死的。 而且有冤屈,不找皇帝,偏偏找太子。 要不是裘老头脑子秀逗了,就是其中另有隐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裘老头虽然老了,但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啊。 但问题是,那太子靠不靠得住啊。 虽然百姓说,太子去了临淮郡,又是杀贪官,又是派粮的,但不见得就会在裘家这件事上偏帮他们。 还是那句话,逃将该死。 看在对方那么尽心尽力教他武功的份上,祁佑把自己的担忧说给他听了。 裘任先是惊讶祁佑的远见,随后便是惊喜。 上天总还是眷顾了他裘家几分的。 裘任:“你说的我都明白。”否则他何以会在此地耽误这么久。 祁佑急了:“你都明白了,你还去临淮郡?还要去见太子殿下?” 裘任颔首。 祁佑:…………… 好吧,他没话说了。 人自己要找死,怨得着他吗。 裘任将祁佑的郁闷都收尽眼底,一时心中更加欣慰,所以他说出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祁小子,老头子厚着脸皮求你应我一件事,若有朝一日,我这孙儿有难,希望你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拉他一把。老头子就是下了黄泉,也会感激你的。” 祁佑听的直起鸡皮疙瘩,心底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他故作镇定,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应对,“喂,你不要搞的像在交代遗言啊。” 他祁佑又不是傻子,对方待他真好还是假好,他分的出来。 就凭这一个半月相处的日子,就算裘老头不说,他日若是裘烈有难,他也定当相帮。 裘任听到他的话,也不反驳,也不承认。 只有一旁的裘烈低着头,眼泪已经糊了满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祁佑被这祖孙俩的反应吓到了,心里有几分无措。 祁佑:“我说” 裘任突然开口打断了他,视线看过来,直视着祁佑,“祁小子,你能唤我一声师父吗?” 祁佑懵了懵,心里就跟平静的湖面上丢了颗鱼.雷,炸翻天了。 他低下头,掩饰自己情绪的碎碎念,“我们早就说好了,是等价交换。”言下之意,是不肯叫师父了。 古代不比现代啊,叫了一声师父,那就真的是一辈子了。 若他孤身一人就算了,他身后还有一家子老小呢。 裘家无事还好,若是裘家有事……… 呸呸呸乌鸦嘴,祁佑赶紧摇头,甩掉了脑中恐怖的想法。 裘任没等到那句“师父”,脸上落寞显而易见。 裘烈心里憋着气,回头瞪了祁佑一眼。 祁佑缩了缩脖子,瞪吧瞪吧,反正被瞪几下,也不会少几块肉的。 师父这种称呼是能乱叫的吗,一个不好要死人的。 最讨厌古代人的连坐了,一人犯事,全族倒霉。 祁佑心里也跟着乱糟糟的,练武也没精神。 次日,天明。 一大早上的,他们用过早饭,裘家祖孙就告辞离开了。 祁佑傻傻的坐在原地,看着祖孙俩的背影越拉越远,心中无限惆怅。 突然,他猛不丁的站起来,向着祖孙俩离开的方向跑过去,他跑的很快,眨眼就追上了二人。 “裘老头,裘烈”他呼哧呼哧喘着气。 裘任眼睛微亮,期待的看着他。 祁佑避开他过分明亮的目光,殷殷嘱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短暂的困境不是绝境,端看谁心性好,谁能笑到最后,那才是真正的赢家。” “裘老头,你懂我的意思吗?” 裘任谈不上心里是失望多,还是欣慰多。 祁佑的确追上来了,但说的话却不是他想听的。 他从始至终想听的不过是一句“师父”罢了。 祁佑心里何尝没有数,但还是那句老话,若他只有一个人无所谓,问题是他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 所以这个头不能开。 裘任带着孙子离开了,但他临走前嘴边的那抹苦笑却一直留在祁佑脑海里,每每思及,悔不当初。 …………… 分别了裘家祖孙,祁佑带着一家老小继续往南行。 或许是心里藏着事儿,或许是害怕再遇上飞来横祸,分别后,祁佑练武练的更勤了。 他的拳法与枪法,一日比一日精湛,然而心绪却一日比一日不安。 苗儿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一次练武之后,开口叫住了他。 “佑哥,你能陪我去捉几尾鱼吗?”少女望着他,提出请求。 祁佑毫不犹豫就去了。 路上,苗儿低着头,轻声的自言自语,“佑哥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跟裘小将军也不相上下了吧。” 祁佑眼里闪过一抹怀念,笑道:“那小子就枪法厉害,近身肉搏,他可打不过我。” 苗儿:“现在佑哥的枪法练的这么厉害,就算你跟裘小将军对打,不用肉搏,他可能也打不赢你的。” 轻微的鞋底摩擦过草地的声音,祁佑顿住了脚步,侧过身,目光复杂的看着苗儿。 “苗儿,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少女第一次直直的看进他的眼底,眸中带泪,含着无言的哀伤。 “佑哥,自从裘老先生走后,你就再也没笑过了。” 祁佑下意识反驳,“你想多了,我也有笑啊,只是觉得现在年纪大了,该成熟些了,一直笑嘻嘻,难免让人觉得好欺负。” 苗儿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在那样清澈的目光下,祁佑连三秒钟都没坚持到。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双手捶头,“苗儿,我心里很难过。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 愧疚,自责几乎要将他淹没了。 有些东西哪怕他刻意不去想,可是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了。 他学了人家祖传的枪法,却厚着脸皮装作不知道,装傻充愣,连一声师父都不肯叫。 明知道对方此去临淮就是送死,他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裘家男丁死的只剩祖孙俩,若不把此事捅出去,裘家的冤屈如何诉说。可若是捅出去了,裘家祖孙第一个逃将的罪名就跑不掉。 34.第三十四章 “佑哥……”苗儿心疼的抱住了他, 这一刻她觉得祁佑整个人仿佛都被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笼罩住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祁佑这样,她的佑哥一直都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仿佛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够将他击垮。 可是现在,佑哥却一日比一日消沉。 那种感觉很微妙,尽管他已经极力掩饰了。但除了她之外, 其他人都察觉了,就连小柱子都偷偷找到她,悄悄问她,“他最近是不是不乖,惹姐夫生气了,不然姐夫为什么不像以前一样跟他笑闹了”。 该说女子天生在情感这一方面比较敏感,也更加无师自通,她几乎镇定的安抚了小柱子,然后当机立断找了个借口,拖着佑哥出来。 以前她爹娘有什么矛盾,只要说开了就好了。所以她天真的以为, 她跟佑哥也会如此。 却不知, 祁佑的苦恼全是来自他良心上的拷问。 而要命的是, 这还是一个死结,他一个平头百姓根本无法解开。 他没有能左右皇权的权力,也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甚至还弱点一大堆。 他在商业上有点聪明, 可把这份聪明放在皇权斗争中, 简直像小孩子拿木刀乱砍, 可笑的令人发指。 祁佑越想越无力,越想越感到绝望。 若有朝一日,他也落得如此境地,又当如何? 他会选择跟裘任一样认命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想死,更不想死的那么窝囊,但古代的百姓是最没有人权的,是权贵脚下的蝼蚁,是豢养的猪羊,是案板上的鱼肉,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 他呢?祁佑不禁扪心自问。他算得了什么?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罢了,在其他人眼里,他卑微的连给贵人提鞋都不配。 祁佑渐渐握紧了手,眼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最后逐渐变得坚定。 他不要被人当做猪羊践踏。 他要做人上人! 他要他的家人过的好!! 祁佑抹了把脸,眼中的悲伤褪去,取而代之是蓬勃的野心。 苗儿发现了他的改变,一时间觉得很陌生,迟疑着唤了一声“佑哥”。 祁佑如过往一般,摸了摸她的脸,安抚道:“我没事了,放心吧。” 苗儿抬手覆盖住他的手,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佑哥能走出来,她还是很高兴的,所以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 一个月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南方,踏进了他们心心念念的金城城门。 彼时秋老虎正闹的厉害,尤其还是南方这种湿热的气候。 祁佑看着头顶威势不减的太阳,微微扯了扯嘴角。 酷热好啊,就怕它不热。 进城第一天,祁佑花费一两银子,租了个小破烂的院子,期限一个月,押金二两。 当初从那些死士身上扒拉出来的八两碎银子,立刻去了一小半。 祁佑感慨金城不愧是繁华之都,消费不是一般的高。 在祁家人收拾院子的时候,祁佑又出门,花费五百文,找一群小乞丐去那些老旧房子的墙角,刮墙面上白色的物质,晚上他收集起来。 次日他又如此这般,花费出去五百文,同时还去做了个模具。 祁家人不懂他在干什么,但观察到他严肃的脸色,又频繁出门,猜测他做的事定是正事,自然没有开口阻止。 晚上,祁佑把其他人喊去睡觉,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捣腾。 他拿出几天收集到的白色物质,那就是硝石。 硝石溶于水,就会吸收周围大量的热量,导致水的温度骤降。这就是硝石制冰的原理。 祁佑在一个大盆里倒一些水,再放入一个模具,模具里也倒一盆水,然后在大盆里倒入硝石,静静等待一晚上。 第二日早晨,祁佑早早的起来察看,模具里的水已经结成冰了。而且还是朵兰花状的冰。 在这里应该算得上吸引人的眼球了。 祁佑把冰放下,然后匆匆的出了门,咬牙花费了三两银子,重新置办了一身新行头。 如此,七两银子就花出去了。 不过,当他看着草篮子里的东西,嘴角的笑意怎么压不住。 他出门之后,径直去了一家酒楼。这两天祁佑都悄悄打听过了。这家酒楼的东家有些钱,但却没多大势力,是现在的他可以接触的。 从踏进酒楼的那一步,祁佑的气势就变了,若不是地点不对,衣服不对,恍惚间,会以为他又回到了现代,一个人驰聘商场的时候。 酒楼的小二眼睛多毒,把人从头打量到脚,心里有了估算,脸上立刻带上了谄媚的笑,笑盈盈的迎上去,“客官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啊?” 祁佑把草篮子放在桌上,大马金刀的坐下,言简意赅,“找你们掌柜来。” 小二瞅瞅祁佑,又瞅瞅篮子,篮子上盖了一层布,让人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小二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应道:“好嘞,客官稍等。” 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来了,穿着八成新的衣服,脸上白胖圆润,还透着健康的红色,一眼看去就让人觉得讨喜可亲。 掌柜的先拱了拱手,笑道:“不知客人找小的何事啊?” 祁佑嘴角上扬,带着一抹矜持的笑,抬头看着掌柜,气势迫人,“想跟掌柜的谈桩生意,不知掌柜的可有时间呢?” 掌柜的心里一跳,熟悉的感觉让他肯定自己是遇上同类了。 所以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人带上了二楼的包间。 祁佑耐心的等他把门窗关好,甚至还惬意的喝了杯茶,用了块点心,直到掌柜的脸上都隐隐有几分不耐烦了,祁佑才用食指在桌上点了点。 “东西在篮子里,掌柜的自行拿去即可。” 他一口字正腔圆的官话,让掌柜的心中陡生了几分紧张,又有几分期待。 他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揭开了篮子上的布,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还是略微变了变脸色。 掌柜的试探着询问,态度比之前更加恭敬:“不知公子是何意?” 祁佑笑笑,但两人都知道,那只是一个礼貌性的假笑。 “这个东西,我这里还有很多。掌柜的要是有意,看着给个价吧。” 掌柜的呼吸顿时急促,看着篮子里的东西,忍不住伸手碰了碰边缘部分。 凉的,真的是冰啊。 这个时候还能拿出冰的必不是等闲人啊。 毕竟夏季已经过去了。只是谁能料到今天的秋老虎这么厉害。导致一时之间,冰是有价无市。 然而现在他听到了什么,眼前这位公子有冰,还不少!!! 掌柜的:额滴个亲娘嘞!!! 拿下,这桩生意必须拿下。 他的心里涌动着这样的信念。 所以他开价的时候格外豪迈,唯恐惹怒了人家,丢了买卖。 掌柜的:“十两,十两一斤冰,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祁佑想了想,冰这种东西可是很重的,十两一斤,他简直一本万利好吗。 反正硝石都可以重复利用。 只是松口不能太快,否则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就不知道珍惜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磨合,好吧,主要是掌柜的一直劝说,祁佑漫不经心喝茶吃点心,最后价钱定在十二两一斤。 定下契约书,签上两人名字,一式两份。 掌柜的付了一百两银子作为定金,他本来想给银票的,但祁佑没要,遂换成了盒装的碎银子。 祁佑接过银子,掂了掂,心里很满意,掌柜的却吓了一跳。 掌柜的:我的个乖乖,那盒子里可是百两银子啊,核算下来就是整整十斤。 对方居然用右手掂着玩儿,好像那不是什么十斤重的银子,而不过是个轻巧的小玩意儿罢了。 要说对方手上没有功夫,掌柜的打死他也不信。 穷文富武,周身气质又不俗,看来这是哪家公子出来历练了。 掌柜的心里对祁佑的评价更高了些,同样,也更加忌惮了几分。 祁佑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适合而止的收了手。感念对方磨了一下午的嘴皮子,交易达成后,临走的时候,开口道:“掌柜的想要什么形状的冰?” 掌柜的:“形状?” 祁佑换了个说辞,“类似冰雕那种,花朵状还是动物状,亦或是山水状?” 掌柜的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整个人犹如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整个人都高兴的傻了。 掌柜的:“不拘的,什么都可以,都可以,麻烦祁公子了。” 祁佑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他拿着百两银子,出了酒楼,轻松甩掉了身后的尾巴,然后去了成衣铺子,一口气花费五十两,他自己买了两套男装,共二十两银子,剩下三十两给祁父祁母和苗儿姐弟一人买了两套。 店铺老板看他出手阔绰,又送了他些女儿家的小首饰,祁佑笑着接过了。 他拿着剩下的五十两,转身去收拾铺子,买了不少女子首饰。 他是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太明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的道理了。 谁见过哪家公子次次出门都穿同样的衣服啊。 最后他特意留下十两银子,带着买的东西,回了家。 祁佑本来想给家里人一个惊喜,所以前几天他忙活的什么都闭嘴不言。主要还是事情没定下来,他心里总是悬着的,现在交易达成了,他忍不住就想跟家里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但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给家里人惊喜之前,祁母和苗儿先给了他一个“惊喜”。 35.第三十五章 祁佑顶着天空毒辣的太阳, 单手扛着一包新衣裳,回家的路上,还顺路买了两包点心,一只烧鹅,脚下匆匆, 一路上走的挥汗如雨,汗流浃背,比往几日更早的时间回了家。 他单手提着包裹点心,另一只手猛的推开了院门,兴高采烈道:“爹,娘,苗儿,小柱子,我” 回来了…… 灿烂欢喜的笑容定格在脸上。 祁母没想到儿子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院子里没有收拾,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 这院子小的可怜, 祁佑一进门就能将院子里的情景看个清清楚楚。 然而也正是如此, 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那坐落在院子中央, 小山堆似的脏衣裳,男人的,女人的, 老人的, 小孩的, 明晃晃的展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犹如一个巴掌, 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将他所有的欢喜与得意都扇没了。 祁佑想开口,问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可是那话就像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去。好半天挤出一句话,声音却哑的厉害。 “缘何要做这些?”他面上没有多少表情,然而仔细看,会发现他下唇微微颤抖。 祁母早就已经慌了,苗儿更是怕的频频看她。小柱子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怯怯的躲到姐姐身后。 眼见气氛变得僵持,苗儿鼓起勇气,开口解释道:“佑哥,我们只是不想你那么辛苦而已。” 祁佑看向她,不答反问,“你们帮人浆洗衣服多少钱?” 苗儿没说话,只颤巍巍的伸出两根手指。 祁佑皱眉:“二两?”那也少了。 苗儿赶紧摇头,“不,不是的。是两百文。” “你说多少?”祁佑情绪失控之下,声音都破了音。 院子里小山堆的衣服,通通洗干净,才只得两百文钱。 只是两百文啊。 祁佑不停深呼吸,才压住心底的无名火。 他勉强冷静下来,又问:“你们做了几天了。” 苗儿这次不敢开口了。 祁母硬着头皮回道,“三,三?四天吧。也没多久,呵呵。” 祁佑都快气笑了,还没多久,他们在这里落脚也就几天功夫,他娘,他未婚妻就帮人浆洗了四□□服。 他以前咋不知道,他娘和苗儿还有这种隐忍的功夫呢。 或许是心里气的很了,物极必反,他现在更多的是感到一种荒谬。 “我爹知道吗?”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多此一问,只不过想更加证实一些。 祁母先是点头,随后又紧跟着摇头。 祁佑扯了扯嘴角,现在都还跟他玩心眼儿呢。 他反手关了门,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随着他脚步的迈进,苗儿她们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苗儿:“佑哥,你别生气,我”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好的托辞,憋的脸都红了。 祁佑看着她那样,心里的火就跟气球被针扎了似的,一下子就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淡淡的郁闷。 他放下东西,对躲在苗儿身后的小孩儿招了招手,“过来,姐夫买了好吃的。” 祁佑还不忘晃了晃手的点心。 小柱子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炮弹似的冲到了祁佑怀里,仰着小脑袋,软软的唤,“姐夫姐夫,果然还是姐夫最好了。” 祁佑抬手摸摸他头上的软发,不禁笑道:“小小年纪,倒是挺会说甜言蜜语。” 小孩儿不懂就问,“姐夫,甜言蜜语是什么意思啊?” 祁佑:“甜言蜜语的意思就是啊,为了讨人喜欢或哄骗人而说的好听的话。”他紧跟着又说道:“但姐夫知道,小柱子肯定是讨人喜欢的小孩儿。” 果然他此话一出,小孩儿脸上的惊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笑脸。 祁佑和小孩儿旁若无人的笑闹,倒是缓解了院子里紧张的气氛。 他估摸着缓冲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爹,别躲了。我一进门就看到你了。你腿又没好利索,又不喜欢用拐杖,就尽量不要走动了嘛。” 祁父讪讪的从屋子里走出来,对着祁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佑、佑儿,你回来了,今天可真够早的。” 祁佑眼睛多尖啊,上下一看,就发现他爹的裤脚是湿的。 合着他费尽心力去医治他的腿,他爹就是这么糟蹋自己的。 那浆洗衣服,人就坐在小马扎上,蜷成一团,正常人要不了多久,腿就麻了。更别说他爹腿上曾经还受过伤。现在都还没好全呢。 祁佑心里又气又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儿委屈。 他这么事事算计,绞尽脑汁筹谋,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本意是为了让家人过的好,结果现在他们过的更糟了。 祁佑气自己,好端端的搞什么惊喜不惊喜的,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吗,非要搞神秘,不就是大男人的虚荣心作怪吗。 结果搞成现在这样,他还多有理似的,其实从头到尾,最理亏的就是他了,要不是他不把话说清楚,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娘她们……… 看到那堆衣服,祁佑心里更加难受,突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本就力气大,这一巴掌又用了十成的力道,一巴掌下去,脸上就是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佑儿!!” “佑哥……” “姐夫,哇…呜呜……呜呜……姐夫,不要打自己,好疼的,不要,姐夫……呜呜………” 祁父他们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一人拉他一只手,祁父看到儿子脸上的巴掌印,眼眶顿时就红了,他气恼的拍着儿子的肩膀,“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是恼了,你大可以发脾气,你打自己干什么,我告诉你,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打自己,就是大大的不孝。” “佑儿,娘不给人洗衣服了,你别生气了,你不要气坏了自己,你有什么不痛快,你对着娘来,你看看你这脸,娘只是看一眼,心里就跟针扎似的。” “佑哥,佑哥,我听娘的,我们不给人洗衣服了,不洗了,不洗了,以后都不洗了……” 苗儿边哭边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伸出指尖想碰碰祁佑的脸,可是还没触及到,她又吓的猛的收回了手,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跑进了小厨房。 小柱子圈在他怀里,早就吓坏了,两只小手抓着祁佑的衣服,哇哇大哭。 祁佑这会儿也真正冷静下来,看着面前哭泣的老少,也有点懵。 他刚刚做什么了? 嘶,脸好疼。 嗷,他想起来了,他把自己给打了。 艾玛,刚刚气懵了,记忆都差点断片了。 祁佑不后悔自己刚才给自己那一巴掌,打的痛了,才会记住教训,以后才不会再犯。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他该怎么温和又不失诚恳的把这件事圆过去。 祁佑心里想过很多,又一一否决,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他把小孩儿抱起来,提着包裹,神情无奈,“我们进屋说。” “好好好,进屋说。”祁母立刻拉着儿子的手进了屋,现在她可不敢松手,就怕她一松手,这孩子又什么时候给自己一巴掌,她得心痛死。 祁父哼了一声,到底是没反对。 进了堂屋,祁佑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又把怀里的碎银子拿出来丢在桌子上,然后抱着小孩儿坐在条凳上,努了努嘴,“你们自己看。” 祁父祁母互相对视一眼,狐疑的打开了包裹,然后就被里面的衣服首饰晃花了眼。 祁父祁母大惊:“佑儿,这这……” 祁佑一边拍着小孩儿的背,一边给他顺气。 祁佑:“爹,娘,这事说来原也是我不对,之前我不敢肯定最后能不能赚钱,所以没给你们说清楚。” “我以前总觉得,这个家,只要我能顶起一片天,这个家就可以过得好。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佑儿,你很好了。”祁母忍不住安慰,她的佑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儿子了。 祁佑摇摇头,“不,我还不够好。如果我够好。我就不会只满足于你们的物质生活,而忽略你们的心理。” 家人不是养宠物,只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就行。 就像这次浆洗衣服的事情,祁父他们觉得只是洗衣服而已,就有两百文钱赚,已经是份很好的活计了。 但在祁佑眼里,这简直就是在压榨免费劳动力,有那个功夫做什么不行。 也是因为如此,他发现他跟祁父他们的眼界的区别之大,犹如天地。 而他眼下的当务之急,不该是一心忙着赚钱,而是该拓宽他爹他们的眼界。 祁佑有种感觉,他这一辈子不会止步于此的,所以现在他该好好拉着家人们一起前进。 不止是物质上,更是心理上。 一个人的旅途太过孤单,这世上最大的幸福就是前路漫漫,有人与你一直并肩同行。 这世上最伟大的爱,不是让你衣食无忧,而是每当我提起一件事,你都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儿。哪怕你现在还不够好,但我愿意停下脚步,带着你们缓慢前行,直到有一天,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 祁佑心里有了点想法,恰好这时他瞥到门外少女的身影,声音一扬,“苗儿也进来一道儿听听吧。” 36.第三十六章 祁佑让出一个位置, 招呼苗儿坐过来。 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出去跟人谈生意了。” 祁家人:??? 祁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把小孩儿递给苗儿抱着,起身去自己房间拿出一个小木盒,走出来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打开盒盖, 指着里面的东西,问:“还记得这个是什么吗?” 祁父蹙眉,不确定道,“这是我们在山贼窝里,你让我们在墙角外面刮的那层白色东西?” 祁佑点点头,“这个叫做硝石,药铺里就有卖的,可以入药,味苦性寒。主治五脏郁热,胃脘胀实,可以消积食、加快身体新陈代谢。加温炼制成膏, 长期服用, 可轻健身体。” 祁佑顿了顿, “但是,它还有其他的作用。” 他看向祁父,“爹还记得在山贼窝里听到的响声吗, 那是我弄出来的。” 祁父放在桌子下的手微微颤抖, 哑声道:“佑儿, 你” 祁佑脸上挂着浅笑, 但说出来的话却轻飘飘的令人胆寒,“也是我们的运气,从温老头那里得来了提炼精纯的硫磺粉,我让你们在墙角刮下硝石,再让苗儿和小柱子替我寻来木炭,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就成了□□。那晚赵佃成亲,山贼都聚在大堂,我将□□扔入人群中,数声爆破后,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了那些山贼。” 祁父回想起当初在山贼窝里远远看到过的场景,呼吸顿时都急促了好几分。 出乎祁佑预料的,苗儿姐弟和他娘在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居然没怎么害怕,反而双眼亮晶晶的,就差没明说“佑儿/佑哥/姐夫你好厉害了。” 祁佑:额…… 祁父:…………… 祁父内心抓狂,恨不得抓着妻子的手猛摇,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一旦被官府发现是要坐牢甚至砍头的。 看,从这里就可以看出祁父跟祁佑观念上的差别了。 所以土著跟西贝货真的是存在本质上的差别啊╮(‵▽′)╭ 祁父的心好累。 祁佑还是顾忌着点儿他爹的,所以给了他爹一点儿时间缓冲,然后才继续道。 “硝石的作用有很多,除了……比较危险的,它还能带来大量财富。” 其他人:????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祁佑又一次起身,去外面把他的制冰工具抬进了屋,把堂屋的门也遮住,然后在祁父他们惊喜,好吧,那叫惊悚。 在祁父他们惊悚的目光下,祁佑现场表演了如何制冰。 虽然距离完全成冰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丝丝冒着的凉气可骗不了人。 祁家人:…………我想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 祁佑顺手搅动着缸里的水,云淡风轻的又丢出一个炸..弹,“我不是说了,我今天出门跟人谈生意嘛。我跟一家酒楼签订了契约,把冰按十二两银子一斤卖给了他们,今天对方先给我支付了一百两银子作为订金,明天我” “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当家的,当家的………”祁母惊慌失措的搂住快要晕过去的祁父,祁佑坐在他爹对面,嘴角抽抽,看的颇为无语。他长身一跨,拉住他爹,伸手用力按他爹的人中。 “嗷———”祁父惨叫一声,立刻醒了过来,只不过那手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指着祁佑,“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祁佑失笑,“爹,你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点儿吧,还不如娘和苗儿呢,你看她们多镇定。” 祁母/苗儿:不,儿子/佑哥你误会了,要不是当家的/爹先晕了,她们必须得拉着人,否则晕的就是她们了。 所以说,误会什么的都是美好的,真实都是让人哭笑不得的。 祁佑抓紧时间忽悠,“所以你们看,我轻轻松松就赚几百两,以后只会更多,而你们却苦哈哈的洗那么多脏衣服,才只得两百文钱,是不是太亏了点儿。” 其他人诡异的沉默了。 沉默之后,居然觉得祁佑说的好有道理肿么破。 祁佑:“不过之前也的确是我不对,若我早早与你们分说清楚,你们也不会关心则乱。” “对对对,我们就是关心则乱,以后再不帮人洗脏衣服了。”祁母赶紧表明决心。 她一看到儿子脸上大剌剌的巴掌印就心疼。 苗儿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终于想起了自己之前过来干啥。 她忙把手里的水煮蛋剥了壳,递给祁佑,想让他敷敷脸,当然如果可以,她是想亲手帮佑哥敷的o(≧▽≦)o 所以她“心机”的把白嫩嫩的鸡蛋递到祁佑下巴处,只要佑哥一扭头,她就可以…… 祁佑看着突然递到嘴边的水煮蛋,顺着手看过去,苗儿没想到他会看过来,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人看破了,面皮一下子就羞红了。 祁佑: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害羞啊。 不过脸红的苗儿真的很可爱啊(* ̄︶ ̄) 而且还辣么贴心,知道他在外面跑动肯定饿了,一回来就给他煮鸡蛋吃。 祁佑能拒绝这么温柔可爱的小姑娘吗?那当然不能够啊。所以他嘴一张,一口咬掉了半个鸡蛋。 唔,不冷不热,刚刚好。所以他几口嚼吧嚼吧吞下去,跟着又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吃下去了。 苗儿:Σ( ° △°|||)︴!!! 她刚刚做了什么? 不对,是佑哥做了什么? 佑哥居然把鸡蛋吃了,他吃了……吃了……了……… 而且还是就着她的手 苗儿:!!!!! 她指尖轻颤,如同触电般,猛的缩回了手,藏在袖子里,同时快速低下了头,装鸵鸟了。 刚刚佑哥吃鸡蛋的时候,嘴唇还,还碰到她的手了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 祁佑无奈,这小未婚妻也太羞涩了,跟含羞草似的,也是这么轻轻一碰,就缩起来。 祁佑毫不怀疑,他如果现在伸出手指戳一戳少女的胳膊,这小姑娘肯定的一下子蹦起来,忙不迭往外跑出去。 祁佑以拳抵唇,拼命忍住了喉间的笑意。 忍住,不能笑。 笑出来就遭了。 好在这个时候,其他人都还在消化刚刚的“冲击波”,没人关注他。除了 小柱子。 小孩儿仰着头,拉拉祁佑的手,大眼睛水润润的,常常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打着哭嗝,断断续续道:“姐…姐夫,我饿了。” 祁佑被萌的那叫一个心肝颤儿哟,赶紧打开油纸包,把里面的烧鹅拿出来,用手掰下一个鹅腿递给了他,“慢慢吃,不着急,吃完了,姐夫再给你买。” 小柱子立刻被香喷喷的鹅腿吸引了注意力,啊呜一口咬下去,好香,好好吃。 咕噜—— 其他人的肚子里也跟着唱起了空城计。 祁佑:“行了,今天暂时说到这里,你们洗衣服也累了,我去厨房里做饭吧。” “不行。”苗儿立刻抬起头拒绝了,然后三步做两步跑去了厨房。 所以这顿饭,祁佑依然是吃的现成的。 饭后,祁佑在所有人(小柱子除外)不赞同的目光下,去院子里把剩下的脏衣服都洗了。 蹲了大半个时辰,他腿都麻的没知觉了,也不知道他娘他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得了得了,好在他们答应他以后都不做这些了。 当天晚上,祁佑拉着一家人制冰,祁父他们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见到眼前奇景,还是忍不住咋舌。 祁佑把一切收拾妥当,然后招呼他们,“好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需要明天起来看成果就行了。”他打了个哈欠,“现在也晚了,都回去睡吧。” 苗儿抱着同样念念不舍的弟弟回了房,祁父也拉着祁母走了。 祁佑看他们休息去了,自个儿也回屋休息去了。 今天晚上养精蓄锐,明天还有正事呢。 他一觉睡到大天亮,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他没穿昨天的衣服,而是拿出那件绣着青竹的浅白色衣服,麻利儿的套上。 祁佑长的不算很高,对应现代,大概就是一米七五左右,不过他现在的身体才十五岁,以后只要营养跟的上,肯定还能再长高的。 之前逃荒,祁佑成天奔波,有机会就逮着肉吃,喝生血,不但没有感染寄生虫,居然还让他的身体越发结实了。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此刻,他身穿淡白色长袍,衣服的垂感很好。看上去风流潇洒。 然而 祁佑却怎么都觉得不得劲。最后他摸上了他脑后的短发,终于知道那股不得劲是哪里来的。 麻蛋,长袍就该配长发长对。当时买衣服的时候,他一心只看见衣服的款式好看了。 祁佑有点儿轻微的强迫症,所以他想了想,还是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了另一件靛蓝色的劲装。头顶的短发照样扭成一个坨儿,然后用手扯散,勉强看着有女子拳头那般大小了。 很好,祁佑对自己的着装很满意,兴高采烈的出了房门,结果一抬眼,就在院子里对上了三双熊猫眼。 祁佑:嗯??? 祁佑:!!!! 37.第三十七章 祁佑愣了愣, 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这是………”怎么了? 苗儿讪讪的笑了,祁父失笑,指了指用干草盖住的大缸。 祁佑秒懂。 他明白之后,就是哭笑不得, “行吧,先让你们看看成果吧,不然你们可能连早饭都吃不下了。” 他几步走过去,祁母却突然拦住了他,抖着手摸上了他的脸,又惊又喜,“佑儿,你的脸,你的脸” 祁佑摸了摸完全消肿的脸,笑了,“这不睡了一晚, 自己就消肿了。” 毕竟他那逆天的恢复能力可不是盖的。 祁父暗暗惊奇。 祁佑抛开这一茬, 走到大缸边, 伸手揭了上面的干草,缸子里的模具里的冰块已经成形。 祁佑伸手捞了一小块拇指大的碎冰递给了小柱子,“这个是冰, 尝尝。” 小孩儿稀罕的接过来, 双手小心捧着, 仔细的查看。他运气不好, 出生之后,临淮郡就干旱了,所以他还真没见过冰呢。 小柱子用嘴唇略微碰了碰,“好凉呀。” “姐夫,我可以把它留到中午再吃吗?”因为中午最热了。 祁佑脸色微妙,“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小柱子:“啊?” 祁母憋笑,祁父偷偷瞪了儿子一眼,让他不要欺负人。 祁佑表示自己很冤=。= 早上简单的用过早饭之后,祁佑提着冰出了门,他拐进了一条小道,然后才大摇大摆的出去雇佣牛板车。 上午十点多,祁佑带着冰块如约出现在了酒楼门前。 掌柜的早已等候多时,看到祁佑立刻笑呵呵的迎上来,“祁公子,祁公子,你总算来了哟。小的是时刻盼着,那叫一个望眼欲穿喔。” 祁佑:………… 他哆嗦了一下,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掌柜的:“祁公子快请进。” 掌柜的叫人把东西搬进后院,祁佑跟着进去,他还等着掌柜的点货,然后他才好收钱呢。却没想到进去遇到了一个陌生男人。 男子身高近七尺偏瘦,穿着袭绣蓝纹紫袍,高高绾着冠发,黑亮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微仰着头,朱唇轻扬,微微一笑,端的是儒雅俊朗。 但祁佑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对方的头发上。 那么长。 那么多。 还乌黑发亮。 祁佑:有一丢丢嫉妒。 他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手,才没有上手去摸自己的“丸子头”。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明明早上出门前,他对自己的形象还很满意来着。 陆子轩不自在的退后半步,他怎么觉得这位祁公子看他的目光隐隐透着敌意。 他们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掌柜的及时出来打圆场,“祁公子,小的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酒楼的东家。” 陆子轩适时颔首,拱手道:“鄙姓陆。” 祁佑回礼:“陆东家。” 陆子轩:“祁公子。” 两人相识一笑,至于各自从对方的眼神中体会到了什么,那就见仁见智了。 后院里的闲杂人等都走的差不多了,掌柜恭敬的邀请陆子轩上前查看。 陆子轩略略扫了一眼,就知道这些冰不错。所以他对掌柜的点点头。 掌柜的:“不知祁公子今儿个是要银锭还是银票。” 祁佑想了想,“还是银锭吧。” “成。”掌柜的准备充足,所以今儿答应的格外爽快。 陆子轩几次上前想跟祁佑攀谈,不过都让祁佑给不动声色给挡开了去。 祁佑带着银锭离开了。但是关于他的事情却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就此消失。反而因他神秘的作风,让人更加想一探究竟。 祁佑带着一箱子银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人直接拉去了衙门。 明人不说暗话,他想在金城置点产业。 本来他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多半是没戏的。 但是没办法。谁让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况且祁佑要的并不是什么香饽饽地段,他要的只是几座山头。还坐落在城外,有几分偏僻。 但祁佑却满意的不得了,偏僻点好啊,不然想做点什么都不容易。 一箱子银锭进了衙门就再没出来过。 喔,为什么呢,因为那几座山头全是官府的。 以前不是没人打过那些山头的主意,不过官府算的太精了,那些山头算不得多肥沃,山上也没什么名贵药材,种点果树都酸不溜秋的。没有多大的价值。偏偏官府还强硬规定,不允许只买一座山头,要买就必须全包了,一分钱都不能少,全部按照高于市价的价格出售。 金城的商人的确有钱,个个财大气粗,真要买,还缺那点子钱吗。 缺钱是不会缺钱的,但买了这山头憋屈啊,这拿着钱买气受,谁乐意干啊。 谁不知道商人天生逐利,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吗。在这一点上,甭管是大商人还是小商人,本质上都是一样一样滴。 衙卫送祁佑出来的时候,那脸色别提多和颜悦色了,看着祁佑就像在看着一只膘肥体壮的猪。 如果他们金城来的都是祁佑这种人傻钱多的外地人,他们简直不要太欢迎好吗。 现在城东那几座山头终于出手了,不但卖了个漂亮的价格,他们中间也落了不少好处,改明儿去那首饰铺子给那养在外头的情人打一支金簪子,保准哄得人把爷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衙卫高兴啊。春风拂面的送走了祁佑。 祁佑,其实祁佑心里也挺高兴的。 毕竟有钱难买他所需。 只要一切过了名路就好说。 祁佑跟陆东家又做了几日的买卖,手里的银钱迅速回拢,祁佑拿着这笔钱,买了一辆牛车,拉着他买的建筑材料,在他买的其中一座山头上,加班加点建了一栋房屋。 他建的是那种上辈子在苗族看过的“吊脚楼”,主要是两个地方不管地形还是气温都比较相近。同样的居住在山上,同样的山高坡陡,开挖地基极不容易。 金城的天气又阴雨多变,尤其山上早上和晚上潮湿多雾,底层湿气很重,祁父的脚不能受湿气,所以构筑一种通风性能好的干爽的木楼,就成了首选。 吊脚楼一般以四排三间为一幢,祁佑不但搭了正房,还搭了一两个偏厦。 这个时候他的神力就发挥了作用,因为吊脚楼多半是就地取材,祁佑抱起那些树木简直不要太轻松。建造房子的速度也快的吓人。 只是他到底是第一次动手,有些地方还是不怎么弄得好,于是不得不停下来,下山去询问那些木匠。 他不敢让人上山,因为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除了他的家人。谁也不能轻易进入。 理论与实际相结合,祁佑建造的又快又好,他建造的木楼,一共分为三层,他早就算好了,最上层可以放粮食,下山一趟还是不怎么容易,到时候买些点心零食放着,又不会潮湿。至于中间那一层就住他的家人,最下层的楼脚,可以围栏成圈,到时候放杂物或者养一些牲畜都可以。 小柱子人小,可以养点小鸡小鸭,如果条件允许,他再挖个小池塘,种点睡莲,养点鱼之类的。 对了,之前裘老头教给他的武功也不能落下。 他还得专门铲平一块地方做练武场。武功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呢。 有了练武场,最好再有一个念书的地方。 他改天问问他爹他们,想不想认字,只要他们想,他就教。 对了,苗儿虽然是女子,可现在也才十三岁,如果现在跟着练些拳脚功夫,将来不但能够强身健体,保护自身也是没问题。 还有小柱子……… 祁佑一边细细思索着以后的安排,一边手上不停地继续工作 他在住人的那一层,旁边设置了木梯。方便楼上层和下层相接。 做好后,他先上下跑动。 有那么刹那,他差点以为自己回了家。 祁佑摸着木制的楼梯,眼中满是怀念。 “唰唰”两声,头顶有飞鸟经过,祁佑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根鸟毛。 祁佑:…………… 改天就抓了你们烤着吃。他想。 之前的思绪被打断,祁佑吐出一口气,继续埋头苦干。 他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在二层中间住人那一层还弄了一条走廊通道,大约一米宽。没事儿的时候出来看看风景,想必是极好的。 中间的堂屋就用来待客,两边的房屋则分隔出来,做卧室或者厨房都可以。 每个地方都规化出来,最后建造出来的房间显得又宽敞又明亮,门窗也是左右对称。强迫症表示看的很舒适。 祁佑摸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成果。最后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要是有玻璃就好了,又能挡风又不阻碍视线。冬天的时候,在窗子边看书,也不会冷了。 祁佑有些可惜。 思及冬天,南方这边冬天是没有火炕的,南方人纯粹靠一身正气过冬。 祁佑受是受得了,但是有条件干嘛要受罪呢。 等这段酷热的时间过去,晚秋的时候,他就在侧间设个火坑,冬天就在这烧火取暖,肯定美滋滋。 好吧,他知道他现在想这些还有点早== 祁佑隔三差五卖冰,一得空就来建房子,半个月后,吊脚楼建好了。他第一时间把家里人送了过去。同时送过去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和粮食。 随后一晚上,他在周围设置了不少陷阱。 一切准备就绪,祁佑远远看着那座繁华的城市,眼中野心勃勃,接下来该轮到他来大展拳脚了。 祁佑不再单独卖给陆子轩冰,而是大刀阔斧在金城宣传。 旁人都道财不露白,低调行事。但祁佑并不,他高调的不得了,短短一日,整个金城都知道他手里有冰了。 祁佑心里也是权衡之后做的决定,他本就是外地人,太过低调,他何时才能赚到大钱,而且到时候总会挡了别人的路,引来别人算计。 那他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人前,他不做一家生意,只要别人出得起价钱,他就敢卖。 至于祁父他们,早就送出城了。不用有后顾之忧。 谁不知道冰的利润高。可是他们手里没有啊,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发财的日子太难挨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出手了。 38.第三十八章 晚秋的夜已经有些凉了。有风吹过, 乌云遮住了头顶明亮的月光。 祁佑停下了脚步,悄悄握上了腰侧的短刀。 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黑夜里,来人渐渐现出身影。 那些人贪婪地看着他 , 一双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光。像丛林中捕食的野狼。 双方对峙片刻, 谁也没说话。没人问为什么,没人给出答案,一切心知肚明。 寒光一闪,这场无声的战役开始打响。 一切都很安静,除了,利刃刺破肉体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乌云慢悠悠飘过,月亮重新露出来,月华大盛。 皎洁的月光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擦着刀刃上的血迹。直到锋利的短刀又重新恢复如初。 ……………… 赵二是个酒鬼,只要手里有钱了,就忍不住去买一斤酒喝, 常常喝醉了睡在外边, 第二天早上被冻醒了, 就迷迷糊糊回家。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早上醒了, 哆哆嗦嗦的走回家, 嘴里还不停的骂着这鬼天气, 怎么冷的这么快, 明明前几天还热的像盛夏一般。 突然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他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摔倒在地上。 “谁啊,他么故意折腾老子,不知道老子”话音戛然而止,赵二瞳孔猛缩,脸色惨白,身体不住颤抖,半晌,他忍不住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死人了…………” 附近的家家户户顿时开门开户,瞬间就有不少人跑了过来凑热闹。随后见到赵二周围密密麻麻的尸体,头皮发麻,连连后退,惊恐喊道:“快,快报官!!!” 人群慌乱,没有人发现他们之中有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的离开。 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赵二作为证人也一并被衙卫带走了。 没有人关心他这么个小喽啰,人们更多的视线还是定格在那些尸体上。 听说那些人都穿黑衣,蒙着面。 听说那些人都是被一刀毙命。 听说那些人可能是职业杀手。 听说………… 听说………… 这个时代的精神娱乐太少,所以每每有一点事情都会被人津津乐道好久。尤其此次还疑似牵扯出杀手,豪门。 这无疑让人更加想一探究竟。 金城的县令近来忙的焦头烂额,被这件命案搞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偏偏赵二实在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酒鬼,金城的人多半都知道他,不过都是当做反面教材教育自家孩子或者男人的。 比如教育孩子,当爹妈的常常会说,“你们要是不好好念书,将来就跟那酒鬼赵二一般,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教训男人,就说“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嫖赌,连那赵二都不如。至少人家只喝酒。” 所以,赵二就这么“出名”了。 也因此,县令想把他推出来做替罪羊都办不到,这不是糊弄傻子吗。 三天后,赵二被放了出来,然而这桩命案依然没有头绪。 但衙门这边没消息,不代表某些人心里没数。 金城,西街富人区某座宅子内。 一名年轻男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时还张望门外。 突然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过来,男子赶紧把他拉进屋,迅速关上门,急切询问,“怎么样了,官府那边有进展了吗?” 小厮:“少爷,官府那边还没” 小厮话还未说完,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男子受惊抬头,看见门外人的刹那,瞳孔一缩,呆立许久,才气弱的喊了一声“爹”。 来人身形瘦高,不像这个时代普遍的富人那般大腹便便。他穿着一身蓝色长袍,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打理的一丝不苟,一双眼睛湛然有神,透着一股子精明,让他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中年男人开口道,“你们都退下去。我跟恪儿有话说。” “是,老爷。” 下人退走了,临走时,把房门再度换上。 年轻男子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唤道:“爹?” 谁料中年男人突然发难,一巴掌重重扇到了年轻男子的脸上,怒斥,“周恪啊周恪,你糊涂!” 周恪又惊又委屈,他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惶惶道:“爹,你都知道了。” 周甚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以为呢?” 周恪顾不得诉苦,连忙解释道:“爹,你不知道那姓祁的有多嚣张,他一个外地人初来乍到” 周甚:“外地人。” 周恪连连点头,“对,他就是个外地人,我派人去衙门查过了,那姓祁的才来金城没多久呢。” 周甚面皮抽动,似乎在隐忍着什么,“你既然去衙门查过,自然该知道他前段时间大手笔的买了城外的那几座山头。” 说起这个,周恪得意的笑了,“我当然知道了,往几年,那山一直留在官府手里卖不出去,我们几个公子哥聚在一起还给起了『霉山』的称号。那个时候还打赌,哪个傻瓜失心疯会去买山头。” “那姓祁的不懂内里,以为能借此跟官府搭上关系,却不知他是大错特错,殊不知现在的他在官府眼里可是实实在在的大肥羊。早晚把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周甚:………… “这就是你了解到的?”周甚的语气有些怪异,像很平静,却更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 周恪忐忑的点头。然后下一刻,他被周甚反手一巴掌扇倒在地。 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别提多对称了。 周恪也恼了,梗着脖子叫嚣,“爹,你干嘛又打我?” 周甚听到这声质问,直接被气笑了,“为什么打你?” 周甚:“因为你蠢,因为你愚不可及,因为你被人当枪使了还沾沾自喜。” 周甚:“我问你,你可知那姓祁的小子从哪里来?” 周恪虽然还在赌气,但听到他爹的问题,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度县,那又怎样?” 又怎样? 周甚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周甚:“我告诉你。那度县在沂水郡内,旁边紧挨着的就是临淮郡。你如果脑子还没有被猪啃了,就好好想想现在谁待在临淮郡。” 谁待在临淮郡,那不就是太子 太子??? 周恪一下子白了脸,抖着唇哆哆嗦嗦道:“不,不可能吧,爹。太………那位是何许人物,怎么可能?” 周甚冷笑,“怎么不可能。” 周恪还在试图挣扎,“可那姓祁的,刚进金城,还带着一家子老小住个小破烂的院子呢。” 周甚:“那你看看他现在。” 周恪可疑的沉默了。 周甚又道:“你觉得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懂制冰之法吗?你觉得平常百姓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金城高调行事吗?” “那他不是个愣头青,脑子有坑吗?”脑子没坑,怎么可能会买那些山头。 周恪小声逼逼,周甚只听得脑壳疼。 这小子怎么就不开窍,现在的重点是那些山头吗? 然而儿子是自己的,气死了也要教。 他换了个思路,问儿子,“如果你穷惯了,突然有了一大笔钱,你会干什么?” 周恪:“爹你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会穷。” 周甚:“我现在在问你话,你好好回答。” 周恪撇了撇嘴,漫不经心道:“当然是买房子,买佣人,好好生活了。” 周甚:“那姓祁的,拿着钱又干什么了?” 周恪更无语了,“不是买山头了吗。”怎么老是问这个问题。 周甚太阳穴青筋直崩,“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且不说他制冰之法怎么得来的,就说他有了钱,一口气买了山头,根本不在金城置办产业,你觉得这是普通百姓能干的事?而且你见过几个北方人说的一口流利的官话。” 周恪:“那多了去了,现在会读书念字,自然要学官话了。而他不在金城置办产业,更好理解了,他那么跋扈,想揍他的人手拉手能绕金城一个圈。” 周甚:………我,我忍。 天底下的读书人多了去,照样有人因为口音问题做不成官,受同行排挤。 那姓祁的一口官话说的流畅极了,没有几年的学习根本做不到。 然而再看看周恪那不以为意的样儿。 周甚深吸了口气,继续跟儿子掰扯, “再说了,你当其他那些向他买冰的人没调查他的底细?为什么那些人最后还花钱从他手里买冰?” “十二两一斤,一分钱不少。你当那些老狐狸也得了失心疯。” 周恪:“这……” 周甚恨铁不成钢,“恪儿,好好动动你的脑子。那些狐狸哪个不比你经历的事情多,为何他们不出头,就你们一群小年轻按捺不住。” 周恪隐隐有点明白了,但又太不真切,好像雾里看花般。 周甚欣慰儿子还没笨到家,终于说出今天新得到的消息,“为父今日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今儿个许家那小子在迎客来跟友人谈笑风生,高谈阔论,好不潇洒风流。几人说的兴起之时,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你当是谁?” 周恪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爹,“不会是,是” 周甚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意,“就是你想的那个人。你可又知最后是如何收场?” 周恪:“如、如何了?” 周甚:“许家那小子喝醉了酒,不慎从二楼摔下去,估摸着最少也得在床上躺好几个月呢。而许家那边,现在还没有任何反应。” 周恪顿时抖如筛糠,一个劲儿摇头,“怎么可能,他怎么敢,怎么敢?” “是啊,若身后无强大依仗,他怎么敢如此猖狂。若身后无人护着,他怎么可能从几十个杀手手底下平安逃跑,毫发无损,几日后悠哉悠哉跑出来,云淡风轻,下一刻又将暗处的敌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静默,长久的静默。 …………… 如果祁佑知道他们心中所想,肯定会告诉他们,脑补是病,得治。治不好,得死。 他敢如此嚣张,不过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仗着身上有几分本事,撸起袖子往前冲。 古时候常说两军对仗,气势很重要,但用到平常时候,又何不是如此。 谁更凶,谁更狠,谁更不要命,再加上一点点智慧,闯出一片天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无他,在一群行中庸之道的人中间,突然闯进这么个人,无法不引起其他人忌惮和潜意识的畏惧。 39.第三十九章 金城, 许家。 “呜呜,老爷,你得为霖儿做主啊。霖儿的酒量妾身最清楚了,迎客来那点子青酒怎么可能灌醉他,他分明是被那个天杀的推下楼的。”一名身着粉红紧身袍袍袖上衣, 下罩淡绿花裙,腰间用绿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小结的美妇人趴在床边哭的凄惨。 随着她的哭泣,低垂鬓发上斜插的碧玉步摇也跟着轻轻晃动。 楚楚可怜,却又别样的妖艳勾人。 许三老爷喉头微动,看着爱妾脸上的泪痕,病床上儿子脸色惨白,气若游丝。他心里的火气也被激了出来。 “你莫气,老爷这就去找那姓祁的算账。” 许三老爷怒气冲冲的走出房间,却在走廊上被人堵住了。 “你要去哪儿?” 许三老爷看到来人,气弱了半分,随后想到他是为了什么出来, 又鼓足了勇气。 “大哥, 你莫拦我, 那姓祁的欺人太甚,我若是不替霖儿报仇,我就不配为人父。” 许大老爷是个儒雅的中年人, 闻言, 他只是淡淡的瞥了许三老爷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 许三老爷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散了小半。 许三老爷:“大哥!” “那姓祁的来路不明, 此次都打到我们脸上了,难道我们许家还要忍气吞声不成。到时候传出去,我们许家子弟被一个无名小辈给打了还不敢吭声,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许家今后又如何在金城立足。” 许大老爷静静听完,居然认可的点点头,“行,那你去吧。” 许三老爷:“啊?” 这,这就同意了? 他亦步亦趋的从许大老爷身旁走过,脚步匆匆出了门。 等人走了,许大老爷身边的管家才上前劝道,“大老爷,就让三爷这么走了会不会” 许大老爷嗤笑一声,“他要是真去找姓祁的算账,我还敬他是条汉子。” 这话里信息量太大,管家识趣的低下了头,不再多言。 另一边,许三老爷出了门,果然如许大老爷所料,没走几步,就停下了脚步。 老大素来狡诈,从不肯吃亏,这次却怂恿他去找姓祁的报仇,难不成那姓祁的背后真有什么人,老大忽悠他去当马前卒。到时候三房没了他,那许家的家产,不就全便宜了大房二房。 不,不行,他不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许三老爷没犹豫多久,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城北的青楼。 出都出来了,总不好这么快就回去吧,多丢他三老爷的面子。 正好有段时间没去看小翠了。他也有些想她了。 三房宅院里,美妇人听到下人的禀报,收起了脸上的凄苦之色,葱白似的指尖抹掉眼角的泪,冷笑一声,对儿子道:“这就是你的好父亲。” 许正霖躺在床上没吭声。面色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美妇人抬手挥退了下人,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两人。 许正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引的美妇人眼中又起涟漪。 “儿啊,你可是要喝水。为娘这就给你去倒。” 许正霖摇了摇头,他忍住喉咙间的痒意,轻声道:“娘,不是祁佑害我。” 美妇人起身的动作顿住。 许正霖视若未觉,垂下了眼睑,继续道:“是三堂哥。” 美妇人心头一震,缓缓回头,颤声道:“儿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许正霖苦笑一声,“儿也希望儿看错了。可娘最清楚,儿素来千杯不醉。” 美妇人贝齿轻咬,压住了口中的声音,只一双眼睛愤愤的看着某个方向。 许家这边的事,祁佑一概不知。 对于那天许家小子摔下楼的事,他也很冤好吗。 他一没人脉,二没背景,哪里知道具体是谁想杀他。 他之所以那天露面,纯粹是想借这些人之口,告诉背后害他之人,他祁佑还活的好好的。 结果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瞧瞧那些人一副见鬼的样子,要说对方不知情,祁佑敢把头割下来给人当球踢。 然而正因为效果太好了,许正霖就被人趁乱推下了楼。 而祁佑正好就成了那个背黑锅的。 问他冤不冤,祁佑表示他都快冤死了好吗。 祁佑是想在金城分一杯羹,也注定跟人结仇,但其中绝对不包括他主动害人性命,尤其他还没确定对方是不是害他的真正凶手。更重要的是,他绝对,绝对不帮人背黑锅。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貌似他这个黑锅还背定了,扣他脑门上,扯都扯不下来,何止一个糟心啊。 正好秋老虎也过去了,气温降下来,祁佑也不再捣腾卖冰的事,暂时收手,然后点了点自己这段时间赚的钱财。 一,二,三………八……九……十 居然有足足一万零一百三十二两。 饶是祁佑心里有数,此刻也被眼前的钱财惊到了。随后再次感叹,金城人果然有钱啊。瞧瞧这消费能力,杠杠的 他拿出了一千两银子,去金城的书铺搜罗了一传,随后拖着半车书,和两幅文房四宝,在一个阴雨天回了山。 他想的挺好的,他现在出的风头够大了,又有了许家小子那件事,最近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比较好。 过刚易折,过刚易折嘛嘿嘿。 祁佑带着书籍回了山上,他还给那山取了个新名字,就叫梅山。虽然山上并没有梅花╮(‵▽′)╭ 但是谁让之前那个『霉山』的名字流传太广,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给取那么个晦气的名字的,弄的他现在都只能取个同音字。 祁佑回了山头,但金城里关于他的议论却远远没有结束,众人都纷纷猜测,他下一次会对谁家出手。 周恪最近老实了许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恐一出门也落得跟许正霖一个下场,他可不愿意在床上躺几个月。 ……………… 小柱子在山上喂小鸭,远远的看到山下来人,仔细一瞅,立刻笑开了,挥舞着小爪爪,边跑边喊,“姐夫,姐夫……” 可怜他脚边的小鸭子乍然受惊,嘎嘎叫着四处逃窜。 苗儿和祁母他们也听到声音了,跟着跑出来。 “佑哥。” “佑儿。” 祁佑轻轻松松扛着板车上山,他身后还拽着一只骡子。 祁佑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们了,此时见了人,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娘,我回来了。” 祁母又笑又哭,凑在祁佑身边,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天知道这段时间她每天有多担心。 祁佑边走边哄她,在一楼的时候,让苗儿把骡子拴在楼下,他扛着板车上了二楼。 等到祁佑把板车上的布扯开,他们才看到里面全是书。 “佑哥,你……” 祁佑坐下喝了口水,才缓缓道,“最近天冷了,冰不好卖,我就拿着钱买了些书,打算这个冬天在山上好好学习,沉淀一下。” 苗儿一下抓住了重点,她激动道:“所以佑哥从现在起到明年初都不会再下山了吗?” 祁佑想想家里的存粮,够他们一家人吃一个冬天了,所以他点了点头。 苗儿她们高兴坏了,小柱子更是围着祁佑团团跑,“姐夫不走了,姐夫不走了,耶……” 祁佑一举把小孩儿抱起来,吧唧一口亲他脸上,爽朗笑道:“是啊,姐夫不走了。这段时间聚少离多的,姐夫也想你了。” 小孩儿捂着被亲的地方,咯咯笑的欢。 苗儿看的又高兴又羡慕,什么时候佑哥也能像对小柱子那样亲昵的对她呢。 祁母敏感察觉到她的失落,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苗儿回头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她不动声色的退出去,去了厨房,给祁佑做饭。 祁佑余光瞄到她离去,心里也叹了口气。 这么嫩的花苞苞,他哪里下得去手喔。 “姐夫,你怎么了?”小柱子捧着祁佑的脸,凑近了问。 祁佑:“姐夫在想柱子最近是不是长高了一点儿。” “真的吗姐夫?”小孩儿低头瞅瞅自己的小短腿,兴奋的不得了,“姐夫,小柱子真的长高了吗?长了多高,有这么高吗?”他比划着两只小手。 祁佑看的想笑,故意逗他,沉吟道:“当然” 小孩儿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好像里面有小星星。 祁佑:……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有吗有吗,姐夫你快说呀。”小孩儿还在一个劲儿追问。 祁佑:“当然………没有啦,哈哈哈哈哈哈” 他说完就跑,简直不要太坏。 祁佑:果然“欺负”小孩子什么的最好玩了(* ̄︶ ̄) 完全没有良心系列。 小孩儿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哇的一声跑开了。 祁母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跟在小柱子身后追了过去。 祁佑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随后又挺直身体,不怕,他怀里还有一个拨浪鼓呢,到时候保准能把小孩儿哄好。 祁父简直都没眼看他那副蠢样子。 一刻钟后,苗儿端着饭菜上了桌,祁佑坐在桌子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还不时抬起头对苗儿赞美道:“苗儿的手艺又进步了,好吃。” 苗儿一扫之前的失落,开心道:“佑哥喜欢吃就多吃点。” “姐夫,姐夫。”小柱子不知何时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果子。 “姐夫,给你吃。” 苗儿不太赞同,“柱子,姐夫还在吃饭,这会儿不吃果子。” 小柱子不听,执拗的把果子递给祁佑。 祁佑觉得刚才他把人小孩儿欺负了,这会儿出于愧疚心理,伸手接过了,“小柱子给姐夫的,姐夫哪能不要。” 他拿起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一口咬掉了半边果肉,嚼了嚼,然后脸裂了。 祁佑一口吐了果肉,直往嘴里灌水,妈呀,什么东西,这么酸。 再去看小孩儿,却见他捂着小嘴,笑的眉眼弯弯。 苗儿舍不得说弟弟,又看不得佑哥难受,赶紧帮着倒水。 祁佑缓掉了口中的酸味儿。一把捉过了小孩儿,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好啊你,现在都敢捉弄姐夫了。” 苗儿:“佑哥,对不起,是我” 祁佑摆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笑道:“别当真,闹着玩儿呢。”话落,还是试着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一家人,不用那么拘束。开些玩笑,无伤大雅。” 一家人。 苗儿回味的念着这三个字,嘴角上扬,重重点头,“嗯,一家人。” 40.第四十章 阳光冲破了雾霭, 一缕柔光自东边而起,渐渐笼罩整片大地。 祁佑在楼下前院里做了个简易的小黑板。 先生:祁佑。 学生:祁家爹娘,苗儿姐弟。 祁佑拿着本千字文,用炭笔在小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五个大字。 他用手指指着一个字,念出正确的读法, 底下的“学生们”就跟着念一遍。 但是……… 祁父祁母恨不能掩面,真的是太难为情了。 小柱子还扭过头跟他们讲,“祁叔叔,祁婶婶,姐夫说了,读书要念的大声一点儿,这样才会早日记住的。” 祁家父母:………… 祁佑转过身,背对他们,憋笑憋的辛苦。 缓了一会儿,他压下喉咙间的笑意,一转身, 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祁父祁母偷偷打量儿子, 发现对方没有取笑他们的意思, 心里的羞耻感散去了一些。第二次跟着祁佑认字的时候,口中的声音提高了些许。 祁佑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他每天只教五个字, 方便祁父他们记忆。 为此祁佑还做了个时间表, 辰时(7:00~~9:00)起床吃饭然后认字。 巳时(9 :00~~11:00)练武。 午时 (11:00~~13:00)巡逻, 检查山上陷阱是否完好。 下午的时间就比较自由了, 祁父有时候会在院子里活动,跟小孩儿一起赶鸭子。 现在他的腿大好了,温大夫的医术是极好的,又有儿子的悉心照料,他的腿没有留下后遗症,现在能跑能跳。有时候闲得慌,他干脆扛起锄头,去后院种了些豆子和小菜。 他干惯了农活,如今时隔两年半,再度摸上农具,祁父心里感慨万千。 当初总觉得死了一了百了,总比活在这人世受罪。谁知道峰回路转,他们竟然还有今日的安稳生活。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要说他现在还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老妻的眼睛了。 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再世华佗,有朝一日能够治好孩儿他娘的眼睛。 “祁叔叔,祁叔叔”耳边突然传来童声,祁父循声看过去。 小柱子赶着一群小鸭子啪嗒啪嗒跑过来,兴奋的看着地上。 小手一指,仰头看着祁父,“祁叔叔,蚯蚓,姐夫说小鸭最喜欢吃蚯蚓了。” “小鸭吃了蚯蚓,就会快快长大,然后我们就可以吃大鸭了。”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也明了易懂, 祁父哭笑不得,刚想说他们找个木桶把蚯蚓抓起来。就看到小孩儿小身子一扭,拿着等身高的细木条把不远处的八只小鸭子一起赶了过来。 他赶得有模有样,保证不放过任何一只鸭子。 小鸭们吃着美味的食物,小孩儿就在旁边守着,目光慈爱,像一个慈祥的老母亲看着自己心爱的孙子孙女。 祁父心头一凛,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这都想到哪儿去了。 祁父摇了摇头,耳边隐隐听到些声音,但小鸭子不时的叫声扰乱了他,让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院。 祁佑无奈的看着趴地上的苗儿,劝道:“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苗儿坚定的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目光执拗,“佑哥,我还可以坚持的。我们继续。” 祁佑:“好吧。” 苗儿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祁佑走到她身边,“你看好了,右手出拳要快,”说话间,他一拳头擦着苗儿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阵拳风。 苗儿惊叹的同时,想要练武的决心更强了。 她一直都知道佑哥很优秀,她想配得上佑哥,不是用口头婚约,而是她自己有一天能够变得足够好。 她很笨,没有天赋,但她可以努力,她愿意用别人三倍四倍的时间学习。 “你看,我上面出拳,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你下面就会疏于防守。这样我就会趁机攻击你。若我此刻手里有刀,你就没命了。”祁佑把动作放慢,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 苗儿一脸认真的点点头,“佑哥,我记住了。” 祁佑:“那好,我们再来。” 祁佑:“看拳。” 祁佑一拳头打过去,苗儿下意识避开,同时双手挡住腹部,但很快她的双腿被人一扫,整个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腰间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搂住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不错,比之前长进了一点点。不过你的下盘太不稳了,明天上午我练武的时候,你就跟在我旁边扎马步。” “好。”苗儿发自肺腑的喊了一声,声音之洪亮都吓了祁佑一跳。 祁佑乐了,“不错,继续保持这种劲头。” “但是现在,你得先休息。”不等苗儿反驳,祁佑又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了好身体,你什么都做不成的,更别说练武了。” 苗儿乖乖点头:“我听佑哥的。” 小姑娘嘴唇微抿,小脸紧绷,认真而严肃。 祁佑:………怎么就能这么乖。 他搓了搓隐隐有些发痒的指尖,清咳一声回了屋。 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偷偷摸摸找到祁母,不太好意思道:“娘,待会儿你把这药酒给苗儿。” 祁母不太乐意,她看着儿子,试着委婉道:“佑儿,苗儿是个女孩子。” 祁佑点点头,“我知道啊,怎么了吗?” 祁母:“那你还,还那样欺负她。” 祁佑垮了脸,“娘,我没有啊。我下手已经很轻了。” 祁母:“你下手还轻?苗儿那手上到处都是淤青,那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知道得多严重。” 祁佑也很无奈,“娘,对练之中,受伤本就是常事。” 祁母见说不过儿子,也不说了,道:“要给你自己给,娘可不干。” 祁佑:“………娘……” 祁母:“叫娘也没有用。” 祁佑那个冤啊,“不是,娘,这练武不摔摔打打怎么能叫练武呢。你看我当初还不是被裘烈压着打。” 祁母气的丢了手里的针线,“那怎么能一样,你是个糙爷们儿,苗儿可是女孩子。而且她还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儿。你也下得去手。” 祁佑:………… 祁佑:“娘,我已经小心小心又小心了。” “而且现在苗儿跟我对练,她顶多受点痛,将来换了旁人,就不只是痛一痛这么简单了。” 祁母:“反正我不管,你惹出来的事,你去解决。” 药酒也别想她去送了。 苗儿多好一孩子啊,每天摔的到处是淤青,还每天起早给这臭小子变着花样做早饭。 他倒好,手下一点儿不手软。 祁母想想就心疼,偏偏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掺和进去反而还成了坏人。 祁佑看他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溜了。 大不了,他就自己送嘛。 晚上的时候,祁佑拿着瓶子敲开了苗儿的房门。 屋内蜡烛垂泪,灯影摇曳,房门从里面被打开。 苗儿看着门外的男人,面色讶异,“佑哥?你怎么来了。” 祁佑晃了晃瓶子,“来给你送点东西。” 苗儿接过瓶子闻了闻,“这是药酒。” 祁佑:“嗯。你那些淤青得用药酒揉化开,才能好的快。” “好了,药酒送到,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祁佑说完,转身就走。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他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佑哥,谢谢你。” “还有,晚安。” 话落,她手一送,快速回了房。 房内,她抱着药酒,笑的满心甜蜜。 房外,祁佑看着头顶的月亮,复杂难言。 他站在走廊上,身上的热气散去,触及到了深秋的寒冷。 迎面而来的夜风吹了他满头满脸,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回去睡觉了,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又安稳,祁佑每天照着时间表做事,一切都显得规律又安宁。 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苗儿的训练加重了。 祁佑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这么拼。为了不比小姑娘比下去,祁佑有些松懈的心态也立刻改正了。最后他想了想,干脆每天提早起床,陪着苗儿一起在山上跑步。 山路崎岖,在这种地方跑步,极锻炼人的平衡感,当然一个不好,也会摔的鼻青脸肿。 祁佑饶是对自己自信,也摔了两三次,苗儿比他更惨,好几次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小姑娘非得摔残不可。 等到巳时,祁佑就教苗儿通避拳,通避拳讲究一个灵活多变,说的直白点儿,就是以巧取胜的一种武功,极其适合女子。 祁佑偶尔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常常看着天空会想,当初裘老头把这套拳法教给他,是不是也存了同样的心思,希望他把这套拳法教给苗儿,让其做防身用呢。 毕竟他的力气可大可大了,其实严格来说学习通避拳顶多算锦上添花罢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苗儿练了通避拳之后,身体的柔韧性好了许多。 为什么他就没有这种改变呢,难不成这男的练,女的练还有区别了不成。 祁佑想不通,当然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每天可忙了。 他自己要学习,还要带着人学习。 日子就在这种充实的日子里不知不觉过去了。 41.第四十一章 临淮郡旱了两年多了, 今天冬天终于降雪了。尽管那雪小的落地就化。但这对临淮郡内至今苦苦挣扎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郡内百姓感谢太子仁德,认为是太子来临,天公才对这片土地降下恩泽。一时间太子仁义之名盛传,连皇城长安都有所耳闻。 五皇子听闻消息,冷笑了一声, “不愧是本殿的好大哥,这笼络人心的手段就是厉害。” 不过这次,可要让大哥失望了啊。 一日后,西北传来战报,裘家男丁临阵脱逃,致使边关大败,我军损失惨重。 而罪魁祸首就在临淮郡。 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夜过后,整个长安百姓皆知。 一石激起千层浪,嘉帝连下三道旨意,勒令太子押着叛将回长安。 北风呼啸, 寒风刺骨。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人们在寒风中冻的直哆嗦, 一片荒凉的景象。 裘烈被困在囚车里,身上穿了夹衣,那是太子对他的厚待。 可他依然觉得冷, 从心冷到全身。因为他祖父的人头就在他的脚边。 裘烈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记忆又重回到那一天。 他跟祖父跪在太子殿下的院子外, 跪了一天一夜, 腿都冻的没有知觉了,终于等到太子召见。 他和祖父慷慨激昂的说着他们裘家的冤屈,可太子从始至终都不发一言,最后殿下扔过来一封信件。 祖父看完之后,全身颤抖,痛哭流涕,直言自己有罪,他愿一力承下所有罪责,只求殿下给他妻儿一条活路。 太子没说话。 然后他就被赶出来了。 他不知道祖父跟太子在房间里交谈了什么,太子殿下是否又答应了祖父的请求,他只知道,当他再看到祖父时,只有一颗没有血色的人头。 他被抓了,连同祖父的人头,一起被太子殿下押送回长安。 但是殿下随后又让人送来了口信,让他不要胡思乱想,裘家女眷那边,他会设法周旋。 裘烈安心了,就算君王待他如此不仁,就算他裘家有冤屈,如今能保全家里女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自嘲的想道。 …………… 裘任身死的消息瞒不住人,更何况有人特意打听。 五殿下召来一干属下商量,得出太子想要护住裘家女眷的结论,安了裘烈的心,让其甘心赴死。 那可不行。 …………… 长安城,裘家。 裘老太君把众人召集到大堂,外面闹哄哄的,弄的府里的人人心惶惶。 “卖国贼,孬种,出来受死” “叛将该死,叛将的家属凭什么还能好好待在府里。” “都是因为裘家的男人没种,害的我边关将士死伤惨重。这样的孬种,活该千刀万剐。” “裘家人都出来受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 “……………” 人们群情激奋,愤怒燃烧了他们的理智,自然没有发现周围人的异常。 人群中,几个矮小瘦弱的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然后悄悄退出了人群。 裘家的家丁用巨木挡住大门,否则裘家早就被人冲进来给毁了。 而今上任其发展,同时还撤走了平时保护裘家女眷的衙卫。态度如何,不言而喻。 裘老太君每次想到这里,都忍不住苦笑。 她裘家的男儿她清楚,裘家男丁没有一个孬种,这其中必有隐情。 但是陛下查都没查,就给他们定了罪。 一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一个怒气发泄的借口。二来,趁机收回裘家手里的兵权,一箭双雕,天下人还会夸赞陛下英明。 至于裘家的冤屈,谁在乎。 老头子啊老头子,你戎马半生,为这个国家出生入死,可曾料想到今日。 你我少年夫妻,曾约定同生共死,如今你却先走一步,可又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裘老太君心中酸楚,眼泪险险夺眶而出,只是目光触及底下女眷,她又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抬了下手,“肃静。” “今日,我把你们叫到这里来,是有件东西想给你们。”她对管家阿福微微颔首。 阿福沉默的把桌上的纸发了下去,很快引起一阵骚动。 “祖母这是何意?” “娘,你这是要赶我们走吗?” 裘老太君摇了摇头,“非是我赶你们走,而是裘家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祖母,孙媳,孙媳可以跟裘家……跟裘家……”说到后面,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羞愧的低下了头。 其他人保持沉默。 裘老太君都是意料之中的,并没有过多为难她们,让人把休书给了她们,每人还给了一笔银子。 “娘,万万不可,” 她们在这种时候逃命,就已经很愧疚了,哪里再好意思拿银子。 裘老太君却没收回来,让人把银子塞到她们手里。 裘老太君现在只庆幸,家里的小辈只有一个五岁的孙女,到时候阿福偷偷把人送出去就行了。 她把休书给了儿媳孙媳们后,开了后门,让她们离开,至于家里的丫鬟小厮也归还了他们的卖身契。 偌大的裘府顿时寂静的让人害怕。 裘老太君用药迷晕了小孙女,爱怜的摸摸她的小脸蛋,对阿福道,“你带着我的信和暖儿去找烈儿,你告诉他,祖母已经替他扫除了所有的后顾之忧,从此天大地大,让他自由遨游,不要再有挂念。” 阿福身体一颤,跪在地上,眼眶通红,“老太君,请让阿福跟随你。” 他在裘家干了一辈子,生是裘家的人,死也是裘家的鬼。 裘老太君拒绝了,“阿福,现在除了你,我信不过任何人了。” “暖儿她还那么小,只有把她交到烈儿手上,我才能安心上路。” 阿福:“老太君——” 裘老太君:“走吧。” 阿福犹豫良久,终究是带着小小姐趁夜离开了裘府。 裘老太君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随后一把火点燃了院子。 她平和的坐在主位上,周围火光冲天,她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惧色。 直到熊熊燃烧的木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女人。 “阿兰?”老太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惊呼出声。 洪兰的衣角已经被火舌舔上,听闻祖母的喊声,她像过去无数次那般盈盈一拜,“孙媳见过祖母。” 裘老太君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再也维持不了镇定,几步上前,把孙媳妇扶了起来。 “你这傻孩子是何苦呢。”说话间,她已老泪纵横。 洪兰浅浅一笑,眉眼温柔,“我舍不得三郎,舍不得祖母,更加舍不得我的孩子。” 裘老太君:“你傻啊,我让阿福把暖儿送走了。” 洪兰也不接话,只是平静的回望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裘老太君第一次败下阵来。 她拉着孙媳的手,一个劲儿感叹“你何苦呢?” 何苦? 洪兰不觉得苦。 她跟三郎约好了,她要一直在家等他回来的。可他现在失约了,她怎么肯依。 她是裘家的孙媳妇,是三郎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娶回家的,怎么能一直休书就将她打发了呢。 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火光中,洪兰依靠着老太君,面带微笑,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裘府的火一直烧到了天明,却没有一个人救火。 这是她们该得的结局,如此死了,倒便宜她们了。 ——长安百姓 …………… 太子押送叛将裘家祖孙回城,转眼到了长安城外。 天色漆黑,不便行路。 太子勒令手下暂时停留,明日清早再出发。 却不想半夜,有人劫囚车。 阿福一刀劈开了囚车,低声道:“公子,快跟我走。” 裘烈诧异:“福伯?” “你怎么来了。” “你回去吧,我不能走。我走了,祖母她们就完了。” 阿福一刀砍了身边的侍卫,一边急道:“公子,早就没有裘家了,你跟老奴走吧。” “你什么意思?” 阿福痛心道:“老太君已经自..焚了。” “duang”的一声,裘烈只觉得脑中轰鸣,好似有把大钟一直在他脑内不停敲响。嗡嗡嗡的,让人头疼,根本想不到其他。 好半天,他才捂着头□□一声,“唔…” 阿福:“公子?” 裘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眼中的泪意压下去。可他只觉得胸中憋闷的厉害,好似燃了一把烈火,总想要破坏些什么,发泄心的情绪。 他大吼一声,提着刀冲入了人群中。 该死,这些人都该死。 一刀又一刀,刀刀见人血。 他用惯了长.木仓,本不擅长使刀,但现在他却觉得刀比木仓好用多了,也畅快多了。 然而杀戮没有抚平他心中的怒火,他看着被人护在身后的太子。 他骗了我,骗了祖父。 他答应会护下裘家女眷的。 朱琰,你这个伪君子。 阿福敏感察觉到裘烈的情绪不对,他杀退周围的人,带着裘任的尸体和人头,拼命拉着裘烈跑了。 夏侯辛在混乱中被砍了一刀,身受重伤追不了。其他人又是乌合之众,只有几个小兵做样子般的追了上去。 温玉跟在太子身后,把所有的一切收于眼中,也深深记住了夏侯辛这个人。 42.第四十二章 “一二一, 一二一,很好,苗儿匀速呼吸,保持你现在的速度就可以了。”祁佑倒跑着面对苗儿鼓劲道。 苗儿脸上带了点笑,对上前面的少年, 她很快又收敛住,更加认真的跑步。 自从她的体力提高了些后,现在她跟佑哥每天出来跑步,腿上和手上都会绑上沙袋。 佑哥说这样可以提高她手脚的力量,以后出拳更加有力道。 她是不太懂这些,但她知道一点,只要是佑哥说的就一定是对的。这世上佑哥是绝对不会害她的。 祁佑看着小小的却异常坚韧的少女,心里很有成就感。 苗儿真是他带过最省心最省力的孩子了。 听话,乖巧,又特别能吃苦,一点儿都不娇气。 只是这种素质体现在当兵的身上, 自然是极好的。但放在苗儿身上, 祁佑就有点头疼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特指前辈对后辈的喜爱, 无关男女感情)苗儿的,所以也更加为她的以后考虑。 苗儿很好,站在男人的角度来看, 苗儿不算聪明, 但懂事体贴温柔又善良, 简直就是男人理想中的完美妻子。 但站在女人的角度来看, 苗儿温顺的性格注定了她容易逆来顺受,被人欺负,受了委屈,也只会打落血齿和血吞。 哪怕她现在拥有了一定的武力值,这种症状也没改善,反而对他更加言听计从了。 祁佑不是个受虐狂,天生喜欢别人跟自己对着干。但他希望苗儿能有自己的思想,有独立的人格,想要什么就开口说,不想要的就拒绝。而不是不管心中愿不愿意,都只听他的。 他瞥了一眼一脸认真的小姑娘,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独立的人格什么的,现在真是太异想天开了。 ………… 半个时辰后,负重跑结束,祁佑带着苗儿缓缓从山顶往下走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空,突然福至心灵道:“苗儿,你说这天空究竟有多宽广呢?” 苗儿跟着抬头看了看,随后摇了摇头,“佑哥,苗儿不知道。” 祁佑:“但是无论苗儿在什么地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头顶的天空对吗。” 苗儿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祁佑:“你看,天地之广,非人力所能窥见,就像外面的世界,终日住在山上的我们也不能知道。” “佑哥。”苗儿突然停下了脚步,脸色惴惴,眼底藏着显而易见的不安,“你又要出去了吗?” 祁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问她,“苗儿希望我离开吗?” “我………”苗儿拧着一双小细眉毛,陷入了纠结之中。 良久,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壮士断腕般道:“佑哥是有大才华的人,是人中龙凤,不该埋没在这青山之中。” 祁佑:“可是在我心中,苗儿个性坚韧,百折不挠,钝学累功,也不该埋没在这青山之中,更不该困于灶堂之边。” 苗儿心头巨震,“佑哥,你…” 祁佑抬头,感叹道:“苗儿你看,这天空有多大啊,飞鸟翱翔于空,纵使一生都看不到它的尽头,但生平尽可能所见,也不枉此生了。” 苗儿低下了头,捏着衣角,喃喃自语,“佑哥是雄鹰,天生就该飞往高处的,而我只不过是山间一只灰扑扑的小麻雀罢了。” “可谁说麻雀不能变凤凰呢。”祁佑状似不经意道。 “苗儿,你就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繁华吗?就像麻雀难道从来都不向往高空之上的风景吗?”祁佑轻轻的几句话,说的苗儿心神大乱。 她有些慌了神,感觉今日所言超出她的认知,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可麻雀如果飞的太高,迟早会摔的粉身碎骨。” 祁佑心里一松,看来苗儿还是向往外面的。 他低头俯视着她,双手把住她的肩膀,直直看进她的眼中,用了平生最温柔的语调诱哄道:“没关系的,不管苗儿飞的多高,我都会在下面接住你。你只需要看着前面就行,你相信我吗?” 苗儿怔愣许久,眼眶慢慢红了,眼底氤氲了水雾,“佑哥,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祁佑:“啊?” 她上前一把抱住祁佑,把头埋在他的肩膀处,闷声闷气道:“我会贪心的,以后我就会想要更多,我不想变成贪得无厌的人。” 祁佑迟疑着抬手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没关系的苗儿,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苗儿闭上眼在心底无声回道。 她缓了一会儿,压住了心底翻涌的情绪,然后才不好意思的放开了抱住祁佑的手,退后半步道:“佑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祁佑:“嗯。” 临近年关,祁佑看着家中的存粮叹了口气,他是真没想到他自己的胃口会这么大。 好在那些粮食也没白吃,他的力气又变大了些。 祁佑觉得,再过不久,他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了。 好吧好吧,他知道他是有点儿臭美了,楚霸王何等的枭雄人物啊,比不得比不得。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祁佑带着一家子人下山了。 他们要去采购年货。 临出门前,祁佑把自己的男装拿出来让祁母改小了给苗儿穿。 祁佑:“男装省事。” 只是一句话,苗儿就照做了。 下了山,小柱子显得格外活泼好动,拉着姐姐的手,左看看,右瞧瞧,看什么都稀奇,一双大眼睛都不够用了。 祁佑由着他去,入了城门之后,金城并没有因为年关将近,而人丁稀少,反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吆喝声。 这下别说小柱子,就是苗儿和祁父祁母他们也忍不住四下张望了。 飞檐雕阁又富丽堂皇的楼宇,足以让八匹骏马并排行驶的宽阔街道,生意兴隆的店铺。还有各种沿街叫卖的小贩。 还有当街表演的杂技,小猴子出来领打赏钱,小巧可爱又特别通人性。小柱子看着看着就走不动道了。 “姐夫,那只小猴子好可爱啊。”小孩儿眼巴巴的看着人群中跳来跳去的小猴子。 或许是听到他的声音,小猴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伸着小托盘递到小孩儿面前,一双黑溜溜的眼睛还眨巴眨巴的,好像在说“看官,给点儿赏钱吧” 小孩儿:!!! 小柱子出离激动了,他拉着祁佑的手,一个劲儿哀求道:“姐夫,姐夫,它在向我要赏钱吗?姐夫。” 祁佑好笑,给了小孩儿十个铜板,然后小孩儿高高兴兴的转手丢到托盘里去了。 小猴子像模像样的给他拱了拱手表达谢意。 可把小孩儿高兴坏了。 也把一旁的苗儿心疼坏了。十个铜板就这么没了啊。 祁佑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摇了摇头。 看过杂技之后,祁佑带着一家人去了成衣铺子,这次祁佑是当着他们的面跟人谈的价格。 “这件衣服多少钱?” “客人真是好眼光,这件衣服是我们金城最好的绣娘制作出来的,没日没夜做了整整一个月呢。本店微利经营,只需要十两银子呢。” “买了。” 一旁的祁父他们呼吸渐渐有点急促,看着祁佑的目光欲言又止。 祁佑又去看了另外几件,“这些女式的衣裳呢。” “这件天青色长纱裙啊,这套裙子漂亮啊,你看上面绣着淡蓝色丝线的前襟微微敞开,然后腰间再缠着一根同色的丝带,是不是特别别致。价钱也很公道,只要十二两银子。还有这件深蓝色的长裙,你看这袖口上用淡蓝色的丝线绣着同色的兰花,再用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裙子的下摆再用淡金色的丝线绣出云图,特别的端庄大气,真的非常适合公子的母亲穿着了。临近年关,我们都比平时卖的便宜,这样一套衣裙在平时要卖三十两,今日只收你二十两。” “买了。” 祁父等人的胸口快速起伏。 祁佑又去看了看男装,“这些衣服呢?” “公子身材高挑,本店刚好有一套玄色的劲装,想必公子穿上一定气宇非凡。” 祁佑瞅了瞅,看着挺不错的,而且劲装啊…… 他又想起了他的头发。一个冬天过去了,他的头发并没有长长多少。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穿劲装吧。 “多少钱?” “不贵不贵,也就二十五两。” 祁佑觉得不错,买了。 祁父他们的脸色可疑的泛着红。 祁佑又挑了几套男装,比着他的身材小一号,主要是给苗儿买的。 然后又估摸着他爹的身材,劲装和长袍也买了几套。连小柱子也跟着买了好几套。 几百两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了。 离开成衣铺的时候,铺子老板脸上都乐开花了。 祁父他们已经没有表情了,看着祁佑一脸绝望。 唯独小柱子不懂银子的概念,兴奋的拉着祁佑,问他下个地方去哪儿,祁佑眉毛一扬,“去首饰铺子。” 然后祁父就发现他们绝望的太早了。 中午的时候,祁佑故意选了金城最气派,当然价格也最贵的酒楼,比着最贵的,一样来了一份。 菜上了桌,是真·山珍海味啊。 然而祁父他们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却愣是下不了嘴。 这么一桌子菜就要八十两,这哪是吃饭啊,真的是吃个钱响啊。 祁佑却不管那么多,拿着公筷,筷子一伸,给他爹他娘还有苗儿姐弟一人夹了一筷子肉到碗里,然后轮到他自己才开始慢慢吃饭。 “愣着干什么,吃啊,冷了就不好吃了。” 祁父祁母:………… 苗儿:………… 祁佑看他们没动,叹了口气,“这菜都上了桌,不管你们吃不吃,银子都是要照给的。” 祁父他们一凛,对啊,不管他们吃不吃,钱都给的。 当下不再感慨,拿着筷子,就开始吃菜,势必要把本吃回来。 那风卷残云的架势,看的祁佑恨不得捂脸,幸好他有先见之明要了个包间。 祁佑等他们吃了一会儿,勉强垫了肚子,才清咳一声,“慢点吃,这里的菜不错,细细品尝更有滋味儿。” 祁父他们脸色通红,好在这里没外人,他们也学着祁佑的样子,慢慢放缓了速度。 小柱子左右看看,嘴里含着筷子的一端,吸的滋滋作响。 祁佑扭过头,放轻了力道,抓着他的小手,把筷子一端从他的嘴里拿出来。并且同时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悄悄道:“咬着筷子会弄坏牙齿的,牙齿坏了,就吃不了东西,吃不了东西就长不高,长不高就不能像姐夫这么厉害了。” 小柱子悚然一惊,立刻把筷子从嘴里拿了出来,同时还乖乖坐好。 祁佑看的暗暗点头,这段时间的教导没白废。 只是小孩儿他可以放心教,但祁父他们,他还真不能如此。否则多折他们面子。 祁佑也就只好做好模范作用了。就算依样画葫芦,好歹也得有个样子不是。 43.第四十三章 饭后, 祁佑看着吃饱喝足的家人,心里还挺满足的。 所以他问道:“还来些饭后点心不?这家酒楼的金糕卷和莲子糕不错。” 小柱子欢欣鼓舞,“要的要的。” 祁父他们没说话,因为他们现在实在太饱了。 祁佑扭头看苗儿,“苗儿想不想吃?” 他鼓励的看着小姑娘, 苗儿用舌尖顶了顶齿根,犹豫一会儿,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祁佑:“行,我这就让小二去打包,到时候我们半路饿了吃。” 他唤来小二,吩咐下去,顺道还打赏了半两银子,看的祁父眼角抽抽。 等小二走了,房门重新关上,祁父皱眉,不赞同道:“佑儿, 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祁佑手肘撑在桌子上, 单手托腮, 懒洋洋的,“爹,这金城的富户海了去了, 你看我今日花钱如流水, 却不知在那些富人眼中, 这点银子不过是路边草芥, 不值一提。” 祁父: “佑儿。你也知道他们是富人。我们不过区区一农户,如何敢与人比较。” 祁母附和道,“是啊佑儿,既然你喜欢金城,现在你手里有了钱,何不在金城置办些产业,早日安家才是正道。” 祁佑摆了摆手,目光看着祁父,“爹,这世上没有谁一开始就是富有的。就算金城那些富人,往上数几代,他们的祖先还不是泥腿子,谁又比谁高贵。” “而且,这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手里有钱干点什么不好,非要跟人抢那几块地皮。” “爹,目光放长远些,眼前这点三瓜两枣算什么。” 祁父:“可是” “好了,楼下应该也已经打包好了,我们下去吧。”祁佑率先出了门。苗儿抱着弟弟紧跟其后。 祁父祁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祁父拍拍老妻的手,低声安抚:“佑儿是有大造化的人,他将来定能闯出一片天,不要多虑。” 祁佑付了钱,从小二手里接过点心,转手递给了苗儿姐弟。 一家人走出酒楼,慢悠悠的在大街上逛着。 祁佑突然开口道:“接下来,我们该去买些粮食了,不过我要拿东西,可能要麻烦苗儿去买了。”他递过去一个钱袋。 苗儿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 她求助的看向祁母,祁母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苗儿鼓起勇气,慢慢伸出手,却不料在这个档口,有人冲了过来,撞开祁母,抢过钱袋就跑。 钱袋握在祁佑手里,那小贼想抢本来是不能成功的,毕竟祁佑的饭不是白吃的,但祁佑看到对面的苗儿,突然就松了手。 预料之中的,苗儿想也没想的追了出去。 她自己没有觉得什么,但看在旁人眼中,她身轻如燕,快的像一道风,转眼就追上了小贼。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她就把人制服了。 那小贼见踢上铁板了,立刻求饶,“少侠饶命,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废他一只手。” 苗儿刚想拿回钱袋放人,就听身后传来男子冷厉的声音。 祁佑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小贼,“哪只手偷的,就废哪只手。” 苗儿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祁佑冷静回望。 苗儿抓人的手微微颤抖,咬着唇,良久下不了手。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围观的人,苗儿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 人群中有人劝,“小公子,念在他是初犯,而且你们的钱袋也追回来了,就算了吧。” “对呀,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这次就放过他吧。” 那小贼也特别会来事,听到周围有人求情,眼睛一闭一睁,眼泪就出来了,“小公子,我也是逼不得已,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都三天揭不开锅了。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如此。” 苗儿抓人的手更松了,对着祁佑做口型,“佑哥,要不饶了他吧” 却不想这么松懈的一个功夫,那小贼挣脱了开来,不但如此,他不知从身上哪里摸出一把匕首,一刀刺向了离他最近的苗儿。 围观的众人立刻吓的后退好几步。 事情发生的太快,苗儿怔愣在原地,竟然呆呆的看着闪着寒光的刀尖刺向她,连躲避都忘记了。 千钧一发,刀尖在她眉心前停住了。 她动了动眼珠,才看见是祁佑抓住了小贼持刀的手。 祁佑眯了眯眼,手下渐渐用力。 “啊啊啊——”小贼痛的丢了匕首,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但这次却没人帮他求情了。 祁佑冷笑一声,“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三天揭不开锅?那你这身八成新的衣裳哪里来的,匕首又是谁给你的?还有” “哪个饿了三天的人,像你这样气色红润,能跑能跳的。” 轻微的“咔嚓”声响起,听的人毛骨悚然。 祁佑环视四周,下巴微抬,“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我祁佑若是皱一皱眉头,就算我输。”他嫌恶的丢开了男人。拿回属于他的钱袋,转身带着一家子老小走了。 人们惧于他的煞气,纷纷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人后,有人悄悄把那小贼带走了。 这么一段小插曲,对祁佑来说无足轻重。毕竟人都杀过了,还会对废人一只手有心理阴影吗。 再说了,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废的也不是良善之辈,还替天行道了呢。 但苗儿显然不这么想。 她很失落,整个人都萦绕着一股低糜的气氛。 祁佑没有安慰她,而是问她,“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苗儿瑟缩了一下,怯怯道:“不该不听佑哥的话。” 祁佑:“不。” 苗儿:??? 祁父他们也凑过来听他怎么说。 祁佑:“你错在你太容易受周围人影响,那小贼跪在地上求个饶,周围的人说两句好话,你就心软了。都是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真有困难做什么不好,非得去偷去抢。” “今日只是有人偷你钱。你便如此。来日若有人欺辱你,打骂你,践踏你,最后是不是说两句好话,对你道个歉,周围的人再劝两句,你是不是也会轻易说原谅。” 苗儿,苗儿没说话。 看着她那副样子,祁佑就觉得心里有一股邪火突突突的往外冒。 他停下脚步,有些口不择言,“他日若有人当街打了你一耳光,你是不是也不会还手。” 苗儿都快哭了,佑哥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凶过。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带着哭腔道:“不是的佑哥,苗儿,苗儿会……还手的。”只是最后几个字说的很是气弱。 祁父祁母也不好再当背景板,上来劝和,“佑儿,你对苗儿太严厉了。” 祁母: “苗儿身为一个女孩子她已经做的够好了,你不要对她苛求太多。” 祁佑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上不去下不来,别提多难受了。但这毕竟是大街上,再说下去,就真的让人下不来台了。 祁佑缓了口气,“算了,此事先告一段落吧。” 他把钱袋塞到苗儿手里,“这下你去粮店买些米面。我们在外面等你。” “好……好。”苗儿低声应下,这次快速接过钱袋,小心攥在手里,一步三回头的进了粮店。 店里这会儿没什么人,苗儿一进去,小二就上来招呼他,“小公子,买点什么?” 苗儿咬着唇,目光在那些新米和面粉上一一看过去,然后颤抖着手指道:“那种米多少钱?” 小二看过去,笑了,“小公子,这是今年的水晶米,二十五文钱一斗。” 苗儿瞳孔微缩,二十五文钱一斗?这么贵。 他们以前还没闹灾荒的时候,上好的新米,每斗也才八文钱。 苗儿皱着眉头,又指向了面粉,“那,这个呢?” 小二:“这是新面,每斗只三十文。” “三十文?”苗儿没忍住惊呼出声。 小二似乎见多了这种场景,见怪不怪道:“小公子莫恼,实在是南方多吃大米,这种植小麦的人就少,这面粉相较北方而言,自然就贵上一些。” 苗儿心里腹诽,这哪里是贵上一些,这分明都贵了一倍还多。 她看着面前的米面,实在是买不下手,最后不知怎的,目光就转到了那些陈米上………… 一刻钟后,祁佑看着提到面前的米面,和低垂着头的少女。 祁佑没发表意见,“行吧,我们去下家。” 于是苗儿又进了第二家粮店,她猜到佑哥可能是对她之前买的粮食不满意,所以这次,她狠狠心买了新米。 她提着粮食出来,祁佑依然没说什么。 祁佑:“去下家。” 苗儿:qaq! 接下来他们买了肉,盐,各种点心,唯一相同的就是买东西的人都是苗儿。 后来东西多了,祁佑花钱雇了两个脚夫,倒不是他偷懒,而是他要腾出手来,随时护着家人。 天黑的时候,祁佑带着他们回家了。 祁佑让脚夫在山脚下停住,结了钱打发了他们。然后亲自扛着东西上山了。 回到家后,苗儿提着东西一股脑儿钻进了灶堂,给一家人煮饭,祁佑紧跟其后。 苗儿:Σ( ° △°|||)︴!!! 祁父祁母:o((⊙﹏⊙))o 一炷香后,饭焖好了。 祁佑把桌上收拾了,端出三碗米饭,给每人递了一双筷子,“尝尝区别在哪里?” 祁父祁母互相看了看,迟疑着伸出了筷子。 小柱子吃了之后,第一个表态,“姐夫,这个最好吃,”他指着第三碗。 站在桌旁的苗儿,身体颤了颤。 44.第四十四章 祁佑面色淡淡, 问他,“哪种不好吃。” 小柱子沉思一会儿,毫不犹豫指向了第一个碗。 苗儿面皮通红,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佑哥, 对不起,我当时只想到陈米便宜,我才买的,我以后不会了。” 谁知祁佑不恼反笑,欣慰道:“不错,现在懂的为自己找借口了。” “佑哥。”苗儿吓坏了,她拼命摇头,“佑哥,我错了,我错了。”她哭的可怜,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地上。 祁佑品了品刚才的话, 也觉得有点歧义, 哭笑不得的拉过苗儿的胳膊, 带着人坐下,放软了声调哄道:“别哭了,我非是责怪你之意。我只是想告诉你, 一件事最后的结果怎么样, 端看你怎么说。” 苗儿的眼睫毛上还还挂着泪珠, 闻言, 呆呆的抬起了头。 祁佑指着陈米,“虽然这陈米味道不怎么样,但同样可以饱腹,还更便宜对不对。” 苗儿点头。小柱子似懂非懂。祁父祁母心里暗暗赞同,没有说话。 祁佑:“这是第一种说辞。” 祁佑话锋一转,“但我也可以说,明明新米只贵上几文钱,为何要因为区区几文钱,就买陈米。这米是一天主食,若主食味道不好,配再美味的菜也差了些。而且买米不像其他,一次性买的多,这代表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吃这难吃的陈米了。” 苗儿惴惴,“佑哥,对不起” 祁佑摆摆手,“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告诉你这第二种说辞。” “你看只是买些粮食,同样的结果,但就有不同的说法。” “就像你今日抓住那偷钱贼,有人觉得追回钱就算了,有人觉得偷钱贼可恶,该打。这个时候你又该听谁的。” 祁佑停下话头,给苗儿,也给其他人思考的时间。 等了一会儿,祁佑才状似感慨道,“不要相信什么公道自在人心,因为人心从来都是偏的。否则官府办案,为何都要讲究个白纸黑字的口供画押。” “不管任何时候,保持自己的主见,都是最重要的。” 祁佑点到即止,拿起小碗,用木勺舀了一碗陈米吃着。 苗儿看的难受极了,“佑哥,你吃新米吧。我做错了事,该我” “无事。以前饿狠了,什么没吃过,那个时候有陈米吃,做梦都会笑醒的。”祁佑大口大口刨着米饭,几分钟就吃完了。 祁母他们也沉默的吃着饭,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 晚上睡觉前。祁佑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他看到门外的少女并不觉得意外。 “进来吧。” 他给苗儿倒了杯水,烛光微弱的晃着,映着她明灭的脸。 祁佑:“想明白了吗?” 苗儿转动着手里的杯子,有些纠结的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祁佑失笑,“这是个什么意思?” 苗儿:“佑哥,我觉得我今日买米之事做错了,可是从你口中说出来,我又觉得你并没有觉得我错了。所以我现在不明白我到底错了没有。” 祁佑啼笑皆非,这绕口令说的…… 他清咳一声,以拳抵唇,压住喉咙间的笑意,严肃道:“那我先给你讲个故事。你品品。” “从前有个大侠,武功高强,嫉恶如仇,有一天,他经过某个村子,看到有强盗在村里烧杀抢掠,他把强盗杀了。你觉得大侠做的对吗?” 苗儿重重点头,她最讨厌强盗了 “可是那被杀的强盗是个大孝子,上面还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强盗死了,他母亲就没人养了,所以他母亲非常恨大侠,拿着强盗抢来的钱找人杀大侠。听到这里,你还觉得强盗该杀吗?” 这次苗儿迟疑了,好在最后还是点点头。 祁佑又问,“如果你是那个大侠,你要杀强盗,强盗他娘跪在地上求你高抬贵手,你会放了强盗吗?” 苗儿:“我……” “佑哥,我不知道。” 祁佑并未生气,“你看,这同样一件事,你就有三种不同的反应,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吗?” 苗儿虚心请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祁佑。 祁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立场问题。” “第一次,你是站在无辜被抢的村民那边,所以觉得强盗该杀。第二次,你听到强盗上面还有个老母亲,你代入了老人的立场,迟疑了。第三次,你面对求情的老人,更加彷徨。” “苗儿,你觉不觉得,你跟那大侠的经历何曾相似,偷钱贼偷东西是错的,可是他编造了他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谎言,你就迟疑了,周围人跟着求情,你就动摇了。” “你有没有想过,若今日被偷的被抢的不是你,而是一个老人辛辛苦苦一年种地的血汗钱,你还会觉得偷钱贼情有可原吗。” 苗儿:“可是我们把钱抢回来了。” 祁佑:“所以如果我杀了一个好人,然后再救一个好人,我是不是也没罪。” “一个国家为什么要有法律,就是因为有些事情不好界定。若是让人们来判,道一句公道自在人心,恐怕那大牢里好多人都该无罪释放。” “当然,也不排除屈打成招的冤狱。” “但那偷钱贼抢东西在前,持刀伤人再后,不能因为他最后没对我们造成伤害,他就情有可原。因为我们好好活着,不是对方心善,而是多亏了我们自己反应快。” “这世上好人有,坏人不少,但更多的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普通人,今日若被偷钱的是他们,你觉得他们还会轻飘飘一句“算了”了事吗。”祁佑停下喝了口水,看着苗儿。 苗儿若有所思。 祁佑:“你进来时问我,你今日错了没有。我明白的告诉你,站在我的立场来说,你错了。” “我给了你足够的钱,也表明了家里不差钱,但你仍然买了陈米。所以我觉得你错了。” “但站在你的立场来说,你只是想省钱,所以你又没错。” 苗儿:………… 所以,佑哥还是没明说她到底错了吗? 不,佑哥说了。只是她不敢面对罢了。 因为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佑哥责备她。 苗儿恍恍惚惚的离开了祁佑的房间。回屋后,躺在床上,把今晚的事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 她一夜辗转难眠,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祁佑在想今日那“偷钱贼”是谁派出来的,当然,金城恨他的人多了,毕竟他挡了人家的财路。 他更想弄明白的是,对方此举是何意。目的是什么。 而祁母他们更多的还是思考祁佑的话,以及家里的银子到底还有多少,他们将来又以什么谋生。 所以,第二日起来,众人脸上都顶了个大大的熊猫眼。 众人没精打采的吃了早饭,祁佑宣布,“昨日买的东西不够,今日我们再下山一趟。” 众人:生无可恋.jpg 小柱子眉眼耷拉着,垮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吸了吸鼻子,软趴趴的缩成一团儿,恹恹的趴在祁佑的怀里,对山下也没了昨日的热情。 山下人太多了,也太复杂了,他的小脑袋瓜不够用了。 昨天晚上,他想的脑阔疼,一晚上都没睡好。 祁佑敏锐的察觉到小孩儿些微的抗拒情绪,心里一思索,就有了数。 所以,今日一下山,他们进城之后,他首先就去那些小摊上,给小孩儿买了不少小玩具。 小柱子拿到玩具后,喜笑颜开,看着人来人往的金城又顺眼起来。只是他昨夜没休息好,所以今日精神一放松,一会儿就睡下去了。 祁佑看他睡着了,带着苗儿他们去了药铺。 快过年的时候,药铺的生意是最糟糕的,谁愿意大过年还买药吃啊。 所以祁佑他们进去,就有学徒上前招呼。 祁佑看了一眼苗儿,苗儿捏着手里的钱袋子,回忆着之前佑哥在店铺外教她的,面色严肃道:“我近来寒热吐泻,瘕瘕痞块,颈项瘰疬,瘀血腹痛,劳烦你给我开些硝石入药。” 学徒一听,脸色微变,说了价钱之后,转身给她包了一份药包。 苗儿接过药包以后没有走,又买了些专治风寒的药。 直到学徒把其他药材包好递给她,祁佑才带着人去下家。 他们走了一家又一家药铺。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心里直骂娘,大过年的是没东西买了吗,直往药铺里钻。 …………… 所以当天晚上,他们背后的主人从派出去打探的下人那里听闻了消息,都一脸的莫名其妙。 硝石,碱,那些东西能干什么??? 难不成姓祁的家里真有人病了,不得不下山买药材治病。 可既然如此,那跟在他身后的老的老,小的小又是什么人? 这些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心里都对祁佑更加猜忌起来。 这姓祁的做事毫无章法,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其他人不明白,祁家人也没明白到哪里去。 祁佑谨记之前的教训,所以回去之后,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众人:“肥皂,那是什么?” 祁佑微微一笑,“肥皂啊,那可是个好东西。” 45.第四十五章 寒风冷冽, 但人心却是温暖的。 祁佑站在走廊上,看着远方,手里还端着一碗热酒,仰头一口闷了,一股热意从心底传遍全身, 他兴致所起,提着一根木棍在院子里演练起来。 祁母和苗儿本来在灶堂里准备今晚的年夜饭,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 小柱子早站在边上,拍着小巴掌,兴奋的嗷嗷叫。 “姐夫好棒!!!” 祁佑一套枪法舞的行云流水,漂亮极了,其他人也只觉得看到了一场视觉盛宴,回味无穷。 但舞到后来,祁佑却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得劲,或许是木棍跟真正的长木仓还是有区别的。 他有些微醺, 竟然抛弃了原本的招式, 心随意动, 假想面前有一个敌人,他该怎么又快又狠的制住对方,倒让他无意创造出了一套新的棍法。 他舞的全然忘我, 不知时间概念, 其他人也看呆了, 直到祁母闻到一股糊味儿, 才惊觉锅里的肉烧糊了,连忙回灶堂去处理。 好在发现的及时,除了肉糊了,其他没什么大问题。 这顿年夜饭依然好好的端上了桌,祁家人聚在一起,过了一个美满的新年。 所有人都很高兴,祁佑陪着他爹喝了不少酒,饭后酒醉的他被苗儿扶着回房睡下了。 苗儿让祁母去休息,独自一人收拾了满地狼藉,直到夜深了,她确定其他人都歇下了。 她才偷偷一个人跑出来,在院子里,面对北方,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爹,娘,我跟弟弟现在过得很好,你们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她烧了些纸钱,等到最后一丝火焰熄灭,她才在灰烬上淋上一碗酒,然后用土仔细埋了,轻手轻脚回了房间,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 日子过得很平静,祁佑跟着家里人一起研究怎么制作肥皂,怎么调整比例,做出来的肥皂不但少了刺鼻的味道,而且去污能力还强。 一家人待在山中,不知日月变换。 转眼到了暮春三月,虽然天寒料峭,但仍然阻挡不了万物复苏,枝头又开上了新叶,软软的风吹过草地,带起一阵阵清香。 金城,陆家。 四四方方的一个小院里,花草正浓。一名年轻男子坐在躺椅上,感受着天空难得的阳光。 一片岁月静好之景。 然而稀碎的脚步声打乱了这一幕,男子无奈的睁开眼,薄唇轻启,“何事?” 小厮上前,恭敬回道:“公子,祁公子上门求见。说有一桩生意想与你谈。” 陆子轩眉心一跳,“祁公子?祁佑?” 小厮:“是。” 陆子轩沉吟片刻,“带人去正厅见我,不可怠慢。” 小厮应下。 陆子轩这会儿也没了晒太阳的心情,纠结的原地转圈,最后径直去了正院。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他爹今天应该在家。 然而他到了正院,管家却告诉他,“真是不凑巧,老爷刚刚出门了。” 刚刚出门了………刚刚………出门了……了…… 陆子轩简直想以头撞墙,他怎么就能这么背,就差那么一点儿时间,就那么一点儿。 陆子轩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住了脸上的淡定(?)。 陆子轩:“既然如此,便算了。” 他转身就走,心里偷偷埋怨他爹,早不出门晚不出门,他有事情找,他爹就出门。 真是………好气啊╰_╯ 正厅里,祁佑喝了三杯茶,陆子轩才姗姗来迟。他不知道其中隐情,只以为对方这是给他的下马威。 所以他站起来,皮笑肉不笑道:“陆公子真是贵人事忙啊。” 陆子轩心里讪讪,绷着面皮没答话。 祁佑也觉得自己这样子显得怪小家子气的,于是略过不提。 等人坐下了,他才开口道:“在下此次前来,是想给陆公子看一样东西。不过在此之前,还请陆公子屏退左右。” 陆子轩:………… 行吧。 他挥退了下人,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祁佑,等着对方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黄色的方块。 那是什么玩意儿??? 祁佑起身把肥皂递给了他,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份计划书。 上面详细介绍了肥皂的功效和作用,制作成本,利润空间,各自分成。以及最后还写明了如何推广,以及发展前景。 陆子轩:!!!!! 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有漏看一个字,然后再把目光放到手里的小黄块上,顿时肃然起敬。 都说人不可貌相,要是祁佑所言不虚,那这小东西可真是不得了啊。 虽说那几文钱他看不上,但如果家家户户都用这玩意儿,还是从他们家卖出去的。 陆子轩:艾玛,不能想,一想就好激动。一激动,就容易失态。 陆子轩拼命维持住自己的逼格,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祁佑就先他一步出声了。 “陆公子若是心里有顾虑,这肥皂不如陆公子就先用着,在下明日再来探讨此事。” 陆子轩一想是这个理儿,当下就派下人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把人干脆利落送出去了。 祁佑:………… 他懵逼的站在陆府门前,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是,他这就被“请”出来了。还是随便一个下人给送出来的? 陆子轩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说好的古代呢?就算这朝代不是他认知中的古代,但这陆东家待人接物的方式跟他想象中有点儿差别啊。 现代的生意场上还讲究你来我往周旋两句呢,除了老外,华夏人谁这么不给人面子啊。 有人曾说,华夏人这点挺虚伪的,明明心里是那么想的,面上还不能露出端倪。 祁佑却不那么觉得,只能说每个人想法不一样,他觉得只要对方跟他不是有恩怨,照顾别人面子便是一种礼仪。 就像走亲访友,客人走了,主人一般都说“以后有空再来玩”,没谁会说“快走快走”,还迫不及待的把人送走吧,弄的多不待见人似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华夏人这么过了好几千年,好好的美德成了别人眼里的装模作样,也真是服气。 祁佑之前跟这位陆东家打交道的时候,对方也没这样啊。 所以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位陆东家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对他做了。 祁佑抹了把脸,心里估摸着这次合作的事也悬了。 幸好他还有备份,算了,找下家吧。 如果陆子轩知道祁佑的想法,一定会大喊冤枉,他只是太激动了,偏偏又要按捺住这种激动。所以,一不小心就……… 下午,陆老爷回家了,陆子轩带着肥皂兴冲冲的去找他,得意洋洋的把今天的事说了。 “爹,我都试过了,这肥皂老好用了,根据祁佑计划书上所写,我们bbba………” “你等会儿。”陆老爷的注意力显然没在这上面。他问儿子,“所以祁佑说明日再来,你就让下人把人送出去了?” 陆子轩:“对呀。” 陆老爷:…………… 嘿,我的竹条呢!! 陆子轩看着他爹左右张望,心都提起来了,抖着唇问:“爹,爹你冷静点,爹,你想干什么?” “你这个臭小子。”陆老爷气的直接上手打,边打边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情都让你搞砸了。” 陆子轩委屈又茫然,“我没有啊。” “还没有?”陆老爷猛地拔高了声音,“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管家,管家!” “老爷,你叫我。” 陆老爷:“去查查今天祁佑今天出了陆府,下一个地方去了哪儿。” “是,老爷。” 半个时辰后,陆子轩听着底下人的回报,表情与祁佑之前被送出陆府时一模一样。 同样的呆逼和茫然。 陆老爷斜了儿子一眼,“现在你还说你没错?” 陆子轩因为激动之下,离家出走的智商终于回家了。 然后他就打了个哆嗦,终于意识到之前的行为有多得罪人。 而且在那之前,他去正院找他爹,耽误了一些时间,但在祁佑眼中,是不是觉得他在故意晾着他。 这特么误会大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爹,你知道我的,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当时太高兴了,我太兴奋了,但又必须维持住我的仪态,所以就忽略了这点。” 陆老爷皱眉:“就没人提醒你?”难道家里出了内鬼,故意坑他儿子? 陆子轩闻言垮了脸,“谈话之前,祁佑让我屏退左右。” 陆老爷默了。 所以这还真是他儿子的锅。 陆老爷看着人模狗样的儿子,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这幅正经的不得了的皮囊下,怎么就生了那么副不着调的内里。 陆老爷扶额,“把那份让你晕头转向的计什么书拿给我看看。” 他倒要瞧瞧有什么不得了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子轩被他爹结结实实胖揍了一顿,第二天天没亮,就侯在城门口。 祁佑昨日离开陆府之后,去找了下家,跟人敲定了合作意向,今日兴高采烈的进城,结果在城门口就被人堵了。只见那年轻公子哥面(shen)色(qing)狰(xing)狞(fen)对他道:“我从天没亮就侯着了,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祁佑:………… 46.第四十六章 我是直接跑, 还是硬肛。 要不,先把这混蛋揍一顿再跑? 祁佑脑子转的飞快,都思考把陆子轩揍到个什么程度比较好。 结果就看见这小子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祁公子,昨儿个实在对不住, 是我考虑不周得罪了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祁佑:嗯??? 这是个什么路数? 陆子轩也知道自己的毛病,想起过来之前,家里老爹千叮咛万嘱咐,他要是再把事情就搞砸了,就自己背一捆藤条回家。 想想那场景,陆子轩就一哆嗦。当下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把昨日的事情,主要是他的心路历程(划重点)全部说给祁佑听了。 那真挚的神情,就差没把心给剖出来了。 陆子轩哭唧唧:“真的, 祁公子, 你相信我, 我绝对没有怠慢你的意思,我就是当时太兴奋了,但我又要维持镇定, 所以脑子不够用, 才做出那么冲动的事, 对不住对不住。” 祁佑:…………… 他一言难尽的看着面前的英俊男子, 抬手抹了把脸。 陆东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所以前几次接触,他怎么会觉得对方温润儒雅。 这内里活脱脱一二哈啊。蠢的没边了。 祁佑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禁为之前的自己捏一把冷汗。 陆子轩还在劝说,“祁公子,昨日是我不对,今日特意邀请你上门,给你赔罪,还望你赏脸前往。” 祁佑艰难道:“不用了,我还要” 陆子轩上前拉住他的手,哀嚎道:“祁公子,家父已经等候多时,你就赏个脸吧。” 他不敢一个人回家啊qaq! 祁佑:………… 祁佑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抬脚,毫不留情的走了。 然而……… 祁佑黑脸:“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陆子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祁佑:………艹 陆子轩可怜巴巴的跟在他身后五步远的位置,小声逼逼:“祁公子,你就跟我走吧。” “我爹也想见你呢。” “我以后再也不像昨日那样对你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你唔唔” 祁佑阴着一张脸,捂住了陆子轩的嘴,扭头对陆家的下人道:“带路。” 下人喜不自禁,“好好,祁公子跟我来。” 至于他们家公子?嘿,没看到公子乐在其中吗。 在见陆老爷之前,祁佑一直在想,能生出陆子轩这种逗比的男人,估计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然而见了陆老爷之后……… 中年男人身材高挑,偏瘦,棱角分明,鼻梁高挺,眉毛修整的有形。身上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根同色腰带,领口和袖口绣着祥云花纹,脚踩一双黑色靴子,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让人很有压迫感。 祁佑:…………… 这真的是父子??? 他对比了一下两人的样貌。 好吧,面相上来看,的确是亲生的。 祁佑看着饭桌上喜滋滋吃饭的陆子轩,再对比八风不动的陆老爷。 祁佑:………他还是吃饭吧。 陆老爷举着酒杯,对祁佑道:“小儿做事不周,我这个做父亲的,代他向你赔罪。还望祁小友原谅则个。”说完就把杯里的酒一口饮尽。 祁佑也端起酒杯喝了。 热酒下肚,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陆老爷眉眼舒展,脸上带了点笑意。 “祁小友是个敞亮人,再来。” 祁佑也没推辞,两人你来我往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陆老爷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 “祁小友的计划书,老夫也看了。”他顿了顿,看着祁佑的目光很复杂,“实乃生平仅见。” “这份巧思,恐怕整个金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很中意那份计划书上所写,不知有没有那个荣幸,能够祁小友一起合作。” 陆老爷直直的看着祁佑,他身旁的陆子轩也没好到哪里去,藏在桌子底下的手都快把衣服搅烂了。 气氛渐渐变得严肃,祁佑端着酒杯的手轻轻晃动。 蓦地笑了,“行啊。”他说。 “不过,这分成得重新规划。” 陆老爷心里有了数,看来昨天祁佑从陆家离开之后,跟下家谈好了。 幸好他今天早上就把儿子踢去城门等人,否则这块煮熟的的鸭子,真的喂到嘴边都得飞了。 到时候,他非得气死。 陆老爷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陆子轩缩了缩脖子,没吭声。 真怂。 陆老爷都没眼看,扭头跟祁佑商量分成的问题。 最后好说歹说,陆家得了三成股份,哦,股份这个新词也是从祁佑口中听来的。 祁佑带着契约书离开了陆家,扭头去了齐家。 要说昨天为什么会去齐家,还不是因为陆齐二家情况差不多,而且两家还有些别苗头。 祁佑进了齐家门之后,话都没多说两句,直接把他跟陆家的契约给人看了。 于是齐老爷二话不说签了字,所占股份跟陆家一模一样。 这合作商敲定了,接下来就是找地方建一个工厂,然后招揽工人。 祁佑自己做,肯定费力不讨好,事倍功半,但谁让他拉上了陆齐二家呢。 这两个土著虽然在金城不算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但能在金城立足这么多年,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祁佑心里门儿清,所以他签了契约书之后,就不再过多介入,之后的琐事,他都交给他爹和苗儿两人了。 他爹负责陆家,苗儿负责齐家,至于祁佑,他在山上教小孩儿呢。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练练武。 哦,偶尔还得充当保镖和宣传部长。 当现代的简化版宣传广告横空出世迅速席卷整个金城,这个城市沸腾了。 肥皂以低廉的价格,强效的去污能力,淡淡的清香,引来了庞大的购买人群,繁复多样的品种,上到大户人家,下到农户,都能通通满足。 作为第一个跟着祁佑吃螃蟹的陆齐两家,迅速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尤其是当有医者指出,用肥皂清洗过,不容易患病,肥皂的销售量更是到达一个巅峰。 ………… 夏季比往年晚些日子到来,在金城热闹非凡的时候,距离金城几百里的西南的某个小村落,迎来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村民们还来不及高兴。磅礴不绝的大雨就浇了他们个透心凉。 当夜凌晨,山洪暴发。山脚下的村民在睡梦中瞬间毙命,无一生还。这个消息自然就没有传出去。 次日天明,经过一晚上的积累,山洪势如破竹,一路行过,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当地官府终于得到消息,然而县令害怕被怪罪,捂而不发。 又因为近些年来,西南地区的吏治混乱,苛捐杂税,导致了山匪肆虐。 此次山洪,山匪借着天灾,肆意烧杀抢掠。 短短数日,整个西南成了人间炼狱。 …………… 祁佑每日都在指导他爹和苗儿怎么跟人做生意,怎么想办法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思考将来的路该怎么走,还要抽出时间来练武看书,忙的脚打后脑勺,一时间还真没有特意去打听其他地方的消息。 肥皂的成本低,销量多,祁佑这个春夏赚了不少钱,保守估计得有一万两。 虽然跟去年卖冰赚的差不多,但卖冰只是权宜之计,而肥皂才是细水长流。 尤其是借着这次卖肥皂,让他爹和苗儿两个人都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虽然不至于脱胎换骨,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周身气质跟过去有很大的差别。 祁佑心里欢喜他们的改变,干脆又整出了一个新点子。 就是做果酱。 他们能制冰,到时候沙冰上淋一些酸甜的果酱,保证销路不会差。 而原材料就来源于梅山上的一种像灯笼的果子,看起来非常好看,有绿色的,有红色的。 就是味道太酸了。 去年小柱子还用这种果子捉弄过他呢。 祁佑本来只是提出了这么一个想法,祁母一个人鼓捣鼓捣,最后竟然真让她给弄出来了。 祁佑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尽管他内心很不想承认,但他潜意识里的确因为他娘的瞎眼,而一直忽视她的作用。 直到此次,祁母凭借自身的能力,做出了果酱,证明了她就算瞎了一只眼,但也不是个废人。 当天晚上,祁佑跟祁父祁母一商量,大手一挥,豪气表示,你们尽管做,万事有我兜着。 果酱在这个朝代不是前所未见的,事实上,皇宫里或者大户人家家里都会根据季节,制作果酱。 不过这个时候,人们做果酱,多是用蜂蜜和水果做成的。 白糖还没出现呢。大街小巷里卖的也是麦芽糖居多。 祁佑有钱心里不慌,他没怎么想过靠果酱赚钱,就是想让他娘有些事情做,所以格外舍得下本钱。 当沙冰出现在金城的街道,那些观望的大家族也懵了,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之前肥皂的事,他们没有掺与进去,就很后悔了,这次唯恐错过什么,更是又添了一批人,跟踪祁佑,打探他又准备去谁家。 可惜结果让他们失望了。 他们没等来新的发财机会,金城却在夏末秋初迎来了第一批难民。 47.第四十七章 祁佑今天照常护着家人下山, 然而一行人却在进城之后惊着了。 金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难民。 那些人个个黝黑枯黄,浑身脏兮兮的,都看不清面容。 甚至有些人跪在地上,背上插了根干草,看意思是自卖为奴。 祁佑瞥了一眼, 这些卖身的当中,大多是老人小孩儿,很少有壮年。 难怪金城那些本地人过来看了几眼,又走开了。 祁佑带着家人,路过一对龙凤胎面前,突然他的衣摆被人扯住了。 祁佑低头看去,俩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身量大概到苗儿肩膀的位置,衣衫褴褛,脚上只套着一只破烂的鞋子,另一只脚赤着踩在地上。 察觉到祁佑的目光, 男孩一下子缩回了手, 随后又鼓起勇气, 抬起头,渴求的看着祁佑:“公、公子,我跟妹妹今年十岁了, 可以干活了, 你买下我们吧, 肯定不会吃亏的。” “公子, 求你了,你买下我们吧。” 祁佑没立刻回应,反问他们,“你们的爹娘呢?” “没了。” 祁佑:“怎么没的?” “夏天发大水,房屋都被冲垮了,爹娘为了护住我们,被洪水卷走了。” 祁佑眉头微蹙:“发生天灾,你们那边的官府就没管?” 小男孩一脸茫然,反问道:“官府为什么要管我们?他们不向我们征税就很好了。” 闻言,祁佑的眉头拧的更紧了,“你们是哪里来的?” “我们是从孟津县逃生过来的。” 孟津县? 祁佑思考孟津县在哪里?小男孩看他一直沉默,心都提了起来。 心一横,拉着妹妹对着祁佑直磕头,“公子,公子求你了,买下我们吧,求你了公子,求你了,求你了。” 这边的动静渐渐引来了其他人,苗儿偷偷扯了扯祁佑的衣摆,小声道:“佑哥,我想买下他们。” 我想买下他们,而不是我可不可以买下他们。 祁佑看着已经逐渐有了自己想法的苗儿,眼底有丝丝暖意,“行,既然苗儿想买,那就买下吧。”以后教好了,跟在苗儿身后打个下手也是可以的。 祁佑话音刚落,他们就被人包围住了,“公子,求你也买下我们吧,小老儿虽然年老了,但小老儿以前是泥瓦匠,可以做些手艺活儿的。” “公子,求你买下我们吧,我们吃的少,会很听话的。” “公子求你了,求你了,买下我们吧。” 一群老老少少围着祁佑,齐刷刷的磕头,哀求之声连绵不绝。 “公子,公子——” 祁佑一时间还真有点儿骑虎难下,他没想一次性买这么多人啊。 可是不买的话,这些没有多少“价值”的老人小孩恐怕大半都活不过这个冬天。 可是买了的话,这么多人又安置在哪里? 他们现在都还住山上呢。 等等,山上? 对啊,他怎么把他买的那几座山头给忘了。 四座山头,别说安置几十上百人,就是安置上千人也是没问题的。 他去年在山上种了豆子,把他们住所周围的山地能肥沃的都肥了。到时候可以让这些人种些水稻或者小麦。 就按照他上辈子见过的那种梯田设置,肯定收成不错。 按田面坡度不同还有水平梯田、坡式梯田、复式梯田之分。 祁佑一想到将来,脑海中的畅想就有点儿刹不住。 后来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看着周围跪了一片的人,沉吟道:“行吧,跟我去官府登记吧。” 官府也正为突然涌入城中的难民头疼呢。祁佑就来了。 县令听说了他的来意,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哎哟,这姓祁的到底是什么活菩萨下凡,他每次有烦恼了,这姓祁的就巴巴给他来解决了。 于是他朱笔一挥,吩咐下去,让底下人给祁佑一路开绿灯,以往能拖个十天半月的事情,半个时辰就给解决了,别提多效率了。 祁佑看着新出炉的“下人”,无奈的叹了口气,扭头对祁父他们道:“陆家和齐家那边,你们先过去应付着,我带这些人先回山上。” 祁父点点头。 祁佑看了祁母和小柱子一眼,到底还是不放心,把两人带走了,又拉着苗儿低声嘱咐了几句,然后他们在衙门口分开走了。 祁佑看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约摸有上百人的队伍,默了。 得了,他还是先去买粮食,买盐,买药,买布吧。 这还只是最基本的,他把人买回去了,总要给人住吧。 没住的地方,就建房子,要建房子,别的不说,基本的砖瓦要有吧,工具要有吧。 哪样不花钱啊。 难怪那县令这次都没向他伸手。估计也知道买了这些人回去,他离“破产”也不远了。 哦,对了。既然是买下人,不管多少,他还得另外付这些人一笔银子,不多,每人五两或者六两。所有人加起来也才五六百两。 但祁佑既然要用人,肯定不能任其自生自灭,所以后期的投入是必须的。 祁佑在心里算着后期大概的花费,眉头都狠狠皱成了一个川字。 祁佑走在最前面,他身后被买来的人心里也惴惴不安。 对未来的茫然,对新主人的不了解,都让他们心里充满了不安。 直到祁佑进了一家粮店,让人搬出二十多袋陈米,这群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是米啊,他们都有多久,没吃过米了。 当下就有几个半大孩子和队伍里仅有的几个成年男子对粮食出手了。 哪怕是生的,也是可以吃的。只要把米吃下肚,他们就不用饿肚子了。 这场混乱发生的太突然,但结束的同样快速,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他们的新主人把抢粮食的几个人踩在脚下了。 祁佑脚下用力,被他踩住手的男人当即痛的喊出了声。 祁佑冷笑,“想犯上,可以啊。只要你有那个本事的话。” 他抬起脚,被他踩住手的男人脸上露出庆幸的神情,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随后迅速扭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上空,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本来远距离围观他们这个队伍的金城百姓,听到惨叫声,齐齐后退了数十步。 娘呀,这年轻人忒残暴了,一言不合就打人。 只是听说那些人都是他买来的下人,打死了也叫打死了,官府都不管的,他们还是不要凑那个热闹了。 思及此,周围看热闹的人三三两两的散了。 祁佑冷眼扫过其他人,气沉丹田,扬声道:“我是可怜你们不错,但不代表我就好欺负了。今天这事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要是安分守己一切好说。你们要是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他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祁佑厌恶的把脚下的男人踢开,说句实话,他有点后悔买下这个男人了。 别以为他没看见,刚刚就是这个男人煽动其他人抢粮的。 真当他是软柿子了,想怎么捏怎么捏。 队伍里鸦雀无声,祁佑没有理地上那些人,转身带着他们去了下一个地方。 布庄,药铺。 队伍里老人和小孩儿几乎是对半分,纵使有些孩子年纪小不太懂这意味着什么,但队伍里许多老人看着祁佑的目光却充满了感激。 这位新主人是在替他们这些下人买东西的。 再回想之前,他们看到粮食时,心里一闪而过想抢的想法,顿时感到羞愧。 祁佑回头打量了那些人一眼,微微勾了勾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苗儿和祁父先去了陆家酒楼,临走之前,佑哥说了,让他们不要分开行动,最好走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祁父偏头看了一眼女扮男装的苗儿,这一年来,不愁吃穿,少女迅速蹿高,脸上也有了肉,尤其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少女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昂首阔步,自信昂扬。 苗儿感觉到了祁父的目光,偏头看过去,“爹,怎么了吗?” 祁父笑笑,“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苗儿你变了许多。” 苗儿垂下眼睑,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吗?佑哥说他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比以前好。” 祁父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人开朗了些,也精明了许多,不会容易被欺负。 苗儿脸上的笑意扩大了些,她抬头望着前方,心里感觉被填的满满的。 她也感觉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更好。 因为她觉得自己离佑哥更近了些。 两人疾步走着,然而在快要靠近陆家酒楼的时候,突然冲出来十多个男人,个个手拿长棍,二话不说,对着祁父和苗儿两人就打过来了。 苗儿眸子一缩,当下把祁父往身后一拉,长腿一抬,一脚踹开了打过来的长棍,然后一个回旋踢,一脚踢上了来人的下颌骨。 “咔嚓”一声响,男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其他人愣了一下,苗儿趁着这段空隙,拉着祁父跑了。 她谨记祁佑的嘱咐,如果遇到危险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如果条件允许,就往家里跑,没有哪里能比家更安全了。 48.第四十八章 眼前的景物飞速后移, 苗儿带着祁父拼命往城外山上跑去。 然而他们快,身后追击的人更快。 苗儿余光扫到从后挥来的木棍,向前一弯腰,躲过了木棍之后,单手撑地, 作为支撑,双腿跃起,分别踢向了两边。 “砰”的一声,有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个老的不会武功,先抓他。” 苗儿那边压力骤减,那些男人顿时袭向了祁父。 “爹!!” 苗儿目眦欲裂,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石头,打中了逼近祁父的一个男人。 祁父看过来,苗儿大声道:“爹,不要跟他们硬扛,你先跑, 我断后。” 祁父:“不行。” 苗儿快速赶过来, 跟人缠斗在一起, “爹,我会武功,能应付一段时间, 你上山找佑哥。” 祁父险险躲过了挥来的一棍, 看看苗儿, 咬咬牙, 终究是同意了。 现在他在这里,只会拖苗儿的后腿,还不如上山找儿子。 他们两人的声音不低,其他人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打算。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主人说了,既然抓不住人,就杀了。” “杀——” 随着男人话落,男人们的攻击立刻凶狠了几分,苗儿双拳难敌四手,身上挨了好几下。 “苗儿——” “老东西,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祁父的背上被人狠狠敲了一下,他重心不稳,直接滚落在地。 “去死吧!”三根木棍同时扬起,这一下下去,祁父不死也得半残。 苗儿大吼一声,踹翻了身旁的男人,然而还没踏出半步,她的腿弯就被人一木棍打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身后木棍高扬,苗儿心如死灰。 佑哥,对不起,我没保护好爹,也没保护好我自己。 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苗儿绝望的闭上眼,然而等来的不是痛楚,反而耳边响起了男人的惨叫声,她急忙睁开眼睛,刚刚还嚣张跋扈的男人此刻出气多进气少的躺在地上,胸口还有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 苗儿呆呆的看着几枪就将之前把他们逼入绝境的坏人一枪捅死的男人,眨了眨眼。 她怎么觉得救命恩人这么眼熟? 他们在哪里见过吗?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地尸体。 男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胸前还用布带绑着一个孩子。 解决了追杀苗儿他们的人,男人看了过来,声音沙哑的厉害,“祁佑在哪里?” 苗儿迟疑,“你是?” 男人动了动眼珠,最终还是没隐瞒,“裘烈。” 苗儿微惊,回头跟祁父对视一眼,祁父向她点了点头。 苗儿镇定道:“佑哥在山上,你跟我们来吧。” 裘烈没动,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没什么温度,“不处理一下。” 苗儿眼眸闪了闪,忍住心中的害怕,上前搜摸那些人身上,最后竟然真的让她摸到一个腰牌。 『周』 苗儿把腰牌揣入怀里,看着尸体也犯了愁,“要不,先去找佑哥。” “等你找到祁佑,祸事就临头了。”裘烈冷笑道,但目光触及到怀中高烧不退的小侄女,脸上的嘲讽散去,“记住,我救了你们,还给你们扫除了尾巴。”所以,等见到祁佑,对方必须救他的侄女。 这是等价交换。 裘烈一手扛一个,不一会儿就把那些尸体摞到一起,十三具尸体,累起来有半人高。 裘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晃了晃,然后倒在尸体上,打开火折子,火星触碰到尸体,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祁父和苗儿看的一阵生理性反胃,捂着嘴呕吐起来。 裘烈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妇人之仁。” 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气候干燥,又有助燃的东西,没多久,地上的东西就烧的黑漆漆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了。裘烈让他们给就地掩埋了,最上面还用干草掩饰,装作大火烧过的场景。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所有的东西处理的干干净净,裘烈担心侄女,催促道:“行了,走吧。” “哦,好,好的。”苗儿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老实说,她现在觉得胃里翻腾的厉害。祁父也没好到哪里去,脸色惨白惨白的。 …………… 祁佑刚刚把底下人安排好,就看到苗儿回来了,他正惊讶对方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就看到了她身后的男人。 祁佑比苗儿眼力可好多了,几乎是一对上眼,祁佑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裘烈,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弄的这么狼狈? 祁佑心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等到祁佑从苗儿口中知道事情经过后,他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 裘烈把胸前的布带解了,把孩子递给祁佑,“你欠了我两条命,现在,救她。” 祁佑嘴角抽抽,刚想调侃两句裘烈怎么这么较真,可是抬头对上对方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玩笑的心思顿时就散了。 为何短短半年多不见,裘烈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面色麻木,眼力黑黝黝的,像一口深潭,不见半点亮光。 这半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裘烈没等到祁佑的回答,抬眸看他,机械的重复,“你欠了我两条命,现在救她。” 祁佑压下心里的怀疑,摸了摸小孩儿的脸,嘶,怎么这么烫。 他顾不得再想其他,现在救人要紧。 祁佑:“娘,你去厨房里烧些热水。” “苗儿,你去把家里买的所有药材都拿来。” “小柱子,帮姐夫把家里的酒拿过来。” 然后回头问裘烈,“她烧了多久了?” 裘烈睫毛颤了颤,哑声道:“一天多了。” “一天?”祁佑惊道:“你都没有想办法给她降温吗?” 古代孩子体弱,这么烧一天,就算侥幸不死,也容易烧坏脑子啊。 祁佑不敢再犹豫,出门去了灶堂,水刚烧没多久,温温的,祁佑摸了摸,感觉还行,端着一盆温水回来了,小柱子也拿着一小瓶子酒等在屋里。 祁佑按照比例,把酒倒入水中,用手搅拌了几下,然后把布巾浸湿,再拧干,准备给小孩子进行物理降温。 先是手脸。 然后在解小孩衣裳的时候,他的手被裘烈按住了,“你干什么?”裘烈目光如刀,很有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气势。 祁佑无语,“给他降温啊,他烧的这么厉害,不大面积给他物理降温怎么行。” 裘烈这才明白自己想多了,低头看看小孩儿的形象,为了逃命,他把小孩儿弄的邋里邋遢,几岁的孩子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祁佑不知道也正常。 “她是女孩,你让你未婚妻来。” 祁佑:“好吧,不就是女孩吗,我还……女、女孩???” 他烫到似的,立刻缩回了手,赶紧背过身去,高声喊,“苗儿,苗儿快来。” 苗儿抱着大堆药材出现在门口,祁佑用手挡着眼睛,指指身后,“快,快去,那是个女孩子,你去给她降温。” “不用担心,我在门外口述,你照做就是了。” 祁佑跟身后有鬼在撵,三步作两步跑出了门外。 “你把孩子衣裳解开,用沾了水的湿布持续擦拭孩子的颈部、胸部、腋下、四肢、手脚心。” “动作轻一点,小孩儿皮肤嫩。” 物理降温的效果很好,大半个时辰后,小女孩体温就降了些。 祁佑这才让苗儿和祁母端着温水盆子和肥皂进去给人洗漱。 祁佑和裘烈两个大老爷们在客厅等着。 祁佑偷偷打量裘烈,几次欲言又止。 “你………” 裘烈以为他是害怕自己连累他,也对,他现在可是朝廷的通缉犯。 祁佑纠结着,还是把话说出口了:“你也受伤了,我给你看看吧。” 裘烈一怔,祁佑话说出口,轻松多了,当下也放开了,拿过了裘烈的武器放在一边,然后推着人去了澡堂。 当初他建造吊脚楼的时候,几乎是照搬了现代的室内设计,澡堂这种重中之重自然不会遗忘。 他把裘烈推进了澡堂,一会儿功夫就给人搬来一个大木桶,桶里满满的热水。 “喏,里面那个黄色的东西叫肥皂,多洗几次,可以把身上的脏东西都洗掉。” “还有,不许坐浴。” 祁佑交代完,就把房门一关,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 首先那块腰牌就值得人寻思。 『周』 这金城姓周的人家很多,但有能力养着一帮打手,行事还无所顾忌的,恐怕就只有那一家了。 祁佑早就猜到迟早会有人向他下杀手,但对方冲着他来,和冲着他家里人来可是两回事。 都说祸不及家人,既然对方这么赶尽杀绝,也别怪他心狠手辣。 ………… 澡堂里,裘烈看着眼前种种,都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他感觉都有好久没有处在这么温暖舒适的环境了。 然而距离裘家败落也不过短短半年多。 裘烈苦笑一声,解开了身上衣服,舀起一瓢水从头顶淋了下来。 脚下木板上,血水和污水混合着流走。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那块黄色的东西,叫什么肥皂的,轻轻在身上擦拭。 去污能力的确很强,他想。 快速洗了澡,裘烈本打算穿回之前的衣裳,这个时候祁佑过来敲门,“我猜到你可能洗好了,家里只有布,新衣服是来不及做,你先将就着穿我的吧。” “还有,这药膏对治疗外伤有奇效。” 裘烈打开了一条门缝,一套八成新的衣服从门缝里递了进来。衣服上还放着一个小瓶子。 “快点穿上出来啊。我娘给你下了碗面,你在外奔波,估计许久也没吃上热食。” “这会儿你先随便吃点儿,垫着胃,等晚上的时候,我再给你整桌接风宴啊。” 裘烈听着门外滔滔不绝的话,眼眶慢慢就红了。 “裘家没了。”祖父死了,就连救他出来的福伯也因为重伤不治身亡。 他除了暖儿,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亲人了。 门外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小小的房间寂静的可怕。 裘烈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自嘲,亦或者还是其他,他说:“我现在是朝廷钦犯。” 49.第四十九章 祁佑从看到裘烈的那刻起, 心里就有了猜测,只是当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张了张嘴,却几次都发不出声音,最后用力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他问:“那裘老将军?” “身首异处。”裘烈闭上了眼, 脑海里不期然又回忆起了那个下雪的天。 祁佑大张着嘴,剧烈喘息,可是眼中干涩,竟是一滴泪也无。 他逃也似的跑了,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爹。 祁父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拉着他询问:“佑儿,你怎么了?” 祁佑红着眼,觉得喉头堵的厉害,他止不住的四下张望,不让祁父看到他的脸。 “佑儿, 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爹啊。” 祁佑哑着嗓子, 低着头, 声音轻飘飘的,“裘老头没了。” 话落,一滴泪重重的砸在了地板上, 晕湿了痕迹。 祁父太过震惊, 手里一松, 祁佑就像离弦之箭跑了出去。 “佑儿, 佑儿” “爹,佑哥怎么了?”苗儿听到声音走过来。 祁父拉着她,“苗儿,你快去。佑儿现在情况很不好,你快去找他,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苗儿一头雾水,如果是过去,她可能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但现在,她选择问清原因。 只有对症下药,她才知道怎么安慰佑哥。 祁父把裘家的事说了。 苗儿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结果,思索片刻,她转身回屋,抱起一大坛子酒,才抬脚追了出去。 祁父一拍脑袋,对啊,佑儿现在心情低迷,就是该喝些酒,一醉解千愁。 果然还是苗儿聪明,想的周到。 最后苗儿是在一个迎山口找到祁佑的,她并没有说太多,只是沉默的上前,把酒坛递给了他。 “我觉得你现在可能需要这个。” 祁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伸手接过酒坛,撕开封口,仰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酒水倒的汹涌,口中一时来不及喝下,都漫到了脸上,衣襟里。 『祁小子,你能唤我一声师父吗?』 『我们早就说好了,是等价交换』 酒水不停灌入口中,祁佑却只觉得满心苦涩。 若是早知当初一别,便是生死相隔,他又何必吝啬那一声『师父』。 裘老头,你真的糊涂啊。 我早告诉过你,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看古往今来,又有几个武将是得了善终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师父,你是当真不明白,还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 不值得的。 祁佑灌下最后一口酒水,把空坛远远摔了出去,只朦胧听的几声碎响。 “苗儿。”他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朝少女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家。” 苗儿无声的笑了,“好,我们回家。” ………… 裘烈上了药,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坐在客厅大口大口吃着面。 祁佑猜的没错,自从逃难以来,他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天子是真的狠,对他裘家赶尽杀绝。 福伯为了护住他们,半路就死了。 他一个人带着小侄女从长安一路奔逃,中间好几次死里逃生,要不是他还记着当初祁佑说过他要去金城,要不是怀中的小侄女太过年幼,要不是信得过祁佑的为人,他可能早就挺不过去了。 他在被人追杀中,慌不择路逃到了西南,那里正在闹水灾,他躲在难民当中,一路提心吊胆,跟着难民进了金城。 只是他的运气不太好,中途小侄女吐的厉害,他不得不停下来给她找草药,耽误了一天功夫,可惜收效甚微。 小侄女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还发起了高烧。 他不敢再耽误,本着就算找不到祁佑,但金城繁华,找到大夫给小侄女看病也是好的。 至于他会不会因此被发现行踪,招来官府追杀,那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或许是他倒霉太久了,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当他视死如归带着小侄女准备进城时,正好看到苗儿和祁父被人追打。 他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 他救了祁父和苗儿两人,就相当于祁佑欠了他两条命。 裘烈的心安了,因为他手上有了跟祁佑交易的筹码。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裘烈心里想了很多,但这并不影响他吃面的速度。 祁母看他吃完了,赶紧着又给他端上了一碗,怜爱不已,“好孩子,饿坏了吧,多吃点,不够我再去给你舀。” 裘烈低着头,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多谢。” “不用不用。”祁母连连摆手,“你吃饱了,就去客房歇一会儿吧,那个小姑娘那里,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她喂了药了。” 老头子曾经告诉过她,裘老将军教了佑儿武功,虽无师徒名分,却有师徒之实。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份恩情,他们不能忘。 裘烈是裘老将军的亲孙子,按辈分,裘烈还是佑儿的师侄呢,当然要好好照顾了。 祁母的热情是发自肺腑的,裘烈难以拒绝这份好意。 况且,他也的确很累了。 所以他点点头,“如此,多谢伯”他猛的想起,祁家是临淮郡人,瞬间改口,“多谢婶子。” 祁母乐呵呵的,“不谢不谢。” 等裘烈走了,她才摇头失笑,她是佑儿母亲,裘老将军又与佑儿有师徒之实,裘烈却叫她婶子。 这辈分可真是够乱的。 只是,当初佑儿没正式拜师,裘老将军也没正式收徒,所以这师徒情分,他们心里记着就行,说出来,倒是有些不美了。 所以,裘烈叫她婶子倒也没错。 祁母边想边收拾桌子,小柱子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伸出小手,拉着祁母的裙摆,“婶,婶儿,那个小妹妹是谁呀?” 祁母轻笑,“什么妹妹,你得叫人家姐姐。”那女娃看着应该有五岁了,可比小柱子大。 “姐姐?”小柱子不太乐意,“姐姐要像姐姐那么高的,她那么小,怎么可能是姐姐。” “她就是妹妹,是妹妹。”小孩儿身子一扭,跑了。 “哎,”祁母没拉住人,“这孩子……” 她很快把这一茬给忘了,小柱子却对这事上了心。 明明就是妹妹嘛,那么小的一点点。 而且她长得好漂亮啊,眉毛细细的,皮肤白白的,鼻子翘翘的,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小柱子双手捂着小脸,眼冒红心。 他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一阵翻找。 拨浪鼓,木雕,小马,还有一只竹编的小球,还有风筝等等。 除了玩具,还有各种小点心,坚果,都是他爱吃的。 小柱子左看看右瞧瞧,有点儿舍不得拿出来。 可是回想起漂亮小妹妹白嫩嫩的脸蛋,小孩儿砸吧了一下嘴,要不,就分一半给小妹妹好了。 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 小柱子在祁佑的影响教导下,有了后来实干派的雏形,想到就做。 他在家里找出一个小篮子,把可以给妹妹的东西都分出来,然后一一放进去,准备等妹妹醒了给她。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 早上他躺在床上,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心里好奇,觉也不睡了,哧溜一下踩着鞋子就跑出了房。 他站在走廊上,还来不及看,初秋早上的凉风就给他吹了一激灵。 小家伙哆嗦着跑回了屋,麻溜儿的穿好衣服,再跑出来。 院子里,祁佑让人架了一口锅,里面煮着稀粥。每人排好队,上前来领一碗,喝完了就给下一个。 没办法,条件有限,只能这样做。 等到所有人都吃完了饭,祁佑开口道:“现在条件有限,你们暂时就在周围建茅草屋。”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周围老的老,小的小,话锋一转,又道:“这山上长年湿气重,你们要是想以后过得好点,就仿照我家这种建法吧。”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一个老者颤巍巍的走出来,“主人,小的自然是想建造您这种房屋,但是,小的以前从未见过。” 从未见过,自然也就不会建造。 祁佑一想也对,“这屋子建造不难,你们有不懂的就来问我。” “既然今天话说到这儿,我就把事情一并处理了,你们这老老少少上百人,不可能一人一栋房子。” 底下没人异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祁佑:“所以,我给你们一点儿时间,你们五个人站在一起,以后那五个人就住一栋屋子。” !!!!! 一群老人小孩儿都懵了,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 祁佑:“快点。” 祁佑催促道。 底下的人唯恐动作慢了,被主家打骂,左右看看,只要周围看的过眼的,基本上就跟着那几个人站在一堆了。 人群很快就分成了小堆,一共九十八人,二十个小堆。 有意思的是,昨日被他废了一只手的那个男人跟另外两个壮年男子凑到一起,但看表情,另外两人并不怎么接纳他,但同样的,其他人也并不怎么接纳那两个壮年男子。所以这三人就凑到一起了。 祁佑拿出纸笔,脑海中回忆着山上的地形,迅速确立了这些人将来在具体哪个位置安家。 50.第五十章 建造吊脚楼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祁佑当天就让他们行动了。 但是队伍里上了年纪走路都打摆的老人,和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儿都占了将近五分之一,剩下的五分之四也只是能够劳作而已,跟壮劳力完全没法比。 祁佑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也能想到。 他看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被一个八岁的小孩儿拉着, 惴惴不安的跟在众人身后竭尽所能的做事,祁佑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回房之后,拿着纸笔写写画画,然后兴冲冲的拿着纸张和银子出门了。 “你去哪儿?”裘烈在背后叫住他。 祁佑扬了扬手里的纸,“我去山下买点东西,山上就麻烦你看着啊。” 裘烈的人品和武力值他都是信得过的。 祁佑快速下了山,在山下遇到了一群鬼鬼祟祟找东西的人。 祁佑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对方是哪些人了。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昨日趁他不在,欺负他未婚妻,欺负他父,今日撞在他手里,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祁佑从林子里走出来, 扬了扬眉毛, “你们是在找我吗?” 对方明显一惊, 互相对视一眼,就要转身跑走。 “想跑,没那么容易。” 祁佑一个轻跃, 一脚踹飞一个, 落地之后, 也不来虚的, 双手一抓,轻轻松松把一个成年男子举过头顶,然后把他脸朝地,重重往地上一摔。 这还不够,他抬起脚,一脚踩上了对方的腿弯。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祁佑面色如常,很快第二个,第三个……… 看到同伴的惨状,有人坚持不住了。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公子宽宏大量,放过我等吧。” “哦?”祁佑斜了他一眼,“奉谁的命?” “这,这……” 祁佑脚下用力,又一声惨叫响起。 “我说,我说,是周恪,周公子。” 祁佑:“喔。” 然后在那人惊恐愤怒的目光下,祁佑废了他。 “你——不——守——信”他都说了谁派他们来的 祁佑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我放过你们,谁来放过我的家人。要怪就怪你自己跟错了主子。” 说完,他就从男人身边走过。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纵使你今日废了我等,明日还会有更多的人来杀你。”男人恶毒的叫嚣着。 祁佑没回头,“没关系,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要是哪天不耐烦了,直接端了对方的老窝也不是不可以。” “痴人说梦,周家在金城坐落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如今还背靠大树,你,你跟周家对着干,无异于蜉蝣撼树,螳臂当车。” “你很快也会有这样的下场的,我等着” “祁佑,祁佑………” …………… 祁佑压根没把那人的话放心上,他进了金城之后,都没管那些身后的尾巴,直接去了铁匠铺,把图纸拿出来,让人照着弄。 铁匠看着图纸一头雾水,这刀就是刀,缘何要弄那许多小齿。 还有这是犁吧,犁不是直的吗,这做的弯弯曲曲的怎么用。 真是个奇怪的客人。 奈何客人给的价钱很喜人,铁匠纵使满腹牢骚,也得照做。 祁佑前脚从铁匠铺离开之后,后脚就有人进去。 祁佑也不在意,他径直去了牛市,既然山上人多了,就可以多养些牲畜了。 那些老人小孩儿干不了重活儿,但放牛放养养鸡养鸭总会吧。 而且有了牛,就可以节省许多力气。 祁佑手里有钱,本来想多买几头牛的,结果后面人家说什么也不肯卖了。 他心里郁闷,有钱都不知道赚,傻。 他扭头找上了陆子轩,钱给足,让人帮忙把粮食,牛羊再送一批上山。 陆子轩:…………… 他这么风流俊朗的人物,给人送牛羊,送粮,有没有搞错? 祁佑微笑回对,没有搞错,就是你了。 陆子轩:(▼ヘ▼#) …………… “这是什么东西?” “小的不知,只道那祁佑让铁匠铺做的。” “既然如此,那也让底下人去做一份成品出来吧,老夫总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金城许多大户人家,也包括齐家和陆家。 不过齐老爷和陆老爷那儿,倒是祁佑亲自把图纸送上门去的。 五日后,祁佑下山拿成品了,他看着铁匠铺老板青黑的眼底,眼底有了些笑意。 他拱手道:“多谢老板了。” “哎,不敢当不敢当。”铁匠铺老板是个身高体壮的中年人,说话做事很是爽朗。 祁佑对他的敬业态度很有好感,拿多少钱,做多少事,舍得下力气。 所以祁佑付钱之后,又另买了三把斧头和两把砍刀,一把菜刀。 这可把老板给高兴坏了,可高兴过后,他又有些担忧, “客人,这买卖铁器,官府都有明文规定的,你一次性买这许多,恐怕会惹上麻烦。” 祁佑笑道:“不怕,我自有应对之法。” 毕竟,今晚他可要给整个金城一个大大的“惊喜”呢。 谁让近来蠢蠢欲动的人那么多。 祁佑临走之前,“好心”提醒一句,“昨夜我夜观天象,近日怕是有惊雷响,老板没事儿就别出门了。” 老板打着哈哈敷衍过去,心里却在嘀咕,眼下秋老虎又要来了,别说惊雷响,明日不出大太阳,就谢天谢地了。 不过最近五日连夜打造那奇怪的铁器,也确实累坏他了。 也罢,今天早点关门,早些休息好了。 祁佑拿着那许多的铁器出了铁匠铺,一路被人行注目礼,实在是他手上那一堆东西太打眼了。 祁佑看到人群中有几人悄悄退去,垂下眼眸,加快了速度回山。 周恪在家里得到消息,喜不自禁,他以拳击掌,兴冲冲的问小厮,“你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 “回公子,小的亲眼所见,绝无造假。” 周恪:“好啊,姓祁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你要急着投胎,这可怪不得我了。” “你去给衙门那边递个话,就说本公子今晚在福客来做东,请县令师爷他们一定要赏光。” 小厮:“是,公子。” 周恪:“还有,此事就不用通知我爹了,等他从南令回来,我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周恪看着远方,眼睛眯了眯,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当晚,周恪出门跟县令师爷联络感情去了,祁佑后脚就摸进了周家。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终于摸到了周恪的住所。 一阵忙活………… 周恪是被小厮从福客来扶着出门的,他太高兴了,解决了眼中钉,心里一畅快,就多喝了几杯。 明日过后,金城就再无祁佑这号人物了。 不过是个外地人,也敢在他的地界嚣张,简直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周恪心满意足的回了屋,酒醉的他,没有发现屋子里有股奇怪的味道。 子时。 天空乌云密布,惊雷阵阵,周家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声把人从睡梦中震醒,随后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待雨停,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周家的下人才终于从残垣废墟中寻得了他们公子面目全非的尸体。 此等异象,一时在金城传的沸沸扬扬。 县令早上听闻了消息,吓出了一身冷汗,连下三道命令,派人追回了之前去捉拿祁佑的官差。 这是个邪星,不能碰,不能碰 …………… 周甚从邻县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歇歇,喝口茶,顺便再训两句儿子,就听家中下人惊慌失措的跑来,“老爷,老爷,出事了。” 周甚皱眉,“何事惊慌,不成体统。” “老爷你快回家看看吧,公子,公子他没了。” 周甚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公子没了”。 难道那混小子又搞出什么事了,玩的不见人影了。 直到仆人又重申了一句,他才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甚踉跄了几步,好几次摔落在地,要不是下人急忙拉住他,他可能就真的站不稳了。 “回去,立刻回家。”他几乎是嘶吼着下了命令。 当他匆匆回到家,就看到门口站了一群人,他的夫人,小妾,庶子,庶女,全都哭哭啼啼等在门口。 这些人当中就是没有他的儿子。 “恪儿呢,那个不孝子怎么不出来迎接我。还不快去把那个不孝子拖出来。”他愤怒的踹骂着下人,发泄心中的恐慌。 “老爷。”周夫人悲痛道:“恪儿没了啊,老爷。” 周甚看着眼前的原配夫人,喉间尝到些血腥味儿,他努力想把这股血腥味儿压下去,结果却更加难受,最后他捂住胸口,脸色一变,哇的吐出一口血,当即晕了过去。 “老爷,老爷————” 周家乱成了一锅粥。 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的铁匠铺老板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街上人来人往,议论纷纷,他好奇上前,询问道:“你们在讨论甚?”说的这般起劲儿。 “嘿,兄弟你还不知道吧,昨夜天降惊雷,劈向了周家,那周家大公子倒霉透顶,直接被劈死了,听说都成了黑炭,那叫一个惨喔。” 51.第五十一章 铁匠铺老板呆了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然后不知怎么想起了昨日那位客人的忠告,明明是大白天,他却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兄弟,你怎么了,你脸色这么白, 不会生病了吧。” 铁匠铺老板勉强扯出一个笑,摇了摇头:“没,没有的事。就是这太阳太晃眼,刺的我眼睛疼。”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太阳大吗,不大啊,兄弟,咦,人呢?” 铁匠铺老板回了屋,赶紧把房门换上,背靠在墙上, 心咚咚的跳。 应、应该都是巧合吧, 呵呵。 ………… 有道是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 有了锯子和斧头之后,那些老人小孩儿建造房屋的速度提升了三倍。耕牛拉动着板车,板车上放着各种木头, 节省了不少力气。 山上如火如荼的建造房屋, 祁佑在旁边盯着, 明为监工, 实则还是不太放心这群老老小小。这都是体力活,稍不注意,就得出事。 苗儿和祁父之前身上受了棍伤,后来揉了药酒,好好养了几天,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 倒是裘烈身上的伤让他有些头疼,要不是祁佑看人气色不对,故意套话,还不知道这小子之前九死一生,受了严重的内伤。 祁佑没有办法,打算偷偷下山去找陆子轩,让人给弄点好药,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最好再给弄个大夫就更好了。 结果他还没下山,陆子轩先偷偷摸摸的上山来找他了。 祁佑把人带进屋,好奇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陆子轩急忙喝了一大口水,缓了口气,左右看看,也不说话,就那么盯着祁佑。 祁父他们识趣的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祁佑问他,“这下有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陆子轩咽了口口水,压低了声音,“我问你,周家那事是不是跟你有关?” 祁佑挑眉,“你怀疑我?” 陆子轩正色道:“我不是怀疑你。” “我肯定就是你。”他抬眸,目光锐利的看向了祁佑。 祁佑坦然自若的与他对视,呵的一声笑了,“这很重要吗?是我有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他嗓音懒懒,托长了语调,“关键是,你有证据,证明此事跟我有关吗?” 陆子轩:“…………没有。” 他一下子垮了脸,很是泄气。 陆子轩烦躁的抓了抓衣摆,“祁佑,我知道你不好相处,但是,我没想到你这么,这么……额,暴躁啊。”他想了好久,才想出这么一个词。 一言不合就杀人什么的,想想还是有点怕怕。 虽然周恪欺男霸女,好事从来不做,坏事全都干←_← “是吗?”祁佑垂眸,声音轻轻的。 陆子轩:“周恪这人是不太行,总喜欢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但但是,他罪不至死啊。” 祁佑施舍了他一个眼神,“所以,你特意上山就是为了来为周恪打抱不平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要好好考虑接下来跟陆家的合作了。 但是,有的人之所以是逗比,就是因为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只见陆子轩一摊手,“那倒不是。” “我说祁佑,如果有天我跟你生意场上闹不愉快了,你不会也这么把我给”他用手在脖子处比划了一下。 他的眼底有明显的不安,紧张兮兮的盯着祁佑。 祁佑话锋一转,“自从我来了金城,我遭遇过三次刺杀,两次明斗,就在前几天,我的未婚妻和父亲差点被人一棍打死。” 陆子轩一怔,显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种隐情。 真是个被家里保护的很好的“傻子”。 祁佑神色淡淡:“人在做天在看,一切因果自有报应,半点怨不得旁人。” 祁佑以为,经过此事,陆子轩该惧怕他的。 但是……… “那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他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有满满的好奇。 祁佑:??? 他也没料到对方突变的画风,刚刚不还义愤填膺,伸张正义的愤青样儿吗。 现在好奇问他怎么做到的真的好吗? 祁佑起身,扭头就走。 “哎,哎,你别走啊,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办到的?” “你怎么知道昨晚会打雷下雨,怎么又能肯定雷会劈死周恪?” “祁佑,祁佑你告诉我吧,我这心里跟猫抓似的,忒难受了。” “祁佑………” 祁佑黑着一张脸出了门,他打算去看看外面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陆子轩就跟在他身后碎碎念,“祁佑你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祁佑,只要你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我什么都答应你。” 祁佑:………… 他以前为什么没发现,陆子轩除了二之外,还特么自带话痨属性啊。 其他人都若有若无的看着这边,陆子轩生了副好相貌,又穿的好,一看就是哪家出来玩耍的公子哥。 能跟这种公子哥打交道,看来他们主家也是不简单的人家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待在这里。 但不管对方出于什么原因住在这里,对方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个地方住,给了他们一口饭吃,就是他们的大恩人。 纵观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会特意买牛,买铁具给下人,就为了让其更方便建造房屋的主家了。 祁佑慢慢巡查着,突然一个小孩儿跑上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彤彤的果子递给他。 他低头看去,发现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浑身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明亮有神。 “老爷,给您吃。”软糯糯的童音。 还怪好听的。 下一刻,祁佑大汗,老爷是什么鬼?他看起来很老吗? 他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小孩儿的称呼,所以他接过果子后,蹲下来,与小孩儿视线齐平,“以后不要叫我老爷,要叫我公子知道吗?” 小孩儿似懂非懂。 祁佑从怀里拿出一块糖,口中念道:“公子。” 小孩儿下意识跟着念,“公子。” 祁佑:“嗯。”然后把饴糖塞进小孩儿嘴里,“真乖。去玩吧。” 跟过来找姐夫玩的小柱子看着这一幕,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转身跑了。 他哒哒哒的跑回木楼,把小楼梯踩的噔噔响,一股脑儿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不知道干了什么,又嗖的一下跑出来,钻进了隔壁裘暖的房间。 裘暖大病初愈,好了以后也没有什么精气神。裘家没了,疼爱她的祖母死了,娘也不在了,就连最喜欢给她买小玩具的福爷爷也死了,后来还跟着裘烈东奔西跑,居无定所,好几次跟死神擦肩而过,小小的年纪,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一时间把这个小姑娘的心理防线压垮了,所以她病好了,也总是显的呆呆的。 此刻,她坐在窗子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风景,除了眼珠子偶尔动一下,证明她还是个活人之外,几乎都要以为她是个雕塑了。 她少了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活泼好动,整个人死气沉沉,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就像此刻,她明明听到了门外的跑步声,却依然没有动一下身子。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偷偷摸摸钻了进来。 她知道是谁,那个总喜欢让她叫他哥哥的小童。 小柱子蹑手蹑脚的蹭过来,四下张望,很好,没有别人。 他抿了抿嘴,试探着喊了一声,“好妹妹?” 裘暖动也未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小柱子眼珠转了转,试探着更靠近女孩儿一些。 裘暖依然没动。 小柱子贼心大起,缓缓的伸出小手,飞快的摸了一下女娃柔软的脸蛋。 裘暖:……… 登徒子。 她心里评价道,小小年纪就不学好。 即使如此,也并没有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怒火,就只是很平常的评价一个人,就像置身事外一般。 小柱子捂着嘴,笑的像个偷了腥的猫儿。 他把怀里的点心拿出来,塞到了裘暖口中。 学着祁佑经常摸他的脑袋那般,摸了摸女娃的脑袋,“妹妹,这绿豆糕可好吃了,你快吃吧。” “我都没舍得吃,都给你了。” “妹妹,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不喜欢吃绿豆糕啊。” “你不喜欢没关系,我还有红豆糕,桂花糕,金枣糕”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吸溜了一下口水。 “妹妹,你叫我一声哥哥吧。” 裘暖:无聊的登徒子。 她心里评价道。 小柱子没得到女娃的回应,心里很难过,可是抬头看看女娃可爱漂亮的脸蛋,他的难过就长着小翅膀飞走了。 “妹妹,要不哥哥给你讲故事吧,哥哥会说好多好多故事的。”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一个和尚,每天下山挑水喝,后来庙里又来了一个和尚,两人担水喝,日子过得美滋滋,直到有一天庙里又来了一个和尚,庙里有三个和尚,但他们却为什么没水喝呢?” 小柱子巴巴的看着女娃。 女娃连个眼神都欠奉。 小柱子反而被激起了斗志,又换了一个小故事。 女娃没反应。 继续换。 女娃还是没反应。 接着换。 小柱子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握着小拳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女娃,“妹妹,你知道为什么将军不用出城作战吗?” “将军”两个字触动到了裘暖迟钝的神经,她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慢慢扭过身体,正视小孩儿。 小柱子高兴的心花怒放,“妹妹,妹妹,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 “妹妹,绿豆糕好吃吗。” 女娃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慢慢扭回了身子。 小柱子赶紧拉住她,“妹妹,妹妹,你别不理我啊。我告诉你答案好了,为什么将军不用出城作战呢,因为将军在下象棋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嚣张的笑声,罕见的让裘暖的情绪起了点波澜。 所以,她把嘴里的绿豆糕吐出来了。 小柱子抬头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吐出来的绿豆糕,再抬头看了一眼她,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妹妹坏,妹妹浪费粮食。”他哭唧唧的跑出了房门, 女娃依然一动不动,像栋雕像。 另一边,祁佑也被陆子轩烦的崩溃了,他把人拉到一旁,低声道:“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吗?因为夏末秋初,气候变幻不定,找个经验丰富的老农就能知道什么时候下雨,这个气候,只要下雨,多数都会带雷。我没那个本事,使唤雷公电母,所以只好亲力亲为了。” 硫磺并不难得,他有足够的硝石,再混合着木炭,按一定的比例就能制出黑火药。 而大雨会带走所有的痕迹。 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跟陆子轩详细说明了,毕竟,那可是他的重要底牌之一呢。 陆子轩被他气势所震,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哎,你还是没有说明你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啊?” “祁佑,祁佑,你别走啊,你说清楚啊!” “祁佑,祁佑………” 52.第五十二章 陆子轩最后还是帮忙了, 从山上寻摸了一个大夫给祁佑送上山了。 祁佑那个感激啊,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真诚的感谢之意,就听陆子轩悠悠道:“顾大夫医术是不错的,但是吧”他咂咂嘴 祁佑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 下一刻就听陆子轩继续道:“顾大夫前些日子得罪了权贵,所以嘿嘿” 祁佑:………… 所以他这座山头都成了避难所了?? 祁佑心里对顾大夫有点怀疑, 偷偷拉着陆子轩,小声嘀咕几句。 就算得罪权贵,好歹也要把原因弄清楚啊。 陆子轩拍着胸膛担保,“顾大夫的人品医术都是好的,跟我爹也是多年好友,就是这运气着实不咋地。” 祁佑来了点儿兴趣,“这话怎么说?” 陆子轩:“本郡太守的爹都八十多了,说句难听的,那么大年纪随时都要入土的。偏偏那太守是个大孝子,他爹都快断气了,非让顾大夫上门救治。你想啊, 这顾大夫就是医术好, 那也不是神仙啊, 意料之中的,这人没救回来了。” “然后顾大夫就被太守下了大狱,我爹连夜得到消息, 偷偷派人转移了顾大夫的妻儿, 然后再花钱雇人把顾大夫从牢里救出来了。” “对了, 顾大夫先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 他要是觉得住的不错,到时候再把他妻儿接过来。” “好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啊,回见。” 祁佑:…………… 槽多无口。 那太守的操作好迷,就算是大孝子,做到太守的位置,脑子也不该是个摆设吧,难道不知道什么叫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嘛。 陆老爷重情重义,担着得罪权贵的风险,救助朋友,祁佑还是比较认可的。 但把人往他山上送又是几个意思,就算他缺大夫,也不能什么人都送吧。 好吧,估计正常的大夫也不愿意住他这山上。 祁佑心中默念,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啊。 祁佑在自己的吊脚楼里选出了一间透光度好的客房,稍微打扫了一下,把人迎了进去。 现在他无比庆幸,当初建造吊脚楼的时候,下意识回忆上辈子住过的别墅,所以占地面积大,整了老多房间。现在就算住了裘烈和他侄女,再住进一个顾大夫也是绰绰有余。 顾大夫就这么住了下来,每天给裘烈看看病,没事的时候就在山上瞎溜达,一点儿都看不出一个“逃犯”的紧张。 祁佑对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佩服的。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因为那些老人小孩儿建造的吊脚楼终于接近了尾声。 让祁佑意外的是,明明全是壮劳力的三个成年男子建造的吊脚楼却是建造的最差,速度也最慢的。 他扬了扬眉,心里偷偷把这事记下,然后找到了之前那对龙凤胎。 两小孩儿虽然身上还是穿的破破烂烂的,但却洗的干干净净的,原本乱糟糟的头发也用草绳绑在了脑后,露出了有些瘦削但却白净的脸蛋。 一看就知道,受灾前家境应该不错。 祁佑心里微动,问男孩,“你可识字?” 男孩儿想了想,点点头,道:“奴虽识字,但却不多,不过百字。” 祁佑又问:“那你妹妹呢?” 这次男孩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妹妹很聪明,一教就会。” 祁佑懂了。这就是会认字,但肯定不多,至少比不上哥哥。 祁佑观这兄妹俩说话态度,行为举止,心里暗暗满意。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要问清楚的。 祁佑:“你家里以前是什么营生?” 男孩儿恭敬道:“回公子,奴以前的家里是中农。” 身世清白,又有一定的基础。 倒是捡了个漏。 祁佑:“那你们从今天起,就跟在苗儿身后了,苗儿识字会武,你们若能得她信任,想来她也愿意授你们一技之长。” 兄妹俩对视一眼,眼里都有喜色,刷刷跪下,“谢公子。” 祁佑退后半步,还是有点不适应这种被人跪的滋味。 祁佑:“好了,起来吧。” 祁佑又交代了几句,转身去了几个老妇人那里,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面坐着五六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们脚边还跟着几个三四岁的孩子。看到祁佑来了,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动作生疏的行礼,“老奴见过公子。” 祁佑摆了摆手,“我就是来看看衣服做的怎么样了?” 最前面的老妇人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回公子,今日中午,所有人的衣服都能做好了。” 祁佑随手拿过一件看了看,都是短打的样式,粗麻所做,不拘大人小孩儿每人两套。 他觉得不怎么样,但最初其他知道消息的人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主家,给吃给住给建新屋,如今还给做新衣服,他们就是以前没遭灾的时候,也未必过的这般好。 公子他是活菩萨下凡了啊。 这些经历了苦难才艰难活下来的老人小孩儿都对祁佑打心眼儿里充满了感激,并竭尽所能的做事,以求报答主家。 但凡事都有例外。 周大就是其中之一。或者说,打从一开始,祁佑买下他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对祁佑充满了敌意,哪怕这身是他主动卖的。 都是穷小子,凭什么祁佑可以翻身当主人,他就得给人当下人。 他一进城就偷偷打听这金城的富人有哪些,祁佑这个外来户自然也在人们的讨论中。 金城人对祁佑的态度还是比较排斥的,所以口中自然是怎么奚落怎么来。 于是祁佑在周大眼中就是一个外地逃难来,耍了点小聪明才在金城赚了钱,然后趁着灾年到处买人,从而翻身当主人的卑鄙小人。 他看着这个山头,心中不屑,果然土老帽就是土老帽,有了钱不知道在金城买房,置办产业,反而傻兮兮的买了个山头当家,冬冷夏热,离城又远。 玛德,尽剥削他,一天三顿清粥,两三天才见一点儿荤腥,他娘的打发叫花子呢。 还假惺惺的让人做衣服,他偷偷看过,都是粗麻,半点儿不值钱。 然而周大最恨的,还是祁佑废了他一只手。 此仇不报,他枉为人。 他看着祁家的房子,眼睛眯了眯,要是他有祁佑的好运气,要是他手里有了钱,要是这座山头都归他管……… 恶念就像一粒种子,迅速在周大的心里生根发芽。 凭什么他就不能像祁佑一样呢。 只要这个世上没了祁佑,这山上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周大眼珠子一转,一条毒计爬上心头。 …………… 山上吊脚楼建成的那天,山上所有人欢呼雀跃,他们终于又有家了。 祁佑花钱从山下买了不少肉类酒水,他看着围着祁家建造的二十栋吊脚楼,心生感慨。 这座光秃秃的山头,终于也有些烟火气了。 他站在最高处,压了压手,扬声道:“今天是我们新家建成的日子,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今晚大家尽情吃尽情喝。” “谢公子。” “公子,公子,公子………” 周大拉着一起住的两个男人,站在人群中,低声道:“李福,涂三,你们看到了,那姓祁的加上他身旁那个男人也才两个能打的,只要我们制住了他,就能拿下这座山头,翻身为主。” 李福: “可是公” 周大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福立刻改口,“可是祁佑武功很高,”想想那次他们抢粮被胖揍的事就害怕。 周大阴狠一笑,“那有什么,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他沉浸在自己的畅想里,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李福和涂三惴惴的对视了一眼。 涂三想了想,道: “那,那你想怎么做,难道是趁祁佑喝醉了再” “怎么可能。”周大摸了摸自己没有知觉的左手,他怎么可能让祁佑那么轻松就死了,多便宜他啊。 他回头对两人招了招手,“你们且附耳过来,我们这样……那样……” 李福和涂三惊惧的瞪大了眼,万万没想到周大狗胆包天,还请了外援。 周大抬头看了一眼上头的祁佑,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转身默入了阴影中。 在他走后,裘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周大之前所在的方向,然后斜看了祁佑一眼,起身欲走。 祁佑却突然伸手拉住他,“哎,烈儿,这么好的日子,陪师叔喝两杯再走啊。” 裘烈额头青筋直蹦,“祁佑,你别太过分。” 祁佑晃了晃碗,一口把碗中的酒闷了,叹息一声,“裘兄,陪我喝一杯吧。” 裘烈与他对峙片刻,这才缓缓坐了回去。 祁佑给他倒了碗酒,“来,喝。” 祁佑仰头又干了一碗,然后再一碗,说是要跟裘烈喝酒,却一个人喝着闷酒。 好在裘烈并不介意,事实上,他也没心情跟人喝酒,一碗接一碗只想把自己灌醉。 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大夫坐在一旁,看着主位上两个好似比谁喝酒喝的快,谁喝的多的两个男人,无奈的摇摇头。 都说一醉解千愁,却不知酒是穿肠的□□,伤心又伤肝。 53.第五十三章 月色正浓, 气氛正好,就算初秋的夜风冰凉如水,也无法浇灭山上人热情的心。 祁佑有些喝醉了,他甩了甩头,恍惚中看到一张脸, 笑了,“苗儿,你过来做甚,是要陪我喝一杯吗?” 苗儿单手穿过他的腋下,用巧劲儿架着他,柔声道:“佑哥,你喝醉了,我们回屋吧。” 祁佑抬头呆呆的望着她,目光没有聚焦,褪去了平日的精明,显得有几分憨气, 他歪了歪脑袋, 问苗儿, “我醉了吗?” 苗儿肯定的点点头,“佑哥,你醉了。” 祁佑嘴角一咧, “行吧, 苗儿说我醉了, 我就醉了, 我们回屋,回屋。” 小柱子和裘暖两人年纪小,早就回屋歇着了。 祁佑被苗儿扶着从小柱子房门外路过时,都还能听到小孩儿的呼噜声。 睡的可真香。 祁佑有点儿羡慕,他今晚上是别想睡好觉了。 苗儿扶着祁佑进了屋,麻利的脱掉他的鞋子。 苗儿的速度太快,祁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丫头都已经开始把手伸向了他的衣领。 祁佑连忙抓住她的手,“可以了,苗儿,你出去吧。” 苗儿却没有松手,就着这个姿势,居高临下的看着祁佑,那眼神看的祁佑心里有点儿发飘。 “苗儿?”祁佑哑声喊道。 苗儿垂下了眼睑,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情绪。 夜凉如水,周围的一切都静的可怕。 前院沸腾的人声似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是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佑哥。”少女的声音软软的,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人的心尖。 “我今年十四岁了。”她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松开了手,转身走出了房门。 祁佑愣愣的想,是啊,就在今年盛夏,还是他给人过的生辰呢。 这姐弟俩的生辰挨的极近,小柱子出生在春天,今年也四岁了。 他呢?祁佑的思维有片刻的混沌。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记起来了。 他如今这具身体十六了,与苗儿姐弟不同,他是去年冬天的生辰。 看,连生辰都与原来的他一模一样。 祁佑出神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他来到这里都一年多了。 他合上眼,假寐了十分钟,再睁开眼,眼底清明,哪还有酒醉之人的迷糊。 他穿上鞋子,轻手轻脚的从房间里下来,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走向了周大的那栋房屋。 谁知半路上却遇见了神色慌张的李福和涂三。 “快、快点,我们去找公子,把周大的阴谋告诉他,公子看在我们功过相抵的份上,肯定不会与我们过多为难的。” 李福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紧紧抓着涂三的手,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涂三先是摇头,愣了愣,随后又猛地点了点头。 他们跟周大不一样,在遭洪水之前,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官府连年巧立名目,征收各种税,他们累死累活在地里干一年,到头来仍然吃不饱穿不暖。 反倒是来了这梅山,公子虽然有时候很凶,可待他们也是真的很好,给吃给穿给住,从来不无缘无故打骂人,就是再生父母也不过如此了。 虽然周大口口声声说等推翻了祁佑之后,把祁家的财产据为己有,他们平分。 可是根据他们相处的这一个多月,周大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虽然不敢百分百断定,但可以肯定对方至少不是个好人。 他们三个壮劳力,为什么建造房屋还不如其他老人小孩儿,就是因为周大在里面拖后腿搞破坏,还总是时不时的给他们洗脑。 思及种种,再将祁佑和周大放在心中的天平一衡量,几乎没有犹豫的,他们就倾向了祁佑。 他们只是普通人,只要能够每天吃饱穿暖就别无所求了。 他们不想这个安乐窝这么快就被人给毁了。 涂三咬了咬牙,“好,我们去找公子。”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生出了一些勇气,“好,我们立刻去。” “你们找我干什么?”祁佑从树后走出来,李福和涂三吓得差点放声尖叫,祁佑一声冷哼,两个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立刻哑声了。 “公公公公公子!!!”李福和涂三立刻就跪下了,不停磕头,“公子,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求你给小的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祁佑垂眸打量他们,半晌,才道,“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说吧,我听着呢。” 涂三:“啊?” 李福埋怨同伴没眼色,嘴巴一张,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周大的计划全都说了。 祁佑眉头一皱,“周家?” 李福:“回公子的话,就是周家,周大就是在之前下山买酒肉的时候跟人勾搭上的。” “周大说,周家的下人给了他一瓶药,他偷偷把药下在了水里,今晚吃过饭的人都活不过明天。” 祁佑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喜怒,“那你们现在才告诉我,会不会晚了点儿。” 李福和涂三齐齐怔住。 祁佑:“众人都已经把饭菜吃到了肚子里,你现在才来告诉我,周大在水里下了毒,不觉得太晚了吗。” “公子——” 祁佑:“我把卖身契还给你们,你们走吧。” “不,不要,公子,求你不要赶我们走。”涂三已经吓傻了,跪在地上一直磕头,不一会儿额头就肿了,破皮出血。 李福却在短暂的怔愣之后,猛的抬起头来,“公子,没有,大家没有吃那个有毒的水?” 祁佑:“嗯?” 李福握了握拳头,好像这样给了自己一些力量似的,继续道:“这两天周大很不对劲,他说话做事太嚣张了,说话做事完全不像个下人,倒似以主人自居了。我心里怀疑,就对他多留意了几分。” “平日里他那么懒散的一个人,今儿却罕见的跑去了灶堂,我心里疑窦丛生,所以想也没想的跟了上去。然后我就看到他把一瓶药倒在了水缸里,等他走后,我悄悄把水缸里的水倒了,再偷偷打上新的水,因此大家没有中毒,他们不会死的。” 祁佑没想到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曲折,也有些意外,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没想通 他问:“既然如此,为何你当时不跑来跟我说,反而等到现在?” 李福的额头浸满了冷汗,听闻祁佑的问话,他没有沉默太久,缓缓道:“回公子,当时小的一时冲动倒了被下了药粉的水,相当于亲手毁灭了证据,没有证据,小的如果贸然指证周大,一定会被对方反咬一口的。” “而且,而且周大太成竹在胸了,小的担心他还留着后手,不敢跟他硬碰硬,打算先暗中观察,果然晚上的时候,他自己就忍不住跟我们说了,原来在山下还有一队人马,到时候周大在山上一放火,山下的人看到火光就会冲上来把所有人全部杀了,以绝后患。” “小的心里实在害怕,这才拉着涂三偷偷跑出来给公子通风报信。” “公子是难得的大善人,不但给了我们这些人吃住,还好心的收留我们,给我们农具,帮我们安家,相当于给了我们一条活路。” “小的大字不识一个,但知恩图报的道理小的还是懂的,更何况公子对我们恩重如山,有如再造,小的就是一死,也难以报答公子的善心。” 他跪在地上,神情诚恳坦然,很有一副豁出去的架势。 祁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没想到他手底下还隐藏着这样的人才。 这李福瞧着是个庄稼汉,可说话做事颇有条理,人品不错,倒是个可塑的好苗子。 祁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直把后者看的浑身不自在,祁佑才收回目光。 “好了,听故事该听够了,出来吧。” 一阵窸窣,有人影耸动,裘烈自黑暗中显出身形,同时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的捆绑着,嘴里还塞着纱布。不是周大又是谁。 此刻他怨毒的瞪着李福和涂三,在场之人都毫不怀疑,一旦松开他,他肯定会立刻扑上来咬死李涂二人。 祁佑走到他面前,轻蔑的拍了拍他的脸,又引来周大的一阵怒视。 祁佑冷笑,“既然这么喜欢瞪人,那就把眼睛挖了吧。” 祁佑说的太轻描淡写,但周大却从脚底心没来由的蹿起一阵寒意。 祁佑看着一下子僵硬的周大,无趣的哼了哼,欺软怕硬的东西,看着他都脏了自己的眼。 祁佑从裘烈手里提过周大扔到了李福和涂三二人面前,吩咐道:“你们把他看好了,本公子要下去把尾巴收拾了。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力气瞪人了。” “哦,对了,到时候还得把他押到众人面前处置,山上都是老人小孩儿,不要吓着他们。” 话落,祁佑就一马当先的下山了,裘烈跟在他身后。 涂三跪坐许久,才呆呆的回头看向李福,“公子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李福把目光转向了周大,咧嘴笑了,“大概是希望我们能把周大打个半死,又不要在外面留下明显的外伤吧。” 涂三: “是,是吗?” 李福扯了扯嘴角,“你觉得呢?” 涂三讪讪:“李哥说是就肯定是,呵……呵呵……” 反正经过之前一事,涂三现在对李福是彻底的心服口服了,他脑子笨没关系,以后只要跟着李福走,肯定不会错。 下山的路上,祁佑看着身旁的男子,突然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裘烈:“该听到的都听到了。” 祁佑懂了,敢情这小子从一开始就待在那儿了,只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抓了周大之后,就一直跟着李福和涂三了。 54.第五十四章 祁佑在山脚下发现了一队人马, 大概有三十多人,个个手持长刀,铁棍。 他偏头看了一眼裘烈,那眼神在说“能不能搞定?” 裘烈对此的回应就是拿着手里的木仓蹿了出去。 祁佑:……艹,属豹子的啊, 这么快! 裘烈占了偷袭的优势,又加上天色漆黑,眨眼间就杀了五六个人。 祁佑紧跟其后,迅速收割其他人的性命,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对方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没了性命。 祁佑看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刀棍,目光闪了闪。 他弓着身子在地上挑挑选选,然后在那个貌似头目的尸体旁蹲下,拿起他的佩刀,用手指轻轻弹了弹。 一声峥鸣轻响。 他拿起刀扔给了裘烈, “给你。” 裘烈没问为什么, 他默默收下了刀。也是从那个时候起, 祁佑之后再没见过裘烈用木仓。 祁佑把其他武器带回了山上。 至于那些尸体?周家不是想看梅山燃火吗,祁佑决定成全对方。 一夜无眠。 周甚坐在马车里,静静看了一夜, 那冲天的火光抚平了他近日所有的愤怒焦躁。 直到天光破晓, 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他眨了眨通红的眼睛, 嘴唇动了动。 恪儿,爹给你报仇了。 有那一个山头的人给你陪葬,黄泉路上,你不会再孤单了。 他放下车帘,淡声吩咐,“回吧。” “是,老爷。” 周甚回家之后,终于安心睡了一个好觉。 ………… “洪水如猛兽,邪星遭雷劈,若要猛兽走,先把邪星除。” “洪水如猛兽,邪星遭雷劈,若要猛兽走,先把邪星除。” “洪水如猛兽…………” 这句童谣迅速在金城传播开来,因为其简单易懂,连路边的乞儿,三岁的孩童都能倒背如流。 再加上周恪“被雷劈死”的事情太过离奇,金城的百姓对此津津乐道。 而眼下西南地区因为水患之灾死伤无数,当地百姓大规模涌入金城。因此西南水灾之事早已不是秘密。 金城的县令为此很是头疼,金城的确富庶,可也架不住源源不断的难民涌入啊。 现在城里的治安一日差过一日,烧杀抢掠之事更是家常便饭。 今天谁谁家又被砸了,明天谁谁家又被抢了,后天谁谁家又死人了…… 最后查出来大多都是流民所为,他能怎么办,只能让人把人抓起来杀了。 可是难民太多太多了,总不能一个个都杀了吧。 而金城本地百姓也惶惶不可终日,有好几家商户私下里来衙门找他了。 目前的难题还没解决,一大清早的,县令就听到底下人来报,听闻了童谣内容。 县令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眩晕,还是师爷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大人,保重身体啊!” 县令甩了甩头,恢复了几分神智,然后立刻屏退了左右,拉着师爷商量。 “周家这次怕是真的要完了。”县令扶着头淡淡道,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为周家担心的事,有此一说,也不过是顾忌周家背后的人。 师爷在短暂的惊慌之后,倒是恢复了镇定,并且迅速分析利弊,“大人不要过多担心,眼下童谣一出,便是那位,也不会再保周家了。” “大人不是一直在为城里的难民头疼吗?不如趁此机会,祸水东引,我们可以这样………”师爷凑近了些,附耳在县令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通。 县令眼睛骤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舍弃一个周家,换来短暂的太平,不要太值啊。 …………… 县令对外称病,谁来都不见,金城的大商人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见此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纷纷也对外告病,闭门谢客。 一时之间,周家被整个金城给孤立起来了。 周甚听到下人传回来的消息,一口血哽在喉咙,活活气晕了过去。 周家外围了一群难民,对着周府大骂“邪星”“该死”。 李福和涂三两人隐在人群中,煽动众人的情绪。 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看不到前路的人,害怕和饥饿吞噬了他们的理智,他们现在只需要一个发泄口。 而周家刚好就撞在了木仓口上。 谁让老天爷谁都不劈就劈了周家呢,肯定是周家为富不仁,天生的邪星,还给他们带去了灾难。 “杀了周家人,就不会发洪水了,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杀,杀,杀——” 不止那些难民,就是金城本地百姓也有不少人加入其中。 自古以来,天灾都为人们所畏惧,金城的百姓害怕周家人再次引来水患,淹了金城。自然想要除之而后快。 有人第一个去撞周家的大门,很快有第二个,第三个……… 周家的下人早就慌了神了,哪里敢抵抗,纷纷从后门跑了。 那些妾室卷了首饰,带着儿女丫鬟也跟着跑了。 周甚再次醒来,只听到外面刺耳的吵闹声,身旁是他的原配。 一夜不见,他的夫人似乎苍老了许多,连两鬓都生出了许多华发。 “老爷,你醒了,你该喝药了。” 周甚摇了摇头,他费力的抬起手,颤巍巍的去碰他的夫人,感受到手下的冰凉,周甚苦笑一声,“早知今日,我当初就该早早的带着恪儿离开金城。” “一步错,步步错呀。” “老爷……” 周甚摆了摆手,止住了夫人的话,他提了口气道,“现在人人避我如蛇蝎,却不知我周甚在金城经营多年,怎么可能一点儿后路都不留。” “夫人,我是不行了。你现在去我的书房,那里有条密道,你顺着密道出城,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有座孤坟,你不要害怕,坟里什么都没有,你把孤坟掘开,里面埋藏着我的大半身家,到时候你拿着这” “老爷,你别说了。恪儿已经不在了,现在你也这个样子,你认为妾身还能独自苟活于世吗?” 周甚心头一颤,下唇抖的不像样子,良久,他叹息道:“夫人,是为夫对不住你。” “没关系,妾身不怪你。” ………… 一阵浓烟冉冉飘在了周府的上空,随即是冲天的火光,红的耀眼,刺的人眼睛发疼。 愤怒的人群先是一愣,随后皆大欢喜,“邪星被烧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邪星被烧死了,老天爷不会再降罪于我们了。” “邪星死了,邪星死了,老天不会再降罪我们了。” “以后都不会再有水灾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人们奔走相告,每个人的脸上都留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就连金城百姓和难民之间剧烈的冲突都因此有所减缓。 只有少数一些人趁机钻进了周家,赶在烈火烧毁一切之前,提前抢走了一些玉器字画。 金银首饰? 想都别想。 周府的下人和那些妾室老嬷嬷走之前就已经收刮一通了。 “娘的,真特么是个邪星,偌大个宅邸居然只是个空壳子,晦气。” “算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有 总比没有的好。” “把这些东西卖了,应该能吃上几顿饱饭了。” “然后呢?” 此话一出,宅邸里的十来个汉子面面相觑。 对啊,然后呢。 他们是难民,在金城根本找不到活儿干,挣不得银钱。 吃了几顿饱的,接下去还不是饿肚子。 “你看,老天爷都示警了,那些富户都是邪星。”之前问话的男子看了一眼众人的脸色,又接着道。 “不然为什么那道雷不劈穷人,只劈富人。” 众人陷入了沉思。 “不如我们替天行道吧。”图穷匕见,男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人群中有人反应过来,惊惧不已的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男子笑了笑,他太瘦了,只剩皮包骨头,所以笑起来格外狰狞,“我的意思是,老天爷都已经告诉我们,那些金城富户是邪星,如果不想老天降罪,我们就该杀了那些富人,抢走他们的银钱。然后再散给贫穷百姓。” “这是一场大功德,说不定等我们杀了足够多的邪星,死后因此成仙都不一定。” 他说的极为笃定,恍惚间就让人快要相信了。 “你们难道希望自己就这么过一生,然后某天饿死在街道角落里?你们难道愿意被那些邪星压着一辈子抬不起头?” “难道你们不想为自己挣一条出路,不想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挣一道前程。” 男子字字句句如同铁锤,重重砸在了其他人的心间。 “难道你们不想过好日子吗?你们不想顿顿吃肉喝酒,妻妾成群吗?凭什么那些富人什么都不用干,就什么都有了,而我们累死累活,连个温饱都挣不到。” “老天爷是公平的,它现在给我们指明了一条路,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反正我肯定是要替天行道的。” 话落,男子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有人咬了咬牙,不再犹豫,跟着男子走了出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的身后,火光冲天,烈火凶猛的焚烧着一切。 55.第五十五章 关于周家的事, 祁佑确定对方翻不了身之后就没再管了。 他现在要处理的还是周大的事,祁佑把人饿了好几天,每天只给少少的水喝,现在周大已经饿的连叫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被涂三和李福拉扯出来,李福大概能猜到一点祁佑的意思, 所以他一脚踹向了周大的腿弯,周大猝不及防跪在地上。 人们自动围成一个圈,周大跪在人群中,怒视着周围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 他面目狰狞,有几个离得近的孩子都被他吓哭了。 祁佑眉头微皱,却不是因为周大的垂死挣扎,而是那些孩子胆子太小了。 现在这个世道,软弱又过分善良的人总是死的最快的。 他既然把人带回来了,总要好好替他们的将来考虑。 祁佑向前几步,把人群中几个三四岁的孩子和脸上有惧色的少年少女叫出来,他招了招手, 把人叫到身边。 孩子们犹豫片刻, 秉承着对祁佑的信任, 还是三三两两上前。 “公子。” 祁佑蹲下来,与这十来个孩子视线齐平,甚至他还顺手把身旁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抱在了怀里, 小孩儿有点儿受宠若惊, 脸红了红, 到底是没挣开。 祁佑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脸, 跟小柱子差不多的年纪,总让他不禁多了几分怜惜。 他看着周大,声音平静如水,“你们知道这人是谁吗?” 孩子们齐齐点了点头,一个山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能不认识。 祁佑:“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吗?” 有些孩子摇头,也有孩子迟疑道:“因为他犯了错。” 祁佑对着那个说话的孩子点了点头。 祁佑不再问他们,而是叙述道:“他吃里扒外,吃着我给他的粮食,住着我给他的房子,却跟山下的坏人串通一气,偷偷在我们的饭食里下毒。” “你们知道吃了有毒的食物后会怎么样吗?肠子都会烂掉,嘴巴里和眼睛里都会流出黑色的血,全身剧痛,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直到自己最后受不了痛苦,一头撞死,或者自己抹脖子死掉。” 祁佑指着周大,眉眼低垂,整个人自带阴森气质,声音飘渺,“就是这个人,他不但在我们的食物里下了毒,还给人当内应,等到夜深人静,他悄悄放一把火,山下就会有人冲上来,他们举着高高的长刀,随手一挥,轻而易举就能砍掉你们的小胳膊小腿,等到把你们的腿砍掉之后,你们就跑不动了。到时候找个大缸,把你们丢缸里架在火上煮,煮熟了之后拿去喂山上的野兽,到死连个全尸都落不到。” “哇…呜呜……”有孩子已经吓哭了,祁佑并没有安慰他。 祁佑继续道:“你们的爹娘亲人都死的死,散的散,我虽然好心收留了你们,可是你们人太多了,我不可能每一个人都顾的过来,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有一口吃的,你们就有一口吃的,我有一身穿的,你们就有一身穿的。但其他我却无能为力。如果你们自己不立起来,当有人向你们举起屠刀,你们不反抗,不逃跑,那么你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想要活,想要活的好,看到坏人就不要害怕,不要流泪,因为你们的胆怯懦弱,只会让坏人更加嚣张张狂。” “你们看周大的眼睛,周大的手脚,他也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一双手,一双脚,他没有三头六臂,他除了比你们高一点,年龄大一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就在刚才,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狰狞的表情就把你们吓的不行。若来日有更凶狠的人,你们是不是会吓的跑都不敢跑。” “佑哥。”苗儿突然带着一条鱼,一只野兔走了过来。 祁佑接过鱼和兔子。 “知道你们刚才像什么吗?就像这鱼和兔子。” 话落,他一拳把鱼脑袋砸了个稀碎,然后拿着刀一点点剥鱼鳞。 旁边的兔子一动不敢动。 祁佑并没有放过它,一刀割了兔子的喉咙,兔子蹬了两下腿,然后不动了。 祁佑的手上沾满了血,他拿布把手上擦干净。 他站了起来,看着身旁只到他大腿高的孩子,轻声道:“看见没有,如果不是我提前抓住了周大,你们现在跟这些兔子和鱼没什么区别,别人想怎么弄死你们就怎么弄死你们。” “你们想要活下去,那就站起来,拿起刀,提前杀掉想害你们的人。” “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有的人能活的轰轰烈烈,死而无憾,但有的人却活的窝窝囊囊,死不瞑目。” “你们都是我亲手带回来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在这世间尽情放纵一回只属于你们的光彩。” “公子——”少年抬起头,怔怔的看着祁佑,目光闪动,欲言又止。 祁佑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眉眼舒展,脸上露出一个浅笑,“上天垂怜,我曾侥幸得一高人指点,学了些皮毛武功,如果你们愿意,每日上午就来前院随我练习。虽教不了你们太多,但让你们以后自保是没问题的。” “谢公子。”众人没想到还有这番际遇,纷纷跪下给祁佑磕头。 李福和涂三也跟着跪下叩谢,反正公子又没说他们不能学。 这次祁佑没有闪躲,结结实实受下了这一拜。 一旁的裘烈看着他,目光复杂难言。 祁佑:“起来吧。现在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呢。” 祁佑慢慢走到周大面前,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了。 他高高在上的打量着周大,“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大莫名其妙,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祁佑嘴角诡异的笑容,一股凉意蹿上了他的心头。 祁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可怜虫,转身利落的走开了。 祁佑走了,但众人却没有散去。 小柱子瞥了一眼姐夫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动一下都费力的周大,目光兜兜转转,又落到了惨死的鱼,兔子和那把还带着血的刀上。 他迈着小短腿,在众人的注视下,步子缓慢却坚定的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祁母想要拉住他,却被祁父拉住了,祁父对她摇了摇头。 苗儿看着弟弟还稚嫩的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握紧了。 小柱子伸出白嫩的小手,拿起了刀,然后在周大惊恐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你想干什么?臭小子,别过来,滚开,滚……” 周大艰难的向后退,但是他退一步,小柱子就走两步,他终究被小柱子逼近了。 小孩儿面无表情,眼中没有丝毫惧怕之色。 他扬起尖刀,一刀干脆利落扎入了周大的腰腹。 “啊——”周大惨叫一声,求生欲爆发,让他挣脱了小孩儿手里的刀,但也仅止于此了。 小孩儿力气不够,但心性却堪比铁石。 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第一次会害怕,会内疚,但从姐夫口中知道,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他是个小英雄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害怕过了。 他低身捡起被周大挣脱开,掉在地上的尖刀,然后又一次扎入了周大的身体。 有几滴血溅在了他的脸上。幼小的身体,冷漠的眼神,毫不手软的动作,让人惊讶的同时,也让人感到畏惧。 苗儿观察到周围人的表情,也走到周大面前,一拳打在周大的脸上,高声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所求简单,只想好好活下去。如果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的话,我愿意放下针线,拿起屠刀,就算有一日身死,也要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才不亏。也不枉我曾在这世间来了一趟。” 少女的声音娇俏悦耳,此刻却少了几分柔软,多了几分冷肃。 “你们若觉得此地不好,当可自行离去。以后为人,还是为人鱼肉,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裘烈的话如同最后一击,重重敲打在了众人心头。 那边周大的惨叫声断断续续,小孩儿有些累了,停了手。 周大以为逃过一劫,但很快他就知道他高兴的太早了。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他惊恐万状的抬头看去,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冷冷的低头俯视着他,少年的手中还握着一块石头。 周大:“不————” “嘭”的一声,血花四溅。 李福和涂三背上浸出了一片冷汗,把衣服都打湿了。 太,太恐怖了。 幸好他们及时悬崖勒马,如果跟着周大一意孤行,现在……… 不敢想,不敢想 两人猛烈的甩了甩头,拼命把那个可怕的画面甩出去。 决定了,以后就算死,也绝对不能背叛公子,因为那下场绝对比死还可怕。 祁佑站在二楼走廊上,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无声笑了。 果然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这套恩威并施使下来,祁佑就不信这山头上还有哪个想不开再当第二个“周大”。 56.第五十六章 周大死了, 死相凄惨,死后被李福和涂三扔到了隔壁山头喂野兽。 听说回来后,这两人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祁佑没管这些,因为山上的豆子熟了,他得安排人去采摘。 上午他教孩子们练武, 认字,一些老人就拿着个背篓去山上割大豆。 下午的时候,就全员出动,小柱子特别喜欢这个时候,每次去摘豆子,他都欢乐的不行,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妹妹,妹妹,这个是黄豆,煮熟了可好吃了。”小柱子凑到裘暖身边,小嘴叭叭的说个不停, 裘暖偶尔会给他一个眼神。 小柱子以为是自己的说辞打动了妹妹, 却不知裘暖心中疑惑, 那天冷漠无情解决了周大的人真是眼前这个皮孩子。 小柱子笑的开心,指着山上绿油油的豆秧,“妹妹, 你看这绿色好不好看, 我最喜欢绿色了, 你都不知道我以前待的地方, 一年四季都看不到绿色的。” “现在这个地方真好,每天吃饱穿暖,还有零嘴儿,我真喜欢这里。” “妹妹,你喜欢这里吗?” 裘暖看着漫山遍野的绿色,偶尔还有几朵不愿凋零的花朵,白的,粉的,绿的,混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片生机的大地。 这里没有硝烟弥漫,没有狰狞的人脸,没有谩骂叫嚣。 同样也没有她的爹娘,她的祖母。 裘暖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垂下了眼,感觉有几分无趣,她想回去了。 手心突然传来一阵温暖,一只不属于她的的手握住了她,还坏心眼的捏了捏。 小柱子小脸红红,难得有几分扭捏,结结巴巴道:“妹妹,等豆子收回来了,我,我给你做豆花吃啊,豆花可好吃了,软嫩嫩的特别香。” 他半低着头,拉着裘暖的手有些用力。 若是以前,裘暖或许会甩开他的手,但是现在……… 麻烦。 果然这里也不怎么样。 小柱子拉着女娃继续往前走,路过草边,小孩儿弯下腰,摘下几朵花,不由分说的递给了女娃,“妹妹,花好看,送,送给你。” 裘暖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往前走。 “妹妹,妹妹,花花很好看的,我觉得它跟你特别配。”小孩儿脚步一抬,哒哒哒的追了上去。 祁佑跟裘烈远远看着两个孩子走远,祁佑笑了笑,“你看,以前暖暖连门都不愿意出,现在好歹能跟着小柱子出门了。我说过的,孩子跟孩子之间是最容易沟通的。” 他试探着抬起手,拍了拍裘烈的肩膀,“放心吧,暖暖还小,有小柱子天天陪着她,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的。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裘烈收回目光,但愿如此吧。 祁佑斜了他一眼,动了动嘴唇:“哎,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裘烈没吭声,转身走了。 祁佑一愣,追了上去,“我不是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人嘛,总要有个追求,否则浑浑噩噩的过着,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裘烈停下脚步,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 祁佑莫名其妙,怎,怎么了吗? 裘烈垂下眼,一声不吭的走了。 祁佑:…………… 裘烈去了前院,拿着一把长刀舞的虎虎生威,一刀一式少了许多花样,更添了几分凌厉。 [哎,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 [我只是觉得这人嘛,总要有个追求,否则浑浑噩噩的过着,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裘烈眼睛一眯,恶狠狠劈向了前方,收招,坐在石凳上,仰望天空。 半晌,他闭上了眼,神情有些微的放松。 还好,还好不是要赶他走。 此时此刻,天大地大,除了祁家,他真的想不到还能带着暖儿去哪里。 ………… 祁佑看着堆积如山的豆子,心里有了个想法。 总这么入不敷出也不行,而且虽说山上的人做不了重活,但轻省活计却是可以的,否则总这么养着,会把人养废的。 但山上的人真有一技之长的也不多。所以,祁佑思来想去,决定建个豆腐作坊。 而且还要规模比较大的,反正他有好几个山头,以后的豆子不会少了去。 山上有几个老人是泥瓦匠,建造房子的技术很是过硬,奈何体力跟不上。 祁佑看了一山头的老老少少,沉默片刻,袖子一撸,亲自上阵了。 这可把山上的老人小孩儿吓坏了。 “公子,使不得” “公子,万万不能如此” “公子,公………”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祁佑轻松抱起一根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巨木,走到指定位置,一放。 顶梁柱稳了。 祁佑摊了摊手,“你们看,一会儿就搞定了。” 众人:Σ( ° △°|||)︴!!! 众人惊讶于祁佑的大力气,但更加震惊的是对方愿意以主人之躯,替他们这些下人做事。 有了祁佑这么个榜样,其他人做事更加认真。 连那些三四岁的幼儿都不会随意玩耍,而是乖巧的跟在大人身后捡掉落的豆子。 祁佑清点了一下山上的人数,发现除了李福和涂三两个成年男子之外,还有四个壮年。 总共加起来才六个壮劳力。周大死了,所有买回来的人数就只有九十七人。 6:97 约摸十六分之一。 祁佑看着这比例,默了。 人啊,他需要人啊,需要能搬能扛的壮劳力啊。 没有壮劳力,他想做个什么都处处受限制。 祁佑叹了口气,苗儿端着碗蛋羹进来,听到他叹气,好奇询问,“佑哥是有何事烦心。” 祁佑顺手拿过勺子舀了几勺蛋羹喂到苗儿嘴边,苗儿最初挺不适应的,但后来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不能否认她的心里是甜蜜的。 祁佑照例喂了苗儿之后,才用勺子三两口把蛋羹刨进了嘴里,一抹嘴,才幽幽道:“我在愁人。” 苗儿:“啊??” 祁佑把手下的图纸给她看:“肥皂虽然能带来利润,可眼下山上那么多人,早已入不敷出。我想做点其他的营生,但是山上的情况你也知道,根本没有几个能用的。” 苗儿:“佑哥想做什么营生?” 祁佑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我想做的营生可多了,现在最想做个砖瓦厂。” 金城的情况他也有所耳闻,如果朝廷能派救灾的人下来安置难民,到时候别说赚钱,他就是只收成本价也愿意替那些流民建造一个家。 但就算不怎么熟读历史的他也知道,这种想法,真的就只是想法而已。 而且砖瓦厂不比其他,几乎都是重体力活。 他们这点子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祁佑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其他,他摇了摇头,“眼下砖瓦厂不太实际。还是先好好把豆腐作坊运作好才是正事。就算挣不了大钱,但多多少少也有个进项。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不是。” 苗儿不笨,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她试探着建议,“不如我们再去金城买些健壮的”人。 她终究是无法说出口,隐晦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祁佑知晓她的意思,沉吟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不成。我是白身。” 祁佑对上苗儿疑惑的目光,耐心解释道:“上次我是取了个巧。金城百姓不愿意买老人小孩儿,县令也头疼怎么安置他们,我那时去买人,相当于是给他们解决了一个烫手山芋。所以县令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如果我要去买壮劳力,恐怕官府的人第一时间就会跳出来逮捕我。” 苗儿皱眉:“可是官府也并没有好好安置那些壮劳力啊。” 祁佑:“那也是人家的事。我给你打个比方,就像地主家里的肉多的都要烂掉了,这个时候长工上前,说肉快烂了,能不能把肉给他,你觉得地主会给吗?” 苗儿思索一番,摇头。 她有一点点懂了,“你的意思是金城里的壮劳力就像地主家里的烂肉。”但有一点她还是不明白,“既然官府不能照应到流民,为何不放任他们自寻一条生路。”毕竟肉烂了就烂了,但金城那些流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苗儿是真的不懂,祁佑……其实也不怎么懂,他也只是心里有个猜测。 祁佑:“官府应该是怕有人把流民组织起来闹事吧。” 毕竟这个时代的战争,真的是拿人命去填。哪方人多,哪方就能赢。 还有一点,金城的富人太多了,这个时候若是不管,那些商人也容易生乱。 有钱有人,这心就不会安分了。 就像之前的周家,在长安那些贵族眼里,可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商贾,但对方不但能跟官员来往,甚至私底下还豢养了一大批打手为周家卖命,这还只是私底下的,真要放在明面上来,这些商人的胃口只会被养的更大。 祁佑能把对方给干掉,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祁佑把心中的猜想都一一告诉了苗儿,他不指望苗儿能帮他解决问题,但是烦恼的时候,能有个人倾诉也是好的。 苗儿静静地听他讲完,面色微讶,心中更是不平静。她没想到这么一个现象背后还能牵扯出这么多瓜葛来。 57.第五十七章 一条青灰色小道里, 几个七八岁浑身脏兮兮的孩子,围着一个老妇人连连道谢,他们的手上还拿着白面馍馍。 突然一声暴和,几个孩子立刻做鸟兽散。 一个中年女子拿着擀面杖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对着几个孩子身后猛的挥了挥。 “滚, 都给我滚,下次再来,看老娘不打死你们。” 老妇人皱眉,“英娘,你何至于此,他们也都是可怜人。” 被唤做英娘的女子一听这话彻底炸了,她一下子扔了擀面杖,大声道:“是,他们都是可怜人,就我陆英娘心狠手辣,狠毒无情。” “行, 我走, 我带着我儿子回家, 我这个恶毒的女人和我这个恶毒女人生下的儿子,不要污了你家的圣地。” 她说完就气冲冲的进屋了,她的大儿子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她看着又心酸又来气, 她上前一步, 一脚踹翻了盆子, 伸手拉起儿子,然后进屋把才五六岁的女儿抱在怀里,径直往屋外走。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吓坏了林家人。 林老大跛着脚上前拉住她,“英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带着青山和小圆去哪里?” 陆英娘柳眉倒竖,冷哼一声,“去哪里?当然是各回各家。” 林老大闻言眉头皱的更凶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要去哪里?” 陆英娘凶狠的瞪着他,反驳道:“这里不是我的家,我只是这个家里的下人,受苦受累还受气,现在我受不了了,我们和离吧,孩子,孩子你们也养不了了,我养。” 说着她就要挣脱林老大,带着儿女走人。 之前的老妇人听到里面的声响早就吓到了,本来想像以前一样躲屋里去,等事情过去了再出来,可是听到大儿媳的话,她也坐不住了,连忙打开房门冲了出来。 “英娘,你不能走,你走了,这个家怎么办?” 陆英娘冷笑,“怎么办?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和离以后,林家是死是活都跟我无关了。” 说完,她就拉着儿子走,从始至终,林青山都低着头一声不吭,林圆早就吓哭了,同样不敢发出声音。 林老娘和林老大彻底急了,“英娘,你不能走,你真的不能走。” 林老娘:“英娘,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你不要冲动。” “小五,小五,你躲在房间里干什么,你还不出来,你大嫂都要走了,你还不出来留人。” 林老大腿脚不便,还是用力去拉儿子,“青山,青山快劝劝你娘,不要让你娘走。” 林青山沉默。 林老大急了,“臭小子,你说话啊,你娘就要走了,你不留住她,以后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陆英娘一个眼刀子甩过来,“你别恐吓我儿子,我告诉你,和离之后,儿子女儿都跟我,我养的活。” “不成,你不能带走我的大孙子,青山是我的命根子,你不能带走他。”林老娘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拉扯着大孙子的衣摆,说什么都不让人离开。 陆英娘心里那个气啊,对着林老娘就开喷,“命根子?娘你可真敢说。你见过哪家的命根子还给人洗衣服的。” “青山都十二岁了,他还搬着个小马扎蹲在水井旁边给人洗衣服,就挣那少的可怜的几十文钱。他是个男子啊,再过几年都可以成家了,娘,你说说,你是在折辱谁!!” 林老娘讪讪,“我,我没让青山洗衣服啊。” 陆英娘:“是啊,都是我这个当娘的狠心,我故意折磨我儿子呢。” “英娘。”林老大沉声制止了她。 陆英娘却不怵他,“林老大,我以前只以为你性子温和,不善言辞,但是个良人,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你根本就不是温和,你就是个懦夫,窝囊废………” “啪”的一声。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林青山猛的抬头,眼睛通红的瞪着林老大,林圆吓的连哭都不敢哭了。 林老娘和走到门外的林小五都齐齐愣住了。 陆英娘用舌头顶了顶火辣辣痛的左边脸颊,抬眸看着林老大。 林老大一下子缩回了手,“英,英娘,我不是故意的,对,对不住,但是你不该口不择言的,你太过分了。” 陆英娘都气笑了,“林大,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逞凶发狠的对象不是我,我可能都要为你难得爆发的男子气概佩服了。” 陆英娘环视众人,“既然今天已经撕破脸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 “娘,你知道当初鼎盛的林家为什么会这么快败落吗?” 她目光直视林老娘,带着一种摄人的凌厉。 “都是因为你。” “如果不是你的滥好心,如果不是你是非不分,如果不是你引狼入室,林家怎么会引来歹人,公爹和二弟,三弟,四弟又怎么会惨死,昔日繁盛的林家又怎么会家徒四壁,身为林家长孙的青山此时本该在学堂里念书,将来有大好前程,现在却困在这破院子里做些妇人活。” 她字字铿锵,如刀般插在林老娘心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当初只是好心,他们太可怜了,如果我不给他们吃喝,那些人会饿死的。”林老娘泣不成声,一个劲儿的摇头。 林老大看着老娘哭的可怜,心疼不已,之前打了妻子的愧疚感也散了。 他把老娘挡在身后,怒瞪陆英娘,“你不要太过分,你尖酸刻薄,蛇蝎心肠,不敬公婆,不尊丈夫,你想和离,门儿都没有,我直接休了你你信不信。” 林老大双目圆瞪,脸涨的通红,这是他第一次对陆英娘这么强势,心里有股难言的快感。 陆英娘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定格在他的腿上。 “林大,还记得你的腿是怎么瘸的吗?”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而易举戳破了林老大伪装出来的强横。 林老娘看着儿子,眼泪就像水一样,不要钱的往外流。 “英娘,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娘的错,你不要怪老大,你要怪就怪我吧。” 陆英娘气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是啊,我的确就在怪你。” “我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累死累活,才勉强不让这个家破碎。我的儿子,本来该拿笔的手,却做妇人活。我的女儿,今年才五岁,就要学会忍饥挨饿。” 忆起往日种种,陆英娘的眼中全是恨意。 “而你呢,我的好婆婆,吃着我们母子用血汗挣出来的粮食,却不知道心疼自家人,有一点儿好东西宁愿给乞丐,都不愿给你亲孙子亲孙女。自从林家败落,我的儿女有多久没有尝过白面馍馍的滋味儿,前几日,我刚挣了一点儿钱,林大就迫不及待抢了去孝敬你这个老娘。而你买了面粉,做了馍馍却给了外人。我的儿女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你说,我该不该怪你。” 林老娘摇摇欲坠,都快要哭断气了,“英娘,小圆和青山还有你,多少还有口吃的,但是外面那些孩子,他们,他们再饿下去就死啦。” 陆英娘看着到现在都还振振有词的婆婆,彻底死了心。 她闭上眼,眼泪顺着她的面庞滚落。 再睁开眼,所有的软弱退去。 为母则强。 林小五现在看不出好坏,但林老娘和林老大,一个里外不分烂好心,一个欺软怕硬又愚孝,实打实的大火坑。 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方设法把她的一对儿女摘出去。 这样的想法在以前她是不敢想的,但现在,金城的情况乱的不行,就滋生了她心里不该有的想法。 而前几日,陆家那边传来消息,她的弟弟在外出跟人谈生意时被流民打伤,不治身亡。 她听闻消息初时很伤心,可伤心过后,她看着在林家受苦受罪的孩子,心里就琢磨开了。 弟弟死了,陆家就只有她一个女儿,若是太平盛世,陆家只会有过继族中子弟这一条路。 但是如果她愿意带着儿女回娘家,从此不再嫁,安心待在陆家,还让她一双儿女改姓陆。未必没有一条活路。这外孙外孙女比不过孙子孙女,难道还不过堂亲。 更何况,她跟爹娘之间的关系一直都维持的比较好。 就算林家败落之后,她爹娘也没有把她当弃子,时不时的暗中接济。否则她也扛不到今天。 但身体上的苦累,她都受得。可心理上的折磨,太磋磨人了。 老实说,最初她也有些犹豫和愧疚,可今日林老娘把白面馍馍分给乞丐的行为,林老大一心护娘,怒扇她耳光的做法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林家不值得她再有期望。 她不想再跟这母子俩多言,带着孩子就要走。 林老娘却死死拽住林青山不松手。 林老大平日里做点什么事情就嚷嚷着脚疼,现在拦人却别提多有劲儿了。 林小五站在旁边观望,脸上无悲无喜,两不相帮。 陆英娘被林老娘和林老大拦着,时间久了也火了,她把怀里的女儿塞给儿子,转身进了灶堂,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菜刀。 58.第五十八章 “英娘, 你干什么?快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不要伤着人。”林老娘和林老大吓坏了,也不敢再去拉扯林圆和林青山。 陆英娘比划着刀,走到两个孩子面前,低声吩咐, “青山,抱着你妹妹往外面走。” 林青山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就照做了。 “青山,青山别走,不要丢下奶奶。”林老娘伸长了手,在空中胡乱抓着,林老大气的胸膛直起伏。 “孽子,孽子!!!” 陆英娘见不得他这么说她儿子,手一扬,手里的菜刀就擦着林老大的脸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林老娘吓的捂着耳朵尖叫。 林老大,林老大吓的动都不敢动了。 陆英娘趁机带着儿女跑了,从始至终, 两个孩子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所谓的“家”。 林小五鄙夷的瞥了一眼他大哥裤子上可疑的湿迹, 脚步一转, 又回房了。 他的家人早在那场混乱中都死绝了,这两个人,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他的亲娘不会如此自私自利, 愚蠢恶毒。他的大哥也不会眼瞎心盲, 歹毒不自知。 至于大嫂和侄子侄女们, 走了也好, 走出去了,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至于他? 林小五转身关上了房门,木门阻挡了光线,屋内又重新变的黑暗。 他也早就该死了。 …………… 陆老爷最近很心烦。正愁眉不展的时候,看到儿子从外面提着一个鸟笼回来,太阳穴青筋直跳。 心里的怒气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 他连趁手的家伙什都没找,直接上手打。 “臭小子,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就知道遛鸟。你看看人家祁佑,还没你年纪大呢,处事做事样样比你行,你跟他走那么近,好的不学,偏惹了一身纨绔习性。” 陆子轩那叫一个冤啊,他已经很好了好吗,除了吃喝,嫖赌他都没沾好吗。 而且这鸟也不是他买的。 “这是祁佑送我的。”陆子轩躲过他爹的巴掌,跳着脚吼道。 陆老爷举起来的巴掌停住了,“你刚刚说什么?” 陆子轩安抚受惊的小鸟,把鸟笼放在桌子上。撇着嘴巴委屈道:“这是祁佑送我的。说是为了感谢我这段日子的帮忙。” 陆老爷看着笼子里的鸟儿,默了。 都说送礼要投其所好,他怎么不记得他儿子喜欢逗鸟来着。 陆子轩从来就不是个肯吃亏的性子,这会儿他爹冤枉了他,他怎么也要找补回来。 陆子轩挥退了下人,然后凑到他爹身边,“爹,你直说吧,你今天是不是迁怒我了?” 陆老爷偏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陆子轩立刻炸毛了。 “爹,你那是什么眼神?” 陆老爷:……看稀奇的眼神。 陆老爷咳嗽一声,以拳抵唇,扭过头敷衍道:“没什么。你想多了。” 陆子轩:“……呵呵。” 陆老爷额头又开始蹦青筋,这个臭小子。 陆子轩去拿他的鸟笼,逗鸟儿,“鸟儿啊鸟儿,你们不是个好命的,跟了我这么个命苦的主人。做什么都被人迁怒,可怜,可怜哪” 陆老爷:…………… 陆子轩:“哎,要是娘还在世就好了。她肯定不会看到她唯一的儿子受这种委屈的。” 陆老爷:………… “够了啊。”陆老爷扭头瞪了儿子一眼,下一秒又像个泄气的气球一样,萎靡了。 陆子轩也来了兴趣,他放下鸟笼,又屁颠屁颠凑过来,“爹,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烦心。”还累的他受这无妄之灾。 陆老爷瞥了一眼蠢儿子,叹了口气,“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堂叔家的事?” 陆子轩拧着眉头回忆了一下,“是因为堂弟之死吗?可那的确是意外啊。” 陆老爷摇了摇头,“你堂弟之死只是个起因。你也知道你堂叔堂叔母只有一对儿女,现在你堂弟死了,你堂叔膝下就没有儿子,族里就想让你堂叔过继一个孩子过去。” 陆子轩眉头微蹙,“这,这也太快了吧。” 虽然知道最后都会过继的,但现在堂弟死后不过百日,族里就这么着急忙慌的上赶着,这吃相未免太难看了点儿。 陆子轩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否则他爹不会这么烦恼。 所以,他问道:“然后呢?” 陆老爷摇了摇头,“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你堂叔的女儿带着儿女回娘家了。” 陆子轩:“啊?” 陆老爷看着傻乎乎的儿子,心里又有种诡异的满足感,傻人有傻福。 陆老爷:“你堂妹,陆英娘跟她夫家和离了,还让两个孩子改姓陆,并且赌咒发誓一辈子不再嫁,就守在陆家。” “虽然这外孙比不过亲孙,但姓氏一改,那孩子身上也留着陆家的血,所以你堂叔说什么都不同意过继,就要让那个孩子继承他的衣钵。” “族里为了这事吵的不可开交,我本不愿淌这趟浑水,奈何身在其中,身不由己,为父也烦啊。” 陆子轩被这一系列的事给弄懵了,“等会儿,爹,英娘给孩子改姓,她夫家同意吗?” 谈及林家,陆老爷脸上的神色淡了淡。 陆子轩:“爹,怎怎么了吗?” 他说错什么了? 陆老爷叹了口气,“那林家,哎,真的是可惜了。” 陆子轩抓心挠肝,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最近一直在跟祁佑来往,都没怎么注意家族里的事情了,更何况英娘已经嫁了人。 陆老爷:“那林家之灾你可还记得。” 陆子轩点了点头,这事他知道,当初这事闹的还挺大的。 陆老爷:“那林家之灾就是由林夫人引起的,若非她滥好心,胡乱接济难民,又怎会引狼入室。林家又怎么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陆子轩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心里不免对那没见过面的林夫人有几分不喜。 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不清情况,最后连累了家里人。 陆老爷:“那陆英娘没跟夫家协商好,现在不止族里闹,那林家母子也在你堂叔门前闹。” “哎,怎一个糟心了得。” 陆老爷:“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堂叔一家,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偏偏族里想息事宁人,提出把陆英娘浸猪笼,以平民愤。” “这也太过分了。”陆子轩气道,“本就是林夫人的错,怎么最后全推给了英娘。” 陆子轩是独生子,这在这个时代是很罕见的,但也因此,他小时候没什么玩伴,所以自然跟那些堂弟堂妹玩到一起去了。 陆英娘在没嫁人之前,跟他是玩的最好的妹妹,总归有几分情分在,现在听到对方的遭遇,他心里难免不平。 “不行,此事我得让人好好查查。”陆子轩说着就往外面走,连鸟笼都顾不上了。 陆老爷看着儿子风风火火的背影,并没有阻止。 鸟笼投下一片阴影,里面的鸟儿惊慌失措,喳喳叫着。 陆老爷提起鸟笼,逗弄一番,“去吧去吧,把这水搅的更混一点才好。说不定她还有一线生机。” 陆老爷不是个听风就是雨的人,听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派下人去打探了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事实跟林家母子说出来的截然相反。 陆英娘为了婆家累死累活,当牛做马,她那个好丈夫借口伤了腿,就在家里混吃等死,婆婆拿了钱,买了好吃的宁愿给外人,都不愿意给亲孙子亲孙女。 他陆家女虽然比不上豪门贵女,那也是娇娇养大的,凭什么就要被人如此磋磨。 显而易见的,陆老爷的心也早就偏到陆英娘那边了。之所以做出一副纠结惆怅的样子,不过都是给外人看的。 …………… 陆英娘的遭遇,陆老爷这种养尊处优,心性平淡的人听了都来气,更何况陆子轩这个年轻人。 事实上,陆子轩都快气炸了。 “那个王八蛋,居然还敢打人,他真当陆家没人了吗。” 陆子轩气的呼哧呼哧直喘气,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行,我得找人去把那王八羔子打一顿。” 小厮赶紧拉住他,“不行啊公子,现在陆家正在风口浪尖,你此时找人把林大打一顿,等同于直接逼死陆小姐啊。” “那怎么办?”陆子轩烦躁不已。 小厮也没什么好办法,刚刚那些措辞都快用了他全部的脑细胞了。 主仆两人在房间里相对无言。 良久,陆子轩突然起身,一拍巴掌,“有了。” 小厮吓了一跳,什什么?有了什么? 陆子轩:“祁佑的办法最多了,我找他去。” “就算最后实在不行,大不了再把人打包往山上送好了。”他低声嘀咕,大步往外走。 正看着一锅新豆腐出锅的祁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赶紧走出来,揉了揉鼻子。 “佑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苗儿关心的上前询问,手上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祁佑接过豆浆一口喝了,暖意到达四肢百骸。 “舒服。全身都热和了。还是苗儿好。”祁佑从不吝啬对苗儿的赞美。 一旁的小柱子认认真真的看着这一幕,将它牢牢记在心里。 要随时关心妹妹,这样妹妹就会夸他好了(≧w≦)~~ 59.第五十九章 祁佑叮嘱着众人, “你们卖完豆腐就抓紧时间回来,不要在外过多逗留知道吗” 一群半大孩子用力点了点头,随行的还有涂三和李福。 祁佑偏向两人,“眼睛放尖点儿,情况不对就立刻带着孩子们回来。” “是, 公子。” 苗儿想了想,上前道:“佑哥,我也去吧。” 祁佑没犹豫多久,“也行。注意安全。” 苗儿带着一群人下山了,十来个半大孩子,个个肩膀上挑着扁担,竹篓是山上的老人编织的,这会儿里面装满了豆制品。 巧的是那对龙凤胎也跟着苗儿出来了。 他们现在勉强会点武功,自保是没问题的,苗儿让两人跟着,也是想让两人长点见识。 当然为了方便, 女子都做男子打扮。 他们一行人的步程很快, 半个多时辰就到了金城门外。 金城外聚集了许多难民, 他们看到了苗儿一行人,目光贪婪的在他们挑着的竹篓上扫过,鼻尖萦绕着豆香, 刺激着空空如也的腹部。 很快就有人忍不住上前了, 苗儿和涂三他们一人手里拿了一根铁棍, 看到有人过来, 就把人拨开,而后迅速进城。 “我的个乖乖,这难民也太多了吧,今天差点就要把东西给折在这里了。” “你们看到那些人的样子了吗,都瘦脱了形,看着真可怜。” “幸好我们运气好,提前遇到了公子,否则我们现在也跟那些人差不多。” “我刚刚还看到那些人当中还有奶娃儿呢,没有吃的,他娘就咬破手指给奶娃儿喝血。” “……………” 众人一下子变得沉默,他们现在都是仰仗公子,才有这样的好日子,哪里还有多余的能力去帮助别人。 要怪,就怪那孩子生不逢时吧。 这个话题太沉重,之后的路程,众人都没再说话。 苗儿回头望了一眼梅山的位置,佑哥,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明明可以通过陆齐两家做生意,却偏偏要底下人亲力亲为,是不是也希望大家不要跟外面的世界彻底脱离呢。 外面的世界很残酷,远没有山上的惬意温馨,但也容易激发人的上进心,不至于被养废了。 因为有陆家的照拂,苗儿他们在集市上有一个好位置,不至于被本地人完全排斥出去。 苗儿向龙凤胎点了点头,妹妹双喜上前一步,扯着嗓子娇俏的喊道:“大家走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咧,今天刚做好的豆腐啊,白白嫩嫩,回家加点小葱和盐,就是一盘香喷喷的拌豆腐哩。吃饭下酒都美得很。”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双喜的声音明媚又爽利,很快有人围了上来,看着篓子里的豆腐,眼睛也亮了亮。 “你这豆腐怎么卖?”一个中年大婶指着篓子里的一块嫩豆腐道。 双喜脆生生道:“大婶,这豆腐八文钱。” “嚯!”大婶倒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白嫩的丫头(大婶眼睛利着呢),皱了皱眉,“你这小姑娘心忒黑,别人都卖五文钱,就你要卖八文钱。不买了,不买了,我去别家。” “哎,大婶别走啊,要不,要不,七文钱卖给你啊。”双喜脸涨的通红,着急喊道。要不是苗儿拉着,她可能还会上去拦人。 其他人也有点儿惴惴,“苗儿姑……苗公子,这价钱是不是定的高了点儿。” 苗儿摇了摇头,“我们不是第一天在这里卖了,没道理前些日子卖的,现在卖不得了。” 其他人腹诽,那还不是因为之前没人做豆腐啊。 倒也不是完全没人做,只是那些都是小作坊,没什么存在感。直到苗儿他们开始卖,把这个豆腐的名声打出去了。 苗儿看着篓子里的白嫩豆腐,道:“价钱不能降,这个不好卖,就先卖其他的。” “双喜你接着吆喝。” “是,公子。”双喜有些蔫蔫的应道。 “来来来,走过来看一看咧,今天刚出锅的豆腐呢,入口即化,香鲜味美。” 中间有不少人走过来看了看,听到价格又摆手走了。 其他人都急了,“苗公子,怎么办啊?” 苗儿看着一旁的豆干,咬了咬牙,“卖块豆腐,送一块豆干。” 果然,赠送的活动开始,买豆腐的人就多了些。 只是仍然免不了有人讲价。 “小伙子,你看我买了两块豆腐,送我三块豆干吧。” “也不是大娘非要占你便宜,原是你这里的价格就比别人贵了几文钱,你就多送一块吧。” 这豆干可香了,偏偏别家还没的卖,单独买这家人的豆干,价格又特别高,如果能多送一块,今天她也能跟着多吃几口了。 双喜和哥哥有余有点儿抹不开脸拒绝,想着要不就多送一块。 苗儿在周围看着,发现这里的情况走过来阻止了,“说好的买一块豆腐,送一块豆干。不能少,同样也不能多。” “哎,你这小伙子咋这么不知道变通,我都买你两块豆腐了,你看看别家有卖你这么贵吗。”大娘不乐意了,反驳道。 苗儿态度明确,毫不松动,“别家同样也不送豆干。而且别家的豆腐并没有我家的好。” “哎,你这人,你这人………”说了半天,大娘也没说出下文,丢下铜板气鼓鼓的走了。 “苗公子,这样得罪客人好吗?” 苗儿:“无妨,只要我们东西好,很快会有下一位客人的。但是这一早定下的规矩却不能坏了。” 来买他们豆腐的都是周围的人家,如果她给这人多送了,那人少送了,人家出门话家常,一说话不就全露馅了,以后谁还愿意来他们这里买东西。 这边卖豆腐送豆干,那边豆腐乳豆腐皮的销量却十分不错。 小半天时间,他们就卖完了,只是苗儿看着今日的钱袋子,点了点,只有十两八钱,比往日少了整整八百文。 他们做的豆腐挣钱少,但却必须卖了,因为一来一回,容易坏。 而主要挣钱的豆腐乳之类的却要好的多。 然而豆腐乳耗时也远远超过豆腐。 苗儿收好钱袋子,“好了,东西卖完了,我们回家吧。” “嗯。” 十来人提着空空的竹篓往回走,路上突然一阵喧哗。众人扭头看去。 只见人群中一个跛脚男人和一个中年妇人哭的凄惨可怜。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苗儿瞥了一眼有余,这小子立刻钻进人群中。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把事情告诉了苗儿。 其他人脸色各异。 “这陆家女的心也太狠了,夫家刚遭了灾,就迫不及待的带着儿女回娘家了,还让孩子都改姓,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啊。” “是啊,她是要绝了她夫家的后啊,这得什么仇什么怨。” “不过她娘家那么有钱有势,她夫家可惨了。” 抱怨的都是成年男子,十来个半大孩子却没有吭声,他们还不是很懂的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是听到队伍里几个成年人都这么说,他们也以为那陆家女是错了。 苗儿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几人立刻噤声了。 “回去了。” 苗儿吩咐一声,率先走出了人群。 “苗公子等等我们啊。” 一行人赶紧追上去。 “嘿,你个臭小子,狗胆包天居然敢偷到你爷爷手上来了。看爷爷今天不打死你。” 苗儿他们刚路过一个包子摊,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娃被人扔了出来,他的手机还紧紧攥着一个包子。 摊贩是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挥舞着拳头,一拳揍向了男娃,如果这一下打实了,男娃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苗儿几乎没有犹豫就伸手制止了男人,通避拳本就以巧取胜,以柔克刚,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推开了去。 “谁他妈多管闲事,不知道” 苗儿扔过去十个铜板,问他,“够不够?” 摊贩的叫嚣咽回了喉咙里,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显得整个人都有几分狰狞,“够,够了。” 他的肉包才卖五文钱一个,对方还多给了五文钱呢。 这场风波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并没有引来多少人的围观。 苗儿带着人目不斜视的往城外走。 双喜悄悄拉住她,“姑娘” 苗儿扬眉:“嗯?” “公,公子。”双喜立刻改口,讨好的笑笑,“苗公子,那孩子一直跟着我们呢。而且好奇怪,他偷了包子也没有吃,就揣在怀里。” 苗儿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察觉到她的视线,立刻躲了起来。 苗儿:………… 这属兔子的吧,蹦的这么快。 苗儿放任自流,直到出了城门后,那孩子像条鱼儿入海钻进了难民中。 然后她就看见之前喂奶娃喝血的妇人心疼的摸了摸那男娃的头,男娃立刻把怀里的包子拿出来塞到女人的口中,在众人来不及争抢时,她三两口就吞下去了。 她噎的直翻白眼,仰着头,眼角溢出了泪。他身旁的男娃见怪不怪的拍着她的背。 这番动静吵到了女人怀里的孩子,或许是饿很了,亦或是其他,奶娃连哭声都断断续续的。 要不是苗儿耳力好,她都听不到。 苗儿的心一下子就揪紧了,这世道怎么就这么难。 她召来李福和双喜,低声耳语几句,抬脚刚要离开。难民中又传来一阵混乱。 人群中,一个男人口吐白沫,拼命掐着自己的喉咙,他的身边散落着几个黑乎乎的小圆球,其中一个被咬了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内里。 [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有很多,只是很多时候,人们往往都没有察觉罢了。] 苗儿的脑海里不期然闪过祁佑的话,也不惧怕男人的惨状,当机立断走向了男人。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种黑乎乎的圆球,一定能解佑哥的烦恼。 60.第六十章 苗儿抬手劈晕了男人, 然后使唤李福,“你们把他扛回山。” 她亲自把那些圆球捡入怀里,周围的难民都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 [缺人啊,如果山上有足够多的人就好了。] 苗儿扫过一堆难民,缓缓垂下眼。 佑哥, 但愿苗儿这次做的事,你知道了不要有惊无喜。 她心里同样有几分不安。 “走吧。” 李福扛着男人上山了。 但是有余和双喜却不动声色掉了队,然后没入了人群中。 …………… 山上。 祁佑看着面前的俊朗男子,非常想一拳头呼他脸上。 “祁佑,祁佑你就帮帮忙吧。英娘是个好女子,我那侄子侄女都是乖巧懂事的,你要是不收留他们,他们就死定了啊。” “那林家真的不是个东西啊,你都不知道现在金城都骂的有多难听。英娘他们连门都不敢出。” “祁佑,你要是不帮忙,那母子三人真的没活路了。” “祁佑, 祁佑………” 祁佑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先是顾大夫, 现在又是什么族中堂妹,陆子轩是真把他这山头当收容所了吧。 只是,若陆子轩所言不差, 那陆英娘的确是个命苦的。夫家人的错都套到她头上。 最难能可贵的是, 对方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有反抗精神, 知道从火坑里往外爬。 祁佑觉得自己不帮忙, 好像都说不过去啊。 虽说世界上的可怜人那么多,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帮的过来。可是现在他离一个那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女子那么近,只是伸把手而已,就能挽救对方于苦难,何乐而不为呢。 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这救人于危难也差不离了。 祁佑到底还是松了口,“找个天黑的时候把人送上来吧,我不想横生枝节。” “嘿嘿,没问题。”陆子轩看他答应了,立刻咧嘴笑了。 “祁佑,还是你够义气,够兄弟。” 祁佑:……呵呵 并不怎么想要这种专给他添麻烦的兄弟呢。 陆子轩:“对了祁佑,这次你帮了我堂叔这么大一个忙,以后你生意上有什么事也可以找他合作。” 祁佑立刻收回前言,这种拓展人脉的兄弟可以多来几个。 什么?麻烦?那都不叫事儿。 祁佑热情的招待陆子轩留下吃饭,饭后还欢欢喜喜的把人送下了山。 陆子轩前脚刚走,后脚苗儿他们就回来了。 祁佑看到他们扛回来的陌生男人,一脸不解,“这是?” 苗儿没有忙着解释,而是对李福道,“去找顾大夫,务必让顾大夫帮忙救治。” 李福:“是,苗儿姑娘。” 祁佑低头看着苗儿,等待对方给他一个解释。 苗儿:“佑哥,我们回房说。” 祁佑挑了挑眉,“好吧。” 回了木楼,苗儿才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芋头!!!”祁佑大惊,“这东西你哪里来的?” 没想到佑哥真的认识。 苗儿把之前在山下的事简单说了一通。 苗儿:“佑哥,这芋头又是何物?” 祁佑摸着芋头,喜不自禁,“这可是宝贝啊。非常扛饿,产量也不低。最重要的是,味道很好。” 苗儿回想之前所见,“既然这芋头如此好,为什么那个男子会,会那般惨不忍睹?” 祁佑失笑的摇了摇头,“那是他不知道食用方法。这芋头味道虽好,但却不能生吃,必须煮熟了才可以。而且去皮的时候,稍不注意会引发手上奇痒,我听你所言,既然那男子是难民,肯定饿肚子,此时再生吃芋头,轻则呕吐,重则因此中毒丧命都有可能。” 谈及此,祁佑也有点儿紧张,“苗儿,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得去顾大夫那里看看他的情况。” 最好等人醒了,他再好好问问这芋头是从何而来,他好派人多采些回来留种。 “哎,佑哥,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祁佑跑的太快,苗儿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默了。 …………… 山下。 有余劝说妇人,“婶子,我真的不骗你,那山上可好了,能够吃饱穿暖,不用再挨饿受冻了。你看看马上又要入冬了,就算大人顶得住,孩子受得了吗。” “而且这些天,你们也看见了,我们挑着豆腐从你们这儿路过,要不是山上有粮,我们哪里能搞这些东西。” “再说了,你观我们年龄,看我们面色,心里也该有个数不是。” 妹妹双喜接上,“是啊,我们公子是个善良的人,实在见不得这奶娃受苦。” “婶子,别犹豫了,跟我们走吧。” 周围的人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心里不禁对不远处的山头产生了向往之情。 那山上真的有那么好? 最后还是妇人身边的男娃开口了,“娘,那小公子是个好人,之前在包子铺的时候就是他救了我。” 妇人听闻儿子的话,心头微惊,这也促使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咬咬牙,“成,我们就去山上。” 有余和妹妹双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 有余到底还记的祁佑的顾忌,故意扬声道:“官府最见不得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了,总以为要出点乱子,要大力镇压。到时候又少不了流血事件,所以逼得百姓们有个什么事都得等天黑了偷偷摸摸的做。” 说完这番话,兄妹俩护着妇人才往山上管。 周围有一些等不及的人也跟了上去。 剩下那些本来也想跟,不过被身旁的人拉住了,“再看看。” “那小子说的对,有什么事天黑了才好做。” 否则城外几百上千的难民半天时间跑光了,官府的人不多想才怪。 …………… 天色晴朗,小柱子穿着天青色的劲装,他费力的拖了一张木案摆到树下,木案上摆放着一张小碟子,上面还精致的叠了两三种点心。两边各放着两碗水。 小柱子把蒲团放好,然后才拉着裘暖坐下,“妹妹,你不要总待在房间里,你看外面的风景多好,空气多清新啊。”他皱着小鼻子,还吸了吸。 他捻起一块金枣糕递给裘暖,“妹妹,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冷不热,是不是特别适合吃点心。” 裘暖眼珠子动了动。没接。 这种次数多了,小柱子也不像最开始那么难过了。 他绕过木案,凑到女娃身边,伸手轻轻掰开裘暖的嘴,然后把点心塞了一点点进她嘴里。 裘暖:………… 偏偏小柱子还巴巴的看着她,咽了咽口水,问她:“妹妹,点心好吃吗?” 裘暖的嘴巴动了动,舌尖尝到一丝甜意。她逼不得已咽下了口中的点心,然后偏过了头。 小柱子一点儿都不嫌弃的把剩下的点心吃了,然后拍拍小手上的残渣,又捧着碗递到裘暖嘴里,“妹妹,吃了点心噎着慌,再喝些水吧。” 裘暖:…………… 她想回屋了。 奈何小柱子不让她走,她只好抿了一口水,口中因为吃了点心的干涩确实散去不少。 小柱子知道能让妹妹吃点东西都是极限了,他也不再强求,大口大口把点心吃完了,然后双手揽过裘暖,“喔喔,妹妹睡觉觉了,睡觉觉了………乖宝宝……睡……” 他像模像样的用小手轻轻拍着裘暖的胳膊,小脸上满是慈爱,违和极了。 裘暖闭上了眼,随他折腾。 小柱子美的眯起了眼。 “就是这里了,你们先跟我去见公子吧。” 小柱子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同一时间,他怀里的女娃也看向了来人。 除了熟悉的龙凤胎,他们身旁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妇人。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奶娃娃。 奶娃娃??? 小柱子要不是顾忌怀里的妹妹,差点蹦起来,“有余哥,她是谁?” 有余恭敬回道:“她是山下的难民,苗儿姑娘让我们把她带回来。” 小柱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奶娃娃身上,真小啊。 “你们刚刚不是说要去找姐夫,他在顾爷爷那里。” “好。”有余跟小柱子分开,带着女人去了山上唯一的医馆。 说是医馆,不过是简陋的木屋,坐堂大夫就是顾大夫一家人。 因为顾大夫觉得山上的日子还不错,就写信给老朋友让其帮忙把妻儿送上来。 也亏的祁家地方够大,才没那么拥挤。 所以白天顾大夫他们就在医馆,晚上回吊脚楼。 有余他们到的时候,顾大夫刚刚把男子救治完,这会儿看到又来了人,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向了孩子。 出于医者的直觉,他第一时间上前,想要查看奶娃的情况,却被妇人躲开了。 “婶子你别怕,顾大夫的医术很好的。”双喜安抚道。 妇人这才打量整个木屋,虽然简陋了点,但的确到处都是草药,还真的是个医馆啊。 妇人有几分赧然,“大夫,对不住。” 顾大夫摇了摇头,“无事,你现在先让我看看孩子的情况。” 妇人这次没有拒绝,安静等顾大夫检查。 随着时间过去,顾大夫的眉头皱的越深。 “大夫,我儿怎么了?” 顾大夫不敢马虎,扭头吩咐儿子,“快去准备一碗米汤。” 61.第六十一章 所幸有惊无险, 奶娃只是饿过头了,喂了些米汤之后,好转许多。 一番忙活之后,男子也醒了,祁佑立刻上前, “你怎么样了?” 男子一脸茫然,“我没死吗?我还活着?” “当然了,是我们姑……公子救了你。”双喜仰着小脑袋,大声道。 男子以为是祁佑,挣扎着就要下床叩谢,祁佑拦住了他,“你先别急着谢我,我有一事想请问你。” 男子诚惶诚恐,“公子请说,小人知道的,小人绝不敢隐瞒。” 祁佑拿出芋头, “这个,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这, 这,公子这个有毒,是毒物, 小人就是吃了它, 才如此的。”男子吓的连连后退。 祁佑无语, “你只需要告诉我, 这个东西在哪里找到的就行了。” 男子嗫嚅着嘴,没有回答。 祁佑加大了筹码,“如果你告诉我在哪里找到的,我就可以收留你,当然以后你生了坏心,我也不会轻饶。” 男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就把地方说了。 他醒来的时候就偷偷观察了周围,这是个简陋的医馆,但是周围的人面色都很红润,很健康,足以说明他们不缺粮食,过得很好。 他有点儿小聪明,所以当眼前的公子询问他那个东西哪里来的时候,他故意表现出了害怕,逃避不说。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因为这极有可能惹怒对方,他都想好了,如果有人审讯他,他肯定就开口了。 没想到对面的公子如此心善,竟然真的愿意收留他,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喜讯。 其实祁佑的心情也不错。因为男子也是个壮劳力。 很快祁佑就知道他高兴的早了。 晚上他们睡下了,祁佑却听到异响,出门查看,门外遇上了裘烈。 这不稀奇,毕竟裘烈武功高强,五识自然比一般人强。 但他没想到,他居然还看到了苗儿和龙凤胎。 祁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龙凤胎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看着苗儿。 苗儿骑虎难下,“佑哥,其实这事我白天就想跟你说的,我” “不好。”祁佑和裘烈看到林间有黑影晃动,想都没想冲了出去。 苗儿左右看看,一咬牙,“你们去把火把点上,再把其他人叫起来。” 月色飘渺,林中可见度极低。但祁佑和裘烈都不是等闲人,他们轻而易举就抓住了蹿在最前面的人,暴喝:“尔等何人,还不速速报上名来,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都是山下难民,听一个小公子说山上有活路才大胆上山的。” “是啊是啊,小公子还特意嘱咐我们不要白天上来,必须得等到天黑才行。” “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不得不冒险上来。” “大人求你收留我们吧,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求求你了大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其他人立刻跪了下来,此时苗儿带着山上其他人赶了过来。 熊熊燃烧的火把,明亮的火光把这些人的面容照的清清楚楚。 祁佑不是个笨蛋,他联想到苗儿今天几次支支吾吾,回头看她,“这是你干的?” 苗儿差点忍不住后退半步,想到什么,定了定神,鼓起勇气抬起头,对上祁佑的视线,“是的,佑哥。” “我想替佑哥解决烦恼,也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救救其他人。” 祁佑扭头瞥了跪下的人群,入眼所见,三分之二都是青壮,剩下的都是中年妇人,再难见孩童和老人。 想想也对,距离西南水患过去大半年了,适者生存,灾难残酷的淘汰了大多数弱者,剩下的也即将命不久矣。 祁佑不是没想到救助,奈何自身的力量太薄弱,让他处处受限制。 眼下苗儿搞这么一出,简直就是在山上安了个定时炸..弹。 这些人没有卖身契,都是流民,没有牵挂,心里一旦有了不满,随时把他干掉,抢了山上的东西。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未尝不是际遇。 以前的他总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现在这些难民找到了地方,让他根本没有后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祁佑握了握拳头,心里不见恼怒,唯有一腔热血。 山上的日子很好,但是太平淡了,也就显得有几分无趣。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压下过快的心跳,从一个少年手中接走火把。 火光将他的面容照的清晰可见。 难民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他,祁佑垂眸注视他们,“我是这个山头的主人,祁佑。” “收留你们,可以。” “但是,入了我的山头,以后就必须听我的。谁若是违抗我的意思………” 他踢起脚边一块石头,单手抓住,轻轻一捏,巴掌大的石头全都变成了碎块。 这下,别说难民们害怕,原本山上的人也跟着惊惧,但惊惧之后,就是狂喜。 因为公子越强大,跟着他的人才会过得越好。 尤其是那群半大孩子,看着祁佑的背影,目光那叫一个火热哟。 “公子,公子!” 不知谁先喊出一句,其他人紧跟其后。 “公子,公子,公子!!!!” “公子,公子,公子!!!” 磅礴的气势蔓延,完美震慑住了那群难民。 祁佑看着他们,微微勾了勾唇。 等了一会儿,他才抬手阻止了山上的人,“想留下的,今晚就去登记吧,明天我会分给你们口粮,如果以后你们表现好,我会允许你们在隔壁的山头安家。” “安家”两个字太有诱惑力,原本萌生了退意的人,这会儿又不想走了。 祁佑把此事交给了苗儿,让裘烈看着,他回房睡觉去了。 因为明天,他还有硬仗要打。 收服一群老弱妇孺很容易,收服一群青壮却很难。 除非,他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 次日,祁佑吃了早饭,吩咐底下人多做一些稀粥。 这里的稀粥可不是现代人吃的白米粥,而是脱粒不完全的籼米和菽(就是大豆)混合着煮着吃,而且还特别稀。 但对于那些饿了许久的难民来说,已经是无上的美味了。 当煮好的米粥递到他们手里,他们甚至顾不得烫,三两口就喝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温暖的食物终于抚慰了一些饥饿许久的胃,也让他们变得不再那么暴躁冲动。 祁佑在他们吃东西的时候,拿过了记录的纸张。 难民人数一共一百七十八人,而壮年就占了一百一十五人,妇人占了五十七人,剩下的六人都是半大孩子,其中只有一个女孩儿。 祁佑皱眉,这男女比例失调的太厉害了。 不仅这些难民,就是他山上买回来的那些人,也是男性占多数。 他收好纸张,揣入怀里,抬头对上一双熊猫眼。 祁佑本来想笑的,可是苗儿看着他的眼睛都快哭了。 祁佑无奈,他伸手揽过少女,把她的头覆上他的怀里,隔绝了旁人的视线,低声道:“苗儿,其实我得谢谢你。如果这次不是你,或许我还会一直原地踏步而不自知。” 没人回应,等了好一会儿,苗儿闷闷的声音传来,“可也是我给山上带来了威胁。” 如果不是昨夜亲眼所见那么多难民,她或许还不会意识到她究竟错的有多离谱。 这一晚上,她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祁佑摸了摸她的头,宽慰道:“没关系,这次我原谅你。但下次,你想做什么重大的决定之前,可以先跟我商量一下,好吗?” 苗儿声音微颤,“佑哥,”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溢出眼眶,但她很快趴在了祁佑的脖颈处,不让人看到她的眼泪。 不要对她这么好,真的,不然她会变得更加贪心的。 本就是她的错,是她考虑不周,她没脸哭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太想给佑哥帮忙了,可是却忘了现在的她仍然不够好,差点就酿成了大祸。 祁佑拍拍她的背,“好了小姑娘,如果你心里还是很难受,不如等会儿看我如何大发神威,收服属下如何?” 苗儿被他猝不及防的玩笑话逗笑了,祁佑趁机擦掉她的眼泪,柔声哄道:“不哭了,我们走吧,我想那群人也该等急了。” 难民被安排在豆腐作坊那边,因为要做饭,所以暖和。 早上不是裘烈震着,恐怕这群难民在作坊里冒起炊烟的时候就造反了。 裘烈擦拭着他的长刀,抬眸看到祁佑来了,淡淡瞅了一眼,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祁佑心虚的别开了眼。 咳,让人帮忙镇守了一夜,到现在还没休息什么的,祁佑心里还是有点儿逼数的。 昨天晚上,祁佑亲口承认了他是山头主人,因此他一到来,难民们就骚动了。 祁佑让苗儿站到一边,他上前几步,高声道:“这里是梅山,我是梅山主人,周围几座山头也是我所有。既然你们留下来了,以后就老实点儿,我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如果你让我们杀人呢?我们也要照做吗?”有人提出了异议。 “当然。有人觊觎我的山头,我自然要反抗。而你们也必须听我的命令,替我斩杀敌人。”祁佑下巴微抬,很是倨傲。 “凭什么?”此话一出,周围讨论声更大。 很明显这些人也并不想当马前卒。 这都在祁佑的意料之中,因为换成是他,他也不干。不过…… 祁佑嘴角微勾,环视众人,托长了语调:“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们的衣食父母。” 周围倏地一静。 祁佑不紧不慢的来回走动,目光没有离开众人,“我能给你们饱腹的食物,御寒的衣服,治病的药材,抵御风雨的坚固房屋,更能给你们安定富裕的生活。别人能给吗?还是你们自己能挣来?” 难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次等了许久,才有人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对呀,你们这些公子哥总是说话不算数。” 祁佑并没有急着反驳,他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山上劳作的老人孩子,“看到他们了吗?” “他们没有你们强壮,没有你们能干的活多,没有你们价值高,但是,现在他们却过得比你们都好。” “哦,忘了告诉你们,他们也是从西南逃难过来的。嗯,最早那一批。你们若是不信,可自行去查问。” 人们议论纷纷,看他们的脸色,已经有些意动。 “他们生活的很好,就像羔羊,而公子你是头猛虎,但也只有一头罢了。”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祁佑寻声看过去,对上一双锐利的浅灰色眼眸。 那是一个十分精瘦的男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皮肤黝黑,脸颊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为他添了几分戾气。 祁佑挑了挑眉,兴奋的舔了舔嘴唇。 好小子,总算把你们这些刺头儿逼出来了。 祁佑不慌不忙,神色从容淡定。 “是啊,我只有一人,其他人都是老弱妇孺。可我们至今仍然活的好好的。” “嗤”那人很是不屑。 祁佑并没有恼怒,他甚至觉得有点儿好笑,“看你的样子,你很不服气啊。” “是啊,我的确很不服气。”那人一点儿都不客气。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腕,从地上站起来,慢慢向着祁佑走来。 62.第六十二章 祁佑冷冷一笑, “甚好。”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话落,男子已经欺身上前,手握成拳砸了过来。 祁佑早就注意着他,看他发难,举起拳头硬碰硬的挥了上去。 轻微的“咔嚓”声, 祁佑原地不动,男子后退三步。 祁佑眯了眯眼,不错啊,难怪那么狂,原来是有几分真本事啊。 殊不知男子心里更加惊骇,只是一拳,他的右手痛的都没知觉了。 祁佑瞥见他微微颤抖的右手,对旁边聚过来的几个孩子道:“去拿两把刀过来。” “是,公子。”小孩儿转身跑了。 祁佑看着男子警惕的目光,笑了,“我也不欺负你, 我们同样用刀, 再切磋一番。” 男子没吭声。 很快刀被送来了, 祁佑扬了扬下巴,让男子先选。 男子可不会客气,他把两把刀仔细看了看, 终于确定都是差不多的, 才选了一把看起来更加锋利的。 “祁公子, 有句话送给你, 做人不要太狂妄,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罢,男子再次举刀劈了上来。 祁佑竟是动也不动,在长刀劈下来的时候,他侧身一闪,同时双手握刀,用力一劈,男子下意识举刀抵挡。 刺耳的金器相击声,不过须臾,在男子惊恐的目光下,刀断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锋利的刀刃劈下来,心道:完了。 他都闭上了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 他困惑的睁开眼,腹部就传来一阵痛楚,然后他整个人就被踹飞了出去。 祁佑收回脚,众人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他竟然连脚步都未移动。 裘烈悄悄握紧了手,心里燃烧起一股烈火,他想再跟祁佑切磋一回,到底是他强,还是祁佑强。 祁佑手腕一转,把刀背在身后,“我知道你们还是不服气,有多少人就一起上吧。” “佑哥,” “公子,不可” 祁佑轻蔑的扫了一群难民,“怎么,怂了啊?” “这可是你说的。”很快又有几个男人站了起来。 祁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我说了,还有多少人不服,都一起上。” “你………”几个男人想说祁佑别太嚣张,可是老大的前车之鉴摆在哪儿,他们也住了口。 难民群里一阵骚动,过了一会儿,又有五六个人站了出来。 祁佑再问:“还有没有人不服的。过了今天,以后要是再整幺蛾子,可不是这么容易放过了。” 祁佑又问了好几遍,除了还有一个男子站起来,就再没有人了。 他数了数围着他的人,十三人。 还行,能对付。 祁佑仍然让人给了他们武器,而后道:“一起上吧。” 寒光一闪,十三人齐拥而上,苗儿在旁边看着,心跳都差点停了。 倒是站在走廊上的小柱子拉着裘暖,对祁佑有蜜汁自信,“妹妹,你看着吧,我姐夫很厉害的。” “以后我也会像我姐夫那么厉害。”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 裘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小柱子也不介意,一个人傻乐呵。 场下,祁佑以不变应万变,在对方逼近之时,大喝一声,矮身蹲下,一记扫堂腿,惨叫无数。 他仍然没有离开原地,而是趁机抓了一个人,单手举起,再用力往其他人身上一甩。 地上躺了一片。 他甚至都没动用武器,地上有人躺下了,服气了。也有人重新站起来,举着刀向他砍来。 祁佑的招式很简单,当有人再次冲上来,他举刀就是砍。 又快又狠。 裘烈看的心痒,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感觉,霸道,凌厉,又至简。 祁佑是在哪里学的刀法,他怎么全然不知。 “砰”地一声,地上又有人躺下,祁佑身上的煞气与凌厉展露无疑。 他的目光如刀,从众人身上扫视过去。 “还有谁不服?” “还有谁不服!!!” 无言。 无人再敢答话。 祁佑把刀扔给了苗儿,“很好,既然现在没有人吭声,以后就都给我老实点儿。” “现在,我说一下山上规矩。你们记好了。” “第一,不准斗殴滋事,不准恃强凌弱。” “第二,做多少活,给多少口粮。按劳分配。以后赚钱了,亦是如此。”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准背叛我,背叛梅山。若有违反,杀无赦。” 祁佑神色狠厉,让人毫不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你们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现在这个世道,死个把人太常见了。只要银子到位,官府里谁会追究。” 众人噤若寒蝉,脸上都是畏惧之色。 这新主人戾气如此重,莫非不是土匪吧。 可是目光转向那些老弱,心里又悄悄否定了这个想法。 土匪可不会做这种好事。 正这么想着,就神奇的看见新主人脸上的煞气奇迹般的散了。 祁佑清咳了一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规矩暂时就这些,以后我想到了再补充。” 众人:………… 祁佑:“规矩暂时说完了,现在来说说你们归附我有什么好处。” “现在不是播种的时候,不用你们下田地。所以时间就比较充裕。” “上午我教孩子们认字,练武,你们想学就跟着学。” 难民们的内心:Σ( ° △°|||)︴!!! 世上还有这等好事!!! 祁佑:“下午就是正事。我要建造造纸厂和砖瓦厂。你们这些壮劳力都得去干活。酬劳嘛,老老实实干满一下午,两个馒头,一碗干饭,再搭配荤菜。等后期厂里赚钱了,看你们每天干活时间,干活效率,干的好的就二两银子。干的不好就一两银子。” “当然,你们不干活,我还是会给你们口粮,就今天早上那种稀粥,一天一碗。要是一个月还不肯干活,那就给我麻利滚蛋。” 祁佑:“现在还有什么异议吗?” “我们是你的私奴吗?”最开始挑衅祁佑的男子又开口了。 祁佑不答反问:“你签卖身契了吗?” 男子一愣,反应过来,对啊,他没签卖身契的。 祁佑:“你帮我干活,我给你口粮。以后你想走,我也不留。但是” “我还是那句话,人走了不要紧,谁要是敢带着外人转头杀个回马枪,只要我祁佑一日不死,定追他到天涯海角,势必将人千刀万剐,方泄我心头之恨。” 众人吓的齐齐缩了缩脖子。 祁佑看了一眼男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憋闷片刻,还是瓮声瓮气道:“谢达,家里以前赶镖的。” 祁佑:原来如此。 祁佑眉眼缓了缓,“行了,你也伤的不轻,去顾大夫那里看看吧。” 谢达有些傻眼,“大夫?” 祁佑对他惊讶的表情有些受用,“是的,而且顾大夫医术不错。” 说到这儿,祁佑又扬声道:“你们若是谁有不适,就去顾大夫那里看看,不收钱。” “还有,看到那些吊脚楼了吗?你们想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去问问那些老人怎么建造。食物不会少了你们,但是我只给你们五天时间适应,五天后,再不给我干活,就饿着吧。” 交代完这些,祁佑就走了。裘烈本来想跟上去,问问刀法的事,可是这些人他还不放心,于是只能压下心头的疑惑。 苗儿倒是跟了上去。 走廊上,裘暖看着向他们走来的男人,眼珠子动了动。 “妹妹。”突然,小脸被人捧住,小柱子凑到她面前,举起小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后我也会变得很厉害的,我会保护你。所以,你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外面风大,你身体不好,我们进屋吧。”说是这么说,他人却跳到了另一边,挡在了裘暖和祁佑的方向之间。 裘暖:……………… 莫名其妙。 小柱子拉着她回了房,立刻把门一关。 祁佑听到关门声,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现在山上来了这么多人,而且听苗儿的意思,这还只是开始。他就愁的不行。 这些人要怎么安置,就是个大问题。 总不可能以后这些人都在一个山头吧。 那还要不要种地了。 可问题是,把人分散开,这管理就是个大问题。 所以归根究底,他还是没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啊。 苗儿走进来,“佑哥,你在烦恼什么?” 祁佑没有瞒她的意思,把心中所想说了。 苗儿想了想,“裘公子如何?” 祁佑点头,可还是不够。 苗儿试探道:“今天那个谢达呢?” 祁佑敲击桌面的手慢了下来,那人瞧着有几分煞气,凶悍是凶悍,倒不像阴险小人。 祁佑:“我观察一段时间吧。” 如果人品不错,就让他顶了裘烈的工。至于裘烈,就去隔壁山头管理了。 从始至终,祁佑完全没考虑过如果裘烈不答应会怎样。 这还不简单嘛,男人之间有什么事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架。 好吧,裘老爷子那事是个例外。 祁佑压下不合时宜的哀痛,很快又投入到新的问题中。 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苗儿给一些意见,有些有用,有些没用。 突然,他放下笔,眼睛一亮:“有了。” 苗儿:??? 祁佑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我怎么把滑轮给忘了。” 63.第六十三章 滑轮那是什么?省力的好东西啊。 有了滑轮, 只要操作得当,半大的孩子也可以成为“大力士”啊。 滑轮有定滑轮、动滑轮、滑轮组。 链接方法有吊钩式、链环式、轮材式、吊环式和吊链式,斜拉式。 而且根据实际使用情况,可以分为木滑轮、钢滑轮。 祁佑立刻联系了陆子轩,让人帮忙把东西做出来。 陆子轩也仗义, 什么问题都没问,二话不说,五天后,准时把东西送了上来,不仅如此,他听说祁佑山上收留了不少人,还顺带送了不少粮食,盐和药材,以及一个妇人,两个孩子。 母子三人躲在粮食堆里,成功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而陆家则对外说陆英娘抱病, 回乡下养病了。如此倒是减少了一些外界的口诛笔伐。 祁佑知道后:= = 算了, 吃人嘴短, 拿人手软。 不过是收留母子三人,那么多人都收留了,还缺这三人吗? 他见了陆英娘一面, 女人二十八九的年纪, 个子高挑, 皮肤或许因为近日的操劳, 算不得白皙细腻,头上梳着妇人髻,整体来看,跟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没有多大差别。 但细看之下,她的眉宇间却有一股英气,让人一眼便知,这是个强悍的女人,不会随随便便让人欺负。但又与其他的泼妇轻而易举分别开来。 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泼妇靠不讲理,而她,则是一身气势就让人后退。 祁佑对陆英娘升起一点儿好感,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看向十二岁的林青山,哦,听说这孩子现在已经改名叫陆青山了。 祁佑看向小孩儿,“听说你会识字?” 陆青山警惕的看着他,没说话。 祁佑:“你知道,我这山头不养闲人。” “既然你会识字,从今儿起,就跟在苗儿身后记录一下山上的情况。你妹妹年纪小,倒不用做什么,我这山头上午会教些东西,你们想学就学。” 祁佑把目光挪到了陆英娘身上,“听说你以前学过管家?” 陆英娘不知他其意,还是犹豫着点点头。 祁佑点点头,“不错,那你就指点一下苗儿吧。忘了说了,苗儿是我的未婚妻,希望陆夫人不要藏私啊。” 他伸手指了一个地方,“我那木楼住不了多少人了,我让人在医馆旁边给你建了一栋小楼,你们先过去看看吧。收拾妥当就可以上工了。” 祁佑嘱咐完就走了,留下陆英娘母子三人面面相觑。 陆青山捏着行李,心中忐忑,面上还要做出镇定的模样,佯装淡然道:“娘,我们先把东西放进木楼吧。” 此时没有旁人,陆英娘低头看着儿子,脸上的坚强褪去,眉间浮现出丝疲惫,“走吧。” 因为时间匆忙,所以木楼只有两层。 陆圆看着底下架空的一层,好奇道:“娘,大哥,我们是住上面还是下面啊。” 恰好此时小柱子完成功课了,带着妹妹到处溜达,美其名曰放松心情。 他还对裘暖道:“妹妹,我这不是贪玩,我这是劳逸结合。姐夫说了,小孩子不能死读书,偶尔也要休息一下,这样才能身心健康,将来才能长的又高又大,有坏人欺负妹妹,我才能把坏人打跑。” 裘暖照旧没有反应。 小柱子也习惯了,反正他拉妹妹白嫩嫩的小手,妹妹也没不愿意不是。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妹妹心中,他是最好的,最亲近的(* ̄︶ ̄) 还是姐夫说的对,人不能被表象所迷惑。别看妹妹对他不搭理,不是也对其他人不搭理吗。 但他可以拉妹妹的手,哄妹妹睡觉啊。这无一不表明他在妹妹心中是不同的。 他的妹妹啊,真是个外冷内热的小可爱啊~~~ 小柱子心里美得很。所以路过陆青山他们身边时,听到陆圆的话,好心指点。 “下面那层湿气重,住不得人,都是用来养牲畜的。你们得住上面那层。”独属于小孩儿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陆英娘他们寻声看过来,只见一个白嫩的男娃拉着一个漂亮精致的女娃。 小柱子小嘴一咧,还对他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我叫小柱子,这是我妹妹暖暖,你们是谁呀?” 陆圆对同龄小朋友天然有好感,红着小脸,羞涩道:“我叫陆圆,这是我大哥和我娘。” 小柱子记性很好,跟陆子轩也玩的来,对方又姓陆,此刻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立刻就知道是谁了。 “你们是子轩哥哥的亲戚吧。我听我姐夫说起过,你们近日要来。” 陆青山敏锐的抓到重点,试探道:“敢问小公子的姐夫是?” 小柱子一点儿不扭捏,大大方方道:“我姐夫是祁佑,他是山头的主人。” “你们初来山上,是不是不太懂啊,没关系,我懂啊。”他热情的招呼陆家人,然后拉着裘暖,一马当先走上了楼梯。 陆青山抬头看他娘,陆英娘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嘴唇动了动,“算了,走吧。” 他们跟着上了二楼,小柱子做介绍,“这个是走廊,平时闲暇时分可以走出来看风景的。” “这个是正厅,这是侧厅,还有这个………” 别看他人小,懂的东西还真不少。 祁佑从来就没有因为他小孩儿的身份小看他,祁佑深知,孩子的学习模仿能力远超常人,尤其小柱子还有那么几分天赋。 于是一个不知道该教些什么,索性一股脑儿都教了,一方也不知道分辨,反正姐夫就是对对对,姐夫教什么学什么。 就连祁佑跟苗儿的相处点滴,这小子也悉数全学了去,尽管他都没明白其中意思= = 小柱子无意炫耀,但小小的年纪,处事大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确实震惊到了陆英娘母子三人。 小柱子说了半天,也有些渴了,“好了,大体上就是这样了,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再来找我或者问其他人都可以。我现在得回去学习了。” 他挥一挥衣袖,只牵着一个女娃,小小的背影却闪耀着光芒。 陆圆捏着衣摆,眼冒星星,“娘,大哥,小柱子哥哥好厉害啊,懂那么多。” 陆英娘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她回头看着崭新别致的木楼,本来木然的心起了点儿波动,如果是住在这种地方,的确比山下好多了。 他们把东西放下,从包裹里拿出一些点心,垫了垫肚子。 饭后,陆青山对他娘道:“祁公子让我们今天就开始做工了。” 陆英娘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没事儿,都是去找那位苗儿姑娘,我们一起去吧。” 陆青山:“嗯。” 母子三人是在难民堆里找到苗儿的,那个时候,她带着几个人手里拿着纸笔在记录什么。 陆英娘走过去问好,苗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听闻她的来意,眼睛弯了弯,立刻让人给陆青山拿了纸笔。 陆青山时隔几月,再度触摸到曾经最心爱的毛笔纸张,心里感慨万千,复杂难言。 苗儿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吩咐道:“这些人当中,他们的籍贯,姓名,年龄,有无家人都要好好记录。” 陆青山愣愣点头,“喔,好,好的。” 然后就投入了做工中。 山上的孩子识字时间太短,眼下难民投奔的一天天增多,这项记录工作无疑缺人手。 所以当苗儿听闻陆英娘也识字之后,立刻让人给拿了纸笔,不好意思笑道:“抱歉啊嫂子,你也看见了,我这山上实在是……,麻烦你了。” 陆英娘摇头表示不在意,事实上,这样一来就找到事情做,让他们母子二人的心都安定许多。 只要他们有用,就总不会饿死。最怕他们被当做闲人养着。 陆英娘抽空瞥了一眼认真记录,一脸坚毅的儿子,垂下眼,嘴角微微上扬。 或许堂哥说的对,他们来这里未必不是一条生路。 这一忙就忙到了天黑。 晚上他们把记录好的纸张交给苗儿,苗儿仔细看了看,发现陆青山和陆英娘的记录做的最好,不仅把籍贯姓名这些记录了,连对方有什么特长都一一记录下来。 苗儿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嫂子,青山你们可真是帮大忙了,来,今晚来我家吃饭,饭后我还要跟你好好学学。” 她不由分说的拉着陆英娘往家里走去,祁家早准备好了一大桌饭菜,看到陆英娘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把人招待进来。 陆英娘还在人群中看到了顾大夫一家,笑着打了个招呼。 顾大夫摸了把胡子,笑道:“原来是英娘,这么久不见,你都变了好多。” 不等陆英娘伤感,这小老头儿又道:“英娘快带着你孩子坐过来,这祁小子家的饭菜可香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 大大的圆桌上,竟然分为两层,最上层摆着红烧肉,红烧鱼,炒野菜,炖肉大杂烩,还有鸡蛋野菜汤。 很简单平常的菜色,分量却很足,让人感到几分温馨。 陆英娘带着儿女坐下来,然而等到吃饭的时候,她看着转动的桌层,吓了一跳。 苗儿体贴给她解释,“这是佑哥想出来的,因为人多,担心够不到菜,所以想吃什么,转动一下桌层就可以了。” 当初刚做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好奇的不行,听佑哥说,他把这个技术讲给了陆家,又赚了不少钱,可惜佑哥赚的多,山上的开销更多。 苗儿夹着菜,吃着饭,思绪不知不觉又跑到怎么安置那些难民身上去了。 陆英娘看其他人,都是见怪不怪的表情,她默默收起惊讶,继续埋头吃饭。 这位祁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祁佑略略一数, 竟有数十人之多。 祁佑的心猛的沉了, 他哑着声音,不再心存侥幸, 单刀直入,问他:“张哥是把我们一家人当两脚羊了吧,这个时候不跑, 我们等着被下锅煮了吗。” 张混子乍然听到“两脚羊”的称呼还愣了愣,随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看来祁兄弟见多识广啊。” “两脚羊”的称呼,最开始是从西北方的戎人部落里传出来的,一般指代那些被戎人抓住的西元百姓, 如同牛羊,动辄打骂,最后还被活活煮了吃了, 毫无尊严可言。 没想到普安县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农家汉子居然也有了解。 不过那又怎样呢。反正他们迟早会成为他们的粮食。 张混子也不再伪装, 他亮出来了手中的武器, 银白的月光下,刀尖闪着冷酷的光辉,像极了野外的豺狼终于露出它的獠牙。 “既然你都猜到了,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兄弟们上, 今晚能不能吃顿饱的, 就看这一遭了。” 十来个大汉红着眼呼啦啦冲过来, 他们举着闪闪发光的屠刀, 下一刻就要收割“羔羊”的性命。 他们好久都没吃过小崽子了, 那肉嫩的哟,想想就流口水。 祁佑心里算着两方人的距离,在对方靠近他们只剩三四步的距离,祁佑放开了嗓子,用生命在呐喊,“大侠救命啊,这里有吃人魔。” 张混子他们以为后面真的有人,惊惧的回头看去,却见夜风凉凉,小道幽幽,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祁佑,你他娘的敢骗老子。”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张混子大怒。然而还不等他动手给祁佑一个教训,身旁就传来同伴的惨叫。 他偏头看去,温热腥稠的液体洒了他一脸,他摸了一把脸,嘴边尝到点儿铁锈味儿。 不过眨眼之间,他这边已经躺下了三个人。 张混子怒极反笑,“好好好,倒是我小瞧了你。” “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有什么三头六臂,能从我们这么多人的围攻中逃出去。” “杀了他,给我们的兄弟报仇。” “把他砍成肉泥煮汤喝。” 祁佑一个闪身躲过了竖劈过来的弯刀,还不等他松一口气,又是两把刀从左右夹击而来。 祁佑用石刀挡了左边挥来的刀,然后徒手捏住右边横砍过来的大刀。这刀刀身宽厚,祁佑双手拍在刀身上,齐齐用力,竟然生生阻断了它前进的路。 锋利的刀刃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如水般,从伤口处淅沥沥滴落在地,祁佑大吼一声,“啊————” 在众人惊恐震惊的目光中,他竟然凭着一双手硬生生掰断了铁刀,反手拿着刀尖,顷刻之间划破了敌人的脖子。腥稠的血液喷洒出来,在月色下勾勒出一副暴力血腥的图画。 祁父心跳如鼓,不是怕的,而是激动的,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是必死之局,可看着儿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杀敌四人。这让他看到了生的希望。 祁父把祁母和林家姐弟挡在身后,他猫着腰,趁机捡走了一把弯刀。 他用着很不趁手,但有刀傍身,却让他的心里安定许多。 祁佑斜眼看到祁父的动作,心里对他的评价更高了些。 如果他爸处于这样的境地,他爸应该也会如此行事的。 不知不觉,他记忆中父亲的形象与祁父渐渐融合。 他们是父子,当并肩作战。所谓上阵父子兵,不外如是。 祁佑拿着那半截刀尖,跟张混子他们陷入了苦战。 祁佑一力降十会,却也双拳难敌四手。 他没有什么招式,只讲究一个快狠准,他比张混子还不要命,因为只有豁得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祁佑深谙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之理。 别看张混子他们自称亡命之徒,不怕死。 但对方若真的连死都不怕了,还会怕饥荒吗? 为了活下去,这些人连人肉都敢吃,内心也不过是怕死罢了。 祁佑以命换命的打法,的确震慑了这些人。他几乎不防守,只一味的知道进攻。 中途也有人撤退,然后去攻击祁父祁母他们。因为他们看上去更弱小,一个瘸子,两个女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瘸子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或许是受到儿子的影响,激发了他身为一个男人骨子里好战的热血,也可能是因为必须保护身后的家人,更或许是才吃了些东西,身上有一点力气。 祁父这么个看上去瘸腿的人,真正对上去,才发现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欺负。 祁父没有大力气,但是几十年的经历,让他知道怎么避开利刃,怎么闪躲,况且夜色凉凉,天然给他蒙了一层掩护,这对其他人不利,但于他而言,却是削弱了他的弱势。 他不用仔细去看,就能凭着感觉,准确的找到敌人的方向。 他这般“狡猾”,激怒了与他对战的男人。男人骨架高大,身上却没多少肉,看上去像一副骨架上披了一层皮,脸上从左眼滑过鼻梁的一道可怖刀疤让他看上去,面目更显狰狞。 男人喘了口气,张嘴口中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祁父却一个字都没听懂。 但他却发现男人的动作更加凶狠了,刀疤男人粗鲁的扯开胸前的衣服,对月嚎叫,高举弯刀,一刀向着祁父劈开。 祁父退无可退,躲不能躲,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 “铿——” 刀器剧烈相击的刺耳声响彻了整个小道,祁父双手颤巍巍的举着弯刀,眼睛牢牢看着劈上来的刀,过度的力道压迫,让他双手的虎口都震出了血。 他的左腿疼的厉害,几乎快要不能站立。 刀疤男人似乎也发觉了他的窘境,兴奋的舔了舔唇,更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誓要把祁父一刀劈成两半。 偏偏祁佑又被人困住了,五个凶徒围着他,一人一刀,他的身上很快就见了血。 祁母听着耳边的打斗声,像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偏偏她的眼睛又不好,看不真切。 她眨巴着完好的右眼,焦急的寻找可以用的武器,可是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除了不远处落在死尸旁边的半截断刀。那是祁佑刚刚折断的,刀尖还握在他手里呢。 那柄断刀处于祁父和祁佑他们两个战斗圈之间,稍有不慎,就会做了炮灰,被人一刀砍了。 祁母很害怕,可是她的鼻尖已经嗅到了血腥味,是当家的身上传来的。 情况危急,她咬咬牙,还是决定踏出第一步,就算她什么也做不了,到时候死了,也好过冷冷清清过活在人间。 谁知她刚刚踏出一只脚,就被人拉住了。 “娘……娘,你抱着小柱子,我,我去。”少女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的哭意泄露出来。 她不勇敢,她也很怕。可是如果她勇敢一点,能帮上佑哥一点的话,那么这件事也不再那么可怕。 她生的瘦小,又浑身灰扑扑的,又尽量靠着墙边走,轻手轻脚的,愣是没让人发现她。 她抖着手,摸了好几次,才从那死尸手里夺过断刀。 可是得到刀之后,她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她想帮佑哥,因为围着佑哥的人是最多的,可是爹他的情况也不乐观。 少女左右望望,最后伴着过快的心跳,悄悄猫到了刀疤男人身后。 刀疤男人的注意力此刻都在祁父身上,他看着祁父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势在必得,仿佛在看一只案板上的羔羊。 林苗儿狠狠心,闭上眼,举着刀刺向了刀疤男人。 可惜她的力道太小,动作也不够快,刀光在夜色下反射出冷峻的光,所以在她手里的断刀还未刺入刀疤男人的身体,就被男人一刀挡开了。 他口里骂骂咧咧的,看上去很生气。可在对上林苗儿怯怯的双眼时,眼神却变了,目光幽幽像一头饿狼,却又与之前的眼神有所不同。 “美娘子……”他吐出一句别扭的官话,腔调怪异。 但此时却无人追究这些,祁佑看着那一幕眼睛都红了,他太明白刀疤男人看向林苗儿的目光代表着什么了。 可恨他却被人缠住,哪怕他发狠,拼着腰间受了一刀,也只杀了一个男人。他身边包括张混子还有四个男人。 “苗儿————”祁佑大吼,他拼了命的要离开,却又几次被张混子拦住。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他走到温玉身边,伸出脚踢了踢他, “喂, 别装死啊。” “你才死了呢。”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 祁佑乐了, 还挺有精神的。 他蹲下戳了戳温玉的后脑勺, 问他, “你说你这么有血性,你咋不跟那些坏人拼命, 反而对着我喊打喊杀的呢?小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 倒是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典型的窝里横啊。” 祁佑一下子沉了脸,手上加重了力道,温玉本就脸朝下, 这会儿口鼻都埋到了土里, 只有一双耳朵留在外面, 听到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你要真这么想, 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祁佑这个人, 脾气臭,软硬不吃, 油盐不进。你要是以为你爷爷救过我,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 肆意辱骂, 你可就异想天开了。” “把你们送出临淮郡的方式有很多种, 若是你再这么不老实,我不介意帮你睡个好觉,说不定你一醒来,就到安全地了呢。” 祁佑恶劣一笑,“不过,你最好祈祷这一路上我们都平平安安,否则,我们真要遇上什么大灾大难,恐怕真的要同生共死了呢。” 温玉闻言,又惊又怕,偏偏脑袋又让祁佑按在土里,动弹不得。 祁佑收回了手,再没多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再摸摸肚子,只吃了个三分饱,还得想法去找点吃的啊。 祁佑交代他们别乱跑,提着大弯刀就走了。 祁佑前脚一走,后脚温玉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爷爷,你看那姓祁的” “温玉。”温镇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爷爷,我”温玉咬着唇,眼眶红红,他不死心的辩解,“爷爷,是姓祁的欺负我,他把我压在地上打。” 温镇: “是吗?” 温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假。” 温镇皱眉:“所以你觉得是祁佑错了?” “当然了。”温玉毫不犹豫的回答。 温镇面色微妙,问他 :“那你觉得他该怎么做?” 温玉:“他该给我赔礼道歉,然后再让我拉着揍一顿,我才原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镇看着他振振有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子那么陌生。 明明之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玉儿不是这样的。 温镇心里很乱,眼下的困境还未解决,又添新的烦恼。 罢,罢,左右不过一个月,只要挨过了这一个月,到时候他们跟祁佑分道扬镳,距离远了,说不定他的玉儿也就正常了。 ………… 祁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因为有山药的前车之鉴,祁佑都顾不得热,就差没拿个放大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翻找了。 然并卵……… 山药的好事是别想了,不过他倒是有了其他的意外之喜。 他竟然在土里发现了大片的蝗虫卵,这可真是个稀罕事,他们之前在普安县可没见着。 别人可能会畏惧蝗虫,但祁佑却知道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尤其是它的卵,烤熟了就能吃。 小柱子长期营养不良,肚子大大的,四肢却细瘦得很,正是需要蛋白质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蝗虫卵。 祁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上苍,总是在他陷入绝境之时,又给他送来希望。 他却不知,真正给他希望的是他自己,换了旁人来,看到这么多蝗虫卵,早就吓死了,哪里还能想到吃。 祁佑还是比较照顾家里人的心理问题的,所以他就地生了个火堆,把蝗虫卵有多少烤多少,然后脱下外衣,用衣服包裹着,走了回去。 他一来替本地的人消除了隐形的祸患,二来又能填饱肚子,一举两得。 有了这一包虫卵,他们三四天的口粮不要担心了。 祁佑心里美滋滋,连带着脸上都多了笑容。 温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目光扫过祁佑,眼里闪过了异样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平安无事,毕竟这里已经干旱了整整两年,该逃生的人早就逃了,此时更多的却是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祁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更加感到悲凉。 这场大旱不知道掳去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景象。 他抹了把脸,停下了脚步,“我们歇歇吧。”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他喉咙上刮着,痛的钻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了,祁佑有时候自嘲的想,他现在一张嘴,会不会像红孩儿一样,喷出火来。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这次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温镇突然开口了,“我们待会儿继续往前走,再走几里路,前方应该就有新的小镇了。” 就算小镇里同样没有水,也比野外安全得多。 祁佑眼睛一亮,“好。” 他背着祁父,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然而还没靠近,祁佑和温镇就同时停下了脚步。 “快跑!!!” “快逃!!!!” 两人同时开口,祁佑背着人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祁母和林苗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无条件信任祁佑,二话不说就跟上了祁佑的步伐。 反倒是温玉这边出了点意外,“爷爷,我们为什么要跑,前面就是小镇了,我们可以进去休息。” 温镇气不打一处来,“休息什么,那就是座死城。” 他是大夫,远远就闻到气味不对,出于多年为医的直觉,第一感觉就是避开。就是不知道祁佑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时间闲聊,祁佑或许会停下来告诉温镇,当然是因为他眼睛尖,看到镇里有人了。 好死不死,他还跟对方对上了目光。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就跟当初在普安县,张混子看向他们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想想当初他从张混子手里逃脱出来,付出多大的代价,又有多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现在明知前方是个大坑,不跑还等着被人一锅端吗。 镇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外面的人这么警觉,直到祁佑他们都跑了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后就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本来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没多少力气,跑不快的。 偏偏外面有温玉这个拖后腿的,里面的人也早就饿红了眼,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祁佑跑着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死。 “艹,就tm知道拖后腿。”祁佑低骂了一声,暂时放下祁父,风一般的冲了回去,弯刀一扬,立刻收割了一条人命。 祁佑看着吓呆了的温玉,不满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喔,喔喔”温玉拉着温镇赶紧就往前跑。 祁佑虚晃一刀,抓起之前砍死的尸体,甩向了其他人,挣的一点逃跑的时机。 他快速向祁父他们汇合,可是在经过温加祖孙时,皱了皱眉头,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温玉脸色惨白,佝偻着身体,听着祁佑的问话,没有吭声。 温镇又急又气,拿他没办法,说:“刚刚玉儿为了保护我,小腿被那些人抓伤了。” 祁佑低头一看,果然在温玉的左小腿看到清晰的五个爪印。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祁佑深感意外,依着温玉的脾气,竟然没大喊大叫的,也是奇了。 他手一伸,把温玉揽过来,扛在肩上就跑。 “喂,姓祁的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温玉又惊又怕,祁佑是个男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祁佑又要扛他,又要逃命,还要时刻关注后面的“追兵”,实在被他弄的烦了,想也没想,一巴掌顺手拍他屁股上,“老实点儿,逃命呢。” 温玉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安静了。 因为温玉受伤了,祁佑不得不扛着他,所以不能背祁父,他想了想,干脆一边扛了一个人。 一伙子人夺命狂奔,就怕被身后的吃人魔给追上。 温玉趴在祁佑的肩头,只觉得胃都要被巅出来了。 他很难受,恶心,想吐,腿也疼的要命。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让祁佑把他放下来,他不想逃了,活着太累了。 66.第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祁佑道:“我自然是相信爹的好记性的, 从村里往这里赶的时候, 如果没有爹指路, 我们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 祁父脸上带了点笑意,“哪里哪里,不过是来回走的多了, 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祁佑见好就收, 闭上嘴静静往前走。 还不等他们找到药铺, 张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对方头上还冒着一层汗,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似乎刚从哪里跑过来一般。 张混子脸上带着笑,但祁佑好歹能在现代社会混个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当当,还差点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那份眼力是必不可少的。 别看张混子脸上带着笑,那笑怎么看怎么僵, 就像生生挤出来似的。尤其是那双小眼睛里的戾气都快溢出来了。 那眼神可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会有的。 祁佑悄悄捏了把汗,面上镇定自若的与他寒暄, “啊, 是张哥啊,你怎么在这儿?” 张混子自来熟的拍了一下祁佑的肩膀,“哥哥我这不是出来替你找水吗。” 祁佑垮了脸, 夸张的大叫, “哎哟, 张哥你的手劲可真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下手没注意,祁兄弟莫要见怪啊。”说是那么说,张混子的脸上可没半点歉意,甚至看着祁佑一行人还带着隐隐的高高在上和不屑。 祁佑陪着笑,“张哥,你对小弟的大恩大德,小弟都记在心里。” “嗨,这有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张哥,我自然得有个做大哥的样子。”张混子陪他周旋了两句,很快切入正题,“对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一群老弱妇孺,又累又渴又饿,不好好的待在铺子里歇息,这大热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祁佑闻言,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像,傻乎乎的笑道,“我们暂时安顿下来了,能喘口气,正好又在县上,我就想着去药铺里找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张混子嘴角抽抽。 祁佑还在说,“我爹以前常来县上赶集,对这县上比较熟,所以我就带着他一起出来了。” “到时候运气好,找到些能治个风寒脑热的药材,就是老天眷顾了。” 张混子:…………… 你想的可真美好。 张混子望着面前傻乐呵的年轻人,那表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晚上县上不太平,你们找到药材之后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吧。” “好的。”祁佑傻白甜的应道,“对了,张哥,你帮我找水,这是大恩,作为回报,我找到能用的药材也分你一半啊。” “呵…呵呵,不用了,我身体好着呢。”在祁佑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悄悄摆了摆手。 “好了,我还得继续给你们找水呢,先走一步。记着,晚上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明白了吗。”张混子交代了两句,就风一般的走了。 祁佑傻笑着看他离去,还挥挥手跟他告别。 不远处注视这一幕的人齐齐发出嗤笑,“真是个傻子,嘁。” …………… 祁佑回头对祁父道:“爹,你的腿是不是又疼了,我背你吧。麻烦苗儿来抱小柱子了。” “不麻烦的,佑哥你客气了。” 林苗儿伸手抱过弟弟,祁父刚想说不用儿子背,祁佑就在他面前蹲下了。 祁佑拍拍肩膀,扭头对他说:“快点吧爹,不然时间赶不及,晚上就不安全了。”他刻意咬重了[晚上,不安全]五个字。 祁父不算太聪明,但也不蠢,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思及之前在铺子里儿子问他的种种,以及刚刚那个“张哥”。 有些东西不用仔细去想,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一脸欣慰,侧着身,试探着爬上了儿子的背,这个姿势,让他的畸形的脚更显眼的暴露在人前。 当他们没有绝对的武力值,又不清楚敌人的人数,示敌以弱,绝对是上上策。 祁佑明白了祁父的意思,还有几分意外对方的机智,果然能在灾荒年头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傻白甜。 运气可以让人保一次命,两次命,却不会次次都眷顾,再多的运气也有用完的一天。只有本身足够聪慧,才能立得住脚。 起身的时候,祁佑故意踉跄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把人背起来,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走着。 其他人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只以为祁佑赶了一天路,累的很了。 祁母上前,扶着儿子劝道,“佑儿,你别逞强,你把你爹放下来,我们扶着他走也是一样的。” “没事儿娘,我还背得起。”祁佑执拗的背着他爹走,不时回头,“你们更靠近我一些。” “嗯。”林苗儿抱着弟弟,跟祁母一人走在祁佑两边。 祁父腿脚不便,但手却利索,他举着木板,给儿子遮挡烈日。 祁佑借着时不时回头叮嘱祁母和林苗儿的功夫,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越看他的心越往下沉。 太奇怪了,作为旱灾重发地之一,两年过去,普安县的街道除了破烂点,几乎不怎么脏。 这种脏不是指灰尘遍地。 而是古代的条件有限,北方的地理位置又天生不占优势,一旦发生灾情,官府又治理不及时,死伤遍地是常有的事。 根据常理推断,像这样一个县城,发生了灾情,最开始人群恐慌,造成大面积人数死亡,剩下的幸存者逃的逃,散的散,而这种除了死人就无其他的空城,没人打理,又处在这么高温的天气,要不了多久,死尸腐败,很快就会发生瘟疫才对,然后方圆十里的人畜都不敢靠近。 但是他们靠近这里的时候,根本没闻到任何异味儿,再加上看到张混子的时候,对方除了穿着破烂点,精神面貌比他们好多了,而且并未以布掩嘴。所以祁佑满心以为,普安县已经得到了控制,至少不再是座死城。 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他们进来这么久,除了张混子,和他猜测的张混子同伙,他就再没见过其他人。 想到某种可能,祁佑的瞳孔猛缩,明明是烈日炎炎,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后背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祁父敏锐的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借着给他擦汗的动作,凑近他的耳边,“不要怕,爹在这里,爹陪着你呢,佑儿不要怕,不要怕………” 低声的呢喃让祁佑从那种恐怖的猜想中抽身出来,汗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滚滑落。 他挤出一丝笑,“我知道的,爹,我不怕,祁佑不怕。” 他有神力在身,他才不怕,他不怕。 穿越大神让他穿过来,肯定不会这么快让他嗝屁的。 祁佑,不要怕,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冷静,冷静………… “佑儿,到了。”祁佑猛的回神,抬头一看,他面前的不是药铺又是什么。 原本门庭若市的药堂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地上撒落了一地残渣,放药材的木盒子通通被人打开了。 想来,在祁佑之前,早就有人想到来这里捡漏了。 而且经过两年之久,许多药材的药性都流失得差不多了。 祁母难掩失望,“看来我们是白走一趟了。” 祁佑置若罔闻,这一趟出来,能看清敌人是谁,就已经受益匪浅了,怎么会是白走一趟呢。 而且,他以前跟老妈看古装电视剧时,总会看到灾年时期,那些药铺老板一时带不走全部的药材,都会选一部分贵重的药材留下来保存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到日后,此地安宁了,再回来。 祁佑不知道这药铺老板会把东西藏在哪儿,或者说他猜错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藏。 可如今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不试一试,总是心有不甘。 或许呢,或许老天垂怜,就让他给遇上了呢。 他回想着那些古装剧中的套路,走进内室,这里敲敲,那里晃晃,甚至后院的枯树下,他都没放过。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佑儿,你在找什么?” “佑哥,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找啊。” “姐夫?” 面对家人的关心,祁佑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他想找药铺前主人留下来的“财宝”吧。 尤其这“财宝”到底存不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祁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这药铺里还能不能剩点东西,我们捡个漏,现在看来,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祁家人纷纷围上来, 观察祁佑的情况。 几步开外的温镇见状, 脸色一变, 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一排排银针。 他取出几根, 然后立刻上前, 在祁佑的身上几个穴位, 快速扎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片刻功夫, 祁佑身上各处大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然后,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珍而重之的揭开木塞,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然后给祁佑喂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 祁父见儿子还是没有醒过来,急了,“温大夫, 我儿怎么样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少年人翻了个白眼,“我爷爷把仅剩的一颗九转十元丹喂给了他, 他还能有什么事。” “玉儿。”温镇无奈,唤了他一声。 少年人撇撇嘴,不吭声了。 温镇这才扭头对祁父道, “这是我孙……子, 单名一个玉字。” 祁父点点头, 虽然这温家小公子说话不客气,不过从他话中内容,倒是不难推测出,佑儿没事了,这便是大好事。 祁家这边的人松了口气,但温玉看着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祁佑就来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叱责过呢。 现在对方还浪费了他爷爷手里最后一颗九转十元丹。那九转十元丹的丹方可是他们温家的老祖宗耗费了一生心血才创造出来的,后来丹方传到了爷爷手里,爷爷为了配制这丹药,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最后才炼制了三颗。 一颗爷爷自己服用了,他用了半颗,现在剩下的一颗又给了这姓祁的,真是便宜他了。 至于还有半颗去了哪里,温玉却不愿回忆,因为每每想起,他都会忍不住脸上扭曲。 这辈子别让他再遇到那一家人,否则……… 温玉牙关紧咬,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玉儿。”温镇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对,开口唤回了孙子的神智,劝道:“多想无益。” 温玉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爷爷。” 温镇摸了摸他的头,眉眼舒展,漾着些微的笑意。这笑不是面对祁佑时,刻意营造出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很浅很淡,但的确是温暖的,这让温镇看上去终于有几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慈祥。 或许是心情不错,温镇给祁佑治疗包扎之后,还给他做了个全身大检查,在摸到对方小腿的时候,神情微妙一变,看着祁佑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脑子又灵活多变,心性耐力两者兼顾,是个成大事的。换句话说,这种人也会活的最久。 只要祁佑活着,他们就安全了。 按理说,温镇作为一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不该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人。 但是………… [佑儿,你听爹说。这普安县有一条出县城的小道,待会儿你出了门,顺着药铺右侧方向一直走,直到遇上第三个拐口,然后左转,走一百五十步。再右转,走八十步,你会看到一条漆黑小道,到时候你带着你娘和苗儿姐弟………] 这样相似的话,他也对他的儿子说过。 只不过祁老头比他运气好,祁佑这小子宁愿拖着这一大家子老弱伤残艰难逃生,也不愿意一个人轻松离开。 以祁佑的本事,离开了这一大家子累赘,他绝对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就算他没有这样的野心,也绝对会比现在过得好。可祁佑没有,哪怕是最后独自面对张混子那样穷凶极恶之徒,对方也没想过趁机逃走,反而是拼了命都要拉着那群歹人同归于尽,必要为这一家子挣出一条生路。 温镇瞅了一眼祁父的伤腿,祁母的眼睛,不过是个瘸子和瞎子,何德何能啊。 若是他的儿子能有祁佑这小子一半的孝心…………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特么糟心。 温镇脸色臭臭,他才不承认他自己有一丢丢嫉妒呢。 也正是因为明白祁佑的秉性,哪怕之前这臭小子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他也愿意尽全力医治他。 这世道,强大的人不少,但强大的同时又秉性不错的人则是凤毛麟角了。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无论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却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善良美好,心性上乘,这样才能放心与之相交。殊不知,若人人都是这般想法,不肯真心待人,旁人又岂会真心待你。 温镇知晓这个道理,但人老了,有些东西就喜欢自欺欺人。 他心里想了很多,但一点儿都不影响手上的动手,他让温玉去找了几根木棍回来,然后把祁佑的右小腿周围绑上了木棍固定住。 忙活完了,他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温玉心疼他爷爷,上前给温镇擦汗,同时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林家姐弟一眼。 这种敌意来的莫名其妙,林苗儿又不解又惶恐,只好拉着弟弟往后躲了躲。 温玉关切的询问,“爷爷,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累?” 温镇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对祁父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我看看你的伤。” 祁父受宠若惊,“这,这多麻烦温大夫啊。” 温镇:“无妨,不过是出在手上的功夫罢了。” 温镇给祁父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之前被踹中的地方。 祁父的运气的确不错,他那伤再往上些许,就得正中心口,就算被救回来了,以后别说做活,隔三差五还得用药养着,麻烦又费钱。 温镇收回手,又去看他的腿,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你这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祁母急了,“温大夫,我家男人的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不敢说下去,艰涩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有攥着祁父衣服的手泛着苍白。 温镇见多了这种病患家属,倒是对祁父的镇定感到意外。 温镇:“你之前的腿应该是被人打断了,又没进行治疗,后来长好了就瘸了。” 祁父点了点头,“温大夫说的没错。” 温镇:“老夫以前治疗过一个瘸腿病人,后来他康复了。” 祁父的呼吸一滞,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温玉突然插话,带着天真的恶意,“你知道是怎么治好的吗?我爷爷把那人瘸了的腿,用碗口粗的木棍活生生打断,再重新治好,嘶,那感觉想想都疼。” 祁母一瞬间白了脸上,哆嗦着唇,“活生生打、打断?当家的”,她去拉祁父,“当家的,那会要了人命的,会痛死的,你不要,不要”她抖的太厉害,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清。 祁父却看着自己的左腿,若有所思。 “温大夫,我想” 温镇抬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我肯定是不会现在同意给你治疗的。” “意外?”祁父不解,什么意外。 温镇曲手敲了敲他的左腿,“你这腿,之前你跟那刀疤男人打斗的时候,对你这腿造成了二次伤害。” 祁父心里有了个猜测,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温镇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你这腿要想治,就必须得再加一把力,彻底把歪了的骨头打断,然后再医治。等以后好了,走路就不会瘸了。” 不等祁父表态,温镇紧接着补充,“但你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你这腿伤的还比别人重,养伤期间,定然是不能下地走路的。” 祁父沉默了。 温镇没再说什么,累了一晚上,他也实在乏得很了。 温玉拿出包裹里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关心道:“爷爷,睡吧。我守着夜呢。” 温镇拍了拍他的手,欣慰的笑了,“辛苦你了,孩子。” 温玉摇摇头,“玉儿不辛苦的。” 他守在温镇身边,从头至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祁家人一个。 祁母把林苗儿拉到身边,低声道:“苗儿,挨着娘睡吧。” “嗯。”林苗儿轻轻应着。 她抱着弟弟,依靠在祁母身旁,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太阳缓缓升起。祁佑感受到头顶刺眼的光,抖动了一下眼皮,睁开了眼。 “姐夫,你醒啦~~”小孩儿欢快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 68.第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真的真的, 不信你看我手上的刀, 要是那帮戎人没死, 你觉得我能拿到他们的武器吗?” “还有我身上的伤, ”他扬了扬拐杖,“我这腿, 还有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清理, 就是昨日那场打斗中留下的。” 女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不再言语。 祁佑暗恼自己之前说话不经过大脑,随随便便就威胁人, 这下好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姑娘, 我真的没骗你。你听我的口音,就知道我是个地道的普安县人啊。” 女子的目光有些微的波动, 祁佑再接再励, “姑娘,县上那位温镇温老大夫,你认识吧, 他医术很好的,你仔细看我这腿, 觉不觉得这包扎手法很眼熟。” 女子闻言,果真把目光移向了祁佑的右腿。定定看了许久,她嘴唇微抖, 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反问, “他们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 现在尸体都还扔随意在地上呢,等着什么时候被乌鸦吃了。” “好——”女子突然红了眼眶,目光恨恨,咬牙切齿的看向远方,“那种人渣就该落入禽兽腹中,死无全尸。” 祁佑等了一会儿,让她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斟酌开口,“姑娘,我之前威胁之语,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心中存有怀疑,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太平,我不得不做出一副恶人样。” 女子置若罔闻,明显没听进去。 祁佑硬着头皮,继续道:“实在是我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想着若是有人,我可以提供保护,换取对方的口粮。” “若我不愿意交换呢。”女子突然问了一句,双手握紧了刀,目光死死盯着祁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祁佑一愣,随即苦笑,“若你们当真不愿,那便算了,还能如何?” 女子立刻道:“我不愿意。你得到回答,可以离开了吗?” 祁佑:………… 他动了动左腿,女子以为他要发难,把刀横在胸前,眼中满是讥讽。 谁知祁佑脚腕一转,转身走了。 女子这才看到他后背那狰狞巨大的伤口。 祁佑拄着拐杖往回走,虽然没得到粮食挺可惜的,但转念一想,至少他们从昨日的必死之局逃了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佑瞅了瞅荒芜的街道,烈日炎炎下,眼前的景象都似乎扭曲了一般。 他眼前一片片发白,肚子更加饿了,好想吃东西啊。 再找一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就回去了qaq。 祁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他拄着拐杖,调转方向去了一家酒楼后院。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看的出这里当初一定经过了一场混乱。 祁佑没有多看,直接去了后院,他快速找到了地窖,这次他没有看到地窖空荡荡的就走,反而是等了一会儿,确定地窖里面能进人了,他才慢慢下去,寻找内里乾坤。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里没有什么暗藏玄机,祁佑只在角落里找到一小捧腌萝卜干。应该是以前有人躲在这里,后来又离开了。 但为什么离开,却不带走这可贵的粮食,祁佑却不愿深想。 他把萝卜干放进怀里,嘴里只含了一根,不舍的慢慢吃掉。 他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实在是累的很了,靠在院里的枯树下坐着。 他的后背有伤,不敢直接靠上去,只好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弯刀,慢慢下坐。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土中,祁佑也懒得管,反正他力气大,待会儿起身,拔起来就是了。 然而他刚要坐好,脸色微变,拿着弯刀的手,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他压制着内心莫名的激动,缓缓地,缓缓地,碰了碰。 真的有阻碍物!!! 祁佑立刻来了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个地方使命儿抛。 地质被晒得又干又硬,祁佑饶是力气大,也费了一大番力气。 当他终于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时,脸都快笑烂了。 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打开密封的酒坛,抓着坛子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 爽! 感谢古代的酒液浓度不高,祁佑喝在嘴里,不但没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反而还解了渴。 他兴高采烈的带着好东西回去了,都没发现身后敲敲跟了个尾巴。 ………… “爹,娘,苗儿,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会儿都已经午后,祁家人他们躲在背阴处,没吃没喝,神情都有些恹恹的,乍然听到祁佑欢快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佑三步做两步蹦跶过来,他怀里的酒坛子不要太瞩目。 温镇随意一瞥,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小子哪寻回来的一坛酒。 他没忍住轻轻嗅了嗅,好,好香啊。 他巴巴的看着祁佑把东西带回了祁家人那边,过了好半晌都不见他过来。 温镇:总觉得好气。 祁佑把怀里的萝卜干分成了五分,每个人都得到少少的一点儿,然后把酒坛子递给了祁父,“爹喝点,解解渴吧。” “哎,好。”祁父没有像之前那般推辞,儿子给他吃的,他也就接下了。 祁佑挺欣慰的,他爹总算把思想转变了。 酒坛子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圈,轮到小柱子时,祁佑给他控制着量,让他少少喝了一点儿。 祁佑混了个酒水饱,这才带着还剩浅浅一层的酒坛走向了温家祖孙。 温镇扭过头,不搭理他。温玉还记着祁佑说他尖酸刻薄呢,能理他才怪了。 祁佑也不恼,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放,就走向了尸体旁边。 “爷爷,姓祁的想干什么?”温玉悄悄跟温镇嘀咕。 温镇摇了摇头。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祁佑把那些人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张混子他们在县里称王称霸,虽说吃的不是正常的东西,但身上的衣服却是顶顶好的。 毕竟也没见几个布庄老板,逃命时也把店里所有布都带走啊,这不就便宜了这群歹人吗。 祁佑的衣服实在破的不能看了,而且这夜里也是真凉,昨夜不是温老头给他服了药,依着那种低温,他都该直接嗝屁了。 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除了苗儿和他娘,其他都是男人。 谁知道他刚脱下外衣,温玉那小子又在发神经。 祁佑简直无语,懒得搭理他,快速给自己挑了一身好点的衣裳,又把其他人的外衣扒拉下来,给祁家人穿上。 在套裤子的时候,他把自己完好的左腿用布条仔细缠绕住。 “你这是干什么?”温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祁佑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告诉他了,“接下来我们就要长时间赶路,这样绑着腿,才不会因为长时间行走而受伤。” 他说完就去给其他人绑腿,连小柱子也绑上了。 温镇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祁父,说:“你爹的腿有望痊愈。” 他停顿片刻,审视着祁佑,才继续道:“但是,必须现在治疗,否则他的左腿就废了。” 温镇俯视着祁佑,这个角度,能讲祁佑所有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祁佑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是因为我爹这次伤到腿了吗?” 温镇也没有瞒他,“是的。” “那就治吧。”祁佑给出了答案,那轻松的态度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祁父张了张嘴,眼中难掩痛苦,“佑儿,爹不能再拖累你了。” 祁佑拍拍手,站了起来,“没事儿,反正我力气大,背一个人走路,也没什么。” 只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恐怕要在此地停留几天,食物又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 祁佑心里叹了口气,愁啊。 温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又难以置信的感觉。 当天晚上,温镇就给祁父治疗了,祁佑力气大,还是他来动的手,把祁父长歪的骨头彻底打断。 祁父还没感到多少痛苦,祁佑就已经收回手了。惹的温家祖孙频频看他,这干脆利落的劲儿真是让人羡慕。 接下来几天,祁佑继续在县城里外搜寻,有时候他回带回来几只骨瘦如柴的不知名鸟类,有时候是发霉的麦子,有时候是虫子。 天气那么大,祁佑很多时候都担心自己背上的刀伤会不会发炎,可不知是温镇给他喂的药太有效,还是他之前吃过乌鸦肉,阎罗王都嫌他晦气,不愿收。 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 温镇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精神好,也是大感意外,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给他把了一次脉,差点惊的从地上蹦起来了。 他承认他们温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九转十元丹丹方很厉害,他也为了炼制这药丸,耗尽半生力气,搜罗无数名贵药材。 可是这效果也好的太逆天了吧,之前祁佑伤的有多重,他可是比谁都清楚,现在不过数十天过去,对方竟然好的七七八八了。 69.第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温玉, 扑街。 祁佑把食物三两口吃了, 拍了拍手, 站了起来。 他走到温玉身边, 伸出脚踢了踢他,“喂, 别装死啊。” “你才死了呢。”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 祁佑乐了, 还挺有精神的。 他蹲下戳了戳温玉的后脑勺,问他, “你说你这么有血性, 你咋不跟那些坏人拼命, 反而对着我喊打喊杀的呢?小子,看不出你小小年纪, 倒是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典型的窝里横啊。” 祁佑一下子沉了脸,手上加重了力道,温玉本就脸朝下, 这会儿口鼻都埋到了土里,只有一双耳朵留在外面, 听到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你要真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祁佑这个人,脾气臭, 软硬不吃, 油盐不进。你要是以为你爷爷救过我, 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肆意辱骂,你可就异想天开了。” “把你们送出临淮郡的方式有很多种,若是你再这么不老实,我不介意帮你睡个好觉,说不定你一醒来,就到安全地了呢。” 祁佑恶劣一笑,“不过,你最好祈祷这一路上我们都平平安安,否则,我们真要遇上什么大灾大难,恐怕真的要同生共死了呢。” 温玉闻言,又惊又怕,偏偏脑袋又让祁佑按在土里,动弹不得。 祁佑收回了手,再没多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再摸摸肚子,只吃了个三分饱,还得想法去找点吃的啊。 祁佑交代他们别乱跑,提着大弯刀就走了。 祁佑前脚一走,后脚温玉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爷爷,你看那姓祁的” “温玉。”温镇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爷爷,我”温玉咬着唇,眼眶红红,他不死心的辩解,“爷爷,是姓祁的欺负我,他把我压在地上打。” 温镇: “是吗?” 温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假。” 温镇皱眉:“所以你觉得是祁佑错了?” “当然了。”温玉毫不犹豫的回答。 温镇面色微妙,问他 :“那你觉得他该怎么做?” 温玉:“他该给我赔礼道歉,然后再让我拉着揍一顿,我才原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镇看着他振振有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子那么陌生。 明明之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玉儿不是这样的。 温镇心里很乱,眼下的困境还未解决,又添新的烦恼。 罢,罢,左右不过一个月,只要挨过了这一个月,到时候他们跟祁佑分道扬镳,距离远了,说不定他的玉儿也就正常了。 ………… 祁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因为有山药的前车之鉴,祁佑都顾不得热,就差没拿个放大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翻找了。 然并卵……… 山药的好事是别想了,不过他倒是有了其他的意外之喜。 他竟然在土里发现了大片的蝗虫卵,这可真是个稀罕事,他们之前在普安县可没见着。 别人可能会畏惧蝗虫,但祁佑却知道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尤其是它的卵,烤熟了就能吃。 小柱子长期营养不良,肚子大大的,四肢却细瘦得很,正是需要蛋白质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蝗虫卵。 祁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上苍,总是在他陷入绝境之时,又给他送来希望。 他却不知,真正给他希望的是他自己,换了旁人来,看到这么多蝗虫卵,早就吓死了,哪里还能想到吃。 祁佑还是比较照顾家里人的心理问题的,所以他就地生了个火堆,把蝗虫卵有多少烤多少,然后脱下外衣,用衣服包裹着,走了回去。 他一来替本地的人消除了隐形的祸患,二来又能填饱肚子,一举两得。 有了这一包虫卵,他们三四天的口粮不要担心了。 祁佑心里美滋滋,连带着脸上都多了笑容。 温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目光扫过祁佑,眼里闪过了异样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平安无事,毕竟这里已经干旱了整整两年,该逃生的人早就逃了,此时更多的却是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祁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更加感到悲凉。 这场大旱不知道掳去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景象。 他抹了把脸,停下了脚步,“我们歇歇吧。”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他喉咙上刮着,痛的钻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了,祁佑有时候自嘲的想,他现在一张嘴,会不会像红孩儿一样,喷出火来。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这次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温镇突然开口了,“我们待会儿继续往前走,再走几里路,前方应该就有新的小镇了。” 就算小镇里同样没有水,也比野外安全得多。 祁佑眼睛一亮,“好。” 他背着祁父,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然而还没靠近,祁佑和温镇就同时停下了脚步。 “快跑!!!” “快逃!!!!” 两人同时开口,祁佑背着人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祁母和林苗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无条件信任祁佑,二话不说就跟上了祁佑的步伐。 反倒是温玉这边出了点意外,“爷爷,我们为什么要跑,前面就是小镇了,我们可以进去休息。” 温镇气不打一处来,“休息什么,那就是座死城。” 他是大夫,远远就闻到气味不对,出于多年为医的直觉,第一感觉就是避开。就是不知道祁佑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时间闲聊,祁佑或许会停下来告诉温镇,当然是因为他眼睛尖,看到镇里有人了。 好死不死,他还跟对方对上了目光。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就跟当初在普安县,张混子看向他们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想想当初他从张混子手里逃脱出来,付出多大的代价,又有多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现在明知前方是个大坑,不跑还等着被人一锅端吗。 镇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外面的人这么警觉,直到祁佑他们都跑了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后就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本来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没多少力气,跑不快的。 偏偏外面有温玉这个拖后腿的,里面的人也早就饿红了眼,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祁佑跑着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死。 “艹,就tm知道拖后腿。”祁佑低骂了一声,暂时放下祁父,风一般的冲了回去,弯刀一扬,立刻收割了一条人命。 祁佑看着吓呆了的温玉,不满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喔,喔喔”温玉拉着温镇赶紧就往前跑。 祁佑虚晃一刀,抓起之前砍死的尸体,甩向了其他人,挣的一点逃跑的时机。 他快速向祁父他们汇合,可是在经过温加祖孙时,皱了皱眉头,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温玉脸色惨白,佝偻着身体,听着祁佑的问话,没有吭声。 温镇又急又气,拿他没办法,说:“刚刚玉儿为了保护我,小腿被那些人抓伤了。” 祁佑低头一看,果然在温玉的左小腿看到清晰的五个爪印。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祁佑深感意外,依着温玉的脾气,竟然没大喊大叫的,也是奇了。 他手一伸,把温玉揽过来,扛在肩上就跑。 “喂,姓祁的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温玉又惊又怕,祁佑是个男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祁佑又要扛他,又要逃命,还要时刻关注后面的“追兵”,实在被他弄的烦了,想也没想,一巴掌顺手拍他屁股上,“老实点儿,逃命呢。” 温玉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安静了。 因为温玉受伤了,祁佑不得不扛着他,所以不能背祁父,他想了想,干脆一边扛了一个人。 一伙子人夺命狂奔,就怕被身后的吃人魔给追上。 温玉趴在祁佑的肩头,只觉得胃都要被巅出来了。 他很难受,恶心,想吐,腿也疼的要命。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女子的目光有些微的波动, 祁佑再接再励, “姑娘, 县上那位温镇温老大夫,你认识吧, 他医术很好的,你仔细看我这腿,觉不觉得这包扎手法很眼熟。” 女子闻言,果真把目光移向了祁佑的右腿。定定看了许久,她嘴唇微抖,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反问,“他们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现在尸体都还扔随意在地上呢, 等着什么时候被乌鸦吃了。” “好——”女子突然红了眼眶,目光恨恨,咬牙切齿的看向远方, “那种人渣就该落入禽兽腹中,死无全尸。” 祁佑等了一会儿, 让她缓和了一下情绪, 才斟酌开口, “姑娘, 我之前威胁之语, 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心中存有怀疑, 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太平, 我不得不做出一副恶人样。” 女子置若罔闻, 明显没听进去。 祁佑硬着头皮,继续道:“实在是我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想着若是有人,我可以提供保护,换取对方的口粮。” “若我不愿意交换呢。”女子突然问了一句,双手握紧了刀,目光死死盯着祁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祁佑一愣,随即苦笑,“若你们当真不愿,那便算了,还能如何?” 女子立刻道:“我不愿意。你得到回答,可以离开了吗?” 祁佑:………… 他动了动左腿,女子以为他要发难,把刀横在胸前,眼中满是讥讽。 谁知祁佑脚腕一转,转身走了。 女子这才看到他后背那狰狞巨大的伤口。 祁佑拄着拐杖往回走,虽然没得到粮食挺可惜的,但转念一想,至少他们从昨日的必死之局逃了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佑瞅了瞅荒芜的街道,烈日炎炎下,眼前的景象都似乎扭曲了一般。 他眼前一片片发白,肚子更加饿了,好想吃东西啊。 再找一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就回去了qaq。 祁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他拄着拐杖,调转方向去了一家酒楼后院。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看的出这里当初一定经过了一场混乱。 祁佑没有多看,直接去了后院,他快速找到了地窖,这次他没有看到地窖空荡荡的就走,反而是等了一会儿,确定地窖里面能进人了,他才慢慢下去,寻找内里乾坤。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里没有什么暗藏玄机,祁佑只在角落里找到一小捧腌萝卜干。应该是以前有人躲在这里,后来又离开了。 但为什么离开,却不带走这可贵的粮食,祁佑却不愿深想。 他把萝卜干放进怀里,嘴里只含了一根,不舍的慢慢吃掉。 他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实在是累的很了,靠在院里的枯树下坐着。 他的后背有伤,不敢直接靠上去,只好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弯刀,慢慢下坐。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土中,祁佑也懒得管,反正他力气大,待会儿起身,拔起来就是了。 然而他刚要坐好,脸色微变,拿着弯刀的手,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他压制着内心莫名的激动,缓缓地,缓缓地,碰了碰。 真的有阻碍物!!! 祁佑立刻来了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个地方使命儿抛。 地质被晒得又干又硬,祁佑饶是力气大,也费了一大番力气。 当他终于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时,脸都快笑烂了。 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打开密封的酒坛,抓着坛子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 爽! 感谢古代的酒液浓度不高,祁佑喝在嘴里,不但没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反而还解了渴。 他兴高采烈的带着好东西回去了,都没发现身后敲敲跟了个尾巴。 ………… “爹,娘,苗儿,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会儿都已经午后,祁家人他们躲在背阴处,没吃没喝,神情都有些恹恹的,乍然听到祁佑欢快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佑三步做两步蹦跶过来,他怀里的酒坛子不要太瞩目。 温镇随意一瞥,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小子哪寻回来的一坛酒。 他没忍住轻轻嗅了嗅,好,好香啊。 他巴巴的看着祁佑把东西带回了祁家人那边,过了好半晌都不见他过来。 温镇:总觉得好气。 祁佑把怀里的萝卜干分成了五分,每个人都得到少少的一点儿,然后把酒坛子递给了祁父,“爹喝点,解解渴吧。” “哎,好。”祁父没有像之前那般推辞,儿子给他吃的,他也就接下了。 祁佑挺欣慰的,他爹总算把思想转变了。 酒坛子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圈,轮到小柱子时,祁佑给他控制着量,让他少少喝了一点儿。 祁佑混了个酒水饱,这才带着还剩浅浅一层的酒坛走向了温家祖孙。 温镇扭过头,不搭理他。温玉还记着祁佑说他尖酸刻薄呢,能理他才怪了。 祁佑也不恼,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放,就走向了尸体旁边。 “爷爷,姓祁的想干什么?”温玉悄悄跟温镇嘀咕。 温镇摇了摇头。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祁佑把那些人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张混子他们在县里称王称霸,虽说吃的不是正常的东西,但身上的衣服却是顶顶好的。 毕竟也没见几个布庄老板,逃命时也把店里所有布都带走啊,这不就便宜了这群歹人吗。 祁佑的衣服实在破的不能看了,而且这夜里也是真凉,昨夜不是温老头给他服了药,依着那种低温,他都该直接嗝屁了。 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除了苗儿和他娘,其他都是男人。 谁知道他刚脱下外衣,温玉那小子又在发神经。 祁佑简直无语,懒得搭理他,快速给自己挑了一身好点的衣裳,又把其他人的外衣扒拉下来,给祁家人穿上。 在套裤子的时候,他把自己完好的左腿用布条仔细缠绕住。 “你这是干什么?”温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祁佑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告诉他了,“接下来我们就要长时间赶路,这样绑着腿,才不会因为长时间行走而受伤。” 他说完就去给其他人绑腿,连小柱子也绑上了。 温镇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祁父,说:“你爹的腿有望痊愈。” 他停顿片刻,审视着祁佑,才继续道:“但是,必须现在治疗,否则他的左腿就废了。” 温镇俯视着祁佑,这个角度,能讲祁佑所有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祁佑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是因为我爹这次伤到腿了吗?” 温镇也没有瞒他,“是的。” “那就治吧。”祁佑给出了答案,那轻松的态度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祁父张了张嘴,眼中难掩痛苦,“佑儿,爹不能再拖累你了。” 祁佑拍拍手,站了起来,“没事儿,反正我力气大,背一个人走路,也没什么。” 只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恐怕要在此地停留几天,食物又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 祁佑心里叹了口气,愁啊。 温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又难以置信的感觉。 当天晚上,温镇就给祁父治疗了,祁佑力气大,还是他来动的手,把祁父长歪的骨头彻底打断。 祁父还没感到多少痛苦,祁佑就已经收回手了。惹的温家祖孙频频看他,这干脆利落的劲儿真是让人羡慕。 接下来几天,祁佑继续在县城里外搜寻,有时候他回带回来几只骨瘦如柴的不知名鸟类,有时候是发霉的麦子,有时候是虫子。 天气那么大,祁佑很多时候都担心自己背上的刀伤会不会发炎,可不知是温镇给他喂的药太有效,还是他之前吃过乌鸦肉,阎罗王都嫌他晦气,不愿收。 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 温镇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精神好,也是大感意外,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给他把了一次脉,差点惊的从地上蹦起来了。 他承认他们温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九转十元丹丹方很厉害,他也为了炼制这药丸,耗尽半生力气,搜罗无数名贵药材。 可是这效果也好的太逆天了吧,之前祁佑伤的有多重,他可是比谁都清楚,现在不过数十天过去,对方竟然好的七七八八了。 这简直匪夷所思。 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是,祁佑养伤期间吃不饱穿不暖,体质居然还越来越好。 他可是曾经服用过九转十元丹的人,顶多是治好了他的病,也没改善他的体质啊。 如此一来,这缘由肯定就出现在祁佑身上了。 71.第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祁母和林家姐弟都没见过,好奇道:“佑儿, 这是甚?” 祁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内心难掩饰失落, 道:“这是硫磺粉。” “可以杀菌,就是去除不好的东西,还可以除田里的害虫。” 祁父惊奇,“你怎么得知的?难道你见过?” 祁佑也惊了,下意识反问, “爹之前未见过?” 祁父摇了摇头,“像这种宝贵的东西, 我一个泥腿子哪里能见。” 祁佑想说,不过是硫磺粉,还是什么多稀罕的东西不成? 很多地方都可以获得天然的较为纯净的硫磺单体矿物, 比如火山附近。 他以前看过一个科普节目, 将泥块状的硫黄和矿石加热 ,到200摄氏度 。硫磺熔化 , 过滤掉没有熔化的物质, 继续加热 , 不断搅拌 , 使其中的部分杂质汽化蒸发掉 , 到400摄氏度硫磺沸腾。收集硫磺气体 , 将硫磺气体降温凝固 ,即可得到较纯净的硫磺。 只要有条件, 随便来个普通人都能做到。 祁佑猛的想起, 是了,这是在古代,要啥没啥。 而且看这硫磺粉的精细程度,想来一般人还弄不到。 硫磺易得,但想要精益求精就难了。 但祁父也不该完全没见过啊。 后来祁佑才知道,有贵人曾经因硫磺所害,当今陛下对其深恶痛绝,又因其有毒,所以官府把控严格。一般百姓不易见,就算偶尔见了,也是入药。 但现在他却想不明白,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把盒子盖上,用布匹包好。这硫磺粉虽然他暂时觉得没什么用,但反正是白得的,又不重,带着就带着了。 祁佑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夸奖他,“小柱子好厉害啊,藏的那么深的东西都让你看到了。可真是个挖宝小能手啊。” 小孩儿激动的脸都红了,一双眼睛一闪一闪的,像夜空中明亮的星星。 祁佑觉得对上那么一双眼睛,心里所有的彷徨都散了。 事在人为,只要有心,他们一定能摆脱眼下的困境。 祁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祁佑就不相信自己顶天立地一个好男儿,还不能从这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了。 他蹲在祁父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爹,快上来,今晚我们可能要连夜赶路了。” 祁父没动,只是望着他,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佑儿,你听爹说。这普安县有一条出县城的小道,待会儿你出了门,顺着药铺右侧方向一直走,直到遇上第三个拐口,然后左转,走一百五十步。再右转,走八十步,你会看到一条漆黑小道,到时候你带着你娘和苗儿姐弟” “爹!”祁佑沉声打断了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祁父苦笑,他捶了一下自己瘸掉的腿,问祁佑:“你看爹这个样子能跑的掉吗?” 祁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佑儿,爹没有什么大出息,但几十年的人生经历也不是作假。只是一个照面,爹就看的出来,那所谓的张哥不是善类。这普安县已经干旱整整两年,没水没粮,佑儿你说,他为何还活的好好的。” 祁佑神情一震,不可思议的回望着他爹,哑声道:“你都猜到了?” 祁父:“佑儿啊,爹不是傻子,就算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见了人,也该想明白了。” 祁母他们不知道这父子俩在打什么哑谜,甚至单纯的小柱子还傻乎乎的发问:“姐夫,那位张大哥没水没粮,他怎么活下来的,他是神仙吗,可以不吃不喝的。” “不是喔。”祁佑侧过身,双手把着小孩儿的孱弱的肩膀,与他视线持平,平静的向他揭露人性的阴暗面,“这世上没有什么神仙,也没人能不吃不喝过日子。” 小柱子不解, “可是张大哥他就活下来了,而且是姐夫你们说的县里没水没粮的呀。” “对啊,县里什么都没有。他怎么活下来的呢。”祁佑声音轻飘飘的,如鬼似魅,“因为张大哥他吃人啊。饿了吃人肉,渴了喝人血,所以他活下来了。” 小柱子都吓呆了,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佑、佑哥,你说笑的吧。”少女惶恐的声音低低响起,双眼通红,嘴唇颤抖的厉害,似乎只要祁佑一点头,她就能哭出来。 小柱子听到姐姐的声音,终于回了神,眼睛一眨,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边哭边哽咽道:“不,不要吃小柱子,小柱子好久没洗澡了,小柱子身上臭臭的,一点都不好吃。” 祁佑哭笑不得,把小孩儿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抚。 祁父抽空不赞同的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什么话都给孩子说,把小柱子吓坏了怎么办?” 祁佑无奈:“爹这话不对。若是世道安宁,小柱子自然无需知道这些。可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才刚刚踏出逃生的第一步,就遇到了这种事,往后走,危险只会更多。我如果不一早就给他打下个预防,让他心里有个数,他以后被人骗了欺负了,丢了命就晚了。” 祁父还是不太赞成儿子的观点, “可是” 祁佑:“爹,小柱子需要成长。这个乱世不会因为他年龄小,就多善待他一分。相反,他的弱小反而会成为他的原罪,成为他被欺负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立起来,他才能活下去,才能活的好。” 祁佑拉开怀中的小孩儿,两人之间隔着三个拳头的距离,他用一种平稳到几乎让人错以为他在谈论天气的语调说:“那些吃人魔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同样会流血,同样会死。只要我们足够强大,我们就能抢先杀死他,小柱子是男子汉,男子汉什么都不怕的对不对。” “呜……小柱子不是男子汉,姐夫,小柱子害怕,小柱子不想被人吃掉。”小孩儿一刻都没坚持住,又扑进祁佑怀里,低声哭泣。 祁佑:………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喂! 祁佑手忙脚乱的哄小孩儿,早知道他就委婉点了= = 他都不敢去看他爹的脸色,亏得他刚刚还信誓旦旦说,要让小孩儿成长呢,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到,就把人弄哭了。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让他措手不及啊。 结果小的还没哄好呢,又一道弱弱的啜泣声低低响起。 祁佑:陡然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缓缓抬头,就撞上了少女哭的通红的双眼。 “佑哥,苗儿怕,苗儿好怕。”养了两天,少女的声音不再那样沙哑难听,微微带出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清脆,此时泪眼婆娑,如泣如诉,让人软了心肠。 祁佑:………早知如此,他嘴贱个什么劲儿,悄悄咪咪的带着人离开不好吗。 祁佑只好把小孩儿抱在怀里,站起身,朝着林苗儿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见不得人难过,试探着伸出手,把人揽进了怀里,“苗儿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们的,不哭了啊,苗儿乖,不哭不哭” 祁佑也不怎么会哄人,翻来覆去就那两句话,好在林苗儿挺给面子的,发泄了一会儿就不哭了。 林苗儿止住哭泣之后,看着外面的天色,立刻就急了,“佑哥,快,快点,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天色快黑了。” 祁母跟着扭头去看外面,又惊又怕,看看儿子又看看丈夫,脸上的慌张恐惧都快溢出来了,“怎…怎么办,怎么办?天快黑了,那些吃…吃人魔会来抓我们了。” 她太害怕了,抖着唇,话都说不利索。 “当、当家的,我害怕。”她哪里遇到过这等恐怖的事情,便是以前她都是从未听过的。 祁佑问他爹,“你想抛下娘吗?没了你,娘该有多无助。” 祁父:“她还有你,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她的。” 祁佑:“可我只是儿子。一个女人,她最想依靠的不是儿子,而是丈夫。” “爹,你真的想让娘以后独自面对外面危险重重的世界吗?” “我……”祁父语塞,妻子完好的一只眼,巴巴的看着他,他接下来想好的话通通都堵回了喉咙里。 祁佑趁热打铁,安抚性的拍了拍林苗儿的背,然后松开她,顺手把小柱子递入她怀中,转身走到祁父面前,“走吧,爹,不要再耽误了。”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几步开外的温镇见状,脸色一变, 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 里面是一排排银针。 他取出几根,然后立刻上前, 在祁佑的身上几个穴位,快速扎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片刻功夫, 祁佑身上各处大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然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珍而重之的揭开木塞,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然后给祁佑喂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祁父见儿子还是没有醒过来, 急了,“温大夫, 我儿怎么样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少年人翻了个白眼, “我爷爷把仅剩的一颗九转十元丹喂给了他, 他还能有什么事。” “玉儿。”温镇无奈,唤了他一声。 少年人撇撇嘴,不吭声了。 温镇这才扭头对祁父道,“这是我孙……子, 单名一个玉字。” 祁父点点头, 虽然这温家小公子说话不客气, 不过从他话中内容,倒是不难推测出,佑儿没事了,这便是大好事。 祁家这边的人松了口气,但温玉看着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祁佑就来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叱责过呢。 现在对方还浪费了他爷爷手里最后一颗九转十元丹。那九转十元丹的丹方可是他们温家的老祖宗耗费了一生心血才创造出来的,后来丹方传到了爷爷手里,爷爷为了配制这丹药,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最后才炼制了三颗。 一颗爷爷自己服用了,他用了半颗,现在剩下的一颗又给了这姓祁的,真是便宜他了。 至于还有半颗去了哪里,温玉却不愿回忆,因为每每想起,他都会忍不住脸上扭曲。 这辈子别让他再遇到那一家人,否则……… 温玉牙关紧咬,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玉儿。”温镇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对,开口唤回了孙子的神智,劝道:“多想无益。” 温玉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爷爷。” 温镇摸了摸他的头,眉眼舒展,漾着些微的笑意。这笑不是面对祁佑时,刻意营造出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很浅很淡,但的确是温暖的,这让温镇看上去终于有几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慈祥。 或许是心情不错,温镇给祁佑治疗包扎之后,还给他做了个全身大检查,在摸到对方小腿的时候,神情微妙一变,看着祁佑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脑子又灵活多变,心性耐力两者兼顾,是个成大事的。换句话说,这种人也会活的最久。 只要祁佑活着,他们就安全了。 按理说,温镇作为一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不该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人。 但是………… [佑儿,你听爹说。这普安县有一条出县城的小道,待会儿你出了门,顺着药铺右侧方向一直走,直到遇上第三个拐口,然后左转,走一百五十步。再右转,走八十步,你会看到一条漆黑小道,到时候你带着你娘和苗儿姐弟………] 这样相似的话,他也对他的儿子说过。 只不过祁老头比他运气好,祁佑这小子宁愿拖着这一大家子老弱伤残艰难逃生,也不愿意一个人轻松离开。 以祁佑的本事,离开了这一大家子累赘,他绝对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就算他没有这样的野心,也绝对会比现在过得好。可祁佑没有,哪怕是最后独自面对张混子那样穷凶极恶之徒,对方也没想过趁机逃走,反而是拼了命都要拉着那群歹人同归于尽,必要为这一家子挣出一条生路。 温镇瞅了一眼祁父的伤腿,祁母的眼睛,不过是个瘸子和瞎子,何德何能啊。 若是他的儿子能有祁佑这小子一半的孝心…………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特么糟心。 温镇脸色臭臭,他才不承认他自己有一丢丢嫉妒呢。 也正是因为明白祁佑的秉性,哪怕之前这臭小子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他也愿意尽全力医治他。 这世道,强大的人不少,但强大的同时又秉性不错的人则是凤毛麟角了。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无论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却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善良美好,心性上乘,这样才能放心与之相交。殊不知,若人人都是这般想法,不肯真心待人,旁人又岂会真心待你。 温镇知晓这个道理,但人老了,有些东西就喜欢自欺欺人。 他心里想了很多,但一点儿都不影响手上的动手,他让温玉去找了几根木棍回来,然后把祁佑的右小腿周围绑上了木棍固定住。 忙活完了,他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温玉心疼他爷爷,上前给温镇擦汗,同时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林家姐弟一眼。 这种敌意来的莫名其妙,林苗儿又不解又惶恐,只好拉着弟弟往后躲了躲。 温玉关切的询问,“爷爷,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累?” 温镇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对祁父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我看看你的伤。” 祁父受宠若惊,“这,这多麻烦温大夫啊。” 温镇:“无妨,不过是出在手上的功夫罢了。” 温镇给祁父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之前被踹中的地方。 祁父的运气的确不错,他那伤再往上些许,就得正中心口,就算被救回来了,以后别说做活,隔三差五还得用药养着,麻烦又费钱。 温镇收回手,又去看他的腿,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你这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祁母急了,“温大夫,我家男人的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不敢说下去,艰涩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有攥着祁父衣服的手泛着苍白。 温镇见多了这种病患家属,倒是对祁父的镇定感到意外。 温镇:“你之前的腿应该是被人打断了,又没进行治疗,后来长好了就瘸了。” 祁父点了点头,“温大夫说的没错。” 温镇:“老夫以前治疗过一个瘸腿病人,后来他康复了。” 祁父的呼吸一滞,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温玉突然插话,带着天真的恶意,“你知道是怎么治好的吗?我爷爷把那人瘸了的腿,用碗口粗的木棍活生生打断,再重新治好,嘶,那感觉想想都疼。” 祁母一瞬间白了脸上,哆嗦着唇,“活生生打、打断?当家的”,她去拉祁父,“当家的,那会要了人命的,会痛死的,你不要,不要”她抖的太厉害,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清。 祁父却看着自己的左腿,若有所思。 “温大夫,我想” 温镇抬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我肯定是不会现在同意给你治疗的。” “意外?”祁父不解,什么意外。 温镇曲手敲了敲他的左腿,“你这腿,之前你跟那刀疤男人打斗的时候,对你这腿造成了二次伤害。” 祁父心里有了个猜测,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温镇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你这腿要想治,就必须得再加一把力,彻底把歪了的骨头打断,然后再医治。等以后好了,走路就不会瘸了。” 不等祁父表态,温镇紧接着补充,“但你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你这腿伤的还比别人重,养伤期间,定然是不能下地走路的。” 祁父沉默了。 温镇没再说什么,累了一晚上,他也实在乏得很了。 温玉拿出包裹里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关心道:“爷爷,睡吧。我守着夜呢。” 温镇拍了拍他的手,欣慰的笑了,“辛苦你了,孩子。” 温玉摇摇头,“玉儿不辛苦的。” 他守在温镇身边,从头至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祁家人一个。 祁母把林苗儿拉到身边,低声道:“苗儿,挨着娘睡吧。” “嗯。”林苗儿轻轻应着。 她抱着弟弟,依靠在祁母身旁,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太阳缓缓升起。祁佑感受到头顶刺眼的光,抖动了一下眼皮,睁开了眼。 “姐夫,你醒啦~~”小孩儿欢快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 祁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貌似他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小孩儿第一个发现他醒来。 祁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滋味,但时刻有人期盼着你醒过来,这种感觉还不赖。 他动了动手脚,惊奇的发现,昨晚那种重伤之后的沉重感消失了,而且右腿也被人包扎了。 他偏头看向温镇,恰好老头儿也醒了,对上祁佑的目光,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小子,怎么样,老夫的医术还不错吧。” 祁佑咧了咧嘴,眼里的光越来越亮。 这医术何止不错啊,简直牛.逼大发了。 “祁兄弟,问你话呢?”瘦小男子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高壮的男子。 祁佑略略一数,竟有数十人之多。 祁佑的心猛的沉了,他哑着声音,不再心存侥幸,单刀直入,问他:“张哥是把我们一家人当两脚羊了吧,这个时候不跑,我们等着被下锅煮了吗。” 张混子乍然听到“两脚羊”的称呼还愣了愣,随后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看来祁兄弟见多识广啊。” “两脚羊”的称呼,最开始是从西北方的戎人部落里传出来的,一般指代那些被戎人抓住的西元百姓,如同牛羊,动辄打骂,最后还被活活煮了吃了,毫无尊严可言。 73.第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我走前面, 你们躲在我身后。”祁佑低声喊道, 然后手一翻,把小柱子带到身后背着。 祁佑按着张混子离开的方向走,走过拐角,才问祁父,“爹, 接下来往哪边走有药铺?” 祁父想了想, 指向左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应该在那边。” 祁佑道:“我自然是相信爹的好记性的, 从村里往这里赶的时候, 如果没有爹指路, 我们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 祁父脸上带了点笑意, “哪里哪里, 不过是来回走的多了, 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祁佑见好就收, 闭上嘴静静往前走。 还不等他们找到药铺,张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对方头上还冒着一层汗,看上去风尘仆仆的, 似乎刚从哪里跑过来一般。 张混子脸上带着笑,但祁佑好歹能在现代社会混个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当当, 还差点出任ceo, 走上人生巅峰, 那份眼力是必不可少的。 别看张混子脸上带着笑, 那笑怎么看怎么僵,就像生生挤出来似的。尤其是那双小眼睛里的戾气都快溢出来了。 那眼神可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会有的。 祁佑悄悄捏了把汗,面上镇定自若的与他寒暄,“啊,是张哥啊,你怎么在这儿?” 张混子自来熟的拍了一下祁佑的肩膀,“哥哥我这不是出来替你找水吗。” 祁佑垮了脸,夸张的大叫,“哎哟,张哥你的手劲可真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手没注意,祁兄弟莫要见怪啊。”说是那么说,张混子的脸上可没半点歉意,甚至看着祁佑一行人还带着隐隐的高高在上和不屑。 祁佑陪着笑,“张哥,你对小弟的大恩大德,小弟都记在心里。” “嗨,这有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张哥,我自然得有个做大哥的样子。”张混子陪他周旋了两句,很快切入正题,“对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一群老弱妇孺,又累又渴又饿,不好好的待在铺子里歇息,这大热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祁佑闻言,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像,傻乎乎的笑道,“我们暂时安顿下来了,能喘口气,正好又在县上,我就想着去药铺里找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张混子嘴角抽抽。 祁佑还在说,“我爹以前常来县上赶集,对这县上比较熟,所以我就带着他一起出来了。” “到时候运气好,找到些能治个风寒脑热的药材,就是老天眷顾了。” 张混子:…………… 你想的可真美好。 张混子望着面前傻乐呵的年轻人,那表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晚上县上不太平,你们找到药材之后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吧。” “好的。”祁佑傻白甜的应道,“对了,张哥,你帮我找水,这是大恩,作为回报,我找到能用的药材也分你一半啊。” “呵…呵呵,不用了,我身体好着呢。”在祁佑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悄悄摆了摆手。 “好了,我还得继续给你们找水呢,先走一步。记着,晚上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明白了吗。”张混子交代了两句,就风一般的走了。 祁佑傻笑着看他离去,还挥挥手跟他告别。 不远处注视这一幕的人齐齐发出嗤笑,“真是个傻子,嘁。” …………… 祁佑回头对祁父道:“爹,你的腿是不是又疼了,我背你吧。麻烦苗儿来抱小柱子了。” “不麻烦的,佑哥你客气了。” 林苗儿伸手抱过弟弟,祁父刚想说不用儿子背,祁佑就在他面前蹲下了。 祁佑拍拍肩膀,扭头对他说:“快点吧爹,不然时间赶不及,晚上就不安全了。”他刻意咬重了[晚上,不安全]五个字。 祁父不算太聪明,但也不蠢,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思及之前在铺子里儿子问他的种种,以及刚刚那个“张哥”。 有些东西不用仔细去想,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一脸欣慰,侧着身,试探着爬上了儿子的背,这个姿势,让他的畸形的脚更显眼的暴露在人前。 当他们没有绝对的武力值,又不清楚敌人的人数,示敌以弱,绝对是上上策。 祁佑明白了祁父的意思,还有几分意外对方的机智,果然能在灾荒年头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傻白甜。 运气可以让人保一次命,两次命,却不会次次都眷顾,再多的运气也有用完的一天。只有本身足够聪慧,才能立得住脚。 起身的时候,祁佑故意踉跄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把人背起来,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走着。 其他人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只以为祁佑赶了一天路,累的很了。 祁母上前,扶着儿子劝道,“佑儿,你别逞强,你把你爹放下来,我们扶着他走也是一样的。” “没事儿娘,我还背得起。”祁佑执拗的背着他爹走,不时回头,“你们更靠近我一些。” “嗯。”林苗儿抱着弟弟,跟祁母一人走在祁佑两边。 祁父腿脚不便,但手却利索,他举着木板,给儿子遮挡烈日。 祁佑借着时不时回头叮嘱祁母和林苗儿的功夫,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越看他的心越往下沉。 太奇怪了,作为旱灾重发地之一,两年过去,普安县的街道除了破烂点,几乎不怎么脏。 这种脏不是指灰尘遍地。 而是古代的条件有限,北方的地理位置又天生不占优势,一旦发生灾情,官府又治理不及时,死伤遍地是常有的事。 根据常理推断,像这样一个县城,发生了灾情,最开始人群恐慌,造成大面积人数死亡,剩下的幸存者逃的逃,散的散,而这种除了死人就无其他的空城,没人打理,又处在这么高温的天气,要不了多久,死尸腐败,很快就会发生瘟疫才对,然后方圆十里的人畜都不敢靠近。 但是他们靠近这里的时候,根本没闻到任何异味儿,再加上看到张混子的时候,对方除了穿着破烂点,精神面貌比他们好多了,而且并未以布掩嘴。所以祁佑满心以为,普安县已经得到了控制,至少不再是座死城。 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他们进来这么久,除了张混子,和他猜测的张混子同伙,他就再没见过其他人。 想到某种可能,祁佑的瞳孔猛缩,明明是烈日炎炎,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后背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祁父敏锐的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借着给他擦汗的动作,凑近他的耳边,“不要怕,爹在这里,爹陪着你呢,佑儿不要怕,不要怕………” 低声的呢喃让祁佑从那种恐怖的猜想中抽身出来,汗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滚滑落。 他挤出一丝笑,“我知道的,爹,我不怕,祁佑不怕。” 他有神力在身,他才不怕,他不怕。 穿越大神让他穿过来,肯定不会这么快让他嗝屁的。 祁佑,不要怕,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冷静,冷静………… “佑儿,到了。”祁佑猛的回神,抬头一看,他面前的不是药铺又是什么。 原本门庭若市的药堂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地上撒落了一地残渣,放药材的木盒子通通被人打开了。 想来,在祁佑之前,早就有人想到来这里捡漏了。 而且经过两年之久,许多药材的药性都流失得差不多了。 祁母难掩失望,“看来我们是白走一趟了。” 祁佑置若罔闻,这一趟出来,能看清敌人是谁,就已经受益匪浅了,怎么会是白走一趟呢。 而且,他以前跟老妈看古装电视剧时,总会看到灾年时期,那些药铺老板一时带不走全部的药材,都会选一部分贵重的药材留下来保存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到日后,此地安宁了,再回来。 祁佑不知道这药铺老板会把东西藏在哪儿,或者说他猜错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藏。 可如今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不试一试,总是心有不甘。 或许呢,或许老天垂怜,就让他给遇上了呢。 他回想着那些古装剧中的套路,走进内室,这里敲敲,那里晃晃,甚至后院的枯树下,他都没放过。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祁佑看着把他们团团围住的壮汉,粗粗一数, 居然有三四十人之多, 且个个手上带着武器。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么多人, 就算他力气大又如何,还能把人全都杀了。 蚁多咬死象,更何况他还不是大象呢。 “妈的,真是晦气,还以为遇到了肥羊,结果全是要饭的。”一个魁梧的汉子用刀指着祁佑一行人就骂开了。 “老大, 你先别忙着生气啊, 那里还有两个女人呢。”祁母年纪大了, 又瞎了一只眼,自动被他们忽略了。小混混手指指着的分明是周麦和林苗儿。 祁佑紧张的把人拉到了身后,林苗儿今年才十三岁,这两年又常常吃不饱,所以比同龄女孩子都要发育的慢, 远远看去, 瘦瘦小小的, 瞧着不似少女, 倒像个女童。 那些男人没怎么看就略过了她, 毕竟果子还是要熟了才好吃, 青的太酸涩。 正好现在有一个“熟透了”的果子。 周麦正处于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哪怕是天灾, 也不能抹去她娇嫩的容颜。 “这个女人好,有胸有屁股,艹起来肯定爽死了。” “到时候老大先玩,等老大玩腻了,再让我们也尝尝味儿啊。” “这娘儿们身上还有几两肉,看起来过的还不错,肯定经得住。” 一群壮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麦,口里说着荤话,不时还有人上来拉扯她,或者掐摸她的屁股。 周麦躲得了这个,却躲不了那个,她是有几分心机,可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后宅阴私,此刻在这些穷凶极恶的山贼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不,不要。走开,不要碰我……”她哭泣着闪躲,却无济于事。 谁来救救她,谁可以救救她? “祁佑,祁佑你救救我,”慌乱中,她看到了祁佑,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下子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祁佑,我把我所有的粮食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我,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我给你跪下了,之前都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只要你这次救了我,以后我们姐弟给你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你。” “祁佑,祁佑,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吧” “祁佑,祁佑………” 周麦跪在地上,不停朝着祁佑的方向磕头,要不是那些山贼拉住了她,估计她早就过来抱住祁佑的腿了 。 祁佑闻言,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 果然,下一刻,山贼当中领头的男子就走了过来。 他一身的腱子肉,衣服都被撑的鼓鼓的,眼若铜铃,面带凶相。 他走到祁佑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祁佑一番,嗤笑一声,回头对一群手下笑道:“这么个小白脸,哪里看出来厉害了。” “就是就是,在老大面前,这小子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是因为他是这群人当中唯一的青壮,矮个子里拔高个,不自然成了最厉害的了吗。” “花脸说的有道理,那兔子堆里丢只狗,那狗当然厉害了。” 此言一出,那些山贼笑的更厉害了。 祁父愤愤的瞪着那些人,心里却知道无济于事。 倒是被辱骂的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冷静的反常。 山贼头子盯着祁佑,眯了眯眼,他原本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名叫赵佃,跟着主人家长了几分见识,后来天灾来临,他趁机拉拢了一群人,占山为王。这两年来别的不敢说,但一双眼睛却越发厉害了。 按理说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最受不得刺激,更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那姓祁的不但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一双眸子更是平静的吓人。 那根本不是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的镇定,反倒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 不,也不对。对方身上可没那么重的煞气。 反而有点像那些在生意场上的老油条?! 但是怎么可能呢。 赵佃甩了甩脑袋,暗道自己想多了。 那边周麦还在喋喋不休的哭嚎,一个劲儿夸赞祁佑,对那些山贼说,“祁佑很厉害的,他一个人能杀死十个人。” “祁佑你说话啊,你很厉害的,你能杀了他们的,对不对。” “祁佑,祁佑你不是平时很能,不可一世吗,现在他们都骂到你头上了,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忍得下这口气吗。” “祁佑,祁佑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祁佑………” 祁佑的脸黑了,他就知道周麦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三言两句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还把他拉到众人面前,吸引火力。 祁佑心知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都是狡辩。 危机时刻,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那就赌一把了。 祁佑放下祁父,顺势拿起别在腰间的弯刀向男人砍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又透着一股不太成熟的狠辣,就像一个初初拿起屠刀的人。看着凶狠,却根本对赵佃构成不了威胁。 周麦不知其中区别,她只看到祁佑反抗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祁佑能赢,只要对方能跟这些山贼纠缠着,他们姐弟就可以趁乱逃出去。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关他们姐弟什么事。 祁佑跟赵佃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两人表面上看是势均力敌,但稍微懂行的人就能看出,从始至终,赵佃都在戏耍祁佑。 祁佑使出的刀法,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似乎完全凭着一股子力气,乱挥乱砍。 但赵佃看着祁佑的目光却越来越兴味。明显着是来了兴趣,否则早一刀把人宰了。 周麦以为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不分高下,围住他们的山贼只知道旁观,压根不上前帮忙。 这怎么行呢,局势乱不起来,她们如何能趁机逃离。 焦急中,她的目光扫过了温玉。 虽然对方帮过她,但乱世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温大小姐,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周麦不动声色的绕到温玉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进了一个山贼怀里。 同时高声喊道,“他是个女的,曾经是大家闺秀,现在逃命出来,不得不女扮男装。” “什么???” 所有人都惊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祁佑因为太过震惊,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这在对敌中可是大忌。万幸山贼头子没有杀他的意思,一刀打飞了他手中的弯刀,抬脚踹过来,祁佑整个人都被踢飞出去,抽抽两下就动不了了。 “佑儿……” “佑哥/姐夫……” 祁家人急了,祁母扶着瘸腿的祁父连蹦带跳跑了过去,因为跑的太急,好几次祁母都差点被祁父带的摔倒。 林苗儿又要护着弟弟,又要去帮忙搀扶,不远处祁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种种的意外纷至沓来,瞬间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苗儿已经很努力不哭了,她要学会坚强,可是当她帮着扶起祁父,三两步冲到祁佑面前,看到他嘴角的血迹时,眼泪决堤似的夺眶而出。 “佑哥,佑哥你不要死啊。”她小心翼翼的去擦他嘴角的血迹,却又害怕弄疼他,一时之间连手都僵硬了,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祁佑的脸上,嘴里。 这眼泪还有点儿苦涩啊,祁佑还有心情想道。 “佑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佑哥,佑哥,苗儿怕,苗儿好怕。” “佑哥,佑哥………” 林苗儿呜呜咽咽的哭了,又忍着不发出过大的声音,听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佑儿,佑儿,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爹娘啊。” “佑儿,佑儿………” 祁母泪眼婆娑,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又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靠双手摩挲来找她的儿子。 祁家这边凄风苦雨,哭哭啼啼,特别符合这个世道的情况,可以说非常人间真实了。 那些山贼本想嘲笑祁佑,那女人口口声声说他厉害,结果还没过上几招,就被他们老大一脚给踹趴下了。 可是当事人现在倒地不起,祁家人老的老,残的残,凄凄惨惨,再笑话好像也忒没意思。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老者神情一怔, 有一瞬间被拆穿的尴尬,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乐呵呵的,不见灾民的半点愁苦,“这人老了,身上总是多多少少带着病。这不,现在才好嘛。” 祁佑:呵呵, 信了你的邪。 祁佑提了口气,他的状态很不好, 这让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 “说出你们的目的。” “护送我们离开,直到到达安全地。”这次是那个少年抢先回道。 但是这话中的内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祁佑都快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笑了,不客气的反问,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护送你。” “你——”少年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 一时都气的失了声,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气愤又带着点不屑道:“你们这群小偷, 不要以为做了什么, 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感恩戴德。” “小偷?”祁佑感到莫名其妙, 他偷什么了? 回想了好半天, 他才想起, 他之前在药铺拿过一个木盒子,“你们是药铺的原主人?” 少年人扬了扬下巴,矜傲道: “自然。” 他身旁的老者虽然没说话,却是赞同的。 祁佑挑了挑眉,他朝林苗儿伸出手,“苗儿,把盒子给我。” “好,好的。”林苗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递给了祁佑,祁佑接过之后,放在地上,轻轻用手推了过去。 木盒子滑行的声音怪异的响起在小道里。 祁佑笑道:“我原以为是无主之物,这才拿了。既然你是药铺主人,这东西就还与你。” 这下不止少年人变了脸色,连老者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祁佑一手搭在林苗儿肩上,半边身子用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的东西还给你们了。那么现在,我们也该好好算一算账了。” “算,算什么帐?我以前可不认识你。”少年人色厉内荏的叫嚣,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老者。 老者刚要开口,“小兄弟,有话” “嗤”祁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普安县为什么没有瘟疫,老先生知道吗?” 不等老者回答,祁佑自顾自道,“后生倒是有个猜测,随口一说,说错了,老先生也莫怪。” “普安县没有瘟疫,因为没有产生瘟疫的尸体。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可能被人掩埋了,不过这太麻烦,也太耗时间。我更倾向于有人把这些死尸累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但是普安县人多多少少都沾着点关系,真正的普安人是下不去手的。那么就只有张混子他们一伙人了。” “或许他也不叫张混子,甚至也不是普安县人,他纠集了一帮戎人,一把火烧光了普安县的死尸,没了尸体,自然不会产生瘟疫。剩下的活人则成了他们的口粮,屠杀同伴,啃食人肉,所以他们好好的活到了今天,也是因为如此,张混子第一次看到我,就热情的把我们一家人带进了县里。” “这普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对县里熟悉的人,想要找个人,是轻而易举。可换成张混子他们这些外地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猜错,老先生应该也是至今仅存不多的幸存者。” “你说你们在药铺看到我拿你们东西了,自然也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 少年人皱眉:“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们偷了东西还有理了。” 祁佑斜了他一眼,“呵,左一个偷东西,右一个偷东西,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你们知道我们要从哪里逃生,所以你们悄悄跟着我们身后来了。若是我们逃不过张混子他们的毒手,张混子抓到我们这些[口粮],自然会掉以轻心,带着我们就回他们的老巢,而你们就可以趁机离开。” “或许你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想到我们会来个绝地反杀。这让你们在其中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恩态度露面,我说的是也不是?” 祁佑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又继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连带的后生也不遑多让。” “一现身就给我们扣上一顶[盗贼]的帽子,在精神上压制我们,然后再提出让我护送,由此一来,只要我有一丁点儿心虚,都会中了你的计,为你们当牛做马。” “祁某眼拙,倒真是看不出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生了如此毒辣的一份心肠,某自愧不如。” 少年人终究面皮薄,哪怕心里是那么想的,可是被人如此直白的点出来,还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祁佑说了一连串的话,喉咙发痒,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他如此狼狈,少年人心中快意又别扭,忍不住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祁佑笑笑:“我死了,自然没有利用价值。可我活着,就于你们有大利。” “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祁佑抬头看向老者,眉梢轻扬,“我说的对吗?老先生。” “呵………哈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抚须大笑,他看着祁佑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欣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爷爷,你怎么”少年人不甘心的低声呼喊。这姓祁的说话句句不留情面,讨厌死了,爷爷居然还笑的出声。 老者笑够了,才停下来,道:“小兄弟,你猜的都没错。我是利用了你们。可这是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因为你强,所以你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祁佑气的心口疼,真特么不要脸。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祁佑指使林苗儿扶着他离开。 还没走出三步远,他们身后就传来老者幽幽的声音,“老夫姓温,单名一个镇。普安县一坐堂大夫。” 祁父猛的回头,“你是那个医术卓绝的温大夫?” 温镇:“不过旁人谬赞而已。” 这下祁父走不动道了,“温大夫,求” “爹。”祁佑喝住他,“我想活的有骨气一点儿,走吧。” 祁父急了,挣扎着要去拉他,“佑儿,你不要犟,你伤的这般重………” 祁佑置若罔闻,慢慢挪着步子离开,心里却在偷偷计数。 十,九,八……… “佑儿,你听爹的好不好,生死关头,你不要闹脾气,佑儿,佑儿” 五、四、三……… “佑儿,佑儿” “佑哥……” “姐夫………” 其他人都在劝,可祁佑就像铁了心似的,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如此决绝的态度,倒让温家祖孙慌了神。 “爷爷,爷爷………”少年人焦急的低声喊道。 温镇咬咬牙,终是开口挽留:“少侠留步。” 一…………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祁佑偷偷勾了勾唇,眼中哪有什么少年意气,只有势在必得的精明。 别看温家祖孙处处奚落他们,正因为如此,也暴露了他们的短处。 只要他们想活,那祖孙俩就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强有力的保护者。 救治他是必然的。 但是由他开口求他们救命,和温家祖孙主动开口想要救他们的命,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祁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什么都能欠,就是人情债别欠,一旦欠了,就不好还了。尤其对方还是温家祖孙这种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人。 若他只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少年,恐怕得被这两人给生生玩死。 “少侠莫恼。”温镇慢慢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祁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小子顽劣,少年人脾气直,说话冲了点,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希望祁少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祁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接话。 祁父祁母在一旁看的干着急,要不是祁佑一个眼神闪得快,估计祁父就开口,顺坡下驴了。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开口,“温老先生,虽然你是老者,也是药铺原主人,但我有一点必须声明。第一,我不是贼,若早知那是有主之物,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现在我物归原主,若温小公子再口口声声一口一个贼喊我,就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祁佑叹了口气,“爹, 现在是关键时期, 必须时刻保持体力,你不吃东西怎么行。” “而且, 我决定离开此地逃生,也是为了替一家人挣一条生路,你现在就不吃东西, 那我逃生还有什么意义, 还不如一家人躺平, 老老实实等死好了。” “呸呸呸, 你说的什么晦气话,我们这还没出发呢。”祁父瞪了儿子一眼, 紧接着又双手合十跪在地上, 虔诚祷告,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还望各路神仙不要当真。” 祁佑抽了抽嘴角, 要是他爹知道他私下里生饮乌鸦血, 猛嚼乌鸦肉,不知道会不会吓的晕过去。 啧, 这种事还是烂在肚子里吧。 虽说祁父嘴上怪儿子不会说话, 但私心里却是高兴的。 他自我厌弃是一回事,可若是真被儿子嫌弃是累赘, 他心里又何尝好受。 幸运的是, 他祈福(祁父的名字)这辈子纵然没成什么大器, 但有爱妻孝子,也不枉此生了。 祁父看着儿子递过来的兔腿,心想我早上吃一点儿,保存体力,赶路的时候也能快些。而且佑儿一番孝心,总不好让他失望才是。 祁父想通了,也不再拒绝进食,咬一口兔子肉,唔,真香,比昨天吃的那个不知名鸟肉好吃多了。 也不知道那鸟肉是个什么种类,吃着又酸又涩,但眼下这情况,有的肉吃都是极好的了,须知临淮郡内还有人在啃草根,吃观音土呢。 小柱子不舍的小口咬着兔腿,表情纠结,祁佑看的莫名,问他,“小柱子怎么了,是这兔子肉不好吃吗?” “不是不是。”小孩儿把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是肉肉不好吃,而是肉肉太好吃了,小柱子不舍得这么快就吃完了。” 祁佑大口嚼肉的动作一顿,随后把兔头拧下来给了他,“没多少肉,你放在嘴边舔个肉味儿还成。” “谢谢姐夫。”小柱子如获至宝的捧着兔头,甜甜的道谢,一双圆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祁佑摆摆手,快速把手中的兔肉分吃干净。 非是他自私,一个人就占一半食物,而是接下来的路程都得靠他一个人保驾护航,他若是不把肚子垫上,到时候使不出力气,这一家老小全得完蛋。 吃了早饭,祁佑拍拍衣服站起来,在不远处找了根木棍,然后走过来,说:“爹腿脚不便,娘看不清路,赶路多有不便,所以到时候我拉着木棍这端,爹一手拉着另一端,再腾出手去拉娘,这样不但能减少危险,我们走的也能快些。”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林家姐弟,“至于苗儿和小柱子,” “佑哥,我能走快的,保证不拖你后腿。” “姐夫,姐夫,小柱子吃饱了,也可以跑的很快的。” 两姐弟迫不及待的表态,生怕自己成了拖累。 祁佑失笑,“苗儿能走快些我是信的,不过小柱子你人小腿短,再快又能快到哪里去。” “姐夫………”小孩儿整个人都蔫了。苗儿看看低落的弟弟,又看看稳重的未婚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佑哥,苗儿可以抱着弟弟走的,绝对不会拖时间的。” 她太着急了,一双眸子都泛起了红,虽然整个人脏兮兮的,但一双眼睛却生的极好,当她焦急的望向你时,里面似乎溢满了千言万语,看着倒是挺招人疼的。 祁佑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少女的额头,轻笑道:“想什么呢你,有我这个男人在,哪让你这娇滴滴的女子做苦力活。” 说着话,他就已经利落的脱下内杉,而后长臂一伸,把小孩儿抱了起来,用布条把人绑在了胸前。 他尽量避开小孩儿高挺的肚子,绑好后还不放心的问一句,“小肚子会疼吗?” 小柱子都已经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愣愣回答,“不,不疼的,姐夫。” 然后就僵在了他怀里,祁佑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背让他放松,可惜收效甚微,祁佑只好放弃。 那两只倒霉的鸟还拴在他腰间,背上光了大片,胸前还绑着个娃娃,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滑稽。 祁佑自个儿也不太好意思,耳朵尖都红透了,“非常时期,非常行事,非常行事啊。” 祁父祁母没觉得有什么,就是林苗儿害羞的不行,虽然她跟佑哥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对方这么赤着胳膊,她看着还是难为情呀。 在她还怔愣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拉住了她,“专心,我们赶路了。” 林苗儿看着两人相握的手,脸上一热,心里都泛着丝难言的甜,脆生生应道:“嗳。” 祁佑目望远方,眼神坚定,拖家带口,扬声道:“出发!!!” 天上的太阳好大,晒得人面皮通红,又痛又痒,偏偏此地不见半点绿色,想躲凉都没法。 正午时分,太阳的威力达到顶点,祁佑舔了舔干裂的唇,忍着喉咙传来的干痛,回头道:“我们先歇歇吧。” “好。” 众人停下来,站在原地休息,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人压根不敢坐下歇息。 头顶的大树枯萎得只剩下枝丫,无法遮挡灼热的阳光。 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汗水直流,小柱子已经双眼涣散,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祁佑摸了摸他的脸,嘶,好烫。 他当机立断,把小孩儿的外衫脱下来盖在他头上,然后绑到前面,道:“是我想差了,这里没个遮挡的地方,停下来只会让境况越来越严峻。” “爹腿脚不便,我背着他走,娘看不清路,我拉着你,你再拉着苗儿。” “我们争取快点到县上,县上就算没有多余的食物,但空置的房屋应该还是有不少,我们去那里再歇息。” 祁佑雷厉风行,说话的时候,就把祁父背到了背上。 他一手要拖着背上的祁父,一手要拉着他娘,只好对身前绑着的小孩儿道:“小柱子,用手圈住姐夫的脖子。” 小孩儿已经被晒得迷迷糊糊了,可听到祁佑的话,身体下意识的照做了。 祁佑微微弯了弯腰,脚步一抬,顶着炎炎烈日,在干裂僵硬的土地上走出一条路。 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大地看起来荒凉又干燥。 之前还能看到有零星几只乌鸦在枯枝上叫得欢,现在连乌鸦都看不见了。 没有风声,没有鸟鸣,万物都变得寂静,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的景象还是那么荒凉,一成不变。头顶的太阳威力不减。 祁佑的耳边只听得到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茫茫天地间好似只剩他一个人。 他的头脑胀的很,眼睛渐渐也聚不了焦,所以当他看到面前的县城时,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侧的祁母和林苗儿,发现她们也是一脸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祁佑咬咬牙,松开了木棍,腾出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 靠,好痛。 原来是真的,他们真的到了县上了。 他还来不及高兴,“砰”的一声,身侧传来沉闷的落地声,祁佑扭头看去,祁母和林苗儿没人拉着,再也坚持不住的跌到在地上。 祁佑眼皮子直跳,这地面温度可不是说着玩的,稍有不慎就会烫伤。 他躬身想要去扶,却忘了他背上还有一个人,祁父顺势跌落,连带着祁佑也跟着倒下了。 两声微弱的鸟鸣弱弱响起,祁佑甩了甩脑袋,立刻咬断了一只鸟脖子,忍着恶心,大口大口吸血。 视线渐渐聚焦,他缓了口气,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这个时候他的身后传来一声异动,祁佑惊觉的回头看去,大喝,“谁在那里?” 片刻,一个瘦小的男子哆哆嗦嗦的从破败的墙后面钻出来,看着祁佑,讨好道:“小哥莫惊,在下是这普安县人,出来觅食,发现有人靠近,情急之下才躲入这里。” 祁佑上下打量对方,男子虽然很瘦,但却没到骨瘦如柴的地步,瞧着比他们好上许多。而且眼睛精亮有神,想来生活应该还能勉强过下去。 祁佑打量对方的同时,男子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他们,那目光专注而又痴迷。祁佑以为对方看的是他腰间的小鸟,灾荒年头,食物难得,更别说荤腥了。 祁佑有些紧张的侧了侧身,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不妥,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只是不时还是会看过来。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还有我身上的伤, ”他扬了扬拐杖,“我这腿,还有身上的血迹都还没清理, 就是昨日那场打斗中留下的。” 女子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不再言语。 祁佑暗恼自己之前说话不经过大脑, 随随便便就威胁人, 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姑娘, 我真的没骗你。你听我的口音, 就知道我是个地道的普安县人啊。” 女子的目光有些微的波动, 祁佑再接再励, “姑娘,县上那位温镇温老大夫,你认识吧, 他医术很好的, 你仔细看我这腿,觉不觉得这包扎手法很眼熟。” 女子闻言, 果真把目光移向了祁佑的右腿。定定看了许久,她嘴唇微抖,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反问, “他们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现在尸体都还扔随意在地上呢, 等着什么时候被乌鸦吃了。” “好——”女子突然红了眼眶, 目光恨恨, 咬牙切齿的看向远方,“那种人渣就该落入禽兽腹中,死无全尸。” 祁佑等了一会儿,让她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斟酌开口,“姑娘,我之前威胁之语,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心中存有怀疑,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太平,我不得不做出一副恶人样。” 女子置若罔闻,明显没听进去。 祁佑硬着头皮,继续道:“实在是我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想着若是有人,我可以提供保护,换取对方的口粮。” “若我不愿意交换呢。”女子突然问了一句,双手握紧了刀,目光死死盯着祁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祁佑一愣,随即苦笑,“若你们当真不愿,那便算了,还能如何?” 女子立刻道:“我不愿意。你得到回答,可以离开了吗?” 祁佑:………… 他动了动左腿,女子以为他要发难,把刀横在胸前,眼中满是讥讽。 谁知祁佑脚腕一转,转身走了。 女子这才看到他后背那狰狞巨大的伤口。 祁佑拄着拐杖往回走,虽然没得到粮食挺可惜的,但转念一想,至少他们从昨日的必死之局逃了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佑瞅了瞅荒芜的街道,烈日炎炎下,眼前的景象都似乎扭曲了一般。 他眼前一片片发白,肚子更加饿了,好想吃东西啊。 再找一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就回去了qaq。 祁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他拄着拐杖,调转方向去了一家酒楼后院。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看的出这里当初一定经过了一场混乱。 祁佑没有多看,直接去了后院,他快速找到了地窖,这次他没有看到地窖空荡荡的就走,反而是等了一会儿,确定地窖里面能进人了,他才慢慢下去,寻找内里乾坤。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里没有什么暗藏玄机,祁佑只在角落里找到一小捧腌萝卜干。应该是以前有人躲在这里,后来又离开了。 但为什么离开,却不带走这可贵的粮食,祁佑却不愿深想。 他把萝卜干放进怀里,嘴里只含了一根,不舍的慢慢吃掉。 他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实在是累的很了,靠在院里的枯树下坐着。 他的后背有伤,不敢直接靠上去,只好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弯刀,慢慢下坐。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土中,祁佑也懒得管,反正他力气大,待会儿起身,拔起来就是了。 然而他刚要坐好,脸色微变,拿着弯刀的手,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他压制着内心莫名的激动,缓缓地,缓缓地,碰了碰。 真的有阻碍物!!! 祁佑立刻来了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个地方使命儿抛。 地质被晒得又干又硬,祁佑饶是力气大,也费了一大番力气。 当他终于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时,脸都快笑烂了。 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打开密封的酒坛,抓着坛子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 爽! 感谢古代的酒液浓度不高,祁佑喝在嘴里,不但没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反而还解了渴。 他兴高采烈的带着好东西回去了,都没发现身后敲敲跟了个尾巴。 ………… “爹,娘,苗儿,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会儿都已经午后,祁家人他们躲在背阴处,没吃没喝,神情都有些恹恹的,乍然听到祁佑欢快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佑三步做两步蹦跶过来,他怀里的酒坛子不要太瞩目。 温镇随意一瞥,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小子哪寻回来的一坛酒。 他没忍住轻轻嗅了嗅,好,好香啊。 他巴巴的看着祁佑把东西带回了祁家人那边,过了好半晌都不见他过来。 温镇:总觉得好气。 祁佑把怀里的萝卜干分成了五分,每个人都得到少少的一点儿,然后把酒坛子递给了祁父,“爹喝点,解解渴吧。” “哎,好。”祁父没有像之前那般推辞,儿子给他吃的,他也就接下了。 祁佑挺欣慰的,他爹总算把思想转变了。 酒坛子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圈,轮到小柱子时,祁佑给他控制着量,让他少少喝了一点儿。 祁佑混了个酒水饱,这才带着还剩浅浅一层的酒坛走向了温家祖孙。 温镇扭过头,不搭理他。温玉还记着祁佑说他尖酸刻薄呢,能理他才怪了。 祁佑也不恼,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放,就走向了尸体旁边。 “爷爷,姓祁的想干什么?”温玉悄悄跟温镇嘀咕。 温镇摇了摇头。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祁佑把那些人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张混子他们在县里称王称霸,虽说吃的不是正常的东西,但身上的衣服却是顶顶好的。 毕竟也没见几个布庄老板,逃命时也把店里所有布都带走啊,这不就便宜了这群歹人吗。 祁佑的衣服实在破的不能看了,而且这夜里也是真凉,昨夜不是温老头给他服了药,依着那种低温,他都该直接嗝屁了。 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除了苗儿和他娘,其他都是男人。 谁知道他刚脱下外衣,温玉那小子又在发神经。 祁佑简直无语,懒得搭理他,快速给自己挑了一身好点的衣裳,又把其他人的外衣扒拉下来,给祁家人穿上。 在套裤子的时候,他把自己完好的左腿用布条仔细缠绕住。 “你这是干什么?”温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祁佑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告诉他了,“接下来我们就要长时间赶路,这样绑着腿,才不会因为长时间行走而受伤。” 他说完就去给其他人绑腿,连小柱子也绑上了。 温镇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祁父,说:“你爹的腿有望痊愈。” 他停顿片刻,审视着祁佑,才继续道:“但是,必须现在治疗,否则他的左腿就废了。” 温镇俯视着祁佑,这个角度,能讲祁佑所有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祁佑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是因为我爹这次伤到腿了吗?” 温镇也没有瞒他,“是的。” “那就治吧。”祁佑给出了答案,那轻松的态度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祁父张了张嘴,眼中难掩痛苦,“佑儿,爹不能再拖累你了。” 祁佑拍拍手,站了起来,“没事儿,反正我力气大,背一个人走路,也没什么。” 只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恐怕要在此地停留几天,食物又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 祁佑心里叹了口气,愁啊。 温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又难以置信的感觉。 当天晚上,温镇就给祁父治疗了,祁佑力气大,还是他来动的手,把祁父长歪的骨头彻底打断。 祁父还没感到多少痛苦,祁佑就已经收回手了。惹的温家祖孙频频看他,这干脆利落的劲儿真是让人羡慕。 接下来几天,祁佑继续在县城里外搜寻,有时候他回带回来几只骨瘦如柴的不知名鸟类,有时候是发霉的麦子,有时候是虫子。 天气那么大,祁佑很多时候都担心自己背上的刀伤会不会发炎,可不知是温镇给他喂的药太有效,还是他之前吃过乌鸦肉,阎罗王都嫌他晦气,不愿收。 78.第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你才死了呢。”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祁佑乐了, 还挺有精神的。 他蹲下戳了戳温玉的后脑勺, 问他,“你说你这么有血性, 你咋不跟那些坏人拼命,反而对着我喊打喊杀的呢?小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 倒是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 典型的窝里横啊。” 祁佑一下子沉了脸,手上加重了力道, 温玉本就脸朝下,这会儿口鼻都埋到了土里,只有一双耳朵留在外面, 听到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你要真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祁佑这个人,脾气臭,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你要是以为你爷爷救过我,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 肆意辱骂,你可就异想天开了。” “把你们送出临淮郡的方式有很多种,若是你再这么不老实, 我不介意帮你睡个好觉, 说不定你一醒来, 就到安全地了呢。” 祁佑恶劣一笑,“不过,你最好祈祷这一路上我们都平平安安,否则,我们真要遇上什么大灾大难,恐怕真的要同生共死了呢。” 温玉闻言,又惊又怕,偏偏脑袋又让祁佑按在土里,动弹不得。 祁佑收回了手,再没多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再摸摸肚子,只吃了个三分饱,还得想法去找点吃的啊。 祁佑交代他们别乱跑,提着大弯刀就走了。 祁佑前脚一走,后脚温玉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爷爷,你看那姓祁的” “温玉。”温镇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爷爷,我”温玉咬着唇,眼眶红红,他不死心的辩解,“爷爷,是姓祁的欺负我,他把我压在地上打。” 温镇: “是吗?” 温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假。” 温镇皱眉:“所以你觉得是祁佑错了?” “当然了。”温玉毫不犹豫的回答。 温镇面色微妙,问他 :“那你觉得他该怎么做?” 温玉:“他该给我赔礼道歉,然后再让我拉着揍一顿,我才原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镇看着他振振有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子那么陌生。 明明之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玉儿不是这样的。 温镇心里很乱,眼下的困境还未解决,又添新的烦恼。 罢,罢,左右不过一个月,只要挨过了这一个月,到时候他们跟祁佑分道扬镳,距离远了,说不定他的玉儿也就正常了。 ………… 祁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因为有山药的前车之鉴,祁佑都顾不得热,就差没拿个放大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翻找了。 然并卵……… 山药的好事是别想了,不过他倒是有了其他的意外之喜。 他竟然在土里发现了大片的蝗虫卵,这可真是个稀罕事,他们之前在普安县可没见着。 别人可能会畏惧蝗虫,但祁佑却知道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尤其是它的卵,烤熟了就能吃。 小柱子长期营养不良,肚子大大的,四肢却细瘦得很,正是需要蛋白质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蝗虫卵。 祁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上苍,总是在他陷入绝境之时,又给他送来希望。 他却不知,真正给他希望的是他自己,换了旁人来,看到这么多蝗虫卵,早就吓死了,哪里还能想到吃。 祁佑还是比较照顾家里人的心理问题的,所以他就地生了个火堆,把蝗虫卵有多少烤多少,然后脱下外衣,用衣服包裹着,走了回去。 他一来替本地的人消除了隐形的祸患,二来又能填饱肚子,一举两得。 有了这一包虫卵,他们三四天的口粮不要担心了。 祁佑心里美滋滋,连带着脸上都多了笑容。 温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目光扫过祁佑,眼里闪过了异样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平安无事,毕竟这里已经干旱了整整两年,该逃生的人早就逃了,此时更多的却是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祁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更加感到悲凉。 这场大旱不知道掳去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景象。 他抹了把脸,停下了脚步,“我们歇歇吧。”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他喉咙上刮着,痛的钻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了,祁佑有时候自嘲的想,他现在一张嘴,会不会像红孩儿一样,喷出火来。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这次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温镇突然开口了,“我们待会儿继续往前走,再走几里路,前方应该就有新的小镇了。” 就算小镇里同样没有水,也比野外安全得多。 祁佑眼睛一亮,“好。” 他背着祁父,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然而还没靠近,祁佑和温镇就同时停下了脚步。 “快跑!!!” “快逃!!!!” 两人同时开口,祁佑背着人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祁母和林苗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无条件信任祁佑,二话不说就跟上了祁佑的步伐。 反倒是温玉这边出了点意外,“爷爷,我们为什么要跑,前面就是小镇了,我们可以进去休息。” 温镇气不打一处来,“休息什么,那就是座死城。” 他是大夫,远远就闻到气味不对,出于多年为医的直觉,第一感觉就是避开。就是不知道祁佑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时间闲聊,祁佑或许会停下来告诉温镇,当然是因为他眼睛尖,看到镇里有人了。 好死不死,他还跟对方对上了目光。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就跟当初在普安县,张混子看向他们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想想当初他从张混子手里逃脱出来,付出多大的代价,又有多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现在明知前方是个大坑,不跑还等着被人一锅端吗。 镇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外面的人这么警觉,直到祁佑他们都跑了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后就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本来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没多少力气,跑不快的。 偏偏外面有温玉这个拖后腿的,里面的人也早就饿红了眼,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祁佑跑着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死。 “艹,就tm知道拖后腿。”祁佑低骂了一声,暂时放下祁父,风一般的冲了回去,弯刀一扬,立刻收割了一条人命。 祁佑看着吓呆了的温玉,不满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喔,喔喔”温玉拉着温镇赶紧就往前跑。 祁佑虚晃一刀,抓起之前砍死的尸体,甩向了其他人,挣的一点逃跑的时机。 他快速向祁父他们汇合,可是在经过温加祖孙时,皱了皱眉头,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温玉脸色惨白,佝偻着身体,听着祁佑的问话,没有吭声。 温镇又急又气,拿他没办法,说:“刚刚玉儿为了保护我,小腿被那些人抓伤了。” 祁佑低头一看,果然在温玉的左小腿看到清晰的五个爪印。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祁佑深感意外,依着温玉的脾气,竟然没大喊大叫的,也是奇了。 他手一伸,把温玉揽过来,扛在肩上就跑。 “喂,姓祁的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温玉又惊又怕,祁佑是个男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祁佑又要扛他,又要逃命,还要时刻关注后面的“追兵”,实在被他弄的烦了,想也没想,一巴掌顺手拍他屁股上,“老实点儿,逃命呢。” 温玉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安静了。 因为温玉受伤了,祁佑不得不扛着他,所以不能背祁父,他想了想,干脆一边扛了一个人。 一伙子人夺命狂奔,就怕被身后的吃人魔给追上。 温玉趴在祁佑的肩头,只觉得胃都要被巅出来了。 他很难受,恶心,想吐,腿也疼的要命。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让祁佑把他放下来,他不想逃了,活着太累了。 可是一抬头,看到身后紧追不舍的“人”,或许都不该称呼他们为人。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温玉气红了眼, 呼哧呼哧大喘气, “姓祁的,你欺人太甚, 我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他举着拳头就冲过去了, 祁佑眉毛都没动一下, 脚一踹。 温玉,扑街。 祁佑把食物三两口吃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他走到温玉身边,伸出脚踢了踢他, “喂,别装死啊。” “你才死了呢。”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 祁佑乐了, 还挺有精神的。 他蹲下戳了戳温玉的后脑勺, 问他,“你说你这么有血性, 你咋不跟那些坏人拼命,反而对着我喊打喊杀的呢?小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 倒是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典型的窝里横啊。” 祁佑一下子沉了脸, 手上加重了力道, 温玉本就脸朝下, 这会儿口鼻都埋到了土里,只有一双耳朵留在外面,听到男人阴恻恻的声音。 “你要真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我祁佑这个人,脾气臭,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你要是以为你爷爷救过我,就可以对我呼来喝去,肆意辱骂,你可就异想天开了。” “把你们送出临淮郡的方式有很多种,若是你再这么不老实,我不介意帮你睡个好觉,说不定你一醒来,就到安全地了呢。” 祁佑恶劣一笑,“不过,你最好祈祷这一路上我们都平平安安,否则,我们真要遇上什么大灾大难,恐怕真的要同生共死了呢。” 温玉闻言,又惊又怕,偏偏脑袋又让祁佑按在土里,动弹不得。 祁佑收回了手,再没多看他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抬头仰望天空,再摸摸肚子,只吃了个三分饱,还得想法去找点吃的啊。 祁佑交代他们别乱跑,提着大弯刀就走了。 祁佑前脚一走,后脚温玉就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爷爷,你看那姓祁的” “温玉。”温镇厉声呵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 “爷爷,我”温玉咬着唇,眼眶红红,他不死心的辩解,“爷爷,是姓祁的欺负我,他把我压在地上打。” 温镇: “是吗?” 温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刚刚发生了什么,你都看到了,难道还有假。” 温镇皱眉:“所以你觉得是祁佑错了?” “当然了。”温玉毫不犹豫的回答。 温镇面色微妙,问他 :“那你觉得他该怎么做?” 温玉:“他该给我赔礼道歉,然后再让我拉着揍一顿,我才原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温镇看着他振振有词,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孙子那么陌生。 明明之前,他们相依为命的时候,玉儿不是这样的。 温镇心里很乱,眼下的困境还未解决,又添新的烦恼。 罢,罢,左右不过一个月,只要挨过了这一个月,到时候他们跟祁佑分道扬镳,距离远了,说不定他的玉儿也就正常了。 ………… 祁佑在外面找了一大圈,因为有山药的前车之鉴,祁佑都顾不得热,就差没拿个放大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翻找了。 然并卵……… 山药的好事是别想了,不过他倒是有了其他的意外之喜。 他竟然在土里发现了大片的蝗虫卵,这可真是个稀罕事,他们之前在普安县可没见着。 别人可能会畏惧蝗虫,但祁佑却知道蝗虫的营养价值很高。尤其是它的卵,烤熟了就能吃。 小柱子长期营养不良,肚子大大的,四肢却细瘦得很,正是需要蛋白质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蝗虫卵。 祁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上苍,总是在他陷入绝境之时,又给他送来希望。 他却不知,真正给他希望的是他自己,换了旁人来,看到这么多蝗虫卵,早就吓死了,哪里还能想到吃。 祁佑还是比较照顾家里人的心理问题的,所以他就地生了个火堆,把蝗虫卵有多少烤多少,然后脱下外衣,用衣服包裹着,走了回去。 他一来替本地的人消除了隐形的祸患,二来又能填饱肚子,一举两得。 有了这一包虫卵,他们三四天的口粮不要担心了。 祁佑心里美滋滋,连带着脸上都多了笑容。 温镇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吃的津津有味,目光扫过祁佑,眼里闪过了异样的光。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平安无事,毕竟这里已经干旱了整整两年,该逃生的人早就逃了,此时更多的却是赤地千里,荒无人烟。 祁佑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更加感到悲凉。 这场大旱不知道掳去了多少人命,才有今日景象。 他抹了把脸,停下了脚步,“我们歇歇吧。” 他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有刀子在他喉咙上刮着,痛的钻心。 他已经许久没有喝过水了,祁佑有时候自嘲的想,他现在一张嘴,会不会像红孩儿一样,喷出火来。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这次歇息了大半个时辰,温镇突然开口了,“我们待会儿继续往前走,再走几里路,前方应该就有新的小镇了。” 就算小镇里同样没有水,也比野外安全得多。 祁佑眼睛一亮,“好。” 他背着祁父,其他人互相搀扶着往前走,然而还没靠近,祁佑和温镇就同时停下了脚步。 “快跑!!!” “快逃!!!!” 两人同时开口,祁佑背着人转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祁母和林苗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无条件信任祁佑,二话不说就跟上了祁佑的步伐。 反倒是温玉这边出了点意外,“爷爷,我们为什么要跑,前面就是小镇了,我们可以进去休息。” 温镇气不打一处来,“休息什么,那就是座死城。” 他是大夫,远远就闻到气味不对,出于多年为医的直觉,第一感觉就是避开。就是不知道祁佑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有时间闲聊,祁佑或许会停下来告诉温镇,当然是因为他眼睛尖,看到镇里有人了。 好死不死,他还跟对方对上了目光。那种眼神太熟悉了,就跟当初在普安县,张混子看向他们时的目光一模一样。 想想当初他从张混子手里逃脱出来,付出多大的代价,又有多大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现在明知前方是个大坑,不跑还等着被人一锅端吗。 镇里的人显然没想到外面的人这么警觉,直到祁佑他们都跑了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后就一窝蜂的冲了出来。 本来大家都吃不饱穿不暖,没多少力气,跑不快的。 偏偏外面有温玉这个拖后腿的,里面的人也早就饿红了眼,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 祁佑跑着跑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回头一看,差点没给气死。 “艹,就tm知道拖后腿。”祁佑低骂了一声,暂时放下祁父,风一般的冲了回去,弯刀一扬,立刻收割了一条人命。 祁佑看着吓呆了的温玉,不满的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喔,喔喔”温玉拉着温镇赶紧就往前跑。 祁佑虚晃一刀,抓起之前砍死的尸体,甩向了其他人,挣的一点逃跑的时机。 他快速向祁父他们汇合,可是在经过温加祖孙时,皱了皱眉头,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温玉脸色惨白,佝偻着身体,听着祁佑的问话,没有吭声。 温镇又急又气,拿他没办法,说:“刚刚玉儿为了保护我,小腿被那些人抓伤了。” 祁佑低头一看,果然在温玉的左小腿看到清晰的五个爪印。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祁佑深感意外,依着温玉的脾气,竟然没大喊大叫的,也是奇了。 他手一伸,把温玉揽过来,扛在肩上就跑。 “喂,姓祁的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温玉又惊又怕,祁佑是个男人,他怎么能,怎么能…… 祁佑又要扛他,又要逃命,还要时刻关注后面的“追兵”,实在被他弄的烦了,想也没想,一巴掌顺手拍他屁股上,“老实点儿,逃命呢。” 温玉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安静了。 因为温玉受伤了,祁佑不得不扛着他,所以不能背祁父,他想了想,干脆一边扛了一个人。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啊——”祁佑仰面躺在地上, 喉咙干的冒烟, 再找不到水源,他没被饿死, 也得先被渴死了。 然而此地已经连续干旱整整两年,能吃的能喝的都被人搜刮一通。 如果祁佑没来, 祁家人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理是这么个理, 但当祁佑面对活生生的祁家人和林家姐弟,情感上,他又很难置之不理。 “烦呐!”祁佑以手覆面,静静平复心绪。 偏偏有畜生这个时候还来招惹他。 不远处的几只乌鸦看着地面上那只两脚兽走了几步就躺在地上没动了,它们以为对方也死了。翅膀扑棱一扇, 冲着那具“尸体”疾飞而去。 祁佑听到声音不对,立刻睁开了眼, 看到迎面飞来的乌鸦, 怒了。 “玛德, 连只畜生都欺负我,真当哥不发威是病猫了不成。” 祁佑一个驴打滚, 躲过了乌鸦的爪子,反手一拍, 直接把那只倒霉的乌鸦给拍死了。 其他乌鸦受惊, “嘎——嘎——”的惊叫着,扑棱着双翅, 直向着头顶的天空, 箭也似的飞走了。 祁佑气红了眼, 抓起地上的乌鸦,趁着这畜生还没死透,一口咬破了它的脖子,大口大口吸着它的血液。 去他妈的迷信,去他妈的凶鸟,去他妈的动物禁忌。 祁佑只知道,如果他不喝,他的小命就要玩完,转头就成为这些飞禽口中的食物。 在生命面前,所有的迷信都是纸老虎。 祁佑咬着乌鸦的脖子,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念念不舍的松了口。 然后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无人,才躬下身用泥巴擦了嘴。 祁佑找了两块石头,用力撞击,立刻就擦出了火花,天干物燥,火星一遇上乌鸦羽毛,没多久就烧起来了。 祁佑淡漠的看着这一切,直到他的鼻尖嗅到了一股烧焦的肉香味,他情不自禁的吞了吞口水。 他徒手把乌鸦的内脏剖了,带着乌鸦肉回了家。 人不吃乌鸦肉,原因有二,一是因为乌鸦肉酸且涩,二则是因为迷信了。 所以在这寸草不生的临淮郡内,也只有乌鸦过的最滋润了,想想也真是讽刺,如今倒也便宜了祁佑。 从古至今,无人敢吃乌鸦肉,自然没人知道乌鸦肉是个什么滋味。 祁佑拔光了乌鸦毛,扭断了乌鸦头,扔了乌鸦爪,只留下一具鸟身,让人看不出种类。 祁佑心里默默算着他有没有把尾巴扫干净,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座破破烂烂的房屋。 “爹,娘,我回来了。”面对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叫出爹娘二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祁父祁母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林苗儿拉着弟弟,跟在他们后面。 祁佑扬了扬手中的“野鸡”,笑道:“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是,是肉吗?”最小的林家弟弟先惊呼出声,而后才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往姐姐身后缩。 除了祁佑没人注意到他,因为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祁佑的手上。 祁佑反手关了摇摇欲坠的门,然后带着一家子人往屋里走。 “我今天运气不错,这畜生自个儿撞我手里了。”祁佑边走边道,状似苦恼,“就是我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种类。” “没关系,只要是肉就行。”祁父咽下口中的口水说道。 祁佑乐呵呵的,“也对。” “苗儿也过来,我给你们分一分。” 祁佑拧下两个“鸡腿”递给祁父祁母,双手一用力,又拧下两个“鸡翅膀”分别给了林家姐弟。 “谢谢佑哥。”林苗儿小声道谢。 “谢谢姐夫。”林家弟弟也学着姐姐的样子乖乖道谢。 虽然声音因为长期缺水,沙哑难听,但也难掩这个孩子小小年纪就很懂事,祁佑默默想道。 所以他咬了一口肉,皱着眉头略微嚼了嚼,一口咽下,问林苗儿,“小弟今年也有三岁了,可想过大名。” 林苗儿不明白他怎么问起这个,还是忙不迭咽下口中的肉,乖乖回道:“爹娘当初只给柱子取了个小名,还没来得及取大名就……” 原来他叫柱子。 祁佑扬了扬眉,目光触及少女哀伤的眉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刚刚怕是提起了对方的伤心事。 祁佑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安慰,“一切都会好的,别难过了。” “嗯。”林苗儿吸了吸鼻子,点头应道。 她这般乖巧,反而让祁佑有些不知所措,“好了,快吃东西吧。” 乌鸦肉的味道真的不好,但比起观音土,却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大概是祁家人这两年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顿午饭了。 祁佑看着他们脸上幸福的神情,眼里也有了些笑意。 然而目光扫过小柱子时,眼里的笑意淡去不少。 他对着小孩儿招了招手,“柱子,过来姐……夫这儿。” 祁佑脸色有点儿别扭,他还是不太适应姐夫这个新身份啊。 小孩儿颤巍巍地站起来,挺着个大肚子,更衬得四肢细小,一步一步向着祁佑走去。 两人只剩一步距离时,祁佑伸出双手,虚虚把人揽进了怀里。祁佑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小孩儿的肚子,低头问他,“这里痛吗?” 小柱子呆呆摇头。 祁佑又问,“柱子要跟姐夫说实话,姐夫可不喜欢不诚实的孩子。” 这次小柱子沉默一会儿,才在祁佑鼓励的目光下,微张着小嘴,细细道:“疼,姐夫,小柱子肚子很疼很疼。” 小孩儿瘪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口中却并未发出过大的声音,因为放声大哭都是一种极其耗费力气的事。 林苗儿紧张地凑过来,慌张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弟弟过于大的肚子,却在快要触及到的时候,又害怕的收回了手。 “柱子,你怎么从来都没跟姐姐说过呢?” 小柱子低着头,靠在祁佑怀里,弱弱道:“因为姐姐已经很辛苦了,而且肚子也不是一直都疼,过一会儿就好了。” 祁佑却知道哪里是“过一会儿就好了”,分明是小娃娃都痛的麻木了,自然就感觉不到疼了。 他低眉瞅着地上的碎骨头,眼眸幽深。 如果他没记错,乌鸦肉是可以入药的,治五劳七伤,吐血咳嗽。 这一大家子人伤的伤,残的残,病的病,早就该好好调理调理,现在条件苛刻,有乌鸦肉都是谢天谢地了。 祁佑放轻了力道,擦掉小孩儿脸上的眼泪,不知在对谁承诺,“不要怕,姐夫会治好你的。以后肚子就不会疼了。” “嗯嗯。”小孩儿抽抽噎噎的靠在祁佑怀里睡着了。 林苗儿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佑哥,我” “好了,别想那么多。相信我,我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纵观此地的困境,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为今之计,只有离开这里才是上策。 但往哪里逃生也是个问题,他得好好想想。 81.第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老者神情一怔, 有一瞬间被拆穿的尴尬,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乐呵呵的,不见灾民的半点愁苦, “这人老了,身上总是多多少少带着病。这不,现在才好嘛。” 祁佑:呵呵, 信了你的邪。 祁佑提了口气,他的状态很不好,这让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说出你们的目的。” “护送我们离开,直到到达安全地。”这次是那个少年抢先回道。 但是这话中的内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祁佑都快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笑了,不客气的反问,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护送你。” “你——”少年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一时都气的失了声,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愤又带着点不屑道:“你们这群小偷, 不要以为做了什么,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现在我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感恩戴德。” “小偷?”祁佑感到莫名其妙, 他偷什么了? 回想了好半天, 他才想起, 他之前在药铺拿过一个木盒子,“你们是药铺的原主人?” 少年人扬了扬下巴,矜傲道: “自然。” 他身旁的老者虽然没说话,却是赞同的。 祁佑挑了挑眉,他朝林苗儿伸出手,“苗儿,把盒子给我。” “好,好的。”林苗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递给了祁佑,祁佑接过之后,放在地上,轻轻用手推了过去。 木盒子滑行的声音怪异的响起在小道里。 祁佑笑道:“我原以为是无主之物,这才拿了。既然你是药铺主人,这东西就还与你。” 这下不止少年人变了脸色,连老者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祁佑一手搭在林苗儿肩上,半边身子用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的东西还给你们了。那么现在,我们也该好好算一算账了。” “算,算什么帐?我以前可不认识你。”少年人色厉内荏的叫嚣,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老者。 老者刚要开口,“小兄弟,有话” “嗤”祁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普安县为什么没有瘟疫,老先生知道吗?” 不等老者回答,祁佑自顾自道,“后生倒是有个猜测,随口一说,说错了,老先生也莫怪。” “普安县没有瘟疫,因为没有产生瘟疫的尸体。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可能被人掩埋了,不过这太麻烦,也太耗时间。我更倾向于有人把这些死尸累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但是普安县人多多少少都沾着点关系,真正的普安人是下不去手的。那么就只有张混子他们一伙人了。” “或许他也不叫张混子,甚至也不是普安县人,他纠集了一帮戎人,一把火烧光了普安县的死尸,没了尸体,自然不会产生瘟疫。剩下的活人则成了他们的口粮,屠杀同伴,啃食人肉,所以他们好好的活到了今天,也是因为如此,张混子第一次看到我,就热情的把我们一家人带进了县里。” “这普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对县里熟悉的人,想要找个人,是轻而易举。可换成张混子他们这些外地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猜错,老先生应该也是至今仅存不多的幸存者。” “你说你们在药铺看到我拿你们东西了,自然也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 少年人皱眉:“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们偷了东西还有理了。” 祁佑斜了他一眼,“呵,左一个偷东西,右一个偷东西,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你们知道我们要从哪里逃生,所以你们悄悄跟着我们身后来了。若是我们逃不过张混子他们的毒手,张混子抓到我们这些[口粮],自然会掉以轻心,带着我们就回他们的老巢,而你们就可以趁机离开。” “或许你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想到我们会来个绝地反杀。这让你们在其中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恩态度露面,我说的是也不是?” 祁佑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又继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连带的后生也不遑多让。” “一现身就给我们扣上一顶[盗贼]的帽子,在精神上压制我们,然后再提出让我护送,由此一来,只要我有一丁点儿心虚,都会中了你的计,为你们当牛做马。” “祁某眼拙,倒真是看不出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生了如此毒辣的一份心肠,某自愧不如。” 少年人终究面皮薄,哪怕心里是那么想的,可是被人如此直白的点出来,还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祁佑说了一连串的话,喉咙发痒,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他如此狼狈,少年人心中快意又别扭,忍不住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祁佑笑笑:“我死了,自然没有利用价值。可我活着,就于你们有大利。” “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祁佑抬头看向老者,眉梢轻扬,“我说的对吗?老先生。” “呵………哈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抚须大笑,他看着祁佑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欣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爷爷,你怎么”少年人不甘心的低声呼喊。这姓祁的说话句句不留情面,讨厌死了,爷爷居然还笑的出声。 老者笑够了,才停下来,道:“小兄弟,你猜的都没错。我是利用了你们。可这是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因为你强,所以你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祁佑气的心口疼,真特么不要脸。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祁佑指使林苗儿扶着他离开。 还没走出三步远,他们身后就传来老者幽幽的声音,“老夫姓温,单名一个镇。普安县一坐堂大夫。” 祁父猛的回头,“你是那个医术卓绝的温大夫?” 温镇:“不过旁人谬赞而已。” 这下祁父走不动道了,“温大夫,求” “爹。”祁佑喝住他,“我想活的有骨气一点儿,走吧。” 祁父急了,挣扎着要去拉他,“佑儿,你不要犟,你伤的这般重………” 祁佑置若罔闻,慢慢挪着步子离开,心里却在偷偷计数。 十,九,八……… “佑儿,你听爹的好不好,生死关头,你不要闹脾气,佑儿,佑儿” 五、四、三……… “佑儿,佑儿” “佑哥……” “姐夫………” 其他人都在劝,可祁佑就像铁了心似的,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如此决绝的态度,倒让温家祖孙慌了神。 “爷爷,爷爷………”少年人焦急的低声喊道。 温镇咬咬牙,终是开口挽留:“少侠留步。” 一…………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祁佑偷偷勾了勾唇,眼中哪有什么少年意气,只有势在必得的精明。 别看温家祖孙处处奚落他们,正因为如此,也暴露了他们的短处。 只要他们想活,那祖孙俩就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强有力的保护者。 救治他是必然的。 但是由他开口求他们救命,和温家祖孙主动开口想要救他们的命,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祁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什么都能欠,就是人情债别欠,一旦欠了,就不好还了。尤其对方还是温家祖孙这种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人。 若他只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少年,恐怕得被这两人给生生玩死。 “少侠莫恼。”温镇慢慢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祁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小子顽劣,少年人脾气直,说话冲了点,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希望祁少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祁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接话。 祁父祁母在一旁看的干着急,要不是祁佑一个眼神闪得快,估计祁父就开口,顺坡下驴了。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开口,“温老先生,虽然你是老者,也是药铺原主人,但我有一点必须声明。第一,我不是贼,若早知那是有主之物,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现在我物归原主,若温小公子再口口声声一口一个贼喊我,就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 “第二,你们利用我们的事,我也不会这么算了,我祁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几步开外的温镇见状, 脸色一变, 连忙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里面是一排排银针。 他取出几根,然后立刻上前, 在祁佑的身上几个穴位,快速扎下去。 效果立竿见影, 片刻功夫,祁佑身上各处大伤口的血就止住了。 然后,他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珍而重之的揭开木塞, 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然后给祁佑喂了下去。 等了一会儿, 祁父见儿子还是没有醒过来, 急了,“温大夫, 我儿怎么样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少年人翻了个白眼,“我爷爷把仅剩的一颗九转十元丹喂给了他, 他还能有什么事。” “玉儿。”温镇无奈,唤了他一声。 少年人撇撇嘴,不吭声了。 温镇这才扭头对祁父道, “这是我孙……子, 单名一个玉字。” 祁父点点头, 虽然这温家小公子说话不客气, 不过从他话中内容,倒是不难推测出,佑儿没事了,这便是大好事。 祁家这边的人松了口气,但温玉看着躺地上昏迷不醒的祁佑就来气,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人指着鼻子叱责过呢。 现在对方还浪费了他爷爷手里最后一颗九转十元丹。那九转十元丹的丹方可是他们温家的老祖宗耗费了一生心血才创造出来的,后来丹方传到了爷爷手里,爷爷为了配制这丹药,耗费了大半生的精力,最后才炼制了三颗。 一颗爷爷自己服用了,他用了半颗,现在剩下的一颗又给了这姓祁的,真是便宜他了。 至于还有半颗去了哪里,温玉却不愿回忆,因为每每想起,他都会忍不住脸上扭曲。 这辈子别让他再遇到那一家人,否则……… 温玉牙关紧咬,眼中闪着不明的光。 “玉儿。”温镇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对,开口唤回了孙子的神智,劝道:“多想无益。” 温玉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了,爷爷。” 温镇摸了摸他的头,眉眼舒展,漾着些微的笑意。这笑不是面对祁佑时,刻意营造出来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很浅很淡,但的确是温暖的,这让温镇看上去终于有几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慈祥。 或许是心情不错,温镇给祁佑治疗包扎之后,还给他做了个全身大检查,在摸到对方小腿的时候,神情微妙一变,看着祁佑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脑子又灵活多变,心性耐力两者兼顾,是个成大事的。换句话说,这种人也会活的最久。 只要祁佑活着,他们就安全了。 按理说,温镇作为一只人老成精的老狐狸,不该这么轻易相信一个人。 但是………… [佑儿,你听爹说。这普安县有一条出县城的小道,待会儿你出了门,顺着药铺右侧方向一直走,直到遇上第三个拐口,然后左转,走一百五十步。再右转,走八十步,你会看到一条漆黑小道,到时候你带着你娘和苗儿姐弟………] 这样相似的话,他也对他的儿子说过。 只不过祁老头比他运气好,祁佑这小子宁愿拖着这一大家子老弱伤残艰难逃生,也不愿意一个人轻松离开。 以祁佑的本事,离开了这一大家子累赘,他绝对能在这乱世中闯出一片天地,就算他没有这样的野心,也绝对会比现在过得好。可祁佑没有,哪怕是最后独自面对张混子那样穷凶极恶之徒,对方也没想过趁机逃走,反而是拼了命都要拉着那群歹人同归于尽,必要为这一家子挣出一条生路。 温镇瞅了一眼祁父的伤腿,祁母的眼睛,不过是个瘸子和瞎子,何德何能啊。 若是他的儿子能有祁佑这小子一半的孝心………… 算了,不想了,越想越特么糟心。 温镇脸色臭臭,他才不承认他自己有一丢丢嫉妒呢。 也正是因为明白祁佑的秉性,哪怕之前这臭小子对他说话那么不客气,他也愿意尽全力医治他。 这世道,强大的人不少,但强大的同时又秉性不错的人则是凤毛麟角了。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无论自己是个怎么样的人,却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够善良美好,心性上乘,这样才能放心与之相交。殊不知,若人人都是这般想法,不肯真心待人,旁人又岂会真心待你。 温镇知晓这个道理,但人老了,有些东西就喜欢自欺欺人。 他心里想了很多,但一点儿都不影响手上的动手,他让温玉去找了几根木棍回来,然后把祁佑的右小腿周围绑上了木棍固定住。 忙活完了,他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温玉心疼他爷爷,上前给温镇擦汗,同时还不忘扭头狠狠瞪了林家姐弟一眼。 这种敌意来的莫名其妙,林苗儿又不解又惶恐,只好拉着弟弟往后躲了躲。 温玉关切的询问,“爷爷,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累?” 温镇摇了摇头,“我还好。” 他对祁父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我看看你的伤。” 祁父受宠若惊,“这,这多麻烦温大夫啊。” 温镇:“无妨,不过是出在手上的功夫罢了。” 温镇给祁父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之前被踹中的地方。 祁父的运气的确不错,他那伤再往上些许,就得正中心口,就算被救回来了,以后别说做活,隔三差五还得用药养着,麻烦又费钱。 温镇收回手,又去看他的腿,半晌,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沉吟道:“你这腿………”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祁母急了,“温大夫,我家男人的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不敢说下去,艰涩的声音里带着哭意,却又硬生生忍住,只有攥着祁父衣服的手泛着苍白。 温镇见多了这种病患家属,倒是对祁父的镇定感到意外。 温镇:“你之前的腿应该是被人打断了,又没进行治疗,后来长好了就瘸了。” 祁父点了点头,“温大夫说的没错。” 温镇:“老夫以前治疗过一个瘸腿病人,后来他康复了。” 祁父的呼吸一滞,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温玉突然插话,带着天真的恶意,“你知道是怎么治好的吗?我爷爷把那人瘸了的腿,用碗口粗的木棍活生生打断,再重新治好,嘶,那感觉想想都疼。” 祁母一瞬间白了脸上,哆嗦着唇,“活生生打、打断?当家的”,她去拉祁父,“当家的,那会要了人命的,会痛死的,你不要,不要”她抖的太厉害,连完整的一句话都说不清。 祁父却看着自己的左腿,若有所思。 “温大夫,我想” 温镇抬手阻止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没有这个意外,我肯定是不会现在同意给你治疗的。” “意外?”祁父不解,什么意外。 温镇曲手敲了敲他的左腿,“你这腿,之前你跟那刀疤男人打斗的时候,对你这腿造成了二次伤害。” 祁父心里有了个猜测,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温镇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所以你这腿要想治,就必须得再加一把力,彻底把歪了的骨头打断,然后再医治。等以后好了,走路就不会瘸了。” 不等祁父表态,温镇紧接着补充,“但你要知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尤其你这腿伤的还比别人重,养伤期间,定然是不能下地走路的。” 祁父沉默了。 温镇没再说什么,累了一晚上,他也实在乏得很了。 温玉拿出包裹里的衣服盖在他身上,关心道:“爷爷,睡吧。我守着夜呢。” 温镇拍了拍他的手,欣慰的笑了,“辛苦你了,孩子。” 温玉摇摇头,“玉儿不辛苦的。” 他守在温镇身边,从头至尾,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祁家人一个。 祁母把林苗儿拉到身边,低声道:“苗儿,挨着娘睡吧。” “嗯。”林苗儿轻轻应着。 她抱着弟弟,依靠在祁母身旁,缓缓进入了梦乡。 次日,太阳缓缓升起。祁佑感受到头顶刺眼的光,抖动了一下眼皮,睁开了眼。 “姐夫,你醒啦~~”小孩儿欢快的声音萦绕在他耳畔。 祁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貌似他当初来到这个世界,也是小孩儿第一个发现他醒来。 祁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滋味,但时刻有人期盼着你醒过来,这种感觉还不赖。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逃生的人。”老者高深莫测的说道。 但祁佑更觉得对方是在装神弄鬼, 他讥讽的扯了扯嘴角, 直接了当的点出事实, “普安县干旱已经整整两年了, 老先生现在才逃生, 不觉得太晚了吗?” 老者神情一怔,有一瞬间被拆穿的尴尬,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乐呵呵的,不见灾民的半点愁苦, “这人老了,身上总是多多少少带着病。这不, 现在才好嘛。” 祁佑:呵呵,信了你的邪。 祁佑提了口气,他的状态很不好,这让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说出你们的目的。” “护送我们离开,直到到达安全地。”这次是那个少年抢先回道。 但是这话中的内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祁佑都快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笑了, 不客气的反问,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护送你。” “你——”少年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 一时都气的失了声,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气愤又带着点不屑道:“你们这群小偷, 不要以为做了什么, 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感恩戴德。” “小偷?”祁佑感到莫名其妙,他偷什么了? 回想了好半天,他才想起,他之前在药铺拿过一个木盒子,“你们是药铺的原主人?” 少年人扬了扬下巴,矜傲道: “自然。” 他身旁的老者虽然没说话,却是赞同的。 祁佑挑了挑眉,他朝林苗儿伸出手,“苗儿,把盒子给我。” “好,好的。”林苗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递给了祁佑,祁佑接过之后,放在地上,轻轻用手推了过去。 木盒子滑行的声音怪异的响起在小道里。 祁佑笑道:“我原以为是无主之物,这才拿了。既然你是药铺主人,这东西就还与你。” 这下不止少年人变了脸色,连老者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祁佑一手搭在林苗儿肩上,半边身子用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的东西还给你们了。那么现在,我们也该好好算一算账了。” “算,算什么帐?我以前可不认识你。”少年人色厉内荏的叫嚣,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老者。 老者刚要开口,“小兄弟,有话” “嗤”祁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普安县为什么没有瘟疫,老先生知道吗?” 不等老者回答,祁佑自顾自道,“后生倒是有个猜测,随口一说,说错了,老先生也莫怪。” “普安县没有瘟疫,因为没有产生瘟疫的尸体。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可能被人掩埋了,不过这太麻烦,也太耗时间。我更倾向于有人把这些死尸累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但是普安县人多多少少都沾着点关系,真正的普安人是下不去手的。那么就只有张混子他们一伙人了。” “或许他也不叫张混子,甚至也不是普安县人,他纠集了一帮戎人,一把火烧光了普安县的死尸,没了尸体,自然不会产生瘟疫。剩下的活人则成了他们的口粮,屠杀同伴,啃食人肉,所以他们好好的活到了今天,也是因为如此,张混子第一次看到我,就热情的把我们一家人带进了县里。” “这普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对县里熟悉的人,想要找个人,是轻而易举。可换成张混子他们这些外地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猜错,老先生应该也是至今仅存不多的幸存者。” “你说你们在药铺看到我拿你们东西了,自然也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 少年人皱眉:“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们偷了东西还有理了。” 祁佑斜了他一眼,“呵,左一个偷东西,右一个偷东西,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你们知道我们要从哪里逃生,所以你们悄悄跟着我们身后来了。若是我们逃不过张混子他们的毒手,张混子抓到我们这些[口粮],自然会掉以轻心,带着我们就回他们的老巢,而你们就可以趁机离开。” “或许你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想到我们会来个绝地反杀。这让你们在其中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恩态度露面,我说的是也不是?” 祁佑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又继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连带的后生也不遑多让。” “一现身就给我们扣上一顶[盗贼]的帽子,在精神上压制我们,然后再提出让我护送,由此一来,只要我有一丁点儿心虚,都会中了你的计,为你们当牛做马。” “祁某眼拙,倒真是看不出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生了如此毒辣的一份心肠,某自愧不如。” 少年人终究面皮薄,哪怕心里是那么想的,可是被人如此直白的点出来,还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祁佑说了一连串的话,喉咙发痒,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他如此狼狈,少年人心中快意又别扭,忍不住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祁佑笑笑:“我死了,自然没有利用价值。可我活着,就于你们有大利。” “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祁佑抬头看向老者,眉梢轻扬,“我说的对吗?老先生。” “呵………哈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抚须大笑,他看着祁佑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欣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爷爷,你怎么”少年人不甘心的低声呼喊。这姓祁的说话句句不留情面,讨厌死了,爷爷居然还笑的出声。 老者笑够了,才停下来,道:“小兄弟,你猜的都没错。我是利用了你们。可这是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因为你强,所以你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祁佑气的心口疼,真特么不要脸。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祁佑指使林苗儿扶着他离开。 还没走出三步远,他们身后就传来老者幽幽的声音,“老夫姓温,单名一个镇。普安县一坐堂大夫。” 祁父猛的回头,“你是那个医术卓绝的温大夫?” 温镇:“不过旁人谬赞而已。” 这下祁父走不动道了,“温大夫,求” “爹。”祁佑喝住他,“我想活的有骨气一点儿,走吧。” 祁父急了,挣扎着要去拉他,“佑儿,你不要犟,你伤的这般重………” 祁佑置若罔闻,慢慢挪着步子离开,心里却在偷偷计数。 十,九,八……… “佑儿,你听爹的好不好,生死关头,你不要闹脾气,佑儿,佑儿” 五、四、三……… “佑儿,佑儿” “佑哥……” “姐夫………” 其他人都在劝,可祁佑就像铁了心似的,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如此决绝的态度,倒让温家祖孙慌了神。 “爷爷,爷爷………”少年人焦急的低声喊道。 温镇咬咬牙,终是开口挽留:“少侠留步。” 一…………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祁佑偷偷勾了勾唇,眼中哪有什么少年意气,只有势在必得的精明。 别看温家祖孙处处奚落他们,正因为如此,也暴露了他们的短处。 只要他们想活,那祖孙俩就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强有力的保护者。 救治他是必然的。 但是由他开口求他们救命,和温家祖孙主动开口想要救他们的命,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祁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什么都能欠,就是人情债别欠,一旦欠了,就不好还了。尤其对方还是温家祖孙这种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人。 若他只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少年,恐怕得被这两人给生生玩死。 “少侠莫恼。”温镇慢慢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祁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小子顽劣,少年人脾气直,说话冲了点,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希望祁少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祁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接话。 祁父祁母在一旁看的干着急,要不是祁佑一个眼神闪得快,估计祁父就开口,顺坡下驴了。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开口,“温老先生,虽然你是老者,也是药铺原主人,但我有一点必须声明。第一,我不是贼,若早知那是有主之物,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女子的目光有些微的波动, 祁佑再接再励, “姑娘,县上那位温镇温老大夫, 你认识吧, 他医术很好的, 你仔细看我这腿, 觉不觉得这包扎手法很眼熟。” 女子闻言,果真把目光移向了祁佑的右腿。定定看了许久, 她嘴唇微抖,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反问,“他们真的死了?” “千真万确, 现在尸体都还扔随意在地上呢,等着什么时候被乌鸦吃了。” “好——”女子突然红了眼眶, 目光恨恨,咬牙切齿的看向远方, “那种人渣就该落入禽兽腹中, 死无全尸。” 祁佑等了一会儿, 让她缓和了一下情绪, 才斟酌开口, “姑娘,我之前威胁之语, 并非出自真心。只是心中存有怀疑, 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太平, 我不得不做出一副恶人样。” 女子置若罔闻, 明显没听进去。 祁佑硬着头皮,继续道:“实在是我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想着若是有人,我可以提供保护,换取对方的口粮。” “若我不愿意交换呢。”女子突然问了一句,双手握紧了刀,目光死死盯着祁佑,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祁佑一愣,随即苦笑,“若你们当真不愿,那便算了,还能如何?” 女子立刻道:“我不愿意。你得到回答,可以离开了吗?” 祁佑:………… 他动了动左腿,女子以为他要发难,把刀横在胸前,眼中满是讥讽。 谁知祁佑脚腕一转,转身走了。 女子这才看到他后背那狰狞巨大的伤口。 祁佑拄着拐杖往回走,虽然没得到粮食挺可惜的,但转念一想,至少他们从昨日的必死之局逃了出来,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佑瞅了瞅荒芜的街道,烈日炎炎下,眼前的景象都似乎扭曲了一般。 他眼前一片片发白,肚子更加饿了,好想吃东西啊。 再找一家,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就回去了qaq。 祁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道。 他拄着拐杖,调转方向去了一家酒楼后院。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看的出这里当初一定经过了一场混乱。 祁佑没有多看,直接去了后院,他快速找到了地窖,这次他没有看到地窖空荡荡的就走,反而是等了一会儿,确定地窖里面能进人了,他才慢慢下去,寻找内里乾坤。 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这里没有什么暗藏玄机,祁佑只在角落里找到一小捧腌萝卜干。应该是以前有人躲在这里,后来又离开了。 但为什么离开,却不带走这可贵的粮食,祁佑却不愿深想。 他把萝卜干放进怀里,嘴里只含了一根,不舍的慢慢吃掉。 他从地窖里爬了出来,实在是累的很了,靠在院里的枯树下坐着。 他的后背有伤,不敢直接靠上去,只好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弯刀,慢慢下坐。 锋利的刀尖没入了土中,祁佑也懒得管,反正他力气大,待会儿起身,拔起来就是了。 然而他刚要坐好,脸色微变,拿着弯刀的手,下意识放轻了力道,他压制着内心莫名的激动,缓缓地,缓缓地,碰了碰。 真的有阻碍物!!! 祁佑立刻来了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个地方使命儿抛。 地质被晒得又干又硬,祁佑饶是力气大,也费了一大番力气。 当他终于把地下的东西挖出来时,脸都快笑烂了。 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他打开密封的酒坛,抓着坛子咕咚咕咚咽了好几口。 爽! 感谢古代的酒液浓度不高,祁佑喝在嘴里,不但没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反而还解了渴。 他兴高采烈的带着好东西回去了,都没发现身后敲敲跟了个尾巴。 ………… “爹,娘,苗儿,你们看我找到了什么。” 这会儿都已经午后,祁家人他们躲在背阴处,没吃没喝,神情都有些恹恹的,乍然听到祁佑欢快的声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佑三步做两步蹦跶过来,他怀里的酒坛子不要太瞩目。 温镇随意一瞥,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小子哪寻回来的一坛酒。 他没忍住轻轻嗅了嗅,好,好香啊。 他巴巴的看着祁佑把东西带回了祁家人那边,过了好半晌都不见他过来。 温镇:总觉得好气。 祁佑把怀里的萝卜干分成了五分,每个人都得到少少的一点儿,然后把酒坛子递给了祁父,“爹喝点,解解渴吧。” “哎,好。”祁父没有像之前那般推辞,儿子给他吃的,他也就接下了。 祁佑挺欣慰的,他爹总算把思想转变了。 酒坛子在每个人手里转了一圈,轮到小柱子时,祁佑给他控制着量,让他少少喝了一点儿。 祁佑混了个酒水饱,这才带着还剩浅浅一层的酒坛走向了温家祖孙。 温镇扭过头,不搭理他。温玉还记着祁佑说他尖酸刻薄呢,能理他才怪了。 祁佑也不恼,把酒坛子往地上一放,就走向了尸体旁边。 “爷爷,姓祁的想干什么?”温玉悄悄跟温镇嘀咕。 温镇摇了摇头。 然而很快他们就知道了,因为祁佑把那些人的衣服扒拉下来了。 张混子他们在县里称王称霸,虽说吃的不是正常的东西,但身上的衣服却是顶顶好的。 毕竟也没见几个布庄老板,逃命时也把店里所有布都带走啊,这不就便宜了这群歹人吗。 祁佑的衣服实在破的不能看了,而且这夜里也是真凉,昨夜不是温老头给他服了药,依着那种低温,他都该直接嗝屁了。 他没什么好顾忌的,反正除了苗儿和他娘,其他都是男人。 谁知道他刚脱下外衣,温玉那小子又在发神经。 祁佑简直无语,懒得搭理他,快速给自己挑了一身好点的衣裳,又把其他人的外衣扒拉下来,给祁家人穿上。 在套裤子的时候,他把自己完好的左腿用布条仔细缠绕住。 “你这是干什么?”温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祁佑也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告诉他了,“接下来我们就要长时间赶路,这样绑着腿,才不会因为长时间行走而受伤。” 他说完就去给其他人绑腿,连小柱子也绑上了。 温镇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祁父,说:“你爹的腿有望痊愈。” 他停顿片刻,审视着祁佑,才继续道:“但是,必须现在治疗,否则他的左腿就废了。” 温镇俯视着祁佑,这个角度,能讲祁佑所有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祁佑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是因为我爹这次伤到腿了吗?” 温镇也没有瞒他,“是的。” “那就治吧。”祁佑给出了答案,那轻松的态度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祁父张了张嘴,眼中难掩痛苦,“佑儿,爹不能再拖累你了。” 祁佑拍拍手,站了起来,“没事儿,反正我力气大,背一个人走路,也没什么。” 只是,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恐怕要在此地停留几天,食物又成了摆在眼前的难题。 祁佑心里叹了口气,愁啊。 温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有种诡异的意料之中又难以置信的感觉。 当天晚上,温镇就给祁父治疗了,祁佑力气大,还是他来动的手,把祁父长歪的骨头彻底打断。 祁父还没感到多少痛苦,祁佑就已经收回手了。惹的温家祖孙频频看他,这干脆利落的劲儿真是让人羡慕。 接下来几天,祁佑继续在县城里外搜寻,有时候他回带回来几只骨瘦如柴的不知名鸟类,有时候是发霉的麦子,有时候是虫子。 天气那么大,祁佑很多时候都担心自己背上的刀伤会不会发炎,可不知是温镇给他喂的药太有效,还是他之前吃过乌鸦肉,阎罗王都嫌他晦气,不愿收。 他不但没有倒下,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 温镇看到他一天比一天精神好,也是大感意外,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给他把了一次脉,差点惊的从地上蹦起来了。 他承认他们温家老祖宗传下来的九转十元丹丹方很厉害,他也为了炼制这药丸,耗尽半生力气,搜罗无数名贵药材。 可是这效果也好的太逆天了吧,之前祁佑伤的有多重,他可是比谁都清楚,现在不过数十天过去,对方竟然好的七七八八了。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祁佑按着张混子离开的方向走, 走过拐角, 才问祁父, “爹,接下来往哪边走有药铺?” 祁父想了想,指向左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应该在那边。” 祁佑道:“我自然是相信爹的好记性的,从村里往这里赶的时候,如果没有爹指路,我们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呢。” 祁父脸上带了点笑意, “哪里哪里, 不过是来回走的多了, 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祁佑见好就收, 闭上嘴静静往前走。 还不等他们找到药铺, 张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 对方头上还冒着一层汗,看上去风尘仆仆的,似乎刚从哪里跑过来一般。 张混子脸上带着笑, 但祁佑好歹能在现代社会混个人模狗样的社会精英当当,还差点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那份眼力是必不可少的。 别看张混子脸上带着笑,那笑怎么看怎么僵, 就像生生挤出来似的。尤其是那双小眼睛里的戾气都快溢出来了。 那眼神可不是一个普通百姓会有的。 祁佑悄悄捏了把汗, 面上镇定自若的与他寒暄, “啊,是张哥啊,你怎么在这儿?” 张混子自来熟的拍了一下祁佑的肩膀,“哥哥我这不是出来替你找水吗。” 祁佑垮了脸,夸张的大叫,“哎哟,张哥你的手劲可真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手没注意,祁兄弟莫要见怪啊。”说是那么说,张混子的脸上可没半点歉意,甚至看着祁佑一行人还带着隐隐的高高在上和不屑。 祁佑陪着笑,“张哥,你对小弟的大恩大德,小弟都记在心里。” “嗨,这有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张哥,我自然得有个做大哥的样子。”张混子陪他周旋了两句,很快切入正题,“对了,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一群老弱妇孺,又累又渴又饿,不好好的待在铺子里歇息,这大热天的跑出来干什么?” 祁佑闻言,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像,傻乎乎的笑道,“我们暂时安顿下来了,能喘口气,正好又在县上,我就想着去药铺里找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张混子嘴角抽抽。 祁佑还在说,“我爹以前常来县上赶集,对这县上比较熟,所以我就带着他一起出来了。” “到时候运气好,找到些能治个风寒脑热的药材,就是老天眷顾了。” 张混子:…………… 你想的可真美好。 张混子望着面前傻乐呵的年轻人,那表情别提多复杂了。 他噎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晚上县上不太平,你们找到药材之后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吧。” “好的。”祁佑傻白甜的应道,“对了,张哥,你帮我找水,这是大恩,作为回报,我找到能用的药材也分你一半啊。” “呵…呵呵,不用了,我身体好着呢。”在祁佑没注意到的地方,他悄悄摆了摆手。 “好了,我还得继续给你们找水呢,先走一步。记着,晚上早些回之前落脚的地方,明白了吗。”张混子交代了两句,就风一般的走了。 祁佑傻笑着看他离去,还挥挥手跟他告别。 不远处注视这一幕的人齐齐发出嗤笑,“真是个傻子,嘁。” …………… 祁佑回头对祁父道:“爹,你的腿是不是又疼了,我背你吧。麻烦苗儿来抱小柱子了。” “不麻烦的,佑哥你客气了。” 林苗儿伸手抱过弟弟,祁父刚想说不用儿子背,祁佑就在他面前蹲下了。 祁佑拍拍肩膀,扭头对他说:“快点吧爹,不然时间赶不及,晚上就不安全了。”他刻意咬重了[晚上,不安全]五个字。 祁父不算太聪明,但也不蠢,很快就反应过来。再思及之前在铺子里儿子问他的种种,以及刚刚那个“张哥”。 有些东西不用仔细去想,就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一脸欣慰,侧着身,试探着爬上了儿子的背,这个姿势,让他的畸形的脚更显眼的暴露在人前。 当他们没有绝对的武力值,又不清楚敌人的人数,示敌以弱,绝对是上上策。 祁佑明白了祁父的意思,还有几分意外对方的机智,果然能在灾荒年头活到现在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的傻白甜。 运气可以让人保一次命,两次命,却不会次次都眷顾,再多的运气也有用完的一天。只有本身足够聪慧,才能立得住脚。 起身的时候,祁佑故意踉跄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把人背起来,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走着。 其他人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只以为祁佑赶了一天路,累的很了。 祁母上前,扶着儿子劝道,“佑儿,你别逞强,你把你爹放下来,我们扶着他走也是一样的。” “没事儿娘,我还背得起。”祁佑执拗的背着他爹走,不时回头,“你们更靠近我一些。” “嗯。”林苗儿抱着弟弟,跟祁母一人走在祁佑两边。 祁父腿脚不便,但手却利索,他举着木板,给儿子遮挡烈日。 祁佑借着时不时回头叮嘱祁母和林苗儿的功夫,偷偷观察周围的情况,越看他的心越往下沉。 太奇怪了,作为旱灾重发地之一,两年过去,普安县的街道除了破烂点,几乎不怎么脏。 这种脏不是指灰尘遍地。 而是古代的条件有限,北方的地理位置又天生不占优势,一旦发生灾情,官府又治理不及时,死伤遍地是常有的事。 根据常理推断,像这样一个县城,发生了灾情,最开始人群恐慌,造成大面积人数死亡,剩下的幸存者逃的逃,散的散,而这种除了死人就无其他的空城,没人打理,又处在这么高温的天气,要不了多久,死尸腐败,很快就会发生瘟疫才对,然后方圆十里的人畜都不敢靠近。 但是他们靠近这里的时候,根本没闻到任何异味儿,再加上看到张混子的时候,对方除了穿着破烂点,精神面貌比他们好多了,而且并未以布掩嘴。所以祁佑满心以为,普安县已经得到了控制,至少不再是座死城。 可是现在看来,他错了,他们进来这么久,除了张混子,和他猜测的张混子同伙,他就再没见过其他人。 想到某种可能,祁佑的瞳孔猛缩,明明是烈日炎炎,他整个人却如坠冰窟,后背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祁父敏锐的察觉到了儿子的不对劲,借着给他擦汗的动作,凑近他的耳边,“不要怕,爹在这里,爹陪着你呢,佑儿不要怕,不要怕………” 低声的呢喃让祁佑从那种恐怖的猜想中抽身出来,汗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滚滚滑落。 他挤出一丝笑,“我知道的,爹,我不怕,祁佑不怕。” 他有神力在身,他才不怕,他不怕。 穿越大神让他穿过来,肯定不会这么快让他嗝屁的。 祁佑,不要怕,越是危险的时候,越要冷静。 冷静,冷静………… “佑儿,到了。”祁佑猛的回神,抬头一看,他面前的不是药铺又是什么。 原本门庭若市的药堂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地上撒落了一地残渣,放药材的木盒子通通被人打开了。 想来,在祁佑之前,早就有人想到来这里捡漏了。 而且经过两年之久,许多药材的药性都流失得差不多了。 祁母难掩失望,“看来我们是白走一趟了。” 祁佑置若罔闻,这一趟出来,能看清敌人是谁,就已经受益匪浅了,怎么会是白走一趟呢。 而且,他以前跟老妈看古装电视剧时,总会看到灾年时期,那些药铺老板一时带不走全部的药材,都会选一部分贵重的药材留下来保存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等到日后,此地安宁了,再回来。 祁佑不知道这药铺老板会把东西藏在哪儿,或者说他猜错了,对方根本就没有藏。 可如今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他不试一试,总是心有不甘。 或许呢,或许老天垂怜,就让他给遇上了呢。 他回想着那些古装剧中的套路,走进内室,这里敲敲,那里晃晃,甚至后院的枯树下,他都没放过。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佑儿,你在找什么?” “佑哥,你说出来,我们帮你找啊。” “姐夫?” 面对家人的关心,祁佑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他想找药铺前主人留下来的“财宝”吧。 尤其这“财宝”到底存不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祁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这药铺里还能不能剩点东西,我们捡个漏,现在看来,倒是我痴心妄想了。” “算了,我们走吧。”祁佑失魂落魄的离开,路过小柱子身边时,顺手把他抱了起来,为了防止碰到他的小肚子,祁佑采取的是经典的公主抱。 结果他还没走几步,就听小孩儿急急的声音传来,“姐夫,姐夫,你看那是什么,那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86.第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温玉抿了抿嘴, 偷偷斜了一眼祁佑的方向,没吭声。 温镇苦口婆心劝, “玉儿,你当知道, 能活到现在的没几个可怜人。” 真正的可怜人早死了,没几分本事能在这吃人的世道活下来吗? “可是爷爷, 她只是个姑娘家。这世道总是对女人诸多苛刻与残酷,我……我不忍心”温玉始终心存两分侥幸,为那个女子, 也为自己开脱。 温镇见他如此固执己见,心知再说下去也无用, 无奈的摇了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假寐。 温玉咬着唇, 心有不甘。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为什么就没人理解他呢。 姓祁的不了解他,说他尖酸刻薄,他无所谓。可为什么现在爷爷也不能理解他呢。 他不是个狠心的人,他心里也藏着温暖, 愿意帮助其他人。 温玉坐在靠门的地方, 一个人想东想西想了很多。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人, 他的眼睛才有了光亮。 “你们回来…………了……”他脸上的笑容还未绽放,就已经僵住了。 女子走上前来, 可怜巴巴的样子, “小公子, 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小穗,过来给恩人磕头。” 温玉僵着脸扶起了他们,“不,不用了。” “用的用的。”女子挣脱他的力道,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自我介绍,“我叫周麦,这是我弟弟周穗,小公子你可以叫我阿麦。” “以后我们姐弟俩的性命就寄托在小公子身上了。” “还不知道小公子尊姓大名呢。” 周麦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好半天才轮到温玉开口,他迷迷糊糊道:“我姓温,叫温玉。” “温玉?”周麦眸光闪了闪,“敢问温老大夫是你的” “他是我爷爷。”温玉想也没想的接道。 周麦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弯了弯眉眼,“原来是温小公子啊。” 温玉不自在的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周麦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所以他连忙转移话题,“外面天热,你们快进来吧。” “好,谢谢温公子。”周麦道了谢,拉着弟弟,就往里面走。 行走间,温玉的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周麦的包裹上。 周麦哽咽解释,“这是我们那可怜的过世的爹娘唯一留给我们的东西了,纵使我们逃命,也不敢丢弃。” “喔,是吗?呵呵”温玉干笑了两声,慢慢走到他爷爷身边坐下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上威猛的太阳渐渐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光盘。周围的建筑物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祁佑打了个哈欠,慢慢从地上坐起来,看着外面橙色的阳光,揉了揉眼睛,“唔,黄昏了,可以出发了。” “我不走夜路,要走你走。”温玉冷不丁出声,一开口就跟祁佑唱反调。 对付这种[熊孩子],祁佑一向冷处理, “随你。” 他对祁父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快速跑了出去,再回来,手里拿着一层布。 他把布撕成条,分给每个人,哦,轮到周麦时,祁佑瞥了一眼她脚边半人高的包裹,吹了声口哨,揶揄道:“看不出来姑娘还是个地主呢,肯定瞧不上我手里这点东西呢,我也不自讨没趣了。” 还不等周麦开口哭诉几句,祁佑就走开了。 “老先生,不知你那里可还有预防疫病的药末,我想洒在布条上。” 温镇对于这种事关性命的事还是很慎重的,当即拿出了一个小瓶。 祁佑挨个洒了点,然后用布条遮住口鼻。 祁家人有样学样,温玉虽然不甘不愿,但还是没有真的看破生死。她别扭的遮上布条。 周麦急了,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别人说过,当然知道疫病的可怕之处。 祁佑人狠心冷,她哄不住,但温玉她还降不住吗。 周麦当即就跪下了,双手卑微的拉着温玉的衣摆,“温公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姐弟吧,我们活下来不容易,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我们不想死,真的不想死,求求你帮帮我们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哎,你这人真有意思。”祁佑突然走了过来,踢了踢她的包裹,周麦立刻紧张的护过去。 祁佑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假的笑,“你这包裹里是粮食吧。我也不欺负你,一根布条□□食,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我……”周麦哑住了,温玉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周麦抬头看了看温家祖孙,确定他们不会帮她说话,只好咬咬牙,从包裹里拿出了四两粮食交给了祁佑。 祁佑嗤笑了一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掂了掂手里的粮食,给了温镇一个忠告,“老先生,古人常言: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这女子手里有粮,却不愿拿出来,只想着好事,不想付出任何代价,未免算的太精了些。 温镇何尝不懂,祁佑以为温玉是被女子迷了心智,才做出这些荒唐事,可其实哪里知道玉儿他……… 哎……… 温镇心头苦笑,偏偏又没有真正能敞开心扉聊天的人,一时更加苦闷。 祁佑没他们那么多想法,他只有一个目标,活下去,活的更好。 防疫病的布条有了,腿也用布条绑好了,武器也藏在身上,仅剩的一点儿粮食也在他身上,准备工作做好了,祁佑蹲在他爹面前,把人背在背上。 他回头问温镇,“我要走了,你们跟不跟?” 温玉:“谁想……” 温镇赶紧捂住了孙子的嘴,点头如捣蒜,“就来就来。” “爷爷,唔你……唔唔”温玉不停挣扎,温镇实在恼了,沉着脸低声呵斥,“玉儿,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 “爷爷,我”他吓的屏住了声,只一双眼睛怯怯的看着温镇。 温镇的心蓦地就软了,拉过他的手就往外走,“快点,我们跟上去。” 他们一动,周麦也带着弟弟跟上来了。 祁佑不会保护他们,但温玉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而祁佑又不会丢下温家祖孙。所以,只要他们跟紧了温家祖孙,就不会出什么事。 温玉不甘不愿的跟在他爷爷身边,期间根本不敢抬头看祁佑。 他妥协了,他出尔反尔了,被自己打脸,姓祁的肯定高兴死了,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笑话他呢。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他会,会……… 温玉拧着眉头,具体会怎样,他又想不出来。 温镇看了一眼身旁异常安静的孙子,提起的心稍稍落下一些,然后问祁佑,“祁少侠” 祁佑:“老先生还是唤我祁佑吧,我可当不起少侠。” 温镇笑了笑,从善如流改口,“祁佑啊,我们为什么不白天赶路呢?” 温玉偷偷支棱起耳朵。 祁佑:“嗨,这不是白天太阳太大了吗,真赶路会晒死人的。” 而且他们还这样缺水,祁佑真怕他们走着走着就中了暑,倒地不起了。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老大, 你先别忙着生气啊, 那里还有两个女人呢。”祁母年纪大了, 又瞎了一只眼,自动被他们忽略了。小混混手指指着的分明是周麦和林苗儿。 祁佑紧张的把人拉到了身后, 林苗儿今年才十三岁, 这两年又常常吃不饱,所以比同龄女孩子都要发育的慢,远远看去,瘦瘦小小的, 瞧着不似少女, 倒像个女童。 那些男人没怎么看就略过了她,毕竟果子还是要熟了才好吃, 青的太酸涩。 正好现在有一个“熟透了”的果子。 周麦正处于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哪怕是天灾,也不能抹去她娇嫩的容颜。 “这个女人好, 有胸有屁股,艹起来肯定爽死了。” “到时候老大先玩, 等老大玩腻了,再让我们也尝尝味儿啊。” “这娘儿们身上还有几两肉, 看起来过的还不错,肯定经得住。” 一群壮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麦,口里说着荤话, 不时还有人上来拉扯她, 或者掐摸她的屁股。 周麦躲得了这个, 却躲不了那个,她是有几分心机,可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后宅阴私,此刻在这些穷凶极恶的山贼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不,不要。走开,不要碰我……”她哭泣着闪躲,却无济于事。 谁来救救她,谁可以救救她? “祁佑,祁佑你救救我,”慌乱中,她看到了祁佑,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下子迸发了无比强烈的求生欲,“祁佑,我把我所有的粮食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我,我知道你很厉害的。” “我给你跪下了,之前都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只要你这次救了我,以后我们姐弟给你当牛做马,生生世世报答你。” “祁佑,祁佑,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吧” “祁佑,祁佑………” 周麦跪在地上,不停朝着祁佑的方向磕头,要不是那些山贼拉住了她,估计她早就过来抱住祁佑的腿了 。 祁佑闻言,心里一咯噔,暗道完了。 果然,下一刻,山贼当中领头的男子就走了过来。 他一身的腱子肉,衣服都被撑的鼓鼓的,眼若铜铃,面带凶相。 他走到祁佑的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祁佑一番,嗤笑一声,回头对一群手下笑道:“这么个小白脸,哪里看出来厉害了。” “就是就是,在老大面前,这小子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哈,可能是因为他是这群人当中唯一的青壮,矮个子里拔高个,不自然成了最厉害的了吗。” “花脸说的有道理,那兔子堆里丢只狗,那狗当然厉害了。” 此言一出,那些山贼笑的更厉害了。 祁父愤愤的瞪着那些人,心里却知道无济于事。 倒是被辱骂的当事人没什么反应,冷静的反常。 山贼头子盯着祁佑,眯了眯眼,他原本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名叫赵佃,跟着主人家长了几分见识,后来天灾来临,他趁机拉拢了一群人,占山为王。这两年来别的不敢说,但一双眼睛却越发厉害了。 按理说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最受不得刺激,更何况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指着鼻子骂,那姓祁的不但没有丝毫动怒的迹象,一双眸子更是平静的吓人。 那根本不是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的镇定,反倒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士兵? 不,也不对。对方身上可没那么重的煞气。 反而有点像那些在生意场上的老油条?! 但是怎么可能呢。 赵佃甩了甩脑袋,暗道自己想多了。 那边周麦还在喋喋不休的哭嚎,一个劲儿夸赞祁佑,对那些山贼说,“祁佑很厉害的,他一个人能杀死十个人。” “祁佑你说话啊,你很厉害的,你能杀了他们的,对不对。” “祁佑,祁佑你不是平时很能,不可一世吗,现在他们都骂到你头上了,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忍得下这口气吗。” “祁佑,祁佑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祁佑………” 祁佑的脸黑了,他就知道周麦这个女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三言两句就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还把他拉到众人面前,吸引火力。 祁佑心知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都是狡辩。 危机时刻,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那就赌一把了。 祁佑放下祁父,顺势拿起别在腰间的弯刀向男人砍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又透着一股不太成熟的狠辣,就像一个初初拿起屠刀的人。看着凶狠,却根本对赵佃构成不了威胁。 周麦不知其中区别,她只看到祁佑反抗了。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祁佑能赢,只要对方能跟这些山贼纠缠着,他们姐弟就可以趁乱逃出去。 至于其他人是死是活,关他们姐弟什么事。 祁佑跟赵佃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两人表面上看是势均力敌,但稍微懂行的人就能看出,从始至终,赵佃都在戏耍祁佑。 祁佑使出的刀法,完全没有规律可言,似乎完全凭着一股子力气,乱挥乱砍。 但赵佃看着祁佑的目光却越来越兴味。明显着是来了兴趣,否则早一刀把人宰了。 周麦以为两人打的难舍难分,不分高下,围住他们的山贼只知道旁观,压根不上前帮忙。 这怎么行呢,局势乱不起来,她们如何能趁机逃离。 焦急中,她的目光扫过了温玉。 虽然对方帮过她,但乱世中,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温大小姐,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 周麦不动声色的绕到温玉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进了一个山贼怀里。 同时高声喊道,“他是个女的,曾经是大家闺秀,现在逃命出来,不得不女扮男装。” “什么???” 所有人都惊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祁佑因为太过震惊,手上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这在对敌中可是大忌。万幸山贼头子没有杀他的意思,一刀打飞了他手中的弯刀,抬脚踹过来,祁佑整个人都被踢飞出去,抽抽两下就动不了了。 “佑儿……” “佑哥/姐夫……” 祁家人急了,祁母扶着瘸腿的祁父连蹦带跳跑了过去,因为跑的太急,好几次祁母都差点被祁父带的摔倒。 林苗儿又要护着弟弟,又要去帮忙搀扶,不远处祁佑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种种的意外纷至沓来,瞬间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苗儿已经很努力不哭了,她要学会坚强,可是当她帮着扶起祁父,三两步冲到祁佑面前,看到他嘴角的血迹时,眼泪决堤似的夺眶而出。 “佑哥,佑哥你不要死啊。”她小心翼翼的去擦他嘴角的血迹,却又害怕弄疼他,一时之间连手都僵硬了,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祁佑的脸上,嘴里。 这眼泪还有点儿苦涩啊,祁佑还有心情想道。 “佑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啊。” “佑哥,佑哥,苗儿怕,苗儿好怕。” “佑哥,佑哥………” 林苗儿呜呜咽咽的哭了,又忍着不发出过大的声音,听的人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佑儿,佑儿,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爹娘啊。” “佑儿,佑儿………” 祁母泪眼婆娑,一只眼瞎了,另一只眼又被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靠双手摩挲来找她的儿子。 祁家这边凄风苦雨,哭哭啼啼,特别符合这个世道的情况,可以说非常人间真实了。 那些山贼本想嘲笑祁佑,那女人口口声声说他厉害,结果还没过上几招,就被他们老大一脚给踹趴下了。 可是当事人现在倒地不起,祁家人老的老,残的残,凄凄惨惨,再笑话好像也忒没意思。 赵佃对祁佑有几分赏识,有意招揽,所以脚下力道心里有数。 祁家那边他没管,反正跑不了了的。 倒是刚刚那个女人口里说的话,让他有几分兴趣。 大家闺秀,女扮男装? 倒像戏折子里写的那般,有几分意思。 赵佃一个眼神过去,他的手下立刻抱住了温玉,一阵摩挲。 “啊啊啊啊啊,滚开,臭流氓放开我,你这个下贱胚子,拿开你的脏手啊啊啊……” 88.第八十八章(番外一) 此为防盗章  天快黑的时候, 他们终于逃出来了, 祁佑负重跑这么久,都快累死了。 他把温玉直接扔在了地上,然后才腾出手,慢慢把他爹放下来。 “你……”温玉揉着摔痛的腿,气恼的瞪了祁佑一眼。 这人真是…… 温玉咬唇, 愤愤的想, 真是没有一点君子风度, 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玉儿,爷爷看看你的腿。”温镇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温玉这才想起他的左腿上还有伤呢, 疼痛立刻席卷了全身,他痛的脸色发白,眼眶红红。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 这无疑让他更委屈。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 扭头去看祁佑, 却发现对方凑在林家姐弟身边, 嘘寒问暖。 那么小的年纪就嫁人了, 果然村姑就是村姑,没见识。 温玉阴暗的揣测着, 很快又被腿上的伤拉回了注意力。 温镇贴身准备了不少药粉,刚好给温玉用上了。 众人逃奔了一天,早就累的不行, 均是倒地就睡了。 祁父心疼儿子, 低声道:“佑儿, 你安心睡一会儿吧,爹给你看着呢。” 祁佑也不矫情,“那好,辛苦爹了。” 他握着弯刀,靠在一块石头上,迅速进入了睡眠。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皮子打架,很快也进入了梦乡。温玉因为身上有伤,疼的睡不着,倒是被迫守了一晚上的夜。 次日,天蒙蒙亮,祁佑就醒了,叫醒众人继续赶路。 温玉一晚上没睡,又疼又困,脾气暴躁,“我都受伤了,就不能等等再赶路吗。” 祁佑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更想早点把你们送出临淮郡,免得他日逃命,还有人拖后腿。我不是神仙,次次都能救的回来。” 温玉大怒,“姓祁的!!!” 祁佑:“我觉得你应该有礼貌一点,我有名有姓,姓祁,单名一个佑。你要是记不住,以后也别开尊口了。” 温玉气的身体直发抖,内心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对方好歹救过他。 祁佑意外他这次这么快偃旗息鼓,不过温玉不吵不闹是好事。祁佑也乐的轻松。 他们脚程快,路上又没遇到什么大的灾难,赶路自然就快了。听祁父的描述,只要再走个七八日,就能出临淮郡了。 祁佑也发现了不同,越是靠近临淮郡的边界,他能找到的食物也一日比一日多。 日升日落,几日功夫眨眼又过去,祁佑看着地表零星的几点绿色,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再一日的功夫,他们就能彻底离开临淮郡这个地狱了。 气氛太好,祁佑心情一好就招呼众人歇一会儿,“我们暂时歇一下,补充一□□力,到时候再出发,一鼓作气,就能冲出临淮郡了。” “真的吗?姐夫。”小柱子拉着姐姐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问。 祁佑看着面前皮肤微黑,但脸色却红润的小孩,眼里漾出了一丝笑意,他蹲下身,与小孩儿视线持平,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回答他,“当然了,姐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柱子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双手抓着祁佑的大手轻轻摇晃,软软道:“没有没有,姐夫说话算话,从来都没有骗过我和姐姐。” 他撒娇的模样真是可爱透了,祁佑连声音里都带了点愉悦,他伸出食指,放轻了力道,小小的戳了一下小孩儿的肚子,“告诉姐夫,现在小肚子还会痛痛吗?” 小孩儿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祁佑失笑,“你这是几个意思,到底是痛啊,还是不痛?” 林苗儿摸了一下弟弟的头,鼓起勇气接话,“佑哥,小柱子的意思是他肚子还是有点儿痛,但是没有以前疼了。” “是这样吗?”他看向小孩儿。 小柱子咧着嘴,不好意思的转身,把脸埋到了姐姐腰间。 林苗儿的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搂着弟弟的肩膀,轻轻道:“佑哥,多亏了你。否则小柱子他不会恢复的这么快。谢谢你。” 祁佑摆了摆手,“没什么,他既然叫我一声姐夫,我总该多看顾他几分。也是现在条件有限,我能做的太少。等以后我们去了南方,安定下来,我赚了钱,就好好给他看一看,保证给你养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弟弟来。” 林苗儿闻言,却倏地红了脸。不过她脸上脏兮兮的,倒也没让祁佑看出不对来。 她嗫嚅着嘴,低低说了句“佑哥,你真好。” “什么?”祁佑仰头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林苗儿神情一慌,胡乱撒了个谎,“我,我说今日天气不错。” 祁佑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溜溜的太阳威势不减的挂在天空。 啧,可以说是非常晒人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林苗儿自知说错了话,为防自己多说多错,赶紧带着弟弟走到祁母身边待着了。 祁佑:……… 他耸了耸肩,暗道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的好好的,说走就走,他也不是很明白。 算了,他还是出去找吃的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在此地找到一些淡水也未可知呢。 祁佑利落的走了,温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回头又看了一眼待在祁母身边有说有笑的林苗儿,心里堵得慌。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堵什么,大概是嫉妒有人的运气能那么好吧。所有的好事都让她遇上了。 明明她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女了。 温玉躺在地上,以手遮面,半眯着眼睛假寐。 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这次他却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还没有天灾。 他还是温家的大小姐,父母恩爱,对她疼宠有加,她与弟弟相处和睦。高兴了就跟着女先生识字念书,得闲了又做些女红,有时候来兴趣了,女扮男装,跑到爷爷的药铺里做学徒。 他爷爷是普安县医术数一数二的大夫,他们家跟县令都说得上话,来往有交情的。曾经她躲在屏风后面,还听到媒人跟她娘说亲,言是县令公子相托。 不过她娘以她还小为由推拒了。 她一想也对,毕竟她才十一岁嘛,正是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年纪。 ………不,不对。她十三了,不是十一岁。 睡梦中,温玉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皱,口中迷迷糊糊念叨着什么。 “玉儿,玉儿,你怎么了?玉儿,你别吓爷爷,玉儿,玉儿”温镇焦急的拍着孙子的脸,可是不管他怎么喊,温玉就是没有醒来。 温玉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 曾经美好的一切顷刻之间崩塌了,早先对她有意的县令公子转眼跟别家姑娘定了亲。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灾猝不及防的到来。 也不是那么突然,或许早就有了苗头,只不过她没有注意到。 她只记得某一天,人群就爆发了,然后普安县就乱了。 那真是一段混乱又糟糕透顶的回忆啊。耳边萦绕的全是打杀声,哭喊声,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县令派兵镇压了几次,可惜不但没有作用,反而还起了反效果。乱民攻进了普安县,那一天死了好多人,地上到处流淌着鲜血。 她无意看到了一眼,吓的躲在亲娘的怀里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她无比庆幸,她的双亲还在,还天真的以为,只要离开这里,他们又可以重新开始,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现实的打脸来的太快,离开的关头,爷爷病了。 曾经尊敬爱重的双亲,在此时撕开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几乎连一丝犹豫都无,在爷爷试探着让他们离开时,那对夫妇迫不及待的带着儿子逃命去了。 哦,为什么不带她呢? 因为她要留下来照顾爷爷,替父尽孝啊。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这么想的,并且内心深处也埋怨爷爷为什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生病呢。还带累了无辜的她。 后来看的多了,她才一点一点想明白,留下她,哪里是什么“替父尽孝”,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儿,不能传宗接代。 所以她就被无情给抛下了。 温玉恨过,骂过。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回想,心里都是不甘心啊。 若是老天垂怜,让她有朝一日,飞黄腾达,她一定会杀 “玉儿,玉儿,你快醒醒,玉儿,玉儿。”鼻尖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温玉从半梦半醒中睁开了眼。 89.第八十九章(番外二) 此为防盗章 虽说淡水可贵, 但祁家爹娘和林家姐弟长时间没摄入盐分, 会造成体内的含钠量过低,体现在身体上则是四肢无力, 头昏眼花。 可惜祁家人长期忍饥挨饿, 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一心只以为是没吃饱, 才会没有力气。 现在淡水没了大半, 说不可惜是假的,但有这三个倒霉蛋, 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祁佑左右瞧瞧, 终于在一片干裂的土地间找到了一块中间有凹陷的大石头,若是常人来搬, 走个几步都是费力, 但对祁佑而言,却是轻而易举。 他撅着屁股,慎之又慎的用手把水掬着捧进了石头中间的凹陷里,费了老半天功夫, 确定坑中再挤不出半滴水, 祁佑才恋恋不舍的带着他的意外惊喜回家了。 他之前匆匆跑走,让家里人很是担心。这会儿看到他平安回来, 祁父都顾不得看他手中的东西,只是瘸着腿一拐一拐的急跑过来, 生气的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 “你这孩子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这地广人稀的,你要是” 后面的话终究不吉利,祁父闭上了嘴,但看着祁佑的目光中满是不赞同。 那严厉的目光,让祁佑恍惚中以为自己又回到了现代面对他老爸,下意识陪笑,“不会了,不会了,保证没有下次了,爸你” 话一出口,祁佑猛的住了口,才发现眼前还是那破败不堪荒凉的房屋。 祁佑压下心头淡淡的哀伤,嘴边挤出一丝笑,他稳稳的把石头放地上,才从后腰拿出一串瘦巴巴的野物。 祁父这才发现儿子的外衣不见了,而绑着野物的,细看不就是外衣拧成的绳吗。 祁家爹娘都惊呆了,小柱子迈着小短腿拉着姐姐跑过来,脏兮兮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确定眼前的不是他的幻觉,才惊喜的尖叫出来,“姐姐,姐姐,你快看,有兔子,是兔子啊,今天又有肉吃了。” 他太高兴了,脏脏的小脸上余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明亮有神,像极了两颗黑宝石。 祁佑看的心喜,对小孩儿招了招手,小柱子立刻颠颠地跑过去,试探着伸出小手捏住了祁佑的指尖,嗓音儿软糯糯的,像掺了蜜的糯米团子,拉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姐夫~~姐夫~~你好厉害,小柱子最佩服姐夫了。” 祁佑眼中笑意更浓,他蹲下身,只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小孩儿寡瘦的脸蛋,故意逗他,“小柱子的嘴怎么这么甜啊,是不是嘴上抹了蜜呀?” “没有。”小孩儿奶声奶气的回答,偏偏神情特别正经。 真的是非常可爱了。 祁佑忍不住又用指腹碰了碰他,逗得小孩儿抓着他的食指咯咯笑的欢,口中还一个劲儿唤着“姐夫”。 祁佑任由他抓着手指玩,然后才对爹娘道,“我昨夜找到了一处水坑,可惜天色太黑了,看不太清楚,又加上时间太晚了,我担心你们,也唯恐你们担心我,所以我急急回来了。今天早上我才想起来,害怕只是昨日幻想,因此才连忙赶去看。” 他指指石头凹陷里浅浅的一层水,“虽然不多,但是总比没有好。” 祁父低头看过去,口中不禁分泌唾液,声音艰涩:“佑儿,你在哪里找到水的,之前爹都把周围找遍了,愣是没找到一口水。” 祁佑摸摸鼻子,笑道:“我也是运气好。不过爹你也给我提了醒,我们得趁早离开了。” “爹娘,苗儿,小柱子你们过来喝点水润润喉。免得熬干了嗓子。” 然而他们却没动。 “佑儿你喝了吗?” “佑哥你出去辛苦,肯定更口渴。” “姐夫先喝。” 祁家爹娘和林家姐弟话一出口,齐齐一愣,互相对视一眼,林苗儿先别开了脸,害羞的低下了头,祁父祁母看向她的目光却更欣慰了。 祁佑失笑,就这么点水,还不够他畅快喝一次呢,他弯下腰做样子似的捧水凑在嘴边,沾湿了干裂的嘴唇。然后直起身,“好了,我喝了,轮到你们了。” 祁母祁父互相推让,最后还是祁母拗不过老伴儿,上前两步,凑到石头边,祁佑在一旁虚扶着她,自然也看到了她只用一点水沾湿了干裂的嘴唇。 祁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第一次觉得自己没用,连畅快解渴的水都不能为家人寻来。 然而只是每个人微微抿了一口,那少的可怜的水也没了。 祁佑躬身把昏迷的兔子提起来,在它还醉生梦死的时候,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结束了它短暂的一生。 祁佑克制着自己,吸了两口,就把兔子递到祁父面前,“爹,这血还热乎着,快喝。” 祁父有些不自在,但是饥饿面前,他没犹豫多久就喝了,然后又递给祁母,林苗儿,和小柱子。 祁佑以为林苗儿她们是女子,应该很难接受这种茹毛饮血的进食方式,甚至还担心小柱子今年才三岁,看到这么血腥的一幕,不知道会不会吓哭。 然而事实证明,他图样图森破。 别说祁母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就是小柱子都接受良好。 他啜着兔脖子,费了老鼻子劲儿,发现真的再吸不出一滴血了,才不舍的舔舔嘴唇,然后把更加干瘪的兔尸给了祁佑。 祁佑:…………… 不是,现在的孩子都这么凶残………的么?! 祁佑还愣愣的提着兔尸,小柱子已经慢吞吞挪到两只昏迷的小鸟面前,细瘦的小手温柔的抚摸它们略显脏污的羽毛。 祁佑松了口气,这才对嘛,小孩子就是抵抗不了这些可爱的小动物,也是现在条件困难,不然…… “姐夫,我们把小鸟好好养着。”小孩儿突然回头,黑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炯炯有神。 祁佑一瞬间充满了罪恶感,毕竟他是把这两只小鸟当储备粮的。 他刚想说,等以后日子过好了,到时候姐夫再给你买几只小鸟当宠物养着玩儿。 小孩儿就兴匆匆的继续道:“ 这样等我们下次饿了,就可以直接咬断它们的脖子了。小柱子觉得刚刚吸了兔血,肚子都饱饱的,也不疼了,好舒服呐。” 小孩儿轻轻地抱着过分大的肚子,来回摩挲,忽略年龄性别,只看那动作,真的很像一个十月怀胎的妇人在期盼孩子降生。 祁佑惊悚的摇头,他这都是些什么奇葩想法。 祁佑胡乱的点点头,“好好,小柱子喜欢,那就养着吧。” 祁佑蹲地上,拿着石刀把兔子剥皮,除了必须丢弃的内脏,其他的,他都留着。 兔毛不是乌鸦毛,那可是好东西,就算只有巴掌大的一块,晚上用来垫在脖子下,当个枕头也是好的。 正好这会儿太阳越爬越高,温度也逐渐上升,祁佑几乎没费力就点起了火堆,把兔子直接上火烤了。 小柱子蹲在他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他忙活,也不嫌腻。 祁佑在现代听多了熊孩子的“光辉事迹”,也在朋友家里见过不少,心有余悸。对比之下,他对懂事乖巧的孩子格外没有抵抗力。 若是他没穿越过来,说不定过个两三年,他也会升级当奶爸了。 算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眼下更重要的还是着眼当下。 他随意的捅了捅火堆,好让火烧的更旺些。 他们现在所处的具体位置只是普安县下的一个小村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离县上不远。 “爹,你对这里熟悉,知不知道怎么走,可以更快到达县上。” 祁父一凛,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他盯着儿子的脸庞,自从儿子大难不死,再次醒来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格外坚毅成熟些了。 或许他该试着相信佑儿一次,他的儿子也长大成人,能扛得起一个家了。 祁父释然的笑了,说:“待会儿我走前面,你们跟着我,最晚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就能到达县上。” 若是他的腿不瘸,发妻的眼不瞎,可能他们申时初就能到达县上了。 说到底,终究是他们两个拖累了佑儿。 祁父的心里泛着酸,目光定格在畸形的左腿上,如果他的腿还完好就行了,哪怕只是跛一点儿,也比现在这种情况好啊。 像他这种废人,在这乱世,多活一天都是老天垂怜。 祁父情绪萎靡,以至于当祁佑把烤好的兔腿给他的时候,他都不要。 90.第九十章(番外三) 此为防盗章 他把温玉直接扔在了地上, 然后才腾出手, 慢慢把他爹放下来。 “你……”温玉揉着摔痛的腿, 气恼的瞪了祁佑一眼。 这人真是…… 温玉咬唇,愤愤的想, 真是没有一点君子风度,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玉儿, 爷爷看看你的腿。”温镇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温玉这才想起他的左腿上还有伤呢,疼痛立刻席卷了全身, 他痛的脸色发白, 眼眶红红。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来安慰他,这无疑让他更委屈。 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扭头去看祁佑, 却发现对方凑在林家姐弟身边,嘘寒问暖。 那么小的年纪就嫁人了, 果然村姑就是村姑,没见识。 温玉阴暗的揣测着, 很快又被腿上的伤拉回了注意力。 温镇贴身准备了不少药粉, 刚好给温玉用上了。 众人逃奔了一天, 早就累的不行, 均是倒地就睡了。 祁父心疼儿子,低声道:“佑儿, 你安心睡一会儿吧, 爹给你看着呢。” 祁佑也不矫情, “那好, 辛苦爹了。” 他握着弯刀,靠在一块石头上,迅速进入了睡眠。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眼皮子打架,很快也进入了梦乡。温玉因为身上有伤,疼的睡不着,倒是被迫守了一晚上的夜。 次日,天蒙蒙亮,祁佑就醒了,叫醒众人继续赶路。 温玉一晚上没睡,又疼又困,脾气暴躁,“我都受伤了,就不能等等再赶路吗。” 祁佑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更想早点把你们送出临淮郡,免得他日逃命,还有人拖后腿。我不是神仙,次次都能救的回来。” 温玉大怒,“姓祁的!!!” 祁佑:“我觉得你应该有礼貌一点,我有名有姓,姓祁,单名一个佑。你要是记不住,以后也别开尊口了。” 温玉气的身体直发抖,内心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对方好歹救过他。 祁佑意外他这次这么快偃旗息鼓,不过温玉不吵不闹是好事。祁佑也乐的轻松。 他们脚程快,路上又没遇到什么大的灾难,赶路自然就快了。听祁父的描述,只要再走个七八日,就能出临淮郡了。 祁佑也发现了不同,越是靠近临淮郡的边界,他能找到的食物也一日比一日多。 日升日落,几日功夫眨眼又过去,祁佑看着地表零星的几点绿色,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些许笑意。 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轻松,因为他们知道,只要再一日的功夫,他们就能彻底离开临淮郡这个地狱了。 气氛太好,祁佑心情一好就招呼众人歇一会儿,“我们暂时歇一下,补充一□□力,到时候再出发,一鼓作气,就能冲出临淮郡了。” “真的吗?姐夫。”小柱子拉着姐姐跑过来,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的问。 祁佑看着面前皮肤微黑,但脸色却红润的小孩,眼里漾出了一丝笑意,他蹲下身,与小孩儿视线持平,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回答他,“当然了,姐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柱子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双手抓着祁佑的大手轻轻摇晃,软软道:“没有没有,姐夫说话算话,从来都没有骗过我和姐姐。” 他撒娇的模样真是可爱透了,祁佑连声音里都带了点愉悦,他伸出食指,放轻了力道,小小的戳了一下小孩儿的肚子,“告诉姐夫,现在小肚子还会痛痛吗?” 小孩儿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祁佑失笑,“你这是几个意思,到底是痛啊,还是不痛?” 林苗儿摸了一下弟弟的头,鼓起勇气接话,“佑哥,小柱子的意思是他肚子还是有点儿痛,但是没有以前疼了。” “是这样吗?”他看向小孩儿。 小柱子咧着嘴,不好意思的转身,把脸埋到了姐姐腰间。 林苗儿的脸上也染上了笑意,搂着弟弟的肩膀,轻轻道:“佑哥,多亏了你。否则小柱子他不会恢复的这么快。谢谢你。” 祁佑摆了摆手,“没什么,他既然叫我一声姐夫,我总该多看顾他几分。也是现在条件有限,我能做的太少。等以后我们去了南方,安定下来,我赚了钱,就好好给他看一看,保证给你养出一个健健康康的弟弟来。” 林苗儿闻言,却倏地红了脸。不过她脸上脏兮兮的,倒也没让祁佑看出不对来。 她嗫嚅着嘴,低低说了句“佑哥,你真好。” “什么?”祁佑仰头看向她,“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林苗儿神情一慌,胡乱撒了个谎,“我,我说今日天气不错。” 祁佑抬头看了看天空,圆溜溜的太阳威势不减的挂在天空。 啧,可以说是非常晒人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林苗儿自知说错了话,为防自己多说多错,赶紧带着弟弟走到祁母身边待着了。 祁佑:……… 他耸了耸肩,暗道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的好好的,说走就走,他也不是很明白。 算了,他还是出去找吃的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在此地找到一些淡水也未可知呢。 祁佑利落的走了,温玉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回头又看了一眼待在祁母身边有说有笑的林苗儿,心里堵得慌。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堵什么,大概是嫉妒有人的运气能那么好吧。所有的好事都让她遇上了。 明明她也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女了。 温玉躺在地上,以手遮面,半眯着眼睛假寐。 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这次他却做了一个梦,梦里面还没有天灾。 他还是温家的大小姐,父母恩爱,对她疼宠有加,她与弟弟相处和睦。高兴了就跟着女先生识字念书,得闲了又做些女红,有时候来兴趣了,女扮男装,跑到爷爷的药铺里做学徒。 他爷爷是普安县医术数一数二的大夫,他们家跟县令都说得上话,来往有交情的。曾经她躲在屏风后面,还听到媒人跟她娘说亲,言是县令公子相托。 不过她娘以她还小为由推拒了。 她一想也对,毕竟她才十一岁嘛,正是无忧无虑,尽情玩耍的年纪。 ………不,不对。她十三了,不是十一岁。 睡梦中,温玉睡的很不安稳,眉头紧皱,口中迷迷糊糊念叨着什么。 “玉儿,玉儿,你怎么了?玉儿,你别吓爷爷,玉儿,玉儿”温镇焦急的拍着孙子的脸,可是不管他怎么喊,温玉就是没有醒来。 温玉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 曾经美好的一切顷刻之间崩塌了,早先对她有意的县令公子转眼跟别家姑娘定了亲。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天灾猝不及防的到来。 也不是那么突然,或许早就有了苗头,只不过她没有注意到。 她只记得某一天,人群就爆发了,然后普安县就乱了。 那真是一段混乱又糟糕透顶的回忆啊。耳边萦绕的全是打杀声,哭喊声,没完没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县令派兵镇压了几次,可惜不但没有作用,反而还起了反效果。乱民攻进了普安县,那一天死了好多人,地上到处流淌着鲜血。 她无意看到了一眼,吓的躲在亲娘的怀里瑟瑟发抖。 那个时候,她无比庆幸,她的双亲还在,还天真的以为,只要离开这里,他们又可以重新开始,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现实的打脸来的太快,离开的关头,爷爷病了。 曾经尊敬爱重的双亲,在此时撕开了伪善的面具,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他们几乎连一丝犹豫都无,在爷爷试探着让他们离开时,那对夫妇迫不及待的带着儿子逃命去了。 哦,为什么不带她呢? 因为她要留下来照顾爷爷,替父尽孝啊。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这么想的,并且内心深处也埋怨爷爷为什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生病呢。还带累了无辜的她。 后来看的多了,她才一点一点想明白,留下她,哪里是什么“替父尽孝”,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儿,不能传宗接代。 所以她就被无情给抛下了。 温玉恨过,骂过。不管过了多久,每次回想,心里都是不甘心啊。 91.第九十一章(番外四) 此为防盗章  “逃生的人。”老者高深莫测的说道。 但祁佑更觉得对方是在装神弄鬼, 他讥讽的扯了扯嘴角,直接了当的点出事实,“普安县干旱已经整整两年了, 老先生现在才逃生, 不觉得太晚了吗?” 老者神情一怔, 有一瞬间被拆穿的尴尬,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乐呵呵的,不见灾民的半点愁苦,“这人老了, 身上总是多多少少带着病。这不, 现在才好嘛。” 祁佑:呵呵, 信了你的邪。 祁佑提了口气, 他的状态很不好, 这让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 “说出你们的目的。” “护送我们离开, 直到到达安全地。”这次是那个少年抢先回道。 但是这话中的内容,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祁佑都快被对方理所当然的态度给气笑了, 不客气的反问,“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护送你。” “你——”少年人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 一时都气的失了声,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气愤又带着点不屑道:“你们这群小偷, 不要以为做了什么, 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在我给你们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还不感恩戴德。” “小偷?”祁佑感到莫名其妙,他偷什么了? 回想了好半天,他才想起,他之前在药铺拿过一个木盒子,“你们是药铺的原主人?” 少年人扬了扬下巴,矜傲道: “自然。” 他身旁的老者虽然没说话,却是赞同的。 祁佑挑了挑眉,他朝林苗儿伸出手,“苗儿,把盒子给我。” “好,好的。”林苗儿小心翼翼的把盒子递给了祁佑,祁佑接过之后,放在地上,轻轻用手推了过去。 木盒子滑行的声音怪异的响起在小道里。 祁佑笑道:“我原以为是无主之物,这才拿了。既然你是药铺主人,这东西就还与你。” 这下不止少年人变了脸色,连老者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祁佑一手搭在林苗儿肩上,半边身子用力,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一码归一码,你的东西还给你们了。那么现在,我们也该好好算一算账了。” “算,算什么帐?我以前可不认识你。”少年人色厉内荏的叫嚣,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老者。 老者刚要开口,“小兄弟,有话” “嗤”祁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普安县为什么没有瘟疫,老先生知道吗?” 不等老者回答,祁佑自顾自道,“后生倒是有个猜测,随口一说,说错了,老先生也莫怪。” “普安县没有瘟疫,因为没有产生瘟疫的尸体。那么尸体去哪儿了,可能被人掩埋了,不过这太麻烦,也太耗时间。我更倾向于有人把这些死尸累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一了百了。” “但是普安县人多多少少都沾着点关系,真正的普安人是下不去手的。那么就只有张混子他们一伙人了。” “或许他也不叫张混子,甚至也不是普安县人,他纠集了一帮戎人,一把火烧光了普安县的死尸,没了尸体,自然不会产生瘟疫。剩下的活人则成了他们的口粮,屠杀同伴,啃食人肉,所以他们好好的活到了今天,也是因为如此,张混子第一次看到我,就热情的把我们一家人带进了县里。” “这普安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对县里熟悉的人,想要找个人,是轻而易举。可换成张混子他们这些外地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果我没猜错,老先生应该也是至今仅存不多的幸存者。” “你说你们在药铺看到我拿你们东西了,自然也听到我们的对话了吧。” 少年人皱眉:“那又如何?难不成你们偷了东西还有理了。” 祁佑斜了他一眼,“呵,左一个偷东西,右一个偷东西,说的自己多高尚似的。” “你们知道我们要从哪里逃生,所以你们悄悄跟着我们身后来了。若是我们逃不过张混子他们的毒手,张混子抓到我们这些[口粮],自然会掉以轻心,带着我们就回他们的老巢,而你们就可以趁机离开。” “或许你们原本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没想到我们会来个绝地反杀。这让你们在其中看到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恩态度露面,我说的是也不是?” 祁佑不给他们狡辩的机会,又继续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就连带的后生也不遑多让。” “一现身就给我们扣上一顶[盗贼]的帽子,在精神上压制我们,然后再提出让我护送,由此一来,只要我有一丁点儿心虚,都会中了你的计,为你们当牛做马。” “祁某眼拙,倒真是看不出小公子小小年纪,就生了如此毒辣的一份心肠,某自愧不如。” 少年人终究面皮薄,哪怕心里是那么想的,可是被人如此直白的点出来,还是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祁佑说了一连串的话,喉咙发痒,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 见他如此狼狈,少年人心中快意又别扭,忍不住道:“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 祁佑笑笑:“我死了,自然没有利用价值。可我活着,就于你们有大利。” “没有绝对的武力保护,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祁佑抬头看向老者,眉梢轻扬,“我说的对吗?老先生。” “呵………哈哈哈哈哈哈”老者突然抚须大笑,他看着祁佑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欣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爷爷,你怎么”少年人不甘心的低声呼喊。这姓祁的说话句句不留情面,讨厌死了,爷爷居然还笑的出声。 老者笑够了,才停下来,道:“小兄弟,你猜的都没错。我是利用了你们。可这是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因为你强,所以你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 祁佑气的心口疼,真特么不要脸。 “话不投机半句多,告辞。”祁佑指使林苗儿扶着他离开。 还没走出三步远,他们身后就传来老者幽幽的声音,“老夫姓温,单名一个镇。普安县一坐堂大夫。” 祁父猛的回头,“你是那个医术卓绝的温大夫?” 温镇:“不过旁人谬赞而已。” 这下祁父走不动道了,“温大夫,求” “爹。”祁佑喝住他,“我想活的有骨气一点儿,走吧。” 祁父急了,挣扎着要去拉他,“佑儿,你不要犟,你伤的这般重………” 祁佑置若罔闻,慢慢挪着步子离开,心里却在偷偷计数。 十,九,八……… “佑儿,你听爹的好不好,生死关头,你不要闹脾气,佑儿,佑儿” 五、四、三……… “佑儿,佑儿” “佑哥……” “姐夫………” 其他人都在劝,可祁佑就像铁了心似的,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如此决绝的态度,倒让温家祖孙慌了神。 “爷爷,爷爷………”少年人焦急的低声喊道。 温镇咬咬牙,终是开口挽留:“少侠留步。” 一…………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里,祁佑偷偷勾了勾唇,眼中哪有什么少年意气,只有势在必得的精明。 别看温家祖孙处处奚落他们,正因为如此,也暴露了他们的短处。 只要他们想活,那祖孙俩就绝不会放弃他这个强有力的保护者。 救治他是必然的。 但是由他开口求他们救命,和温家祖孙主动开口想要救他们的命,这里面的差别可就大了。 祁佑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好几年,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就是什么都能欠,就是人情债别欠,一旦欠了,就不好还了。尤其对方还是温家祖孙这种心狠手辣,精于算计的人。 若他只是个力气大点的普通少年,恐怕得被这两人给生生玩死。 “少侠莫恼。”温镇慢慢走过来,脸上还是带着和善的笑容,祁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小子顽劣,少年人脾气直,说话冲了点,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还希望祁少侠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要计较。” 祁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没接话。 祁父祁母在一旁看的干着急,要不是祁佑一个眼神闪得快,估计祁父就开口,顺坡下驴了。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祁佑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开口,“温老先生,虽然你是老者,也是药铺原主人,但我有一点必须声明。第一,我不是贼,若早知那是有主之物,我看也不会看一眼。” “现在我物归原主,若温小公子再口口声声一口一个贼喊我,就别怪我的拳头不客气。” “第二,你们利用我们的事,我也不会这么算了,我祁佑这个人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温镇的脸僵了,少年人不知所措的左右望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反驳。 良久。 温镇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相逢即是缘,那木盒既然落到了少侠手里,自然就是少侠的了。” 祁佑无语,拜托,别把硫磺粉说的多高大上似的。 不过,对方有意示好,祁佑也没真想把关系弄僵。 他敷衍的接茬,“温老先生慷慨。” 温镇:呵呵 温镇:“少侠伤重,老夫身为大夫,当救死扶伤,老夫这里还存有一点儿药材,希望少侠不要嫌弃。” 祁佑也上道回他,“温老先生高义,如此德高望重之人,祁某怎忍心温老先生这等善人陨灭在乱世里。”祁佑刻意咬重了“善人”二字,其讥讽之意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