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何必要男主》 第一章 似我非我 “桑树沟的满堂观音娘娘显灵,赶快将童儿周悦娘的魂魄还来,弟子感激不尽。定当肥猪肉、雄鸡、豆腐、敬上……” 秦玥一阵迷糊:这谁啊,在耳朵边上神神叨叨胡说八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关键是这叽里咕噜的声音根本没停下的意向,看来是她很久不发威被人当成病猫了!这么想着,她不由猛地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房橼和稀稀拉拉发黑的茅草屋顶,身下是硬硬的木板,鼻尖嗅到的是香烛燃烧味道…… 还没从眼前奇怪景象中回过神来,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老女人面孔,女人双颊鼓胀,像是包了什么吃食在口里。看到秦玥圆睁的双眼,老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就在秦玥迷惘之际,老女人腮帮子一鼓一瘪: “噗……” 冰凉的水雾夹杂着难闻的口臭向着秦玥的脸庞喷来,“啊……” 饶是觉得现有生活如同死水微澜般难熬,秦玥也不想有这种刺激的生活体验,简直就像是噩梦! 还没等尖叫声拔高,她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卷入了一个温暖怀抱,头被紧紧摁在了一处硕大的胸前,除了暖暖的感觉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汗酸味儿,闷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想用力的挣开,却惊讶地发现浑身没力。 “悦娘啊,娘的乖女儿,吓死娘了!呜……终于醒过来了。” 秦玥愣住,颈脖后面暖暖的湿意有些灼人,关心的啜泣声让酸臭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这怀抱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不对! 秦玥的眼睛猛地瞪大!自己父母离婚好多年了,而且两人忙得只能通过打钱来维系亲子关系,怎么可能担心她?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女人的语言,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普通话,而是一种乡间俚语,似曾相识?就像是前不久刚刚听谁说起过一样!是谁?会是谁呢? 不去想事情没事,一动脑秦玥就觉得像是有人拿根棍子在她脑海里用力搅。 一会儿是出生豪富从未吃过苦,年纪轻轻吃遍了山珍海味、穿遍了奢侈品牌,唯一缺憾就是没感受过亲情,也没遇到过友情,这是泡在蜜水里长大的秦玥。 一会儿是出生穷山沟,三岁开始做农活儿,十岁年纪从来就没出过桑树沟这偏僻的山村,这是苦水里长大的周家悦娘。 “世海家的,你家悦娘我算是救回来了,幸好她这次只是被林子里的恶鬼吓得失了魂;要是被那恶鬼上身的话可就麻烦了。”老女人,也就是周世海请到家的神婆,说话时带着一种魅惑人心的神秘语气。 “好好好,那就请李大仙帮悦娘驱驱邪,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抱着女儿的罗月华连声说好,虔诚的模样渐渐安抚了头昏脑涨的秦玥,不,应该叫周悦娘! “要想避开那两个恶鬼,你家悦娘要忌上三天外人。你们呢,数十三张金钱,二十四张银钱,做个眉目清秀的童女放到林子边的桥下烧了。三天后呢,再扯上一丈二红绳,带着她系到路口那颗桑树上去,让悦娘围着桑树转上三圈,叫桑神三声‘干爹’,这样才算是避过了劫难。” 神婆一边说,嘴里还发出咕嘟咕嘟的漱口声,想起刚才那口混着口臭的水雾,胃里一阵翻腾,忙伸手用力推搡揽着自己的女人。 “悦娘,怎么了?”感觉到女儿的力道,罗月华又惊又喜,“李大仙,您可真灵验,悦娘好多了。” 趁着这机会,周悦娘终于脱身,趴在床边就是一阵狂吐,眼角余光还将屋里的摆设看了个七七八八。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对面墙根下一张小平板床,上面铺着干草,放着一床黑乎乎露着破洞的棉被,黑褐色棉絮都跑了不少在外面,有此可见这家人的条件有多艰苦,大概和索马里难民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大仙站在靠门口的位置,身上穿着半旧的补丁道袍,和着她念叨的神佛名号显得不伦不类。她手里捧着个巨大的黑陶碗,时不时就张开满是皱褶的嘴唇,露出缺了一角的黄板牙,喝一口水喷到黑黑的泥地上面,水渍快速地渗进了地面。 李大仙身后的外面是一间堂屋,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除了燃烧的香蜡,还放了几个盘子,里面摆着猪肉、豆腐、还有一只浑身光秃秃的大公鸡被两只筷子支撑着显得昂首挺胸,也不叫光秃秃,至少屁股上的还留着三根羽毛孤伶伶地立着。 也许是她呆滞的眼神太过于显眼,罗月华焦急的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李大仙,担忧地问道:“大仙,悦娘这是怎么了?” “别慌别慌,让我看看。哦,悦娘这是刚刚魂魄归位没醒神呢,还得昏昏沉沉好些日子,你啊,不用大惊小怪。另外,刚才吩咐的那些事情你一定要照做啊,有一样没做全悦娘都会有被鬼上身的可能,到那时候只有把她关到半山的神庙里,让桑树沟的大神们帮着她驱驱邪魔了。”李大仙故作深奥的解释着。 “神庙?!不会,我家悦娘会好的,怎么用得着进神庙呢?”罗月华恐惧拉过女儿抱着,声音颤抖:“悦娘会好的,咱们悦娘有周家列祖列宗保佑,一定不会被鬼附身,大仙就放心吧。悦娘会好的……” 虽然不知道“神庙”是什么地方,但能将人吓成这个样子的总不是善茬吧!周悦娘决定暂时做个哑巴先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 借着木板房上两尺见方的小窗口,周悦娘终于看清了自己“娘”的长相,五官看着年纪不算大,白发和皱纹倒是挺多的。看她神情满满的关切,还有脸上斑驳的泪水,周悦娘多年没波动的心重重一震:真的有人为我操心么? 下意识伸手想帮“娘”抹去脸上的泪水,可看到自己手掌的她顿时就呆住了! 这是一只连指甲里面都是黑泥的小手,细瘦的手臂带着和“娘”一样的蜡黄,收回手,摩挲着掌心硬实的茧子,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过另外一个人的人生! 第二章 我就是我 周悦娘静静坐在自家小院堂屋高高木门槛上,第n次木然的打量身处的这个环境。 被篱笆矮墙框起来百来平方的正方形泥土院坝里一群大鸡带着小鸡正用爪子在泥地上觅食,透过一人高的篱笆墙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群山,植被覆盖率比她所知的要高得多。她已经确定过了,她这不是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么简单,而是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都没听过的大夏王朝。 谁当皇帝不重要,因为天高皇帝远根本管不到这犄角旮旯里。唯一觉得幸运的是开创这个大夏王朝的皇帝是位不错的穿越者,搞了无数的工农业发明不说,还特别重视教育。女子也能念书上学考秀才。 而且童生之前男女平等都是免费,考上童生后会交一部分学费。只可惜那位开国皇帝死得太早,如今也不知道过了几代,一些前朝旧俗冒出来,世道再次对女子苛刻起来,特别是周家这样贫穷的家庭。 周悦娘便是因为镇上取消了女子免费入学资格的受害者,一气之下冲到了后山深林里,被家人找到的时候双目无神,怎么喊都不应,周世海和罗月华这才赶紧请了远近闻名的李大仙上门来做法事,叫魂。 这一叫,没能把周悦娘真正的魂魄叫回来,倒是来了个鸠占鹊巢的。 目前周悦娘正按照李大仙的吩咐“忌人”,不但她不能出家门半步,在她家门外更是立着一根贴了红纸的板凳,目的便是告诉别人这家子有人“忌人”,旁人就不要上门破坏规矩了。 所以,这三天来,她只和罗月华这一个亲人朝夕相处。是真的朝夕相处,每天天不见亮就赶着给她煮好鸡汤饭端到房间里放着,然后便背着背篓扛着锄头上山干活,一干就是一整天,太阳落山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第一件事也是赶紧给她端一碗鸡汤饭进房。 罗月华让悦娘见识了什么是母爱!只要有一点点空隙,她都会凑到身边嘘寒问暖,一会儿摸摸手冷不冷,一会儿摸摸额头烫不烫,总之那叫一个关怀备至。从她的喋喋不休中,语言能力本就超强的悦娘渐渐找到了方言俚语的门道,偶尔应承两句便能让罗月华喜不自胜。 “唉!”轻声叹了一口气,周悦娘只感觉真的是二十多年都没有这三天叹的气多;站起身子伸了伸懒腰,以龟速往厨房行去。 这个家三间正房是木头的墙壁,稻草的屋顶,她住的房间内除了两间木板床什么也没有了,出了房间门便站在堂屋内,右手边门进去是周世海和罗月华的卧房,虽说没进去过,但透过撩起的门帘也看到过,比自己睡的这间好不了多少;要说三间正房的遮拦,那就只有堂屋齐膝高的木门槛和两道笨重的木头房门了。 说是厨房,其实就几根木头搭起的简易棚子,外墙直接用人多高柴火组成,里面的面积倒是挺宽敞的,泥塑的灶台后是木板和石头砌起来的碗柜,旁边的一个大水缸上面有竹筒从外面伸进来,一点一滴往水缸里注水,倒是免除了挑水的苦力。 厨房门口挂着巴掌大一片质地粗劣的镜子,勉强能看见里面面黄肌瘦的十岁黄毛丫头,又干又瘪。 摸了摸衣裳上一块摞一块的补丁,悦娘又叹了一口气!这是惩罚她以前绝不穿过季服装的矫情吗? 耷拉着脑袋,她走过那道没遮拦的门洞,厨房正中有一张高大的八仙桌,上面放着中午剩下来的饭菜,老远就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臭酸味儿。这几天全都是罗月华帮她把饭端到屋里,鸡汤泡着有些糙的米饭,饿极了倒还是能吃下去,可也没闻到有这股子难闻的味儿啊? 捂着鼻子,周悦娘尖着两个手指头翻开桌上倒扣的筲箕,既然待在这个家里,她还是觉得做点什么也好,也许做顿饭就是对“娘”这几天的关爱最好的报答了。 “这是什么?”筲箕掀开,桌子上粗瓷大碗里装着一团黄褐色的糊状物,那股子酸臭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恶……” 周悦娘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丢下筲箕就冲出厨房,站在院中对着屋后重重大山深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敢开口说话:“这是把喂猪还是喂鸡的食物放桌子上了吗?” 话音还没落下,鼻端又是一阵臭味儿传来。那边她卧房外乱七八糟木头搭起的储藏室和猪圈房,猪圈里的臭味和院子里的鸡屎味和在一起那味道简直形容不出来。 “啊,我受不了了!”周悦娘转身就往院坝对面大门方向跑去,其实以她现在的速度只能算踱步,只是脸上的表情狰狞些罢了。 啪—— 脚下一滑,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慌忙中双手撑地的周悦娘压根没来得及看清自己的现状,兀自在那里庆幸没有摔个四仰八叉! 可接下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手上软软的是什么?站起身子把手放到了眼前,黏糊糊褐色的一团散发着难闻的恶臭…… “老天爷啊!我秦玥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非要这样惩罚我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呜呜……” 嘶哑的声音并未在山村里传开,虚弱的声音还没有隔壁院子的狗叫声来得敞亮。 第三章 憨厚弟弟 就在周悦娘蹲在地上哭得天昏地暗的时候,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见到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周悦娘,不由着急的奔了过来,面上的担忧不带一丝作伪:“二姐,二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祖母又骂你了!”看样子要是周悦娘应一声“是”的话,他就真的捋袖子找人算账去了。 “不是,只是摔了一跤。”在比她还小的孩子面前,周悦娘哭不出来了,拍了拍屁股站起来,站到一半整个人都僵住了:尼玛,她方才手上沾满了鸡黄金啊! “二姐,你一定摔得很疼吧?来,我背你进屋歇会儿。”周小宝瘦弱的身子蹲在悦娘跟前,言语里全都是关心:“刚才进村的时候听大娘她们在那里说什么你从地里滚到神庙边去了,昏迷了两天才被李大仙救活,真是吓死我了。” 悦娘自诩成年人,怎么好意思让个小孩子背,摆了摆手重新往厨房走去。周小宝赶紧跟上:“吕夫子让我问问你,还去上学吗?夫子说以你的成绩兴许能够考到书院。到时候,你就能到县城找大姐了。” 说着到后面,小宝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害怕被人听到似的。害得周悦娘也跟着打量了一圈空空如也的院场。 “不去。”悦娘一边蹲下身子清洗手上和身上的污渍,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处。 “其实不去也好,我都没打算继续念书了,在家帮着娘侍弄田地,或者跟着爹出门打短工都行。考上了又怎么样,束脩再少那也要家里拿得出来啊!” 周小宝嘀嘀咕咕唠叨了半天不念书的种种好处,结果发现悦娘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泄气。三两步跑到八仙桌旁掀开倒扣的筲箕,突然欢呼了一声:“一定是娘知道我今天要回家特意给我做的酸菜玉米面汤。正好肚子饿了,二姐,我分一半给你?” 这份看到心仪的食物毫不犹豫就要分享的精神是可贵的,但悦娘看见他端的正是桌上差点让她吐出来的那碗东西哪里还会点头,连连摆手坐到了桌子上风口,这样总要好受一些。 接下来,悦娘就看见小宝端了比他脑袋还大一圈的土瓷碗呼噜噜头也不抬地猛吃,那吃相简直刷新她的世界观。 小宝的面汤还没吃完,罗月华就背着一篓猪草拄着锄头回家了,看着儿子和二女儿在厨房里聊得正欢,沧桑的脸上浮现了一个安慰的笑容,“小宝回来了,看到娘给你留的面汤了?” “嗯,娘,我看到了,正吃呢。” “悦娘怎么不吃?”罗月华放了背篓在猪圈前,顾不上洗手洗脸便坐到了八仙桌旁,周小宝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另外拿了碗匀出了碗里的大半面汤出来。 “我……我不饿。”周悦娘努力克制冲上前让两人洗手的冲动,适应了面汤的怪味之后她倒是真的有几分饥饿感了;可打死她也不愿意去吃那被人吃过的臭面汤。 “傻悦娘,怎么会不饿呢?我还是寅时出门给你端的饭,这都快申时还不觉得饿!”顿了顿,罗月华的眼神在悦娘额头定了定,”差点忘了,这面汤可没啥营养,你伤着,得吃好一点。” 罗月华只觉得自家女儿今天看上去清清爽爽的,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热心的起身往灶台走去。 “都怪我,光惦记自己吃了,都忘记了咱家还有二姐一个病人了。”周小宝也吐吐舌头,窜到了灶台下帮着生火做饭。 “还说,小宝,看你那吃面汤的馋样也知道,你是不是中午没吃饭?身体最重要。”罗月华麻利的在锅里倒了一瓢水,从旁边盖着的小锅里拿出一块鸡肉剁碎丢进去。 “娘,中饭我吃了,这不是回家看到你做的面汤太香了吗?咦,娘,家里的那只大公鸡你杀了啊?” 周小宝揭开锅盖看了眼只剩下一个鸡腿的鸡肉,擦去嘴角边的口水。罗月华见状,叹了一口气,抓米的动作顿了顿,多抓了两把放进了盆里泡着,回身把剩下的鸡腿放进了锅里。 “小宝,你二姐掰玉米滚下山后撞到石头上,一直昏迷不醒,娘杀了公鸡请李大仙来做做法事,好在神仙保佑,悦娘一天天好起来了。榆树沟的那个赤脚郎中也来看过,说你二姐身子骨弱,需要补补,这不,除去给你祖父祖母的半边就剩下这么点了;其实,你也应该补补了。” 周小宝给周悦娘使了个她看不懂的眼神,往灶里添了两根柴火,“娘,我不用补,待会儿你和二姐多吃点;特别是二姐,我回来就看到她摔了一跤,一定很疼,她在哭。” “真的,哎呀,悦娘,摔着哪没?”反正锅里的鸡汤饭煮着,罗月华从灶后转出身子,担忧的擦着手上的水渍就想来检查周悦娘的伤势。 “没事,哪也没摔着。”周悦娘侧过身子躲开了罗月华的手掌,指着灶台轻叫道:“锅里水开了,锅盖顶起来了!” “这么快水就开了,当真是有人帮忙的缘故吧?”罗月华挂着一丝失落回到了灶边,二女儿一向胆小如鼠,这次怕是被吓得不轻吧,连自己也不愿意接近了。 …… 娘仨就在灶房里,两个做饭,一个坐在八仙桌旁,看着罗月华和周小宝两人叽叽喳喳不停的说着,周悦娘总算知道了,这娘俩真的就是一挂的。听着他们的谈话内容,她的心里以极缓的速度在注入着一道名叫“亲情”的暖流。 第四章 暖人心脾 这还是周悦娘第一次和陌生人同桌吃饭,果然很不习惯! 那娘俩明明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还是在那儿不停的谦让,在汤饭里不住的挑出鸡丝扔到她的碗里。 “悦娘吃肉,娘怕塞牙,待会儿懒得掏。” “二姐吃肉,镇书院里每天都有鸡汤喝,你们在家难得吃到。” 不一会儿,周悦娘瞪着自己大碗上面顶着的零碎鸡肉,在看看那娘俩吃完了白饭又在锅里搅了半锅面汤分着吃了;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热热的,不禁抬头盯着满是蜘蛛网的草棚子屋顶,心里一阵缀缀:我可不是你们家的周悦娘,消受不起这份关爱。 可埋头却是大口大口的吃完了碗里稍显粗糙的饭粒,一颗也没有浪费。刚放下碗,周小宝就抢着把碗抱到了灶台上清洗,向着书袋的方向努努嘴:“二姐,书袋里面有吃的,饭后吃正好。” “什么?”周悦娘依言拉过了书袋,有些好奇这小子的书袋里还会装下什么不成。 “桔子?!” “嘘!”周小宝赶紧两步跃到她的身边,悄悄捂住她的嘴巴,眼神四处瞟了一遍,“二姐,小声点,被娘听见了又要给祖父祖母拿两个过去,这可是我用今日的伙食费买的……” 感觉说漏嘴了,周小宝做贼心虚的笑笑,松开手掌小声说道:“上次回来知道祖父祖母对你说的破事,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 接着将手在衣服上简单的擦擦,亲手剥了一个桔子,小心翼翼的掰下一瓣喂到了周悦娘半张的嘴唇里,脸上露出个淳朴至极的笑容,大大的眼睛清澈见底,如纯净夜空中的星子熠熠生光:“二姐,好吃吗?” 周悦娘的嘴巴被桔子堵着,酸中带着浓浓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起先努力压下去的酸意再次在心间徜徉,急忙点头掩饰不适。 周小宝艰涩的吞吞口水,将剩下的桔子瓣放到了八仙桌上,继续回到了灶台边洗洗涮涮。 周悦娘敢对天发誓,这孩子的眼神盯着桔子在放光,可他就是不愿意吃一瓣,他可爱的表现让她忘记了哀怨,也不知是什么刺激了她心里的恶魔因子,伸手故意再掰了一瓣放进嘴里,动作被刻意的放慢了数倍,如愿听见了周小宝吞口水的“咕咚”声。 “这桔子酸死了,不好吃!”周悦娘顺手将桔子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不会啊,我听小芳她们说可好吃了,女孩子就喜欢这个味道的啊?”周小宝再次来到桌子边上,伸手就抓了一瓣放进嘴里,说话都显得有些含糊:“很好吃啊,汁多味甜。” “错觉吧,我刚才就吃着是酸的。” 就这样,在周悦娘的一再否定下周小宝把剩下的几瓣桔子全吃进了嘴里,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上了二姐的当,嗔道:“二姐真是的,买给你吃的,怎么进了我的肚子!” “那不是还有两个吗?”周悦娘觉得,逗这个憨厚淳朴的小子说话还挺有意思的,爽感绝对胜过去商场刷爆一张信用卡。 “嗯,那留着你一个,娘吃一个。可是,二姐,你想个办法让娘不要傻乎乎的给祖母拿过去好不?”洗完了碗筷,周小宝坐到了桌子边上,翻出了两个桔子在手里把玩,正好被喂完牲畜进门的罗月华听个正着。 “谁傻乎乎?咦!桔子,这东西在我们这可金贵了,小宝哪儿来的?” “我……”周小宝是个老实憨厚的好孩子,不善于说谎,当下就准备照实说自己省下了一天的伙食费买的。 周悦娘可不同,经历了那么多物欲横流的熏陶,说句谎话眼也不带眨的,捏住周小宝粗糙细瘦的手掌制止他说出实话惹罗月华伤心,截住话头道:“小宝的同窗给的。” 罗月华根本没察觉到周小宝的诧异,大概知道周小宝的同窗里面有条件还算不错的,当下抓了剩下的两个桔子说道:“小宝去把山上的软枣子带点给你的同窗吧,也回报下人家。你俩烧水准备漱洗上床,我去祖母家。” “娘,你干嘛!”小宝一溜烟站到了厨房门口,阻止了罗月华的去处,脸上满是不甘愿;“你还要给祖母拿去啊,她和大娘都出的什么主意!” 罗月华迟疑的顿住了脚步,眼神却是看向了桌子边上的周悦娘,“小宝,她毕竟是长辈,你爹说过的,一定要孝顺。” “娘,桔子性燥,吃了上火,老年人吃了会受不住的。”周悦娘仍旧坐在八仙桌旁边,一字一顿慢慢的说道,这还是她清醒后说过的最长一句话。 “啊?真的?”罗月华的脚步是彻底的停下来了,周小宝赶紧趁机说道:“就是,就是,英杰爹爹就说过的。” 英杰是他们靠山村村长的孙子,而他的爹爹则是远近闻名的乡村大夫,在十里八乡口碑不错,一身不俗的医术还是被人所肯定的。既然周小宝这样说了,罗月华还真不敢将桔子往公公婆婆手里送,这两天正是秋燥,这要是在出点什么毛病可不好了。 她向着儿女分别递出桔子: “哦,那就算了。喏,你们一人一个。” “娘吃一个,我和二姐分一个。”周小宝前脚打发了罗月华,可回头进房间时却把整个桔子都扔到了周悦娘的床上,和衣躺倒在了另一张木板床上,拉过被子转身就睡了。 周悦娘这才知道,这间房是两姐弟共用的,中间拉上一道帘子就算是隔断了;而自己这间床或许就是和大姐周彤娘共有的。 大姐在这个家里讳莫如深,究竟是怎么回事?而罗月华和周小宝欲言又止的话里又是怎么回事?和这个身体的祖父祖母、大娘又有什么关系? 所谓的“李大仙”要求的三天今晚就过去了,明天又能见到些什么人? 纷乱的思绪袭上周悦娘的内心,在硬硬的木板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被子上的奇怪味道也搅得她心绪混乱;随即坐正了身体,在黑暗的夜空里无声的对着虚空说话,也像是在提醒自己:我是秦玥,孤独的住在现代的香港半山,父亲是香港地产大亨秦远,母亲是娱乐之鳄沈若,虽说我已经记不清楚他们的长相,可他们才是我的亲人,而不是这个古代穷困山村的一老一少! 白天空闲时候,悦娘将脑海里混乱的两种记忆给捋了捋,上辈子不提也罢,倒是这辈子她打定主意认认真真过下去,就冲着罗月华这份毫不作伪的母爱,还有印象中父亲周世海的疼爱,姐姐三娘、弟弟小宝的兄弟姐妹情,这一辈子也比上辈子有意思、有奔头。 第五章 日常迷信 这是周悦娘三天后第一次走出家门! 罗月华对周悦娘能顺利清醒过来,而且看着比往昔多了两份胆子的样子很是高兴,也打从心眼里信服李大仙的“手艺”,打算严格的遵从李大仙的所有嘱咐。 昨晚就去山坳另一端李大仙的家里买来了一个精致的“童女”,竹篾条外封着彩色的纸张做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倒是真的有几分栩栩如生的感觉。 今天一大早,天色微亮,罗月华就拿着“童女”,领着姐弟俩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后山林子边走去;瘦弱矮小的身影背上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放了香蜡纸钱和那个已经遮住面貌的“童女”。不住的叮咛后边的两人:“悦娘身体才刚刚好,可不要在再摔了;小宝,搀着姐姐点。” 周小宝温暖干燥的手掌本来就紧紧抓着周悦娘,她甩也甩不掉,这种被担心,被珍重的感觉让她很不适应,心里的别扭偏偏不敢对外人言明,脸色带了几分阴郁。 “姐,你手怎么有些发凉?是不是有点凉?我给你带了衣服。”周小宝像从前面罗月华的背篓里拉出了一件无袖棉背心,粗糙磨手的粗麻布,洗得起了毛边的的衣服被强行披在了她的身上,暖意渐渐在心里升起;可她依然还是有些死鸭子嘴硬:“多事!” “你说什么?”小宝和前面的罗月华一时都没听清她嘟囔的什么,异口同声关切的问道。 “没什么?还要多久才到。”紧张之余,周悦娘匆忙转移话题问道,可话才刚刚出口便察觉有些不对劲,无奈话已出口,后悔已经晚了! “转过前面山坳就到了啊,”罗月华指着大山一处回道,随即就发现了异常;顿住了脚步,诧异道:“悦娘怎么这么问?” “娘,二姐该不会摔得患了失忆症吧?我听英杰说起过!”小宝担忧的上下打量着周悦娘,大胆地说出了他的猜测。 “什么啊?这是失了魂!看来还得找‘李大仙’给叫叫魂才行。”罗月华现在对李大仙可是信任有加,用手碰碰周悦娘额头,见没有异常便煞有介事的准备再去找找大仙。 在山村,有的小孩子被什么惊着了之后总是哭闹不休或是忘记了某些人事,有的会找家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捏着孩子的耳朵叫着孩子的名姓“招魂”,要是家里人招不管用的话,那就会找“大仙”喊魂,仪式还很复杂。 第一天看到的李大仙在周悦娘心里可说是印象深刻,她可是余悸犹存啊,可不想再被那个女人喷上一脸包含着口臭的“符水”;更何况,那女的走的时候分明带走了家里的一只下蛋母鸡,再找她一次?!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比起这两个,她更怕的是万一被人发现异样给送到“神庙”去驱两天邪就得不偿失了,“邪”没驱着,别把命给驱没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把这辈子也玩完了。 抚开小宝紧接着贴上额头的手掌,周悦娘亡羊补牢道:“我是说烧‘童女’的时间到没到。” “哦,赶着天色大亮之前烧就好。”罗月华和小宝这才放心的吁了一口气,娘仨继续往目的地行去。 额上的温度尚在,手掌的温暖始终……这三天享受的关爱是以前二十多年希翼却不曾拥有过的;不知怎的,一直想着怎么回现代的周悦娘心底竟隐隐觉得有些不舍。 一块石板小桥横在一条小溪流上,分隔了桑树沟里的人家和大片的山林,指着山林深处若隐若现的一角廊檐,小宝悄悄的问周悦娘道:“二姐,你摔到神庙前面的时候看见什么了吗?听说里面有野狼窝……” 周悦娘闻言脊背一麻,仿佛听见恐怖的狼嚎声在耳边响起,缩缩身子低声回道:“摔下来就昏迷了,你说我能看见啥?” “……呃,二姐,你身上有哪儿疼吗?李婶婆只是招了你的魂,身体上的伤她又不能治。”不知周小宝心里想的什么,总之上下打量周悦娘的眼神带着一种莫名的怪异。 罗月华已是烧完了准备好的纸钱,闻言笑道:“你二姐福大命大,身上只是有些小擦伤,不碍事的。好了,我要烧‘童女’了,你俩给我背过身去。” “呃,我去林子里转转。”周小宝拿起空出来的背篓就钻进了一旁密密的树林。 在乡下,“开过光”的纸人可就算是一个人的替代品了,烧给缠身的恶鬼便会百病全消,这个替身在烧的时候是不能让本人看一眼的;心里虽说对这个“替身”嗤之以鼻,可周悦娘还是听话的转过身去,不想让忤逆罗月华的好意。 烧完了纸钱,小宝背着背篓已经从林子里里转了一圈出来,淡淡的晨光下,他脸上的笑容淳朴灿烂;“我们可以直接去村口了,看我找到了什么?” 周悦娘看向他背篓里的东西,真想大声对他说上一句:原谅我吧,除了那红薯我似曾相识,其它的全不认识!倒是里面一种乒乓球大小的棕色短毛果子有点像她家里惯常储备的水果之王:奇异果,不过小上了好几个号,家里的奇异果可有拳头那么大! “二姐,给你吃八月香瓜!”小宝拿出一个巨型“豆荚”剥开之后红红的果肉看上去还挺诱人的。 周悦娘努力压下出口的惊叫:这是香瓜?!顺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清甜的果肉味道不错,只是果肉实在太少,还没塞着牙缝就没了。 罗月华也挑了一个个头最大的红薯,拿随身携带的弯刀削皮分块一气呵成,递给了一对儿女:“来,先吃点垫着,今天我不上山,咱们中午烤红薯吃。剩下的软枣子去镇书院时给你同窗带去。” 娘仨说说笑笑的一路往家走去,周悦娘暗暗观察了下,这个叫桑树沟的地方只有十来户人家,除了仅有的三四家人看上去是木头的墙壁盖着青瓦,其余的基本是和自家一样的草房屋顶,暂时也闹不清楚这个村子究竟在哪个旮旯里。 沿路还算清静,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无风无浪的来到了一颗枝叶泛黄的巨大桑树下。 容四五人环抱的桑树张开巨大的树冠遮住了一大片的天空,桑树的树干上绑满了红绳,有的颜色深黑,看来这颗桑树已经做了无数代人无数次的“干爹”;罗月华站在树下,驾轻就熟的将红绳的一头固定在树干上,递过另一头交给周悦娘;“悦娘,绕着桑干爹走上三圈吧,记得要叫‘桑干爹保佑我。’” “……”周悦娘盯着手里的红绳一阵恶寒,小宝看她发呆,以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走,自告奋勇的跑到她身边拉着她就开始转圈;“二姐,叫啊。” “……” “二姐,一圈了,快叫啊!”周小宝停下了脚步。 “桑干爹保佑我!”周悦娘瞧着四邻八舍的人似乎都准备出门了,与其待会做个傻子“死”给别人看,倒不如现在就“死”得干脆点。 叫出来一声就不怕第二声,第三声。当第三声叫完,红绳也系上了树干,她偷偷松了一口气,心里也生出一丝好笑来。 桑树下摆放了不少光滑的石头,看样子这里还是沟里人聚会的场所,罗月华此时就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眼底欣慰的看着一对儿女围着桑树绕圈。 只要儿女平安,身体健康,这日子苦点累点也无所谓,她相信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一起努力,以后的日子总会好过的。 第六章 原身记忆 罗月华又削了个红薯分成三份,说实在的,周悦娘第一次生冷着吃红薯还觉得味道不错,吃着和板栗的味道也差不了多少,带着一丝自然的清甜。 “娘仨这么早啊?小宝回家怎么不等着你兰姐。” 怎么说呢?这个说话的人分明笑得无比的亲切,以至于满脸的雀斑都像是开出了一朵鲜花,可她眼里的神色分明就是不屑;看像罗月华和周悦娘娘俩的时候还闪过了一丝幸灾乐祸。她隐藏得很好,除了周悦娘看惯各式假面孔若有所觉外,其余人都觉得她真是亲切无比。 “娘,大嫂,你们早。”罗月华面色一白,笑着站起了身子让过身下坐热的石头给来人身后的一个老妪。 “祖母早,大娘早;大娘,兰姐有金圣大哥他们陪着还要我这个弟弟吗?”小宝嘴上说着敷衍的玩笑话,颇有眼色的起身让座道:“大娘坐这里。” 周悦娘随着罗月华和小宝一起起身,站在了身形差不多的小宝身后不发一语,她在暗暗观察这两个在小宝口中总是带着讥讽的人物。 被叫祖母的人六十多岁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花白的发丝被黑色的发夹一丝不苟的别在耳后,连脸上的皱褶也透着古板严肃,下垂的眼角边黑褐色的老人斑更显得她整张脸带着一股子“阴沉”气。白底蓝花的布衣上打了两个补丁,衣裤浆洗得很干净。 大娘名叫白翠,这她知道。从白翠的穿着上也能看出她的家境还不错。衣裤没一丝补丁,四十多岁的年纪头上还别着一支稍显鲜艳的发簪,精明的眉眼,薄薄的嘴唇。 两人刚一坐定,罗月华就忙不迭的问道:“娘和大嫂吃饭没?” “这么早,你说吃没?”老妪叫白凤莲,是白翠远房的姑姑,姑侄俩在周家可算是强强联手无往不利。只是对罗月华的偏见由来已久,不管罗月华说什么她都能挑出点刺儿来。 “呃,那我这里有小宝摘的野果子,你们先垫垫。”罗月华的脸色明明都已经变了,却还是殷勤的招呼两人,还亲自帮白凤莲找了两个已经闷熟的软枣子。 “悦娘怎么回事?不认识人啦。”白凤莲看也不看罗月华一眼,眼睛直盯向小宝身后的周悦娘。 “悦娘,忌三天人还没好吗?是哪摔着了吗?你娘可是杀了整只鸡给你养着呢。”白翠也在一边看似关心,实则添油加醋的补充道。 整只鸡?周悦娘在心里撇嘴,整只鸡都进了你们肚子里吧,我不过是吃了只鸡腿而已! 无奈形势比人强,在小宝的不断暗示下,她还是选择了屈服,低声叫道:“祖母、大娘。” 低低如呢喃般的声音可见让白凤莲极不满意,眼神一厉,眼看就要骂出什么来了,罗月华慌忙站到了周悦娘和小宝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恭顺的递上削好的红薯:“娘,吃红薯;悦娘一向是个话少怕事的,您就别计较了,她这才刚好。” 白凤莲的喝骂被硬生生卡在了喉间,恨恨接过她手里的红薯咬了一口,哼道:“也就是你惯着你那死鬼女儿了!哼,大的就被你惯得无法无天敢悔婚和人私奔,这小的你也这么惯着可不行!” 悔婚?私奔? 周悦娘的嘴巴在小宝身后张成“o”字形,貌似会悔婚和私奔这两个前卫的东东在现代都是个技术活,放在古代乡间可想而知;想不到原身有这么个彪悍的姐姐! 可还没等她从这个震撼里回神,下一个震撼继续轰到。 “就是,月华,也不是我说你,当年因为你家的事情我们被村上弄成个什么样子?世田都三十五了,耽搁不起了。要是去年彤娘答应和刘家定亲,说不定世田今年都当爹了。”白翠使劲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薯,嚼得咔嚓作响,说起话来唾沫横飞:“今年可无论如何不能再耽搁了。唉……” 她倒是话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可急坏了正听故事消遣时间的周悦娘,她还想知道大姐的私奔和小叔的当爹有啥直接关系呢? “哼,就按照我前些日子说的,让悦娘和刘家老大订婚;换了刘家二妮子给我做小儿媳妇。这事情不用等世海回来商量了,照我看,待会儿翠儿就去刘家给我定下来。” 轰—— 这一句板上钉钉的话语彻底将周悦娘石化了! 她和谁订婚?换那谁的妹妹嫁给自己的小叔叔!这关系不是一般的混乱! 可现在根本就不是混乱不混乱的问题,而是她面临着定亲!定亲啊! 当她还是秦玥的时候也在遭遇定亲,但那是世家子弟,去当少奶奶的;而且那是二十四岁,不是现在的年龄十四岁啊!也太小了点吧。 越想越觉得荒谬,周悦娘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浆糊…… “不行!那刘家老大是个瘸子,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能让悦娘嫁给他!”罗月华什么都能让,可女儿的终身幸福她是寸步不让;当年周彤娘的逃婚其实也有她默许的成分在里面。当下站了出来反对道:“再说了,世田不是说过不会娶刘家二妮吗?” 小宝此时也在身后牢牢握住了周悦娘发凉的手掌,像是在无声的保证着什么。 “世田那是害羞!”白凤莲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根本不管罗月华的意见,大不了像去年那样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这辈分也要乱了啊。”罗月华深知不能和婆婆顶得太过,心里又怕周悦娘听到这些话之后心里来气,上次就是听白翠说起换亲她才从山崖上跳了下去的,幸好醒了之后绝口不提寻死的事情,这才战战兢兢过了几天啊! 思及此,罗月华对周悦娘和小宝说道:“你俩先回去把鸡放出来,顺便把喂猪的潲水给我烧上。” 小宝正巴不得离白凤莲和白翠远一点,拉着茫然不知所措的周悦娘就是一路狂奔:“二姐,你放心,娘才不会同意让你嫁给那个刘瘸子,他老可恶了,喝醉酒了发酒疯会打人的,家里还有一堆的人,嫁过去了会有做不完的家务农活;大不了,我和娘像帮大姐一样帮你跑出去呗!可是……大姐有夏大哥保护,你出去了怎么办?” 周悦娘被小宝拉着一直机械的走着,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浮现了一个苍老憔悴的面孔,满是冻疮的手脸像干树皮一样可怕,眼里的麻木看上去令人心惊,耳边上好像还有她嘤嘤的哭诉:不想还魂了,瘸腿丈夫喝醉了酒只知道打人,一大家人都等着她做饭洗衣…… 她记起来了! 在现代香港脑袋磕上洗手台之后便来到了一处空茫的地方,那里就有一个女人在不断哭诉一生的悲惨境遇,此刻想来,那女人一定是周悦娘的魂魄! 两人一同在那个地方待了许久,然后……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二姐,要不我们去找小叔吧,他不会让你去给他换亲的,以前他就说过的。”小宝的小脑袋还在不断的想着对策,惊醒了浑浑噩噩的周悦娘;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破烂家门,她突然站住了脚步:不行! 她的日子不是这样的,一定要逃,现在就要逃! 第七章 路遇恶狗 想着逃跑,周悦娘再也关不住内心任性的本性,轻轻松开了小宝的手掌,在心里悄声说了声“对不起”,转身便朝着早就看好的方向冲去。 这里是一处叫做靠山村的村落,而桑树沟只是这个村落靠近大山最里的十几户人家组成;旁边不远还有槐树沟、枣树沟等几个偏僻的角落;而这些都是周悦娘并不知情的,认准了一条两尺宽,和大山方向相反的小路就是一阵狂奔。 等迟钝的小宝发现身后已经没了人影回头时,只来得及看见她窜进小路的背影;摸摸头,小宝面露困惑,施施然跟在了她的后面:“二姐去枣树沟干嘛?” 周悦娘才不管什么桑树沟、枣树沟的,她只觉得瞧遍了整个出处,唯有脚下的这条路显得宽阔平坦,像是走过的人多些;可跑了足足一刻钟,她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身边的景色不断后退,眼前出现了一个和桑树沟类似的庄子;同样的十来户人家,但这里竟然看到了两三家砖头房子。 一口气冲了这么远,她的力气也用得差不多了,不由累得弯下腰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呼……” “呜……呜……” 周悦娘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呼吸中夹杂了几声不似人声的呼吸,也叫低吠! 身前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三条半人高的土狗,一黑两花,半弯着身子,竖直了耳朵,尾巴垂在身后,半张着嘴露出长长的犬牙,低声发出威胁的低吠,伸长的嘴巴边上还可以清晰的看见一道发黄的口水滴落。 周悦娘顿时懵了!从来看到的不是贵宾、博美,也是家养的獒犬之类,可那些狗无一不是有主人带领着,现在身前这摆出择人而噬架势的三条狗长相丑陋,体态瘦长,看上去就像是饿了许久的模样。 “我不好吃……你们可不要吃我……” 周悦娘吓得全身打颤,说话都止不住打结,腿下一软,眼看就要瘫软在地上了;“呜……”回答她的依旧是威胁的低吠,还有一条狗试探性的踏步;“娘呀!”周悦娘恍惚看见左边有一颗低矮的树木,惊怕之下,潜能爆发,竟然一蹿就到了树下;可她快,身后的狗也不慢。 众所周知,遇到了犬类和遇到猛兽是一个道理的,你越是逃跑就越是激起它的“猎”性。本来三条狗只是在观察周悦娘是否属于“被猎”的范围,谁知道她却是恐惧的逃跑了,这可就偏偏触动了三条狗欺软怕恶的性子了。 顿时全都一起狂吠着跟在她身后来到了树下,周悦娘试着往树上跳去,屁股后面都仿佛和某条大狗做了个亲密接触,有一道推力传来。 显然她的运气不是很好,根本没有抓着预想中的树干,绝望之下,她只得闭上眼睛大叫了声:“娘呀……”然后便抱着树干闭上眼睛等待被撕咬的疼痛传来。 “打死你们这些死狗。” 疼痛没传来,倒是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喝骂,紧接着是什么东西敲上皮肉的闷响和大狗的哀嚎,睁开眼一看,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影举着一根木棍背对着她,但却离奇的带给她浓浓的安全感。 “小宝,小心。”周悦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明明那三条长相凶恶丑陋的大狗还和周小宝在原地僵持,可她就是没有了最初的恐惧,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新奇,很温暖,温暖得她想哭。 周小宝头也没回的愧疚道:“二姐,对不起啊,我来晚了,吓着你了吧;放心,这几条野狗还不是我的对手。” 吹牛!你的腿不也在颤个不停吗?周悦娘没有揭穿小宝的逞强,只是扶着树干站到了小宝的身边,手里捏着刚才摸到的一块石头。 “小宝,我打那条黑色的,你注意两条花的。一,二,开始!”随着周悦娘一声令下,姐弟俩一起大呼一声,同心协力的向着目标打去。 周悦娘手里拳头大的石头正中黑狗头部,黑狗吃痛,眼见姐弟俩气势如虹的斗志,哀嚎着夹着尾巴逃窜而去;周小宝的棍子大有横扫千军的势头。 嘭—— 一声闷响砸在距离最近的花狗身上,这条狗刚才追得最快,已经被砸了一闷棍,这时候在挨了一棍,不由也晕呼呼的嚎叫着离开了,可它坚固的头骨也磕断了周小宝手里临时找来的干木柴。 剩下的一条狗显然属于智慧型,在乡下被称为“偷咬狗”,平日里不声不响跟在人的后面,找着机会就阴着下口咬人的阴险角色。在两条狗相继逃跑之后它只是退后了两步,和两人形成了一个斜角对峙。 “二姐,怎么办?”小宝握着手里只剩下半截的木桩子,丝毫不觉得平日只会胆小得缩在身后的二姐今天这么有主见有什么不妥。 “把它打走。”周悦娘的胆子像是回到了身体里,弯腰在地上摸索着石头,专心找石头的她没注意到剩下那条狗的变化,可小宝看见了那条狗冲向她身后的动作,忙惊叫道:“二姐小心。” 身体也是瞬间护到了她的身后,花狗大张的嘴巴顿时冲着小宝袭来,“啊!” 小宝情急下将手里的木桩子直愣愣的伸进了花狗的大嘴里,但手背上也被锐利的犬牙划拉出了两条血丝;疼痛也催发了他的潜能,伸腿一踢,嘴里也怒吼着:“我打死你这条死狗,我踢死你这条死狗。” 最后一条狗也败在了他疯狂的踢打,夹着尾巴嚎叫着逃了! “呼!”姐弟俩一起坐倒在了大树下用力的喘气,继而相视一笑。 “二姐,你来枣树沟干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来这里吗?” “啊……”周悦娘愣了下,这里不是出山的路?心里疑惑,嘴里却是敷衍的回道:“我,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四处转转。” “哦,那也不能往枣树沟走啊!万一遇上刘家人胡说什么难听的怪不舒服的,你以前从来不敢来这里的。”小宝指着远处一栋砖瓦房继续说道:“大姐就说过,刘瘸子那腿在做工时瘸了,掌柜虽说赔了一大笔钱,可刘家老娘都拿来修房子了,嫁过去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有那刘瘸子喜欢喝酒,我听刘三娃说过,他哥喝醉酒就发火骂人打人,大姐都不敢嫁,你去不是更苦。” 周小宝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地上拔着杂草:“都怪祖母和大娘,不知道怎么想的!人家小叔都从来没说过什么换亲,她们瞎张罗啥!” 他手背上的血痕唤起了周悦娘的注意力,先不去管这些不属于她的纷乱事情,惊叫道:“小宝,你的手;要打狂犬疫苗。” 刚说完这句话就见周小宝诧异的目光定定得看着自己,她有些迷糊,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除了狼狈了一点,没什么不妥啊? “你怎么了?咱们赶紧回去找医生打针啊!”周悦娘拍着屁股起身,顺手拉起了仍处在怔愣的小宝。不得不凑到他的耳边大呼一声:“小宝,回魂了!” 看小宝真的有一种猛然回魂的感觉,周悦娘不由笑出了声,银铃般的笑声在小宝耳边回荡,让他如坠梦中:“二姐?!你真的是我二姐吗?怎么不像?二姐从来不这么笑的。而且,被狗这样子划拉一下是用不着扎银针的,只需要回家用皂角水洗洗就好了。” 第八章 最好解释 “你真的是我二姐吗?一点儿都不像。”周小宝的突如其来的问句让正站起身的周悦娘一个趔趄,“哎呀!”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 被她牵在手里的周小宝也顾不上疑惑了,慌忙关切的低头检视她捂住的脚踝,口里埋怨道:“二姐,担心我的伤你也要注意脚下啊。” “嘶……痛啊!”一向娇气的周悦娘何曾受过这种痛楚,早把被小宝责问的慌乱忘到了一边,痛得眼泪直流。 “……呃,”小宝蹲在了她的面前。“那我背你回家吧,回去拿点药酒擦擦,免得肿起来。” 眼前那单薄的背影再次撼动了周悦娘一颗逃离的心!要是就这么走了对小宝,对那个所谓的“娘”是一大打击吧,性子好强的周悦娘坚决不承认自己心里对这份单纯无伪的亲情无比贪恋。 “你背得起我吗?”两人的身高相差太多,周悦娘实在怀疑小宝的体能。 “你还不相信我?!”小宝向后靠了一步,一把将她揽到了背上。 周悦娘只觉得腿弯一紧,整个人已经腾空趴到了一处温暖的后背,“小宝,吓死我了。” “二姐,你这样真好。”周小宝背着周悦娘沿着原路返回,忽然低声闷闷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但周悦娘听懂了!在小宝的背上一言不发,这个敏感的弟弟才不过相处了一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同,那其他人呢? 周悦娘深深地检讨着,在回去之前可不愿意被人当作妖怪给灭了。半晌,只好干涩得说出了个自己也不甚相信的理由来。 “我只是在昏迷的两天做了个奇怪的梦,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随即又觉得有些画蛇添足,人家小宝都没有继续追问了,还巴巴得解释什么? 将头靠在小宝的肩上,感觉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晃动,一股疲意涌上:“小宝,我好累。” “累你就睡会儿。”小宝很男人的打着包票:“我能把你一直背到家里。” “可是我怕你累着。”周悦娘的声音带着浓浓睡意,是真的觉得安心的想睡觉。 “二姐,你就别啰嗦了,再不睡都到家了。”山村的孩子早当家,小宝瘦虽瘦,却是早练就了一身不弱的气力,背着七八十坛的人说话也不见大喘气,周悦娘放心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山道上,瘦弱的少年背着人稳稳得一步步走着,身后是两人拖长的影子,在秋日的晨光中竟然令人看到了春天的万物复苏的温暖。 “小宝,你说娘会同意祖母和大娘的主意吗?”回家后刚被小宝叫醒,周悦娘便问起了这个目前最现实的问题。 小宝扶她坐到堂屋的门槛上,先跑到厨房拿了一瓢冷水咕嘟咕嘟灌到了嘴里才肯定的回道:“才不会!大姐心眼那么多娘都不放心,还更别说一向胆小的你了。” 放了水瓢一溜烟跑到她身边坐下,拉过一旁装满玉米棒子的背篓,一边剥着玉米粒一边继续说道:“去年祖母看上刘家二姐,想让人家做小叔的媳妇,可刘家那老妖婆却说什么刘二姐是要给刘瘸子换亲的;除非咱家和她换,否则没门。回来后大娘就出主意让大姐换过去,当时爹和娘都在家,刘家那环境,他们当然不会同意啦。而且大姐有喜欢的人了,可祖母和大娘才不管这些,竟然带着东西去刘家给大姐交换了生辰八字!” 说到这儿,小宝重重地哼了一声,在玉米粒掉进背篓的清脆声中特别的刺耳;周悦娘早在一旁观察他的动作许久,听故事的心情也上来了,挪动着身体坐到了背篓边上,学着他的动作笨拙得一起剥起了玉米,好奇的问道:“后来呢?” 周小宝再次诧异的看了眼笑得傻傻的她,抿抿唇,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后来爹和娘敌不过祖母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爹娘又愧疚咱们欠家里的太多,当着村子里那么人的面没奈何答应了祖母的无理要求。结果当天晚上爹娘就收拾了包袱让姐姐去县城找夏大哥了。谁知道今年大娘又在祖母耳朵边上刮什么耳边风,又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 “哦!可要是祖母故技重施怎么办?娘万一又心软了咋办?多大的事情啊,要愧疚付出那么多?”周悦娘剥着玉米粒,秀气的眉头皱到了一处。 她没看见,周小宝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无奈,但还是收起了心思,吁了一口气解释道:“大娘是祖母娘家的堂侄女,嫁到周家之后接连生了两个儿子;祖母也生了大伯、爹和小叔三个儿子,她就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白家出品的绝对是养儿子的命。于是给爹也找了个白家的未婚妻,可咱们老爹怎么看得上白家那个小肚鸡肠的女人,他执意把咱娘娶进了家门。” “谁知道就这么巧,娘头个生了大姐是个女孩儿,接着是你,最后虽然生了我,但我生下来体弱,为了治好我,爹把家里唯一的牛给偷偷卖了,那时还没有分家,听说娘的月子还没坐完就被祖母和大娘赶出来自立家门了。唉!” 周悦娘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小宝回答的也太详细了,就像是故意给她解释似的,不过? “小宝,你不过也才十四岁,怎么知道得这么多啊?这些事情该是你该操心的么?”在周悦娘的认识里,十四岁大的男孩子还属于不醒事的懵懂期,怎么说起这些家长里短的头头是道?她严重怀疑这小子平日上学一定不认真。 “二姐,”小宝郑重的看着周悦娘的眼睛,浓眉皱得死紧,严肃得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咱们周家的这点破事在桑树沟可是人尽皆知,甚至连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子也是知道的;以后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就等我下学回来问我,记得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胡说,特别是村里的女人面前,千万别露分毫。别人可不知道你这是撞到了头失忆了,还会以为是鬼附身呢!那个所谓的李大仙正无孔不入的在找出名的捷径呢!” “啊……”周悦娘呆呆地看着这表现得如成人般的周小宝,“失忆”?这可是个绝佳的解释借口,竟然被个小孩子先找到了!不由呐呐得不知言语,只能轻轻点头呢喃道:“我知道了!” “嗯,这还差不多!”周小宝羞涩的笑了笑,一点儿也看不到刚才那成熟稳重的模样,“二姐,你不知道剥玉米有这种简便方法么?” 他调皮的拿起一根玉米麸在玉米上面不停的摩擦,顿时,只听得哗啦啦的玉米落下声音,速度可不止快了一半。 周悦娘瞪大了眼睛恨恨地揉着已经发红发烫的手掌,如果不是脚踝还痛得慌,非得站起身子打他几下出出气;不过,经过小宝的这一说,她纷乱的心思总算是暂时放下了。 第九章 前途迷惘 姐弟俩在家里打打闹闹的过了一上午,倒是把周悦娘心里的烦闷给打消了一大半,沉下心来看着手下的背篓里逐渐堆满的金黄玉米粒,她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留恋,觉得要不是有这桩倒霉的婚事摆在面前,原身周悦娘的生活可真是幸福! 罗月华一身疲惫的回到家便看见一双听话的儿女坐在堂屋的高门槛上做着活,心里哀叹了一声,她疲惫的倒不是身体,而是一颗心。刚才两个孩子被打发走了之后,大嫂白翠和婆婆白凤莲两人轮换着上阵对她进行洗脑,将十多年前的旧事提了一遍又一遍。罗月华心里其实对丈夫也是颇有怨言,当年分家之后他独自揽下了周家对外所有的债务,有的甚至是之前白翠四处欠下的,这一还就是十多年的债务啊! “娘,你回来了。”小宝贴心的进堂屋端了个小凳子放到背篓的另一边,娘仨围坐在背篓周围。 “祖母和大娘怎么又想起这茬了?不是去年搁下了吗?” 罗月华强笑着打起精神说道:“刘家老大今年也二十好几了,他家老三都有人说亲了,刘家老娘有些急了,这才和你大娘他们旧事重提。”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和自己商量的并不是丈夫,而是两个小孩子,不由虎下脸,沉声道:“去,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干什么?你看你二姐多斯文啊。” “娘,我不想嫁。”周悦娘试着说出自己的意见。 在以往的胆小周悦娘身上恐怕只会偷偷哭泣,什么也不敢讲;在她大胆的说出了第一句话之后,罗月华很是惊诧,也有几分欣慰,认为自家女儿终于开了点窍,软言安慰道:“悦娘放心,娘是不会同意让你嫁到刘家去的,你小叔也不会同意。” 被晾在一边的周小宝这时突然跳了起来:“对啊,找小叔啊,去年小叔就说过他就算光棍一辈子也不愿意娶刘家老二的。” “小宝,不准乱说。”罗月华忙看向屋外,生怕被别人听到小宝无意说出的话语。 周小宝早就看过空空如也的四周,满不在乎说道:“我才没乱说,刘家二妮分明就是个傻子,只会呆站着;就连祖母也对小叔说过什么‘只要小猪,母猪转手就丢’,这是什么意思啊,娘?” “去去,快住嘴。”罗月华沉了脸恨恨盯着小宝,“这些话可千万不能再说了,小孩子家怎么听墙根这么厉害。” 周悦娘半张着嘴巴沉浸在小宝那句神来之语里面,不得不承认周家这个“天才”祖母,她可真敢想,把女人当什么了!熊熊怒火在心里烧起,要是真正的周悦娘落到她手里还真的不好说。 —— 再次在镜子里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瘦削的瓜子脸,稀疏的柳眉,小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脑海里再次想起那个哀哀哭泣的周悦娘!她说:她十四岁定亲,十四岁嫁给刘瘸子,二十四岁了还没生育;婆家所有人都能骂她,所有人都能使唤她…… 砰—— 周悦娘的拳头恨恨地砸向了墙上,心里的那股子任性冒出了头:我又不是那个委委屈屈、胆小怕事的周悦娘,既然暂时走不了,那就想办法让这门亲事结不成便是。而且将来就算两人做回了原本,也算是给真正的周悦娘做了件大好事。 “哎呀,墙怎么烂了?”正在灶房做饭的罗月华闻声跑了出来,正好看见四散落地的土屑,再看看白着脸站在过道上的周悦娘,赶紧拉到她身边上下打量,土墙破了也顾不上了;“悦娘,有没有哪里被伤到?快,让娘看下。” 说着在围裙上擦擦手,拉过周悦娘仔细检查:温暖的大手虽然粗糙,但那仿佛对待珍宝般的小心翼翼真的让周悦娘一阵鼻酸,心里也不知是对谁说道:周悦娘,你拥有这无私的关爱,真是幸福! 检查完身上没什么损伤之后,罗月华挥手将她赶到了堂屋陪小宝做课业,而她自己则拿了扫帚动作迅速的打扫周悦娘留下的残局,嘴里咕哝着什么:唉,这墙也该修整一下了,这回没伤着人,要是伤着人可怎么办! 午饭是简称“面蒸蒸”的米饭,在桑树沟并不出产大米,在煮饭的时候为了节约大米,条件差点的人家便会在蒸饭的时候加上一半玉米面。金黄的玉米粒配着白色的大米看上去颜色倒是很鲜艳,不过,那味道就有些粗糙得无法下咽了。 桌上的菜有白水煮的萝卜,蘸着豆瓣酱倒是吃着有种小清新的感觉;另外的一道炒菜周悦娘犹豫了许久也没有下筷子,那是一种颜色青黑色的素炒“酸油菜”,其实就是山上的野油菜煮过水之后切碎回锅,周悦娘只觉得那道菜的味道和罗月华每天早上煮猪草的味道是一样的。 想到这儿,周悦娘闭上眼睛机械的嚼着嘴里的萝卜,不停地做着心理暗示:那口锅煮过了猪食洗过很多遍才做的饭,那个水瓢舀了猪食后也洗过数遍才舀水做饭…… 经过好长的心理暗示,终于好受了点,倒了半碗没一滴油水的萝卜汤和着饭几口扒了进口,又在灶上的铁盆里拿了半碗香浓的米汤灌下肚子,总算有了饱胀的感觉。 “悦娘,小宝,你们收拾下厨房,我到菜地里去一趟。”罗月华吃饭的速度很快,已经是两大碗干饭下肚了,和周悦娘不一样,她不喜欢喝米汤,一点儿也不顶饿。 她每次出门都会背着个能遮住她上半身的背篓,回来不是带点柴火,就是背着一篓青草,反正不会闲着。 在周小宝心目中患了“间歇性失忆”的周悦娘被安排坐在八仙桌旁看他有条不紊地做着家务,一边做还一边教着:“洗碗你不会忘记吧?做了好些年。” 我从来就没洗过,鬼才知道用那什么丝瓜囊是洗碗的;更不知道在这里还没有洗洁精那东西。也是才知道,这里到村上要翻过一座山,要走到镇上没个三四个时辰是到不了的,还需要过两道悬崖。 小宝每次是从清晨下学便开始往家走,太阳落山才能到家的,听到这儿,周悦娘的心都凉透了。 走不能走,留下来又前景堪忧! 第十章 一脸愤恨 趁着周小宝在家,仗着“失忆”的周悦娘可把想知道不想知道的事情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听得小宝不止一次提到小叔周世田,不由的问道:“小叔多少岁啊?需要换亲。” 小宝神色也是一阵迷茫,半天才说道:“小叔好像三十五了吧,他才不需要换亲,小叔最不赞成换亲了。” “为什么?”周悦娘觉得:一个三十五岁的农村男人肯定是想成个家,生俩崽子的;眼看这么好的机会,这个小叔难道还真的嫌弃人家刘家老二那个二十来岁的女的是个傻子?再说了,据小宝叙述,这个女人只是有些弱智,但理料简单的家务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也不知道。”周小宝平日里只是喜欢听各种八卦,并不是非得懂其意思,被周悦娘追问一个问题的时间长了难免就烦了,当下挥挥手像是赶小鸡似的说道:“好了好了,不要打扰我做课业了,吃了中饭就回镇书院了,课业还一个字没写。” 周悦娘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课业本,撇撇嘴问道:“那需要我帮你做不?” “你会做?” 呃,她还真被问住了。虽然她是现代名牌大学高材生,但这是古代,而且原身没上几天学就辍学了,还真不知道会不会做这古代的题:“翻着课本像是还知道怎么做?哎呀,头有些疼。” “快别想了,去床上歇着去。”周小宝听英杰说起过他爹爹说失忆的人要是强迫想什么东西就会头晕目眩,忙心疼的直劝她去歇着。 “好,不过你走的时候给我留支笔在家啊。”周悦娘也不想打扰他做课业,还是趁机熟悉下这个家吧。 “嗯。”小宝挥挥手,头也不抬地继续在本子上奋战,那字体和狗爬出来的不相上下,至于正确与否,那就只有镇书院里的夫子才知道了。 午饭时罗月华并不在家,小宝想了想,干脆将昨晚的剩饭捏成两个大大的饭团子,包了湿润的玉米壳扔到柴火里面烧上几分钟,取了竹筒灌了一筒子山泉水;高声对在堂屋里检查他课业的周悦娘叫道:“二姐,你送我去村子吧,顺便买点盐巴回来。” 刚拿了他课业本还来不及看一眼的周悦娘闻言兴奋的跑了出来,“有银钱吗?” “……”小宝被她高涨的热情吓得退后了一步,嗫嚅着回道:“待会儿提鸡蛋去罗英杰家的货栈换了就有银钱了。” “啊哦,可以买东西吃了!”周悦娘不由一跳蹦得老高,这两天她连小宝带回来的桔子皮都差点咬进嘴吃掉了,古代山村里没有薯片没有可乐,更没有琳琅满目的水果蔬菜,她的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呃……”小宝根本来不及对她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来,她就已经奔到堂屋里收拾了书袋殷勤的背在自己的身上:“走吧,小宝老弟。” 对周悦娘的开朗小宝只会觉得无比的欣慰,可该说的还是必须要说:“二姐,你脚上的鞋子必须要换,在背个背篓,回来时带点猪草。” “哦……” 换上了露出个大脚趾的布鞋,接过小宝手里递过来的米饭团子,外脆里软的饭团带着火烤的焦香,就着清甜自然的山泉水,最自然原始的味道让周悦娘满足的叹气出声,这个生活还算不错嘛!漂亮衣服没得穿没关系,反正也不需要谁欣赏;美味饭食没得吃也没关系,最原始的食物没添加剂没污染,很养生;没汽车代步也没有关系,沿路风景秀丽,还有野果可吃,野花可采,还算惬意…… 可是?! 惬意的路途也太久了点吧? “小宝,呼……呼……还有多远?”周悦娘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周小宝,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刚爬上一座小山坳,正好有两块石头可以歇脚。 “下山转过弯就是。”小宝没休息,将山坳边上的酸酸草割下了一大把放在了路上,“二姐,这是猪最喜欢吃的酸酸草,我放在这儿,回来的时候记得装上。” “嗯……好。不会有人偷吗?”周悦娘捶着自己酸软的双膝,一个小时了,还总是重复着上山,下坡…… “呵呵,谁会稀奇几把猪草啊?再说了,这条路就咱们桑树沟的几家人出山会走,也没谁来。”小宝看了看天色,“二姐,你真该多出门走走练练了,以前就是这样走一路歇一路,早给你说过不要总关在房子里,空余时间要出门走走看看,呼吸新鲜空气。” “知道了,啰嗦!”周悦娘为了不再让他碎碎念,赶紧站起了身子,“以后你回家就看见个满山爬的野猴子。” “那样才健康啊!”小宝说着话,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一根笔直的竹竿;“拿去撑着走,回来的时候多歇息几遍再走;这条路上没什么野兽,偶尔会窜出几只野鸡野兔,你要是能抓住倒是给家里加餐了。” 周悦娘心里暗暗赞扬小宝的细心,这孩子的绅士风度真的很不错,好好训练下绝对是最佳相公人选;心里不断的yy着,在下坡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咦?”周小宝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眼神盯着远处河滩拐弯处的一男一女。 “怎么了?”周悦娘挤到他身边,角度原因,他们能看清山下河边的男女,但山下的两人却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被人窥探的对象,兀自在那里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说着什么。 女的大概三十左右,远看一头长发在脑后结成大辫子,碎花衣服,深蓝长裤挽着裤脚;身材还算玲珑有致;手里拿着一个装了衣物的木盆。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三十多岁,洗得发白的衣服,青灰色长裤;四方脸,浓眉大眼,怎么看着眼熟呢? “那是小叔!”小宝压低了声音,“不是说小叔在梨树沟给人上漆吗?” 周世田是个漆匠,在山村专门帮人漆家具,但漆得最多的,最挣钱的却是漆棺材!昨天罗月华就曾经叨叨过:要是世田在家肯定会拦着换亲的,可惜还要在梨树沟做上十几二十天! 可他现在却是出现在这里?还一脸的殷勤!至少在周悦娘眼里看来,周世田此时的举动就足够殷勤。 虽说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从两人间的互动来看,似乎周世田想帮那个女人拿盆子,那个女人为难地推脱了几下没推掉,被强行拿过去了木盆,然后两人并肩朝着河边一处竹林走去,女的一直低头不语,好像还在擦着眼泪…… “小宝,那个女人是谁?咦,竹林那的那个男的又是谁?怎么一脸愤恨?该不会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吧?”周悦娘正想着只要周世田成亲,拿自己换亲的事情不就能解决了么?可随即便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影子,男人一脸的愤恨,像是抓奸的丈夫,这让周悦娘的心更是下意识一跳:难怪白凤莲那么着急!不会是周世田做了谁的第三者吧? …… 第十一章 失忆的二姐 周小宝看了看河边的情景,却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二姐,你可真是什么都忘了!另外那两人你也认识的,女的是住在村子边上的花婶婶,男的是花婶婶的儿子任涛。花婶婶不出老,其实都三十五岁了,和小叔差不多大小;只是花婶婶的命挺苦的,十七岁怀着孩子嫁到竹林里面的任家,可惜任涛哥他爹没福气,在任涛哥十岁那年就死了,留下花婶婶照顾家里的老的、小的直到现在。任涛哥今年都十五岁了,以前你放学因为害怕过野人山,我可听说都是人家护着你回家的,这事儿大姐知道,你不也知道!” 小宝说到最后语调挺奇怪的,就连眼神也带着调侃,可惜周悦娘不是原来的周悦娘,再也不会因为一句玩笑就羞窘得无地自容。反而听得他别有意味的话音,不由跟着生出几分八卦之心出来,刹那间,疲累的眼眸装满了光亮,用手肘靠靠身边的小宝,回以同样的神秘语气:“快说说,这是有什么隐情吗?” “呃……”小宝第多次打量这个“失忆”的二姐,抿抿嘴嘟囔道:“二姐,你害不害臊!别的女孩子说起男生全都红着脸埋着头,哪像你这样两眼发亮的。” 周悦娘这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八卦,可现在假装下害羞也太晚了点吧?当下清清喉咙,故作大方的说道:“我不是忘记了吗,你快给我说说。” 周小宝摊摊手无奈道:“我只知道我两年前,你回家后面几十米就会跟着任涛哥了,以前我问你,你说是送大姐的;可后来大姐没上镇书院了,他还是在送。问你,你又只知道红着脸低头不说话,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简单?”周悦娘提高了声音,吓得小宝捂住她的嘴巴埋下头。 “小声点,二姐!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俩在这偷窥似的。趁着他们进竹林了,咱们赶紧做事去吧。”周小宝可不像周悦娘那样花花肠子一大把,看到了开始就想看结局,他虽说八卦了点,可本性还是堂堂正正蛮直爽单纯的。 剩下的一截路周悦娘没心思去看周边的环境了,反正也就一条独路,想迷路也没地去。脑海里的小九九是转了一圈又一圈:事情摆明了,周世田是心有所属,换亲的事情他多半是不赞成的;也就是说,她不用太过担心被换给刘瘸子当未成年媳妇。可周世田的婚事要是有所变动可就说不定了,也不知道那花寡妇是个什么想法? 思前想后还是要打探清楚了才能知道结果,只好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前面的周小宝,几步赶了上去扳过他的肩膀问道:“小宝,知道花婶婶家在哪吗?” “就在竹林里,你问这干什么?”小宝回头抚开周悦娘的手掌,“二姐,要进村了,虽然我们是姐弟俩,但还是隔我远一点啊,男女授受不亲。” “啊……”周悦娘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哭笑不得之余竟然有几分失落;“臭小子!哼。” 甩甩手,跟在他的后面,眼睛却是灵活的在四周观察着。刚才过河之后便是一截一米来宽的碎石子路,这儿的路径倒是有了四通八达的感觉了,不过还是只有一些独轮推车倒做为交通工具。 顺着石子路上了一个小山包,起码近千个平方的山包顶三间石灰砖墙的青瓦房突然跃入眼帘,青瓦房前还有个石板平台,脚下的平坝全是夯实的黄土。 “二姐,前面就是村里的祠堂了,那里也有村里唯一的货栈;是罗英杰家开的,他家就在村祠堂的后面,那五间瓦房就是。哦,我忘记你忘了很多事情了!罗英杰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祖父是村长。”小宝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里拿着的粗布书袋递给她,将背篓放到前面来,提出里面的两个竹编篮子。 “走吧,先去张婶婶那换了鸡蛋,买点东西。” 老远,祠堂后边的货栈里就传出个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小宝,你来啦!” “罗英杰,你在啊。”小宝笑得满面春光,伸手先是递上手里的软枣子:“给你,这个是家后山的,不捂都甜。” “嗯,这个东西好是好吃,只是太麻烦了。”出门的少年身材修长,容貌俊秀,除了声音实在太过难听之外,他给周悦娘的印象出奇的好。 可这小子明显有些大意还是什么原因,连眼尾都吝于给周悦娘一个,搭着小宝的肩就往平台走去。小宝倒是回头给她做了个跟上的手势,倒是惹得罗英杰埋怨道:“你背着背篓干嘛,给她背呗;你看你一转身就碰着我了。” “我二姐病才刚好……”小宝的辩白还没说完,罗英杰的思绪却已经跳远了,突然兴奋地说道:“小宝,你看过皮影戏不?我姑姑请了皮影戏班到我们家来给我爹祝寿呢,我爹已经出山去接了;初五就可以到咱家看皮影戏了!” “真的!”这句话成功的转移了周小宝的注意力,他把背篓放到平台上就开始和罗英杰比手划脚的讲起了上次在镇上看皮影戏的情景,听他讲得绘声绘色的模样,周悦娘再次怀疑他上学都去干什么了? “周小宝!” “诶!英杰,沉香救母真的好感人哦,不知道你家请的皮影戏班会不会演这出戏?”周小宝压根没看到自家二姐咬牙切齿的模样,仍然和罗英杰头也不回的聊着。 “皮影戏有啥好看的?就几个人拿几张剪出来的人形纸在那里装模作样,还不如电视好看呢,更没有手机好玩……” 加大的声音终于唤回了两个男孩子的注意力,小宝张大了嘴巴:“二姐,你说啥电视?还有啥手机?” 她忘了这是古代了,还是个鸟不拉屎的古代山村。周悦娘往天上翻了个白眼,细瘦的手臂一挥,像是赶苍蝇似的:“要说的主题不是这个。周小宝,你在镇书院都学些什么?全是去看……看啥皮影戏了么?” “二姐,我……”小宝愧疚的低下了头,他根本不是上学的料。 “爹娘辛苦供你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你考个官做,走出这片大山,挣钱帮家里改善生活,难道你想子承父业、子承母业?有什么出息!你倒是好,好好的书不读跑去瞎玩,想想对得起谁?”周悦娘阴着脸训斥道。 小宝的头更低了,山村穷孩子本来懂事就早,也不至于有逆反心理;被她理直气壮的一番言辞训得无言以对。倒是一边的好朋友不忍心自己在镇书院里最铁的哥们儿被训得抬不起头来,不以为然的站到周小宝的面前挡住了周悦娘的视线。 他的身高可比周悦娘高出了足足一个头,弧度优美的下巴正对着她拔开刘海后光洁的额头,眼神放低对上她严肃的眸子,闪亮灵动的眸子竟然让他闪了闪神,突然觉得心跳怎么加快了? 不由第一次认真打量了一眼这近在咫尺的脸庞,清瘦的瓜子脸普普通通,可那双平日总遮得严实的双眼露了出来,又大又圆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他青涩的面孔…… 罗英杰愣住了!这是那个周悦娘吗? …… 第十二章 绿色食品 “看什么看?姐长得漂亮你也不能这么看!” 罗英杰的眼神太过直白,就像是把心里所想的全都呈现在了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如此近的距离,周悦娘甚至能清晰得看到他鼻尖一颗米粒大小的青春痘在生根发芽。 罗英杰被她突来的大吼吓得一个哆嗦,回神之际再次被她脸上的红晕所迷惑;这些天老是关在家里的周悦娘变白了几分。都说相由心生,她整个人的气质一改以往死气沉沉的被人忽视而变得活力四射,这种颠覆性的改变真的很让人难以忽视。 “小宝,你二姐……”罗英杰退到一边,轻轻拉着周小宝的衣角,眼神偷瞄着周悦娘疑惑的问道。 “哦,我二姐这样不好吗?”周小宝早就在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把二姐“失忆”的事情当作姐弟俩的小秘密来保护,就算是同窗好友也不能告诉。 “好,好!”罗英杰终于恢复了正常,也不提要小宝去家里的话来,转而看着他们的背篓说道:“今天带什么来换东西了?这软枣子也算,我爹爹说过这软枣子吃了对身体好,可不能亏了你去。” 这句话总算是换来了周悦娘的改观,先前在路上就听小宝说过,这个罗英杰的祖父就是整个靠山村的村长;而罗英杰的爹爹更不得了,是镇上有名的郎中,他的娘亲也不差,开了个方圆十里唯一的小货栈;难得这样家境的孩子和周小宝的关系不错,暂时也看他的为人并不坏。 此时看到这种完全淳朴的感情怎么会不由心的一笑,但也隐隐开始担心自家弟弟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她没发觉,她已经在心里把周小宝称作“自家弟弟”了。 罗英杰此时也粗略将周小宝背篓里的东西清点了一番,对着平台后的一间开了大窗户隐隐看见货架的屋子高声喊道:“娘,娘!出来下。” 不一会儿,应声转出一个三十多岁长相富态的白胖女人出来,周悦娘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古代化妆的女人,女人两道眉毛涂得浓浓的,两腮红得像猴子屁股,在周悦娘的审美眼光看来,真是无比的俗艳。 周悦娘在打量张兰,张兰也在打量周悦娘!在张兰等村民的眼中,或许周世海的一家只有这个悦娘不曾看到过全貌,往日里总是低着头,也不唤人,招呼她也不过是鼻子里应一声,一头长发遮掩了整个面庞,躬身驼背,行动缓慢,和个五六十岁的小老太婆没什么两样;可今天看到她脸蛋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红晕,斜斜扫出的刘海下一双眸子明亮有神,抬起了头,挺直了背,分明就是个精神清秀的姑娘嘛!真不知道往日那副胆小畏缩的模样是为什么? “小宝来了,今天还有二姐护驾啊。”张兰一笑,脸颊两边分别出现一颗深深的酒窝,眯起的双眼有几道皱纹出现,看起来和蔼可亲。 “张婶婶好。”小宝嘴甜的开口叫人,平日里没少受这个婶婶的照顾,轻轻拉拉身边的周悦娘,生怕她像往常那样不理不睬的;谁知道这时的周悦娘早已不同往日,不但张口招呼人,就连脸上也扬起了一个礼貌而不生疏的笑容;“张婶婶好,张婶婶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和英杰站在一起,就像两姐弟似的。”周悦娘生活在现代那个复杂的城市,深谙语言艺术的重要性,不管怎么样,如此穿着打扮的张兰一定有出山的捷径,不为小宝的受照顾,单为她以后的出山之路,好好讨好她总归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张兰瞅瞅身上今天刚刚换上的新衣服,心里美滋滋的,脸上也笑开了花:“悦娘……呃,小宝二姐真会说话,这以前怎么没发觉了;这件衣服是小宝爹爹从县里给我带回来的,我说不穿吧又怕拂了他的好意,还说这式样有些古怪,穿起来说不准会被人嘲笑的。呵呵。” “婶婶叫我悦娘就好,其实好看的不是衣服,端看穿着的人;这种式样的衣服要是换做个黑瘦的人穿起来就不好看了,婶婶的身材配这种衣服刚好。”周悦娘说的倒是大实话,紫粉牡丹的绸缎衣料,有些复杂的盘扣式样本来就适合那种有点小肉肉的丰满女人,张兰的身材便属于丰满而不肥胖,穿起来正好。 张兰闻言不好意思的看了下周围,笑得眉不见眼的:“悦娘真是嘴甜。” “婶婶过奖了,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周悦娘笑着转移话题:“婶婶帮我们看看这四十个鸡蛋能换多少银钱?” “鸡蛋啊?”张兰的脸色明显黯了黯,被周悦娘看了个仔细,心里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在咱们靠山村最不缺的就是鸡和鸡蛋了,家家户户都养了鸡,谁都不缺,就是镇上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要。” “婶婶,这可是纯正无污染的绿色食品,鸡都是放养的,只吃青草虫子米糠啥的,可是一粒饲料都不沾的鸡蛋,营养可想而知。”周悦娘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看着鸡蛋流口水时想的话语一起道出。这可逗笑了在场的几人,张兰笑得花枝乱颤,罗英杰更是夸张,前面都还觉得周悦娘变得大胆开朗,现在却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呵呵,周悦娘你真逗,还绿色食品?绿色食品是什么意思啊?我们怎么不知道。这鸡蛋是绿色的吗?还是吃了脸会变绿或者身体会变绿啊?哇哈哈,咱们这每家每户的鸡都是差不多的,怎么没人变绿啊。”罗英杰抱着肚子倚到周小宝的身上,脸上全是放肆的笑意。 看着周悦娘在罗英杰话语中变绿的脸色,周小宝终于忍下了笑意,不住的安慰自己:二姐失忆了,神经有问题很正常。 周悦娘在那娘俩的笑声里总算是知道了自己的错处在哪,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白目”,在这古代山旮旯里和这几个根本没一点现代知识的古代人讲绿色食品,她真是“秀逗”了。 “绿色食品就是健康食品!我们家的鸡可是吃‘千蛋公’长大的,‘千蛋公’又是吃各种中药材长大的,我们家的鸡蛋自然也带了药材的药性在里面,口味也更好吃些呢。” 即使知道自己在山里卖鸡蛋的前途不远大了,她也不想看到罗英杰笑得那副得意样,非要给自己的话找个理由不可。 …… 第十三章 周悦娘回家 都说上帝关了你一扇门,肯定会给你开一扇窗户的! 周悦娘成功地用‘千蛋公’唬住了张兰母子,用四十个鸡蛋换到了十二个铜板,周小宝拿了十个,剩下的在他的建议下买了两包盐巴,一大把细细的干粉条。 想到这儿,周悦娘闷闷的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用完了所有的铜板才知道,在镇上的学院里一天三四个铜板的生活费根本就吃不了什么!人家罗英杰七日的生活费是三十个铜板,他还吼着不够吃,那小宝带的十块铜板能吃个啥? 心思不在走路上,踢着踢着,脚上就踢到了一个拳头大的石头,因为用力过大,石头顺势飞了出去,她也捂着脚趾蹲到了地上;“我的娘呀……”眼泪飞出了眼眶,“他丫的真疼啊!”仗着周围没人,周悦娘低声不停的咒骂着,一屁股坐在碎石子路上,捡了手边的石头扔了出去,“扔掉你个烂石子。” 可孩子气的动作下一刻便停顿了,整张脸上飞起了红霞,这可不是激动的,而是羞涩的;扔掉的石头正打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桥边的年轻男子身上,那男子正是刚刚才看过的任涛! 站到近处才看清这个任涛长得很英俊:身材颀长,剑眉星目,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泛着粉色,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黑色布衫和同色的粗布长裤很破旧,但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身上那淡淡的忧郁气质;修长有力的手指间正把玩着她刚刚扔出去的那颗石子。 周悦娘在心里大呼:真是妖孽啊!长得这么勾人。 两人一坐一站,就那么僵持了好一会儿,河边的这条小路唯一通向的道路只有桑树沟,再有就是顺着河道而上的任家,这个时候任涛出现在这儿是为什么? 周悦娘看不出任涛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但坐久了屁股被咯得慌,只好撑着地艰难的站了起来,脚尖的痛楚让她痛嘶出声,眼泪再次没预兆的飙飞出来,若不是前方站着个英俊男子,她一定会不顾形象的再次坐到地上去。 任涛听她的痛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顺手将石头扔到了河里,人高腿长,几个大步便来到了她的身边;周悦娘心花怒放的伸出了右手,倒不是她花痴,而是她本来以为依任涛的那副“拽”样一定不会理她的,谁知这个男生还不错,小小年纪绅士风度还蛮好的。 出于惯性,当然会伸出手来寻求帮助了,可她的想法显然不代表别人的做法!任涛眼神一闪,压根不理会她的纤纤玉指,顾自拉着背篓沉声道:“放手!”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像是大提琴般悦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肩上的拉力告诉她,任涛在试着扯她的背篓! “干什么?抢东西?”周悦娘自己都觉得荒谬,抢一个背篓几包盐巴干什么?却是顺势松了肩膀让任涛能顺利的拉出背篓。 “走吧。”任涛拿了背篓挎到背上,眼神盯着河上那条五六米宽的木质小桥。 “去哪?”周悦娘随着他拉背篓的力量站起了身子,直觉的反问,看到他的目光之后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要送我?哦哦,好。” 思及周小宝说过的关于任涛的话来,周悦娘起身带头在前面一瘸一拐的走着。不管她走得快与慢,任涛都背着背篓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周悦娘偷偷回头看了好多遍,任涛脸上还是那副表情,脚下的速度也一直不变,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眼看前面就是树大林深的野人山了,周悦娘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任涛会不会起什么歹心?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小宝也说过这个任涛经常会送以前的自己回家,要想做些什么不就早做了? 再随即,心里又泛起了疑乎,会不会这个任涛和周悦娘以前本来就做了什么啊? 可这任涛也看不来有什么亲切的表现啊?再说了,这人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胡来的人啊? …… 周悦娘觉得真心混乱了,想着便来到了一座大陡坡,累得她没心思胡思乱想了,专心的看着脚下的山路,害怕一不小心就直接重新“回”到山脚;不知是身后有人的原因还是怎的,心里莫名的安定,爬山也没有最初的浑身瘫软的感觉了。 好不容易终于站到了山顶,周悦娘累得不行,呼吸都像是拉动了胸臆间的五脏六腑,鼻尖吸进的冷空气更是让人觉得头晕脑涨,豆大的汗珠一粒粒从额上滚落脸颊;沉重的呼吸声让她身后的任涛脚步一顿。他心里也满心的困惑,换作以前,周悦娘根本不会让他离得这么近,更不会像山下那样轻佻的伸出手掌,第一次和她有这么近的接触,难得她不再避自己如蛇蝎,他总算是沉声多说了一句话:“歇会儿,我走不动了。” “哦,”周悦娘才不知道他是在心里挣扎了多久才说出的这句话,也不管任涛是否真的很累,她只知道自己很累,累得想坐下不走了。坐下来才发现人家任涛没流一滴汗水,脸不红气不喘的。 野人林山顶的路边只有一块歇脚的大石头,周悦娘毫不客气的坐了上去,以手当扇不住的扇着凉风,想尽办法让自己舒服点;这样过了好半晌,后知后觉的发现没听到其他的动静,一回头,任涛已是不见了踪影,莫非是走了? 周围暗沉的深林中时而传来几声鸟鸣,寂静的林子里偶尔还有簌簌的声响传出,秋天黯淡的天色更让周悦娘如置身黑暗之中,一丝寒气从脚底冒出,她的疲累和炎热飞到了一边,额上的汗珠也化作冷汗涔涔而下。 “任涛!”难怪说以前任涛要送周悦娘回家了,这个林子是一个小女孩敢过的吗? 没有回音,反而林子深处像是有东西要窜出的簌簌声愈发的近了。 “任涛……”饶是周悦娘前世活了二十多年,这时候声音也开始打颤,带着浓浓的哭音。“任涛,是你吗?你应个声好吗?” 还是没有回音,周悦娘快哭了,背篓还在任涛的身上,野人山翻过还有一片松树林,那里更黑,更暗,她真的没勇气继续走了。 簌簌声逐渐变大,成了沙沙声…… “娘呀……”周悦娘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恐惧,林子就像是魔鬼大张的嘴巴,欲择人而噬,惊恐的叫了一声之后转身逃窜;眼前却是突然瞄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第十四章 坚定念头 周悦娘被林中的声音吓得转身而逃,却迎头撞进了一处如铁壁铜墙的地方,额头和鼻尖被撞得生痛,这下子,不只眼泪,连鼻涕都跟着出来了。 “痛死我了!任涛救我……”因为害怕这突然出现的“怪兽”,她抱头蹲到了地上,小声的哭喊道。 “你跑什么?”头顶却传来了自己熟悉的大提琴音调。 “任涛!”周悦娘忙抬头,逆光处,看不清任涛的五官,却在林中模糊的光线下带来安心的感觉,他是任涛,不是什么怪兽。 “你跑到哪里去了,丢下我一个人,万一遇到什么野兽怎么办?呜……”她一下子站起身子,虽说身高只到任涛的胸口,但她可不是畏惧“恶势力”的人,出于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当下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又是踢又是打的一阵乱叫。 任涛被她突来的动作惊呆了,竟然忘记了躲避,愣愣地站在原地接受她的“拷打”,直到她变本加厉,觉得踢打对铜墙铁壁没什么作用,竟然抓住他的衣襟就将嘴凑向了正前方的肌肉一啃! “嘶!”任涛倒抽了一口凉气,神魂归位,伸手拨向她的额头,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 实在是…… 十四岁的周悦娘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得很瘦小,只到任涛的肩膀处,站立的位置对准咬下去的地方很尴尬,刚好是任涛的胸口;因为任涛山里出身,平日靠打猎贴补家用,一身结实的肌肉可不是单单看着好看而已,所以周悦娘张口并没有咬到肉肉,但闭牙的时候却含到了衣衫下方的小樱桃,脑海中一团混乱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咬的是什么,只知道终于咬着肉了,于是…… “呃……呃……”饶是周悦娘二十四年也没和任何男人如此接近过,在她眼里眼前的还不叫男人,只是个稍微成熟的少年而已,可遇到这种情况她也是hold不住了,脸庞的温度迅速攀升,率直爽朗抛到了天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了。 看着任涛揉着胸口的大手,周悦娘真心想就此晕过去,偏偏激动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头晕眼花的迹象传来,只得低着头呐呐道:“对……对不起。” 再大声补充了一句:“谁叫你吓我一大跳。” 任涛此时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以前他只觉得周悦娘怯怯的像是他曾经在山上抓到的小白兔似的惹人怜惜,他也曾经看到过她在过野人山时被吓得嘤嘤哭泣,也是从那次开始他便在周彤娘结业后每次下学之际远远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两人从来就不曾靠近过三米的距离。 而今天,她胆子还是那么小,可看到了她爽朗的一面,还领略了她泼辣的一面;胸上的痛楚好像在往里面渗透,透到里面也就不叫痛了,叫热!第一次感觉一颗冰冷的心有了热度。 “我没吓你。”任涛突然不习惯这样的自己,也不习惯这样的周悦娘,背过身去,面向前方的松树林,“走吧,一会儿天黑了。” “哦,”周悦娘吐吐舌头,后知后觉的想笑,却发现了背篓里蠕动的小动物,“哇,背篓里是什么?你刚才就是去捉它了吧。” “嗯,这是松鸡,只有野人林里面有。” “哇,你真厉害。你手里又提的什么?”眼见的周悦娘看见他手里还提着个棕树叶子编织的袋子,新鲜的树叶缝隙里露出一线褐色。 “蘑菇。” “蘑菇?能吃的吗?你不怕捡到有毒的吗?” “……没毒。” “任涛,你走慢点,刚才不是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吗?现在走我前面是什么意思?” “……”任涛没开口,站到了一边,等着她蹦跳着走到前面去,却不料她停在了身边;“好了,走吧。”意思是两人并肩走,说真的,周悦娘觉得转头就能看见他俊帅的侧面,走路也是一种享受。 “……”任涛站着停了一分钟,见周悦娘还是不动,干脆站到了她的身后。“走吧。” “哼!”周悦娘不爽了,给你面子你还不要,本小姐难得有闲情允许你一个土乡巴佬和我并肩走路,你还嫌弃了!她昂着头背着手在前面带起了路。 任涛冷冷的脸上扯出了个小小的笑容,露出了洁白的门牙,可惜周悦娘背对着他看不到;她也不想想,总共就两尺来宽的山路,怎们可能两个人并着肩走路嘛! 她的心里那么拽,可她忘记了,她现在不是艳光照人,浑身高贵气质的现代都市丽人;而是个洗衣板瘦小身材,蜡黄皮肤,一身土布衣裤的古代小女孩儿…… 沿路任涛还帮着她收拾了小宝出山时割好的猪草,眼看着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桑树沟了,任涛定住了脚步,察觉身后声音消失的周悦娘回头正好看见任涛往路边的歇脚石上放背篓。 “怎么不走了?” “你到了。”任涛觉得今天真的太反常了,往日不是在这里后自己就悄悄消失吗?今天怎么还没走。反常的还有周悦娘,她这么一两年应该知道他只会送到这里啊,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哦。”周悦娘点头,回身来到了背篓前,松鸡在背篓的最下方,上面有几根树枝叉在背篓的空隙搭成的架子,架子上面才是大半背篓猪草;为了让任涛拿走松鸡,她开始往外抱着青草。 “你干什么?”任涛压住了猪草的另一端。 “你的松鸡。” “不用,你拿去吃吧,我回去的时候顺便再抓就好。”任涛又把蘑菇放到了一边,“这蘑菇你也顺便带回去,我懒得拿。” 说完,任涛转身就走了,大步而去的背影显得有些狼狈。他心里不断的问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把换银钱的东西毫不犹豫的就送给了周悦娘,难道是被家里的事情给刺激了!想到家里的事情,他的脚步再加快了几分,母亲花清芳和那个男人?对了那个男人不正是周悦娘的小叔周世田吗;竟然来勾搭自己的母亲,真不是好东西! 疾走而去的任涛看在周悦娘的眼里却又是另外的一番解读:“这人,跑得真快!想不到还被我遇到个助人不求回报的极品,我不过是客气两句,难道追上来还给你不成。” 背上背篓,差点被沉重的背篓拉得栽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了之后擦擦额际的汗水,怨念道:“这么重的背篓人家背着怎么像是没有,到我身上怎么就和座山似的。” 幸好这里离桑树沟不过就是一两里山路了,一路歇歇走走的终于翻过了山梁,来到了桑树“干爹”旁,喘着粗气将背篓放到树下的木桩上,坐到一旁直接用袖子在脸上抹擦,心里不止一遍的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发家致富,走出这个山村,不然一辈子困在这山村里过穷日子,那多不划算! 第十五章 看谁会装 就在周悦娘还没歇过气儿的时候,旁边一个有些熟悉的虚伪关心传到耳边;“悦娘这是去哪割的猪草,还真嫩气;今年你家的三头肥猪恐怕是咱们桑树沟数一数二的大吧。”说话的正是周悦娘的大娘白翠。 “大娘。”人说:君子易处,小人难防;要想八面逢源,那就得君子也结交,小人也得注意别得罪。 白翠身边还有几个同她一样端着一筐玉米的女人,有老有少,祖母白凤莲赫然也在其中,只是没看到罗月华,看样子这些人是准备在桑树下一边剥玉米,一边唠嗑的。 “打了猪草就赶紧回去喂猪去,这都几点了;赶紧的,把位置给婶婶们让出来。”白凤莲见周悦娘一人占了三条木桩,脸色便黑了下来。 “哦。”周悦娘也不是不会看脸色,要依着以前的脾气倒是不吃这口晦气,可现在不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起身背了背篓,伸手抓了边上的两个棕树叶袋子就准备先躲过去再说,省得这婆媳俩看到她就想起换亲一茬。 “等等,你袋子里是什么?”其中一个袋子的缝隙有些大,露出了里面不太晶莹的粉丝来;被白凤莲看了个清楚,不由出声问道:“你去村上货栈了?” “嗯,我送小宝,顺便买点盐巴。”看着白凤莲和白翠盯着粉丝袋子眼冒绿光的模样,周悦娘下意识捏紧了袋子,她在买粉丝的时候就听张兰说过,桑树沟的婆婶婶们去村上的机会都很少,大多都是一月一次,都是为了换点米粮盐巴什么的。 “我看看。”白凤莲嘴里的话音都还未落就已经伸手开始拉过袋子。由于周悦娘拽得太紧,一下子还没夺过来,不由拉长了一张马脸。 白翠这个时候不在一边劝,反而添油加醋的说道:“悦娘,祖母在让你给她看看呢,看一下又不会变少。” 周悦娘心说:怎么不少?说不定看一下就不是我的了;悦娘、悦娘,听起来就土气,一定要改过来。嘴上却是低声说道:“我要回去了,还没做饭。”脚步移动就准备往家走。 “等等,怎么你娘没教你什么是孝心吗?老娘生养了你爹,未必然管不住他女儿?东西拿给我;也给祖父祖母换换口味。你们一家子怎么都这么没孝心,把我和老头子丢到一边就不管。”白凤莲却是直白的直接提出了要求;她的年龄要走出大山去村子一趟无异于比登天还难,白翠这些日子忙着山上的庄稼也没有出山去淘换点新鲜吃食,整天就吃地里的那些庄稼,都腻味了。 “……”周悦娘睁大了眼睛,眼前相似的两张马脸的表情是那么理所当然,“祖母,前两天娘不是才给了你和祖父半只鸡吗?只有你和祖父在家,就吃完了?” 周悦娘知道,祖父祖母说是和小叔周世田一家,实则和大伯才更像是一家人,不就是大娘是她侄女吗,值当拿两个小的的东西贴补老大吗?她可是听小宝说了不少这个祖母和大娘的无情做法,心里的厌恶就差没宣之于口了。 “看看,看看!这翅膀硬了的东西,你爹爹在这里也不敢质问我什么?你个小娘皮还大胆了勒。什么鸡?鸡毛我都没看见一匹。”白凤莲开始了她最擅长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大家都帮老婆子看看,这个不孝的东西,竟敢和我顶嘴!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以后嫁到刘家去只有丢我们老周家的脸面。” 说着,她放下箩筐,作势要扑向周悦娘;沟里的几个女人平日是知道白凤莲脾性的,心里为周悦娘叹息之余,谁也不敢出手相帮;眼睁睁看着她抓着周悦娘细瘦的手臂。 周悦娘背上背着沉重的背篓,右手提着袋子,移动不便被她抓个正着,但周悦娘可不是以前那个胆小怕事的人,再被白凤莲抓着的那一刻,嗅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水烟恶臭,心里一烦,情不自禁就顺手一扭,一挣,脱出了她的掌握。 眼见白凤莲眼睛惊骇的大睁,周悦娘那霎那心思转得飞快:糟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要是给了白凤莲颜色看,估计转眼沟里人就会通知李大仙给自己颜色看了! 迅速的抢先丢掉了手里的袋子捂着手臂哭叫出声:“祖母,好疼,饶了我一回吧,受伤在家娘都不准我吃一口好的,杀了鸡又全部给你送去了;呜……好不容易去村里换点粉丝,……” 周悦娘这一招先发制人用得好,本来白凤莲准备抢先指责她伤了自己的,可现在孙女蹲在地上伤心痛哭,她伸着干枯的手在半空中悬着,乌黑的寸长指甲似乎闪着寒光,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她出手之际阴着掐了周悦娘一把似的。 “娘。”就连白翠也觉得今天婆婆的处置有失妥当了,怎么会当众掐悦娘呢。 “我……”白凤莲有苦说不出,面前这个妮子怎么和以前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一样的怯弱胆小啊! “周婶子,悦娘身子才刚好,那几天世海家的都快急疯了;要是再出个什么好歹,世海家的可怎么活啊?” “是啊,这不是逼死人家么?”人群里不知谁小声的冒了一句。 将头埋在双臂间的周悦娘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声音哭得越发的凄凉,桑树沟地界本来就不大,刻意做作的尖利哀嚎被正从山上返家的罗月华听了个清楚,惊慌之下扛着锄头一路狂冲,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桑树下。 “悦娘!你怎么了?别哭了,快给娘说说咋了?”罗月华手里的锄头没丢,惊惶的扳着女儿的肩头。 “呜……娘!”周悦娘这次是真的哭了,在最无助的时候还有人无畏的站在身前,那真的在心灵上是一种救赎,周悦娘无依的心情也像是找到了寄托,不由抱着罗月华还沾着泥土的大腿就是一阵猛哭。 那叫一个伤心啊,让听着的人心里也泛起了一阵委屈,指责的目光纷纷投向白凤莲;最后就连白凤莲自己也盯着自己的指甲犹疑不定:难道真的是指甲太长扎到肉了,小姑娘皮娇肉嫩的痛点很正常。 “那个,月华啊,你快点把悦娘带回去吧;娘不过是和她说着玩的就给吓成这个样子,不是我说你,悦娘的胆子也太小了,你该好好教教,不然今后怎么出门见人啊。”白翠帮着周悦娘把地上的两个袋子打起来拍拍灰尘,趁机看清了袋子里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哎呀,悦娘上哪捡的鸡腿菇,这可是好东西啊,咱爹一直都想喝点新鲜菌汤,世海身体不好不能进山去,还是等世田回家再去捡。”白翠假惺惺的将袋子递到了罗月华的手里,算准了自己这一番话说出,罗月华又不是笨蛋,肯定能听出意思来。 最后,收了哭泣的周悦娘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孝顺的老娘把装蘑菇的袋子递到白凤莲手里,还顺便抓了大半粉丝塞到那个袋子里;“娘,既然爹喜欢吃,你就一起拿去吧,世田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 白凤莲的脸色总算变好了点,拿着手里的东西,眼角斜向一旁还在抽抽噎噎的周悦娘,趾高气昂道:“月华,看来悦娘还得好好教导下孝道;幸好我还没和刘家人说,不然人家要是知道她是这个样子的还不得退亲,说起来真的丢死人了。” “娘,说什么刘家!这事不是没定吗,要是坏了悦娘的名声可不好了。”罗月华在一边无奈的劝道。 周悦娘心里可是一喜,要是这样就可以退亲那真的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显然白凤莲和白翠都已经认为她和刘家定亲之事已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的事情了;白翠闻言不由在一旁笑开了花:“人家刘家说了,不管悦娘有多胆小,他们家都会喜欢的;照我说,胆小好,像那胆子大的还得了,悦娘这样免得出什么幺蛾子!” 最后一句明显针对周悦娘的大姐的。罗月华眼神一变,说到这个她就不怎么高兴,“娘,大嫂,你们先忙着;我和悦娘先回去。” 转身和坐在树下的几个女人也都一一打过招呼,这才接过周悦娘的背篓,娘俩并肩往家里走去。 第十六章 挣钱艰难 “悦娘,你敢一个人过野人林了?” 前脚踏进家门,后脚罗月华就急切的拉着周悦娘急问。 周悦娘看她背上都还背着那个装了松鸡的背篓,心里暗暗庆幸这只松鸡总算是躲过了白家姑侄俩的毒手,一时没听清她的问题;直到她把背篓放到了院坝侧的洗衣板上面又问了一次才回神;“能过野人林怎么了?” 她有些奇怪罗月华的问题,不是该问怎么被那两人欺负么? “我是说要是你晚上敢一个人出山么?”问了这句之后,罗月华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可能,不待周悦娘搭话便自言自语的说道:“唉,你怎么敢一个人过野人林呢,还是晚上。可看你祖母和大娘的模样分明就是铁了心要拿你去刘家换亲,我怎么忍心送你去那个吃人的人家呢;不行,你必须走,不能留在家里。” “……”周悦娘无语的看着不住在院坝里来去的罗月华,想起山岗外黑黑的一片松树林,再远处林深树茂的野人林,浑身就是一哆嗦!不管什么时候,她可是不敢一个人走那个鬼地方路过,想起“鬼”字,她都还后怕不已,今天若不是有任涛一路相随,搞不好她早就吓破了胆子回不来了。 “娘,我不敢。”想来想去,还是打消了罗月华的念头,天知道白凤莲和白翠两人有了周彤娘的先例会不会早有防备她再次逃跑的法子。要是万一逃跑不成功,那以后娘俩的日子怎么个过法,现在年龄还太小,估计再急也要等上两年出嫁吧;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真正的周悦娘好像说过她十四岁定亲,十九岁才嫁人的。这年头,成亲都能和离,安心不和一个人过,还怕没办法吗? 思及此,她拉住了还在疾走想主意的罗月华,“娘,我不敢走野人林,今天回家也是有人在后面送了一程。” “啥?”罗月华愣了愣,“是那个任涛!”见到周悦娘点头的动作,罗月华可不怎么高兴了,拉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问道:“悦娘,你和他没什么吧?” “什么?和谁有什么?”周悦娘下意识一愣,“任涛?会有什么?” “那就好,悦娘,我给你说。以前娘之所以放大姐和你夏大哥走,那是因为你姐都十四了,在你夏大哥家也是过了明路的,你夏大哥家在县城住,只有他和他妹妹两个人,条件也不错;你大姐性子强,嫁过去也不会受欺负。可是任家那孩子不同,你们都还太小,任家的负担重,花寡妇的风言风语不少,你的性子太弱,怕是不会好过的。” 罗月华毕竟也近四十的人了,看事情很透彻,从知道自家胆小女儿回家有人护送之后就一直暗暗注意着,山上的农事太过忙碌,有人送送她的确是省下了一部分功夫;观察了任涛几次后也算是放心两人暂时的距离。本以为女儿休学之后,两人就没什么交道了,可今天她看到蘑菇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再听见周悦娘说是被人送回来的,心里便“咯噔”一下,蘑菇都送到手上了,那两人的距离肯定不止是以前的十几丈了! “娘,你说到哪儿去了?人家不过就是送我过了趟野人林,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你就扯到那么远的距离去了;快别说了,背篓下面还有好东西,幸好没被那俩贪心的女人看见。”周悦娘压根忘记了她曾经和任涛那么“亲密”的接触过,开始抓了猪草往背篓外扔。 罗月华一边好奇下面的好东西是什么,一边碎碎叨叨的劝着自家女儿:“什么‘女人,女人’的,不要那么说,那是你祖母和大娘……” “是是是,人要重孝道。”周悦娘敷衍的答道,对罗月华的愚孝也不打算纠正。几个无趣的夜晚,她算是把罗月华的性子给摸清了一大半。 —— 野人林里,任涛快速的穿行着,偶尔停下听听四周的声息,他是个优秀的猎手,猎取几样野鸡野兔什么的拿到镇上去卖能多换几个银钱;之所以拿到镇上,当然是为了省去张兰盘剥的那关。 张兰在周悦娘的面前表现的还算不错,可对有的村民那就是标准的“张扒皮”,不管收什么东西都会像当铺里的朝奉似的把物品嫌弃的一文不值。 任涛的父亲在世时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后来任涛去镇上读书后才知道镇上的野物价格不低,可说他三年的镇书院花销都是他打猎换来的,这也变相的断了张兰一条财路,所以说张兰对他们一家向来都是冷言冷语;张兰就等于是靠山村的风向标,她厌恶谁,村里人就厌恶谁;搞得任涛一家在靠山村的风评越来越差。 突然,任涛停下了步伐,蹲下身子,嘴里发出几声急促的鸣叫,远处也传来了同样的清脆鸣叫,任涛再次发声,和刚才那道真正的鸟叫声在一起交织,几可乱真。 他嘴里一边继续模拟着鸟叫,取过身后弯刀,动作如狸猫般轻盈敏捷,迅速的砍下一颗竹子,手里三两下一扭,一翻,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竟然就折出了个简单粗糙的鸟笼。 将鸟笼放到了一颗树枝上稍加摆弄,在里面放上一支小鸟最爱啄食的酸浆果,借着树枝的遮掩隐去身形,口中鸣叫再次一转,竟然带了一种宛转缠绵的味道;不足五分钟,对面十米开外的一颗大树上停下来一只尾巴颜色多彩的小鸟,应和着任涛的鸣叫也开始和着宛转而唱起来。 当看清这只鸟的模样,任涛的眼前不由的一亮! 这是一只上好的公画眉,刚才他依稀听到画眉的声音还觉得有些诧异。山里捕鸟的季节多半在春季,一群山里男人拿着特制的网子在林间布下陷阱,然后从远处的一座山头呼啸着将林间的小鸟赶着往网子所在的地方去,运气好,捕捉一次就能抓到不少的之前鸟类,画眉当属其中的翘楚。 任涛家传的捕鸟技巧和这些人的一网打尽不同,而是属于比较精巧的“诱鸟”。任涛从小就有个天赋,学习各种声音惟妙惟肖,当中要数鸟叫。要想捕到画眉,那就要学会母画眉的叫声:清脆宛转! 任涛现在就靠着“诱鸟”的鸣叫招来了一只英俊帅气的公画眉,公画眉在对面树梢和“母画眉”一阵声音传情,不由的心生爱意,循着“佳鸟”的踪迹来到任涛所在的树梢,可“母画眉”却像是不好意思了,停下了鸣叫;谈情说爱了良久,公画眉也是口干舌燥,为了待会儿和“佳鸟”交/配不至于体力不济,它决定找点吃食来补补力气。 也是正巧,下面树枝上就有它最爱吃的浆果,扑棱着翅膀落到了下面的枝条上,野人林里本来人迹罕至,导致这些笨鸟压根就没一颗防范的心,钻到笼子里大啖美食起来,可正在它吃得正欢之时;咔嗒—— 脚上踩上了一个环节,慌忙之下努力挣扎,却发现被捆得越来越紧,最后只有无力得耷拉着脑袋认命的哀叫了几声。 任涛在整个过程中一直就倚在树干上一动不动,直到公画眉认输的哀叫传来才从树干处现出身形,提起简易的鸟笼在眼前看了看,脸上露出个满意的笑容:这下子买过年肉的钱有着落了,娘不用领那个周世田的人情了,要知道,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 第十七章 农活辛苦 鉴于周悦娘都能够去村上一个来回,罗月华认为她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把熟睡的周悦娘唤醒,在她怀里塞了一个温热的烤红薯:“悦娘,走,上山帮娘捡红薯。” 这个季节刚刚收完玉米,再收了红薯之后就要准备点小麦了。这些东西目前对周悦娘来说还是两眼一抹黑,抱着红薯睡眼惺忪的跟在罗月华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走去,天色还未大亮,清晨的山村一向有雾,朦朦胧胧中的大山宁静中带着浓浓的生命力。新鲜的空气中流淌着清新的湿润气息,让人心里一清,精神顿时爽利了许多。 周悦娘这才醒起自己这是跟着罗月华上山干活了,可她知道自己究竟有几坛几两,生怕待会儿露了馅被送到李大仙的手里去,几口将烤红薯塞进了嘴里,有些想念香浓的牛奶,培根,三明治…… “娘,我们还有多少红薯没收啊?”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套点情报也好。 “就只有大石头那边一片了,今天咱们娘俩加把劲,上午挖完它,下午就往家里背。”罗月华经过昨晚一夜的思考,也觉得暂时先看看婆婆和大嫂的后招再说;过年之际,家里的男人们都要回家,到时候再和男人商量着办吧。 “悦娘,过年你爹回来后问问你姐过得咋样?不行的话,你就先去你姐那里呆两天,让你姐给你在城里找份工做,攒两个嫁妆钱也好。” “娘!我能去城里做工?”初闻进城的理由竟然不用自己找就生出来了,周悦娘不由的高兴了几分。 “怎么不可以?你也十四了,在城里做工,说不定还能寻着一门好的亲事。到时候,让你姐姐姐夫好生给你看看。”罗月华却还在愧疚这茬,想起大嫂白翠有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男孩子都在外面做工,老三周彤娘虽是个女孩子却是在城里书院读书,这让她觉得很对不起自家的两个女儿。 现代的秦玥先是在一所私立高档寄宿学校里念了十几年,然后又是封闭式商贸大学里四年,刚刚逃出那个地方也不过才两年时间,她对那种关在房子里无休无止的学习现在可说是致谢不敏;闻言摆手真诚无比的说道:“大姐和我就算了吧,让小宝好好读书,以后也考个官儿当当,多挣点钱让你过上好生活。” 罗月华被她的态度感动了,眼角竟然浮现了两滴泪花;“悦娘,你真的相通了;那时候因为不能读书还埋在被窝里哭了好久,再后来偷听到你祖母和大娘的话就……,唉,都是这个家拖累了你们。” “娘……”周悦娘看着罗月华愧疚的眼泪,一颗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抓住了,或许原来的周悦娘对这个家是又气又怨,可她不一样,这样充满了关爱和温暖的家是她所不曾见过的,见到罗月华伤心,她只想想什么办法让这个家改变现状,“娘,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以后你可以住大房子,每顿饭桌上都有肉吃。” “呵呵。”罗月华只当这是个笑话,“傻悦娘,只要你们仨过得好,娘无所谓的。” …… 地里的红薯藤早在前两天就被罗月华割回家剁碎煮熟盛放到了一个大木桶里面用石头压着,那是备着秋后青草萧条时喂猪用的;现在的地上只剩下一拢一拢的红薯埂。山地和田地不同,全是一层一层极不规则的土地,站在最下面的一块地往上数去,足足有二十多层,其实一层没多少,总共宽就十来米,长度就可怜的只有两三米,有的地方才一米多点,站人都困难。 这个可怎么弄?周悦娘傻眼了。眼珠子一转:“娘,我有点累。” 罗月华很有一种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感觉,放下背上的两个背篓,拿了锄头站到一拢地前,将锄头靠在腰间,对着两只手掌吐了一口唾沫搓散;“那你歇会儿,等娘挖完这一拢你在后面捡就是了。” 说完抓着锄头高高扬起锄下去,地上泥土翻开,两三个连在一根茎上面的红薯就被从地底翻了出来,手上不停,接二连三的挖动,一根根红薯像是便魔术似的出现在了地面,沾了新鲜泥土的红薯躺在地上连成了一大片,新鲜的泥土呈黑褐色,和干燥的褐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在罗月华挖完脚下这两米来长的一拢之后转身去了第二拢,周悦娘便迫不及待的来到边上伸手就将红薯捡着往背篓里丢去。 “诶,诶,你怎么忘了把泥土去掉,难道背回家啊?”罗月华眼角看到了她麻利的动作,可也看到她毛糙的做法,不由出声指点道。 “哦!”周悦娘悄悄吐了吐舌头,重新将红薯上面的泥土用手扒拉干净,正式开始了她的农民生涯。 捡红薯说起来简单,不过就是把挖出来摊在地面上的红薯捡出来去泥扔到固定的一处放着,方便下午的运送;可这样的工作才干了不到一个时辰,周悦娘就累得不行了,弯腰累了就蹲着,蹲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被土疙瘩咯得麻木不已;眼看着罗月华的身影已经在她前面三四层的地里挥锄,她却是还在第三层走不动了。 拍着坐得湿润的屁股站起身子,再仔细瞧瞧连续一个时辰头也不抬的罗月华,她实在想象不到一个身材不高也不壮的女人竟然可以不歇一口气的连续劳作,还只是脸色潮红,脸上略有薄汗;莫非? “娘,我们换换。”罗月华的表现让周悦娘不得不胡思乱想,认为那挖地一定是个轻松活儿。 “你?”罗月华撑着锄头站在地里,怀疑的目光看向跃跃欲试的周悦娘;“恐怕不行。” 她越是这样说,周悦娘就越是不服气,此时也顾不上是否难看了,撅着一团泥印子的屁股三两下爬到了罗月华所在的位置;“让我试试嘛,你教我。” 罗月华想了想,看了下剩下的地也不算多,难得女儿主动要求学这个,也不想打击了她的积极性,顺手就将锄头塞到了她手里,“给。” 周悦娘拿着好几坛重的锄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罗月华笑了笑,手把手的教她拿好了锄头;“不要扬得太高,下锄注意轻重……” 话还没说完,周悦娘的处女锄就高高的扬起:“诶诶……”扬过头顶的锄头过大的拉力让她的身体顺着自然界规律往后扬去,眼看就要往后栽倒,罗月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伸手帮她站稳:“我不是给你说了不要扬的太高吗?” “哦,知道了!”周悦娘重新摆好礀势一锄头下去,啪—— 只见地上指甲盖大小的一片泥土从锄头顶端跳了跳,回到了原位。 一时冷场; “再来。”她第三次扬起了锄头; 啪—— 这次倒是不负厚望,一锄头终于是陷下去了一大半,一撬,大坨泥土翻飞,不过带起来的红薯却已是断成了两半! “呵呵,再来。”傻笑着第四次扬起锄头;“啊——痛痛痛……”没有锄头锄地的“啪”声,只有周悦娘丢了锄头抱脚凄厉的痛呼声。 “笨蛋悦娘,怎么往自个儿脚上锄,幸好力道不大,一边歇着去。” 就这样,第一天上山干活的结果就是她在一边坐着慢条斯理的捡红薯,罗月华仍然挥汗如雨,劳作了一整天! 第十八章 奇葩风俗 老天爷,谁来救救我吧! 周悦娘浑身无力的躺在自己那张木板床上面,连个手指头也不想动弹,觉得浑身都酸痛不已。 不过是一天的劳作,她就感觉到山村生活的艰难了,先是腰像是要被折断似的难受,手也没了知觉;下午把红薯往家背的时候更是痛苦,背篓的细绳子勒在肩上生生的疼,背篓的蔑条也咯得整片背部不像是自己的。 “悦娘,吃饭了。”罗月华打起了门帘,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屋里一片昏暗;“怎么躺下了,待会儿烧点热水泡泡再睡,你有些时侯没做活了,今晚怕是浑身不舒服。” “娘,我不想动了。”周悦娘连说话都觉得累,性子好强的她绝不愿意这个时候出门让人看见她一脸的泪水。 “唉!”罗月华也知道她累着了,可是生在这山村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再歇会儿,我去把饭给你端过来。” 柴火大铁锅焖的白米饭闻着就让人有食欲,一碗浓郁的米汤里面飘着几片菜叶,一碟烟熏过的豆鼓配菜;勾起了周悦娘的饥肠;收住眼泪后强撑着身体下床,再也顾不上什么淑女风范,贵族仪态,端过白色搪瓷碗就是一阵囫囵吞咽,三下两下就吃完了碗里所有的东西,满足的以手在嘴上划拉过去,心里为罗月华的细心感到温暖。 “娘把洗浴水给你兑好了,去冲冲凉再睡。”罗月华一边收拾着碗筷,一面给周悦娘指指床头的小箱子,“肚兜亵裤这些都在里面呢,自己把油灯点上找找。” 吃了热饭身上总算有了力气,周悦娘爬到了床头翻找起了箱子;前几天都只是端了一盆子水在屋子里抹抹擦擦,换的衣服也是罗月华事先帮忙找来放好的,她还真的没有看过自己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没。 打开箱子一阵鼓捣,周悦娘不得不承认,这个家真的是捉襟见肘,连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也没有;那两天还以为身上这浆洗得起了毛边的布衣就是在家里做做农活儿穿的,可打开箱子了才知道,这种衣服可算得上是当家衣物了。至于肚兜!周悦娘用手触触前胸微微的隆起,心里怨念道:当真是条件太差了么,发育好像才刚刚开始;记得自己是秦玥的时候,十四岁可是拥有了一副好身材,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人在帮着保养! 肚兜是白棉布做的,已经有些旧了,好在还没有破,只是这肚兜就只四根带子,实在没有现代胸/罩那样好看实用。她无奈地拿起肚兜,却发现箱子角落里有一个长布条,布条两端还各有两根细长的带子。 罗月华久等不见她出门洗浴,进来准备催促之时就看到她手里拿着布条在发呆,心里颤了颤;几步上前问道:“悦娘是来葵水了吗?终于长大了啊。” “什么葵水?”周悦娘直觉的回了一句,随即就反应过来了古代的葵水就是现代的“大婶婶妈”。不过,罗月华的话也让她反应了过来,难怪身体发育才这个样子,十四岁了怎么还没来“大婶婶妈”? “傻悦娘,我是说那个身上,你大姐没和你说过吗?”罗月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不知道怎样给女儿解释;老大周彤娘好像是无师自通的,现在轮到这一直不开窍的悦娘,她就抓不着头脑了。“你大姐就是十四岁生辰过了没多久开始的,所以我给你备着了。” 周悦娘看着那几根长细带子连接着的布条,一脸黑线,她现在还真是怀念现代的生活啊! 周悦娘在脸上蒙上一张布巾,这才敢提着油灯来到洗浴的地方;其实在山村人的嘴里这就叫“粪池”,在地上挖出个三米见方的深坑,大半用结实的木头盖上,砌上一米多高的木头猪圈,猪圈旁边就是山里人用来洗浴的地方。 离粪池还有一米距离的走道里罗月华已经用大水桶盛好了一桶热水,旁边有张凳子是用来放换洗衣物的;圈里的三头猪看到光亮,感觉有人进来了,全都兴奋的前脚提起趴在一米多高的猪圈围栏上嚎叫着,周悦娘把衣服放好了之后顺手拿了边上的竹条往猪脑袋上打去,直到把猪都赶到了另一侧躺下,这才窸窸窣窣的脱掉衣服准备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说曹操,曹操就到! 亵裤上的淡淡血迹在油灯映照下分外的醒目:这就长大了! 还好早有准备,她只好扯开喉咙唤了罗月华几声,“悦娘,怎么了?”罗月华闻声忙丢下洗了一半的碗筷跑到了茅厕门口。 “娘,把箱子里的东西拿来吧,我……那个来了。” “诶,好的,我闺女长大了!”罗月华双手一拍,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她拿布条去了,听起来比她还高兴。 等待的途中,周悦娘还是把身上上下都刷洗了一遍,又在罗月华的指导下,将里面放了草纸的布条系好,草纸粗糙,让用习惯了现代卫生巾的她狠狠皱眉,却无奈于条件所限,不得不接受这古代山村的条件。 刚打理好自己,还在穿衣裤的时候就听见门口有叫门的声音,周悦娘动作一顿:大娘白翠这黑灯瞎火的来家里干什么? “大嫂,这么晚有事吗?”罗月华远远的迎了出去,周悦娘也赶紧将水桶里剩下的污水全都倒进了粪池里,将换下的衣物一股脑扫进水桶,端了凳子就窜了出来,这大娘早不来,黑灯瞎火的上门,不知道有什么话说。 “哟,悦娘洗澡啊,这收拾好了挺水灵的一个人儿嘛。”白翠刚在堂屋门口做好就看见提着油灯出来的周悦娘,挺直腰背后的周悦娘气色本来就和以前天差地别,加上热水冲刷之后带上的水润,看起来真的比往日中看多了。 “大娘。”周悦娘招呼了一声之后就坐到了不远处的灶房门口,借着堂屋的油灯正好把小衣裤给清洗出来,刚会下就听到罗月华的叫声。 “悦娘,放着别洗,水凉;我来。”罗月华看见她的动作却是不由分说的冲上前就抢下了她手里的亵裤,挥手像赶小鸡似的说道:“还忘记告诉你了,去猪圈上翻上三遍去,就是进去三遍,出来三遍。” “为什么?”不洗东西可以理解,心里也着实感激,可为什么要去翻猪圈?! 第十九章 三姑六婆 据罗月华解释,女人来葵水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有的人身上要脏好些天,只要在猪圈上来回翻了三遍之后,以后来葵水的话就不会拖拖拉拉的脏到好些天,最最重要的是以后每月都会准时报道。 “不会吧,哪有这么邪门?”听完了解释,周悦娘不由瞪大了双眼。“不去,好脏、好臭、好吓人。” 猪圈就在粪池的正上方,里面的三头猪分量都不轻,个头也顶大的,要她翻进去和它们做伴就算是一秒也不行。 “去去,祖祖辈辈的女人都是这么做的,你想以后经常都脏啊。”大娘白翠也帮腔着说道:“你兰姐姐也是被我押着翻了三遍猪圈的。” 罗月华三两下就帮着女儿洗干净了衣裤,在身上擦擦水渍,伸手拉了周悦娘就往茅厕走去,白翠也跟在后面看热闹,嘴里还别有意味的说道:“悦娘这是长大了,是大人了;呵呵,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娘,大娘还找你有事呢,我自己去翻。”周悦娘妄想着躲过这个“酷刑”,鼻端仿佛都闻到了猪圈里的臭味了,要知道,这几天进猪圈之前她都会在脸上蒙一块布,好不容易循序渐进的在适应这个味道,可不想这么快就进步到坦诚相对了。 “没事,你一个人哪翻得过猪圈啊!我可以一边看你一边说,这事儿还真的和你醒事了有关。”白翠亦步亦趋的跟着周悦娘娘俩,慢条斯理的说着来意;“月华,娘不是让我去刘家探探口风吗?你猜怎么着,刘家老娘正好问我咱们家悦娘来葵水没,可巧了是吧?呵呵,我这不是过来问问吗,正巧撞着悦娘去脏气。” 罗月华和周悦娘一起停下了脚步, “悦娘,你自己进去翻。”罗月华轻声对女儿说道,转身对着白翠道:“大嫂,我们坐下说!” 周悦娘听出了她压抑的不悦,乖乖的猫着腰进了猪圈,捂着鼻子蹲到了临近墙边的地上,远处堂屋门口的对话听个清清楚楚。 “大嫂,你说的话什么意思?”罗月华声音带着冷淡,也许是被伤透了心。 “诶诶,月华你别黑脸啊,我只是按照咱爹娘的意思办的啊,可不是我的意思啊。”白翠努力的摘清自己的关系。 “大嫂,论咱家的女孩儿,悦娘上面还有兰兰啊,兰兰今年十四了,正是说人家的年纪。”周悦娘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自家这老娘看来不是吃素的人,“我们家兰兰?!呃……兰兰不是在上书院嘛,刘家老大等不了那么久,再说了,兰兰是以后要是做了女官或是做了官家夫人,你这亲二婶也跟着沾光啊;再说了,老周家可还没出过女官或官家夫人,她祖父祖母可都指着她为家里争光呢。” “那我们家悦娘也可以……也可以为家里争光呀。”说到后面,罗月华的声音越来越小,悦娘在村书院里的成绩本来不错,却因为家里穷的原因只得休学,说到底都是家里误了她啊。 “悦娘为家里争光?”白翠声音里带着两分讥嘲,老二家的家境她还不清楚吗?都快揭不开锅了。思及此,干脆说个清楚明白也好:“刘家的态度很明确,只要你同意悦娘定给他们家老大,不但刘家二妮什么聘礼都不要的年前就嫁给世田,悦娘和刘老大只需要现在订个亲,两年之后全套聘礼来娶,你说呢?” “我说!我说什么?这事情等世海回家再说吧。”罗月华的声音很低,也不知道想的什么。 “也是啊,这事爹和娘也说了,等过年男人们回家就给订下来,现在只是让你有个准备。找时间不如去枣树沟过过眼?!” “不用去过什么眼了,一个村的人还不知道什么样吗?大嫂,天晚了。”罗月华起身。 周悦娘听到这儿也觉得差不多了,出了茅厕正赶上白翠怏怏地开院门准备离开,她赶紧上前两步帮着把门打开:“大娘不坐了吗?慢走啊。” 送走了白翠,周悦娘转身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悦娘,你去城里吧,去找你大姐想想办法,她心眼多。对了,带点什么?家里没钱,咋办?明天我就去娘家借点。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万一被拐子拐走了咋办?不行,城里万一撞见你爹,你爹说不定会带你回来的……” 听得出,刚才在白翠面前力持镇定的罗月华此时已是慌了神,一个接一个的点子被她又一一否定,只有抱着周悦娘的双手格外的坚定。一只手掌伸在她的唇边阻止了她的唠叨:“娘,事情还没走到那一步,不用那么慌乱的。” 周悦娘稳稳的话也暂时稳住了罗月华的心:“可你祖父祖母打定了主意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娘,要是我现在就跑,被找回来还是得定亲,而且中间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要是等到事情定局之前跑的话,说不定还能成。”周悦娘只知道要是现在跑的话她根本就出不了这桑树沟,还不如等小宝回家之后慢慢商量个什么稳妥的法子再说? 心里也一阵疑乎,这刘老大和刘家二妮何许人也,还有这刘老娘又是怎样的决断,能把女儿嫁给周世田,儿子却迎娶周世田的侄女,这关系可不是一般的混乱,她都不怕以后孙子和外孙之间不好称呼么?哦,对了,周悦娘想起来此之前那个原身周悦娘曾经说过她没生养过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原因? 呸呸呸!周悦娘暗暗唾弃自己跳跃性的思维,目前哪里是想那些摸不着边际的事情,赶紧睡觉迎接明天的活儿才是真的。她却是不知道:有的事情不是在心里丢开事实上就能丢开的! 接下来几天的连轴转,周悦娘习惯了茅厕的臭味,甚至还穿着雨靴翻到猪圈里打扫了一番猪粪,不过事后出来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山上的事情就剩下挖地,也不是那么急,鉴于周悦娘来葵水不方便,罗月华把所有的家务事和山上的活儿揽到了自己身上,每天从早到晚累得够呛。 周悦娘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只好笨手笨脚的做着唯一学会的剥玉米;用鞋底子剥上一筐又一筐的玉米粒,两坛玉米粒换一坛米,要想储备够过冬的米粮,还需要剥上好几百坛玉米呢! 又是初五了,周悦娘在罗月华的帮助下,一共背了两筐玉米到桑树下劳作,告别了要上山的母亲,周悦娘背靠着桑树“干爹”坐着,手上开始了劳作,哗啦啦的玉米落筐的清脆声中,心情和阴霾的天气成反比,鼻间也胡乱的哼着记忆中的那些流行歌曲。 吃过午饭的人们也陆续的到桑树下集合,村头孙家的母女俩首先到场,看见正开心的周悦娘都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周悦娘现在心情正好,裂开大大的笑容招呼道:“孙大娘,素素姐,你们来了。素素姐坐这儿。” “悦娘……悦娘今天怎么想起出来和我们这些无聊人做伴啊。”孙大娘诧异的说道,没想到这经常埋着头,叫一声就像是个小兔子般逃窜的人今天这么热情。 十四岁的孙素素更是高兴,桑树沟里的年轻人只有那么几个,现在只剩下她和周悦娘在家,可周悦娘经常都闷在家里不出来,就算出现在外面也是跑得飞快,生怕被人追上似的,没想到今天出现在这里还笑得这么明媚,不由的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 第二十章 翘首以盼 孙素素和白翠的女儿周兰娘是同窗,她是家里的老大;因为家里的家务活太多,她的成绩一向不是很好,在周兰娘考上书院的时候她却是名落孙山。在大户人家做了两年工又觉得大户人家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太伤神,不是山里人能适应的,干脆回家帮着种地,等着说亲嫁人算了。 孙大娘的性子和罗月华相似,倒是个善谈好相处的。娘俩被周悦娘的热情吓过了之后也释然了,也许是周悦娘开窍了说不定,在山里,临近说亲的女孩子一下子开窍可不是什么新鲜事。 在娘俩的口中,周悦娘又陆续的得到了更多的讯息:大娘白翠名下有大堂兄周心强,二堂兄周心国,现在和大伯周世山,自家老爹周世海,还有沟里另外的三四个男人都在县城的码头搬运货物挣苦力钱;还有一个和孙素素同年的堂姐周兰娘,是这沟里的一枝花,也是整个村子考上书院唯一的一个女孩子。 三人正聊得投机之时,村里方向又有人出现了。 “孙大娘,你们怎么没上山挖地,我怎么觉得我娘老是忙得要死。”看白翠和白凤莲亲热的走出来,一副悠闲的模样,周悦娘就不由有些奇怪。 孙大娘看了眼越来越近的婆媳两人,支吾着说道:“你家山地多呗。”随即转头和走到近前的另外人家打起了招呼,绕开了话题。 孙素素却是靠向了她耳朵边,语速极快的说道:“你忘了,你祖母名下的山地都是你娘在打理的。她们只管收获就行了。” 说完,眼神瞄向了不远处的白凤莲两人,周悦娘没错过她看向白翠的惴惴不安。 白凤莲和白翠和村里人纷纷招呼了之后,婆媳俩直奔着周悦娘所在的地方走了过来;“今天悦娘也出来了啊,等小宝是吧。” “嗯,祖母,大娘,这儿石头凉,你们要不要坐里面的树桩。”看两人坐到了自己的右手边,和左手边的孙素素两两相对,周悦娘就有些奇怪了,这个位置可是桑树下坐得最不舒服的地方,里面平整处可还有几个最佳位置呢。 “就这儿好。今天你兰姐要回家。”白凤莲的心情很好的样子,周悦娘竟然破天荒的看到了她的微笑,满脸的褶子抖动,看上去比马着脸还难看几分。 “是啊,不知道今天是谁和你兰姐一道回来,每个月回来一次不容易!”白翠盯着远处静谧的山坳,话里是满满的骄傲,眼神轻蔑的瞟了眼另一边的孙素素,脸上扯出个假假的微笑:“素素回家帮着你娘做事才是正经,前些日子在外像个什么话,说亲也不好说的。” 孙素素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闷着头发气似的把玉米在鞋底上磨得飞快。 周悦娘下意识往她的方向靠靠,“素素姐,都说女儿是娘娘的贴心小棉袄;其实照我说,能陪在娘娘的身边,每天吃着娘娘做的饭菜,和娘娘说说女儿家的小话,真的很幸福。” 孙素素瞄了眼黑脸的白翠,笑了,一张平凡的脸孔也生出几分色彩来;“想不到悦娘你还挺会说话的。” “什么啊,这是事实啊!有的人想有娘娘陪也是一种奢望。”周悦娘很是伤感,就像她,从小看别的小朋友有爹爹娘娘陪,而她从四岁就住在寄宿学校,周末也只能看见保姆婶婶。可笑的是,“娘娘”的感觉倒是在罗月华身上感觉到了,温暖甜蜜。 可是周悦娘的这句话明显伤到了白翠,就连白凤莲也是勃然变色:“死悦娘,会说话吗你?咒谁呢!” “……”周悦娘低下头,学着孙素素拼命的剥起了玉米,她今天的任务是两筐,可不能因为几只苍蝇叫就耽搁了劳作。 没有得到回应,这么多外人在,白凤莲和白翠也不好死追着个小丫头不放;只好转而和沟里的那几个女人们讨论起各自得到的最新八卦。 这些人走得最远的不过就是村里,还好些日子没去了,听来听去也不外乎就是那几句。 以周世山为首的打工队伍也不知道找着钱没有? 周心强,也就是周家大郎都二十二了该说媳妇了! 周三郎周心国也二十了,大哥说了,就轮到他了! 刘家媳妇好像怀孕了,这些天都没出来做活儿了! 乔家老三得了痨病,媳妇也不知道守得住多久? …… 当然还有涉及到某些带颜色的话题,这些女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凑到了一起咬耳朵,防着孙素素和周悦娘呢!两人只能听见依稀有人说什么“某人那块田干旱好久了……地里茄子成熟了……”云云!最主要的是这些女人讲完之后还煞有介事的嘻哈大笑了起来。 周悦娘困惑得看着孙素素听到这类话题便红着脸低头猛做手上的活儿,心道:这也需要你们聚在一起咬耳朵?我还以为是什么颜色笑话呢!只需你们咬耳朵就不许我咬了吗?思及此,周悦娘靠到了孙素素的耳边轻声问道:“素素姐,她们那些也叫‘小丫头不能听的笑话’?要不要我给你讲个?” “做事!”想不到孙素素还满正经的,根本不愿意听周悦娘的颜色笑话。 周悦娘只好闷闷的也低下头来专心做事,在玉米哗啦啦的声音中她的脑海想起了一个恍如隔世的时候听到了一个笑话:在某个旅馆的门口停泊了无数的汽车,有一位开车来休息的旅人就觉得很奇怪,跑去问旅馆掌柜;旅馆掌柜就说了:只要我五岁儿子能做到的事情你能够做到,那我就送你一辆车,若是你做不到的话就把你的车留下。旅人考虑了片刻,答应了,被带到了一间温暖的房间里,里面有一位裸身美女,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这时,旅馆掌柜五岁的儿子走到美女面前亲吻了美女一下,那位男性旅人做到了;这时,小孩子伸手抚遍了美女全身每一个角落,旅人也急切的跟着做到了;再然后,小孩子掏出小鸟弯了三遍,旅人无语,留下了自己开来的汽车…… 这个故事明明就是不到十天的时候在夜店里听那个帅气的酒保说的,却好像已经隔了一辈子! 想起了这些事情,难免有些伤感,倒是没了玩笑的心,专心在手上已经习惯的动作上了。 “回来了,回来了!”白翠兴奋的声音在边上响起,周悦娘动动有些麻木的脖子,抬头往远处望去,两个黑点在山顶缓缓移动,影像有些模糊,看不清究竟是谁。 黑点动得飞快,转眼消失在山坳里了,周悦娘眼神投向不远的山顶,知道黑点下一瞬便是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唉,不是我们家兰兰,是两个小子,谁家的呢?”白翠失望的继续盯着远处的山顶,她的眼力比稍稍带点近视的周悦娘好多了。 是周小宝和罗英杰!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周悦娘的视野之内,已经能很清楚的看清究竟是谁了;已经过去了一刻多钟,真是应了那句话“望山跑死狗”,看着近,走着远得要死。 “二姐!”周小宝跑得飞快,一下子就跑到了周悦娘的面前,顺手擦擦额上的汗渍:“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吗?” “嗯,不然我出来干什么,不如在家剥,还免得背来背去呢。”周悦娘看着面前憨实的方正脸庞,由心的感到高兴,这小子好像眼里只有她这个姐姐,被人记挂的感觉真的很幸福。 旁边的白凤莲一张马脸沉得出水:“小宝,没看见祖母、大娘和婶婶们吗?” 第二十一章 我要变美 周小宝和罗英杰在路上还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讨论着自家二姐,心里却是生怕她不小心暴露了“失忆”的病症,被迷信的母亲等人送到李大仙家里去。 待得出了松树林爬上回家最后的一座小山包便看清了桑树下激动得起身的周悦娘,他心里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顾不上和身后的罗英杰打招呼便一口气冲下山来。 没想到迎头就被白凤莲沉着脸说了一句,只好嘟着嘴不情愿的招呼道:“祖母,大娘。”接着又绕着桑树转了一圈,把那些在树下做活儿的女人挨个招呼过去。 完了回到周悦娘身边蹲下,“二姐,还有多少,咱们回家去呗。” “就在这帮着你二姐做完了再走,今天你兰姐姐也回来,都不知道在镇上等等。”白凤莲抱怨了一句,眼神在穿着整齐干净的罗英杰身上眼神炯炯地上下扫视了两遍之后道:“小宝,别一天只顾着玩,做事情去。” 周悦娘就觉得这白凤莲太苛刻了,明知道人家有同窗来家里还叫人家做事情,这分明就是赶客人走嘛。当下整理了玉米筐子,笑着对白凤莲说道:“祖母,反正我今天的也剥得差不多了,既然小宝有朋友到家来玩,我们这就回去了。” “没事,我们帮你把剩下的剥完再走吧。”罗英杰倒是自来熟,笑着的时候脸上酒窝隐现,也不知道是大人太多还是什么原因,这小子没了上次的嚣张跋扈,显得很乖巧懂事,就连挑剔的白凤莲也对他俊帅的脸庞不好意思再沉着一张脸,露出了个尴尬的笑容来。 “这不是罗大夫家的孩子吗?” “哪个罗大夫?啊!村长的孙子。” 这时候,有人认出来罗英杰的身份,小声的讨论了起来,沟里来去的人就那么几个,基本都能认个脸熟,经过这一提醒,经常到张兰小货栈淘换生活用品的女人们也都认出了罗英杰。 “他不是都十四了吗?怎么还和小宝是同窗啊?” “嘘,别说,这孩子命苦,生了一年多的病,休了两年学,不然你以为罗大夫是为什么做的大夫,而不是子承父业做村长?那是因为要治这个宝贝疙瘩,久病成良医嘛。” …… 先前周悦娘都还在疑乎为什么看着就比小宝大一两岁的罗英杰会和他同窗,原来还有这茬啊! “你想什么呢?我不过是身体虚弱了点,老是着凉咳嗽才耽搁了上学的;可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考不上的。而且,我爹本来就喜欢擅长医术,才不是在我身上练就的好医术。”就着小宝搬来的木头桩子,罗英杰坐到了周悦娘的对面,尖着嗓子就对她解释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只是觉得周悦娘在他心里和其她姑娘都不一样,不管是镇书院还是他见过的姑娘全都一副青涩害羞的样子,要么就张牙舞爪的没个正行;可周悦娘在上次的表现很奇怪,大胆活泼,说起生意经来一双眼睛熠熠生辉,说不出的耀眼。他莫名的不想在她心里留下什么不良的印象。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周悦娘头也不抬的继续干活,“倒是小宝,这次去上学有没有看过皮影戏啊?待会儿回家把课业拿给我看。” “啊……”小宝本来抢过周悦娘原本的活儿做得正欢,却不料被她横空的这么一问惊得拿不住手里的玉米,忙不迭摆手说道:“没有,绝对没看。课业就不看了吧。”随即轻声咕哝道:“貌似你的课业差得一塌糊涂,能看出我的好歹吗?” 话是这样说,他可不敢把满是叉叉的课业本拿出来见人。 旁边的罗英杰不满被忽视,在一边帮着周小宝保证道:“周悦娘,我可以证明小宝没说谎,这回他很认真的。”不过是认真也没效果罢了,周小宝在镇书院里属于夫子已经放牛吃草的那一拨学生之一。 “嗯?!”手里的活儿有两个男子接过去,周悦娘干脆只帮忙把玉米麸上剩下的几颗打理干净就行,眼神瞟向罗英杰,带着两分玩味:“你叫我什么?跟着小宝叫二姐吧。” “我才不,你还比我小一个月。”罗英杰也不明白为什么在她的眼神下会莫名的心慌,眼前两尺处的脸庞和上次看到时差不多,瘦削的脸庞被灵动的眸子带得多了几分健康的色彩,脸色好像比前些天白嫩了一点儿,小巧鼻头两侧淡淡的几颗雀斑点缀,粉红的唇瓣如花般绽放,一点儿也没有村里那些女人的干裂。 “称呼不论年龄,只论辈分。你和小宝平辈论交,当然得叫我一声姐了。”周悦娘扬扬手里的玉米麸,呲着洁白的牙齿作势要咬人,却不知这个样子在对方眼里无比的可爱。 罗英杰正待继续逗得她露出这幅模样时,白翠兴奋的大喊再次传来:“兰兰回来了,我们家兰兰回来了。” 周兰娘的名气在靠山村还是挺大的,至少罗英杰就听那些来小货栈买东西的人说过不少,闻言扭头往身后山上看去。 不光是他,桑树下所有的人都被白翠的呼声给吸引到了路口。 远处山顶转出来的两人终于在众人殷切的翘首期盼中姗姗来迟:走在前面打着空手的是一个明媚的少女,一身紫色的长袖织锦及膝裙衫,脚穿一双白色布靴。据周悦娘看遍好东西的利眼考证,周兰娘的这身打扮忒俗气了点,而且这里是什么地方,山村!山村你穿一双白布靴,是不是有病啊! 再看她头上簪着的一朵大红花,周悦娘心里升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就是人人夸赞的靠山村一朵花? 不过,在孙素素惊羡的目光中,周悦娘的心沉了下去:这在古代贫困的山村,皮肤白皙,柳眉杏眼,樱桃小嘴的周兰娘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这样的小姑娘如果细细打扮一番,放到现代都市恐怕也不输什么玉女明星吧! 眼神在帅气的罗英杰和漂亮的周兰娘之间转了一圈,周悦娘下意识摸摸自己刻意保养的脸庞,心里在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的出尘美貌。她就不相信了,在这个大自然眷顾的地方,每天用最自然的方法美容还养不出个好气色来。 是秦玥的时候,她念的商贸,却是一直没能学以致用,倒是在家闲着的时候每天就想着怎么把身体面貌保养得美美的,以后嫁入豪门免得被丢在角落发霉;那时候正时新自然美容法,无奈那个条件下的“自然”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比如:洗脸的淘米水,最好是山泉水;嫩白祛痘的芦荟,新鲜的芦荟汁;无污染的蔬菜水果…… 但在这山里,这些东西用用心却是能全部找到,所以,要想变漂亮并不困难;此时看到同血缘的堂姐,周悦娘更有信心了!把周悦娘养得和秦玥一样漂亮是她的理想,因为漂亮才有可能钓到金龟婿嘛? 可接下来周兰娘出口的话语却是让周悦娘彻底推翻了对她的好观感! 第二十二章 春心萌动 周兰娘看上去漂漂亮亮的淑女模样,可出口的话语却让周悦娘印象大跌。 只见她将靴子上的泥巴嫌恶地蹭到一边,蹙着好看的柳叶眉,梳理着自己有些汗湿的额发,对正要靠近她的白翠嗔道:“娘,人家不是说过回家不让哥哥在书院接我吗?在镇子里等我就好,又不是找不着路。” 看她嘟起的小嘴,白翠不禁心疼的想伸手去摸摸她的长发,却被周兰娘一个侧身给躲开了;“娘,不要摸乱了,你还没洗手呢。” 白翠看着自己干裂的手掌,在身上用力的蹭蹭,再次伸手去拉住了周兰娘白嫩的手掌:“不给娘看啦,我不是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吗?有哥哥护送不是挺好的吗?” 周兰娘身后的男子长得壮实敦厚,和周家小叔周世田的模样很相似,不过表情要呆板得多,没有周世田的灵活劲儿;此时看妹妹被母亲拉在手里不住的编排他的不是也不生气,只是呵呵的笑着。 “大哥就那样往我们书院门口一站,好多同学都在问‘那个土老冒是谁?’你说我敢说是我家大哥吗?人家会笑死我的。还有啊,二哥上次给我拿银钱来的时候连衣服也不换一下,满身的泥水,书院守卫还以为他是要饭的乞丐呢……” 叽叽喳喳,周兰娘不住的诉说着两个哥哥和父亲丢她脸面的事情,白翠只是在一边陪笑着,周悦娘在心里已是给这个堂姐打了个负一百的分数,她当年求也求不到一个亲人到学校来探望,这个堂姐倒好,竟然还埋怨起人来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低下头,继续手上的活儿,小声地对周小宝说道:“小宝以后可不准嫌弃谁。” “我才不会。”小宝闷闷的说道,周悦娘这才发现小宝他一直就没抬起过头看周兰娘一眼,而罗英杰也只是瞟了一眼周兰娘,随即就哼了一声不再挂着满脸的笑容了。 “你们怎么了?”看白翠、白凤莲都围在了周兰娘身边嘘寒问暖,一时注意不到这边;周悦娘好奇的探问道。 “她在外面一直说她祖父是村长,爹爹是大夫,娘亲是开货栈的!”罗英杰小声的闷闷说道。 “啊……”周悦娘愣住了,问罗英杰道:“你有个姐姐?” “我是独生子。”罗英杰看了一眼如众星拱月般靠近的周兰娘,眼神很是不屑,被周悦娘拿了一个玉米麸敲在了额头。 “别那样看人,怪讨厌的。诶,那她是不是你未来媳妇,不然怎么会有那样的家境。” “就她?”罗英杰被周悦娘一敲一调侃,重新回头上下审视了几眼周兰娘,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低头默默剥起了玉米。 周兰娘这时已是看清了桑树下的几人,目光在周悦娘三人身上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却是直直走向了一旁心不在焉的孙素素,“素素,你也在家啊?我看到县城好多大户人家都在招丫环,你怎么不做了?在这里做农活儿有什么出路,到头了也没有啥出息。” “……” 周兰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让桑树下所有的女人都停顿了手里的动作,依旧顾自的教训着和她同龄的孙素素,俨然一副高雅派头:“早就让你认真上学你不听,要是能县学结业,或许还能做个抄写的女吏什么的;看吧,不好好在书院学习,只有回家了吧。” 而刚才都还伶牙俐齿的孙素素不知怎的突然变得沉默了,对周兰娘的一通说教仿佛没听见似的,倒是一旁的周心强破天荒开口说话了:“兰兰,回家了吧,一路上不是老是抱怨太累了么!” 说罢,提着大包小包的包袱领头大步往村里走去,白凤莲见状挪动着小脚快速的跟了上去,“强儿啊,你这次回来待多久?梨树沟的李三婆上次给我说了个事儿,说是要给你说门亲事,你都二十二了,也该说一个进门帮你娘料理家务了……” 白翠也端着箩筐拉着周兰娘说着闲话一路往家走去,桑树面向回村大山方向就只剩下孙素素和周悦娘三人了;许是刚才周兰娘的话太过伤人,孙素素的情绪很是低落,沉着脸一言不发。 孙大娘敏感的察觉了女儿的沉默,起身坐到了这边:“素素,我们回家吧!” “嗯,走吧!”孙素素意兴阑珊的说道,早没有了坐在桑树下对着大山期盼的模样了。 桑树下就只剩下周悦娘三人了,天色逐渐暗了下去;没怎么做惯农活儿的罗英杰首先受不了这单调的动作了,可先前又是他提议的剥完再走,倒是不好意思叫停,只得没话找话说:“周悦娘,你动作怎么这么慢?人家怎么都剥完回家了。” “你没看见人家都是一筐,我带的两筐出来么?”周悦娘抬眼以看笨蛋的眼神瞄了眼罗英杰,心里也着实恨透了这单调又辛苦的劳作,可有什么办法?一山的玉米除了挂在墙上十几串都还有好几百斤需要打理出来,不然人吃什么?畜生又吃什么? “你要是累了就和小宝先带一筐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千怪万怪都怪这里交通不便,这些东西只能够维持日常生活。说起怪什么,她的心里已经慢慢不怪自己的际遇了,要是那一下被浴室的琉璃台磕死也就死了,可老天重新给了一个人生,那还是要努力的生活下去,何况,这里还有令她留恋的幸福感觉! 小宝就是她幸福来源之一,总是能优先想到她,闻言对罗英杰说道:“英杰,你歇会儿,我来就好;二姐是女子,做不了这么多。” “她是女子都能继续,那我堂堂男子汉歇着不是连女子都不如!”罗英杰被周悦娘的眼神刺毛了,手下发狠,在背篓便绑着的鞋底子上用力的摩擦起来,却不料用力过大,玉米飞了出去,小拇指在鞋底子上用力的划过,一股剧痛袭上心头,不由捧着手指,原地不住的跳跃哀叫。 “怎么了?”周小宝赶紧起身帮他检查伤势,神情紧张,生怕自己这个好友第一次兴起到家来玩就遭此剧痛,不由有些担心。 周悦娘最初也是心下一跳,站起身见不过只是一点发红而已,吁了一口气之余想起自己也不是被那样摩擦过好几次吗,也没他那么夸张吧? “哼,还男子汉!那么点痛都受不了,枉称男子汉。” “你……”罗英杰也摸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被周悦娘鄙视心里就是不舒服;闻言松开了手指,忍痛重新坐到了树桩上,岂料周悦娘却是站起了身子宣布:“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回家喂猪、做饭去。” “……”罗英杰无语了,怏怏的提着两个书袋跟在姐弟俩后面往村子内走去。 “小宝,这周夫子让做的课业你做完了吗?”罗英杰不习惯沉默,想到了学习上面。 “课业?什么课业?”周小宝一副迷茫的样子,惹得周悦娘蹙起了眉头,没想到他这么不知上进,连课业是什么都不知道。 “下学时,夫子不是布置了课业吗?”罗英杰以手抚额,看着周小宝叹气。 “我没注意啊!”周小宝浓浓的眉毛几乎皱到了一处,“夫子布置的是啥课业啊?” 第二十三章 出糗瞬间 周小宝的茫然表现惹急了罗英杰,跑到他的面前掐住他的脖子:“啊,周小宝,你这是在上的什么学?连夫子布置的课业都不记。我趁早掐死你,免得上学交不了课业被夫子罚站。” 周悦娘见周小宝被罗英杰掐得满脸通红,因为手里端着箩筐却是不敢松手,虽然知道两人是在闹着玩,可自家弟弟也太老实了吧,也不知道反抗。但又思及罗英杰说的这番话也是一阵气怒,干脆帮腔说道:“用力掐,看他长记性不?竟然连布置的课业都忘记了;今天幸好有你一起来家里,不然被他蒙混了都不知道。我决定了,罗英杰,今后每次的课业你写到一张纸条上面让小宝带回家,我来监督他做。” “周小宝,你不要抱着侥幸心理,每次带回来的纸条我都会仔细检查,不得有涂改的痕迹,也不得有撕裂的痕迹。”周悦娘严肃的对弟弟说道,周兰娘说的话虽然难听,可也说对了,在这座大山里不出去,还真是一辈子没出息。心里也慢慢生出了个计划,不过还待慢慢完善。 到家简单收拾了一遍之后,周悦娘挽着袖子,笨拙的开始做着家务;周小宝不顾来家的客人,丢下书袋便接过姐姐手里沉重的猪食木桶,飞奔去了猪圈。 清理完那口大铁锅,周悦娘对着锅子犯起了愁,家里有客人来了按理是要好好招待的,可家里好像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拿得出手的。 对了,那只松鸡不是被打理出来抹上盐挂到了灶房顶的篱笆里了吗?烟熏了这么些天,应该可以吃了吧?筛子是长两丈,宽一丈的长方形物体,四周被穿上绳索牢牢的悬空吊在房梁上,下方便是烧柴的泥土灶头;筛子的孔眼只有筷子头大小,里面可以熏豆腐、豆豉、腊肉什么的。 依稀记得罗月华上灶的动作,她也学着照做:踩着板凳爬上了一米来高的泥土灶台,可惜身高有限,踮着脚尖也只能拿手够着篱笆筛子的边。擦擦脸上的汗水,干脆趴在灶上将刚才踩脚的板凳拉到了土灶上面,战战兢兢的爬了上去,虽说当年在现代因为寂寞坐厌了游乐园里所有的高空项目,可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脚下的板凳摇摇晃晃,被吊在半空的筛子也在摇晃;周悦娘的手在筛子里摸索,终于碰到了一个类似鸡的物体,刚刚窃喜着往面前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脚下的板凳摇晃得也太厉害了吧,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板凳的一只脚挪到了大铁锅的边上,正要往锅子里面滑下去;“啊——,救命啊!”顾不上手里的松鸡了,周悦娘为了避免和板凳一起坠入直径一米以上的超级大铁锅中,伸手死死的抓在筛子边缘,闭上眼睛大声叫唤了起来。 闭上眼睛倒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常年被烟熏陶的筛子上全是浓如墨黑的烟灰在弥漫,还有因为筛子倾斜而向着她滚落的各样物品。 闻声最先冲进厨房的罗英杰便看见了此生最搞笑的场景:瘦弱的周悦娘吊在灶房挂着的大筛子上来回摆动,整个头部被黑灰笼罩,头顶上还顶着一只尚未熏黑的松鸡,双脚在灶上来回的摆动,嘴里的“救命”叫了一半就不敢再叫了,黑色的烟灰正扑簌簌的从她头顶浇下! 看着那墨黑的烟灰,罗英杰还是迟疑了一下,不过眼见她就要落下来了,他也只好咬着牙跑到了灶边,迷蒙中伸手抱住了她的小腿,遮着嘴叫道:“丢开手,我接着你。” “咳咳……,我不敢丢。”周悦娘可不敢把性命交给一个据说常年泡药罐子的少年,听声音好像小宝要进来了,不由生出一种打死也要等周小宝的念头来。 “快点,不然筛子被你扯断了落下来我可要逃开的。”罗英杰自认不是那种可以舍己为人的人,当下狠狠的叫道。 “啊——”周悦娘是真的打算等小宝的,可这个时候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毛茸茸的滚到了她的手边,不由吓得松开了手。 其实她吊着的距离到地上不过就是两三丈的距离,感觉手中一紧,罗英杰顺势一放,正好搂住她纤细的腰肢,支撑着她站在了灶下;两人眼前都被飞散的烟灰遮挡,看不清对方的模样,罗英杰不熟悉这里的情况,闭着眼睛不知道往哪个方向挪动。 因为怕周悦娘站立得不够稳当,罗英杰下意识的将手掌往上提了提,却是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手下不像是衣料,温温软软,滑滑嫩嫩的,倒像是肌肤,最最不正常的是拇指尖好像触到了一处小小的坡度,也不知道是哪里? 周悦娘余悸犹存的刚刚在罗英杰的帮助下站直了身体,却不料这小子的手还在往上抬,这一抬不要紧,竟然穿过了外衣,直达胸部下方,大拇指正停留在小肉包下方的起伏之处,再上面一点可就是肚兜包裹的私密之地了!反应过来的周悦娘快速的出手抓开了罗英杰的手掌。 “咳咳……” “姐,怎么了?” “罗英杰?你们在干什么?”周小宝进门就看见自家姐姐从头到脚全是黑黑的烟灰,罗英杰也好不了多少,灶上的大锅里有一条板凳和一只松鸡,瞪大了眼睛:“姐,你在做板凳炖松鸡?” 周悦娘这时已经将嘴里的烟灰咳了出来,也睁开了眼睛,循着周小宝的方向就是一巴掌;“有点常识好不好,板凳能炖松鸡吗?你发挥点想象力也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我有常识知道板凳不能炖松鸡,可是怕你没有了这常识嘛!”小宝揉揉脑袋,拍拍被周悦娘一巴掌拍黑的肩膀,却发现越拍越黑,不由得笑着说道:“发挥想像力?想像力是什么意思?嗯,是你在灶房洗锅,筛子里熏得松鸡复活了,扑腾着飞下了筛子,吓得你大喊‘救命’;罗英杰就在这紧要关头飞快的冲进屋子,神勇的抓了板凳扔向正攻击你的松鸡,把它彻底打死在锅里;然后你跑到了一边,罗英杰还在那里检视战果!” “……”周悦娘没说话,再次拍了拍周小宝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可以的,好好发展说不定写一本玄幻小说会红的!” 说完,便转身出门找水先大概洗簌下去了,留下周小宝困惑的问罗英杰道:“玄幻小说?那是什么东西?”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去?”罗英杰顶着个大黑脸从灶下终于走了出来,右手在身前不住的捏紧又放开,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好了,好了;先出去洗洗手脸,我给你们烧点热水洗洗澡!换身衣服,今天的晚饭看来要吃得晚点咯。” 正这样说着,厨房后便传来了周兰娘高傲的叫声:“二婶,二婶在家吗?” 小宝一边收拾残局,一边淡淡的应道:“我娘挖地还没回来,什么事啊,兰姐。” “你们都过家里来吃晚饭吧,我们带了肉回来。”周兰娘说话的时候也不进门,就在灶房外站着。 “我有同窗好友在家里,还是算了吧。”周小宝倒是知道堂姐这是显摆来着,可想到和她显摆不同的白翠和白凤莲那副吝啬模样,不由出声拒绝道。 “不就添个人,添一双筷子嘛,没事的,一起都过来吧。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过来玩啊!”说完,周兰娘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周小宝却是在灶房里犯了愁,最后盯着锅里的松鸡说道:“松鸡啊,松鸡;早知道就不把你拿下来了。害得二姐差点摔倒不说,现在你又要飞到大娘家的筛子里去了!” 感情他知道周悦娘是因为取松鸡摔下来的啊! 第二十四章 小肚鸡肠 周家老大周心强因为周兰娘要回家,特意在县城里买了不少的肉菜;这些东西在城里很寻常,但到了这山里可就稀奇无比了。对于周心强兄妹俩要叫罗月华一家吃饭的举动,白凤莲可是打心里不怎么愿意;白翠就不同了,虽然吝啬,但不妨碍她想显摆的本色;自家三个男人在外面做工,家里没什么用钱的地方,除去周兰娘上学的费用倒真的还有不少的盈余,还在灶房温言安慰着还想不通的白凤莲:“娘,老二不在家,咱们照顾下他们娘仨也是应该的啊。再说了,兰兰和悦娘小宝他们总归是姊妹,以后也好帮衬着点啊。” “我就是怕兰兰不懂事,待会儿给那个没胆子的妮子鼓动几句,这万一要是说动了悦娘想出门做工咋办?还有啊,小宝带个同窗回家,那可是村长家的孙子,我们好意思让人家和我们一样吃‘面蒸蒸’吗?”白凤莲坐在灶下的小板凳上,有一把没一把的往灶台里添柴火。 “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希望兰兰没多嘴,忘了给这妮子打招呼了!我这就叫强子唤她回家。”白翠闻言想着也是,丢下手里的菜刀就准备亲自出马去找女儿打招呼。 这个时候正遇上周兰娘唤了小宝后回家,在窄门槛上刮着靴底的泥土,蹙起好看的柳叶眉抱怨道:“娘,下次叫他们吃饭直接叫我哥在门口吆喝一声就好,二婶她们院子外面好多黏脚的泥土,把我的靴子弄得好脏。” “好好,兰兰,娘给你说个事啊;待会儿二婶和悦娘小宝她们到家来要是问起城里好找工做不,你可不能大包大揽的给悦娘找工做,听到了吗?”白翠重新拿起菜刀,手起刀落的切着土豆丝,锅里是上好的五花肉煮萝卜;待会儿捞起煮好的五花肉,配上咸菜和蒜苗,一道爽口的回锅肉便成型了。再来个素炒土豆丝,凉拌个清脆爽口的萝卜块,在萝卜汤里下一磨自家推出来的豆花;一大桌人的菜就算是准备完全了。 周兰娘坐在离灶边两三米远的八仙桌旁边,伸手在面前扇着四处飞散的柴火烟灰,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什么啊?” “你想有个小婶婶照顾小叔不?枣树沟的刘家二妮就不错……”白凤莲坐在灶下,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兰娘截去了话头;“刘家二妮?那个傻傻的女人?刘家老娘不是说要换亲吗?彤姐没换成,难道……”周兰娘捂着嘴唇,瞪大了眼睛;“祖母,你们也太狠心了吧,虽然我不喜欢悦娘那个闷葫芦,可也不至于害人家一辈子啊!”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白翠见白凤莲拉下了脸,忙对女儿不住的使着眼色,“难道你去啊?不然你说小叔怎么办?都是三十五岁的人了。” “我才不去,哼,我可是县学生,以后要做有权有势的官家夫人的;那刘家人再有钱我也看不上,况且他们不过是暴发户,哪里比得了城里的翩翩公子哥儿。”周兰娘忙不迭的摆明立场,“好啦,随便你们了,我当哑巴总好了吧。” 她嚷嚷着起身准备出去,灶房里面没什么油味儿,可那烟味儿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她生怕熏坏了书院里所有同窗都羡慕的白净水/嫩肤色。 “等下,你要去哪?”没想到心里刺儿还没被理平顺的白凤莲可不依了,唤住了她说道:“你也十四了,上灶上让你娘教你怎么切菜!” “啊……”周兰娘苦着脸扬起保养得如青葱般的玉手展示给白翠看,脸上浮现可怜兮兮的表情,语调也娇憨的令人脊背发麻:“娘,人家的课业还没做呢;祖母,你舍得我这么白嫩的手被菜刀切断一根指头,不能做课业不能结业,将来做不了官家夫人,不能为家里争光吗?” 白翠首先受不了女儿祈求的眼神,三两下切完手下的一个土豆,求情道:“娘,兰兰将来可是要做官家夫人的,你见过哪个官家夫人进灶房的?兰兰不学家务可是爹也允许的,要是被爹知道了……” 白凤莲的紧箍咒就是周家老爷子周国成,闻言不再多说了,只是闷着头往灶里添了一颗大木柴,叨叨道:“这老二家的怎么还没带两个孩子过来;小宝在上学不说了,可悦娘都在家闲着三四个月了,也该学着料理家务了吧;不管怎么说,年后争取让她能拿出一手现得出门的家务来。” 周兰娘嘟着嘴暂时不敢出门了,干脆坐在八仙桌旁边拿桌上的桔子吃,一瓣一瓣细心的将上面的白瓤撕掉,再像是吃柚子一样撕开两层薄薄的桔子膜,最后只吃中间那嫩/嫩的果肉,桔子瓤也被随意的扔到了地上。 白凤莲赶紧从灶下起身,心疼的捡起地上的桔子瓤说道:“兰兰,这多可惜啊,连着白瓤吃下去还清火呢;这桔子皮也别乱丢,要留着晒干泡水喝。” 正捡了地上的桔子瓤在手,透过大开的灶房门,她看到了从院坝下冒头的小宝,连忙回身将桌上的一袋子桔子扫进怀里,眼见出门太晚了,动作迅速的在灶房里一阵乱串,最后干脆将一袋子约莫四五斤桔子埋到了放柴火的角落里,拉了一把柴火盖好拍平。 和她纯属同一挂的白翠不用眼色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当下也三两步迈到女儿身边,抢了周兰娘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桔子一口塞到了嘴里。 “祖母、娘;这只不过是几个桔子罢了。”周兰娘猜也猜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估计是二婶一家人来了吧,可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啊!在外面见识了不少的她倒是巴不得显摆下自家的富庶。 “不过是几个桔子,”白翠说话囫囵不全,嘴巴被半个桔子撑得满满的,汁水从唇边留下;伸出衣袖一拉,“上月我准备去她们家借粪桶用用时,正撞见小宝和悦娘在吃桔子,结果回家等了一晚上也不见他们拿一个过来给我们尝尝。” “什么?”白凤莲不由气怒道:“好你个罗月华,学着吃独食了啊!” “娘,估计是别人给小宝的吧?镇子里不是明天才赶集吗?这十天去哪买桔子啊,说不定是小宝那同窗送的。”周兰娘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说实话,平日里在书院银钱都用在了装点门面上去了,这零嘴方面还真的没怎么尽情的吃上一次。 “咦,兰姐,你怎么那么会未卜先知啊,连我同窗送东西来也知道。”小宝带着罗英杰和周悦娘正好走到灶房门口,并没有听完全段对话;手里提着那只害得罗英杰和周悦娘浑身黑透的烟熏松鸡,“啪”的一下放到了八仙桌上,残留的黑色烟灰飞起,呛得周兰娘连咳带跑的跳开老远;“周小宝,你找死吗!咳咳。” “对不起啊,兰姐;谁叫你坐在桌子边上呢?我总不可能把松鸡给放到地上去吧。”周小宝的道歉毫无诚意,转而招呼白凤莲和白翠道:“祖母,大娘,这是罗英杰送家里的松鸡,正好兰姐让过来吃饭,不如就煮上加个菜吧!” 他这也是由心挤兑这对吝啬婆媳的,松鸡在桑树沟的女人们心里来说还是比较难捉到的,过年有一只松鸡在团年宴的桌上还是个脸面,估计白凤莲和白翠也不会同意今夜就拿松鸡上桌的,也只有周悦娘那个“失忆”的人才那么暴殄天物! 第二十五章 也有优点 这是周悦娘第一次进桑树沟别人的家门。 周世山和周世海两兄弟住的是一个“u”型院子,木墙青瓦看着还挺新,倒也好意思总在自家茅草屋来“哭穷”。 房屋的布局也能看出两家人的分派来,周世山一家五口人,独占了横着的两间和右边竖着的三间屋子。横着的两间分别是周世山夫妇的屋子和灶房,顺着的三间则依次是屋子,堂屋,屋子。 而周世海横着也是屋子和灶房,竖着只有一间屋子,中间隔了一间木制的杂物间,在往边上则是两间连起来的茅厕,茅厕是用山里的石头垒起来,盖着青色小瓦,竟然比自家的正房子用料还要好上几分! 就连罗英杰也面上露出了一丝不解,似乎搞不明白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呢;周小宝的脸上更是露出了不符合年龄的愤慨,目标是在周世海灶房门口坐着小板凳,含着水烟袋的老头子;七十岁左右的年纪,脑袋上缠着几圈黑不溜丢看不出质地的帕子,瘦削的脸膛上看不出表情,满脸黑褐色的老人斑和能夹死蚊子的皱纹,一方深蓝色白布拴在腰上,既充当了围裙又充当了腰带系住身上那件满是油污的灰色破棉袄。 “那是我祖父。”周小宝对罗英杰解释道,转脸低声唤道:“祖父好。” 周悦娘和罗英杰也都分别叫人,唤了人之后,周悦娘小心的在小宝耳边教育道:“小宝以后不管是对谁厌恶也尽量不要表现在脸上,听到了吗,这样不好。” 小宝和罗英杰都听见了她的这番话,不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小宝眼神动了动,点头表示知道了;这时候周心强从茅厕房子和周世海屋子过道里进来了,肩上扛着几颗小腿粗的竹子,看到三个小的,不由绽出个憨厚的笑容:“悦娘,小宝过来啦;快带你朋友找地方坐坐。” 将竹子放到了地上,坐到周国成的旁边,顺手拿过一旁的弯刀,帮着周国成剔起了竹节刺。 “我祖父经常都砍竹子编一些背篓什么的卖给村里人,换两个酒钱。”小宝和罗英杰解释,顺便也方便了周悦娘。“走吧,先去灶房打个招呼再说。” 灶房里,白凤莲和白翠看到了松鸡之后再看罗英杰的眼神大有不同,带着那股子亲近味道任谁再迟钝也看得出来;周兰娘不由撅着嘴嗔道:“娘,难道就一只松鸡就把你们收买了,我想吃,今晚就做了它吧!” “傻妮子,松鸡留着过年吃,今天有肉足够了。”白翠拿过桌上起码有四五斤重的松鸡,笑得见眉不见眼;“英杰是吧,快,小宝带着你朋友到外面去玩,这里有我们这些女人们就够了;去让你强哥给你们做两把弹弓。” “耶,英杰,我告诉你,我强哥做的弹弓可比那镇上卖的要有威力的多,做好我们带着去后山打鸟去。” “对了,你强哥午后回家就在屋后林子里安了几座竹套,去看看套着鸟儿没,套着了就捉回来加菜!”白翠的这个消息可乐坏了小宝,拉着罗英杰迫不及待的就往外跑;周悦娘忙挪动脚步就准备逃离这个满是冷眼的灶房。 天不遂人愿,无论她多么的低调,多么刻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她也是不容逃避的那一个。 “悦娘!”白凤莲阴恻恻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自打你不上学那天开始我就让你娘教你做家务,如今会做哪些了?” 周兰娘也不急着出门了,看祖母把注意力放到这个胆小瑟缩的堂妹身上,幸灾乐祸的心思大起,这可是一个难得体现优越感的时刻! 周悦娘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就连剥玉米也是这几天临时学会的,至于搅猪食这种没技术含量的活儿倒是一眼就会了;然而,洗碗打碎碗,烧火烧到熄灭,割猪草伤到手,最后还因为来了葵水一样事情也没摸过,可面对白凤莲严肃的目光,她可是不敢实话实说。摆出真正周悦娘该有的反应,低头看着脚尖的布鞋,低声嗫嚅道:“我……太笨,什么也没学会。” “什么?”白翠的惊叫声高了八度,“这都快半年了,一样都没学会?”眼神看向白凤莲,面露忧心:“娘,怎么办,刘家老娘万一知道了,会说咱娘俩编排着骗人涅。” 婆媳俩在刘家人面前可是把周悦娘夸得可以开出一朵花来,除了胆小怕事,闷声不响的个性也被夸成了“听话,好拿捏”;这才得到了对方承诺会给足聘礼,可现在? “嗯,这可难办了?现在就教,这不是在灶房吗?从切菜、做饭教起;翠儿,你端个椅子坐到灶台边上来,给我仔细教。”白凤莲的一句话打碎了周悦娘的侥幸心理,还正在心里打主意继续“懒惰”下去好逃婚的念头被一脚踩死。再看到白凤莲竟然在柴垛里拉了一根指头粗细的竹条擎在手上,周悦娘只好无力挪着小碎步走到了灶台边。 “拿刀的姿势不对,你那是准备双手抱着砍人啊?”白凤莲的竹条在灶台上敲了一下,吓得周悦娘手一抖,差点握不住刀柄;怯怯的眼神看了眼旁边笑眯眯看戏的母女俩。 “你看你大娘和兰姐作甚?你大娘可是十二岁就学会了灶上功夫,做出个三两桌人饭菜没问题;至于你兰姐,人家是正经的县学生,手是拿笔杆子的,可不是拿菜刀的。” 白凤莲骂完了之后,干脆亲自出马,推开了双手握住菜刀无所适从的周悦娘,左手四指弯曲摁住一个拳头大的去皮土豆,右手的雪亮靠着左手指节摆正,“喏,菜刀就靠在这里,提刀不要超过指节,那样才不会切到手指;但也必须贴着指节,不准离开,不然切出来的土豆片不够薄……” 周悦娘不得不承认,虽说这老太太讨厌了一点,这切菜的功夫可不是吹的,只看见菜刀飞舞,均匀的“笃笃”声后菜板上便出现了一摞整齐的土豆片,手一换,一摁,菜刀再动,排列齐整的土豆丝便出现在了眼前。 第二十六章 尴尬的笑 “你隔菜刀那么远做什么,切到哪儿去了?” “你把刀提得那么高作甚?今晚已经有肉吃了,不用你再添上一份。” “切得那么粗,是打算拿去当扁担用吗?” …… 一声声气急的喝骂声不住的响起,周悦娘越切越乱,手里铁制的菜刀像是有千坛重,手腕酸软得根本没法抬起来;可好强的周悦娘咬紧了牙关在坚持。既然重生在了这个地方,这辈子根本没办法回到原本的生活,那学习这些生存技能便是必不可少的保命绝活;山村不需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啪!”白凤莲终于耐不住周悦娘的笨拙,一鞭甩在了周悦娘的小腿上,幸好隔着裤子,但也带来一丝火辣的痛意,她不由的一个哆嗦,手里的刀也没法握住,一阵乒里乓啷的杂乱声响,菜刀跌落在地,她也机灵得跳着躲开了;倒是边上另外专心看戏的母女俩被突来的菜刀吓白了脸,惊叫着掀翻了板凳躲到了一边。 白凤莲的脸更黑了,举起竹条眼看就要雨点般的落下,门口几声惊叫一起响了起来;“娘,你这是干嘛?悦娘做错了什么?”刚刚到场的罗月华三两步赶到灶台边捡起了菜刀;看着菜板上那堆不成型的土豆条;“悦娘正在学呢,这不是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吗,兴许是生疏了;她胆子小,有人看着就紧张。” 说着,罗月华捡了盆子里的土豆叮叮当当的切了起来。 “祖母别打二姐,待会儿再打出什么毛病来不是又要花钱治吗?您也歇着,我来烧火。”小宝机灵的讨好着白凤莲,小心夺过她手里的竹鞭子扔进了灶里。 罗英杰手里拿着三只兀自挣扎的小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呐呐说道:“大娘,这小鸟是要用来加菜的吗?” 白翠和周兰娘这才回过神来,双双神色尴尬的扶回凳子,白翠忙挤出个牵强的笑脸:“月华,你一来就帮着做事,怎么好意思呢?”看了眼神色依旧郁郁的白凤莲和低头看不到表情的周悦娘,打着圆场说道:“娘也是着急啊,你看村前的孙素素,不就是因为不会料理家务,连个婆家也没找着吗?” 周兰娘也尴尬的咳了咳,撒娇道:“祖母,人家正想给你说呢,你上次说帮我纳的千层底呢?这回我要带到书院去用。” 周兰娘在心底虽然看不起周悦娘一家,可也有些忌讳对她知根知底的周小宝,生怕他揭穿自己在外的夸口;瞄了眼在灶下被火光映得红光满面的小宝;小声解释道:“小宝,祖母只是吓吓悦娘的,不会真的下手。” “我知道的,兰姐。”兴许是小宝想起了周悦娘那句诚恳的教诲,心里的不满被生生的压在喉间,出口的回答淡淡的。 白凤莲被周兰娘强拉着出了灶房门,外面还才传来她招呼周心强的声音:“大哥,你下的竹套抓着小鸟了,在罗英杰那儿,快去收拾出来烤上,我好久都没吃过烤肉了。” 罗英杰拿着小鸟,看着低头的周悦娘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他也搞不懂为什么看着白凤莲高高扬起的鞭子时,心里的紧张和心疼是怎么回事?“那,小宝,我找强哥帮忙去了,山上的竹套还没恢复原样呢。” “嗯,我知道了;明天走之前去弄好它。”小宝打发了罗英杰出门,拍拍烧火放在灶下的木头长凳,“二姐,来这儿坐。” 周悦娘一直低着头倒不是害怕白凤莲的鞭子,兴许第一下挨打的时候心里有反抗的念头升起,可随之而来的保护才是让她沉默的主因;脑海里是翻江倒海的思绪流转:周悦娘,你何其幸福,有这么无伪的真情围绕!秦玥,你真的好悲哀,生活了二十四年,在哪里得到过哪怕一丝真心的关怀? 坐到了小宝的身边,看着灶里燃烧的火苗,心里更加坚定了让罗月华和小宝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念头。 “二姐,你被祖母打到没?那竹条抽在身上好痛的。”小宝才不理会在灶边讪讪的大娘,顾自凑到周悦娘的耳朵边上轻声问道;暖暖的气息带来安定又满足的感觉。 “怎么?你被打到过。”周悦娘也小声的回道,学着他的动作不断的往灶里添木柴。 “哎呀,二姐,一次不用添这么多,灶里会被堵住燃不起来的,要这样,把中间掏空,留下点缝隙,旁边架上两三根木柴就好了。看你,火都被闷息了。”小宝往外退着多余的木材,灶里的火光只剩下点点的火星在一明一暗的闪耀。 “那怎么办?”周悦娘看着灶上大锅上原本浓郁的蒸气一下子矮了一截,慌忙的问处理方法。 “没事,你拿那边的两根玉米杆团一团就能重新引燃了。”小宝指了指她身后的玉米垛。在夏天收了玉米之后,会等着玉米秆在地里自然风干,然后砍下,捆成一人环抱大小的柴垛放到灶前的小角落用来引火,另外的角落则放着干木柴,有粗有细,在烧火的时候也有各自使用的时间。 周悦娘遵从小宝的意见,随手拉了一根玉米杆,慌乱的团了一团放进了暗黑下来的灶里,再接过小宝递上的竹筒对着灶里使力一吹;只见火星一亮,干燥的玉米秆被引燃,熊熊火苗重新窜出灶内,她不由的兴奋的大叫了一声:“燃了,嘿燃了!” 心里自然涌起了一股成就感,就像是看到自己剥出来的玉米粒堆满了木头柜子一个感觉;总算不是个废人了! 看到玉米秆像是要烧完了,她赶紧回身准备再团一团进灶,刚拉开玉米秆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是什么?” 灶房里的人全都闻声看去! 正在灶后准备把煮得七八分的猪肉捞出锅的白翠暗叫一声:糟了! 周小宝的嘴角露出了个调侃的笑容:难怪进门的时候她们几人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罗月华切菜的动作顿了顿,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身边的白翠:我有两三个桔子都想着你们,可你们这还是好几坛都这么瞒着我们一家! “这……这玉米秆下面捂过的桔子要好吃一些吗?”周悦娘倒是没想到白翠她们会是把桔子藏在这里避过自己娘三耳目的,兀自在那里困惑桔子放在柴垛里是不是山里人的秘方。 “噗哧……”周小宝一个控制不住笑了出来,他可不知道这是周悦娘的无知,还以为开窍后的二姐终于会含沙射影讽刺人了! 罗月华和白翠一样,也都认为这是周悦娘的讽刺,而不是什么冷幽默;罗月华什么也没说,继续慢慢的切起了土豆,不过声音欢快了不少。 “呃,悦娘说得对,确实那样要甜些,这可是兰兰在书上看到的!呵呵,拿出来吃吃看,是不是真的很甜,要是放到明天或许更甜!”白翠的脸上挤出个难看的笑容,但也没忘了提醒他们“下手”不要太黑! 上架感言 这本文属于家长里短种田文,乡土描写很多,目前已经确定繁体出版,在这里就把出版后记当做感言说一说吧! 笔者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农村许多人和事都深深印在脑海刻在骨子里。 笔者家乡是个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的小山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发现了山里有煤矿,山石可以烧制水泥和石灰;于是小山村里多了一条车来车往的泥泞道路,笔者四岁多开始念书就要在这泥泞道上来回好几趟。乡村学校没有食堂,来来回/回加起来要步行十二公里,最大的乐趣就是走山路的时候摘几个“八月瓜”、“毛梨子”,或者是经过河流在边上捡几个小石子。然而随着小煤窑的过度开发,石灰窑、水泥厂的规模扩大,空气中弥漫的是灰尘和硝烟,河水漆黑浑浊,富裕起来的也就是那几个煤老板和窑老板,更多的人因为肺上种种毛病遗憾离世。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乱砍滥伐、开采过度带来的害处。 零八年大地震对家乡的摧残更是让人痛定思痛,下决心和这些高污染产业彻底告别,大刀阔斧下陆陆续续关闭了所有的水泥厂、石灰窑和小煤矿。地震之后家乡散乱的村落集中成为了窗明几净的现代小区,原来的矿山、煤矿种了树还了林,河水重新变得清澈,空气重新变得清新,没两年就恢复了青山绿水小溪流的自然美景。 然而,所有污染企业关闭了之后老板们倒是揣着巨款到大城市买房置产,工人们呢?特别是一些没什么文化钻了大半辈子煤洞的中年汉子们,竟然都无所适从起来。想要继续养家就得挣钱,大部分人选择了进城市卖苦力,留下了年老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 再后来,有那眼光比较卓绝的人将主意打到了土地上。将原来野生的“毛梨”,也就是猕猴桃嫁接改良,让拇指大的猕猴桃长拳头那么大,让原本只有单一品种的猕猴桃发展到了如今五六个品种。直接食用、酿酒、做果干、罐头,各种深加工起来慢慢解决了一大批农民的再就业问题。 还能怎么发展?说句让大家见笑的话。笔者因为写小说,喜欢看小说,算是我们当地的小名人了吧,有人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笔者。还好在此之前笔者已经经过了十年的酝酿、斟酌,有了点心得体会。 “农家乐”!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农家自然的清新空气,喜欢农村淳朴的生活氛围,更喜欢农村山青水秀夏季清凉。在喧嚣城市待得越久,越是希望回归宁静的生活。于是笔者提了“农家乐”这个理念,也联合了三五好友在家乡开了一家规模不算大的民宿。去年和今年民宿生意很好,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对生活也有了更多的体悟。于是,笔者写了这本基调有些偏现代的文,想给大家展现家乡农村这几年的变化,若是笔力有所不足还请大家多多体谅,如果有机会来四川,来成都,希望大家能够来笔者的民宿体验下真正的农家小日子。 最后,当然是希望大家都支持正版付费阅读,不到一件内衣钱哦。喜欢本文可以下载火星女频专用app,除了本文还能找到海量美文,什么类别都有哦! 第二十七章 青涩朦胧 周悦娘和周小宝可不是白翠想象当中的那种人,既然心知肚明这桔子是人家藏在这里的,倒是不愿意吃了;闻言周悦娘重新把桔子放回了原位;“那就等它继续捂捂。” 灶上,罗月华笑得很牵强,看着两个懂事的儿女,心里涌上浓浓的歉意,歉意也沾染到了眼神里,看得周悦娘蛮不自在的,很想站起身子告诉她:你不欠任何人的! 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想法,特立独行在这古代山村是行不通的,越是在这个地方住下去,越是知道这里信息的闭塞,还有这里女人们那执着的迷信! 似乎这里的人手都很巧,不过是几分钟时间,罗英杰便拿着四五只竹签来到了灶下,每支竹签上都插着个小孩儿拳头大的小麻雀,已经被拔毛开肠破肚了,“来,小宝,强哥说你知道怎么烤,快帮我烤出来,馋死我了。” 周悦娘往里侧让了让,看着被竹签上的麻雀心里默哀了三十秒,她可没有什么悲悯的心,在这山里,吃烤肉想必是种奢侈的盛宴,就当是烤鹌鹑算了。 周小宝在柴垛里找出了一个破烂的铁盆,拿着火钳在灶里夹了已经燃过烟子的木材,现在应该叫木炭了,放进了盆里;起身找了盐均匀的摸在鸟雀的身上,然后在红红没烟的木炭上搭上一个简易的架子,麻雀竹签被放好,不一会儿,诱人的香味儿便窜了出来;周悦娘不由大大的咽了一口口水,被坐在小宝另外一侧的罗英杰诧异的看了一眼,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 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灶上的两个女人身上,这时候土豆丝已经切完了,锅里的五花肉被捞到菜板上由罗月华切片;白翠则将锅里炖烂的萝卜拿个大盆子装了起来,放进了另一边没生火的灶里温着;接着就是掺水煮饭。 鸟雀烤好的时候刚好赶上沥米,沥去水分的八分熟米饭再次被倒进了大铁锅,重新掺上半瓢水闷熟,白翠一边掺水一边道:“兰兰最喜欢吃这样的闷饭了,下面的锅巴很香,也要比蒸饭快上一点,只是不能放玉米面有些浪费;唉,管他呢,反正咱们兰兰难得回来一次,奢侈点就奢侈点儿吧;是吧,月华。” “是,是是!”罗月华还能说什么,只有连声应是,见灶下两个男孩子已经把四支竹签拿起来看烤熟了没有,不由的对周悦娘说道:“你待会儿可不许吃脚爪,那个东西姑娘家不能吃。” 周悦娘看着烤得酥香四溢的鸟雀,口水都要滴出嘴边了,其实她没有这么好吃,只是来这里十天了,真的没吃过点香喷喷的吃食,却是有些馋嘴了;“为什么不能吃?” “不能吃就不能吃,反正姑娘家不准吃脚爪。”难得罗月华霸道的说了句,周悦娘只好扁着嘴答应了;小宝笑了笑,拿起最大的那只,一口咬掉了两只脚爪之后递给了她;“二姐,给!” 周悦娘也顾不上生气了,拿起来就是一大口咬上去,纯木炭烧烤的东西本来就带着独特的焦香味,只抹了粗盐的鸟肉细嫩清香,原汁原味的味道差点让她把舌头给吞下去,不知不觉中,脸上浮现了一个满足的笑容,眼睛弯出个好看的弧度来,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咪! 灶上的两个女人忙个不停没看到,小宝起身去给周兰娘拿鸟肉去了,只有罗英杰手里拿着属于自己的那只鸟儿久久没有咬下去;他吃这种烧烤的鸟肉不是第一次了,可从来不觉得有这么香,这么好吃过;看她满足的笑颜就觉得心里很舒服,想看她笑得更久一些。她的笑容就像是春日花开的暖阳,冲淡了一张暗沉平凡的脸庞,熠熠生光! 周悦娘眯着眼睛三两下解决了手里的鸟肉,拳头大的小鸟烤熟之后估计也就一二两肉,在她还没感觉完美味,手里便没有了;丝毫没察觉到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周悦娘做出来有史以来最为粗鲁的举动,伸出小舌头舔了舔摸过烤肉的手指头,指尖淡淡的咸味也带着烤肉香;这时眼神才转向别的地方,正好看到了罗英杰仍然举在手里的烤小鸟,吞吞口水:“你怎么不吃,有点烫吃着才过瘾。” 罗英杰回神,“哦。我这就吃。”他咬下了酥脆的两只脚爪,感觉味道和平时的都差不多啊,值得她露出那个陶醉的模样吗?不由的想再看看她的满足笑容;伸手撕下了一边的翅膀,递出:“给你!” “给我!谢谢啊。”周悦娘才不和谁客气,本想伸手去接,却不料看着手掌上的焦黑痕迹却后知后觉犯了恶心,干脆伸嘴一咬,含住了罗英杰递出的鸟肉,缩回身子继续“卡兹卡兹”咀嚼起来。 两人的动作很快,依然没人察觉到异样,只有周悦娘品尝美味的慵懒姿态和罗英杰呆呆的表情,看着指尖那淡淡的湿濡,似乎感觉得到柔软小嘴划过那里的温软;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饭菜上桌,周小宝才发现他的心不在焉,不由靠靠他的手臂:“吃饭啊!” 罗英杰才回神,碗里已经堆满了大家的好意;来者是客,不管多吝啬的白凤莲和白翠,在有客人的情况下也是都爱惜自己的名声,绝对不会露出丝毫心疼的模样。 一张八仙桌只能坐下八个人,周国成和白凤莲坐了上首,周心强和罗英杰坐了一方,周兰娘和小宝坐了下首,留下了一根长凳和三个人,一时有些尴尬了;白翠抿抿嘴:“月华和悦娘坐吧,我站着吃点就好。” “大嫂,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们一家叨扰你们还让你站着吃想什么话,你坐,你坐!”罗月华当然不好当着黑脸的白凤莲坐下去。 周悦娘很想说她不坐,可这是来这山村的第一顿“大餐”,长久习惯奢侈的人真的需要补充下能量了,桌上是一大盆油汪汪的肉汤萝卜豆腐;两大碗颜色红亮的回锅肉,散发着红油辣子味道的凉拌萝卜块……;所以,她一定要厚脸皮的在桌上吃! “反正这方位置还宽,不如抽了板凳放三把椅子吧!” 周悦娘的建议很适中,谁都不尴尬,可白凤莲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瞪了她一眼,撇嘴道:“没孝心的妮子,你怎么不说你站着吃呢?” 周国成作为一家之主,此时在桌上磕磕烟袋,沉声道:“好了,就按悦娘说的办,吃饭!天气冷,待会儿菜都凉了。” 他一发话,白凤莲不敢说什么了,拿起了筷子帮周心强夹了一块排骨;闷声道:“好了吃饭吧!” 第二十八章 扰人清梦 吃了晚饭,天色暗了下来,白凤莲为了省下那点灯油,不住的催促罗月华一家;“碗就不用帮着洗了,明天天亮了你大嫂会洗;赶紧带着孩子回家去,免得待会儿把村长家孩子摔着可不好。” 待四人告别下了院坝坎她还不忘追了出去叮嘱道:“老二家的,记得教悦娘做家务了,多大的人了,连切菜都不会,以后去婆家要是被赶回来真是丢了我老周家的脸。” 周悦娘听到这番话不由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去。 回家之后摸黑洗了手脸,周悦娘被赶到了罗月华的床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眼前走马灯似的转动着秦玥和周悦娘的一切,实在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揉着太阳穴,总觉着有什么重要事情是自己想不起来的。 “悦娘,你怎么了?认床吗?”黑夜中,睡在另一头的罗月华感觉到了她的辗转反侧,不由关心的问道。 “嗯,娘,我头有些晕。”她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自己的不适,浑然不觉已经将罗月华当作了真正的娘娘,口吻中的撒娇味道是那么的浓。 窸窸窣窣中,罗月华钻到了周悦娘的枕边,光裸着手臂在秋夜里摸索着她的头部,温暖带着厚茧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没发烧,怎么会头晕?这两天事忙,我还忘记问你了,前两天来葵水流得多吗?会不会是失血过多啊?” 曾几何时,“秦玥”也躺在黑暗的床上和人讨论着生理卫生,可那纯属唠嗑的闲谈和现在浓浓的关爱完全不一样,不由的轻声答道:“不多,不是失血的原因,只是感觉心里乱。” “是担心你大娘说的事情吧!”罗月华张开手掌,大拇指和食指分别在女儿的两边太阳穴附近轻按,温声安慰道:“你不用那么担心的,有爹爹娘娘在,万万不会委屈了你去;只是现在你爹不在家,我要是和你祖母闹起来可就不在‘理’字上面了。你爹那人我也知道,他是不会愿意拿女儿的幸福去博你祖母高兴的;是,咱家是欠了你祖父祖母,大伯,小叔他们颇多,可十几年了,也差不多够了吧;同样是出门做工,你大娘他们的小青瓦都修了两三年了,可我们家还没一文钱的积余。等年后最后一笔债还完,咱们也可以攒点银钱修修房子。” 或许是周悦娘最近的表现不像以前那么懦弱,人也懂事多了,不知不觉中,罗月华把她当成了大人,多说了几句。 “娘,不是分家了吗?为什么要帮着祖母做地里的活计。”周悦娘心疼别人都轻松的在家闲着,有的还能纳纳鞋底什么的,可罗月华却要做双倍的农事。 “你小叔这么晚没结婚也是受了我们的拖累,他常年在外面做活儿,祖父祖母年纪大都做不了;我还年轻,多做点也无所谓的。再说了,小叔对咱们家还是不错的,每次回家都不忘给咱们买点稀罕东西。” …… 娘俩就这样在床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知心话,在太阳穴被温柔的按摩中,耳边是轻声的呢喃,周悦娘的心思逐渐放松,再放松,缓缓的沉入了梦想;直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罗月华这才收回在被子外面晾得冰凉的手臂,帮着她理好了被子,这才翻身睡去。 周悦娘此时在做梦,一个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现实的梦境! 下学回家的路上,后面远远跟着的身影是谁?心里一阵羞涩和慌乱,无所适从的狂奔到家,喘息着喝着凉水;周悦娘想起了村学书院那些吃得好,穿得好的的同窗,心里好难受,不想去上学了! 快考评了,她喜欢的男孩子萧寒,却和一个家境很好的姑娘订亲了,周悦娘心里很气愤,很自卑;把整个考评搞砸了!回家的路上,远远的也跟着那个身影,周悦娘流着眼泪埋着头再次飞奔到了家里! 拿到了奇差的考评单,感觉天昏地转,迷迷糊糊怎么到家的都不知道;关在房间里就是好些天,感觉流干了眼泪,长长的头发遮住了满脸,心里感觉没法出门见人了! 听到了白凤莲和白翠在商量换亲之事,如遭雷噬,跑到山崖上纵身跳下,想要了此残身…… 不!这是真正的周悦娘做的蠢事,和我无关!她在床上摇头,梦还在继续! 还是那间破旧的屋子,还是那个猥琐的李大仙,救活了周悦娘;但她的心死了,每日都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 换亲的事情被提出来了,罗月华让她走,她不敢;过年了,周世海回家了,连夜送她出山她也哭着跑回来了;刘家的定亲礼送上了门,她看着漂亮的衣料,还有一只雪亮的银镯子,眼里闪过了一道亮光,心里在想:或许,嫁人也不错! 瘸腿的三十岁新郎拉着如花般年纪的周悦娘在亲戚间穿梭,脸上满意的笑容就像是买到了一件好玩意儿,物有所值;粗暴的新婚夜,疼痛伴着落红让她更瑟缩了! 嗜酒的瘸子开始骂骂咧咧的动手打人;冷脸的壮实婆婆堵在门口不让她逃脱,嘴里还在无端的谩骂:不下蛋的鸡就得狠狠打。你要是受不住了就滚回桑树沟,让村里人都瞧瞧这不下蛋的母鸡!于是,周悦娘停下了挣扎,任瘸子疯狂的拳头和着唾沫星子落在裸/露的身上。 时光流转,侄子都一大堆了,她还是没有生养,但她怕,怕回去之后更没面子,咬着牙拒绝了姐姐弟弟的关心,骂走了父母的帮助;心里逐渐恨透了一切,只剩下麻木! 背着一大背篓猪草,行进在崎岖的山路上,突然脚下一滑,落入了万丈深渊! “啊——”周悦娘尖叫着从梦中醒来,惊得罗月华翻身而起,“怎么了?怎么了?悦娘,你怎么了?” 周悦娘抹去额角的汗水,睁开眼睛盯着黑暗,在真正周悦娘摔下悬崖的那刻,她看到了“秦玥”踩在了手机上摔倒在了大理石琉璃台的锐利硬角上。“娘,我没事的,只是噩梦!” 后来呢?周悦娘收敛思绪,强烈的想知道为 什么后来会是自己来到了这儿,来到了十年前的周悦娘身上,是要自己来改写这后半段人生吗?真正的周悦娘恨透了这个穷困的地方,那她会不会代替了现代的“秦玥”呢?她能适应“秦玥”的生活吗? 周悦娘胡乱想着,再次沉入了梦乡;或许是强烈的思绪引动了什么;梦境竟然真的开始继续:一片虚无的云朵里,两人的魂魄相聚了,中间好像换了个位置;然后出现了两个男人的争执声,无奈这些东西都像是笼罩在浓雾之中,根本就摸不到一丝边际;只听见一声怒吼:“赶快把这凶女人给我弄下去,她竟然抢了我的仙酒!啊,什么,那就给我送到古代去!” 然后又是一阵坠落高空的晕眩感袭来! 这次,周悦娘有所准备了,在黑暗的夜里睁开了双眼:这是个惩罚还是个考验?老天,我都接招了!我就不信我冲不出这个命运,我就不信凭我跃不出这道农门,我就不信我给不了这个温暖的家应有的幸福! 第二十九章 你真有趣 秋天的山村难得见到一次太阳,没有绵绵细雨已经是老天开眼了,至少不会满是泥泞;周悦娘从睁开眼睛那一刻就显得自信满满,一双眼睛里燃起的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斗志。 “一日之计在于晨!周小宝,快点把书拿出来读读背背,课业搬到屋子外面来做。”周悦娘的大嗓门吓着了刚刚喂完猪,正开门放鸡的罗月华。 端鸡食的手抖了抖,“悦娘,今天头不晕了吗?昨晚做了什么噩梦啊,我见你一直睡不安稳,需要找李大仙招招魂不?” 周悦娘忙不迭的摆手拒绝,“娘,我才不去呢,我昨晚做梦小宝不认真上学,变成个混小子了,到处和人打架闹事什么的,吓死我了,可不能让他以后那个样子。”在她的梦境里,周小宝虽然没变成混混,可也一事无成;所以,要想改变这些,他必须要上学,考上府学书院,将来也捞个官来做做,光宗耀祖。 罗月华笑着看向精神气蛮好的周悦娘,不管怎么说,女儿经历了考评的打击后总算是挺了过来,阎王爷那走了一圈之后人开窍了也是好事一桩,就任她去吧。“是啊,好悦娘就帮着娘管管小宝吧。”说完转身“咯咯咯……”唤了一群鸡到院坝角落里去了。 堂屋门口擦着眼角的周小宝扶着门框作势惨叫:“这下可惨了,二姐,你和以前一样,别管我的课业好吗?” “不好!”周悦娘毫不犹豫的回道;“洗脸、漱口,把书院里的书拿出来念上一遍才准吃饭。” “啊——”周小宝的惨叫唤醒了罗英杰,穿好衣服伸着懒腰站到了他的旁边,对着院坝中间双手叉腰的周悦娘道:“周悦娘,大清早的就吓你弟弟,这样好吗?” “胡说八道!快点,你也把书册拿出来。”说完,她蹬蹬蹬的跟着喂完鸡准备做饭的罗月华走向了厨房,她就不信了,厨房的事情真的就学不会了。 院坝里终于响起了小宝与罗英杰的读书声的,正在烧火的她听到欣慰地笑了;灶后,罗月华拿了十个鸡蛋,一个个叩开打进锅里,很快的,荷包蛋便煮好了。“行了,悦娘,来,给他们把荷包蛋端去。英杰的是这碗四个的,你和小宝委屈点吃三个。” “四、三、三,娘,那你呢?”周悦娘端着两碗鸡蛋出门,回头正看着罗月华手脚麻利的调了一团面粉,正拿刀往锅里削;“你煮刀削面?我也要,我不吃鸡蛋,你吃。”刀削面,她在路边摊看人吃过,感觉应该很好吃,可那时候总觉得开着宾利去路边摊吃东西的样子好奇怪,只得忍痛放弃了不少街边美味。 “行,待会儿你吃了鸡蛋再吃半碗刀削面。” 周悦娘送早点的途中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其实这儿的生活并非原本那个周悦娘想的那么黑暗没前程,如此多的留恋干嘛老是想不开! 饭后坐在八仙桌旁边,手里拿着一根昨晚白凤莲拿过的竹条,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个男生做完了所有课业,在检查课业时再次被小宝狗爬般的字迹给惊着了,用竹条拍着本子“啪啪”声中狠狠说道:“以后每天记得练一篇字,我要检查。” “能不写吗?”小宝委屈的说道。 “不能!”周悦娘厉喝道。 “哦……” 看到小宝紧皱的眉头,周悦娘心软了,转移话题:“小宝,昨天强哥弄的什么套啊,还有没有鸟肉吃。” “……呃,二姐什么时候这么嘴馋了。”小宝在周悦娘的面前也不充大人了,这个“失忆”的二姐似乎开朗了不少,也可爱了不少。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教你怎么做套,反正有现成的竹套,只需要有空的时候去把弦拉上就好。” 这山林里的野麻雀太多,有些成患的趋势,为了保护自家地里的庄稼,大多数人都会在地里,林子边上布下捕鸟的简易圈套。 小宝带着罗英杰和周悦娘沿着屋子后面的小路上了一座小山包,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小竹林说道:“那里是我们周家的山林,强哥的竹套都是布在那儿的。” “小宝,我昨天来怎么没看见那么多座坟头啊。”罗英杰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猛地看到竹林边上的数座两丈方圆的小山坟包,心里有些发怵。 “昨天咱们是从竹林那边大伯家过来的,你当然看不到咯。”周小宝脚下不停,双手拉着边上的树苗爬上了一个高高的泥巴坎,低头便看见发呆的周悦娘;“二姐,你在看什么啊?” “啊,没看什么?”周悦娘的眼神在那几座坟头上打转,心里不断安慰自己道:那有什么好怕的,全都是森森白骨了;要是小宝他们不说那是坟包,我不是还以为那是小山头呢! 竹套看着真的很简单,不过是一根竹騀上下各穿了一个小洞,从上面伸出个枝桠钩子,在钩子上连着一条细绳绑在一根韧性极好的树枝上穿进下面的孔洞,只需要在竹筒的顶端放上一串鸟雀喜欢啄食的野果,在钩子上面布下一个活结,一旦小鸟飞累了落到枝桠钩子上面,活结变死结,会在一霎那死死绑住鸟雀的腿脚,逃脱不了。 真是处处得见大智慧啊,简单的圈套显示了莫大的智慧结晶,不得不让周悦娘扶套赞叹;“啊……”一声惨叫震彻云霄!周悦娘的食指被鸟套牢牢的卡住,剧痛让她尖叫出声,惊起林间无数鸟雀。 “啊,二姐,刚才不是给你说过只要鸟雀一沾上套子就会被困死吗?你还把手放在上面去?” 罗英杰在一旁捂着肚子笑弯了腰:“周悦娘,你真有趣!” 第三十章 开门见山 “周悦娘,你真有趣!”罗英杰的夸奖言犹在耳,可周悦娘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自己的“有趣”在哪里?不过就是笨了点,无知了点,手指被套小鸟的竹套给狠狠夹了一下吗,至于笑成那个不倒翁模样吗? 这都是送两人出山沟的时候了,罗英杰还是贼贼的看着她偷笑。 “笑什么?再笑把你的眼珠子挖掉!”周悦娘跟在两个男生的身后,恶狠狠的说道。背上是小宝的斜跨军绿色粗布书袋,而小宝的身上是那个装着四五十坛玉米的背篓,这次要在张兰的铺子里去换回点针线,地里的活计做得差不多了,罗月华准备闲下来做几双鞋垫,也顺便正式开始教导女儿一些家务。 罗英杰再次捂着嘴巴看了眼周悦娘手指上的布条,想到昨天上午她指导课业时候那颐指气使,小脸上满是自信的耀眼光芒;再想想她爬上山坡累得半死润红的脸颊,还有被圈套夹手的惊慌失措,每一种表情似乎都像是刻到了这个少年的心上。 “周悦娘,你怎么会没看到过小宝弄的鸟套,还会把手放上去?” 这个问题他问了无数遍,每多问一次,周悦娘就多一分磨牙的感觉!谁见识过那种土了吧唧,最原始不过的捕鸟方法,她所知的可没关于捕鸟的知识,唯一知道的是:捕鸟是犯法的!可?这个说出来会引得这两个人笑得更欢吧! 算了,还是闷头走路吧! 小宝看自家姐姐被好朋友逗得闷闷不乐,忙安慰道:“二姐,我知道你只是不小心的。”一边说着,一边还调皮的眨着眼睛,示意两人间的“秘密”没被外人知悉;抽筋似的暗号让周悦娘莞尔,轻声回道:“嗯,我没和他小孩子计较。小宝,背篓重咱们就歇会儿吧。” “不用,我背得动。”小宝憨笑着谢绝她的建议,“咱们早点到村上换了针线你也好早点回家;二姐,上次是我考虑的不周到,忘记了你根本不敢一个人回家;待会儿我把你再送到黑松林。” 小宝还记得上次忘了送她回去的后怕,这次可不敢再让她一个人回家了,谁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任涛在树林里打猎;“顺道”送了自家姐姐回家! “我想试试我敢不敢过野人林,娘不也说过让你别管我吗。”罗月华或许是真想培养周悦娘逃出大山,竟然给小宝打了招呼不准送她。 “那好吧。”在周小宝的心里,这一段山路可没多么的可怕,这也是他上次转身就走的主要原因。 张兰看到跟在小宝身后来小货栈的周悦娘,笑着招呼:“悦娘来啦!今日又带了些啥东西啊?” 周悦娘也是投桃报李,说笑之间把她捧得高高兴兴的,两人倒真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生了出来;换好了罗月华要的几种针线,张兰又不由分说的塞了一把瓜子在周悦娘的衣兜里,笑得眉不见眼:“悦娘没事多来张婶这转转,和村里的那些女人说话可没趣了;说来也怪,还有好几个妮子书读的比你还多,怎么说起话来就和那榆木疙瘩似的不知变通,再不然就是鼻子朝天,可不像你这么大气。” “张婶快别这么说,那是你为人和气;英杰可是在小宝面前常常夸奖你。” “哎呀,只有这么一个,不疼他疼谁去啊!”张兰笑着捋捋耳畔的发丝,“你们家小宝那孩子也不错,现在看来,你家除了那跟人跑了的大姐都不错……”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伤人,张兰慌忙的停下了话,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周悦娘,胖胖的脸庞上浮起一丝歉意的微笑:“那个……张婶失言了啊。” 周悦娘自然知道自己大姐周兰娘既然是个禁忌话题,那名声估计也就好不到哪儿去,笑得云淡风轻:“没事的,张婶,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姐姐她……唉……” “其实这也不怪你大姐。”张兰的靠在柜台上的身体不自然的动了动,抿抿嘴,又拉了拉身上的碎花小棉袄,这才像是整理好了心情,爽朗的说道:“都是刘家逼人太甚啊!其实我也看不惯刘家那模样,像是他家傻闺女多值钱似的,想换你家机灵得跟猴子似的大姐,做梦去吧!” 张兰许是觉得周悦娘说话投缘,山里人就是这样,一旦觉得谁入了眼可不会考虑太多了,只管将自己知道的爆豆子似的说出来便是! “你家大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刘家老娘曾经让我给她带过一截棉绸料子,可这料子却是穿到了你大娘的身上;我看啦,这中间东西多着呢!” 说着料子,张兰特意伸手在自己的新棉袄上掸了掸,周悦娘会意的看了一眼,材质光滑细密,在山里看到可是头一回,当下也先转了话题夸道:“棉绸料子有你身上那衣服料子好吗?我看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家大娘不至于被一截棉绸给收买了吧;许是我祖母真的看上了人家也说不定。” “哟,悦娘,你就不要和张婶打太极了啊;你家大姐是个机灵的,我可不信你就是那个木讷的。”山里的人多半早熟,十四五岁谈婚论嫁的很多,对有的大人来说,和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说话已经是不能够以孩子来看待了;特别是如今的周悦娘,在说话的条理性上面让张兰更没有把她当作寻常十几岁孩子来看待,谈话之际也就有了一种“开门见山”的畅快样。 “其实啊,你家祖母是着急啊!我倒是知道她为什么急?”张兰故作神秘的问道。 谈话慢慢朝着周悦娘想要的方向而去,来时的路上她就曾经想过,如今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自己那还没开始的“婚姻”问题,这问题要从根源上解决就得从周世田入手。非到万不得已,她可不愿意离开这刚刚感觉到温暖的家。 第三十一章 可悲的人 白凤莲为什么那么急?张兰模糊得说了一半,周悦娘猜到了另外的一半! 任涛的母亲花清芳在十七岁的时候被人玷污怀孕,怀着任涛嫁给了村子边缘住着的猎人任海;任海心地善良,勤劳踏实,四十岁上下娶到个十七岁如花的妻子却是没什么福气。花清芳嫁给了他十年没再怀上过孩子,任涛也就成了任海疼爱的儿子,可好景不长,任海在五十岁那年患病去世了,留下了身后的妻儿,还有他七十来岁的父母。 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件伤心事,两位老人在任海死了之后想的东西就有些极端了。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两个老人在外说是花清芳生任涛伤了身子,没了生育,害得任家绝了后;说花清芳冷血寡情,对他们刻薄寡淡;说花清芳不甘寂寞,招蜂引蝶;说花清芳和任涛八字硬,克死了任海…… 总之,花清芳的名声是被公婆弄得臭名远扬;就连她的娘家也是不愿意接纳她再回去的;还好任海没有兄弟姐妹,她也只好忍气吞声带着当时只有十岁的任涛继续留在任家;又是七八年过去了,这两个老人有母子俩奉养倒是过得还不错,心里又生出了怕她嫁人后没了依靠,对她管得死紧。 也是该周世田的桃花劫数,在山村,每个老人对自己的身后事看得都颇重;任家这两老也不例外!生怕花清芳在他们死后会草草掩埋,在两年前就寻人做好了棺木,周世田作为给人漆棺材的匠人肯定要住在任家干活;一来二去的,就看上了和他年龄相当的花清芳。 可花清芳现在的负担有多重,还有她的名声有多臭,依着白凤莲好面子的性子怎么允许自己最爱的小儿子寻这么个寡妇结婚;但她白家也实在没合适的女人愿意嫁给周世田了,没办法,为了最快的绝了周世田的念头,她只好雷厉风行的准备给他寻一门亲事。 可巧这个时候枣树沟的刘老娘也在忧愁儿子的婚事,不知怎的,白翠就在中间搅合上了;去年订了刚十六岁的周兰娘,可周兰娘是个机灵人儿,见势不对和心上人在父母的帮助下私奔了!加上周世田不愿意,这事情也就搁了下来。 今年不知道又有什么原因让这个事情又钻了出来?周悦娘寻思着,和那三角眼的大娘白翠脱不了干系!也不知道拿了人家多少的好处? 告别了张兰,沿路周悦娘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必须要知道小叔周世田的决心有多大?花清芳的态度又是什么样? 任涛啊任涛?今天你会送我么?周悦娘的心里不禁起了一丝期待,倒不是少女怀春的那一种,而是想问出点有利的消息。可她都在小河上的木桥上来回走动了两次也不见任涛的出现,这让她很无力。 在原地想了片刻,将背篓放到了河对岸的草丛里,回到村子这边,沿着一条小路往竹林走去: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犹豫从来就不是周悦娘的风格。 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后,看竹林里看到了茅草屋檐的一角,偶尔几声鸡鸣鸭叫之外还夹杂着模糊的吵架声;走进了才慢慢听清楚,倒不是吵架,而是单方面的“骂人”! “不要脸的娼妇,我这就去给海娃子烧香,让他晚上来压你这个娼妇;没男人你要死啊!就不怕那个不知道被哪个男人搞出来的野种没脸面吗?哦,我忘了,你早就不要脸了!海娃子活着你偷人,死了你也不放过他,我可怜的儿哟,你回来把你老娘跟老爹也一起带去吧……哎呀,活着还有啥意思啊!”老年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号在竹林里回响,这里隔村子有一段路程,也不知道她是哭给谁听的? “娘,我没有。”花清芳的声音很低;“我不会嫁人的,我和涛涛会给你们两老养老送终的。” 老妇人不依不饶得继续哭叫道:“真是让我死了算了,简直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哦!老头子哇,咱们这一房可就绝了啊,我对不起你啊!” 周悦娘这时候已经离草房很近了,这里没有围墙,也没有篱笆,隔着影影绰绰的竹影,三四间草房院里的情景清晰的映入眼帘。 满是泥泞的院坝边上十几只鸡鸭浑身脏污,自在的在各自啄食着猎物;仿佛对院中的一切司空见惯;正对着的两间茅屋之一的门口蹲着一个头戴蓝色草帽,满脸皱纹的老头,阴沉着一张瘦削的脸庞,看起来有些渗人;身上是同色系的粗布衣服,腰间围着深蓝色补丁大围裙;他的目光正看向在屋前两三米处拍着大腿坐在一张竹椅上哭嚎的老年女人;女人背对着周悦娘,看不清长相;倒是在侧面草房门口站着的女人正是她看过一次的花清芳。 她低着头,时不时劝慰两句,手里拿着一件有着泥土污渍的红色碎花布衣,看起来很新;双手在污渍的地方漫无意识的揉动。 周悦娘正待细看,突然眼角闪过一道黑色影子,那是一条没拴住的黑色大狗;记忆中和小宝与狗相斗的那一幕冒了出来,心下一颤,本想就此拔腿就跑,可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了解下花清芳一家的机会,看身边有颗不知名的树木,枝桠不是很高,踩着倒是能爬到两米左右;灵机一动,姿势难看的攀了上去,稳稳得坐在了枝桠之间,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可没听过狗能爬树的,这个地方视野不错,看院子里清晰无比,又能顺利的听点隐秘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连忙专心的把注意力再次投向了院中。 “你给我们养老送终?鬼才相信呢!你手里的是什么?别以为老婆子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哪个奸夫送你的?那要十来块钱吧,你儿子可没挣到那么多?” “娘,这真的是涛涛买的,要过年了;他也给你们买了,怕你们骂,我还没拿出来……”花清芳委屈的一句话未完,任家老娘再次暴怒了:“这死娃子哪来的银钱?该不会是哪个便宜爹给的吧?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打我任家媳妇的主意,我和老头子豁出性命也要去拼一场。”任家老娘的说法很是矛盾,一会儿又嫌弃花清芳,一会儿又口口声声“任家媳妇”;周悦娘严重怀疑她的脑袋是否正常? “拼什么拼!”一直没说话的老头子终于是开了口,背着手站起了身子,周悦娘这才看清楚他刚才不是蹲着的,而是坐着的,不过背部太弯了,倒像是蹲在那边似的;“清芳,你知道你娘的神智有些不清了,别和她计较。” 周悦娘心里暗暗点头:这个老头还算通情达理嘛?那老太婆是不是得了那帕字开头的老年病了,说话一直夹缠不清的。可转眼,老头子的话是让她的印象从云端跌落。 “我看啊,你就照我说的,和任富试试能不能生个任家的孩子,把我们这脉的香火传承下去。外姓的男人就算了。” “爹!”花清芳惊讶的抬头:“这事情不是早给你说了不可能吗?任富有家庭,你让我怎么立足,特别是在任富媳妇面前;而且我也不可能愿意的。涛涛姓任,以后涛涛的孩子也姓任,这还不够吗?” “不够!外面男人能睡,为什么我任家的男人不能睡!任富媳妇不会知道的,我和任富都说好了!”冷酷的话语从老头子的嘴边传出,让树上的周悦娘目瞪口呆。 花清芳显然也被这个消息击晕了,沧桑麻木的脸上出现了慌乱,眼泪从大大的眼眶里如线般坠落,“爹,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在任家,我哪一样做得比别人差?这么多年来,一直为这个家做了多少事?至于我外面有没有男人老天爷可以作证!天地良心,若不是有你们二老要奉养,若不是有儿子要我照拂,我早就随着海哥去了;现在你们这样是要逼我去死吗?” 她的决绝大概让老头子有些退意了,甩手说道:“反正你好好想想!” 老婆子在老头子出声之际就一直缩在椅子上不出声,在老头子甩手进门之后端着椅子也跟着进门了,还听她嘀嘀咕咕的说着:“今儿怎么只哭一会儿啊。”从侧面看过去,果然有些呆相。 花清芳此时抑制不住悲伤,转身扶在墙上,用手里的衣服捂在脸上,无声的泪水不断的滑落,那种失望悲哀的表情让周悦娘在老远也觉得心里堵得慌!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无奈的人真实的存在着,就在身边! …… 第三十二章 写信交流 坐在树上良久,待得心里的思绪稍稍平静了几分,周悦娘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她,下不去了! 试了好几个姿势都发现脚下没有着力点,这样下去非得栽个狗吃屎不可,栽倒是小事,惊动了草房里的人是大事,要是再惊动了任家家里两条成年大狗可就是大事不妙了! “怎么办?怎么办?”周悦娘急得喃喃自语;“不管了,摔就摔吧,闭上眼睛就不疼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她小心的探下一只脚,却奇迹的发现这次脚下能踏着实地了!“呼……真笨,早知道多试两个姿势了!” 第二只脚惯性的放下,却发现并没有想象的哪个高度,一脚踩空之际倒是牢牢记住不能发声,只得伸出双手在空中无力的抓了一记。腰间突然一紧! “啊——”这下可顾不上不敢发声的禁忌了,竹林深处,本来就鬼气森森,任家祖母的每句话里都带着个“鬼”字,先前就觉得身后凉飕飕的,这下子怎能不叫出声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唇上阻止了她的惊叫,随即身子一轻,被人从身后环抱着往竹林外拖去! 周悦娘不禁又挣又推,手也在沿路不断的胡乱抓挠,只期望弄出点什么声音让哭得专注的花清芳发现自己,就算是那两条威武的大狗此时能闻声冲出来也未尝不可啊! 可天不遂人愿,直到她被拖到河边,重见天日的时候任家也没有谁看到了她的遭遇,身后的人沿路走的地方更是让她连抓一棵树的机会也没有;“啊……呼呼……”突然被放开了腰间和唇上,短促的呼声之后她只顾得上喘息了,身后人站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千层底的黑色布鞋,一条微带泥泞的黑色棉裤,一件深蓝色棉衣,衣料很差;再往上,有型的下巴,紧抿的薄唇,挺直的鼻子,忧郁的凤眼,蹙起的剑眉。 “任涛!你吓死我了。”周悦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在被拖到河边的时候她就没那么害怕了,真要为非作歹,林子里的安全系数要高得多。 “你在那干什么?”任涛看着眼前剧烈喘息的姑娘,眯起了眼睛;他一直就在屋子的另一侧,周悦娘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意当中。看她在祖父祖母说话时的错愕,对自己母亲露出的怜悯,还有最后那形于外的愤怒;也有她行动中引人好笑的鬼祟。 “我……”周悦娘眼珠子一转,总不可能说是去探消息的吧?“我不敢一个人回家,找你送我。” 说完笑了,就连她自己也没发觉,虽说这儿的生活困顿艰难,可心情却是轻松了许多,她的笑容比在现代活的那二十多年还要多,也笑得真心。 任涛倒是不疑有他,闻言看了看天色;“走吧。” “哦,好。”取出了没装多少东西的背篓背在身上,依然是走在前面带路。 “任涛,你一直都在家吗?”周悦娘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里也有些了悟任涛那独特的冷凝忧郁气质并非他的“装酷”,而是生活的逼迫使然。 “……”任涛没有说话,但周悦娘听到了身后一颗树枝被折断的声音。 “为什么还要留下?”花清芳和任涛的长相气质,还有她对两人的浅显认知,这娘俩到哪也不会饿死。 “我们欠我爹的。”出乎周悦娘意料的是,任涛居然回答了。 “那就需要无私的付出还得不到应有的回报吗?” “我们不需要谁回报。”任涛的声音低沉有力,带有属于成熟男人的稳重。 周悦娘不说话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你是不是想问我娘为什么不改嫁?”没想到任涛却是接着问了一句;“你到我家去是想知道这个问题吗?或者你是想知道我娘有嫁给你小叔的可能吗?” 周悦娘站住了脚步,任涛差点收势不住撞到她身上,情急之下只好硬生生转方向,“啪”的一声踏进了路边的草丛深处。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周悦娘干脆坐到了路边的石头上,眼神认真的看着任涛,她可不是那十四岁怯怯的少女,不敢直视谁的眼睛;直盯得任涛心生窘迫,转开了眼睛没说话。 见状,周悦娘捶了两下膝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心里已是有了决断:“我觉得你娘娘那样不幸福,你也不会幸福!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遭。你娘娘还很年轻,她应该有个疼爱她的丈夫;有个可以寄托感情的真正的家;在任家,只有越来越艰难的磨难。即使不是我小叔,她也应该找到属于她的生活。” 任涛以前觉得他长大了,可以给母亲好的生活了;没曾想祖父祖母的心思竟会变得那么狭隘。在他的记忆中,任海在的时候一家人和睦共处的日子是最快乐的,可任海死了,祖母逐渐有了神志不清的毛病,祖父的子孙观念愈发的重了;他也很想找到个解决的办法,很明显,他不断挣钱改善生活的办法并非最好的方法。 “你觉得呢?”半晌得不到任涛搭话的周悦娘不自觉的问出了声,打定主意先说服任涛,不为自己的“换亲”;只为那个可怜的女人。 “我娘很固执。”任涛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 “你觉得你娘对我小叔有没有点特别?”周悦娘暂时不会放弃这个一举多得的想法。 任涛凝眉想了片刻,淡淡的说道:“每次拒绝完你小叔,当他走了之后我娘都会悄悄哭一次。” 周悦娘眼前一亮,“真的?那有没有其他男人呢?” 任涛皱眉;“你什么意思?” “呃……我只是想做个对比。你娘娘很漂亮,喜欢她的肯定不止我家小叔一个。” “其他的好男人都被吓走了,剩下的坏男人只会被我娘骂走,被我祖母打走。”他没说他事后也会找机会收拾那男人一顿。 “这就证明你娘娘对我家小叔还是有点特别感觉的吧,哈哈,这事情有门。”周悦娘不由的眉飞色舞。 任涛好像看不惯她现在的张扬模样,一盘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我娘发誓没我祖父祖母发话终身不二嫁,否则肠穿肚烂!我祖父祖母根本就不会同意。”想起祖父今天的提议,任涛烦躁的踢着脚下的草丛,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这个事情刺激到了,不然怎么会和周悦娘在这儿讨论起自家娘亲的婚事来。 “你就不要操这些心了!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刘瘸子,他也不是好人,你要是打算学你姐姐逃走的话,说个日子,我帮你。” 周悦娘深深为这个山村里的八卦事业感到惊叹,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可怎么好像没什么事情是秘密,村里小货栈的张兰知道,就连看上去与世隔绝的任涛都一清二楚,还能举一反三猜到她家的终极计划!不由丧气的叹了一口气:“逃走?往哪儿逃?你都能猜到我或许要逃走,那些希望我嫁的人未必然猜不到?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抓住,还连累你被误认和我私奔,这可不好。”伸伸懒腰,眯着一双棕色杏眼打量下英俊的任涛,她继续说道:“还不如策划我小叔和你娘的婚事来得简单点!容我回家好好想个办法,希望年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任涛提起了背篓,被她话里的笃定染上了几分信心,“下次准备做什么之前先和我说一声。” 说一声?这儿没手机,没qq,没微信,什么都没有怎么说一声? 任涛似乎知道她的疑惑,嘴角微微扯起:“在你今天放背篓的那个草丛里给我留信,我会偶尔去看看的。” “这还差不多。”周悦娘咕哝着在心里立出一个又一个的方法,再一个又一个的拍死,不知道看过的哪部电影桥段,或者哪部小说情节可以用在这两人的身上! …… 第三十三章 信来信往 天气渐冷,山村终于迎来了一年当中休息的季节,秋末到春初的过度最是寒冷,也是各种腌制小菜最佳的时节。 罗月华是个能干的女人,但凡有个空余时间也不会休息,正忙着纳鞋底,做过冬的棉鞋;当然也不会忽略了对周悦娘家务的“培养”。加上周悦娘有心想学,娘俩在家倒是过得挺充实,一个二三十岁的灵魂想要学习这简单的山里人家务,只要认了真,学起来也不算困难。算起来又是半旬过去了,周悦娘没事的时候也会想想怎样帮着自家的小叔和花清芳凑成一对,无奈身在桑树沟,根本就无能为力,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悦娘,看看红薯煮熟了没有?”罗月华在灶房那张八仙桌上乒乒乓乓剁着姜末,扯着嗓子对正坐在灶下烧火的周悦娘叫道。 “嗯,好。”周悦娘一句话一个动作,飞快的跑到灶上揭开那巨大的锅盖,一道热浪袭来,她已是早有准备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灼人的水蒸汽;拿了一支筷子在锅里的红薯上面戳戳;“娘,已经煮熟了。” 娘俩这是开始在储备过冬的各种下饭小菜了,今天做的是豆豉,不过和周悦娘心目中的“豆豉”可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而且她现在都还在怀疑以往吃到的“豆豉”是否就是这样做出来的! 一桶黄豆被山泉水泡了一天一夜,三天前煮熟放到了储藏室里发酵着;而今天要做的才是重头戏。看着八仙桌上那半盆子盐、姜末、花椒末……闻着都有一股自然的鲜香,娘俩合力将红薯捞出来剥皮捏碎,过程虽说感觉有些恶心,好在娘俩的手都是洗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原材料也在周悦娘的一再坚持下洗过好些遍,不然周悦娘可不敢放心大胆的吃下肚子里去。 弄好了这些,罗月华将家里一直空着的那口锅揭开,换做刚来这里的周悦娘准得吓出个趔趄,这口锅可算是她两辈子见过的最大的一口了,直径起码有一米五,她在没揭开这口锅盖之前一直以为这是巨型灶台上的一个机关之类的;后来才知道,这是山里人家户户必备的过年锅。顾名思义,这口锅是在过年或是家里来客的时候才会使用。 罗月华现在用它不过是打算和和佐料而已,将那一桶不下三十坛,已经发胀到指头大小的黄豆和捏烂的红薯,姜末等佐料放进里面,用巨大的锅铲翻搅均匀。 闻着锅里散发的浓香,周悦娘难免不想到以前吃过的豆豉都是有浓浓的辣味,而现在罗月华做的似乎并没有放辣椒,只是靠半盆子姜调出来的辣味总是不够的吧?想到这儿,不由问道:“娘,怎么不放辣椒啊?” “辣椒?以前没放过,而且红薯的豆豉放辣椒不好吃吧?”罗月华犹豫道,自她学做豆豉就是这样子弄的,还真的没谁说过要放辣椒的。 说起辣椒,周悦娘想的却是现代豆豉里面红红香浓的辣椒油,那叫一个香!想起来就觉得满嘴生香,不由的吸吸口水,不确定的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个里面再放点辣椒,能再多放点辣子油说不定更好吃。” 罗月华从来就是个大方的娘娘,更是个宠溺儿女的娘娘,对周悦娘这些日子的懂事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凡家里有的便不会小气;听得她有这个想法,看看被装到两个水桶后还剩下的半盆子豆豉,笑着鼓励道:“那我们试试?” “试试就试试,大不了这剩下的不放到灶上熏着。”来这里已经一个来月的周悦娘不复当初的农事白痴,知道加了这两样之后的豆豉便不好揉捏成团放进灶上的筛子里放着,主动的在灶房里翻找着辣椒,罗月华也帮着洗锅热油。 娘俩忙着做实验,浑然不知时间的流逝;也忘记了今天又到了周小宝回家的时间。 山路上,周小宝蹙着浓眉,满脸的犹豫。书袋里有罗英杰遵循二姐的意见罗列的本周课业,经过这些日子的辅导,他明显的感觉自己的课业有所提高,这次还破天荒被夫子表扬了一番;可,这不是他现在愁眉苦脸的原因! 伸手将包里一个信封抓到手里,另一只手在脑袋上用力的抓挠了几下,咕哝道:“我究竟给不给二姐啊?” 眼见已经到了村口的大桑树了,他还没做好决定,桑树下没有周悦娘接他的身影,几个看到他的女人纷纷热情的招呼起他来;孙大娘眼尖的看到他手里土黄色的信封,,眼神一动,调笑着问道:“小宝,你家谁在外地吗?还给你家写信。” “不是……不是。”周小宝这才发现自己太专注了,进村都忘记将手里的信封收到书袋里了;惹得这些人的眼神都“唰唰”得齐聚自己的手上。脸色一红,忙将信封装到了书袋里,一溜烟的跑向了村子的里端。 “呼……”一直跑到了家门口才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神情就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咦?小宝都回来了?”罗月华和周悦娘正在院坝里放了个凳子,一个个的将豆豉捏成拳头大的团子放到一边木架上的大筛子里,等晾到八分干的时候就可以往灶上吊筛里放了。 周悦娘闻言看看天色也有些惊讶,“小宝今天怎么这么早?我和娘都还没吃午饭。” “这几日考评,今天没课。”周小宝怏怏说道,书袋一放就打算加入捏团子的队伍中来,这时候,周悦娘和罗月华一齐开口了。 “你还没洗手,风尘仆仆的,歇会儿再说。”周悦娘看着小宝一身的泥泞,倒不是她洁癖,而是不管身在什么地方,能做到的基本讲究还是要注意滴。 “行了,你歇会儿,赶这么远的山路;陪你二姐说下话,娘做饭去。”罗月华知道这大半月小宝被女儿调教课业的事情,心里也是有几分高兴和期盼的,不知不觉间也就独揽了很多的家事。 待她一转身,小宝已经洗干净了手坐到她原本的位置,凑到了周悦娘的耳边神秘说道:“二姐,我给你带了两封信!” “什么?我?两封信!”周悦娘的动作一下子凝固了,“哪来的?”她是真的被惊着了。 周小宝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懊恼,他倒是开口就说了,可说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先前一路的犹豫不就白搭了吗?此时的邀功怎么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招了出来。 “呃……”小宝转头看了下灶房里相隔甚远的罗月华正在忙碌,小声的回道:“你别那么惊讶嘛,一封是罗英杰给你的;另外一封是回家的时候……”说到这儿,小宝停下了,真的后悔起自己的的快嘴了。 “你倒是说啊!”周悦娘恨不得提着他的耳朵催促,本就不是什么有耐心、文静的人,你叫她听一半怎么甘心。 “任涛哥给的。”周小宝终于眼一闭,心一横,勇敢的说了出来。 “拿来!”周悦娘摊开手。 “书袋里,自己找去。”小宝别扭的撇过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说道:“不管任涛哥给你说什么也不要信,不准喜欢他!” “……”周悦娘理也不理会他,屁颠屁颠的跑去洗了手就拿了他的书袋掏摸了起来。 第三十四章 懵懂期待 周悦娘也不避忌,拿了书袋坐回了原位。 这一摸,还不止两封信!应该说还有一封罗英杰的“报告信”。当着周小宝的面,她“嗤啦”三声全都撕开了,粗鲁的动作看得周小宝有些皱眉,生怕她用力太猛而撕破了里面的信笺。殊不知她撕信封的经验由来已久,装支票的,装机票的……怎么撕也不至于撕破里面的东西。 罗英杰信中的意思周悦娘看明白了,是让她去镇上衙门里办鱼牌,这个朝代所谓的鱼牌和现代的身份证差不多,只不过比现代身份证要简单得多,就是在鱼形的牌子上刻上姓名、职业、住址。而鱼牌有金子做的,也有银子做的,还有铜的、铁的,而像周悦娘他们这种身份低下的山村人都是木制的鱼牌。 看完之后没多大反应,周悦娘对小宝说道:“过两日我便去办这个……嗯……鱼牌。” “好,到时候我陪二姐去。”小宝的眼神投向了她手里剩下的一个信封,期待自家二姐能像第一封那样开诚布公一番。 周悦娘在他殷切的期盼下打开了第二个信封“周悦娘,时间不多了。” ”加上标点符号,一共十个字,方正有力!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字面上是什么意思? “二姐,任涛哥这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你走得时候帮我带封信问问。”周悦娘蹙眉将信纸通通放到了小宝的书袋里,两个没署名的空信封还可以废物利用,要写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不封口也没什么大碍。 她脑海里还想着任涛写得那十个字,不知道什么意思?是他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情吗?花清芳的婚事一定有了什么新变故。这件事情单单靠不能出门的她肯定做不好,当下拉过周小宝把自己和任涛讨论过的事情一一告知,多一个人多一分主意嘛! “啊……这是真的!”小宝张大了嘴巴。“不成的,祖父祖母不会同意花婶婶进门的。”小宝深知自家祖父祖母的德行,对这个主意不报希望,虽然周悦娘说的那个一石几鸟很诱人,但前提是能够先打到那只最大的鸟啊! “什么进门?”罗月华弄好了饭菜,正好听见姐弟俩凑着耳朵在唧唧私语,不由笑着搭话道。 “没什么,没什么……”在这件事情上,姐弟俩倒是有志一同的决定先瞒着罗月华,等搞清楚任涛着急的事情再说。 事实上,就在娘仨在桑树沟各自忙活的时候,任涛家已经再次燃起了硝烟! 这次,人家泥泞的院子里是多了一对男女,男的四十来岁,长得其貌不扬,和那女的明显是一对夫妻。女的正坐在泥泞地上嘤嘤哭泣,浑身上下包括头发稍都不见一丝干净地方了:“好你个任富,这寡妇眼波一勾,你魂都没了;我可是告诉你,今后你要是再往这边跑,我可带着儿子女儿回娘家。”女的看上去很出老相,一脸的麻子点点,和水蜜/桃一般的花清芳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任富的眼睛一边溜向俊俏的花清芳,一边从地上把自家老婆往板凳上拽,不住的解释道:“豆香,你误会了,是大伯让过来帮着拾辍下草房房顶,这要过冬了,又漏风又漏水的,大伯娘身子又弱,你说这……这要是病了可咋办啊!” 任富打死也不会说自家大伯前些日子给自己说的那桩好事!堂兄任海不死今年也五十四了,可花清芳实打实算也只有三十五六岁,长得漂亮大方,身材凹凸有致;是个男人也拒绝不了“借种”的提议吧,况且这还是给大伯家留后的大事。 “哼,咋办?未必然嫂子还怕找不着人修葺草房吗?担怕有人争着来,谁让你多事。”豆香可不信自家男人鬼话,但看着这广袤的竹林,还有这四五间草房,豆香眼珠子转了两圈,眼泪掉得更急了;“这大堂哥都死好几年了,嫂子日子也艰难;要是嫂子担心大伯和大伯娘的生活倒是不必,有我们任富这亲侄子在,难道还会让两个老人饿着吗?我家好歹还有小顺、小丽、小福三个任家的孩子,哪会缺了传承。何必抱着个外人不撒手呢?” 一直倚在门边的花清芳脸色一白,下意识看向正房门口闷着的任老爷子,他的背似乎驼得更厉害了!任老婆子坐在他旁边,睁开那双浑浊迷茫的老眼尖声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骂我们这房绝种了吗?不会的,回去告诉老二家的,我这一辈子才不会让大房败落,我家有媳妇,有孙子。对了,我那乖孙子呢?不知道下学没?清芳,去看涛涛回来没,顺便看看海娃子今天打到什么好猎物了。” 任老婆子一番话颠三倒四,她的脑海里早就混乱不堪,这些日子一直就这样时而清醒,时而懵懂;早年和豆香婆婆争宠、争家产的印象却是一直在脑海里浮现,以至于听到什么“传承”之类的话就勾起了旧事。 “大伯娘,你老人家这是怎么了?”豆香看到花清芳灰败的俏脸,心下莫名的畅快,自家男人的魂都被勾走了,她可不允许这个女人继续待在任家,搞不好男人就要飞走了;当下添油加醋的刺激任老婆子,只希望任家两老拿出点气性来撵走这花清芳母子二人;“海哥都死好几年了,还有啊,你们家涛涛人家可不是姓‘任’。” “豆香,你别刺激大伯娘了,咱们回去吧。”任富眼见任老爷子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更别提一直拿着一把镰刀在一旁剔竹子的任涛了,那锐利的镰刀闪着吓人的寒光在他手中飞快的飞舞,眼神更是死死的盯着镰刀,像是在上面能盯出一道花来,可浑身散发的阴郁味道却是实打实的让人心里颤栗不已。 豆香也注意到了一边的任涛,这孩子可是连野猪都敢一个人杀死的狠角色,今天把男人拽回家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不再啰嗦,顺着任富的拉扯起身往竹林外走去,路过花清芳身边不忘嘟囔道:“有本事不要巴着半毛关系都没有的任家。” 等夫妻俩拉拉扯扯的身影远去,花清芳叹了一口气说道:“爹,房子哪儿漏水?让涛涛学着补补,他心眼灵,学什么都快。” 说完,花清芳走到浑浑噩噩的任老婆子身前,忍着心里的百般委屈,轻声说道:“娘,我们进屋去,外面冷,我帮你换下衣服。” 任老爷子颓然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站到了院子里,身边任老婆子裤脚里已是有黄黄稀稀之物流下,恶臭也在她身上蔓延,难怪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停了口,原来是大小便失禁的不适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换衣服,干嘛换衣服。太冷,不换!”任老婆子固执的不肯起身,在椅子上动来动去,眼见一把椅子上也湿润了几分,花清芳只好使力将她半扶半抱起来往屋子里带去,里屋烧着一盆炭火,带来了几分温暖。 外面仍旧寒风习习,任老爷子行到了任涛身边,耳边是里屋老妻的怒骂和媳妇的温言安慰,间或着洗浴的哗哗水声,待/得花清芳整理好一切,倒掉了污水,在冷风中搬了椅子往河边去时,任老爷子总算对任涛开口说了句:“走,我教你修屋顶去。” 声音里虽说没多少温度,可任涛还是松了一口气,十四年中,毕竟有那么十年,这个家是真正温暖的!不经意间,想到了周悦娘的眼神,也不知道她收到了自己的便条会是什么表情?他可不相信凭着她能撮合出一个家来,只是她的决心让他也跟着多了几分期待! 第三十五章 市集见闻 松岭县属于云贵最偏远的县城,而怀远镇则是县里最偏僻的一个集镇,几乎被人遗忘,好在镇里有山地也有水田,一直以来倒是能自给自足。这几年,镇里的男人们逐渐在往外发展了,十天一逢的集市分外的热闹。 怀远镇的集市在几座山交汇的一处平坝上,就周悦娘观察,除了镇上书院的房子属于和镇衙门是一样的青砖红瓦,街道两旁的全是木头墙壁,灰黑色瓦当的房屋格局,有的甚至还是草房顶,买东西的门面都有高高的木头门槛,有的门边破败的不成样子。 据周悦娘旁敲侧击,从孙素素那知道了这里有一条两米多宽的新修碎石道路面通往七十多公里外的松岭县城,镇里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运出去,也很少有东西需要运进来,镇上只有衙门里有一辆马车。 白翠和罗月华等人纷纷往那人头攒动的集市去了,周悦娘有心想跟去看看却被孙素素拉着往镇上衙门一路走去;她还得去办鱼牌呢。 有孙素素这个熟手帮忙,周悦娘办理鱼牌的过程进行的分外简单,填写核对了所有信息后,周悦娘突然生出了一阵感慨。以前的生活繁华而寂寞,身边来来去去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因感情而留驻;可现在,虽然生活清苦,反而处处见到温馨真情,就连只是身为邻居的孙素素身上也能看到无伪的关心。 此时孙素素正看着瘦小的周悦娘眼神看来不由轻轻一笑,暖暖的直直照入她的心里。 “素素姐,这下子只等鱼牌送到村上就是了;接下来我们去哪?”心里已是一片晴朗的周悦娘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清秀的小脸上有着淡淡的晕红。 “我也要去市场买点东西。”孙素素摸摸衣兜里临行时孙大娘给的一百文钱,拢紧衣襟,她也想到集市转转,为年后的计划做个小小安排。 “那我们一道去吧,”周悦娘刻意落后的半步,不想让孙素素看出她的迷茫,前后左右根本就摸不着方向;顺便的,也想起了路上窥见的事情;“素素姐,强子哥过年可要回家了,听说要给他说亲呢?” 感觉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一僵,周悦娘心里笑笑,继续添油加醋:“哎呀,好像我家祖母和大娘还挺看得上梨树沟那家诶。” “那也要周心强自个儿喜欢啊。”孙素素蹙着眉头,盯着地上嘀咕道。见状,周悦娘越发好奇她和自家那个木木呆呆的堂哥进行到哪一步了,两个内向的人怎么彼此有感觉的? “对啊,找相公就要找个自己也合意的才好,免得误了一辈子。”想起梦境中的周悦娘那麻木的生活,她心情有些低落。 孙素素以为她想到了周家和刘家换亲的事情,手上不由的紧了几分;“你是在担心自己吧,别怕,那只是你大娘和祖母和刘家老娘的一厢情愿,成不成还得看你家的态度呢;我们可都不相信周二爹会同意。”说到这儿,孙素素也不怎么高兴了,哼道:“其实都是看着刘家那俩钱,其实他们那钱又不是平白得来的,一家人坐吃山空的也要不了几年啊;钱钱钱,没钱怎么连嫁个合意的相公都难啊?” 最后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周悦娘还是说的她自己,和气的俏脸绷得死紧,看得出来心情不是很好;这个时候周悦娘也不好一直咬着这个话题不放,转移话题,轻声问孙素素道:“素素姐想不想挣点钱?” “谁不想挣钱?只是你没出门做过工是不知道,在外面给大户人家当丫环挣点钱不容易。每日平白看人脸色,回村子还像是见不得人似的,唉!”孙素素估摸着是不是周悦娘想出门做工了,忙不迭的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生怕她贸贸然出门,没挣到钱反而受人奚落。 “我不是说出门做工,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我知道;我说的是在桑树沟附近做点小买卖。”周悦娘看她深有感触的模样忙解释了下;“我也不愿意出门和我娘还有小宝分开。” “你啊!”孙素素抛开心底的忧思,“你就陪着你娘到老吧,要是你祖母和大娘再继续逼你,我看你不跑都会被逼跑的。”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说挣钱的事情……”周悦娘打断孙素素的话题,一点儿也不想提那关于“换亲”的糟心事儿。两人一路聊着往集市走去。 虽说周悦娘早有心里准备,可来到集市上还是被这里的样了给镇住了。 这里是一块被泥巴矮墙圈起来的平坝子,夯实的黄泥地面泥泞不堪,有的地方还放着零散的石板供人穿行;范围倒是挺大的,足有千余平方,触目所及全是忙碌的人群。 因为赶集日子十天一次,前来赶集的人无一不是做足了准备。周悦娘和孙素素站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背上背着大背篓,身前挂着布包袱,双手还提着篮子什么的,奇形怪状,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你娘她们要买种子,在最里面呢,走吧。”孙素素不知道周悦娘停下来的目的,踮起脚尖看向最里端的种子档口。 周悦娘深深呼吸了一口在外面尚还算清新的空气,假装没看到门口那几个牲畜贩子箩筐下淅淅沥沥落出来的动物排泄物,大步往里面走去。 买卖鸡鸭鹅,蛋类;买卖野物、野菜类;地里的各种菜蔬瓜果…… 琳琅满目的各式农家自有的东西全都出现在这个集市上,以物易物的有,用银钱采买的也有,但周悦娘留心看去,那些自产的蔬菜瓜果不过是几文钱的来回;而那土生的鸡鸭也贵不过十文钱去! 此时的周悦娘倒也没有了初来时处处和原本生活比较的心思了,只是在心里暗暗下定了想办法让一家人过上好生活的决心。 第三十六章 芝麻汤圆 沟里出来的人大多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囊中羞涩的样子,在孙素素找到她家三婶之后,一干人便商量着分开来走。正中了白翠的下怀,她心里一直惦记着想去大点的货栈买点日常用品,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忙不迭的安排道:“这样子好,我和心国就先回家去了;月华月华和悦娘不是还打算到书院去接小宝下学吗?咱们啊,回家就各走各的吧。” 罗月华怎么不知道她的心思,孙三婶几个也是对她的私心了然于胸,不过都知道白翠的性子,也都借口纷纷办自家的事情去了。罗月华也基本买好了需要的东西,背了满满的一背篓;周悦娘也不例外,背上了地上的小背篓,心里对攒钱大计有了小小的念头。 娘俩出了集市沿着古朴破败的碎石街面一路前行,周悦娘沿路难掩好奇的看着一家家简单的商铺,之所以说简单,那是因为这里的铺子基本上没有几家有正规的招牌,卖的东西也都杂乱无章,吃的穿的用的全部混到了一处。 “娘,二姐!” 离书院不远的地方遇到了正好出书院门的周小宝和罗英杰。看到了自家娘娘和姐姐,小宝脸上的笑容怎么也盖不住,高兴的和周悦娘换了身上的负累;“二姐的鱼牌信息填好了没有?咱们书院今天也有好多人请假去填信息,后年就轮到我了。” “对啊,我也准备去填。”罗英杰看看天色,此时还是正午,这时候赶去刚刚好。“要不,你们和我一道去,等等我就好。” “不了,我和你倒是在书院用过午饭了,可我娘和我二姐应该还没吃呢;我们去汤圆居等你。”小宝知道罗月华既然进了镇,那一两碗汤圆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果然,罗月华闻言很是大方的承诺道:“走,悦娘,咱们去打个尖,待会儿回家得累得够呛。” 这是一家不大的汤圆店,门口就是个巨大的灶头,上面的巨型大铁锅上冒着浓浓的白汽,锅里翻腾着洁白的汤圆,灶后一个六十多岁的大胖店主腰上缠着深蓝布围裙,从旁边案板上抓起三个塞了芝麻芯子的面团在手里一阵揉/搓,往锅里一扔,三个滚圆的球形便飞了进去,溅起几滴小水花。看周悦娘娘三的架势,胖店主大嘴一张,韵味十足的招呼声就盖过了街面和铺内的喧哗:“摆桌子吶,三位……”拖长的语调抑扬顿挫,里面一位正擦桌子的大娘忙招呼着罗月华三人坐到了位子上。 “三碗芝麻汤圆。”罗月华说道。 周悦娘正四下打量着这家只卖汤圆的铺子,木头长桌,木头长凳,后面墙壁上有个大窗子,让店内不至于太过昏暗;店主和掌柜娘配合默契,一个下汤圆,另外一个就麻利的盛汤圆,送汤圆;七八张长桌几乎占完了,娘仨坐下之后就剩下灶边那桌还空着。 “娘,两碗就行了,我吃过了。”小宝的拒绝召回了周悦娘的注意力。 “你啊,一碗汤圆还是能加下去的。”罗月华帮着他把背上的背篓卸下放到了一边,笑着将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周悦娘顺势坐到了最里处,笑着把打算去推掉一碗汤圆的小宝拉到身边:“好啦,小宝,待会儿你吃不完我和娘会帮你吃的。” “汤圆来咯!”说话间,三个陶瓷碗放到了桌上,周小宝只好坐了下来,帮着罗月华和周悦娘拿来了筷子。 一碗汤圆八文钱,十四个,实惠管饱,周悦娘还真是吃不完,嚷嚷着不吃的周小宝却是速度奇快,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送;就在周悦娘打算塞上几个到他碗里的时候,门外的几个人说话却让娘仨脸色全都变了样。 “大哥,我要吃汤圆。”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矮胖少年,肤色黝黑,眼睛望天;他身边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紧紧盯着汤圆大锅的眼神有些呆滞。 “老三,要么我给钱给你,你带你二姐吃汤圆,我到隔壁去喝两口。”被叫做“大哥”的男人二十五六的样子,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就像是几个月没洗似的,邪邪的三角眼总带着流气,说话之际左看右看,一件灰蓝色长衫倒是在山里难得一见。 这张脸,这个眼神! 就算没人给她说,周悦娘也知道是谁?让真正“周悦娘”惧怕憎恨的刘家老大,刘瘸子,大名刘德春。他们家兄妹四个,恰好是以“春夏秋冬”排的。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还算干净整洁的就是老二刘德夏,有些天生呆;矮胖子是脾气暴躁的老三刘德秋;还有一个才十岁的老四刘德冬,是刘家老娘的老来子,心疼得不得了。 “闷头吃你们的,别东看西看的。”罗月华看清了门口的兄妹三人,眼神扫过两边街道,正好看见牵着个手拿糖葫芦小孩子过来的刘家老娘,心里火气上升,不由对周悦娘两人也严厉了几分,身子也下意识侧了侧,挡住了女儿的身体。 周悦娘自打换了那个魂魄这段时间着重保养,加上自然山水养育和来自灵魂的气质,整个人可说是焕然一新;就以前哪个畏畏缩缩样子都引人窥觑,更别说现在看着就光彩照人的小模样了。 周悦娘也知道罗月华在担心什么,低头一口吃进嘴一个大汤圆,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厌憎的情绪来。 外面的争论还在继续: “不行,要不你给我八文钱,我自己进去吃汤圆,你带着二姐去找娘她们。”刘德秋才不想和呆滞的二姐一道,还想去镇上的戏院玩会儿呢。 刘德春也不是会照顾人的,闻言皱眉骂骂咧咧道:“八文?吃碗汤圆要八文!你骗谁呢。不管,要八文也行,你二姐就完全交给你了照顾了;我可要去前面贾家酒楼去喝上几杯。” “贾家酒楼?要不,我不吃汤圆了,和你去酒楼吃好的。”刘德秋也不是笨蛋,他大哥是想甩开自己吧!刚才甩掉了老娘和小弟,谁知道二姐还挺奸诈的,不跟着老娘,偏生跟着兄弟俩的脚步,一步不离。 “不行!”刘德春一下子炸毛了,“老子去是有事情要办!带你们俩去干啥?坏事啊!” 他一跳脚可就看出来了,两只脚明显长短不一,在原地转圈子也一瘸一拐的不稳当。 “干啥啊?干啥!德春这是跟谁充老子啦!”沙哑的老年女声再次引得周悦娘心底一痛,不由的伸手捂住心口默默安慰:周悦娘,这一世,离这家人有多远是多远! 第三十七章 追打抢夺 来的正是罗月华先前看到的刘家老娘,听到大儿子说的话不由从边上摊子急吼吼奔了过来,连手边的小儿子也顾不上了。 “娘……”刘德春可没料到会被自家老娘听到这番话,平日里在家可是一直维持着兄友弟恭,在刘家老娘面前,他和刘德秋一直都保着“听话孝顺”的名义,所以虽然懒惰了点,但也算颇受宠爱。 “娘,大哥要去喝酒。”刘德秋抓着机会告了一状,他可 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讲究的是有仇必报,不管是谁。 “什么?”刘家老娘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的身材很高,几乎和大儿子一样高,她的身材很瘦,只有三儿子的一半,干瘦的双颊颧骨顶的老高,嘴唇上干枯的裂口飘着一层老皮;年龄不到五十,看上去头发却已经全白了,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灰色的土布帽。眼神很锐利,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德春,直到他不安的低下头才沙哑着如沙砾般粗糙的喉咙道:“就一人吃一碗汤圆准备回家了,还喝酒?你有几个钱拿给那两个二流子败?人家倒是娃都两个了,你还说不说媳妇啦?” “娘,小丁他们不是二流子,他们和我商量做生意呢!”刘德春还算是有几分义气,虽说被自家老娘瞪得怯弱,还是抬起头帮朋友辩驳了两句,想起媳妇,他又腆着脸问道:“娘和周家说好没?她们不来我家过眼,我可要找机会去看看这个周悦娘有没有她大姐周兰娘那么漂亮。” 刘德秋见大哥一个人吃不成酒去了,心里已经没了那么多不快,闻言道:“这个周悦娘我在书院的时候远远看过两回,总是拿头发遮住脸看不清楚;但她堂姐周兰娘可是咱们靠山村乃至整个怀远镇的美人,周兰娘长得也不差,她估计也不会太差吧!” “小屁孩子懂什么?找媳妇要看样貌吗?是要看听不听话,周悦娘这妮子听说胆子小的很,属于好拿捏那一类。”刘家老娘说道这儿,人已是拉着周德夏往汤圆店内走来;“掌柜,有没有位子,五个人。” “有有有!”掌柜娘忙不迭的擦干净灶边的那张大桌子,让刘家五人坐了;“五碗汤圆。” “到隔壁铺子切半坛卤肉,打半坛酒来。”还没坐定,周德春就迫不及待的吩咐店主道,见刘家老娘皱眉,忙低声安慰道:“娘,天气冷,你也喝上两口御寒。” 转头又对刘德秋道:“你不准喝,你还小。”见他气愤嘟嘴,刘德春不由伸手敲了他脑袋一下,笑骂道:“你呀,我还没说你;小小年纪就知道说谁漂亮了,心思不用到上学上,难怪连个县学都考不上。你说周家还有个叫周兰娘的长得挺漂亮?多大了?” 刘德春十四岁就出门做工,嘴巴还算能说会道,就算有些懒惰好歹在外还是混了六七年,前年码头上出了意外断了腿,运气还算不错,掌柜给了为数不少的赔偿;刘家因此一跃成了靠山村大户,他回家后养了一年多,对村子的大事小事知道的还没刘德秋多。听到说周家还有个适龄女孩,不由的就问了出来,要知道周悦娘的年龄实在太小,他都二十四岁了,可没心思再等上个两三年。 “问这个干嘛?人家彤娘丫头是打定主意要做官家夫人的,你还高攀不上!再说了,那妮子心高气傲的,娶回家天天和我吵怎么办?”刘家老娘一锤定音,打消了刘德春的打听,可没打消刘德秋和大哥讨论“靠山村之花”的激情。 兄弟俩凑着耳朵唧唧私语,恰逢着刘德冬吃完糖葫芦,伸手就在刘德夏的衣衫上擦拭,这下子又让刘老娘炸毛了;一把把小儿子拉到身边,乌黑干枯的手指戳着刘德夏的额头,直戳得她不住的后仰:“你傻啊,干干净净的衣裳都叫你给毁了,老娘辛辛苦苦带你来镇上是为了啥?是为了让周世田看看你不是人家说的傻子,好早点把你这个丧门星送走;你就不知道争气啊!……” 在她口沫横飞的谩骂声中,刘德夏总算是有了点反应:将手里的汤圆挪了挪位置,远离了唾沫星子的洗礼;然后伸手在刘德春的卤肉盘子里抓了一把放到嘴里,接着抽了筷子转身,唏哩呼噜吃起了汤圆。对身后的谩骂置之不理,更无视刘德春、秋的黑脸。 “哇呜——,我也要吃肉!”最小的刘德冬眼见二姐偷袭成功,拿出嘴里的手指抓向桌上的卤肉,却被已有防备的刘德秋将卤肉挪到了远处,让他抓了个空,不由气得哇哇直哭。 刘德春只管眯着眼睛喝了一口酒,压根不理会弟妹的哭闹;挪着屁股离卤肉近点,再喝了一口小酒,眼睛开始在铺子里四处巡梭。 眼看那边的一团混乱,周悦娘努力的将自己的身子缩到了墙角,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只要她不露头完全可以避过被刘家人发现;罗月华也是一直埋着头没什么动静,小宝背对着刘家诸人,浓眉拧得死紧。 “娘,怎么办?”周悦娘咬着乌黑的筷子头,她如今也学会了三思而后行。 “算了,咱们避避也好,等他们走了我们再走吧。”罗月华想了想,暂时不想正面和刘家人见面,特别是刘家人还在等着自己带女儿去他家“过眼”的时候。 “嗯。”周悦娘却是记起了刘家老娘说的一句话;“娘,今日小叔要到镇上来吗?” “你小叔在梨树沟做漆匠也有一段日子了,照时间看来,今天这个大集他会到街口纸货铺子帮忙。”罗月华的眼尾不由自主的溜向了刘家老二,看她背对着刘家老娘狼吞虎咽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你小叔的想法多,看得上才怪,也不知道谁出的主意?” 还有谁?这个人选在娘仨心里都有数,准是白翠那个自诩“操心劳神”的牵线人出的主意。 啪—— 一声闷响伴随着刘德冬拉大嗓子的哭声传来,还有刘家老娘粗嘎的厉喝:“打死你这个兔崽子,这汤圆不是钱买的吗?撒了一地都是!” 原来,吃不到汤圆的刘德冬撒气将装汤圆的碗给推翻了,圆圆的汤圆和着汤汤水水流了一桌一地。这边他正被刘老娘追着要继续打,那边没吃饱的刘德夏已经蹲下身子准备伸手在地上捡吃的了;慌得刘老娘只好暂时放过小儿子,抓着女儿的衣领拎到了长凳上坐好:“不准动!”对两个儿子吩咐道:“看好她!” 刘德冬趁着这个机会撒丫子跑向了店铺内,看样子是想找个地方躲过这次的皮肉之苦! 第三十八章 太过恶心 话题转到周悦娘的小叔周世田身上,作为一个手艺过硬的工匠当然有一个技艺精湛的师傅。照理说周家可没谁有那手艺和关系,可周世田硬是仗着活泛的头脑在十四五岁就被镇上的资深漆匠老丁头看上。老丁头老两口在镇上有一间铺子,专卖香蜡纸钱,谁家死了人也离不了他的生意;老丁头夫妻俩没后人,自然对这徒弟相当的看重。 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世田是个重情义的人,老丁头夫妻俩在他心里的地位堪比生身父母。只要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到镇上来帮着两老照顾生意,一做就是一二十年,从老人五十岁就照顾到了七十岁。 “世田儿,歇着吃了饭再扎。”丁婆子佝偻着腰,不时拉着围裙角擦着眼角不受控制下落的泪水,浑浊的眼睛常常被浑浊的泪水迷蒙。 “诶,师娘,等我把手上这个花圈扎好就来;师傅先去吃吧。”壮实的周世田坐在铺子空处,粗糙的手指灵动的捻起一根麻绳和一沓彩纸,一栓一放,一番理整,一朵淡蓝的纸花出现在他的大手中,在一旁的浆糊中一沾,贴到了竖在墙边的半成品花圈上面。 铺子门边的柜台前坐着个悠哉的老头,长长的雕龙烟杆是周世田一笔一划刻出来的,除去朱砂点的红睛,原色的烟杆上只上了一层清漆,看上去油光水亮。老丁头舒适的倚在柜台后的太师椅上,吐出一口烟圈,笑得双眼眯起,“世田,走,咱爷俩好好喝两盅。” “师傅,您老先进去,我随后就来。”周世田嘴上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又是三朵颜色各异的花朵翻出。 “世田儿不忙,活计是做不完的,我们还有话要和你说呢!”丁婆子伸手把花圈往旁边拉了两尺,阻止了周世田粘花的动作。 周世田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不用脑袋想也知道两个老人会说什么话,无非就是他应该去找个媳妇生一两个娃的事情,可事实哪有那么乐观!只好在心里暗暗苦笑,嘴上却是打着主意暂时避开,要知道老丁头夫妇俩只要有一个话题到了嘴边往往会说上几个时辰,而只要被打岔了开去也就算了,思绪转了几转,丢开手里的工具站起身子拍拍纸灰,开口道:“师傅师娘,我心里有数。这样吧,你们二老先进去张罗着把酒拿上,我去二黑那儿切点卤菜回来。” 话毕,生怕两个老人继续缠着这个话题不放,一溜烟的往铺子外跑去。 “这小子,一说这事就跑得像只兔子。”老丁头无可奈何的抖抖烟灰,“算了,老婆子,咱们先去把酒菜摆好。” “只知道吃吃吃,早就给你说过把铺子过到世田儿的头上,偏不听,等到他都三十四了才下定决心,看吧,你徒弟也不耐烦你了!……”丁婆子絮絮叨叨的往铺子后面的小院子行去,嘴里不停的埋怨老丁头不该考验徒弟那么久。 两人无儿无女,早就把周世田看作是养老送终的亲儿子了,无奈老丁头始终有些放不下心,过铺子的事情一直就是老两口争论的焦点,这两年口径倒是统一了,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给周世田说一声。 “行了,我知道的,今日就给世田儿说清楚。你先进去整治着,我再等等世田。”老丁头也愁啊,周家大嫂偶尔一次上镇上话里话外可全都是讽刺,说是周世田挣的钱都孝敬丁家了,留着周家双老吃苦受罪,老丁头可不想担着夺人子的骂名在身上。正午时分,这一头的街面有些冷清。 离丁家纸货铺不远的汤圆店此时倒是热闹得紧。刘德冬害怕刘家老娘的毒打,“哧溜”的一下就窜到了昏暗角落的一张桌子下面,透过桌子腿和人腿缝隙看到了自家老娘安顿好了刘德夏,捋着袖子黑着脸就往里面来寻,嘴里更是凶恶的叫骂着:“老娘看你这背时鬼往哪里跑?” 乡下地方对这种一家人打打闹闹的场面是司空见惯,没人对刘家这一出混乱报以什么异样的眼光,仍旧我行我素各自吃着汤圆;个别想看热闹的也只是嘴角含笑的起哄道:“小子躲好,你娘进来了。” 刘德冬闻言更怕,只想往里紧紧缩着身体,试图躲过眼下的皮肉之苦;他在叫苦,他躲的这张桌子主人那才是苦不堪言。刘德冬哪里不躲,偏偏就钻到了周悦娘娘仨的桌子下来,他缩起来的身体恰好是在周悦娘的腿边。 不待三人有所反应,刘老娘已是虎视眈眈的靠了过来,一心拉出那个浪费吃食的小儿子揍上一顿,倒是没注意到桌上三个对她避之惟恐不及的人。 蹲身在了罗月华的腿边,一手往桌下抓去:“你个杀千刀的泼皮崽子,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呜……走开,走开!祖父啊……”刘德冬是刘家幺子,在家一向受宠,这时候看到刘老娘乌黑的脸庞自知逃不过了,不由的开始撒起泼来。抱着身边不甚强壮的小腿,任刘老娘怎么拉扯就是不松手。 娘俩一时在桌下僵持住了,一张桌子被两人拉得摇摇欲坠。周悦娘一一条腿被刘德冬抱住也是苦不堪言,努力稳住身体之余不得不大声叫道:“哎哟,你们要闹出去闹;待会打烂了桌子碰烂了碗谁赔?”清脆的声音完全是冲着门口的掌柜夫妇去的,不求铺子里有谁仗义执言,只想这两人看在桌椅碗筷的份上来帮帮忙。 罗月华和小宝这时候也反应了过来,小宝速度最快的弯身一瞧,眼见刘德冬抱着周悦娘的一条腿就快被刘老娘扯了出来,自家二姐更是摇摇欲坠就要摔倒在地,不由的急了:“诶诶诶!那小子快放手,待会儿摔着我二姐了我可要揍你。” 掌柜娘这时候也赶紧跑了过来,和罗月华一道连拉带拽的让刘家老娘住手,不然待会儿真的弄个打翻一大片就不妙了。 刘家老娘却借机一丢手坐到了地上:“哎哟,我的手诶!” 掌柜娘和罗月华对视一眼,忙丢开了她的手臂,掌柜娘更是不屑的哼了声,接着又发现了是在自家的铺子里,只好堆着笑脸打起了圆场:“这位妹子,孩子撒气很寻常,你可别打坏了他去。快起来,那孩子打倒的那碗汤圆算我的。” “真的?”刘家老娘不嚎丧了,她气的就是刘德冬不知好歹打翻了碗,那可是钱啊!转眼看店铺掌柜娘脸色之时总算看清了左手边神色不虞的罗月华,心下不由的一咯噔。 第三十九章 死不要脸 片刻间,刘家老娘的心里转了不少的念头,脸色也是变换不停,最终勉强扯出了一个牵强的大方笑脸:“诶,算了,不就是一碗汤圆吗?我刘家未必然还差这点钱吗?没事,再给我们煮上一碗就是。”眼神在小宝身上扫过,停在了靠柱子坐着的周悦娘,再联系刘德冬的动作,不由拍手笑了起来,也借此机会坐起身来,自顾的坐到了小宝的身边:“哎呀,这可是天大的缘分啊,这小叔子挨打找嫂子庇护可真真是个正理;又没人教他。”也不管桌上人什么表情,欢喜的大声对灶边那一桌人叫道:“德春,带你弟弟妹妹把酒菜端到这桌来,德冬可帮你把周家悦娘相看好了啊。”笑开花的脸庞转向了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掌柜娘,眼看旁边一桌人会帐走人了忙吩咐道:“掌柜娘,把那张桌子一起并过来,咱们这一家人难得见面,好好叙叙话。” “掌柜娘,我们那桌多少钱?”罗月华隐隐听说过刘家老娘的难缠,也不想和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辩驳,掏出九文钱就准备走人,不料她还是低估了刘家人的脸皮。 刘德春听刘老娘说法心里就有了数,忙端着酒杯就凑了过来,刘德秋端着两人的汤圆,手里还拎着几两卤肉跟着也跑了进来,就连刘德夏也盯着卤肉紧紧的跟在后面。铺子里过道本来就狭窄,这兄妹三人完全阻住了离开的道路;就算小宝和周悦娘摆出了一副随时离开的模样也没法走出去的。 “掌柜娘别忙,待会儿我一起结。”刘德春好歹在外面混了几年,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懂得的,心里在庆幸没去找那班狐朋狗友们,不然也见不到这未婚娘子了。 想到未婚娘子,他的眼神直溜溜的看向了靠在柱子旁的姑娘。此时的周悦娘已经摆脱了缠在小腿上的小孩子站起了身子,大概一米五的个头瘦瘦小小,略低着头,齐肩的青丝遮住了大半面容,但还是清晰的看到她长长的眼睫毛在脸庞上投下的暗影,巴掌大的脸蛋上小巧的鼻子,略厚的嘴唇,眉毛稍嫌浓了点,眼睛半垂着看不清大小,鼻头两侧也散布着几点雀斑,在白嫩的脸庞上有些碍眼;脖子上围了一条红色围巾,一件棉衣拢在身上看不出身材。 即便只看到这些,刘德春已是很满意了,只是这个姑娘还太小,等上两三年也太艰难了吧!他的眼神太过专注,也包含着浓浓的侵略意味,周悦娘抬眼瞪了他一眼,圆圆的杏眼里燃起的熊熊火焰绝对不是害羞和爱慕。 “小宝,去把钱给了,我们走吧。”罗月华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周悦娘,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自家的毕竟是女儿,要是被坐实了什么留言就不好了。 周小宝接过她递出来的九文钱飞快的跑到门口结账去了,罗月华示意周悦娘背好背篓离开,可这时候刘家老娘却是拉着周悦娘脚边的背篓不松手,三角眼看向罗月华:“世海家的,忙什么嘛!本来正准备过两天到你家来叨扰一二的,这下子在街上遇见不正是缘分吗?你看……,让两个孩子正式的见见面,聊唠嗑。” “这事情没什么好聊的。”罗月华态度坚决的否定道,一把扯出了她手里的背篓带子,“悦娘,咱们走。” “嗯,好。”周悦娘努力的做出恭顺的样子向过道走去,侧着身子躲过了刘德秋,看也没看一眼面露满意的刘德春,可却是躲不过从桌子下横生出来的一直手臂! “姐姐不走,你一走我娘就要打我。”刘德冬只知道自己巴着这个姐姐之后刘老娘的脸色变得很好,和在家里数钱的脸色差不多,可万一要是这姐姐离开了之后,倒霉的仍然是自己。 正往外走的周悦娘被他这一拉,差点站不住脚,胡乱抓挠中又偏偏被刘德春伸手稳住了身体;“你叫周悦娘?小心点。冬冬放手,让姐姐坐下。” “我不放,放了要挨打。”刘德冬这孩子很倔强,绝对不愿意听谁的劝告。就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周悦娘左腿的膝盖处,闻言反而抱得更紧,顺便在周悦娘的裤子上抹了把鼻涕。仰起眼泪鼻涕纵横的黝黑脸庞,那稀疏的眉毛,斜斜上挑的三角眼,扁平的鼻子,特别是鼻子下面持续存在的“双龙出海”…… 周悦娘的脸色黑了下来,对这样耍赖又不讲卫生的孩子她是从来就厌恶至极,记忆中,保姆的侄孙子就是这个样子,在保姆的葬礼上被人教唆着抱着她让拿钱就是这幅无赖模样。声音沉了几分:“放手!” 可能是她身上散发的厌恶太过强烈,直面她表情的刘德冬愣住了;旁边一直扶着她的刘德春适时放开了手,两人毕竟还没“过门”,可不好太过亲热,也帮衬着劝道:“冬冬起来,看你什么样子!姐姐又不会跑,你丢手了她自然会坐下的。” 刘德冬虽然被周悦娘的冷脸给唬住了,脑海里一番权衡利弊,仍然没撒手:“不行,一放娘就要打我。” 刘家老娘正在心里夸赞小儿子出手的及时,哪里会劝他放手,她很清楚眼前三人是不会同意把周悦娘嫁给已经二十四岁的刘德春的;甚至黑心的希望他在使力一拉,让那胆小的周家悦娘倒在自家大儿子怀里,那就更是如愿啦!有了这个念头,她的心里就像是放下了一只小猫,十四岁的姑娘说了人家也是能怀孕生子的,山沟沟里那几家人只要糊住了嘴巴谁会往外传啊!心下一动,忽地站起身子抓向了刘德冬。 “娘呀!”刘德冬果然吓得抱着周悦娘的腿想换个方向躲避,可坐在地上想要移动是千难万难,这一拉,正好把周悦娘向着自家大哥的方向扯动。 “你个兔崽子,起来!老娘不打你,抱着姐姐的腿成什么样子?”刘家老娘嘴里这么说着,却是“不小心”将本来就站立不稳的周悦娘一推。 刘德春可不是山村里木讷憨厚的男子,眼见了刘老娘的眼色如何不知她的打算,伸手正好“顺势”将周悦娘再次扶住,可这次不是只扶住手就算了,而是连拉带扶的抱进了怀中。 第四十章 奋起反抗 周悦娘被这娘几个给推来抱去的很上火,偏偏刘德春高她一个头,手脚力气也不小,借机困她在怀里还不忘做好人劝阻自家母亲,可他一只手扣住周悦娘半边身子就“忘记”了放开。 “冬冬,快起来。娘,你轻点,冬冬还小。” 外人看去不过是一霎那的混乱,作为事件主要受害人的周悦娘却是感觉自己整个身体都快烧起来了,那绝对不是害羞! “放手!”周悦娘好歹还是因为家境富裕学过一段时间防狼术的人,被人从身后搂住的防狼办法在脑海里还是记忆犹新的。 脚跟使力踏上背后“色狼”脚背,我踩,我踩,我踩踩踩!可惜脚上是自制的棉鞋,底子是自家纳的千层底,根本制造不出纤细高跟鞋的杀伤力。 周悦娘只好使出了第二招,右手手肘对准身后使力一击,正中“色狼”腹部! “呃……”正唧唧呱呱“劝告”刘老娘对刘德冬手下留情的刘德春闷哼了一声,捂着翻江倒海的胃部蜷下了身子,周悦娘借机踏开了两步,心情一下子大好了起来,也不知道什么心态,竟然对着刘德春做了个鬼脸。 “你们慢慢吃,我们一家先回去了。” 正因为担心她而回头的罗月华和周小宝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看来悦娘(二姐)真的胆子变大了啊! 因为这一番动作,周悦娘的脸上染上绯色,俏皮的鬼脸让整张原本不出色的脸蛋生动了许多,呆住了除了弯腰的刘德春,就连正偷着喝酒的刘德秋也顿住了动作,只有背对她的刘家老娘和刘德夏不明所以。 “等等。”刘家老娘见罗月华真的这么不给面子,仿佛看到了汤圆店里的在指指点点,转身就拉住了周悦娘的手臂,脸上强装的笑容也不见了。 “世海家的,你们娘仨什么意思?都是未来亲家了,何必那么不近人情!” 大声的呼喝让汤圆店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刘家老娘昂起了头,打算彻底让周悦娘的身份坐实,扯着周悦娘的手臂,理直气壮的说道:“大家评评理,虽说没正式过门,但他们家收了我大儿子的定亲小礼;未来儿媳连顿饭也不和我这婆婆吃说不过去吧?” 罗月华和小宝气得满脸通红,“什么定亲小礼?我没看到。”罗月华也不甘示弱,站到了周悦娘的面前挡住了刘家老娘的唾沫星子。 “世海家的,你们也太贪心了点吧!虽说我给的定亲小礼不值当什么钱,不过是一根玉簪子罢了,你也不能收了我的东西睁着眼说瞎话吧!你不也约了我过两天去桑树沟看看媳妇吗?”刘家老娘说起话来有理有据,根本不像是信口开河。 她的话听得旁观的人倒抽一口凉气,在怀远镇,“小定礼”是一种试探性礼物,在男女双方正式见面以前要试探对方是否同意见面就送上一件小礼物,一方毛巾,一个盆子……之类的不值钱物件,若是女方收了,就表示可以考虑见面过过眼,再发展其他的。条件好点的男方或许会在“打回话”的时候送上一对手镯,或者一根玉簪子之类,断然没有谁会在事件不明的时候就大出血的。 “小礼?!”罗月华愣住了,她连一丝风声都没听到更别说玉簪子了。见她愣住,刘家老娘更是咄咄逼人:“怎么?你还想赖你没收到不成?我可是亲手交给你婆婆的。” 这下子,罗月华倒是真的没法说出没收到的话来,她虽说有几分智慧,可毕竟不善言辞,呐呐不语的样子让旁人看着也觉得不占理。 周悦娘盯着面前颤抖的背影,心里一阵心疼:真正的周悦娘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一步步逼迫嫁给刘德春的吧!娘娘,我不再是需要站在你们背后的那个懦弱悦娘了,更不是被白凤莲和白翠随意摆布的怯弱悦娘! 伸手推开罗月华,昂头直面比她高了一个头的刘家老娘,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我们一家确实没看到什么玉簪子!也不知道什么日子过眼。你既然把东西交给的我祖母,那大可去和她过眼去,反正我周悦娘是不奉陪的。我爹娘也不稀罕你的玉簪子。” 接着,不顾旁人怔愣,用力扯回双手拉着罗月华就往铺子外走去。 “好一个白翠翠,竟然这么欺瞒我,嘴巴这么利索,胆子这么大的一个人硬被她说成好拿捏的人来。这个媳妇我还不想要了,现在就敢顶嘴,以后还收拾得住吗?”刘家老娘发完牢骚之后又觉得这样就让周悦娘母子三人离开了太过于轻松了,再想到自家的傻女儿和刘德春的年纪,心思一转扬声说道:“谁不知道你们家的事情都是白大姐做主的,你们等着瞧好了。周家悦娘,你最好把你的脾气收敛着点,不然回家被你祖母知道你搅黄了你小叔的婚事非得收拾你不可;要是不改好的话,以后求着我家得春要你我也不许你进门!” “谁求你了!悦娘,到小叔这儿来,小叔屁婚事没有,怎么搅黄。”就在刘家老娘一副得意洋洋的时候,汤圆店门口横插进了一道洪亮的声音,正是在隔壁买卤菜的周世田。 说来也巧,他到隔壁买卤菜出来正好看见小宝在门口结账,打算张口招呼之际里面便出现了刘家老娘强拉住周悦娘的那一幕,真是越听越气愤。 高大壮实的身形迈进汤圆店,阴沉着一张古铜色脸庞看上去威胁力十足,周悦娘也想不通相貌堂堂的周世田怎么会沦落到娶个傻子为妻的地步。 “小叔……”周悦娘和小宝一起叫道。 “世田……”罗月华心里也是一松,毕竟周世田的心思谁也不知道,万一他真的看上了刘家老二,这件事情还真的不好办;下意识看向一直稳稳坐着的刘德夏:身材壮实,胸大屁股大,五官长得也不错,坐着不动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呆相也不那么明显。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二嫂,我们这就回家去,晚上就把娘收的东西给他们家还去。”周世田皱着眉头说道,上次回家的时候听白凤莲和白翠重提“换亲”的事情他就气怒反驳了回去,谁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第四十一章 遗憾错过 挣扎开了刘家老娘鸡爪子似的手掌后周悦娘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手背有丝疼痛传来,眼前是惴惴不安的罗月华,还有咬唇不语的周小宝,也有提着卤菜一脸愤慨的周世田。看了眼手背上那一丝血痕,只有几滴血珠沁出,她决定不把这个伤口露出来,事态不明之前真的不想多生事端了。 “娘,咱们就听小叔说的,回家问清楚祖母和大娘了再做打算吧。”周悦娘身边是一个古朴的石头水缸,可她并不知道里面的一汪清水是汤圆店掌柜用来给大锅里加水煮汤圆的;还道是放在门口的洗手水,悄悄把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水中,任手背上被刘家老娘乌黑指甲刮出来的一丝血珠在水中飘散开去。 “走吧。”有周世田的撑腰,罗月华也松了一口气,拉着兀自在那里怒气冲冲的小宝就往门边走去;“悦娘,走吧;你放心,娘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打定主意让周悦娘效仿大女儿“离家出走”的势头了,刘家老娘眉头一皱,低声呢喃道:“死妮子,老娘偏要你落到我手里,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嘴厥!” “娘,我怎么看她们的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小定礼的事情。”刘德春蹙眉轻道,盯着周悦娘初显窈窕身姿的背影,忆起她那双发亮的杏眸,那一瞬间绽放的光芒完全掩饰了五官的平凡,哪里有这山里女孩儿那种“土”气!虽说那身板没有什么起伏,好在还有几年生长的势头,想象她在自己的手里逐渐绽放属于女人的风采,刘德春的心里腾起一阵火热。 “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这个事情白翠翠可是在我面前打过包票的;咱们刘家只管等着娶媳妇就好。”刘家老娘阴沉着脸狠狠说道。 “娘,是不是他们嫌弃大哥年纪大了啊?人家周悦娘才十四岁,比我都小一岁呢。”刘德秋也盯着渐行渐远的周家一行人,所有的心思全都暴露在了那张单纯的脸庞上。 刘家老娘见他那个样子就生气,这个儿子长得像她公公,矮胖黑蛮,怎么看也没瘦高个的刘德春帅气,不由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你个杀千刀的收起你那歪歪心思,你大哥一天不成亲,你就不要想旁的去。”转头对刘德春叮嘱道:“记得改天给汤掌柜捎个信,让徳秋去码头上刨食去,省的在家白吃白湖还胡思乱想的。” “嗯。”刘德春想不到自家这个整天无所事事的弟弟现在竟然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心底浮现阴霾;但毕竟是自家亲兄弟,也了解他万事过后就忘的性子,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出去找点钱,外面的女人可漂亮了,哪是乡里乡下这种土了吧唧的小姑娘能比得上的。” “你们几位吃好了吧,一共是五碗汤圆,四十文钱;卤肉和酒是隔壁铺子的,一共五十二文钱,一共九十二文钱。”掌柜娘见闹剧一散,见桌上的汤圆也凉的冷了,估计这几个人也没心吃了,干脆拉着围裙上前算起了钱来。 “哼,那几片肉就五十二文钱?你骗鬼去吧。还有我们可只有四碗汤圆啊,你数数桌上是不是四个碗。”刘家几人硬挤到周悦娘的桌边,确实只端了三碗汤圆过来,加上被刘德夏吃完的空碗正好四个,被刘德冬打翻的那只碗早被爱干净的掌柜娘收到了洗碗的水槽里,闻言被哽得说不出话来。 “那……那打翻的碗就算我晦气吧;可酒肉是我垫本钱从隔壁帮你们买过来的,不收你们跑腿钱就够意思了,干嘛还想赖账。三十二文加五十二文共八十四文钱,麻烦结账。”掌柜娘气结,可作为生意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和人吵架的,只得呐呐的要求刘家老娘赶快把钱给了,心里想:真是遇上了,难怪人家不愿意和你家做亲家呢,看着大方,原来是只“铁公鸡”。 “呸……明明是你们少端了一碗……”刘家老娘还在不依不饶的想“据理力争”,没曾想刘德春已经掏钱结了账。 气得她一直带着四个孩子出门了都还不停的骂着“浪费、不懂攒家、软蛋……”之类的话,汤圆店的掌柜和掌柜娘在这个冬日可算是见识了一把“刘家铁鸡婆娘”的真实面貌,免不得私下祈祷她千万别上自家铺子里来了。 在灶上的腾腾水蒸气掩盖下,没人注意到了灶边过道里那口石缸! 周悦娘手背上的几滴血珠在水里慢慢的晕开,红丝在水底似乎在冒着白雾,让大半缸清水都变得浑浊了几丝;继而又重新恢复了清澈,只是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就在刘家人离开后不久,汤圆店里的客人全都换了一批,掌柜和掌柜娘依旧各自忙碌的下汤圆,端汤圆…… 门口出现了一个眉目帅气的少年,正是去填了鱼牌信息之后回转的罗英杰,打量了一番店铺内不由自言自语说道:“不对啊,我都给小宝说过在这里等我啊。” 店掌柜此时从雾气中看到了他,热情的招呼了起来:“英杰下学啦。” “舅公,有没有一个婶婶带着儿子女儿过来吃汤圆啊?”感情这个汤圆店掌柜和罗英杰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啊!接着他又向掌柜形容了一下长相特点。 “来过,来过;不过被个泼妇吓走了。”掌柜对这一行人的印象很深刻,忙不迭的回道:“怎么?英杰认识的。” “英杰来啦,快快进来,你这孩子也是,就在镇上上学也不知道多来舅婆家坐坐,未必然这里没你吃的吗?”胖胖的掌柜娘闻声出来看清来人后开始使劲的埋怨起来。 罗英杰以前不常来汤圆店就是怕极了舅婆的唠叨,此时被抓个正着,心里暗暗叫苦,片刻就举手投降道:“对不起啊,舅婆。书院有规定的,除了在镇上住的之外全都不准在外食宿的。舅婆就别说我啦,还怕我不来蹭吃的吗?不过我今天真的有事找我同窗,就我刚才问的那男孩子。” “他们走得还不远,我看是老丁头的徒弟带走的,就街口纸货店那老丁头。要我说,你追过去干嘛?人家一家人现在心情正不好……”掌柜娘如同竹筒倒豆子般这样那样的把事情大概形容了一下,完了八卦的问道:“你既然和那家的娃子熟识那你知道是咋回事不?为啥哪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会说给个二十四五的老男人?我看那娘仨是知情的,不过是不愿意而已……” 其实先前发生的事情旁人看得清清楚楚,只是都带着一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但八卦是谁都爱听的! “停!舅婆你说得我都糊涂了。先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再说。”罗英杰总算弄明白事情始末了,心里乱作了一团! 第四十二章 神奇变化 罗英杰的脑海里就像是被一道炸雷轰得嗡嗡作响! 周悦娘说亲了?她要嫁给别人了?笑得那么恣意,就连骂人都那么明媚的女生就要做别人的娘子了?…… 朦胧的少年情怀受到了一次严重的打击,好在舅婆说她们一家似乎是不愿意的,不愿意就好!想到这个不愿意,他的心里又是一热,此时的他隐隐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患得患失了。 随手拿了灶台边的一个碗就拿了腿边石缸里的清水准备往嘴里送,他知道这缸里的水是拿来添锅的,绝对是铺子后面院里那口水井的清泉,倒是不怕不干净。 正准备往嘴里倒时被掌柜急吼吼的阻止了:“英杰,你怎么喝冷水?身体受不住怎么办。这锅里有汤圆水,好喝又干净。”罗英杰往年的破败身体可愁坏了一家人,这些近亲是清楚得很,怎么敢让这罗家三代单传的命根子再出点什么岔子。 “哎呀,舅公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早就好了,慢说是一碗井水,就是让我脱了衣服跑上两圈也没事。我这不是刚从衙门那边跑过来的吗,又累又渴,还热得慌;要是等汤圆水晾冷,我都渴死了。”罗英杰说罢为了证实自己已经拥有了“力拔山河兮”的好体魄,硬是张大嘴巴把一碗清水就往嘴里倒去。 “诶……”阻止不及的掌柜两人不由急得大叫,可就在大叫声还没出口,只见罗英杰“噗”的一声喷出了一片水雾,位置正冲向对面的掌柜娘。 “哇,好辣,好辣……”罗英杰扇着发辣发热的嘴唇,这下子真的是热得满头大汗了。 “咦?酒!”味道一喷出来掌柜和掌柜娘就觉得不对劲,一起惊呼出声。 “系呀,酒,好辣……”罗英杰跳着跑向水槽,那里还有一口大缸子,不过他这次学乖了,摇拿起的水先秀气的抿上一小口,这才大口大口的灌下去一大碗,呼出一口长气来。 “舅公偷喝酒吗?也不用藏着啊。” 掌柜和掌柜娘这时候齐齐聚在了石缸边上,一人伸手蘸了一手放进嘴里抿抿,好酒的两口子一起眯起了眼睛:“好酒!真是好酒!” “比酒庄的那些酒都好。”掌柜咂咂嘴,说不出那优美的形容词来,只觉得这是他五十多岁来喝得最好的酒,甚至比侄子从县里大酒楼带回来的酒还要地道好吃,关键这个酒没有那些酒里面带的“曲香”。 随即老两口惊惧的对视一眼:“石缸里不是今早挑的井水么?怎么会变成了酒?” 石缸是早年做石匠的祖先焀制的,有两丈来高,长和宽也大概有一丈左右,石头沉重,没四五个人根本就搬动不了;在铺子门口一放就是几十年。每个逢集的早上都会由掌柜娘用抹布精心擦洗干净之后,掌柜再用水桶从后院水井里挑上两三担水倒进里面,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水井!”老两口再次惊惧的高呼,也顾不上满堂的顾客和蹙眉犹疑的侄孙子,两人飞奔至后面院子的水井边。 发生了这样的怪事,罗英杰也打算暂时不走了,周悦娘的事情翌日追问小宝就是,目下的这桩奇事倒是要看看;他从舅公舅婆身上看到了惊疑,当下也跟着往后院走去。留下铺子里吃汤圆的人面面相觑,有一个人好奇的跑到石缸边也蘸了一指头“清水”往最里边送,“好酒!香味隐而不宣,味道却是醇厚中正,”这个人说出来的话就有几分文气,在这个处处简陋的乡镇却是一点儿也不搭调。 说来也巧,这人正是县里金花酒庄的买办,这金花酒庄是松岭县的老酒庄。这两年县里其他酒庄慢慢发展了起来,这金花酒庄要是再继续坐在庄里等生意的话迟早被弄得歇业,于是庄主大手一挥,责令全庄的工人全都动起来,四处去拉生意。怀远镇虽说偏远,发展也太慢,在货栈纷纷倒闭的现在这里竟然还存在着,于是庄里就派了买办萧松博到这里来“务必”垄断这里货栈的白酒供应。 这萧松博今年四十左右,在金花酒庄做了多年,对白酒还是有一番研究的,只收吮着手指就说出了这缸酒的最大优点,接着他拿了罗英杰情急放在灶上的碗,先是拿着碗轻轻晃动,但见白色搪瓷小碗里清澈的酒液来回轻旋,不见半丝杂质,更见不到一丝暗影;心下就是一声赞叹,鼻尖这时候才传来淡淡的幽雅香韵,香味亘古隽永,让人身心一畅;只是闻到这个味道,深谙酒道的萧松博便由衷的再赞叹了一声:“好酒!” 这时候也顾不上问主人这酒的来历,也顾不上思考在这里既然有如此好酒,那金花酒庄的白酒岂不是和白开水没什么不同了!轻轻喝下一小口,在舌尖回旋几秒,酒液的醇正绵长余韵便已经展现;再把舌头轻触上颚,让酒液渗润全舌,在转上两圈,清冽绵甜就弥漫口腔,既不冲又不辣,酒体协调干净。 最后,把口腔中的余酒慢慢咽入喉中,萧松博不由的感觉一道暖流顺口顺喉,一脉而下,从喉到胃,直至全身,正闭目享受这种身心舒适之时;又从喉内回出一种芳香,仿若勾在鼻尖,让人流连忘返。半晌,萧松博睁开眼睛叹道:“入如一脉,出如一线。真是好酒啊!” 其他陆续凑上来的食客倒是没有他品酒的这个功夫,这些人只是尝了一口便觉得暖流直达全身,在这冬日的山间寒冷入骨的时候真是说不出的舒服,立马就有人大声呼喝了起来:“商木头,快点出来,你这酒多少钱一坛?我买点。难怪今天的汤圆格外好吃,感情你煮得是‘醪糟汤圆’。” “呵呵……”店铺里马上就有人应和着调笑,但都盯着这一石缸的酒,就等着店掌柜出来收钱了。 在后院尝过了井水和所有缸子里清水的三人弄明白了:只有灶边那一缸变成了酒! “难道是祖宗显灵?”商木狐疑的敲着手边和门口一模一样的石缸,语气犹疑不定。 “不对,这一定是神仙显灵!”掌柜娘云双手合什,眼里全是虔诚。 “或许是谁和你们开玩笑,把石缸里的清水全换成美酒了?!”罗英杰不信鬼神,但也知道这事情肯定不是眼前舅公和舅婆干出来的。 “不管怎么说,这酒暂时不能卖!”听到外面的鼓噪声,商木头也不再是木头了,心下有了计较,大踏步走向了铺子。 …… 第四十三章 心乱如麻 “后来呢?” 走在去镇上的悬崖小道上,小宝兴致勃勃的询问道;今天两人刚一见面就针对“清水变美酒”的奇事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新颖的话题让周小宝忘记了这次在镇上发生的糟心事。 前面的罗英杰动动书袋正准备搭话,后面和他们一道出山去镇上的张兰笑着接道:“后来啊,人人都想买那个酒回家过年去。可那酒是怎么来的?又是为什么那么好喝?喝过之后会不会生病?这些可都不知道的;总之这个事情邪乎着呢!最后,除了铺子里那十几二十个人一人喝了两口,就剩下那个城里来的人不走,死命的问这个酒是谁酿造的。他也真是的,要是我舅舅他们知道这酒是谁酿造的还不借机发财去了。” 听儿子回家说起这一幕,张兰始终觉得纳闷,那个买办怎么正好在汤圆店撞着这一出?她在心里其实一直怀疑是萧松博搞的鬼,她不是山里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村妇,有的买办做生意的那一套她还是挺熟悉的,细细推敲了两夜她决定亲自去看看。要是那个酒真的味道绝好的话她倒是可以去县城里金花酒庄看看去,要是能买回来卖也不错。这不,在骡子筐里装满了土鸡蛋就跟着两个孩子出发了。 张兰有她的计划,罗英杰也有他的意图,汤圆店的那神奇一幕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加上这件事情是舅公郑重其事封过口的,也就不愿意多说。但另外一件事情就必须得搞个清楚了! 脚下的步子一步快过一步,周小宝走惯山路倒是跟得紧紧的,可后面赶着一匹骡子的张兰就不行了,根本跟不上两个孩子的步伐,只好歇在了一边,擦着额际的汗珠大声叮嘱前面的两人道:“你们俩小心点,到前面平坦处等我一下。” “诶,”眼看终于摆脱了后面的娘亲,罗英杰迫不及待的拉住小宝就问道:“你二姐真的说亲了?” 急切的语调让小宝愣了愣,直觉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只是觉得好奇。”罗英杰怎么也不会承认在心里对周悦娘有了别样的感觉。 “唉,烦死人了;都怪我家祖母和大娘,老是胡乱出些幺蛾子。”小宝也觉得这些事情很糟心,想找个人倾述下,眼前这个好友虽说平时傲气了点,但对他还是很关心的,说一说倒是无妨,慢慢的说起了那天回家之后的事情来。 那天在周世田生气之下娘仨陪着他去给老丁头夫妻说一声之后就回了家;周世田直冲冲的就跑到白凤莲那质问了一番,闹得很不愉快。最后白凤莲黑着脸去了白翠的屋里,拿出了一根质地普通的玉簪子来。 本来罗月华带着周悦娘两人站在她家的院坝里等着拿玉簪子去退给刘家,就连周世田见她拿出玉簪子来脸色都好了很多,可谁料白凤莲竟然手一摔,直接将玉簪子摔到了背后的墙壁上,只见到片片碎裂开来,就如同罗月华最后的那丝希翼之心。 “我可是把狠话撂到这儿了!谁要是阻止我儿子娶媳妇,我就要她死!玉簪子我是摔了,当年为了小宝,我可是赔上了一头牛啊;现在不过是让悦娘找个好人家,顺便给世田换个媳妇回来有错吗?刘家有钱、有地,家里劳力多,难道不是好人家吗?你们还在这傲气了,还不知道人家看得上悦娘这懒惰又愚笨的人呢!我今天和红婆婆说好让刘家人五天后就来相看,你们可别让我没脸,月华回去准备准备。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要是让我逮着悦娘想跑,我打断她的腿!” “娘……”周世田上前一步还得再劝,却不料坐在一边抽着闷烟的周国成忽地站起了身子,一烟袋就敲到了儿子的肩上:“你个不孝子,三十几岁了还不懂事,你娘为了你操/了多少心你知道吗?一定要去招惹那克夫的寡妇;死了才甘心吗?你尽管气吧,赶紧把我们给气死。” 转头又对着脸色已然苍白的罗月华:“你倒是什么都想着自己,去年大丫头话都没留一句就逃婚,好大的胆子!世海没给你说过在你大哥那拿了二十贯钱赔给刘家吗?不然刘家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罢手,你们一家是不把周家名声弄臭不罢休是吧!这次人家刘家再次同意让悦娘嫁过去那是悦娘的福气;刘家说过啦,一旦过了眼,那二十贯钱就先送给你家,另外在打回话的时候还会多帮补你们一点。” 周世海挨了自家老爹一烟袋,再看白凤莲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也被吓着了,白凤莲以前就有过被气晕的经历,差点救不回来,他可不敢再继续刺激她了。 这个时候白翠也从房间里跑出来凑热闹了,一把扶住白凤莲的身子,指责的眼刀子从周世田的身上转到罗月华娘仨:“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娘做事情都是为了儿女孙辈,未必然还害了你们吗?世田,你都三十多岁了,在晚上一两年爹娘有没有机会看到你生儿育女都不知道,老人这是着急啊。月华,你家要是继续这样过下去,让小宝也不上书院了吗?悦娘只要一同意这门亲事,还怕今后没钱让小宝继续考县学、府学吗?” …… 话说到这儿,小宝的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踢着路边的杂草丛,泄气说道:“罗英杰,我不想去书院了。反正我的课业也不好,我要出门做工挣钱。” 罗英杰比他要大上两岁,听得这些事情虽说也是心乱如麻,可理了理思绪还是拍着他的肩膀劝慰道:“你别想那么多,你才十三岁,出门做工能做啥?我们一起再想想,你二姐才十四岁,离事情定下来还有日子呢,有什么变数也说不定。还有啊,你二姐对这个事情有什么反应?” 周小宝只道是这个好朋友在帮着自己想办法,一时也没想自己的事情,在脑海中事无巨细的将这两天在家的事情都一一过上一遍,摸摸脑袋困惑道:“你还真别说,二姐只有那天一直没说话,可昨天她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似的继续守着我做课业,我还挨了两下手心。倒是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 “呃……”这样的反应是罗英杰始料未及的,照理说她应该惶恐、害怕、不甘啊!突然,罗英杰睁大了眼睛:“你二姐该不会乐在其中,同意了这门婚事了吧!” 第四十四章 躲不过 要是周悦娘在罗英杰身边的话一定会对着他“呸”过去! 本小姐虽说落到了这个地方遇到了这个糟心事很气恼,可也不至于那么委屈自己去做刘家媳妇吧! 周悦娘这时就坐在自家堂屋弄堂里,膝上是一本诗经,闲着的时候看看书就当看小说消遣时间,也顺便教导小宝。想起小宝稚嫩的脸上那由心的心疼,还有他胡言乱语丧气话,周悦娘不由会心的一笑。 正从屋子里出来的罗月华见到她脸上的笑容很是心疼,刘家不是良配,这个早在去年就知道的事实,可看公婆那强硬的态度,这次看来是躲不过了,既然躲不过,那就只有…… “悦娘,这钱拿着,今晚你就走吧,鱼牌出来我就让你爹给你送到大丫头那儿。”一急之下,大名都顾不上称呼了。 “娘,”手里是温度犹存的一摞银钱,周悦娘知道那是目前全家所有的家当,路上罗月华都还在计算这钱怎么安排:小宝的学费、山地播种的种子、两头小猪。 “娘,你那天也听到祖母的话了,他们防备着呢;昨晚祖母和大娘还在村口转悠呢;听说强哥的两个舅舅也来他们家帮着做家具了。”周悦娘可没罗月华那么乐观,白翠和白凤莲可是做好的准备,就等着她逃跑好再给她多安上几条“不孝”的罪名。 “再说了,我能去哪?不说我一个人能不能出镇子,大姐在县城过得怎么样还不知道,我去怎么找到她?她住哪里?县城里可不像这里这么单纯,到时候被拐了怎么办?最最重要的是,我走了你怎么办?爹怎么办?小宝怎么办?别的人我可以不管,可你们……我丢不下!” 前半句可不是她危言耸听,在短短的两天去县城的记忆里,松岭县很热闹,和这里区别很大。后半句则是她的真实心情,当年的周悦娘被迫下嫁的时候固然是因为她胆子小,只知道怨天尤人,但或许有这个“舍不得”在里面;现在的周悦娘则完完全全是出于“眷恋”,一份温暖整个心灵的亲情牵绊! 逃离很简单,挣钱也不是那么难;但若是这一切后果都让满心关爱的家人来承担就不是她的为人准则,更不是她周悦娘做人的风格!越是被逼迫,她越是想迎难而上,让困难被踩在脚下,这一世,定要亲情拢在手边,再不放过,若有阻拦,冲过去便是! 想到这儿,周悦娘顿时觉得豪气陡升;“唰”的一下站直身子,吓了罗月华一大跳;接着把手里的一摞银钱还给她,稳稳的说道:“娘,我去找小叔商量点事情。” 还没等罗月华问出口什么事情,周悦娘拍拍屁股一溜烟的冲出了院门,隐隐还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呼唤声:“小叔,小叔,我要去村子里买点盐巴回来腌腊肉,前天不是听你说要去买点年货吗?你和我一道去吧,我不敢走松树林。” “这妮子,买盐巴那你带点钱啊,咦,不对,我那天不是买了盐巴吗?难道……”罗月华捂着嘴,悄悄跑去房间收拾包裹去了,可等她眼角挂着泪水站在院门等着女儿回来时却怎么也没等到,丢了包袱出门一问才知道那妮子什么都没带就和周世田去村里了;同样的,周世田身上也只有白凤莲“大发慈悲”给的二十文钱,两人的穿着也是平日在家的补丁衣裤。 —— 沿路上,周悦娘也不知道自己给这个小叔解释了多少遍自己不打算逃婚的意思,眼看翻过野人林就看到村口的小河了,周世田再次说起了自个儿的立场:“悦娘,说真的,小叔才不需要别人的牺牲,你想走就走,去镇上丁祖父那儿去拿银钱,五六十贯还是有的。” “小叔,真的没到那个地步!哎呀,你让我怎么说呢?反正我要是准备逃婚了,一定去拿钱好不好。”周悦娘第心里很是疲惫,没想到这个小叔还有“唐僧”的潜质,这样的人怎么还没有把花寡妇给缠到手? “诶,小叔,咱们明人眼前不说瞎话。”周悦娘一屁股坐在野人林山顶的歇脚石头上面,眼神认真的看向坐到对面的周世田;“我就是想知道你对花婶婶的决心!” “啊……”正打算再次唠叨周悦娘的周世田愣住了,小麦色肌肤浮上一层暗红,方正的脸膛上出现一种期期艾艾的表情,很是别扭,面对周悦娘严肃的眼神,屁股在石头上动了动;“悦娘,这……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管说你对花婶婶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你对刘家老二成你的娘子有没有期待。”这个时候的周悦娘严肃着一张小脸,眉毛皱得死紧,眼神很是锐利,让坐在她对面的周世田生出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面对她的咄咄逼人,神色一振,也不再将对面的小丫头看作是小了他二十岁的侄女。 “刘家那老二送给我我都不会要的。”周世田还是有他自己的骄傲,是压根看不上刘家,看不上木讷呆傻的刘德夏;“对花清芳,我是非卿不娶!不说是两年,再二十年我也娶定了。” “哦,真的?”周悦娘面露狐疑的问道。 眼看周悦娘像是有所怀疑,周世田不由的急了,他对花清芳真的是“此情可表日月”;花清芳不相信,很多人都不相信;可他偏偏有个倔脾气,旁人越是不信,他越是要让所有人都明白。 拍得胸脯“啪/啪”作响的大声承诺道:“我看上的是她那个人,”或许是看到周悦娘同村里某些人一样的鄙视眼神,他赶紧纠正道:“不是长相,是个性!她性子温柔,其实很坚强,这么多年的苦日子都没逼垮她;她很孝顺,不管任家两个老人怎么刁难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她很伟大,不管儿子是怎么得来的,也真心实意的不离不弃。只是她的命太苦了,我真的很想帮她分担一份……” 他的表情很真挚,眼神清澈,久经锤炼的周悦娘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暗暗点头,为了他和花清芳那个苦命女人,也为了自己,她举手说道:“停,小叔,我相信你的决心了!只要你不怕那空穴来风的‘克夫’谣传,那我们就商量下怎么让你抱得美人归!” 周世田的眼睛亮了,这两年他不是没努力,哪怕花清芳的眼神已经软了,可一直没松口! 第四十五章 算命先生 叔侄俩在野人山歇脚的山坳里一坐就是好半天,在周世田讶异深思的目光中,周悦娘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大咧咧的说道:“剩下的事情小叔就看着办吧!争取年前看到成效啊。”一副“万事靠你了”的笃定眼神给周世田注入了一丝力量。 “悦娘……”在周悦娘蹙眉的利眼下,他吞了吞口水,飞快的改了口;“悦娘,这些事情你是从哪儿学到的?” “甭管是在哪学到的,‘黑猫白猫,能抓着耗子就是好猫’;先这样吧,要是真的没成效再想其他的办法。”周悦娘摸着下巴领路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在飞快的将即将开始运作的计划过上一遍,顺便也把这计划中可能会发生的变化做出个基本应变的措施来。 周世田见她行走的方向不由好奇的问了句:“你不是要买盐巴吗?” “买什么盐巴,只是找个机会和你好好商量点事情罢了。”周悦娘头也不回的往松树林方向走去。 看看四周空无一人的山坳,在看看远处隐隐若现的村子,周世田不由咕哝道:“不就说点事情至于到这么远的荒郊野岭来么?都快走到村口了。” 前面的周悦娘不由的一个趔趄,她也是不知不觉走到野人山了才想到些端倪。 古代山村人都相当的迷信。小儿夜哭要“叫魂”;小孩子有三六九“童关”要过,也有“渡花搭桥”收魂的说法;中老年人身体不好,运道不好那是“汗头”多…… 所有的这些都需要郑重其事的请“大仙”来帮着消灾解厄。这种风俗由来已久,周悦娘制止不了,也没那力气去制止。但如此迷信的情况下倒是真的让她想出了一系列绝妙的办法来,至于是否奏效,那就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白凤莲老是觉得呼吸不畅,心悸胸闷的,周世田作为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当然见不得老娘受苦。立马和白翠商量着请“神仙”来给老娘揭个汗头,白翠问清楚了出钱的是周世田一个人之后立马表示了十二分的赞成,还说要顺带给周兰娘把“童关”开了,今后可就是大人了。 这个事情换来的白凤莲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正准备收拾点东西去请梨树沟的“李大仙”来主持这个法事;可周世田却不同意了!“李大仙”只是这三四个小山沟里的普通“大仙”,招点魂什么的还算不错,可他的师傅是什么人啊!镇上独一无二的纸货店掌柜,来往的“阴阳夫子”可算是德高望重、身份高人一等……于是,为了突出对自家老娘的尊重,他亲自出马接来了本镇最出名的冯夫子。 这冯夫子可不一般,不但长得是仙风道骨,那身行头更是威严肃穆,和“李大仙”的半吊子区别可大了。冯夫子最擅长的还是给人看家宅,定阴宅风水,但并不代表他不做法事,不为人算命啊! 早在周世田请他给自家老娘“揭汗头”之前,冯夫子在靠山村就大大的扬了一次名。那是在给村里的一家人看阴宅的时候找到了村口的一片竹林,对着竹林就是一阵夸赞;末了哀叹了几句可惜。 当时跟在冯大师身后的人不少,有的就赶紧问了他什么原因,是不是竹林里那个克夫的寡妇命真的太硬,才让他这么哀叹? 据说冯大师当时一脸讶异的掐指细算了一番,接着捋着颌下三缕长须郑重的说了一番他推算出来的话来:“这片竹林长在水边,背靠大山,真真是块阴宅阳宅都旺后代的好地方。不过这处竹林前的那条小路可不太好,生生像一把利箭直插此处主人心脏;据我推算,这里面原本是有不少人家的吧,而今可只剩下一家了。嗯,其实这一家也不该存在的,全是因为十四年前有个生肖兔,属相为水的人在作保,这家人才暂时没灭绝;嗯后来又添了个属猴的外人。唉,要是当时把这条路给改了,这家人不但不会落个七零八落,反而会无比的昌盛。” “哦,不是这属兔的外人害得这家男人死的么?”有清楚的人不禁好奇的打探道。 冯大师“呸”了一声,大声的说道:“我算过了,这家男主人本来是四十年前这条路出现就已经有病在身,后来旁边几家人尽数搬走,这插心的利箭可就直指他一个人了;本来十四年前他们全家就有个死劫,却被这后来的两个外人给保住了。可惜这条路一直存在,再好命的人也保不了多久;如果我料得不差的话,这家人还该有个傻子的命相。” 早从这里搬出去的任富、任福两兄弟不由的擦擦身额头上的冷汗,庆幸自家搬出这片竹林的时间早。不过也有些气怒这个冯大师,他们两房人正是四十年前搬出的竹林,那时候几家人确实都不太顺利;任海一直就身体时好时坏,他们搬走后不久差点就死了。 至于十四年前的事情跟在冯大师身边的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那时候花清芳刚生了任涛没满月,天气燥热,不知道什么原因,几间草房着了火。确实是不被待见的花清芳丢下孩子救出了睡死的任家老两口和病在床上的任海,从那之后任海才给孩子起了名。 傻子?任家老年不是犯了傻病么?不认识人,不能自理,全耐花清芳侍候着,家里现在也靠着那个不被待见的野孩子任涛支撑。任富毕竟是任老爷子的侄子,加上任老爷子还对他有个诱惑至极的许诺,当然出声问了事到如今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冯大师“慈悲为怀”,免费赠言了几句:“要么搬家,要么这家再添个属水的外人!不然老人家也性命堪忧啊……” 人都有一种从属心理,以前都说花清芳克夫,野种任涛是扫帚星;可经过任大师这么一解惑,人人都觉得任家要是没有这娘俩可早就断了根基了。搬家?任老爷子一穷二白,往哪搬?任家几个侄子全都隐到了人群后面去了。至于添外人…… 接下来,任大师偶尔帮人算上一句生平,那是一算一个准确,秒杀了整个靠山村,风头直逼威望颇高的村长父子。 任家老爷子后来也听到了这番话,虽说嘴巴上哼哼说“胡说八道”,心里可是有过一番计较的。 这个传言现在还没传到桑树沟呢,只在村子里被传得神乎其神;周悦娘从张兰那倒是听了个详细的版本,张兰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分敬仰,还遗憾的对周悦娘说过这个冯大师脾气真是怪异,怎么不给他们家算上一卦。 周悦娘手里拿着小宝再次带回家的三封信,有衙门发的鱼牌,有罗英杰絮絮叨叨的问候,还有任涛言简意赅的吉报。 送走了招呼他们一家去小叔家用饭的黑脸大娘;周悦娘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冯大师不是脾气怪异,而是周世田对她家的情况知道的也不多;他现在去了后面大院子,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又能带来什么样的卦象呢? 第四十六章 批个八字 冯大师被周家人恭敬的迎进了家门,“揭汗头”的法事是看了时辰,结合白凤莲的生辰八字定的时辰:夜里酉时三刻开始。 在做法事前可不是没事做的,要写不少的“文书”烧给各处的菩萨,还要向祖先祷告。巳时一刻,冯大师吃了一碗醪糟荷包蛋,放下碗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堂屋的弄堂里摆下了一张高大的红漆八仙桌,旁边正放着他的一应家什;八仙桌下放了个火盆,正散发出宜人的热度;厨房里乒乒乓乓的菜刀声挺热闹的,看来又有两顿好吃的跑不了了。 歇了十多分钟,也是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周老哥……”周国成就坐在靠堂屋的一侧,拿着火钳帮着照看着那一拢火炭,听到冯大师这么尊敬的称呼不由的一个激灵;火钳第一时间丢到了桌子边靠着。 “不敢,不敢!冯夫子有什么吩咐吗?”对冯大师这样身份的阴阳夫子可不敢像“李大仙”那么轻忽;周世田曾经说过,这冯大师是能够“开阴门,下阴间”的真正神仙级人物。(在山村,能“下阴”的神仙很神秘。后文会详述什么是“下阴”?另外,再次说一下,这个东西真正封建,没什么可信度,姑且看看就好。) 冯大师也不和他客气了,直接吩咐道:“在家里找个识文断字的来帮忙写下文书行不?另外还要个帮手帮着布置下屋子里的布局和家什。” 周国成一向是闷声不响的人,但只要他安排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在周家可是莫敢不尊。得到了冯大师的吩咐,他不过是想了下就再次唤出了灶房里忙碌的白翠:“世山家的,你干脆再跑一趟;让世海家的带两个孩子过来了吧,中饭也都在这儿吃了。” “哦……”白翠心里不怎么乐意,刚才只是去叫了罗月华娘仨早点上老院子吃晚饭,现在中饭都快做好了,平白的让那娘仨不做事多吃一顿。也不想走那几百步,干脆站在院坝边上对着老二家院子大声喊道:“小宝,小宝,”听见小宝的答复之后继续唤道:“让你娘和你二姐还有你都上老院子来。祖父叫的,快一点。” “诶,好!”小宝还在对周悦娘背诵这几天的学的论语,面对周悦娘锐利的眼神巴不得早点解脱,可又怕她生气,这下子倒是有了最完美的借口溜之大吉,答复完白翠之后小心翼翼的看着周悦娘道:“二姐,我每天的课业真的是做完的。英杰究竟和你说什么了?你不要那样子看我嘛。” 周悦娘收好了罗英杰的“小报告”,心里还在为罗英杰说的事情担忧;她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让小宝做出那么大的牺牲,明知道上书院才是最好的出路还是想放弃,看来她的决定是正确的,为了这个家,为了这爱她的人,这门亲事必须快点解决。 刘家已经大张旗鼓跑来桑树沟“相看”了一番她家,一副志在必得的得意样。在白凤莲的计划里,这次她的汗头揭过后就要带她去枣树沟一趟正式“过眼”了。她和小叔的计划成功了一小半,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困难等着去解决呢! 到了老院子才知道,托了周心国三兄妹不在家的福,她和周小宝被冯大师“征用”了,不然才不会讨到这顿午饭吃呢。 “好了,你们两个赶快听冯大师说怎么弄,可不准搞砸了!”周国成点燃了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难闻的劣质烟叶味道让周悦娘皱了皱眉头,换了个方向坐到了冯大师的对面,小宝倒是仿若未觉的坐到了自家祖父的对面,冯大师的下手。 说实话的,周悦娘对这个长相仙风道骨的冯大师还是有几分失望的。本以为他出手一定是那种超脱世外的风范,却不料他写字却不是周悦娘想象当中的挥毫泼墨,而是鬼画符般写得歪歪斜斜:“这里写上:松岭县,怀远镇,靠山村;这儿写上你家祖母的姓氏和生辰;这边写上保人的名字,也就是我的名字;最后是日子。照着这个写。”冯大师一边解说一边快速的写好了一份黄色的“文书”,并分给了姐弟俩一人一支毛笔和一大摞纸张,“写完了这里还有几份祭悼文字,是要祈祷祖先保佑的,也要填写姓氏名字和日子。” 周悦娘接过笔,她在现代读书时学过毛笔字,这到也难不到她。小宝已经拿着纸笔头也不抬的就开始奋战起来。周悦娘也就不多耽搁了,再耽搁,她祖父的眼刀子就飞过来了。写了好些张之后她总算看出了半点门道。所谓的“文书”就像是信件,不过这些收信人可不一般!什么玉皇大帝、西天王母、东海龙王、西方阎罗、山神土地……大概是将天上地下能想出来的神仙全都囊括在内了。内容倒是千篇一律:家住某地的某人年几何的汗头需要揭去,从此百病全消,烦恼不再,要揭汗头还需各路神仙护法云云! “真是神了!”这句话周悦娘可不敢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暗暗说上几句罢了;不过看着跟在冯大师身后一副诚惶诚恐的白凤莲和周世田,她也是赞叹了小叔两声,看来为了花清芳,他是下足了本钱。 堂屋最里面那面墙上贴着书写了“天地君亲师”的大红纸,红纸下面做了一块木头的供桌,此时上面已经放好了祭祖的刀头、豆腐、苹果、三杯酒、三双筷子。 堂屋中间摆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放了一条铺了红纸的高板凳,高高的凳子就等于是香案了,用木斗装了白米放在上面,下午就会先点燃此处的香蜡,开始整个仪式;八仙桌上放了九两韭菜,九两花生,九两水果糖,……这些都寓意着九九长笀;还有一件暗红色的棉衣,那是周世田出钱给白凤莲买的新衣服,貌似做法事之后那件衣服就等于是“开光”了。 堂屋的两侧各自放了几条板凳,那是方便闻讯赶来的乡亲可以观下礼,当然要是想一道做做法事的也会在午后陆续来请冯大师。 第四十七章 神乎其神 吃过了午饭,桑树沟里平日熟悉的那些人纷纷拿着手上活计来到了院子里;周家老院子平时少有人来,再吝啬的白凤莲此时也是笑开了怀,毕竟自家儿子知道孝顺老娘这是多有面子的一件事情,知道的人是越多越好。白翠和罗月华也帮着多升了两个火盆放到了宽敞的院坝里,一时欢声笑语乐个不停。 周悦娘坐在弄堂里的八仙桌旁还在不住的奋战,看着小宝和孙家的两个男孩子勾肩搭背往林子后面跑了心里就是一阵怨念。刚才有几家人都来请冯大师要给自家人做法事,有的是孩子过关,有的是老人揭汗,还有人是没事想算个命等等;结果“仙风道骨”的冯夫子掐指一算,只许了胡家的小孩子过三岁童关,另外就是几家“化水”的。化水很简单,不过是在周家借一个碗装上水放到堂屋里那张八仙桌上就好;可过关是必须写文书的;所以,被冯夫子夸奖写得一手好字的周悦娘被单独要求写完所有的小孩过关文书。 冯大师的这个举动更是将他的“仙人”境界提升了一个档次,外面没被他选上的人家在那不住的遗憾,而胡家的婶婶就差没有放鞭炮庆祝自家孙子的生辰好,竟然不冲任何人。估计现场只有周悦娘和周世田会暗暗鄙视冯大师的“视金钱如粪土,看缘分定命数”了!整整一百文钱啊,这还只是让他说几句无伤大雅的“神话”,加上这次做法事的十二文钱,这冯大师其实和抢钱都差不多了。 “妮子,我看你骨骼清奇,眼神灵动;再看你写出来的字型和你的气度,你愿意做我的徒弟,学看风水,择吉日……”也不知道周悦娘哪里投了这个冯大师的眼缘,从饭前他就当着周国成的面说出了这番话,可把一家子吓得够呛。 “……”周悦娘根本就不答话,不用她拒绝,自家所有的人都会帮着拒绝的。开玩笑,女孩家家的能学这个吗? 冯大师根本就没管周悦娘的反应,说完了跟着他学徒的一连串好处之后却是看了眼周边情况;周国成因为不想听他唠叨这些没用的废话已经去堂屋里帮着周世田点燃香蜡去了,冯大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妮子,我是说真的。我怎么觉得你的八字和你的命不太一样?前些日子遇到什么贵人了?” 最重要的是,冯大师看出来她命理带苦,更带孤;可面相却恰恰相反!但这些本就是不该说出来的事情,他也只有旁敲侧击了。 “贵人?我连怀远镇都出不了哪有贵人给我遇。”一个心悸,周悦娘在文书上留下了重重的一撇;“冯大师那么会算,那帮我算算哪里有贵人,我这就去遇遇。” “不对啊,你身上怎么那么重的仙气?难道我看错了?”冯大师也觉得奇怪,因为另有目的,来周家之前他当然知道周家的家境和现状,桑树沟里哪里会有什么贵人来?抿抿嘴,他也怀疑他那死了多年的师傅传下来的看“仙”之法是不是骗人的,毕竟师徒俩从来就没看到过真正的“仙”气什么样子?还有就是自己给人看风水这些说白了本来就是半罐水的料。甩甩头,“算了,大概中午喝多了吧。” 仙气?鬼气还差不多。周悦娘看他摇着头去堂屋穿道士衣着去了不由在心里腹诽,不过也觉得说不定这个冯大师也有两把刷子呢:真正的周悦娘不就遇到了自己这个贵人,还莫名其妙的让自己这个钱财多多的“贵”人落到了这一穷二白的境地。 冯大师穿好道袍之后还真别说,蛮有一副飘飘欲仙的仙人风范。嘴里叽里咕噜低吟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语,当然,周悦娘严重怀疑他是故意念的很小声,很模糊的,这样才不会有人去戳穿他啊! 念叨这些咒语听老年人说叫“开路”,方便各路神仙来周家各就各位;从院坝边到堂屋中间一路的燃烧殆尽的纸钱是贿赂,用来贿赂阴司衙门,让周家列祖列宗的灵魂能到周家堂屋来随时听候调遣。呃,听到这儿,周悦娘真的很想问冯大师一句,就算是有鬼魂的存在,那些鬼都不去投胎的么? 外面刮过一阵山风,地上的纸灰飘飘洒洒的直上天空,堂屋里的老人们纷纷色变:“瞧,这是仙人们在收孝敬钱了。这冯大师真灵验!” 依然坐在弄堂里烤火的周悦娘一阵恶寒,不过说真的,这种纸灰不随着风东飘西荡反而直冲云天的场景的确有些诡异,身边的孙素素就吓得往弄堂墙壁缩了缩身子。周悦娘也只好往后挪了一尺,顺便把火盆也拉着后退了一截。“素素姐,你知道小宝他们去哪了吗?” “不知道,反正待会儿开路完毕就准备吃饭了,还怕那小子不回来吗?”孙素素盯着冯大师的举动眼睛都不眨一下,看他在对着供桌上的酒水念咒猛地想起了一桩事情来,悄悄在周悦娘的耳边问道:“你知道镇上汤圆店的稀奇事吗?” 周悦娘正无聊着呢,再好奇这“神仙”怎么作法也撑不住一直看重复的动作,更别说冯大师的咒语有超强的催眠效果,冬日的天气坐在暖暖的火边,不配上点八卦真的就要睡着了。配合孙素素神秘的问句,闪着星星眼示意她接着说。 “就我们月前赶集的那天。听说汤圆店门口那个大水缸的清水被换成了一缸子美酒!”虽说听众只有一个,孙素素也不负众望。两个小姑娘的头凑得紧紧的,旁人根本听不清。 “我也听小宝说了下,不过不是那么清楚。好奇怪哦,我们那天还在那个店里吃的汤圆,怎么就没遇到那稀奇事呢?”周悦娘有些遗憾,那天走得太急,不然这个奇事倒是真的可以看上一看。 “汤圆店现在可火了。现在他家里的石缸变值钱的东西了,也有好多人说这个事情是一个酒庄弄出来的噱头。” 周悦娘真心觉得这要是放在现代,汤圆店一定能在网上窜红,说不定怀远镇就借此机会红起来,富起来了;无奈在什么都不发达的古代,实在没什么噱头可言,重要的是这个噱头干嘛不在县里搞、市里搞?跑到山旮旯里花那么大力气是图什么? 把这个推断和孙素素一分析,孙素素也恍然大悟:“对啊,我也觉得奇怪呢,那个酒庄买办一个人来的怀远镇,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可能做手脚啊!诶,悦娘,你们在那有没有吃到汤圆里有酒味儿?” “没啊!”周悦娘回想了下当天汤圆的味道,味道很不错,但没一丝的酒味儿。她也听说了变美酒的就是摆在灶边的那口石缸,想到这儿,她摸了摸手背上那处仿佛还在刺痛的地方;难怪了,说不定就是因为在酒里面清洗过,所以一点都没恶化感染,当天晚上就几乎看不到痕迹了。 “这可真是神奇了啊!谁要是来把我家水缸里给我换成美酒就好了,嘿嘿,一缸子美酒要卖多少钱啊!”孙素素半眯着眼睛美美的幻想着自家那高大的水缸里全都装满美酒,只需要伸手收钱就是了。 “你想得到美!”周悦娘不得不戳穿她的幻想:“哪有那么好的事情?我还听说这个事情把汤圆店掌柜一家大小吓得够呛,疑神疑鬼的过得很不清静,还打算把一缸子酒大价钱卖给县城里的那个酒庄。” 这是罗英杰信里带出来的闲聊,听他说,这个事情真的已经不了了之了,县城里的那个买办花了二十贯钱连着石缸买走了所有的酒,这对一碗汤圆三文钱的商家老俩口来说可谓是一笔巨款了,当然也愿意送走这个烫手山芋,至于清水怎么变美酒,注定成为怀远镇津津乐道许久的一个传奇了! 第四十八章 仙人指路 冯大师给各路鬼神“开路”完毕之后就到了休息时辰,这个休息的时辰很短,也就两刻多钟,各家的老少都抓紧时间回家吃饭。 饭后,周悦娘被罗月华强拉着留在灶房洗碗,忙着看热闹的白翠假意客气的几句之后迈着欢快的步子眨眼就跑得不见影子。 “娘,你也去看看吧,我来洗就好。”周悦娘知道罗月华也想去外面看热闹,和村妇们唠嗑。 “那有什么看的,不过就是咿咿呀呀,我还以为他比李大仙好多少呢,哼!人家李大仙能把你救活,他能吗?” 罗月华把灶上的空碗全都放到大锅里面,手上的动作有些暴躁,筷子丢进锅里溅起大大的水花;这个反应让周悦娘觉得很奇怪,明明中午都还很景仰的样子,怎么才一个下午就转为鄙视了?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大娘又惹你不开心了?” “不是。”罗月华也发现自己有些过了,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是你祖母说等揭过汗了让冯大师看个日子,她要带着你去刘家过眼,顺便去给你小叔送小定礼。” “呃……”周悦娘总不可能现在就说这个事情说不定今天过了就吹一大半了,只好保持沉默,默默的接过罗月华洗好的碗筷在热水里捞上一遍放到木制碗柜里。 “唉,早就给你说去找你大姐去你偏偏不肯,要是定了下来可怎么办啊?刘家那一大家子可都是蛮不讲理的人呢。”罗月华忧心忡忡,自责的样子让周悦娘很心疼,只好轻言安慰了几句。 等娘俩从灶房出来,堂屋里已经坐满了前来“聆听仙音”的女人们,小宝等几个小孩子在院坝里弄了个火堆,在火堆边上玩“丢窝儿”的游戏。(在地上掏出个坑,人站在远处往里面扔小石子儿。)弄堂的火堆边坐的是对两边都不怎么感兴趣的孙素素和一个叫胡二姐的年轻媳妇。 罗月华挤到了堂屋里去了,周悦娘则坐到了孙素素留出来的位置上。“怎么才出来?” “洗碗。”周悦娘言简意赅,眼睛飘向点了不少蜡烛都还有些昏暗的堂屋。 “你和二婶洗碗?大婶子怎么早就出来了。”孙素素虽说喜欢周心强,但不代表她就看得惯白翠的为人处事。 “哎呀,多洗两个碗又没什么大事,反正我正学习做家事。”周悦娘看里面冯大师坐到了一张太师椅上面,双腿在不停的颤抖,不由好奇的问道:“素素姐,冯大师在做什么?” 孙素素瞟了一眼堂屋,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感兴趣的笑容来,解释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下阴间’,说是他的魂魄这个时候能下到地狱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等于是开了阴阳眼。” “这么神奇?”周悦娘来了兴趣,学着孙素素伸长了脖子看向堂屋内。 冯大师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下显得晦涩不明,整个堂屋除了他轻声的低喃就只有双腿互相碰撞的啪啪声,十几个年龄不等的女人全都屏声静气的凝视着他。 就在这个时候,静坐的他突然“嗨”了一声,然后浑身打起了摆子,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突然开口说道:“我好冷啊,你们把我葬在风口上就算了,干嘛要把家门口那两棵遮风的大树给我砍掉!”声音凭空苍老了好多岁,和冯大师本人的中正平和不同,带着几分嘶哑,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周悦娘满脑子的问号,这个是在闹哪样?腹语?口技?或者真的是“鬼上身”?可她上了周悦娘的身怎么没这种声音不同的状况? “呃,你不能说清楚一点。”因为第一次下阴是为白凤莲揭汗头,提问的当然是白凤莲了。 “这人七十多岁,脑袋上缠着个白色纱帕,拄着一根青竹拐棍,嗯,左脸上有颗长毛的黑痣。”冯大师开口了,这次是他原本的声音。 “啊,公公!这是我家公公!”白凤莲骇得睁大了眼睛,语气因为激动而急促:“冯大师,问问我公公,他要怎么样啊?” “你是不是经常觉得心悸?”冯大师问道。得到白凤莲肯定的答复之后,冯大师说道:“那是你公公在怪你心不诚。” “哦,那怎么办?还请冯大师帮忙问问。”白凤莲焦急的问道。 “把坟墓周围围上一圈树木吧,在给你公公做两套衣服。你有没有觉得腰酸得慌,有个女孩子一直抱着你不放呢!还有你的头,这个位置老是像有个小人儿在里面敲。”冯大师的修长手指抚着额头闭目说道。 “啊——”白凤莲已经诚惶诚恐了,白翠也惊讶的合不拢嘴,这三项痛楚缠绕了白凤莲许久,没想到被冯大师全都指了出来。 这时候,冯大师的声音又变得娇媚如女人,带着撒娇的口气说道:“娘,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不管嘛,人家要穿新衣服,记得我最喜欢的是嫩/嫩的黄色,不准按照你的喜好给我做大花的;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不松开你。”声音突然又转回任性的哭音:“我不许你朝东边走,那边对我们家不利;呜呜……可是你怎么老想走东边,不准去,不准去,全部的人都不准去。” 白凤莲的眼泪已是掩都掩不住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她其实是生过一个小女儿的,养到十三岁染上病就死了;这个事情知道的老人很多,但年轻人就少了,就连罗月华都不是很清楚。其实正是周世海和罗月华两人定亲之前白凤莲的这个女儿便死了,这也是白凤莲一直对罗月华没好脸色的原因之一,总觉得罗月华就是个扫帚星。久违了十五年还能听到这似曾相识的撒娇声怎么不让她泪如雨下。 堂屋内外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冯大师说的话太过仔细,要是伪造的话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眼看白凤莲已经泣不成声,白翠只好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对“冯大师”安慰道:“世芬妹子,娘听到了,会给你做几身衣裳的;放心,嫂子还记得你喜欢的是嫩黄色,不会给你弄得大红大蓝。” “小妮子,你看你家大嫂和你家娘都疼爱你呢,你就放手去吧,别再缠着你娘了!她疼,你也心疼是不?”冯大师的声音再次恢复正常,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白凤莲你可要听好了,你女儿可不喜欢你和你家里人往东边去,这个何尝不是天意,天意当如此,不要太过勉强。不去就不去,此路不行那就重新走出一条来。” 里面,冯大师的阴间行还在继续,陆续又有几只鬼上身说话,全都和周家白家死去的众亲属对得上号。周悦娘在堂屋外面已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了,也不知道这冯大师是信口胡诌的还是小叔泄漏了不少的讯息? 但如果说这事情是真的的话,这个世界也真的太玄奥了,就拿她来说,不也是一件难解的谜题吗? “天意当如此,不必去勉强;不去就不去,此路不行那就重新走一条!”这句话深得她心,未来的路还长,这一世有温暖的家庭,多了十年改变生活的时间,那还有什么怨的?还有什么恨的? 东方?呵呵,刘家所在的枣树沟不就是在桑树沟的东方么? 第四十九章 姻缘到了 冯大师送走了周家一门的“孤魂野鬼”之后高深莫测的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未解之事赶紧提,本大师即将回转。” 听说他就要“回”阳间,白凤莲犹豫的看了眼堂屋里满满的人群,小心的报上了周世田的生辰八字:“大师,我问问这孩子的姻缘。” “嗯,这男命生得怪啊?水木相逢之时,姻缘来得晚。不过这两年正是动姻缘的时候。”周世田三十四岁了还未娶妻这可不算是秘密,可冯大师先前的表现实在太过震撼人心,以至于白凤莲根本就没在乎这句话的真假便又急急问道:“那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人合适?”她又报上了刘德夏的生辰八字。 “咦?这个女命应在你家往东,五行属火;和男命有些相克啊!”冯大师沉吟了片刻,掐着手指叽叽咕咕一阵默念:“水能生木,这男命本来水木相济命相极好,但常年和木相依,水就有些不足了;要是找个同样属水的命格来配还是不错的。” 白凤莲还待再问,后面抱着孩子等待“过童关”的人家有些不耐了:“周婶子,要不待会你给世田兄弟化上一碗水详细的问问,现下该我们了吧。” 白凤莲见冯大师的精神也开始有些萎靡,知道“下阴”是一件极耗心神的事情,呐呐着退出了堂屋。 站到弄堂正好看见周悦娘伸着脖子在那好奇的围观,心里也是一叹:若不是太着急小儿子的婚事,她也不是不想做个和蔼的祖母。 “悦娘,去烧点水准备给冯大师煮几个荷包蛋。” “还有多久才算完啊?”周悦娘正看得津津有味,要说冯大师的法事看起来比现代的连续剧好看多了,表情、声音多种多样,特别是他“鬼上身”之后说的话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光是看诸人诚惶诚恐的表情就知道冯大师说的那些话还是带了很多真实成分在里面的;周悦娘就好奇了,有些事情周世田也不一定知道的吧?难道真的有“鬼”。 想起这个字,周悦娘瞧了瞧黑漆漆的灶房,说什么也不愿意一个人去里面烧水煮蛋。 “祖母,里面在叫你了。荷包蛋待会儿再煮吧,不然冷了就不礼貌了。” 白凤莲看里面冯大师才刚刚开始给小孩子做法事,估计也要等上一会儿,山里难得热闹,姑且就让悦娘多看一会儿吧。难得她慈悲的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屋里。 接下来的什么“转花园”,就是一帮人跟在冯大师的后面围着堂屋里那搭起的供桌绕圈子;冯大师这次吟唱的东西周悦娘终于听清楚了。大意是这是白凤莲和另外一个小孩子的“阴司花园”,里面栽种的植物预示着一个人的性格和境遇,大多和前面“下阴”所说的结论相符合。 转着转着,各自亲属要在高板凳头给各家的人“添笀元”。冯大师高呼一句:“白凤莲老人的笀元添不添?”白翠和罗月华便高声应道:“添!添到九十九!”当然,两人手里连着周世田手里早就准备好了零钱,三人的合起来还恰恰是吉利数字九块九。这个钱待会要拿给白凤莲揣到做过法事的那件衣服里,在枕头下压上三天之后穿上新衣,独自用完这九块九。 小孩子的不叫“添笀元”,叫“渡花钱”,是十二块,寓意“月月红”,还要在他的衣服上绑上一把锁,冯大师问:“深水关开不开?”,孩子娘就要一边开锁一边大声应道:“开!”…… 周悦娘真心觉得这孩子挺悲催的,犯什么“深水关”就不能靠近水沟水渠;犯了“掏火关”就不准靠近火灶火盆,还有很多她完全听不懂的关卡。翻了翻白眼:傻瓜也知道小孩子当然不能放松警惕了! 于是,刚刚在她心目中竖起光辉形象的冯大师顿时重新回到了“神棍”的角色。 不过,她还真的很感谢冯大师的这一出“跳大神”把戏!从这晚上之后,一直心急着去刘家给儿子孙女“过眼”的白凤莲消停了。 这边她因为冯大师的一番风水说在家犹豫不决,那边的周世田却是做出了一番英雄救美的壮举,等消息传到周家,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周家男人们收工回家的日子了! —— 话说周世田在送冯大师回镇上之后本来就该直接回桑树沟的,可他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鬼使神差的往花清芳家的竹林里去了。 刚进竹林就听见任家老爷子声嘶力竭的怒吼声和花清芳压抑的哭声,起初他还以为又是这任家老爷子找由头责骂花清芳,只想着偷偷躲在边上看上几眼就好。这一看可不得了,花清芳被堵着嘴巴绑在一张椅子上面,而任家老婆子昏迷在地上,在她面前的是头部流着鲜血的任涛,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眼睛紧紧的闭着,躺在任老爷子的腿上;任老爷子坐在地上不断的在骂着什么。 就在花清芳和他们之间站着两个穿着厚厚棉衣的男人,周世田并不认识,但听任老爷子的意思,这两人竟然是本村最穷的梨花荡里出来的。任老婆子的娘家就是梨花荡,这两个被骂的人就是任老婆子娘家的侄子,两人好吃懒做,成天偷鸡摸狗的四处游荡,四五十岁了都没说上媳妇。 这天不知道怎么会摸到了村上,在村里听人闲聊的时候知道了被冯大师夸赞八字好的花清芳,两人的心思就动了起来,竟然龌龊的打算一起侵占了花清芳的身子,做她的插脚女婿。 两人悄悄到了任家之后哄着任老婆子和任老爷子把两条大狗给拴到了屋后大树上,花清芳只道婆婆娘家亲戚难得来上一次,好酒好菜的做了出来。 谁料“酒壮怂人胆”!这俩货吃了酒,红了脸就凶相毕露,得意忘形了起来,先是正南齐北的提出要做“上门女婿”;病情时好时坏的任老婆子当时就炸毛了,声称自家没女儿!两人便直说要做花清芳的男人,任老婆子这下更是火冒三丈,举手就打,结果被其中一人推到了地上便昏迷了过去。 剩下的任老爷子和花清芳吓坏了,可怎么会是两个壮年男人的对手,绑了两人之后竟然失去人性的想将任老爷子也敲晕,方便两人“做女婿”。就在这个时候,从山里回家的任涛正好撞上,豁出了命得阻止两人伤害任老爷子,以一对二,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打伤了头部倒在了地上,见血之后两个浑人也像是知道害怕了,还在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周世田当时头都快气炸了,但他也不是十几岁不知轻重的小伙子了;当机立断的拿了根粗木棍先解决了一个,接下来一对一一番苦战之后,任老爷子在关键时候站起身子帮忙敲了几次闷棍,终于制服了两个浑人。 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任家人全都昏迷的昏迷,受伤的受伤,花清芳在危难之中看到了周世田就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什么事情都要征询他的意见。 周世田捆好了两个浑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到村长家找来了村长和他的儿子罗大夫,说明了情况之后,村长带了几个人来把两个浑人扭送到了镇上的衙门里去了;罗大夫帮着任家的几人检查了一番。 任涛的皮外伤看着最吓人,清洗包扎了就好;任老爷子伤比较轻,任老婆子本就头脑不清,加之因这件事受到的惊吓,脑子更混沌了。 一家人没有一个全乎的,周世田跑前跑后的张罗,花清芳看在眼里,心里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第五十章 大势初定 “大雪小雪,烧火不灭;大寒小寒,杀猪过年!” 这句话说的就是山里面人家在深冬的真实生活写照!在城里做工的周家人全都回了家,上学的也全都放了假。眼看冬至了,一大家人围坐在周世田的灶房里,中间地上有一个方形的泥巴坑洞,以往总是用木板遮了起来,今天却是在里面烧了旺盛的火堆。 正主周世田此刻却是不在家,白凤莲的唠叨引出了他“英雄救美”的全部壮举。 随着周世田的消息在周家掀起的巨大/波浪,周悦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众多的“陌生”家人。 周世海看起来比周世田要瘦弱一些,但是五官看起来要英俊帅气得多;身材修长在山村里还是比较少见的,不同于别人常年微弯的脊梁,他挺得笔直;方正脸孔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向罗月华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歉意和安慰,看周悦娘的眼神里则满是慈父的和蔼,等转向憨憨的小宝时又化作了无奈和恨铁不成钢,但最后还是带着笑意在小宝额头轻轻敲了一记。 周悦娘知道,他这个年龄和环境的男人看妻子早已经退却了激情,剩下的只会是多年相濡以沫衍生的亲情,也有着细水长流般的爱意。 大伯周世山和祖父周国成长相雷同,近五十岁的年龄看起来腰背就已经有些佝偻,老实巴交的一张方正脸孔看起来很是憨厚,他也抽烟,同样的水烟叶子根本就不用烟管,直接就将咖啡色的烟叶去骨裹成手指大的一支支放在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要抽的时候就像拿出一支来放进嘴里。 这样子抽烟很伤心肺的吧?周悦娘蹙起了眉头。 周心国二堂哥的嘴巴能说会道,周世田“英雄救美”的全过程从他的嘴里被绘声绘色的揭了出来,周世山只是叼着烟叶猛吸,不住的拿凶恶的眼神瞪着自家这个嘴快的儿子,无奈周心国很久没有如此在一群人的面前露脸了,吸溜着口水兀自站在一侧讲得津津有味,根本没看到祖父祖母勃然变色的脸庞,也没看到周兰娘的幸灾乐祸,更没看到周悦娘和小宝两个鬼鬼祟祟的对视。 “嘶——,其实小叔也是受了点伤,可他才不会在乎那点伤痛呢,这几日没回家可不是去梨花沟收工钱,而是在去了帮任家老祖母采药呢!”周心国的讲诉终于告了一个段落,丝毫没注意到白凤莲狰狞的表情;喝了一口茶水继续笑着说道:“诶,我看小叔这么勤快,该不会是咱们年底就可以多个小婶婶了啊!” 说完他先哄笑了起来,其他人倒是一时不敢附和了;白翠一直盯着白凤莲,看她的脸色变得极差,心里一颤,拿脚蹬了自家这个嘴巴上不把门的儿子一脚。 “娘,你踢我干什么?”周心国丝毫没有风雨欲来的自觉,在他看来,自家这个小叔年龄摆在那儿了,能找到花清芳这么个俊俏媳妇还是不错的;他才不知道天下的母亲几乎都是一个思维模式,那就是“自家的儿子是宝,其余的旁人全是草!”,对和刘家“换亲”的内幕更是模模糊糊的。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周世山将烟叶在地上拧灭,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他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并着周世海都是今天才到家的,具体的事情还没摸着边际,但他至少知道自家母亲对花清芳的意见挺大的,虽说私心里都觉得周世田这事情没错,可无论怎样父母的情绪是必须照顾周到的。恨声制止了周心国的话之后,他也没继续说话了,拿着火钳无意识的在火堆里翻搅,像是里面有什么小东西需要他精心找出来似的。 白翠的神色更是不虞,要说这个家里最热衷换亲的人非她莫属,她的小九九算得极精。周世田和她在一个院子,又是个能挣钱的人,目前家里没个当家人,什么事情几乎都是白凤莲在做主,也就等于是她白翠在管事;要是娶个精明的媳妇,她今后可就再难向着弟弟房里伸手了。刘家老二天生呆傻,这可是她最满意的弟媳妇,往后不仅周世田的屋里,就是白凤莲老两口子攒的那些个私房钱也尽可落入她们家的手里。 不得不说,白翠的这番精心策划可谓是用心良苦,但事情却是在冯大师离开之后起了急转直下的逆转。 先是积极的白凤莲似乎偃旗息鼓了,不再吵着去枣树沟“过眼”了,早就知道小叔子对村子河边的花寡妇起了心思,这都两年多时间了,怎么不见他转个念头啊?今天周心国说的这些事情更是让她心惊。 可,她的惊骇还没表现出来,白凤莲就已经暴跳如雷了:“老头子,你看世田这做的什么事情!这不是打我的脸吗?这,这,难道他真的要给家里弄个寡妇回来?还去给别人当后爹。” 说着说着,眼泪就飚了出来:“这糟心的小子要气死老娘,前两年我使的力气是白用的吗?翠儿,咋办啊?这次还能想什么法子啊?他连死都不怕的啊……呜呜呜……这造的什么孽啊!” 本来一家团聚正热闹开心,瞬间就被这哭声打破了气氛。 作为小辈的也不好说什么,纷纷劝慰白凤莲仔细身子,倒是周悦娘在自家爹娘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喜色。周世海回家凳子都还没坐热,罗月华就将周悦娘这半年来的事情大概的说上了一遍;虽说周世海没有明确的表态,但周悦娘却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怒火,也看见了他随之摔烂的木头板凳。 刚刚一家人都还在愁眉苦脸的商量怎么样把这件婚事给退了,现在周世田就自动送上了这两全其美的绝好理由,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暗自决定先隔岸观火,等合适的时候站出来浇点油就是了。看来,这对夫妻也不是吃素的啊! “行了,不要在那里嚎丧了!世田不是十几岁的孩子了,更不是随便拿给你拿捏的。前年你跑去败坏人家媳妇的名声就已经做得太出格了,别以为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这事情等明儿世田回家问清楚了再说!”周国成虎着脸吼出了不少的内幕。 白凤莲的表情顿时凝住了! 第五十一章 杀猪吃肉 白凤莲怔住的表情让一大家人都愣住了!白翠见状心里也直发虚,咽下了包在嘴里正想煽风点火的话来,看来,这个家里真的还没什么事情是能够瞒住这个老爷子的! “行了,暂时都散了吧;各家回去准备明儿杀猪的事情去。”周国成大手一挥,示意大家结束这次缺了主角没有结论的讨论。 别人家现在是什么状况周悦娘管不了,她只知道在她和小宝的后面罗月华正低声的在和周世海讲着什么,偶尔飘过来一两个词汇听得出正是在说她的事情,一时间她不由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生出一对顺风耳来听个真切。 可惜天不遂人愿!罗月华本来就忌惮两个孩子,说话之际更是压低了声响,任周悦娘怎么竖着耳朵也没能听个真切。一到家门,罗月华便点了蜡烛在灶房的八仙桌上,周世海自发的坐到灶下烧起了火。 “爹,还是我来烧吧,你辛苦一年了,好好休息享享清福就好。”周悦娘脸上漾着狗腿的微笑凑了上去,在这个家里生活快半年了,灶里的这些小活记已经难不倒她了;她也是真心心疼自家父亲,烛光下他沧桑的眉眼藏不住的疲惫,双手满是皱裂的痕迹,有的地方已经流脓出血。 “呵呵,我们家悦娘终于懂事了!”周世海憨厚的笑了笑,和他尚算帅气的五官极不相衬。他心里很是欣慰,女儿现在和之前的表现简直是天壤之别,往烧火的长板凳里端动了动身子,并没有离开灶下。赞誉的目光投向自己贤惠的妻子;“月华,这大半年你们也辛苦了,悦娘和小宝都教得好。” 周悦娘坐到了长板凳上和父亲挨着,接过周世海手里的一根木柴扔进灶里,和“父亲”还不算熟悉,她虽说有心讨好,可坐到这么近的距离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交流下去了。好在灶房里不是只有他们父女二人,罗月华和小宝都还在呢。 “爹,娘每天要做好多农活儿,哪儿有时间教导我们啊,这半年来,我的课业还是二姐教的呢。”小宝把门外的洗簌盆子拿到屋里的八仙桌上放着,对周世海道。 周世海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女儿,印象中,这个二女儿永远低着头,就好像胆小的兔子,要是谁的动静大就准备逃跑似的!这时候听到小宝明显推崇备至的语气不由认真的将女儿重新打量了一遍。 周悦娘则突然有了一丝局促:小宝是个孩子,罗月华是个简单的女人,这个父亲看起来就像是有主意的人,又常年在外做工,会不会看出点什么? 明显,周悦娘多虑了,周世海虽说在县里做工,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一个信息落后、知识匮乏的古代人,能有多大见识!把女儿上下打量之后不过是大大的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但不洁白的牙齿:“我们家悦娘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好!真好!” 周悦娘见他激动得架势放下了一颗心,能有如此温暖的家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昔日的繁花似锦早被她忘到了一边,那种寂寞如雪的孤寂生活她才不想再过了呢! 冬至!一年当中日照最短的一天,各地有各地的风俗习惯。周悦娘往年只知道平安夜、圣诞,或许还知道春节、情人节、愚人节……;但她从不知道冬至也能算是一个节,还过得如此盛大。 “悦娘、小宝赶紧起来啦,洗簌了帮着看着灶上,趁着刘刀儿匠还没到,我和你们娘亲去屋后把树上的药茄柑摘下来。”周世海看着儿女在烛光下睡眼惺忪脸庞,心里想起了那懂事早熟的大女儿,心里一叹,在周悦娘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拿了背篓就出了门。 周悦娘知道他口中的“药茄柑”就是一种柚子的土称,记得前些日子她看到屋后两棵树上密密麻麻的金黄色柚子留了三尺长的口水,心里还想着这柚子肯定是罗月华留着卖钱的,只好忍了嘴馋。后来有一支树杈被沉沉的柚子给压断了,她兴奋的抱了五六个柚子回家,被罗月华笑话了许久。原来这种柚子又苦又涩,完全不能进嘴,之所以一直未摘,那是因为要等到冬至这一天,据说这天的柚子摘下来用冰糖腌制就成了止咳平喘的良药,所以又叫做“药柚”。不管这个药柚的功效如何,反正这儿的人全都把它当作家中常备良药,必须得在冬至这天做的。 冬至这天除了做药柚,还有两件事情是这里村民必做的:杀过年猪、吃上一顿羊肉汤! “刀儿匠”的工作就是杀猪,村子没有专门的屠宰场,也不可能将猪赶到几十公里外的镇上去杀,所以刀儿匠在过年的生意还是蛮好的。刘刀儿匠就是十里八村名气较好的一个,说来他还是刘德春的远方堂叔,早早的就被白凤莲定下了今天来桑树沟主刀一天;除去周家三家人,还有孙家四家人的猪要在今天结束它们短暂而幸福的一生。 周悦娘在两边灶里用火钳夹了燃去青烟的火炭放到灶下的坛子里,看了眼里面已经快满的黑色木炭,盘算着弄点正宗的烧烤来吃吃;温暖想要,口腹之欲也是要想办法满足的。有的时候她难免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念商贸,这下子毫无用处了吧,还是安安心心的学习怎么从村姑做起吧。 周悦娘正思考着,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怎么了?”姐弟俩连忙往屋外跑去,门外尖利带着嘶哑的声音让两人顿下了脚步,苦笑着对视了一眼。 “真是谢谢这位大爷带路了啊,不然我还真找不着亲家的家门呢!啊,你问我这是来干啥?我家兄弟来帮我亲家杀猪,说什么咱们也要来帮一把手。这是我亲家的房子吧?我先去帮着他们烧水。你老就慢走不送了啊!以后我儿子和周家悦娘成亲时还得请你喝杯喜酒呢。”刘家老娘高瘦的身躯已经出现在了周悦娘家木头院门外;“德春,快来,悦娘丫头在家呢。” 刘德春一瘸一拐的伸长脖子眼看就要往院里进来,小宝见状气得瞪大了眼睛,周悦娘见势不妙赶紧抓着他的袖子吩咐道:“快去把爹娘给叫回来。” 第五十二章 抉择之时 小宝一溜烟的从刘家老娘身边跑走,刘家老娘才不管他出去搬什么救星,在家等了一个多月了也不见白凤莲带儿子孙女到家里过眼她有些着急了。过了年,刘德春就二十七了,刘德夏也二十三了。 “你们来我家有事情吗?”周悦娘的动作也很快,堵到了敞开的半扇木门里不让门外的人进门。 院门外除了刘家老娘和刘德春,墙根下还站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刘德夏;那个老太太周悦娘也认识,是大娘白翠的母亲,白凤莲远房的嫂子,也是周家两桩亲事的媒婆! “怎么没事情?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们来接你去家里过年去。”刘家老娘说的理直气壮。 周悦娘真想冷笑几声,实则她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一丝冷意,浑身的冷意冰寒刺骨:“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话可要注意,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去你家过年。” 许是被她身上不符合年龄的冷凝吓了一跳,刘家老娘退后了一步,蹙眉看了下她形于外的厌恶,也皱着眉头说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对待长辈是你这个样子的吗?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想要你这个儿媳妇,嘴巴不依不饶的,脸上也没个笑容,长得瘦巴巴的穷酸相。” “娘,你说什么啊!”总的来说,刘德春对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是很有好感的,转身对周悦娘摆出了自认为最潇洒的姿势来,试图用务实的条件再试着勾搭一下:“悦娘,我准备带你去县城玩两天,给你买两身城里姑娘穿的新衣服。” 周悦娘可不是那没见识的人,换做是本尊说不定就被迷惑了;她依旧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冷冷的回道:“我不稀罕。” 一旁的白舅婆听到这儿也忍不住了,高声道:“他刘婶,我们还是先去世山家吧,翠儿在家涅,待会儿让我姑子做主就是了。” 不得不再次哀叹现在的交通讯息之落后,白凤莲的思想已经被冯大师给扭转了大半,白翠因为这些日子没回过娘家,倒是没机会和自家母亲串好供词,注定了要出个大洋相! 刘家老娘听到白翠娘的话终于没再继续往周悦娘家里闯了,拉着刘德春的袖子就是一阵拉扯,并小声的说道:“得春,先把你妹妹的事情说定了再说。” 刘德春见周悦娘对自己提出的条件压根没放在心上,不由涌起了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哼哼,我就不信还降不服你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片子。 或许换做本尊周悦娘就被他提出的优厚条件降服了,可现在的周悦娘是谁啊?她继续拿眼刀子凌迟着刘家娘俩,直到他们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往大院子去的斜坡上才哼着鼻子回了灶房;刚把灶里的木炭全都退到了坛子里就听见小宝唤她的声音。 “怎么了?小宝。”刚从灶下站起身子,小宝就从外面风一般的卷了进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吵起来了,吵起来了。” “什么吵起来了?”刚刚问了周悦娘就暗骂自己怎么多此一问,肯定和刘家人有关啊! 才刚跑到大院子院坝下就听见刘家老娘那独特的沙砾声音在怒骂:“今天老娘说什么也要得到个准信!你们要耽搁我家儿子女儿到什么时候?周家悦娘我今天必须带回家去过年,我们德夏也要你们周家给个答案,啥时候看年月进门?周老幺呢?快点给我出来。” 白凤莲这月余一直就在犹豫儿子的婚事,冯大师说东方和自家极为不利,而且刘德夏的八字和儿子相克,这可不是好事情。刚才刘德夏到家来的第一表现更是让她心里别扭得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人就是这样善变的动物,喜欢和讨厌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以前看着刘德夏老实木讷的跟在刘家老娘身后倒是不觉得怎样,可今天她来周家刚坐到火盆边就将待客端出来的一碟瓜子全都抓进了自个儿的口袋,随即露出个呆傻至极的憨笑,直气得白凤莲一个仰倒。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刘家老娘看出了她的不快,回身就给刘德夏一个耳光,刘德夏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摔了木头板凳坐到地上蹬腿哇哇大哭了起来。 摔开的板凳就从白凤莲耳朵边擦过,吓得她抱头缩在了一旁,再看刘德夏嚎啕大哭那劲头,谁还敢娶进门当媳妇!往日和白翠到枣树沟看到的分明不是这个样子的,幻想霎那间破灭了!正好白翠这个和稀泥的这会儿不在家,也就没谁能阻止住白凤莲的爆发,所以有了现在“王见王”的局面。 “嚎什么嚎?大过年的真不吉利,给答案?啥答案!带着你儿子女儿滚回你们枣树沟,咱们没牵连!”白凤莲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允许有人在自家地盘上这么猖狂,把蓝布围裙往腰上一别,叉着腰,蹬着八字腿就骂开了,唾沫星子飞得老远。 “我不管,啥事情都是你们周家搞出来的,耽搁我们家德春、德夏多少日子了?想悔婚,没门!我女儿名誉被你们全毁啦,以后还怎么嫁人哦?还有周家悦娘,生是我们刘家人,死也要是刘家鬼。”刘家老娘事到如今是真的想把刘德夏给丢出手,至于周悦娘,媳妇进了门还怕收拾不了吗?现在已经从感情问题升华到了面子问题,刘家所在的枣树沟谁不知道德春德夏有了着落,今早出门的时候还和几个妯娌开了玩笑让准备侄媳妇红包。 刘家老娘红着脸,扯着嗓子不住的叫骂,刘德春因为还抱着和周悦娘好好处的想法,硬生生的拉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冲出去;而白凤莲那边也有她家嫂子抱着腰使力的劝,闻讯陆续赶到的周世山、周世海夫妇虽不清楚具体状况,但都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先劝停了再说。 周悦娘和小宝赶到的时候两个老太婆已经被控制下来了,偶尔刺对方一句。 白翠似乎还想竭力挽回这两段亲事,示意自家女儿安慰着白凤莲之后把刘家三人和她老娘带到了她们家灶房里去了,看样子凑到了刘家老娘身边嘀咕着什么去了。不一会儿,她脸上挂着笑容回到了周家人所在的弄堂火堆边,“哎呀,都是误会啊!” “什么误会?”白凤莲气吁吁的坐在火堆边,手里拿着刨火的火钳在火盆里一阵乱搅,灰尘四起。 “大嫂,不是都让你给刘家说这事情算了吗?”罗月华轻声说道,上次赶集回家她就找了白翠,还给了她十贯钱(十贯等于一千文)赔偿那只被白凤莲摔坏的玉簪子。 “呃……”白翠的眼神有些躲闪,随即谄媚的凑到了白凤莲的身边说道:“娘,人家刘家是诚心过来和咱们家攀亲的,刚才刘家老娘给我说啦,要是世田能在年前和德夏把事情给办了,她愿意给这个数的嫁妆。”说着伸出了一个手指头。眼睛看了眼周世海一家,特别是周悦娘,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又伸出了三根手指;“她还说了,要是现在就让悦娘过门,她们家就给三百贯的聘礼!” 这个价钱却是高得出奇,这两年,乡下成亲男方能花上三百贯钱的聘礼都是难得的大方人了。 这边的刘家老娘也在肉痛,白翠一出门她就拧着刘德春的耳朵骂道:“你疯啦!你二妹的事情不说了,为了她成亲之后好过我豁出去了;可你为啥要给周家翻倍的聘礼啊!这个价钱去镇上也找到个合适的媳妇了。” “娘,我就看上周悦娘了。这钱现在给她,以后不还是要带到我们家里来的嘛!”刘德春抚开自家老娘的爪子,满不在乎的从妹妹衣兜里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等待着周家抵不过那么多钱的诱惑。 周悦娘很紧张,她清楚三百贯钱在这山村算是一笔巨款了,她没看祖父祖母和大伯大娘家的人,就只看着自家父母;她在等待这自家爹娘的答案,要是……要是他们的表情有一丝的变化,她就死心了! 第五十三章 银钱去向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温暖的家一直幸福下去! 因为周世海和罗月华根本没被白翠的话动摇一分,反而换来周世海的怒目而视:“我周世海的女儿不是拿来卖的!他刘家有钱是刘家的事,我这就把那娘仨丢出去。”说着就捋起了袖子准备去干上一仗。 罗月华手疾眼快的拉住了他的手,对白凤莲说道:“娘,那个刘德夏是个天生呆傻的,这嫁给世田不会理家不说,会不会给世田也生个……” 周悦娘赞许的看了眼自家老娘,“打蛇打七寸”!白凤莲才不会管周悦娘嫁过去幸不幸福,在她看来那两百贯聘礼求娶周悦娘真是浪费了;可她关心的是周世田啊,刘德夏那副呆傻的样子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沉吟片刻之后犹豫道:“翠儿,冯大师让咱们家忌东方,刘德夏的八字属火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你去问问能不能推了世田的婚事,咱们只议悦娘的就行了?这样今后的辈份也不会乱套了啊。” “呃……”白翠既一心想要自家得到实际利益;这要是按照白凤莲所说的话,或许还两不沾边,一时迟疑了。 周国成一直没说话,手里的烟杆拿得稳稳的,和对面坐着的周世山在烟雾缭绕中听了半天,这时候用烟杆在火盆上敲掉多余的烟灰,沉声道:“世田的事情就算了,世田那么聪明的娃可不能有个呆傻的后代惹人笑话。至于悦娘的事情,人家都摆出这么多的诚意了,枣树沟又离家不远,我看还不错。世山家的,你去问问。” 看公公发话了,白翠也不敢多说,重新钻进了自家灶房将事情这么一说,刘家老娘首先不干了:“不行,最早你们周家求着来的时候不是说给你们周老幺说亲的吗?现在说的话被狗吃啦,看不起我们德夏了?要想退咱们德夏,想得美!除非给五百贯钱才能退亲。” 这下换成白翠像是吞了苍蝇般难受,当初确实是求娶刘德夏来着,还不是因为只是听说刘德夏不过是老实木讷,谁知道她这已经不在木讷的范围的,而是痴傻,这样的媳妇换做她也是不敢要的,如今怎么办?只怪当初没打听清楚。 “刘家妹子,你这话说的。周老幺都三十四了,哪里敢耽搁,这不是前两年就让德夏进门没成么。”白翠娘在一边帮着自己的女儿劝起了刘家老娘,她来回刘周两家的次数最多;“而且我听说了点流言,这周老幺在外面有人。” 她的这句话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家老娘一听这话更加忍不住了,跳脚就骂:“丫丫的,你个周家不识相的一家人,今天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和德夏就不回去了!德春,回家让你叔叔伯伯们都来看看桑树沟周家怎么欺负人的!” 白翠一面埋怨自家娘好心做坏事,一面拉着刘家老娘的袖子哀声求道:“刘婶子,可别把事情闹大了,这都大过年了……” “你们也知道大过年的,不让我舒坦,谁也别想舒坦!”刘家老娘的声音很大,传到了外面愁眉苦脸的诸人耳边。周悦娘看着自家祖母像被点了引线的炮仗般冲了出去,在心里坏心的想道:闹吧,闹吧,闹得越厉害越好,最好闹得从此不相往来。 罗月华倒是赶紧的跟了过去,毕竟刘家老娘身子高壮,要是两个老太太真的拉扯起来了,自家婆婆可不是对手。周世山兄弟和一干小辈也全都跟了过去,幸好周心国和周心强都还在孙家帮着杀猪没回来,不然一大家人真的有仗势欺人的嫌疑的。 “我那早死的女儿不让我去东方原来是免得和你这个泼妇撞上!可我那女儿怎么不保佑我这辈子也别遇上你,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啊!你这灾星不请自来啊!”要说刻薄话,白凤莲从来不输人。 隔着周世山家的灶房门槛,两个老太太再次舌枪唇战,矛盾继续激化! …… “这是在做什么?”周世田刚在院坝下就听见上面的嘈杂声音了,连忙大踏步上了院坝,丢下了身后的客人。 “世田回来啦!”不知怎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两个老太太一直在谩骂,吵着吵着完全偏离了主题,好像一直在问候对方的祖宗。 “周世田!你要给我个交代!”听到周世田的声音,刘家老娘在儿子女儿的护卫下走了出来,刘德夏虽然呆傻,但还是能听懂自家人命令的;白翠和白翠娘也跟着走了出来。 “交代?交代什么?我需要给你们什么交代。”周世田可没心情像白凤莲那样无理取闹,直言问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家德夏可是你未婚媳妇。你不来接她回家过年跑出门去找什么野狐狸精了!”刘家老娘很后悔刚才只顾着生气都忘记问清楚究竟是哪个娼妇敢抢自己的女婿。 院坝下陆续又出来了几个人,周悦娘和小宝“咦”了一声迎了上去:“张婶婶,罗英杰?” “诶,先不忙招呼,你们家出什么事情了?”张兰小声的问道,感觉自己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周悦娘闭嘴没说话,看了下后面渐渐上了院子的邻居们,眉间带上了一股清愁;罗英杰呆呆的看着两个月不见的她,感觉心跳加快了许多。小宝丝毫没察觉他的异样,揽着他的肩小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争吵并没有因为有外人出现而中断,刘家老娘反而更趾高气昂了,觉得终于有外人来断公道了。声音大了几分:“是你们家人缠着我们刘家让换亲的,一直都说得好好的,现在要悔婚的也是你们。” “什么说得好好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周世田蹙眉看向自家母亲,上次被她摔坏的玉簪子不是拿了钱让赔给刘家了吗,还欠什么啊? “问你二嫂啊,在她家悦娘身上我都花了好几贯钱了。就是你娘不也要了我们德夏的一部分嫁妆钱吗?”刘家老娘理直气壮的说道。 “什么?我没看到啊!”罗月华大惊失色,眼睛看向了白翠。 “要死的才看到你们的嫁妆了,事情都没定我可没那么不要脸。”白凤莲也矢口否认,随即想到了什么,也看向了白翠;“我不过是收了你们给悦娘的一支玉簪子,不是都折价退给你们了吗?” “我可没看到!唉,你们家也太不要脸了,去年和周兰娘的事情最后了结了不算,今年看你们那么有诚意我可是花钱不少啊!除了给悦娘买的玉簪子,光是上次来周家认门我就给了你们三十贯钱,还有九月的时候不是说要提前布置德夏的新房需要添点家具么,我也出了五十贯钱啊。”刘家老娘说得条理分明,样子也不像是说谎,可这些钱呢? “这钱你拿给谁了?”罗月华和白凤莲同时问了出来,她们共同盯着的那个人已经在往灶房里面缩的白翠。 第五十四章 人性自私 白翠被所有人盯着,心里一阵慌乱,眼神四处游移,就是不敢正视白凤莲等人,这个样子谁都看出了问题所在。 刘家老娘心里暗道不好,可眼珠子一转,立马计上心来,风风火火的两步站到白翠身边,扯着她的袖子不放:“我不管,反正我的礼金全都送到周家了!周家大嫂难道不是周家人吗?都说长嫂如母,她还是能给底下两个兄弟做主的吧。” “谁看到你一分钱了!”罗月华心里恨透了自家大嫂,没想到这些事情全是她在中间作怪,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对着白翠的脸色也就不是那么好看了:“大嫂,我不是还给了你二十贯钱让你退了刘家的玉簪子吗?” “对啊,翠儿,世田也给了你十贯啊。”白凤莲也恍然大悟,再联系刘家老娘说过的几笔钱,她的脸色陡然变得尴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翠儿,你拿那么多钱干什么了?” “我……”白翠无言以对,被刘家老娘拉住了想往屋里退也是不成的。院坝边上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都在那儿指指点点的,周世山见状不由气红了眼,一个大步迈到白翠身边,眼看扬手就要一巴掌拍过去,这一巴掌要是拍实了,娇小的白翠可沉受不住。 远远在房间门口站着看笑话的周兰娘不由的尖叫出声,就往白翠身边跑;周世海和周世田见势头不对连忙一人一边把他拦住了:“大哥,先别打大嫂,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 兄弟间的事情私下说就好,当务之急是团结对外!周世山被拉住之后也冷静下来了,他也怕在外人面前倒是把面子给圆满了,可私下却是怕惹急了白翠。只好涨红着一双牛眼厉喝道:“别想躲到屋里边去,快点把钱拿出来还给人家,还有世海和世田。” “我,”别看白翠在白凤莲的面前噤若寒蝉,但在自家男人面前可从来没有服过软,被周世山一骂反而冷静了下来,插着腰骂道:“你吼什么吼?还不是你一直没回家,彤娘书院要交课业费,我不过是暂时挪用一下罢了。哼!” 说完,她转身对刘家老娘说道:“你不就给了我八十贯钱嘛,又不是不还给你。急吼吼的干什么?我这就去给你拿!” “你……”罗月华还惦记着自家冤枉拿给白翠的二十贯钱,正想说上一句,被周悦娘见机得快一把拉住了,小声劝道:“先打发了刘家人回去再说。” 罗月华闻言站住了脚步,旁边的一直没什么言语的张兰闻言回头上下打量了周悦娘几眼,眼神有些奇怪;还没等看个清楚,那边的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周世山父子三人这次回家带回家的钱不少,白翠取了八十贯钱递到刘家老娘的手里。 岂料,闷声不响了半天的刘德春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来,先是将伸手接钱的刘家老娘拦到了身后,“娘,不忙,这个事情还没有说清楚。” 刘家老娘也意识到现在不能接钱,讪讪地瞪了一眼白翠乖乖的退到刘德春身后,又顺便横了一眼呆立在一旁傻笑的刘德夏。 刘德春瞟了眼一边作壁上观的周悦娘,嘴角泄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对白翠推?道:“大娘,这钱都已经在你们周家放这么久了,现在拿给我们算什么意思?我记得不曾借过钱给你啊,这钱用作什么用途你可是一清二楚。” 又转头对周世海说道:“伯父,事情一码归一码,我送给悦娘的礼物和小订礼可都三四个月了,我不管德夏和其他人的事情,只管带着我的未婚媳妇回家过年。要是你们觉得不了解我也没什么关系,咱们这就去家里好好了解下。” 周世海见刘德春浑然不顾自家老娘和妹妹的无谓模样就有些不舒服,再看他一副笃定的样子更是觉得心里一堵,但确实是自家人理亏,一时呐呐不知怎么回应了,只能不断的拿眼刀子戳白翠。 周悦娘可顾不上那么多,事到如今还不争取那就真的无法挽回了,当下往前两步,抬眼大声音回道:“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是未婚夫妻?那是经过媒婆牵线,两家商量后没异议后才能算的。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爹娘和你们家协商了,而且,媒婆是谁?我家里可是连媒婆的面都没见过,沟里就这么几家人,谁知道刘家和周家打亲家的事情。” 周悦娘的一番话条理清楚,让旁观的人也暗暗点头称是,罗英杰的表情很奇怪,脸上漾着喜悦的红潮,看周悦娘的眼神闪闪发亮,张兰也是含笑若有所思。这娘俩静静地跟着周世田来到桑树沟,静静的在一旁看了如此之久的八卦,也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周悦娘能有这么大的胆量和这么好的口才说这么一番话也让桑树沟的男男女女全都耳目一新,俱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周悦娘可不管这些人是怎么看的怎么想的,她只在乎自己的家人,当接收到罗月华欣慰、周世海赞赏、小宝鼓励的目光之后她心里一暖,这就是家人,不管什么情况都站在一边默默支持! 她的心里更加有底了:“至于你们家给出的所谓小订礼也好,谁的嫁妆也罢,你们给谁的,就找谁去要媳妇,要女婿呗。” 不怪她祸水东引,实在是自家人太良善了,也不善言辞,不把责任推到大娘的身上,今天的事情恐怕不能善了!白翠背被周悦娘话里话外一阵挤兑,那副见鬼的样子引得小宝嗤笑出声,连忙把身体往后缩到了罗英杰后面,免得被迁怒。 这句话一出,大家都是一愣,就连刘家老娘的目光也转向了白翠,气质卓然的周兰娘,憨厚的周心强,机灵的周心国,这三个孩子可都在白翠的身后!趁着白翠还没回过神来,周世海便怒火冲天,只是那怒意不知是真是假,对着周悦娘就是一阵怒骂:“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啊!幸好你大娘一向大方不屑和小孩子计较,你还不住口,给大娘道歉。不会说话就给我回家待着去。” 周悦娘囧了,这老爹,维护自家女儿要不要这么明显啊!看大娘那张调色盘一样的脸就精彩万分啊。 “还小孩子,嘴巴都能翻花了。”白翠小声嘀咕道,眼神瞄向白凤莲,换亲一事是得了脀旨的!可,白凤莲先是被冯大师说动了心思,今天又看到了刘德夏的傻相,给世田娶刘德夏的念头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这个时候也没心情给她撑腰了,但周悦娘的事情她却是没什么意见,大不了自己以后不去就好。 “反正咱们世田和刘家老二八字相克就免了亲事,翠儿把世田的那份钱退给你刘家嫂子。”白凤莲一旦下了决心,连称呼都变了。她自私的只管退了周世田的婚事,却浑然不理会周悦娘的幸福,甚至在心里打算了今后只当没这个孙女。 第五十五章 突发意外 周悦娘被白凤莲和白翠气得想笑,不过也只能是苦笑,山村里的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没能走出重重大山,待人处事当然也不能奢望能够尽善尽美、考虑周全了。 刘家老娘和刘德春听得白凤莲的那句退亲的话之后脸色都是一变,当下顾不上是在别人家里,娘俩退到了周世田家堂屋弄堂里。他们娘俩的思维显然不在一条线上。同时开口说道:“不行,退德春的也不能退德夏的。说什么德夏的亲事也不能退!” “德夏的事情就算了吧,但另一桩总没理由退了吧!” 话毕,娘俩互相怒瞪了对方一眼,都有事不如意誓不罢休的势头。 “德春,你妹妹都二十二了!”刘家老娘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警告。 “娘,我也二十四了!”意思是也是娶亲的年龄了。 可这句话却是惹急了盼媳妇、盼孙子的刘家老娘,声音一下子高出了好几度:“你好意思说,早先你倒是志气挺高的,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一心想找个山外的,拖了这么几年偏偏又残了!说不上媳妇这能怪谁?照我说,周家悦娘年龄太小了不适合你。德春,听娘的话,嫁了你妹妹之后拿着钱还怕找不着年龄合适的。” 刘家老娘自有她一番想法,周悦娘才十四岁,才刚开始洗身成人,要想成亲生孩子起码还得一两年。 刘德春也知道妹妹若是不嫁,他更不好说对象了,可周家人已经知道了德夏的情况,这婚事恐怕难了。再看了眼落落大方的周悦娘,他又觉得不甘心,除了这周悦娘,在怀远镇哪里有合适的姑娘家,估计都是孩子她娘了。当下心一横,准备再帮自己争取一下:“娘,德夏的事情说定了再说吧。要是两桩婚事都不退是最好。 周家人在听清刘家老娘高八度的话之后不由地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状况?这刘家老二难道就要赖给周家了? “不行!说什么我们世田也不会要你们刘家二妮的。”白凤莲再次看了眼坐在弄堂火边呆相毕露的刘德夏,眼刀子飞向了白翠:“翠儿,这事情是你起的头,你怎么会给你兄弟看了这么个傻子啊?” “娘,我又没和她相处过。再说了,这门都没过,还怕退不了这门亲事吗?”事到如今,白翠也不敢再撺辍白凤莲了,看刘德春的样子还挺满意周悦娘的,当下胸有成竹的保证道:“我这就和刘大嫂说说。” “说什么说?你当初收了我怕那么多好处,现在才来说这个事情不成了。我去年送给你的料子恐怕都穿烂了吧,还怎么退。”刘家老娘不甘示弱的叉腰回道,那样子颇有拒绝谈判的架势。 又是一轮没有意义的舌枪唇战开始打响,周悦娘不想去关心那可能又是没结论的争吵,回头对张兰强笑道:“张婶婶来沟里是有什么事情吗?真是让你见笑了。” 罗月华在女儿的提醒下暗暗后悔,早知道就把张兰引到自家屋里去了,何必在这里听这么多的闲话。张兰是谁?整个村子的八卦消息全都是经过她的嘴巴达到扩散的。 可她估计错了,今天的张兰却是没有那传播谣言的心思,和周悦娘短短的几次接触中她学到了不少新奇的做生意法子,年底一盘算收入,竟然是镇里的那个土产货栈占了大头。今天是冬至,药柚的功效那可是人人称道,为了镇里那土特产货栈的不败之地,她亲自出马带着罗英杰来桑树沟收药柚来了,路上正好遇到了回沟里的周世田,这才一道来到了周家老院子。 “我是来看你们沟里今年的药柚有多的没?准备买点。”张兰笑得分外和气,圆圆的脸上浅浅的酒涡看上去就亲切几分。“谁家没有点糟心事呢?按我说,悦娘这么好的姑娘配刘老大可惜了。” “娘,你也觉得周悦娘配给刘瘸子可惜了?”这时,站在边上的罗英杰眼睛都亮了,连忙凑了过来,俊逸的脸上同样有两个酒窝,笑起来帅帅的模样让周悦娘心里一跳,再看他那专注的眼神,莫名觉得脸上发烧。 “去,这个话也是你说的吗?”张兰挥挥手,“和小宝去看人家杀猪的吧,那个热闹。” “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娘,你来……”罗英杰像是做了什么决定,拉着张兰就往院坝下的竹林走去,看样子要说点什么私密话题了。周悦娘一家也不好跟过去,只好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吵架现场。 看来争吵已经到了一个段落,双方都在中场休息,白凤莲领着白翠一家人坐在白翠家的廊檐上,正喝着周心强倒出来的热茶。 周国成蹲在周世田家的灶房门槛外不住的抽烟,腾起的烟雾都快把他和周世田遮掩完了。 刘家娘仨和白翠娘坐在周世田弄堂里的火盆子边上,手边连杯水也没看见,样子有些狼狈,看来出师不利啊! 院坝边是自己一家和几个凑热闹的邻居。 “娘,怎么说?”周悦娘拉了拉罗月华,相信她的关注肯定是最多的。 罗月华理理额前散落的发丝,蹙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悦娘,事情难办了!刘家说要是不退亲他们家还能拿五百贯给你祖母。要是想退小叔的亲事,周家就得赔偿他们家三百贯钱,连带你以后嫁入他们刘家一份聘礼也不能有。” “那要是两宗婚事一起都退了呢?”问出这句话的是周世海,见白翠他们争吵了半天也没提自家女儿半句话,他终于忍不住了,话里带了几分火气。 “对,要退就一起退!不然就退悦娘的怎么说?”周世田见僵住了这么久,心里也是不耐烦了,加上在花清芳那里貌似进展不大,心里正窝火呢! “哟,还是做小叔的好。要是只退德春的婚事,把我花的那一百贯钱还给我就好,这一百贯钱我还不要了,给德夏添嫁妆了。哼,要是想一起退!没五百贯块钱别想说。” 五百贯?! 连围观的村民也看不惯了,这二年有五百贯钱门第不高的人家说两三个媳妇都够了。这家人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那就先把悦娘的退了!”周世田沉脸说道。 “你疯了!”这是白凤莲和白翠骂的,白凤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血红,摇摇欲坠了起来,这可吓坏了一干人等,全都扑到了她身边。 周悦娘再不待见这个祖母,可也不想孝顺的爹娘难过,连忙挤进人堆大声叫道:“都散开点,要通风,把祖母侧着身体放着!快,去拿冷水毛巾来给祖母敷敷头脸。” 她早从白凤莲平日的表现知道她这是高血压,怕是被气得脑溢血了,得快点抢救。 无论谁正在茫然无措的时候听到有谁镇静如常的指挥都会下意识照做,一直陪在白凤莲身边的周世山和周心强忙把白凤莲扶住,周心国跑到灶房去拿冷水和毛巾去了,白翠和周兰娘吓得呆立在一旁。 这时,周悦娘听到了白凤莲喉头嚯嚯的声音,根据常识也知道这是脑溢血之后喉咙被堵住了,忙伸手去掰她的牙关,急急叫道:“祖母这是被痰堵着呼吸了,要给她吸出来!” 这时离得最近的只有她和白翠,说实话,周悦娘一没那胆量去吸痰,二站的位置也不对,只好用眼神示意白翠。 白翠下意识退了一步:“你,你懂什么?不要胡说八道。” 第五十六章 不自量力 白凤莲此时虽说全身不受控制,但她心里却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感觉脑袋一热之后她只觉得心里堵得慌,被周悦娘让人放成侧位之后要舒服了几分;周悦娘上前之后松了她棉袄的纽扣更是松泛了不少;再后来额头上冰凉的毛巾一覆,脑海便基本清明了。 但她控制不了嘴唇牙齿的颤抖,就在舌头要滑回喉咙的时候被周悦娘一把抓着下巴控制住了病情的恶化,她也感觉到了喉咙处一口浓痰憋得难受,甚至想挣扎着抓向喉咙。眼看着平日里最爱的大媳妇退到了一边,而最不受待见的罗月华却是毫不犹豫的凑上了嘴唇…… 一口浓痰被罗月华吸出,白凤莲瞬间能喘气了!周悦娘借着这个时机回头对刘家老娘利言说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要是闹出人命来看怎么收场!这可是桑树沟周家,还有那么多邻居见证。” 她就站在白凤莲的旁边,在周家一门的拱卫下振振有词,长发总算摆脱了枯草的模样,稚嫩的瓜子脸,有神的杏眼,小巧的嘴巴一张一合,虽说是一副标准的山里村姑打扮,可看在别人的眼里都觉着她的一举一动充满了说不出的大气之风。 理了理身上那件当家的红衣服,周悦娘的身上看不见半丝山村女孩儿的腼腆怯弱;“今天你们刘家人这么逼到我们家不就为了这两桩婚事么?难道你们还想强娶强嫁不成?这样的婚姻有意思吗?我们好好跟你们说那是因为还尊重你们。这两年,成亲都能和离,何况这八字没画上一撇的未婚夫妻?你们今天是打定主意不想退亲了吗?那咱们去村上,去镇上,去县上,随便去哪问问,这个亲事是能退不能退!别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连串言辞逼人,完全避重就轻,周悦娘重生以来,一直在外人面前克制着她的张扬,今天这一点事情,满屋子周家人就没人想到用“吓”的,只是一味的求和对刘家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是没有用的;事情发展也容不下她继续低调了,只好站出来狐假虎威恐吓几句。 话里话外倒是半点也不提白翠私下收订礼的事情;可这个事情不是她不说,刘家老娘就不提!这可是刘家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理由了。 “德春,我就说这个妮子不简单,娶回家不就是祸事一桩吗!听娘的话,看我不好好收拾下这周家妮子。”刘家老娘果然有些怕了,已经打定主意要退亲了,看周家这样子,目前只希望能多捞点损失。 刘德春在看到白凤莲晕倒的时候便知道亲事多半黄了,在心里,他倒是很赞成周悦娘的说法:亲事是强求不来的!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不是那样表达的。 对周悦娘,他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时日还长,暂时在她面前服下软,不愁今后没机会。在看下拉着衣袖气势汹汹的刘家老娘,刘德春暗暗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该让她一起来,说不定这个时候他都已经挑得周悦娘春心萌动了。事到如今,只好先阻止两家关系继续交恶了。 拉了下自家老娘的衣袖;说道:“娘,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算了吧。周家大婶都承认是她这个牵线人没做好让我们两家生了嫌隙,让她改天家里来道个歉就好。”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凑近了刘家老娘悄悄补充道:“娘,四叔好像在桑树沟杀猪,待会儿要来周家的。”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刘家老娘的死穴,她理袖子的泼妇动作慢了下来了,也压低了声音:“真的是你四叔?” “嗯,是的,我听那些人说什么刘老四要忙完了,下面孙家在杀猪,不是四叔是谁?”刘德春回道,下意识给周悦娘投了一个“放心,我不为难你”的眼神。 “这样啊,”刘家老娘怯弱了,但凡是人都有怕点,她最怕的是自家男人,那男人相当的古板顾面子,要是知道她缠着周家塞女儿,一定会把她赶回娘家的。而刘老四虽说是个杀猪的屠夫,但比女人还碎嘴;思及此,她的态度软化了很多。脸上也挂着牵强的笑容,挥手招过一旁的白翠:“周家大嫂,你来一下。” 白翠看了眼身边并没别人,又看了下余威犹存的周悦娘,不情不愿的走向了弄堂的火堆。嘴里还在咕哝着:“威风个啥,还镇里县里,总共去县城也就一次的人知道个啥?” “大娘,你可要好好谈。再在中间瞒上瞒下就不好了!”周悦娘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尖尖的爪子,本身就是个无所顾忌的性子,对软耳根的白凤莲还算是能忍,可对这个煽风点火的白翠她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白凤莲这时候也总算喘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在椅子上对白翠摆手说道:“对,两桩亲事全给我退了,这刘家,咱们高攀不上。” 白翠脚步一顿,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白凤莲,点头去了弄堂。叽叽咕咕、讨价还价了半天,终于以周家退刘家一百二十贯钱/达成退亲协议。 为了快刀斩乱麻,周世海赶紧回家拿了四十贯钱给白翠添上,也不管她难看的脸色,还补充了一句:“大嫂,今后可不要轻易的给悦娘许人家了,这平白就让我们退了六十贯钱,真是冤啊!” “扑哧……”周悦娘无良的笑了出来,随即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狗腿的蹲到白凤莲身后捶背献殷勤。该张扬的时候张扬,该伏低做小就伏低做小。现在并不是以前的那种恣意生活,还是要注意影响,虽说被处处制肘,但看着靠近自己的小宝,还有远处的爹娘,周悦娘依然觉得生活无限美好。 刘家老娘和带着儿女走了,按照山村人好客热情的习惯,周家人还是要假意送送的;生意不成仁义在嘛!呃,应该叫“亲事不成友谊在”。 可有友谊吗?刘德春就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周悦娘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撩拨的话语:“悦娘,我喜欢你我会让你也喜欢我的。” 周悦娘拉长了脸,小宝捏着拳头就像去收拾那个“不自量力”的瘸子,被她拉住了,瞪着刘德春远去的背影,她感觉事情怎么越发的复杂了呢?却是没想到,还有更复杂纠葛的即将在她身上上演咯! 第五十七章 少男心事 送走了刘家娘仨,就像是送走了心上的一块大石头,罗月华还跑到灶房拿了一瓢潲水反手泼出了门外,完全是一副“送瘟神”的架势。 “呵呵,周二嫂还送瘟神啊,我们娘俩待会儿走了不会是这个待遇吧。” 小宝在自家堂屋弄堂里烧了一个火盆,张兰和罗英杰偎在火边,看罗月华夸张的举动,张兰不由的出声调笑。 罗月华只是觉得刘家人咄咄逼人,刚才在老院子又确实和自家人吵了一架,这才泼了潲水,只图一时的快活,倒是忽略了家里还有客人在。 闻言讪讪笑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可是客人。” 周悦娘手里端着两杯茶从灶房里出来就听着这有趣的一问一答,知道自家老娘今天是心里放下一块心病难免有些失态,不过能够摆脱刘家她也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当然啦,刘德春最后那句话她只当是放屁了。 呃,她怎么觉着自己有心花怒放本性毕露的兆头了! “张婶婶喝水。”火盆边就放有一张小木几,周悦娘将手里的茶杯小心翼翼的放在上面。 “哟,这是什么茶,看起来就舒服。”茶杯不是那种透明玻璃杯,而是青花瓷的带柄盖碗茶杯,张兰在端起来之后才发现水面上飘着两三朵淡黄色的菊花,在蒸气袅袅中看着就让人心里暖了几分。 “二姐说,这个是花茶。”小宝在一边笑眯眯的解释,示意罗英杰喝上一口;“二姐说,咱们山里的那个苦丁茶喝了脸色会发暗,还是喝各种花茶好,美容养颜。张婶婶,我二姐很聪明吧?” “……”周悦娘被小宝夸耀的无言以对,这个时候跑上去谦虚两句反而会显得虚伪,倒不如沉默以对。 泼了潲水回到火盆边的罗月华一边伸手烤火,一边余与荣焉的赞道:“还真看不出来咱们家悦娘长本事了啊,这样才对嘛,像往日那模样,娘看着都担心。” 周悦娘还没回答,张兰就笑嘻嘻接过话头赞道:“是啊,是啊,周二嫂多好的福气啊,女儿成才,儿子也听话;三个孩子都……” 本来张兰是羡慕罗月华生育了三个儿女,可话一出口才醒起老大周彤娘自去年逃婚和人私奔之后还不曾回过镇上,这件事情在靠山村乃至整个怀远镇都传得沸沸扬扬,忙端了茶杯喝了几口满口生香的梅花清茶。 罗月华脸色一黯,想必也想到了周彤娘,要是去年不让周彤娘逃跑,而是想办法推掉亲事多好啊,结果平白的让周彤娘背负了骂名,也让一家人天各一方。 “娘,咱们去找找大姐吧。看看她过得怎么样。”周悦娘对周彤娘没什么印象了,但一家人能够快乐的在一起说什么也是一件好事情。 或许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说这些家事,罗月华并没有理会周悦娘的撒娇,看了下天色道:“估计刀儿匠和沟里的男人们要到我们家来了,我去看看开水烧得怎么样了?张兰妹子不是要药柚吗?我家有一百来个,留几个起来其余的就全给你吧。” “嫂子,我是拿来卖给镇上的,又不是自己家吃,这个必须给钱的。” 两人说这话往灶房去了,弄堂的火堆边就只有周悦娘姐弟俩和罗英杰了。周悦娘拿着火钳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火盆里红火的木炭,心思完全不在状态,重生之初总是想着怎么样回到原本的世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领略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真情,温暖的真情最易使人陶醉,让人沉沦,也让人心生怠懒。 可罗月华的话却是让她懵然醒悟,这里是贫瘠的桑树沟,温暖的亲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罗英杰看她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莫名的不快,蹙眉拍了周悦娘手臂唤回她的注意力。 “怎么?”周悦娘不得已回神,见火堆边就剩下她们两人,丢开了火钳就准备离开。这罗英杰最近不知道怎么的,总是想方设法招惹她。 可怜的情感白痴周悦娘并不知道小男生的私心,一直抱着一种“惹不起,我躲得起”的心态;刚一起身就被罗英杰拽着衣袖扯了下来。 “周悦娘,你要去哪?” “你管不着。放手。”抚开袖子上罗英杰修长白皙的手指,周悦娘闷闷的继续拿火钳在火盆里刨来刨去。 “周悦娘,以后你不用担心刘家的事情了吧?”罗英杰羞涩的抿抿嘴,有句话在心里酝酿了良久怎么也说不出口;眼睛瞟向灶房里两个交谈甚欢的女人身上,心里琢磨着不知道老娘说了没? “刘家的事情我一直就没担心好不好!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周悦娘瞪着罗英杰,怎么觉得他今天总是坐不住似的动来动去。 “谁是小孩子?人家都可以说亲了!”罗英杰被她带着蔑视的口吻气得脸色发红,恨不得抓着她摇晃几下。 “啧啧啧!屁大的孩子就说亲的话了,羞是不羞!”周悦娘咂咂嘴,一点也不觉得作为比罗英杰还小上俩月的人这样说有什么不对。 第五十八章 初说婚事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路么!”这句话放到周悦娘以往二十几年记忆里是不成立的,她吃过很多种猪肉料理,可从来就没有见过猪走路! 没想到重生在了周悦娘的身上,不但见识了猪走路,现在还要近距离见识一番“猪归天”。 张兰放心的丢下罗英杰在周家,一个人去沟里十来家人屋里转悠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院门外一片喧哗,破旧的木门“哐当”一声拍在了门框两边,周世海大步跨了进来,一边回头和身后一个精干汉子大声说笑:“刘四哥,我们家只有一头猪是留着自家过年的,杀了就吃中饭,下午再去我们老院子。” “那中午可就叨扰你了。”刘老四身材短小精干,头部有些扁平,眼睛很小,但炯炯有神,两撇滑稽的八字胡让他看起来不像是染血的杀猪屠夫,倒像是戏班子的丑角。他身上围着黑色塑料布做成的全身围裙,上面沾满了冒着热气的水渍,肩上挎着一个竹篾兜子,透过竹篾细缝能看见里面闪着寒光的刀刃。 两人身后还跟着周世田,周心强兄弟,这时候周世山从后面扛进来一张半丈多高的矮长桌子,孙家两个男人也抬进来一个直径起码两丈来长的大木桶;一群人涌进还算宽敞的院子后也顾不上休息,各自忙碌开来。 周家院坝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周心强和周心国便拿了绳子在院门外的两颗大春树上绑好了约两米高的木头横桩,在上面挂了几个铁制的镣环(由锁链连接而成,两头都是锐利的铁钩。) 周世山扛进来的木桌上,木桌有两丈来长,半丈多宽,其中一头已经看不出木头的颜色,全是斑驳的血迹;新鲜的血迹未干,刘老四似乎视而不见,就坐在木桌上抽着周世海塞给他的烟叶,小眼睛盯着四周忙碌的男人们,对着后面进门的一个胖女人说道:“去,帮着把簸箕布置好。” 那个女人是他老婆,也是他杀猪的得力助手,听到他的话之后快速打量了下环境,开始指挥着罗月华和周悦娘用两个高板凳在院门口搭着,上面放了大大的簸箕;接着又在大木桶的边上放了一根板凳,把刘老四竹篾兜子里的工具一样样放到板凳上。 周世海这时已经打开猪圈门,并取了一扇木门把茅厕盖上,以免猪出了圈之后脚下踩滑了掉进去。然后用麻绳在猪颈脖里套了一圈,周心强在前面拖,他就在后面推,花了好几分钟终于是把猪弄到了院子里。 也不知道是见了外面人太多还是有了不详的预感,这头肥猪出门之后就想往门边奔去;“快来帮忙,我拉不住了。”死死拽住麻绳的周心强不由的高声叫道。 几个男人忙上前拽尾巴的拽尾巴,揪耳朵的揪耳朵,一起帮着帮猪重新拉回了院子,往刘老四所在的木桌处拉动。刘老四此时已经站在了木桌血红的那一头,周悦娘这时才看见他腿弯处绑着几圈布带,他正从随身的竹篾兜子里拿出了一把尖刀插了进去。 “周二哥今年的这头猪养得好,起码得杀三百坛肉吧。”刘老四的老婆抖抖身上的赘肉,坐在弄堂里和罗月华、张兰闲聊。 没有白凤莲、白翠压迫的罗月华连说话的底气都要足上两分,骄傲的目光看了眼跟着小宝看杀猪的周悦娘,笑着回道:“说不定咱家的悦娘旺牲畜!这么多年了,我养的猪一直都是在两百坛左右,今年基本上是她在家喂的。你看,那边那群鸡也长得好,今年多捡了不少的鸡蛋。她啊,在家可是帮了我不少的忙。” 周悦娘这时候正觉得样样都稀奇,跟着小宝在院坝里四处转悠问个不停,根本不知道罗月华强加了不少的功勋在她的头上。其实她在外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白凤莲和白翠经常在外说她懒的不想做家务,且有的时候白凤莲甚至会说什么“嫁出去都会被婆婆赶回家”之类的话来。这些话虽说都是背着罗月华母女说的,可难免没人告诉罗月华啊!她是个护短的母亲,但凡逮着机会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帮女儿挽回声誉。 刘老四的老婆肯定从旁人那知道了周悦娘和刘家的事情,闻言撇撇嘴说道:“你家的儿女都长得好,可要好好斟酌着说亲才好;有的人家仗着有几个卖命换来的钱就不得了了,也不想想自己人是个什么样子。” 罗月华这时想起刘四嫂的身份有些尴尬,半个时辰之前刚送走刘家大嫂,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兰倒是清楚刘家几兄弟关系极其恶劣,随着刘四嫂附和道:“是啊,周二嫂,我倒是想问下,你们家悦娘说亲的条件是啥?” “这……”罗月华还真没想过儿女说亲要什么条件,眼看面前两个满脸八卦势头的女人目不转睛的等着自己的答案不由一阵心慌,连忙招手唤过周悦娘:“悦娘,过来下。” 周悦娘正看着刘老四在给五六个男人吩咐待会儿杀猪的时候谁摁住什么地方,还在得意刘老四对自家大肥猪的夸奖和慎重处理。据说,两百坛以下的猪,刘老四只需要两个助手便可以搞定,而自家的这头大肥猪他却要郑重其事的找五个人帮忙,一个人备用。听到罗月华的呼唤,看院门被闻声凑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们逐渐占据,只好依依不舍的叮嘱小宝道:“我马上就来,你可要帮我占着这个好位置啊!” “嗯,你去吧。”小宝很听话,可偏偏有人不识时务,嗤笑道:“杀猪有什么好看的,女孩子家家的小心待会儿吓哭!” 罗英杰这是红果果的报复,撅起的嘴巴显示着他还在为周悦娘嘲笑他“小屁孩”在生气,就算是生气,他颊边的小酒窝都会破坏整个生气的气氛。 周悦娘才不会管他什么想法,一溜烟跑到弄堂边上,笑着招呼了另两个女人之后问罗月华道:“娘叫我干什么?” 不得不说,半年来周悦娘的变化是巨大的,清秀的瓜子脸上一双闪着自信耀眼光芒的杏眼,小巧的鼻头两侧几点淡淡的雀斑显得娇俏可人,殷红水润的微微嘟起,说不出的可爱讨喜;气质卓然反倒让人忽略了她容貌上的缺点,比如:眉毛偏粗偏浓,睫毛不够长就显得杏眼不够圆大,嘴唇稍显厚了点,身材瘦弱平板了点。当然,这些缺点是她自己照镜子总结出来的,别人可看不了那么仔细。 罗月华见到这样出色的女儿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的甜,笑着把张兰的问题转问了一遍:“悦娘觉得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第五十九章 想方设法 “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这个问题对十四岁的周悦娘来说为时尚早,她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想想前世二十四岁都不曾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在家里等着联姻即可。 “咱们家啊,只要孩子喜欢,我们大人没意见,全力支持!悦娘,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家合适?”罗月华久等不到周悦娘的回答,不由的再次问道。 我嫁人能够是自己的想法吗?我能够自己选择嫁给谁吗?周悦娘看着罗月华慈祥关爱的眸子一阵恍惚,在古代不是更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娘,人家才十四,不忙。”耳边重新传来猪被人强拉到木桌上的尖利嚎叫,还有小宝的呼唤,周悦娘笑着回道:“只要合适了,管他身后什么条件。” 看着她说完转身就跑,罗月华阻止的手臂僵在半空,呐呐的放下:“跑那么快干嘛?不怕待会儿吓坏了。” —— “哇——”周悦娘再次在灶下干呕,罗英杰颇为顺手的递上了一碗温水,外面院坝里两张八仙桌上男人们还在推杯换盏,女人们也端了火盆放到桌下围着唠嗑,灶房里只有罗英杰和周悦娘两人。 “咕噜咕噜……噗……”周悦娘漱了口,吐掉那口茶水,有些虚弱的将碗递回给罗英杰;“谢谢啦。” 罗英杰的脸色有些发红,几度想伸手帮她拍拍背都不敢,背在身后的左手捏紧又放了好几遍,右手接过碗放好,低声埋怨道:“都告诉你别看别看了,你不听。” “谁知道杀猪那么可怕,处理猪肉那么恶心的。”周悦娘还嘴犟,一点儿也不服输。脑海里闪现出那个震撼的画面:大肥猪被侧着身子摁在木桌上,五个大男人分别摁着耳朵、前腿、腰身、后腿、尾巴五个位置,刘老四将麻绳在猪嘴上使劲缠绕了几圈,猪的哀号声便小了许多;接着只见他从腿上拔出那把长约一尺的尖刃咬在嘴间,把备在一旁放了盐水的盆子移到离木桌两尺远的地方;只见他利落的将刀子戳进了猪的喉间,随着刀子的拔出,一股散发着热气的鲜血喷涌而出,正好落进了准备好的血盆里。动作利落如行云流水,不过是十来分钟,大肥猪就全无动静了,而一盆鲜血也被刘四嫂快速的端到灶房处理成血旺去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景很可怕! 猪死透了之后几个大男人合力将猪抬进了那个装满开水的大木桶里面,这时候用镣环勾住猪的前后腿,不断的在开水中翻滚,直到全身都被水浸透,然后就开始用铁刮子、铁刷子刮毛、拔毛、去蹄上硬壳;为了达到拔毛干净,还让两个人拿汽枪分别往猪的前后吹气,直到整个猪身被涨得纤毫毕现。当然了,那股味道真的不好闻,偏偏在这么难闻的时候,围观的不少人都凑到了木桶边洗洗手,说是为了不生冻疮,周悦娘也被小宝拖着硬是将手放进去烫了一分钟,小宝还把猪蹄外壳全捡着了,说是烧成灰之后涂抹在化脓的冻疮上可以加快冻疮的愈合。 但这些都不是周悦娘口中的“恶心”之处,她说恶心的是接下来的“解肉”。顾名思义,“解”那就是要把猪分解成一块一块的,这可是个技术含量超高的活儿。等猪身上百分之九十五的毛发被拔个精光之后,它就被几个人合力抬到院门处倒挂着。刘老四先是轻轻的划开它的肚皮,接着将它的心肝脾肺肾等所有的内脏细心卸下来放到旁边的大簸箕上,周悦娘就是在这个时候吐出来的。因为刘四嫂最先做的是“翻”大肠小肠。 周悦娘因为看刘四嫂处理猪内脏终于是败下阵来,跑到灶房就是一阵狂吐,就连罗月华回灶房做饭做菜她也没能帮上忙,好在小宝懂事的没在外面玩,回到灶房帮着烧火,跟着他一起坐在灶下烧火的还有罗英杰。现在都在外面吃饭去了,罗英杰看她可怜的样子说什么也放不下心,只好在张兰揶揄的眼神下借口也留在了灶房。 “你不去吃点什么吗?”周悦娘觉得满不好意思的,罗英杰远来是客,今天中午的饭菜可是难得的丰厚啊,比他前几次到家吃的加在一起还好。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罗英杰担心的看着她,她苍白的脸色让他有些心疼。 “二姐,英杰,你们要吃什么,我帮你们端来。”小宝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祖父祖母和大娘娘俩不在,也不怕有人说他没礼貌。 “二姐,咱们家今年要过个肥年,半片猪肉连着板油过秤是一百七十多坛啊,要当去年一头猪的重量了,呵呵,娘还说,今年烤肉随便我们吃多少。” “二姐,娘说你手上有冻疮,身体又不舒服,就别帮着洗碗了。” 小宝一进门就是一连串的“二姐、二姐”连一旁的好友兼同窗都没过多的照顾,在他心中,这时候的二姐很虚弱,很需要他的关心和保护。他还在为上午没有出到力气而心有不甘。 周悦娘现在已经习惯了小宝鸡婆般的叮咛嘱咐,叠声不断的应是:“好好好,我都知道了。罗英杰还没吃饭呢,小宝要照顾好你同窗,我待会儿喝点米汤就好。” “米汤怎么够,下午的事情还多着呢。要熬猪油、腌肉、准备装香肠的材料。”小宝掰着手指数着下午要做的事情,周世海势必要去老院子帮忙,罗月华也指不定要被叫上去帮着做饭,家里的事情只有两姐弟先捡着会做的做着。 午饭后,张兰带着罗英杰回了村上,明天沟里的男人们会背各家的药柚去村里过秤收钱;杀猪的一帮人转移到了周世山和周世田家院坝里去了,周悦娘家里只留下姐弟俩面对着两桌的残汤剩菜和院坝里的一团狼藉。 “唉,每年过年都是这样的。不过二姐不要发愁,过五天腌好的肉会拿到灶房用烟熏,咱们就可以用木炭烤肉吃了;爹回家了,过几天咱们还要赶集办年货……”小宝絮絮叨叨的讲诉着往年是怎么过的,如今的二姐和以往的默不作声大不相同,总是会问出许多有趣的问题,让他讲得很有成就感。 周悦娘也认真的听着,记录分析着需要的讯息,来年,来年一定是个新气象吧!家里没有了外债,没有了悲催的婚事劳心,自己也该为未来谋划一二了!可是自己会什么呢?当年一路从私立女校往上念,一直到大学里的商贸,貌似学到肚子里的一堆事务没什么能够在这个古代小山村里发挥作用;一直认为自己念的书够多了,可真到用时方恨少,要是当年念点农科方面的书就好了,屋后那么大的一座山能利用起来还怕没办法致富吗? …… 第六十章 寻思挣钱 冬至一过,年味就浓郁了起来,腌制了猪肉放到空出来的大水缸中,用猪颈脖那两圈肥肉剁碎和了调料灌了香肠。 第五天,周世海早早起了床,在灶房里搭起了高高的架子,用竹签把肉一块块密实的挂在离地一丈高的半空中,五十四个肉足足挂了半个时辰。肉堆下面放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半干木柴,在木柴经不住高热燃烧的时候就需要守在一旁的周悦娘姐弟俩往上面盖上一层新鲜的柏枝丫,或者是一铲湿润的锯末,总之要保证没有明火能烧熟猪肉,又有浓烟笼罩肉堆。 这个工作可是小宝盼望了一年的,因为只要有人守着火堆不要明火烧到一丈多高的地方去就好,所以守在旁边的人就可以享受一顿美味的烤肉大餐了。 烤肉对现在的周悦娘来说诱惑不是一般的大,半年了吃肉的时候用一只手也能数过来,对荤腥的渴求已经脱离了前世那近乎苛刻的进食观念。完全顾不上去山地里看看有没有能代替生菜的蔬菜,和小宝直接用铁丝串着瘦肉在火上烘烤。 自家养了一年的猪就是不一样,瘦肉都能烤出一丝油份出来,又因为事先抹姜和盐腌制了七天,无需加任何的调料,那股天然的肉香、油香让周悦娘的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艰难的重新吸回口水,急切的问小宝道:“好了么?” “好了,给你。”小宝倒是一如既往的憨实,想也没想的就将手里的那串刚刚好的肉串递到了周悦娘的手里。 “二姐,那天罗英杰在灶下给你说什么了?”小宝还记得杀猪的那天下午罗英杰临走之前和自家二姐神秘的说了句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告状来着? 问话打断了周悦娘的自我陶醉,唇齿间还留着烤肉那略咸的焦香口感,下意识回道:“没说什么啊。”周悦娘才不会说出她那天同时被两个男子表白,后者还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屁孩儿。 原来,在罗英杰离开之前他终于找了个没人注意的时机小声对她表白了:周悦娘,我喜欢你,书院结业后咱们就定亲。 专注的眼神,认真的口气,都是那么不容忽视,可周悦娘却是怎么想怎么不舒服!时隔五天本以为抛到了脑后,可被小宝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遗忘。 “真的没什么?可我看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我还说退掉刘家的婚事你会很高兴的。”小宝转动着手里的肉串,漫不经心的问道,其实他早就看出来罗英杰的不对劲,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还觉得蛮乐见其成的。 “我在想未来。难道你对未来没什么想法吗?”周悦娘抢过一串肉帮着在火上翻烤,随着热油滋滋的淋到火上,她的心里突然一片清明。 如今已经脱离了原身周悦娘那如同架在火上烧烤的生活还在担心什么?未来怎么样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当务之急是趁着年纪小抓紧时间享受这青涩时光。 不大的一会儿,她已经做了决定,坐直身体郑重其事道:“我才不管那么多,先在家监督你考上县府书院再说,到时候,咱们姐弟俩一起去县城找大姐。” “好诶!”小宝先是喜上眉梢,随即颓丧的叹气道:“去县城可以,但能不能不考县城书院啊。” “当然不行!上了县城书院,才可以去京城考状元,才有前途。”周悦娘道。 这一个年过得很是热闹开心,大家各有收获。 罗月华因为冬至那天义无反顾的出嘴吸出了白凤莲喉间的浓痰,总算是让白凤莲对她不再是冷眼相向了,偶尔还能看见个难得的赞许眼神,这让她觉得日子还是有奔头的。 周世海还完了家里欠着的外债,神清气爽。周小宝在悦娘的监督与自己的努力下,课业越来越好。 周悦娘收获了温暖的家,慈爱的父母,可爱的弟弟,当然还有尚未见面就有很多期待的姐姐。更多的则是桑树沟丰富多彩的生活,一群各式各样的亲戚;呃……也许还该加上两个、或是三个尚未开放的桃花骨朵。 ……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周悦娘来桑树沟已经是一年半了。 十五岁的周悦娘正处在最美的花季,天然的农家生活,纯净的山泉水,样样都养人,加上她刻意的保养,在这山沟里,她可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了,好歹也是桑树沟二花之一了。 洗完澡,端了板凳在院坝里就着星光清洗着换下来的衣服,抱了两身衣服,罗月华洗完澡也坐到她身边帮着抹抹皂角,打打下手。 “娘,你和爹歇着,我来就好。” 这两天山上的苞谷陆续黄了,周世海夫妻俩上山掰玉米的时候总把最轻松的活儿留给她,两人却是晒得又黑又瘦,周悦娘打心眼里心疼。 “歇啥呀,都是坐着的活儿。”罗月华天生就歇不下来,干脆把周悦娘的盆子也一道拖了过去;“悦娘,去找你素素姐玩吧。” 对了,这一年半变化最大的是村头的孙大娘家,孙素素和周心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年前周心强说了好几个别地方的女孩都被他找各种拒绝了。 “不去,素素姐说不定也不在家。”周悦娘起身去一旁提了一桶清水放到了罗月华的旁边。 这两天白翠在山上掰苞谷,估计孙素素也帮忙去了。 周世海见她们娘俩在水盆边说说笑笑的很是高兴,点燃了旱烟在手里拿着,笑呵呵的问周悦娘道:“你真的让你大姐给你找活儿干了?你不是舍不得我和你娘吗?” 去年过年的时候,周彤娘终于带着未婚夫君夏斌来周家认门了,两人还没有成亲。夏家在县城里开着一家布庄,夏斌十三四岁的时候正是布庄刚刚开始,还只算是布庄开张忙碌的时节,他就被父母丢到了外婆家,在怀远镇书院念书,和周彤娘是同书院的学子。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周彤娘在镇书院结业后,夏斌也没继续念书了,回县城帮着在照管布庄,但两个年轻人并没有生疏,在得知周彤娘要被说亲之后,夏斌什么都不顾的跑到周世海做工的地方跪着说了两人的情况。周世海气怒之下回家弄清楚了周彤娘的心意,也没管和刘家谈到了什么地步,当夜就把周彤娘送出来的,去年两人回周家的时候全靠他一张嘴说服了黑脸的周国成,马脸的白凤莲。这门亲事算是了镇子,任她和夏斌去了县城。 周彤娘是个好强的人,夏斌则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虽说只有二十岁,可照管了几年布庄的嘴上功夫也不是吹出得到了认同,五月端阳的时候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送节,周悦娘便趁机提出了帮她在城里找工做的事情。 这时候听周世海提起,周悦娘想也没想就坚决回道:“我也和大姐说好了,要是有那种钱多事少离家近的活我才干!” 第六十一章 竹马变哥 “你想道是美哦!有那样的事情,谁不抢着干。”罗月华和周世海见女儿那副鼻子朝天的得意样一起嘲笑道。 可随即,周世海的神色却是黯淡了下来:“悦娘,你怪爹娘吗?要是爹娘有本事,就能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罗月华也低头应是,夫妻俩这两年都觉得自家二女儿聪慧贴心,实在是有愧于心啊。 “爹、娘,说什么话呐!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再说了,我都给大姐说过了,工钱多钱少不要紧,最好有假期,想回家,就回家,多好啊!我可舍不得离我娘太远。”周悦娘说的可都是她心里所想的,她志不在此,无论挣多少钱,在她心里可都没和家人快乐生活来得开心。 罗月华听得心花怒放,也不顾手上的泡沫,伸手就拧了她鼻子一把,“就你嘴甜,怎么不好好教教你弟弟。他那嘴巴,老实得能气死人。” “嗳哟,我这个糟老头子被嫌弃了。月华,你给悦娘灌了什么迷魂汤?”周世海也笑着掺了一脚,以为周悦娘没注意,伸手在罗月华胸前拧了一把,罗月华可是洗了澡出来,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衬衣,里面可什么都没有。 “周老二,你皮子痒了吗?”罗月华胸前吃痛,心里一颤,身边女儿还在呢?只好扬手将手上剩余的肥皂泡沫尽数甩向他的身上。 周悦娘当然假装看不见爹娘的小动作,在一边煽风点火吆喝道:“爹,我和娘都嫌弃你,嫌弃你不爱刮胡子,不爱洗脚。” “我说不过你们娘俩,我躲还不成吗?等明儿小宝回来,我们爷俩也联合一线,我就不信斗不过你们。”周世海假意害怕的退到了灶房里。 星空下的院子里,娘俩合作着把衣服洗好晾好,准备迎接明天的太阳。 正是炎热的六月天,周小宝和罗英杰一前一后走在镇上回村的悬崖小路上,幸好山村的温度不是太高,道路两旁还有大树小树的遮拦,虽说热出了一身臭汗,两人的脚步倒是没什么迟缓。 罗英杰道:“小宝,你的课业进步非常大啊!记住五日后早点出来,让你二姐送你。” “不知道,我又不像你家,有钱有人脉!”小宝走在前面,面不改色的回道,根本没注意到罗英杰尴尬的表情。他就是这样,不熟悉的人什么都不说,熟悉的人他就说话不顾忌,有时候真的气死人。 好在罗英杰和他好友三年,要是这就被气着了还怎么敢奢望他家二姐啊!跟着补充了句:“我是说让你二姐后天送你到村里,你是听不懂吗?” “哦,原来你想的是我二姐,不是我考书院的事情。”小宝回头看了眼俊逸有型的罗英杰,再转头看向悬崖那边的靠山村村落,罗家的两层木楼在村祠堂后显得很气派。罗英杰的爹又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娘亲又开着村里唯一的货栈。这样的条件加上罗英杰平时的表现,小宝对他喜欢周悦娘的事情基本保持了沉默态度。 “哎呀,你就别装了,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二姐。我可是和我爹娘都说好了,要是这次我靠着自己考上县府书院,我娘就找人去你家说亲!”罗英杰对自己的课业信心满满。松岭县一共有四间书院,县书院可是首屈一指。 小宝听到他志在必得的话心里就是一阵别扭,大姐被夏大哥带走的时候他懂的还不多,可二姐不同,这一年半来的悉心教导相处中早就让他觉得二姐只是他一个人的,这怎么就要分给别人了?也不是分,好像是全部都要给别人了!这可不行!可他一时找不到什么丰富的词汇来反驳,只好呐呐的回道:“等你考上了再说,我可不觉得我二姐会喜欢你。” 说罢,脚下的步伐更快了,罗英杰疾走几步才堪堪赶上蹙起眉头想了片刻又笑了起来,脸上的酒窝在阳光下似乎在反光,白皙的俊脸上有着一丝暴晒后的潮红,呵呵笑道:“小宝,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县府书院的。至于你二姐那儿,只要她不讨厌我,过门了之后她肯定会喜欢上我的,我就没见过谁长得有我俊,家里条件有我好的。” 小宝看了眼他小白脸上的笑容,方正的脸庞上浓眉一展,扯着厚嘴唇道:“其实咱们村里就有人比你俊,你那叫小白脸,娘气;可他不同,那是真正的帅气男人味儿。” “谁?是谁?”罗英杰也是十五岁,身材修长,微微有些瘦弱,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特别是那诱人的酒窝,引得无数闺阁少女都盛赞不已,这可是他一向的骄傲。 两人这时已经下了山,走到了进村的小道上,踩在刚刚铺就了沙石的路面上,小宝指着远处往桑树沟走的河边道:“那儿不就住着个比你俊的男子吗?” “任涛?”罗英杰一愣,随即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呵呵,任涛冷冰冰的,他那个样子谁愿意嫁给他啊。”说什么他也不愿意承认任涛是个比他俊的男子。 “我们又没说‘嫁’,我们在说‘俊’。” “分明是你转移话题。不过说真的,以前我是真担心你二姐会喜欢那个野……呃,任涛;不过现在好了,他快成你们堂兄了,嘻嘻。”罗英杰堪堪忍住唇边溢出的“野种”两个字,他可是知道任涛送周悦娘回家的事,一直揪着心呢;可现在不同了,周世田和花清芳已经快要修成正果了,他还怕个毛线。 “是啊,任涛哥就要成我们堂兄了。”小宝想到现在幸福的小叔,脸上浮现了喜悦的神色,“我估计我家小叔过不了多久就要成亲了吧?家里可是要办喜事了。” “我去看看小叔去。”小宝对身后的罗英杰摆手再见,飞快的跑向了河边的那片竹林。 罗英杰只得在他身后再次高声提醒着后天让周悦娘送他的事情,直到看到小宝招手示意知道了才微笑着往村祠堂方向走去。 竹林里的几间草房依旧,不过看得出全都被精心重新整治过一遍,院坝用泥土夯实了,打理得干干净净,草房四周也用细细的竹篾绕成漂亮的篱笆墙。 小宝到门口的时候正是午饭时辰,院坝里只有一条大黄狗无力的趴在竹影下伸着舌头纳凉,见到不速之客小宝之后,大黄狗“嗖”的一下就蹿了起来,狂吠着冲向了门口。 小宝可不像周悦娘那么无胆,他一边呵斥着狗,一边将篱笆门从外边关上,大黄狗就只能在里面不住的跳跃闹腾。不过,随着大黄狗的狂吠,屋里闪电般的又冲出了一条黑色土狗,这条狗可聪明多了,出来之后看小宝抓着篱笆门,转身就往墙角跟的一个大洞跑去。慌得小宝对着屋里陆续出来的人叫道:“小叔,任涛哥,快点啊!” “大黑,小黄,过来!”任涛的一声令下,两条狗就像是得到将军命令的士兵一样钻到了他的身边,不住的摇头摆尾。任涛瞥了小宝一眼,点了点头,一手提着一条狗的颈脖往边上的一间草房走去,嘭的一声把这两条狗关进了屋里。 周世田此时也打开了篱笆门,笑呵呵的招呼道:“小宝回来了,快进来吃饭。” 花清芳也跟在他身边,笑得腼腆中带着亲切:“小宝快考学了吧,你任涛哥前两天在山里抓到只锦鸡,还活着关在猪圈里,待会儿回家带回去。” 三人跟在任涛的身后步入吃饭的灶间。 第六十二章 关系亲厚 任家的灶间很敞亮,虽说破旧却是纤尘不染,看得出主人家的精心打扫。 “小宝,快坐着,花婶婶给你盛饭。”花清芳亲切的招呼小宝找位置坐下,任涛看似冷着一张脸,实则眼疾手快的在身边给小宝放了一把竹椅。 “任祖父,任祖母好。” 桌子上首坐着越发衰老的任家老两口,见小宝进门,老头子动了动唇没开口,旁边头发全白的任老婆子半眯着浑浊的老眼仔细打量了他一遍,突然咧嘴笑着唤道:“乖孙子,下学了啊!”然后对着随后进门的周世田问道:“海子,我咋忘记了咱家孙子叫啥名了呢?瞧我这记性拿来干嘛?” 接着,她老人家又转向任涛,满布皱纹的脸上满是困惑:“咦,这娃子是谁?老头子,这是不是我那早死的涛子啊?” “咳咳……”任老爷子本来端着小酒置身事外的,被老伴突来的惊人之语害得呛咳不已,周世田两个大步赶到他身后又是拍背又是抹胸口的,好不容易才把他的气给理顺了。 “那是你大孙子任涛,另外一个是人家周家的孩子。”老爷子涨红着脸解释道,转身指着周世田想解释,又觉得和一个完全混沌的老太婆也没什么解释的必要。最重要的是任老婆子自打一年前周世田来家里照顾两老的时候就一直认为他是她死去的儿子任海,谁辩驳她也不听。奇怪的是,其余的人她经常都颠三倒四的认,唯有周世田她一直都唤“海子”的。 周世田现在在这个家里俨然是一副男主人模样也是拜浑噩的任老婆子所赐。说起来真的还挺好笑的,自从一年多以前周世田英雄救美之后便一直鞍前马后的帮着照料着任家两老,任老爷子虽说想赶他走吧,可架不住任老婆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啊,从那时候开始,周世田就作为孝顺的“海子”经常出现在任家。 白凤莲也曾经高压政策镇压过,可周世田总是逮着出门做活儿的空闲溜到任家去;加上后来他有意无意的泄出了花清芳的生辰八字,白凤莲这才有些消停,不过这一年来还是不断的试图给周世田说亲。 她的打算终归是要落空的!在任家吃过中午饭之后,陪着小宝同行的还有周世田、花清芳和任涛。周世田一副喜上眉梢的傻样,花清芳腼腆中带着忐忑,任涛还是一副冷脸,手里提着几只野味大步走在最前面。 小宝小跑步赶上前面的任涛,盯着任涛手里的几只野鸡野兔,面带崇拜的问道:“任涛哥,你真厉害。” “顺便的事。”任涛目不斜视,回答的满不在乎。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颓然放弃了,那个一会儿怯弱,一会儿泼辣的姑娘就要成为自己名义上的堂妹了,况且,以自己现在的家势,靠什么来给她幸福? 想到这些纷纷扰扰,任涛的剑眉拢到了一处,走路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考虑着是不是需要答应码头那个管事的建议。 “快到了,任涛哥,需要等等小叔他们吗?”已经过了松树林,下了山转过山坳就可以看见桑树沟的标志了。 任涛看了下身处的位置,恍然间竟已经走到了以往护送周悦娘的目的地,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小宝清澈的眼神了。侧身站到了小路边上,声音依旧不带一丝温度;“那就等他们一会儿。” “呃……,”小宝吐了吐舌头,以往帮着他和二姐传过几次纸条,看他冷淡的样子,估计和二姐没什么私情吧?不然准会像罗英杰似的巴着自己献殷勤不已。想到这儿,小宝也不再凑上去和他说话了,心里倒是研究起周世田这个时节带花清芳到周家来是有什么依仗吗? 带着这个疑问,小宝到家之后可没心思停留,拉着正在家剥玉米的周悦娘就是一阵疾奔,刚跑到老院子院坝下就听见上面白凤莲的怒吼声。 幸好周家是整个桑树沟最里面的两家,不然非得招来四邻围观不可。 这个时候,周世田带着花清芳和手提礼物的任涛也不过刚刚走上院坝空地,周国成和白凤莲正在弄堂里纳凉,他刚刚轻轻唤了一声父母,白凤莲抬头便见娇小身材的花清芳怯怯的站在儿子的旁边,虽说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还是气得血气上涌,好在关键时候没忘记罗大夫教的深呼吸法,先是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气,接着站起身子叉腰开始哭骂:“你诚心是要气死我的是吧!你不是不要你老爹老娘了吗?还回来干嘛?把那个妖里妖气不守妇道的黑寡妇给我轰出去。” 周世田这一年来在家的时日十个手指都能数清楚,偏偏沟里人时不时带回来点八卦证明周世田是给任家做孝子去了,这叫白凤莲情以何堪!以前的老丁头夫妇就算了,可现在任家那老俩口凭什么享受儿子媳妇绕膝的乐趣? 想着想着,白凤莲不禁悲从中来骂声渐歇,坐到板凳上开始伤心抽噎起来。 周世田原本喜气盈盈的面孔顿时垮下了,心里爱极了花清芳,当然受不得花清芳被谩骂,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都不行,张了张嘴正待反驳,手臂上却是被花清芳捏了一把。 周悦娘和小宝气喘吁吁的到达院坝边上只看见花清芳对着小叔微微摇了摇头,眼神坚定的挪步走向了白凤莲。 周悦娘生怕白凤莲再出什么幺蛾子,仓促间只来得及和任涛淡淡的点头笑了下就快步跑到了花清芳的前面去扶着白凤莲的手臂轻道:“祖母,花婶婶过来了。” “让她滚出我家,免得脏了我家的地。”白凤莲被孙女搀着,心底总算好受了些,眼看十几米外大儿子屋子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身影又是来气,明知道自己哭着也不说出来劝劝!“翠儿,窝在屋里干啥?拿扫帚来把脏东西都给弄走!” “娘,你要是赶走了清芳,你的小孙子可也跟着没了啊!”周世田眼见白凤莲语气坚决,深怕花清芳被欺负了,赶紧念出了紧箍咒。 第六十三章 告白突来 周世田带来的消息爆炸力不是一般的强,白凤莲只有傻在原地的份了,来不及收回脸上的厌恶和愤恨,心里又涌上了一种奇异的思绪,看上去分外的尴尬。 周悦娘心里暗暗发笑:小叔这招釜底抽薪的确高明,完全实现了绝境大逆转。 “哎呀,这可是个好消息!想不到世田还真是个有福的。”白翠讪讪丢下手里的扫帚,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步来到白凤莲的边上站着。 “祖母,这可是个好消息。您看花婶婶满头大汗的,从村里走回来的路可是不近啊。”周悦娘笑得一双眼睛弯了起来,小叔和花婶婶都是好人,且两人的姻缘还算是自己从中出了大力气的,必要的时候再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 “哼,小宝,站着干什么,去端凳子出来。”白凤莲的脸色总算好了一点,弄堂里只有两根凳子被她和周国成占着,白翠怏怏的站在一边不说话,眼珠子不断的转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宝听话的进了灶房端凳子,花清芳嗔了嘴快的周世田一眼,对着白凤莲张了张嘴,这才醒起和周世田在一起一年了,可名不正,言不顺的,应该怎么称呼? 小宝也是个难得的妙人,将两三根板凳放在弄堂,亲热的招呼道:“婶婶坐,任涛哥也坐。” 花清芳羞红了脸,期期艾艾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周世田按了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随手拿起任涛手中的野鸡野兔交给白凤莲:“娘,这是任涛这小子猎到的,拿家里来都尝个鲜。” “……”白凤莲没伸手接,也没说话,神色间松动了很多,心里还在矛盾是只认孩子还是连着大人一块问? 一旁沉默了好久的老爷子敲了敲手里的烟管,看似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支吾着骂儿子道:“你脑子里有病是吗?回自家还带礼物!成什么话了。” 周世田眼睛一亮,语气也轻泛了几分,呵呵傻笑道:“是啊,我倒真的是多想了。任涛,叫人啊。” 任涛冷淡的面上浮现了一丝暗红,他看了眼咬着嘴唇紧张盯着自己的花清芳,硬生生咽下喉间的“周”字,周悦娘许久没听到的大提琴嗓音在农家小院中低低响起:“祖父,祖母,大娘好。” “唔,好。”周国成应了一声,拿眼神示意白凤莲。 “嗯,孩子,坐吧。”白凤莲把手边的板凳挪了挪,神色更缓了几分;看来俊秀的小伙子的魅力是老少通杀啊。 白翠嗯了一声道:“哎呀,待会儿大娘给你补个红包啊。” “嫂子,不用了,他都是大人了。”花清芳不好意思的客气两句,手里接过周悦娘倒来的温水。肚子里的就是依仗,和周世田朝夕相处下,两人间自然有了深厚的感情,当然希望得到他家人的肯定。 周世田见一家人虽说还很生涩,但至少已经自在的相处了,只知道在一边呵呵的傻笑,什么困难都抛到了一边。 最后还是周国成提醒了他,吩咐了小宝去通知了在山上干活的周世海等人今天早点回家,一大家人也该先聚在一起拿出个章程来。 章程在晚饭饭桌上很快就商量出来了:花清芳一方面觉得不好意思,另一方面又出于省钱的目的都不打算大办,可白凤莲却是不愿意委屈自己的小儿子。办法折衷了一下,成亲和生孩子一起办! 任家两位老人年龄和身体状况摆在那儿了,花清芳和任涛孝心可嘉,趁着周家两老身体康健的状况下,小两口暂时可以住在任家,直到给两老养老送终后再回到周家。 至于任涛,也不知道是周家人下意识的忽略,还是规划里本就没有他;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新成员新生命,周悦娘留意到任涛默默的走出了灶间,孤寂的身影和重生前的她何其相像。 控制不了自己的脚步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门,走到了院坝边上的竹林边。夏天的傍晚并不暗,任涛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之后回头就看见一脸担心的周悦娘。 “你出来干什么?”任涛回头紧盯着竹林深处的暗影,那边幽暗的黑就像是他的心情,看不到光亮在什么地方。 “我……”周悦娘看了下天空的星星,总不可能说是担心他难受追出来安慰的吧?看他的表情又觉得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你不用担心的,我自有打算。”眼尾瞟了眼心情写在脸上的周悦娘,任涛的心情奇迹般突然好些了,想到她去年费力和自己商量凑成屋里那对时那认真的表情,如今两人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刻了,她倒是如愿退掉了刘家的亲事,可他还没有着落。 “你等我三年。”这句话说完,任涛就像是被什么追似的,快速的回到了人声鼎沸的灶房里,留下周悦娘呆在原地。 等他三年?!为什么要等他三年?周悦娘满面疑惑的站在原地,她可以肯定这句话并没有听错,可任涛出于什么目的要让她等三年? “不会吧?!”周悦娘瞪大了眼睛,她可不是十几岁懵懂少女,深思了这句话沉重的背后,不禁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先是刘德春阴狠的宣布不会罢手,接着又是罗英杰懵懂的少年表白,现在又是任涛似有若无的挑逗?! 对,就是“挑逗”。一个惊天动地的帅哥对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说出等他的话来,这不是挑逗是什么?周悦娘在夏日习习凉风中没半点清爽舒适的感觉,只觉得心乱如麻,以前长得风姿绰约,明艳迷人都不曾有过被谁表白的经历,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到了灶房。 明亮的油灯灯光下,周国成正关心的问起七日后小宝考县书院的食宿状况。 怀远镇离县里很远,小宝和他一百多个同窗需要到县书院参加县试统,路途遥远,如今周家人都没有空闲,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一家人决定让暂时没家务缠身的周悦娘陪着小宝去县城找周彤娘,三姐弟也好团聚些日子。 周悦娘和小宝对这个意见都没有异议,相反还兴奋得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第六十四章 穷亲富路 一方面是想见识下这里人所说的“很繁华的松岭县”是个什么繁华法,一方面是帮着家里去看看大姐周彤娘的生活状况,当然啦,还要顺便陪着小宝县试;抱着一举数得的态度,周悦娘和小宝打包好行李准备去松岭县。 为了能赶上县试,姐弟俩提前了半个月出发,先是徒步走出了山沟,然后再和几个同去县试的学子一起雇了辆牛车,牛车不如现代公交车平缓,再加上路不平坦,坐在上面一摇三晃,搞得周悦娘胃里翻江倒海,周小宝更不争气地吐了两次。 终于在周悦娘差点吐出来,周小宝吐无可吐的时候,到了松岭县境内,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少女站在大道边,水红色碎花长裙勾勒出窈窕的曲线,看到马车那刻眼睛一亮,向周悦娘姐弟招手:“悦娘、小宝。” 这红裙少女正是周悦娘两人的姐姐周彤娘。 “大姐!”看见小宝憨厚的四方脸,大大的笑容让周彤娘打从心眼里欢喜。几步赶到停好的车子前,微笑着迎接许久不见的弟妹:“先去铺子里放好东西,下午我带你们逛逛。” 周悦娘和小宝倒也不客气,嘻嘻哈哈的和她讲述着家里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当听说小叔现在是有妻有子的人了,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暗了暗,抚抚周悦娘的耳发,小声叹道:“这下子不用谁换亲了吧。” 周悦娘和小宝心有戚戚焉一同沉默了,周彤娘是大姐,又是此行主人,看弟妹情绪被自己带得失落,连忙转移话题问小宝道:“你在哪个书院县试?”过年时匆匆回了趟娘家,也没细问小宝的课业如何,在她印象里,家里三姐弟可全是看到书本犯头疼的料,这时自然小心的避开询问小宝课业怎样,免得徒增烦恼。 小宝虽说也是第一次来县城,但之前还是做了些准备的,早就打听好了县试的地方。略作休整,姐弟三人乘了马车来到了夏斌家位于集市的布庄。 沿途周悦娘见识了村民所说的“繁华”!在她看来,五六丈宽的十字路口街道、两三层小木楼的沿街铺面算什么繁华,门面里买卖的人群也不见得有多少,倒是靠近了这个集市的时候见到了不少进出的马车和行人。 “夏记布庄”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过一面之缘的夏斌倚在朱红色门柱上抽着烟,五官中透着一股子精明利落的味道。眼见姐弟三人下了马车丢下烟头就大步走了过来,他的个子不是很高,和周彤娘身边差不多,古铜色皮肤笑起来露出整齐的两排白牙来:“悦娘、小宝,坐车没晕车吧?小宝可别晕得进不了考场。” “夏大哥,我不是提前来了吗,就是生怕出发迟了会颠得进不了场。”小宝跳着站到了夏斌身边,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看来周家的基因不错,个个都不矮。 “看你的状况也知道不会误了县试的,走吧,我家爹娘都还等着你们来开饭呢!”夏斌揽过小宝的肩头,两人领先往内走去。 这边周悦娘也没闲着,手里提着一小袋这几天的换洗衣物,小声的询问着夏家父母的喜好和忌讳,她从周彤娘的言谈举止中倒是看出来了自家大姐在夏家过得也不是万事顺心,可来都来了,只得硬着头皮全盘接招就是。 夏斌的娘娘董一琴是怀远镇人,早年和县城的裁缝儿子夏顺海成亲后就一直在城里打拼,连独生子也顾不上照顾;十多二十年过去了,在县城里总算是有了一笔不菲的家业,除了集市里有一家布庄,在城郊还有个小染坊。这样家境的人家找媳妇眼光当然不会放到贫穷的老家,可等夫妻俩有了钱,要接回长大成人的儿子后才发觉不妙,夏斌已经在外婆十二分的支持下和周彤娘私定终身,难分难舍了。百般劝说不仅没效果,反而让夏斌的逆反心理更重,干脆跑到怀远镇拐了周彤娘回家。 幸亏他们夫妻俩并不知道周彤娘是私下跑出来的,只当是夏斌外婆护短,在乡下给两人过了明路。周彤娘具备了山村女孩勤劳善良的品性,加上有几分精明在里面,这么两年多时间也没家里亲戚上门。夏顺海夫妇即便想鸡蛋里挑骨头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然而这次,周彤娘不过是提出弟弟妹妹要在家里住上几天,董一琴的脸色就变了。她不愿意这两年发达了家里来往的都是穷亲戚,俗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她担心的是周彤娘的穷亲戚来了就不打算走!不过转眼她又在心里嘀咕开了:要是借这个机会找着借口分开儿子两人也好。 第六十五章 布庄见闻 周悦娘几人压根就不知道夏斌的父母心里打着什么主意,一行四人说说笑笑来到了夏家位于集市左手边的布庄。 夏顺海和董一琴站在店门口正和隔壁食肆店掌柜议论着什么,董一琴一副雍容华贵的样子却是掩盖不了苍老的皱纹,夏顺海中等个头,微胖,看上去很和气。邻居不知道说了什么,董一琴捂着艳红的嘴唇呵呵笑了几声,转眼间看见了夏斌和小宝,笑容一凝,转身傲然立在了店门口。 夏斌本想留着给周悦娘两人介绍下自家父母,谁知董一琴拿了一张订货单出来就把他给打发走了,夏顺海也摸着鼻子小跑跟了上去。 周彤娘和走远的夏斌交换了个放心的眼神,一手拉着一个给弟弟妹妹介绍道:“这是夏婶婶,”转头对董一琴道:“娘,这是我妹妹悦娘,弟弟小宝。” “嗯,先进铺子歇会儿,等斌儿回来我们出去吃饭。”董一琴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眼神锐利地扫遍了周悦娘和小宝的全身。转身和邻居接着唠嗑之际哼道:“先带她们去洗洗手脸。” 周悦娘知道自己姐弟俩现在看起来很狼狈,夏天的灰尘大,两人的头脸全被黑灰蒙了一层,身上的衣裳也沾满了灰尘,就算董一琴不说,她也是要让周彤娘带她们去洗洗的,可被董一琴的眼光这么一看,小声的这么一嘀咕,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悦娘……”周彤娘看出了妹妹在生气,伸手拉了她一把,微微摇了摇头。 铺子上面是住房,还算宽敞,平日里夏斌和周彤娘就住在这里,因为这儿离小宝县试的地方不远,姐弟俩来县城也是住在这里的。 “大姐,平时她就这样吗?”周悦娘冲了个清爽的凉水澡,穿好周彤娘准备的换洗衣服后,擦着头发倚在门边小声的问道。 周彤娘在收拾浴房里的残局,听周悦娘关心的语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天下的婆婆不都这样么!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个呀,都算好的了。” 夏斌父母在城郊染坊附近还有一处房子,两夫妻大多数时间都住在那边,这几天正是上夏装的季节,布庄正忙碌,这才白天在这边帮忙看着生意。 周悦娘想想桑树沟里那些作威作福的婆婆深有同感,点头赞成道:“是啊,别人家的姑娘样样都好,自家的媳妇样样是草。以后的事情我可不知道,要是能找个没婆婆的就好了。大姐,你也不要一味的忍让,该硬气的地方可不能让。” 周悦娘可不是吃亏当福的人,要是谁惹到她头上,她可不会轻易罢休,总会找机会报复回来的。 周彤娘收拾完了浴桶洗了手,站起身子帮妹妹理理衣领,语重心长的劝道:“你呀,这些话也是你说的么?要是被谁传了出去,以后的婆婆非得处处为难你不可。其实人和人相处贵在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婆婆看不起的是我的家世,那是短见;我看中的是你夏大哥对我的真心,这是长远。有你夏大哥夹在中间,我和她吵架难受的会是谁?要是真心喜欢一个男人,他的任何缺点都可以接受;要是不喜欢一个男人,哪怕是点点委屈可都是受不了的。” 周悦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真的不知道爱一个男人能够忍受这么多不喜欢的事情;转念想想,别人养了一二十年的儿子被你一下子就夺走了,那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就拿家人来说,现在真心喜欢这个家庭,就算是吃穿再苦也甘之如殆;不喜欢的家庭,就算是泡在金山银海里活着也腻味。 “走吧,咱们下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周彤娘关好门,扬声问道:“小宝,下楼了!” 周彤娘三姐弟下了楼,这时候正有个客人在董一琴的陪同下挑选需要的货物。 “大姐,你们家掌柜今天不在吗?上次她可是承诺过要是我这次能够拿上五十手衣服就送我一手的。还说,就算是不送,每手也可以打点折扣价。”来人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偶尔停下来取出一件衣服细看,但始终没有开口下订单的意思。 “呃……”董一琴明显的愣了一下,随即将手里的进货单放到了衣架上,脸上的笑容也不是那么热情了;淡笑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我可没答应过给谁优惠啊。再说了,五十手?就是一百手我们这儿可没有让价的规矩。” 客人也没在意她的辩驳,只是专注于价钱。讲价还价嘛!很正常。拎起手里的一条黑色布料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眼,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前两次我来铺子招呼我的那个小姑娘今天不在吗?” 董一琴这两年有钱了总爱打打马吊,在铺子的日子屈指可数,她也闹不清楚面前的这个女人说要五十手衣物是真是假,毕竟这儿只是县城里的其中一家布庄,偶尔有人拿个十手都算大单子了。她怕价钱一让,这客人就变主意只拿几手货的话可就不划算了。最主要的是,这人凭什么认为自己是打工的,而周彤娘就是掌柜;心下缀缀之余咬牙坚持道:“彤娘是我儿媳妇,她今天有事情耽搁,难道我就做不了主吗?” 第六十六章 疑窦丛生 周彤娘听着董一琴这句压抑的问话暗叫糟糕,凭经验也知道婆婆这是发火的前兆,也顾不上悦娘和小宝了。几步走完最后几个阶梯,正好看清客人的模样,在婆婆怒火倾泻之前抢先招呼道:“苏掌柜真是稀客啊!上次三十手货还好卖吧?我给你推荐的印花布怎么样?那可是我娘最得意的作品,多少人都抢到染坊里面去订了。”周彤娘扶着董一琴的臂弯,笑得分外的亲切。 “是吗?”客人看到周彤娘之后也松了一口气,说真的,周彤娘接待客人态度亲切,帮着介绍布料也不卑不亢,她还说要周彤娘只是个帮工她倒是不介意挖角。这时候知道她是未来掌柜,那就只有继续合作愉快了。 “是啊,苏掌柜不知道吧,我婆婆才是背后的大掌柜呢,只是一直照顾染坊那边,我呀没什么本事,在这里帮着开开单子记记账。上次不是和你说过打折的事情吗?我可是问过我婆婆的,她说过的,只要你苏掌柜真的能一次性拿五十手布料,咱们可以考虑给折扣的。” 周彤娘三言两语挽回了这个客人,又给董一琴留了极大的面子,这单生意眼看是跑不了了。董一琴看着周彤娘陪着苏姓客人相谈甚欢,看样子还不止卖出去五十手衣物,嘴角微微上拉。 门外这时又进来了一位男客人,一袭襦衫,浑身萦绕着一股子书卷味,就连脸上淡淡的笑容也非常的儒雅。 “这们公子,我家的布料颜色花样都是百里挑一的,你随便选!”董一琴见周彤娘一时忙不过来,扬着自认优雅的笑容迎了上去。 “你这里是夏记布庄吧?”儒雅男子看上去有几分局促。 “是啊,怎么?”董一琴下意识的回道。 “这样的,我娘子一直是在你家拿货,她有了身子,我舍不得她奔波……”儒雅男子看董一琴茫然的“那又怎么样?”的表情更困窘了,呐呐补充道:“我来帮着她选货。” “那敢情好,公子可真疼媳妇啊。可是你知道该拿些什么吗?”董一琴笑眯眯的问道,生意上门当然要抓住了,何况这人一看就是不清楚行情的书呆子类型,到时候找点贵价钱介绍给他。 “呃,我娘子说,每次来都是按照大姐您推荐选的货,全都卖得极好,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大姐你就帮忙推荐吧。”儒雅男子那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董一琴,直看得她豪气陡升。拍着胸脯保证道:“都包在大姐身上。” 她的保证声音有些大,周彤娘抽空看了这边一眼,有些疑惑,但又不好意思把熟客丢在一边,再说了,依着婆婆那好面子的性子,要是再从她手里抢走一个顾客她非得气炸不可。 儒雅男子似乎并不怎么关注货物的式样和质量,只是谦逊的要求董一琴帮忙选一百手夏季热销的布料,再选一百手秋季布料。 “正是炎热天气选秋季布料干什么?”董一琴拿着进货本子正记录儒雅男子要的货物,听到一百手夏季布料心里先是一喜,又听到一百手秋季布料就有些好奇了。毕竟进货的人有离得远的一次性拿够一个季节的货物也不是没有,可现在就拿秋季布料也未免太早了吧? 儒雅男子的样子更显腼腆羞涩了,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主要是上一次县城不容易,以前娘子进货不过就几十手算多了,她是个倔强人,要是不一次性多给她带点货回去,她非得亲自再来几趟不可。不瞒掌柜说,我是我们镇上的书院夫子,这次来县城组织县试事宜,难得来一趟,当然多屯点货物回去,这样,她也就免得奔波麻烦。” 儒雅男子说的在情在理,人家羞涩也是有原因的。虽然这时候的古代不如历史书上的古代人那样有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贱的看法,但他一个教书先生来来商人的勾当始终还是有些放不下脸面是正常的。董一琴的笑脸更灿烂了,两百手货物啊,而且还依自己配货,这可是笔难得的大单子。 这样想着,董一琴得意得瞟了一眼另一边正和苏姓熟客讨价还价的周彤娘,飞快的在本子上列了几样最近滞销的布料,然后拉着儒雅男子开始挑选衣物。 儒雅男子阻止了她的热心,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笃定表情;“大姐,我娘子说了,您每次帮着挑选的布料都卖得极好,这次也请你帮着挑,但速度可要快点,车子等在门口呢。” “诶!”董一琴飞快的挑着衣物,很快就把门口那三个巨大的货袋撑得满满当当,而周彤娘那边则还陪着客人一样样慢慢挑,不时还要把布料放到身上比划下,也忙得不亦乐乎。 周悦娘和小宝帮不上忙,规规矩矩的坐在楼梯口的凳子上,周悦娘耳边听着小宝背着四书五经,心思却是放在了那个儒雅男子的身上,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是觉得事情有些诡异。 儒雅男子的说法看似合情合理,但她还是从他的表情动作和入情入理的解释中看出了不少的难解之处。 首先,这男人一来就说是熟客,娘子有身子了不让她劳顿,这么心疼娘子的一个人难道以前就没陪着娘子进过货?没进过货又能一次就找到这个铺子? 然后,他口口声声说以前就是董一琴这个“热情的大姐”帮着配货,可周彤娘明明说过,这两年董一琴在铺子里待的时间极少,查账也是隔两三天送到城郊染坊里去的。哪有那么巧合就能接待同一个客人一次以上? 就算这些只是儒雅男子进货奉承董一琴的话语,既然他这么会做人,那怎么也不讲价还价?对比早到一步的苏姓客人,他完全就是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连董一琴让他去看式样也是能推则推,只是不断的催促着加快速度。 这也是周悦娘新的疑惑,儒雅男子自称是来组织学子县试的,县试两天时间,他这么急着进货干嘛?总不可能丢下一帮学子他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吧? 这些都是猜测,可儒雅男子接下来的举动则让周悦娘肯定这个儒雅男子是个骗子! 第六十七章 落下埋怨 “好啦,一共两百手最时新式样。”董一琴吁了一口气,接过周悦娘见机递上来的温水一饮而尽,不由得喜上眉梢:“蓝色印花布、灰色绵布、紫色绸缎、黑色棉麻等各式布料一共五十手,价格分别是……” 儒雅男子挥手打断了董一琴的口沫横飞,挑了挑眉;“这些你不用报给我听,直接说总价就好。既然你有详细的单子,回家我娘子自然会看的;不过我可是说好了,要是我娘子觉着哪样不合意,下次你可是要全部给我兑换的哦。” “这当然,本来退换货就是我们的本分。”董一琴笑意盈盈地加加减减一番,报出了最后价格:“一千二百七十四贯,何夫子你一次性拿了这么多货,我给你打个折扣,七十多贯的零钱就抹去了吧。” 夏季布料轻薄,饶是如此,两百手也装了足足五大口袋。眼见着堵满了门口的过道,旁边不少的同行都挤进来打听消息,知道是熟客之后也不好说什么。 董一琴对这些人的酸话一概不予理会,春风得意的当着若干人的面前撕下进货单招呼儒雅男子到铺子最里端的八仙桌那“坐下说”。 儒雅男子接过进货单看也没多看一眼,拿了钱袋打开之后“哎呀”了一声,随即蹙眉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什么时候拿错钱袋了?” “呃……”董一琴伸出的手掌僵在原处。 “肯定是在我妻弟那里,幸好他今天跟我一起来了,在车上。大姐等我下。我这就去车上拿钱。” “你一个人出去拿钱啊?”董一琴拖长了语调,浓浓的犹疑升起。 “呵呵。”儒雅男子轻松的笑了笑,“大姐有所不知,我娘子绣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钱袋给我俩,肯定是在车上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大姐要是觉得不放心大可和我一起出去拿钱,然后咱们再搬货,都是打了几年交道的老熟人了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或者是……”儒雅男子眼神飘向一旁青春靓丽的周彤娘。接着说道:“或者她才是做主的掌柜?” 最后这句话可是踩着董一琴的尾巴了。说什么她也不会让人以为她做不了主;况且人家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干脆豪气摆手推辞道:“哪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样吧,既然咱俩要出去,你就帮把手,我用板车先帮你运两袋子货物出去。咱们再一道进来结账。” “那敢情好。不如我找两个挑夫帮着把货搬到车子上面去。这样吧,这个钱袋里有我妻弟的鱼牌、通关文牒什么的,暂行押在你这儿,待会儿结账再取。”儒雅男子将钱袋里的东西给董一琴晃了一眼。那一个个头衔惊得董一琴暗暗咂舌,连声拒绝道。“没事没事,何夫子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周悦娘看着挑夫把五大袋货物往板车上面装,再也没法继续保持沉默了,她不知道是县城民风淳朴还是董一琴头脑太过简单,这么多显而易见的漏洞被她尽数忽略,大姐周彤娘明明把整个事情听个清楚也没表现出担心来,难道她们就笃定儒雅男子的话是真实的吗? 悄悄给小宝耳语了两句之后。周悦娘扬声道:“等一下。” “干什么?”董一琴的神色带着一丝不悦,儒雅男子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慌乱。随即隐藏不见,若不是周悦娘一直关注于他还发现不了。 “这位何夫子,这笔货款不是小数目,你让我婶婶出门收恐怕不大安全吧。这样吧,反正货物已经装车捆好,我让我们家弟弟陪你出去拿钱进来,这里离门边近,也不怕耽搁什么;你看行吗?”周悦娘的要求入情入理,那边担心的周彤娘嘴角扯出弧度,专心的和苏姓客人挑选着最后几样货品。 “大姐,你们铺子是怎么回事?掌柜决定的事情一个小工都跑来指手画脚,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今天可是耽搁了我不少的时辰,我只问你一句,这生意你做还是不做。”儒雅男子不理会穿着朴素的周悦娘,顾自转头对着董一琴埋怨道。 董一琴刚对周悦娘的话生出同感就被儒雅男子生气的话语打碎,阴阳怪气的回道:“山里出来的小孩子没见过世面,何夫子可别生气。有生意不做可就不是咱们生意人的本意,我可是相信你的。” 说着,拿眼刀子剐了周悦娘好几眼,恨不得跳到她面前指手大骂:没见识的乡巴佬,妨碍老娘赚钱! 气得周悦娘只想撒手不管了,可好歹这布庄也有大姐周彤娘一份,要是真的被骗了难道周彤娘就能置身事外了吗?小心的在小宝的腰间捏了下。 “何夫子,我也是来县城参加县试的,你们书院我知道,书院有个夫子书法很好,据说有王羲之遗风,咦,是姓什么来着,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小宝摸着后脑勺呵呵傻笑,一副准备问个明白的架势。姐弟俩挪到了屋外的阳光下,小宝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儒雅男子支支吾吾没答话,周悦娘已是了然于心,这个人是个骗子无疑。 “这样吧何夫子,你在这儿喝杯凉水,坐一下也好。你告诉我你们车子什么样子的,停在哪里,我和弟弟帮你跑跑腿,让车子停到集市门口来,这可是省去了大把功夫啊。再说了,这大热的天,你家亲戚在车上坐着等你肯定热得够呛,也该让人家下车喝碗酸梅汤凉快凉快。” 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滴水不漏,正是这样反而让儒雅男子更加慌乱了,打量了门口两个茫然的挑夫,再回头看一眼犹疑不定的董一琴,气急败坏的重新拿起钱袋,怒道:“你们做的什么生意,送上门的钱不挣!是看不起我吗?我还真不在你们家进货了。” 通红着脸吼完这两句,人已是到了集市门口,还没等众人完全反应过来就“哧溜”消失在了门柱边。 除了周悦娘,谁也没料到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说走就走,等到反应过来追出去之后哪里还有人影? “这……这……”董一琴对着木板车上捆好的五大袋货物欲哭无泪,虽说心里隐隐觉得自己确实是上当受骗了,可面子上她是怎么也不愿意承认这个错失的。打发走了两个窃窃私语的挑夫,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埋怨,大意是说周悦娘和小宝这两个没见识的乡下孩子只知道计较几分几毛,不知道城里都是有钱人,这下子害得她失去了一大单生意,还要多做不少的无用功云云。 第六十八章 真相大白 不管周彤娘过后给婆婆怎么分析解释也不见她松口,夏斌父子回家后周彤娘更是闭嘴一句话也不说了,免得平添讨人嫌,受几句骂倒是没什么,只要货物没丢就万幸了。 一行五人在集市外寻了家酒楼坐下,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夏顺海诧异的看了眼周悦娘姐弟俩,打断了娘子的滔滔不绝,赞同的点头道:“是啊,听你们这么说来那所谓的何夫子还真的有些问题呢?一琴,幸好你没跟着出门,货没了没关系,要是把你整个人害了可就得不偿失了,以后可要注意着。” “哪有那么厉害,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识你也疯了?青天白日下,人家一个堂堂一个教书的夫子犯得着那样吗?”董一琴不以为然,恨不得在周彤娘姐弟三人身上瞪出几个洞来。 本来想借着这个事情发发牢骚,让儿子看到周彤娘因为自家弟妹损失了多少,可随着夏顺海的点头赞同,夏斌还给周悦娘和小宝每人的杯子里满上一杯冰酪,高兴的赞道:“就知道彤娘的弟弟妹妹也不是笨的,小宝,告诉夏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人不是盐边镇的夫子的?” 小宝虽说是第一次进入这么高档的酒楼,最初的讶异之后表现还算不错,大口喝干一大杯冰酪,顾不上擦去嘴边的一圈白印便扬着手夸张的回道:“我才看不出来,是二姐。二姐说盐边镇和咱们怀远镇路途差不多,我们俩到县城后浑身都是灰尘,人也累得不行,可那个人身上一点灰尘都看不到。还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镇书院的事情,我就那么一问,他就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呵呵,小宝真机灵。”夏顺海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周彤娘,他也是一向看不起周彤娘的家世。进酒楼到现在他就一直在观察,小宝是个跳脱憨厚的老实孩子不说。但是山村里最不受重视的老二周悦娘的表现就让他颇有改观。 不管见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她都只是一副淡淡的理所当然神色。就算是小宝大呼小叫的惊讶她也能很快的拉着他轻声解释;进酒楼的仪态举止更是大方得体,丝毫看不出乡下女孩儿的畏缩胆怯。偶尔几句话的切入也恰到好处,看得出来是见过大世面的孩子。 最后这点就让他疑惑了,犹记得周彤娘第一次到城里来的时候那惶恐的表情。绕是她已经算是难得的胆大心细,也差不多半年了才摆脱那种畏畏缩缩小家子气的习惯,比起他见过的另外一些乡下姑娘她还算是适应力比较强的那个了。现今看周悦娘落落大方的举止。他真的怀疑这孩子是怀远镇那个穷山恶水的乡下地方生长,这又是她第一次出门吗? 夏斌已经和周悦娘料到前段时间托他找工做的事情来,言下之意很希望她能在布庄帮忙。毕竟自家人用着要放心得多。周悦娘却是断然拒绝了。 听到这儿,夏顺海略有些惋惜的对周悦娘说道:“悦娘真的打算重新找个事情做,而不是帮着你大姐料理我们铺子上的生意?” 董一琴在夏斌对周悦娘提起可以在自家打工的时候就万分着急,现在听得夏顺海也这么说心里不禁火烧火燎,脚在桌下毫不犹豫的照着他的鞋用力踩了下去;桌子上面,在碗里夹起一块大大的肥肉放到他的碗里,咬牙切齿的“关切”道:“顺海。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清炖猪肘,别顾着说话。慢慢吃你的吧。”眼神里包含的潜台词是:要是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整盘肉给你倒进嘴里,看能堵上么? 如今夏家的布庄几乎就是夏斌和周彤娘的天下,夏斌虽机灵,但耐不住枕头风;要是周悦娘再插手进了铺子,董一琴完全有理由相信过不了多久,布庄就要改名换姓了。她并不是看不出周家三姐弟的优秀,相反,她就是看到他们的优秀心里才更加的不安。 夏顺海苦笑着吃进一口肉,娘子的心思他猜得有十分准确,两人昨晚是在塌上商量着怎么找理由让周彤娘知难而退来着,也怪自己立场不坚定。 周悦娘好说也是在现代光怪陆离的大都市混迹多年,如何看不出夏顺海夫妇眼底的蔑视;虽说有句俗话叫“日久见人心”,她却是没有那个耐性慢慢感化这两人。偶尔过来和大姐团聚一下,帮着打打杂无所谓,要想让她长期帮工,对不起,本小姐不愿意看脸色过日子! 有了这样的心态,她找工做的意志很坚定;先是放下碗筷,优雅的擦擦嘴角的残渍,委婉谢过夏家人,接着斟酌了一番词汇缓缓道:“我出门前也是想过在婶婶那里学点染布手艺,可是后来想了想,我最喜欢的还是咱们桑树沟的一草一木,学了染布回家也没有什么大作用,反倒费了婶婶的栽培之心就不好了。夏大哥刚才不是说县城的金花酒庄在招工人吗?虽说工作繁重,但胜在假期多,可以多回家看看;最主要的是我这个人习惯了待在山好水好的乡下地方,说不定进去后还能偷师学艺学会怎么用粮食酿酒呢!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在夏斌提出的几个工作中,周悦娘最满意的就是这份在金花酒庄酿造间做小工的工作。据夏斌说,酿造间的酒味比较重,有的工作需要女生的细致耐心,可没几个女生能适应里面浓厚的酒曲味道;而且金花酒庄还有包装间也在招人,要是觉得胜任不了酿造间的活儿还可以申请调离。 别人都是用力的往城里钻,周悦娘偏偏反其道而行想永远待在山旮旯里不出来;在夏斌说了酒庄的这个工作之后她就在沉思,桑树沟除了能酿酒的玉米之外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利用的。 比如山里人土话中的“软枣子”,学名叫猕猴桃,这可是美容养颜的好东西。她重生之前最爱的便是这种水果之王,对猕猴桃的各种功用和制作是烂熟于心,其中就有家常酿造猕猴桃酒的方法。 想到关于酒的美容养颜或是保健,她可以自信的宣布,在松岭县可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但古代和现代不同,酿酒的工具和流程也不同。记忆中玩票买的酿酒作坊开始在她脑海里回旋不去。 当她还是那个多金的天之娇女时,真的很无聊!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看上去光鲜亮丽,内里却早已是千疮百孔。那时候她最喜欢的是将自己打扮得风采迷人,豪门里不缺钱财,不需要她去奋斗、去拼搏;豪门里需要压得住场的贵妇,不管是做家里的公主还是以后嫁进别家去做主妇都需要美丽,需要女主人所具备的一切。 大学毕业之后她还曾经飞到英国念了一年新娘课程,回国之后父亲为了奖励她的学成归来,问她需要什么奖励,那段时间她正迷上了品评葡萄酒,开口要了一间私家酿酒作坊。每天除了逛商场之外大多时间都送给了那个作坊,结果葡萄酒什么的没有酿出来,倒是让她尝到了美容养颜的猕猴桃酒。 在桑树沟第一次看到小小的“软枣子”之时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无奈酿酒的过程她是丝毫不懂。本来这个事情都被她丢到了一边,现在又在夏斌这儿看到了希望,更坚定了她要进金花酒庄“偷师学艺”的信心。 这些事情她可是不会预先透露给别人知道的,她现在还没回忆起她吃过的猕猴桃是怎么种植培育的?要想用桑树沟现有的“软枣子”酿酒暂时还是天方夜谭,但她相信,只要是有心,不怕记不起以前百度到的知识;怪只怪重生以来的生活太过温暖,搞得她都没什么进取心了。 第六十九章 县城初遇 翌日,因夏斌要去新洲城办事,想着悦娘和小宝刚来,周彤娘也从来没去过,便想带着他们一起去,顺便好好玩玩。 周悦娘想着小宝就要县试了,根本就舍不得这时候跑去百里之外的新洲城里玩乐;谁知小宝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举双手赞成,他正愁着他下午就要去书院和其他同窗集合,二姐难免会无聊,能够去新洲城里见识下还是很不错的。要知道,松岭县只是个人口不过十来万的小县城,百里外的新洲城可是比松岭县大得多的城市,热闹繁华可想而知。 “二姐,你就和大姐去见识见识下吧,反正我也要关到书院去两天,等我县试完了你正好回来,咱们就去那什么金花酒厂看看。”小宝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他怕周悦娘在等待他县试的过程里胡思乱想,所谓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在他以为,周悦娘可是将不能念书的遗憾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为了帮他提高成绩,二姐付出了不少,这一年来他分外的刻苦,也是不想辜负她的期望。 要是周悦娘知道她“欺压弟弟”的乐趣被小宝善意曲解成这样,她非得仰天长啸三声不可:我明明就是想展现下“长姐为母”“三娘教子”的威风而已,当然,也顺便体味下有亲人关爱的成就感。 夏斌驾着马车,带着周彤娘和周悦娘去了新洲城,当夜在一家客栈住下,翌日,夏斌便带着她俩去城里逛了。 周悦娘逛街的兴致还是挺高的。古风古韵的建筑和现代那些仿古建筑可一点都不一样,要知道这些都是真资格的文物啊。这不,她站在一个卖碗的小摊前,手里拿着一只青花碗,啧啧赞叹:“这可是正宗的古董青花碗啊,要是放在现代,可是价值连城。”眼睛瞟到摆在小摊地上的那一排排的碗,咽了口唾沫:“乖乖,这么多青花碗得值多少钱啊?” 摊主看她一直看,又不买,早不耐烦了:“喂,你到底买不买啊?” 周悦娘翻了个白眼,她到是想买,可是也得能拿回现代才值钱啊,在这古代,这就是非常普通的吃饭碗而已。 周悦娘在摊主酸溜溜的指责声中转头,却发现不见了夏斌和她大姐周彤娘的身影。呃,这两个人浓情蜜意的竟然把她给弄丢了吗? 虽说周悦娘没有来过新洲城,但她好歹是混过现代大都市,见识过大场面的人,更何况她有嘴巴可以问路,不怕找不到入住的客栈。现在时辰尚早,没了周彤娘的唠叨,她正好清净地逛一逛这个古代的繁华城市。 肚子有点饿了,周悦娘瞟了两家小食肆的价目表都让她吐着舌头走到了一边,怀远镇八文钱一碗的面条这儿要三十文,看来大城市就是不一样。打量了周边的环境一眼,她恼恨地拍拍额头:“笨蛋啊,这是正街上,多好的门面啊,东西不贵才怪。” 顺着街道往右边走,据经验显示,正街到码头中间这段路总有比较背的铺面吧。才刚刚走了一半多点就被她发现了一个两三丈宽的巷道,巷道深处是一间紧闭的大门,巷道两边便有几家小食肆,这里位置偏僻,价格应该不会太离谱吧。 转了一圈出来之后手上已是多了一份纸盒装的绿豆稀饭和八个小笼包子;一边在心里暗笑着“经验诚不欺我”,一边也记挂着周彤娘叮咛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刚才那包子铺里做了两桌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壮汉,除了肥肥的包子店掌柜娘,里面一个雌的都没有,她刚刚站到铺子门口,里面的眼神便唰唰都集中了过来,吓得她慌忙打包了东西就闪人。 “哼哼,为什么这纸盒都要收三文钱?还说这纸盒只有你们家才有,切,哄小孩儿呢。不过看在二十二文钱八个包子一碗稀饭的份上就不和你们计较了。” 周悦娘小声的咕哝着自己的小算盘,在码头边上的花台找了位置坐下。这二年,搭船出行的人远没有后世那么人挤人,今天天气昏暗,很多准备远行的人甚至都没出门,码头上除了正中间那十来丈的范围不断有人来来去去,周遭的花台都显得冷冷清清。 “天这么黑,可别下雨啊。”周悦娘看了看天色,顺便看了眼码头上方的沙漏:“哇,都九点了,难怪肚子唱起了空城计。” 绿豆稀饭刚刚出锅,还有些烫,她小心翼翼的将稀饭放到了花台上,任袅袅的蒸气伴随着清香在空气中流散,拿起包子放到鼻尖轻嗅,一阵肉香弥漫。 “嗯,这个味儿不错!”她点头微笑。 咕噜噜——咕—— 她愣住了,抚着自己的肚子,蹙眉轻道:“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了,随即她又听到了这种奇怪的声音伴随着口水吞咽声从左侧传来。 第七十章 奇怪少年 周悦娘被突来的声音吓坏了,在印象中,这些花台边应该藏着满身污渍的流浪汉或是发丝纠结疯婆子;下意识摆好了准备随时逃跑的架势,却又听得一声傲娇的冷哼声;之后又是饥饿的咕噜声伴随着低哑的咒骂。 “呃……”周悦娘站住了脚步,鬼使神差的循声看去。 怎么说呢?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此刻正抱着肚子蹲坐在花台的拐角处,那儿有一颗青绿色的万年青,难怪刚才她没发现。 影影绰绰的枝叶上,一张青白交加的俊逸面孔浮现,浓黑的右眉尾有一处新添的伤疤,棕黑色的眼眸里是被人撞见的狼狈,但随即快速隐去,重新带上那桀骜不驯的锋锐傲气。 “你看什么看!”或许是被周悦娘审视的目光看得心虚,少年站起了身子。 周悦娘脸上一红,仰头看已经从花台拐角处转出的少年。他真高,起码有一八零;一件考究的深灰色长衫亚麻色长靴沾满了灰尘,这些都掩不住他身上锋芒毕露的傲气。 说穿了,这种傲气展现在哪个大掌柜的身上还可以说别人“王霸之气”铺面而来;可这个少年不过十八几岁年纪,这样的气质难免显得风头太健;周悦娘估计他现在落魄到坐在码头边,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架势说不定就是这种形于外的傲气所至。 想到这儿,她若有所思的点头表示赞同自己的猜测;不料此举却是刺激了心绪已经到了某个边缘的男生。他一下子窜到周悦娘的身前,目光一瞬盯紧她的脸庞:“你什么意思?是像他们一样笑话我这个私生子一步登天吗?” “嘎……”周悦娘坐在花台上,手里还抱着早餐,半仰着头看着面前这莫名其妙的少年。 “为什么?既然已经一直把我们母子俩丢在一边。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啊?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不需要一个父亲来和我扮演父慈子孝,更不需要哥哥姐姐来假装爱护幼小。我看到了他们亲切背后的嘲讽,听到了他们对我的诅咒……呜……” 刚才都还霸气侧漏的少年突然在她的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蹲在地上捂脸低泣起来。 “呃……”周悦娘很尴尬啊,从始至终她好像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是这个少年在自说自话。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他原本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近来有人认亲,只是不知道认亲者的目的是什么,总之给了他许多打击。想想也是,天在一夜之间转变。这种背负在身上的压力会逼疯任何人的。 她自己当初刚刚重生过来那几天不就是像个疯子似的东窜西跑么?还想过自杀,这时想来不禁打了个寒颤,要是没有罗月华和小宝的悉心关怀。要是重生之后遵循着原身周悦娘的路途换亲,那她真的会逃离的,只是逃离之后呢? 周悦娘不敢接着想下去。看眼前那个已经发泄完情绪的少年有站起来的迹象,却又是因为饥饿的低血压导致坐倒在地,她慌忙放了早餐伸手去扶。 “你还好吧?吃点东西。”周悦娘将虚弱的少年扶到花台上坐下,将凉的正好的稀饭放到了他手里;“慢慢喝,别慌,我再去买点吃的来。” 少年不顾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只是埋头吃着稀饭和包子,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估计是真的饿狠了,周悦娘小跑着又带回了两盒稀饭一大袋包子。 互不认识,不曾通名的两人默契的没开口,各自埋头苦吃;花园一角顿时只听见喝稀饭的呼噜声和咀嚼声。 “我是个私生子,我娘是个胆小的人;听说那人的夫人最近患了病,她又偏信阴阳术士的话。反正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就同意那人来接我和我娘去他们家。一起来的还有我所谓的哥哥妹妹,他们在那人面前对我很好,呵护备至,给我置办衣物,陪我去了以往我不敢踏足的高档地方。可是,那里等着我的是无尽的谩骂和不屑……” 少年依旧低着头,说话的速度不急不缓,早没有了心绪不宁那时候的歇斯底里;用筷子戳着纸盒底部,根本看不清眼底是什么神色。 “所以我跑了出来,身上只有十来贯钱,我不想去那里了。当时青城码头最远的船就是到这个城市,我坐了三天两夜。下船后才发现身上没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能做什么?刚才……对不起。” “那你打算怎么做?”周悦娘狠狠咬了一口包子,心里被小宝培养出来的正义之火熊熊燃烧起来。“难道就那样算了?真的就离家出走了?” “还能怎么样?”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看了看因为昏暗而显得低矮的天空,眼神里全是茫然,吃了饭,脸色倒是好看了几分。“其实,给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我心里好受多了;那里,我还是必须去的,我娘还在那里。为了我娘,我要坚强,大少爷又怎么样?他能做到的我也能,那为什么他能得到的我不去争取呢?” 周悦娘能理解这个少年倾吐的本意,在没有qq,没有手机的古代,想找个稳妥的地方倒倒苦水真的是个奢侈的想法,估计这个少年就是抱着这个心态才将心事吐露给她的。 “嗯,有志向!只是,你打算怎么争取?”难得有时间有缘分遇到个肯找自己倾诉心事的陌生人,周悦娘也打起精神认真的听取对方的打算。 待听到什么努力去继续上学,一定要让大少爷看看自己的能力有多高;一定要积极讨好那人,让那人知道自己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值得栽培云云…… 周悦娘拍了拍脑门,作势倒在了他宽阔的肩头,待感觉他瞬间全身都僵硬了才回神坐好,即便这个动作丝毫不带歧义,但这也不是古代人能接受的动作。 轻咳了两声正色道:“不是我说你,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也说那是个世家大族,那样人家里面的勾心斗角可不是你这单纯的小白花能应付的!” 也不顾少年抗议的眼神,顾自将脑海里尚还记得的豪门争斗举例道来。 第七十一章 动力十足 两人这一说就是两个时辰,周悦娘抬眼看看日头,已经快到午时了,周彤娘这么久找不见她,估计已经急死了,站起身子极不淑女地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走吧,去看看有没有回青城的船。你可真能跑,三天两夜!” 周悦娘吐吐舌头,幸好当初她偷跑计划没成行,单是桑树沟到新洲城都花了多少时辰和银钱,后面还有更艰难的路程呢。 “这钱怎么还给你。”少年跟着周悦娘来到岸边,闷闷问道。 望着前面只及自己胸口的少女大步前行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太幼稚了,十九岁的人了竟然被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教训了半天。 周悦娘回头给了个阳光的笑脸,那双半眯的杏眼里荡漾着清浅的波光,如同一只优雅的猫咪,脸庞被耳发包裹更显得小巧可人,普通的衣裙掩不住她身上温暖自信的风华。 “不用还了,我想,我们可没有什么交集的机会。是吧!” 是啊,两人不曾问过对方的名字,不曾问对方究竟是住在哪个地方,不过是一场萍水相逢的邂逅,难道上天还会再次安排一次如此神奇的巧遇么? 周悦娘收拾了心情,回到客栈,周彤娘已经急得快哭了,夏斌正在安慰她,看到周悦娘安好的出现在面前,忍不住抱着她一个劲儿地道歉,并发誓再也不会丢下她们。 周悦娘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周彤娘,心底掠过一抹温暖。接下来的一天,周彤娘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生怕一不小说又把她弄丢了。这下子就可怜夏斌了,他跟在两姐妹身后,充当了小厮,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翌日,三人坐上马车回了松岭县城。 —— 青城码头,一行人接到了捕快的通知急急赶往了码头。船渐渐停下,少年理了理额头的碎发,呼出一口气钻出了船舱。 “三少爷,这边。”远处一群人挥手呼道。 少年愣了愣,脸上漾起温温的笑容,迈开长腿大步迎向那一群迎接的男男女女。 “夕阳。你可回来了。这几天爹爹和温婶婶都快急死了。” “呜呜,三哥,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啊,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啊?” 一男一女速度极快的抢先迎向少年。少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脸上的温文笑容不失:“大哥,柒月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们呢?你们可是我最亲的亲人。这些天我的任性害你们担惊受怕,真是不好意思啊!” 要是周悦娘在此一定会大呼:名师出高徒!不过是给少年讲诉了大家族里面最有效的保护色就是带上一副“假面具”,让所有的阴谋诡计都在温文的笑脸下隐藏才是王道。现在少年的笑容还略显僵硬。但已是初见成效,那迎上来的一男一女像是见鬼般愣在了原处。 后面慢了一步的中年男人伸出的手又收了回去,清清嗓子道:“夕阳,既然回来了爹爹也不计较你的任性了,咱们今天下午就回京城,家里的祖父祖母都等着你呢。” “夕阳,傻孩子。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旁边以为长相柔弱的中年女子终于迎了上来。抱着少年的手臂就开始抹泪。 被叫夕阳的少年笑着拂去母亲眼角的泪水,转头郑重对中年男子道:“爹,是我觉得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这才任性的离开理清下情绪,您放心,以后不会再发生的。” 中年男人想必也是被夕阳现在的表现给弄得莫名其妙,但总归孩子是认了自己,且不再一副傲然叛逆的样子,看来是这六七日吃了不少苦,已经意识到接下来的繁华生活才是他所需要的。 “嗯,这就好,这就好!今后你们兄妹四个可要相亲相爱。温柔,你放心,淑贞不会欺负你们母子的,尽管放心跟我回家吧。” 这一刻,中年男人的气质才真正的“王霸之气”侧漏!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 春风得意的还有周悦娘姐弟俩。 金花酒庄的面试很成功,这二年的小工要求并不高,周悦娘胆大心细不怯弱在一干面试的少男少女中相当的出众,毫无悬念的被录用了。 只是在录用后被酿造车间的王军王师傅和包装车间的萧松博萧主任两人争抢了一把,最后还是她自己提出愿意先到酿造车间看能不能胜任那里面繁重的工作后在酌情决定去向。 萧松博倒是笃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吃不了车间的苦,呵呵笑着等待周悦娘“改主意。”;他俩可不知道周悦娘偷师的心思愈发坚定,怎么会舍弃酿造而就包装呢? 小宝的春风得意当然来自县试结果了。出场之后他凭着回忆和周悦娘一道重新把考题大致列了一遍,乖乖!起码一甲、二甲是跑不了的了。 心情好,导致两人觉着牛车坐着也不是那么难受了,拎着大包小包,总算在天黑之前到了怀远镇上。 “怎么办?都戍时一刻了,回村那路太危险不能走。”周悦娘可不愿意将两个正当花季的人命送到悬崖窝子下去。 “要不,咱们去丁祖父家住一晚。”周世田的师傅老丁头和周家人一直都有交道,只是他们做的生意有些让人膈应,特别是周悦娘怕极了纸扎的各种物品。小宝也是没办法了才如此提议。 “实在没办法的话只有这样了。”眼看着下车的男男女女背包打伞各自归家,周悦娘也没别的办法了,接着埋怨道:“早知道辰时那会儿就和罗英杰他们一起回来了。” “二姐,是你说带的东西太多,要等夏姐夫送货回来送我们上车的。”小宝无力的翻翻白眼,这个二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有些瞻前不顾后。不过,走之前二姐和大姐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二姐还给了大姐一摞奇奇怪怪的衣裳式样。他还以为二姐这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叮嘱夏姐夫呢。 “是吗?那就算是吧。”周悦娘针对夏家的情况写了一大堆的计划书和一部分图纸交给了大姐,也不知道大姐有没有机会在夏家拿出来,夏家人又会不会买账? 带着这样那样的担忧,姐弟俩继续艰难负重前行。 “二姐,前面好像是爹和小叔。”小宝看着远处靠近的两个身影,不可置信的擦擦眼睛。 “真的诶!”周悦娘也发现了,“他们是专程来接我们的吗?” 原来,午时罗英杰就到任家给周世田送了口信,说是小宝他们坐了申时的车。当时周世海正好在场,惯常出门的他当然知道申时出发的车肯定得磨叽到戍时才能到镇上,这不,专程踩着时间点和周世田来接人来了。 手里拿着火把照路,周悦娘更加肯定自己想永远留在这大山的想法!当然,要是交通、吃穿用度都能提上去就更好了! 第七十二章 新的机遇 想着夏天一过就要去县里正式做工了,两辈子都不曾接触过集体生活的周悦娘有些发懵。 待到小宝拿到了绿泉书院的红榜,家里又是一阵喜庆,那天晚上周世海在家喝了个伶仃大醉,等到其他人散去之后只留下一家四口忙着收拾残局。 周世海靠坐在灶房的八仙桌上,一边喝着解酒的浓茶,一边不住的唠叨。周悦娘也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过,那种平日里看着开朗没什么心事的要是在酒醉之后滔滔不绝的话,这个人多半平日里过得很是压抑。 “月华,别忙活了,明天不是都不上工吗?留着慢慢做,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周世海大着舌头,伸手想拉过忙得陀螺转的罗月华,却拉了个空。 “没事,你说,我们都听着呢。”罗月华和他夫妻二十一年,如何不知道他醉酒后的德行,只要有个倾吐的耳朵就行。 “爹,要不?我给你打水洗手洗脸,你先歇着去。”周悦娘怕待会儿老爹说着说着弄点什么私密话就不好了。 “这么早睡什么觉啊?”周世海指醉眼朦胧地啐道:“这悦娘,这么不喜欢听爹说话吗?” “二姐,你还是帮着娘刷碗吧,让爹说会儿,他喝醉了就喜欢说话,不说舒服不会停的。”小宝坐在灶下收拾木炭,小心翼翼向周悦娘招手示意她尽管聆听就好。 “谁醉了?小宝说谁喝醉了?”周世海茫然四处寻找那喝醉的人,见娘仨都埋头忙碌,屋里也没旁的人,压根不知道喝醉的就是他自己;清了清嗓子,先是欣慰的看着小宝:“小宝。爹爹真高兴!呜呜……”低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意,让罗月华娘仨也跟着鼻酸。“绿泉书院啊!你彤娘姐从小被夸得跟夜明珠似的也不过堪堪混了个青草书院,你小子真给爹娘挣脸。以后看谁敢说我周老二没家教,教不出好孩子来。” 喝了一口浓茶,眼神清明了几分,脸上的暗红倒是显得更深了;看向周悦娘。又感情迸发嚎了两声:“悦娘是最让人操心的一个。没成想却是最让我们省心的一个。悦娘,你怪爹娘么?” 周悦娘看着他发亮的希翼眼眸,发自内心的摇头道:“我从来就不曾怪过谁,相反。我能拥有你们这样的家人觉得真幸福。” 诚挚的话语倒惹得不知周世海抹了抹眼角,罗月华也拉了围裙擦擦眼尾,弄得小宝对她挤眉弄眼表示肉麻。 “你是咱家老二。难免受轻忽。你娘事情忙,那时候又生了小宝便把你放到了祖母屋里养着;后来还是你大姐发现了不对劲,抱你回家的时候你身上全是拧伤。呜呜……,那时候你就像惊弓之鸟。我那时真的又悔又怕,恨不得给自己十几个大耳巴掌……”可能是回忆到三四岁的周悦娘那可怜的模样,周世海真的扬手打了自己两巴掌。 “爹——”周悦娘尖声扑了过来,周世海下手很重,脸上立刻浮现了五根手掌印。 “悦娘,爹爹真的很失败。你姐要被祖母送去换亲。我只敢叫你姐姐和人私奔;你祖母又叫你去换亲,我也只敢给你娘带信让你跑。我真是没用。幸好你不是那真正的笨人,知道为自己谋划,不然我又要害了我女儿的一辈子啊!” 罗月华这时已经把灶上收拾干净,端了凳子坐到八仙桌的另一边,顺手推过来那杯逐渐放凉的浓茶,柔声劝道:“世海,说什么那也是你娘,咱们现在已经分家了,她也老了,管不动咱们家的事情了,以后咱们只管好好孝敬她就好。咱们家三个孩子都是顶聪明的,大妞不是让咱们过些日子去县里帮她‘过眼’吗,她有了好归宿;悦娘最贴心,找个离家近的活儿,能常常回家陪我们;小宝也考上好的书院了,好好培养下说不定还能考个壮元、榜眼啥的。咱们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嗯,只要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咱们就放下那些糟心事,好好过咱们的好日子。这欠下的外债也还完了,这两年也攒下了几个钱,我看呀,今年年底咱家把房子翻修了吧。”周世海发泄了一阵子,头脑已是清醒了许多,看着围在身边的妻子儿女,打从心眼里觉得幸福。 一家人又就着去县里的事情商量了半宿,最后才各自疲惫的回房睡觉。 左边正房依旧是周悦娘和小宝同房,中间隔了一层木板墙,墙角开了一道挂着门帘的小门。周悦娘躺在床上后怎么也睡不着,嘴角一直保持着弧度:这个家,真好! 重生之前,物质生活无比的精致丰富,可内心一片荒芜。她甚至都不清楚她早早就离婚的父母各自婚嫁的人怎么样?有没有亲生的弟弟妹妹存在?和家人的联系无非就是冰冷的电话,连她生日都从不曾记起过更遑论说上一句真心的“对不起”! 有钱有有钱的烦恼,和人相处总是要下意识盘算着“我需要得到多少,我又要付出什么”,过得真是很累。 想到此处,不知怎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双傲气的棕黑色眼眸,也不知道他顺利回家了没有?他那样的性格在大富之家能被人生吞活剥了吧? …… “二姐,你睡着了吗?”小宝听着木墙那边辗转反侧的声响不禁问出了声;“我睡不着。” “有什么可兴奋的?不过就是个县城绿泉书院嘛。”周悦娘当然知道他兴奋的啥?这个容易满足的娃啊!想当年,她以为只要她足够优秀就能让父亲或者母亲能代替保姆阿姨来参加家长会可是卯足劲的考,“特区优秀毕业生”、“赴美交换生”这些限量名额抱到手软,可最后呢?连片爹娘的衣角都没看到,兴匆匆拨通了电话之后还没开口,那边只有匆匆的一句:我现在没时间,明天会给你卡上打十万块钱。 “二姐,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的功劳。”小宝可不会独享这个荣耀,干脆穿着小衣短裤堂而皇之的越界而来;“二姐,我睡不着,陪我聊会儿。” 看着小宝自发的跑到自己床前还能说什么?光是看他清澈无伪的憨厚表情也知道这小子兴奋得忘记什么是“男女有别”了。也罢,反正她也睡不着,谁说不是为亲手教导出一个优秀弟弟而兴奋呢?好在身上有自己改成连身睡衣的长裙,倒是不至于走光。 姐弟俩一人倚在一边床头,各自描述自己兴奋的心情,畅想那光明的未来。 第七十三章 彻夜长谈 彻夜长谈的后果就是一对黑眼圈,姐弟俩顶着黑眼圈被罗月华吆喝着起床洗簌时还看到了自己爹娘眼下明显的黑晕,一家四口互相指着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收拾了去外婆家报喜。”罗月华最先止住笑,捂着发疼的肚子嗔怪道:“人家都说大人心思重,你们两个小孩子思虑那么多做什么?” “娘,人家不是小孩子。”周悦娘和小宝一起嘟着嘴反驳,相似的浓眉大眼对视了一眼又笑了起来。 “都是大人了还撒什么娇?小宝待会儿记得注意你二姐,这一路上要是又被狗追着可要记你一大过。”周世海整理着要带到罗家去的礼物,他可没忘记帮过他忙的两个大舅兄。 “遵命!”小宝笑得见牙不见眼。 家里有昨晚的残汤剩菜,烧了一锅水,煮了一大锅面条,加了剩菜,四人吃的唏呖呼噜满脸惬意的幸福。推门进院的白凤莲和身后的白翠正好看见这一幕,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白翠的脸就拉长了:“世海,月华,在家吗?” 对她的明知故问,罗月华真的有些无力,起身站在没遮拦的灶房边上应道:“在呢?娘和大嫂来了!吃饭没?” “昨天的晚饭倒是吃了。”白凤莲冷声道。去年的吸痰事件之后她明明都对罗月华有了两分好脸色,但从花清芳上门之后不知道白翠在她耳边又唠叨了什么,老太太又恢复了她不阴不阳的态度。 周世海在罗月华回话之前抢先起身说道:“娘和大嫂过来有什么事吗?要不等我们明天回来再说,我们正打算早点出门去淮水镇孩子外婆家。” 罗月华也没料到自己不过是礼貌性的一句问话就得来婆婆的不快。这时候见丈夫出面应对了,哧溜一声坐回了原位,三两口扒完剩下的面条。 “小宝呢?”白凤莲问了一句,但她可不是专程来问小宝在家与否的问题,跟着就抛出了此行的目的:“昨晚回去我才听说那绿泉书院可不好上,光是那什么打点的银钱就是好几百贯。其他需要银钱的地方更是一大堆。这加起来离一千贯不远了?那书院怎么不去抢人啊!上什么书院不是上?那啥桃李、梦华书院不就挺好的吗?听说考得上绿泉书院的学子去梦华书院还免费,不如就让小宝去那儿吧。” 白凤莲见已经说了没吃早饭都没人招呼,心里更是上火。就站在门扉处高声念叨了一帕拉;灶房里的周悦娘和小宝直气得浑身颤抖,罗月华“啪”的一声就放下碗筷,脸上怒气盈然。眼看就想冲出去和婆婆理论理论。关键时候周悦娘伸手拉了她一把:“娘,先别去,听爹怎么说。” 农村里儿子和娘顶几句嘴最多被人骂几句不孝,可要是儿媳妇和婆婆顶嘴,不管对错都要被四邻戳脊梁骨的。周悦娘正是知道这舆论的可怕,一直在家都是忍气吞声,慢慢竟然将以前那飞扬跋扈的性子歇了许多,但不妨碍她脑袋里的精打细算。 “哼,我就知道她见不得我们比他们家好过。嘻嘻,要是知道拐走大姐的那个‘小黑鬼’是个富家子。你说她是啥脸色?”小宝压低声音对自己二姐和老娘说道。虽说他现在真的很想出去骂上几句,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老爹已经出面了,那他作为剩下的男子汉负责安抚家里的女眷就好:“还有二姐,要不,咱们家就答应罗英杰家的提亲,直接气死他们。” 小宝最后爆出来的这句话太快,周悦娘根本来不及掩上他的嘴,被罗月华听个仔细:“小宝说啥?” 这下子,外面的什么舌枪唇剑都入不了她的耳朵了,对小宝上哪个书院的事情夫妻俩早有决断,怎么会因为白凤莲的几句埋怨就耽搁儿子的前程?可他嘴里的“提亲”则让她有些心惊。罗家孩子对周悦娘有意思这个她早有察觉,张兰对周悦娘分外亲热她只认为是周悦娘能出几个鬼主意逗人开心,但说到“提亲”真的就太突然了。 小宝见遮掩不过去了,加上确实想再给自家添个助力,对周悦娘投了个“对不起”的眼神,转而附到罗月华耳边轻道:“张婶婶已经答应罗英杰在他考上绿泉书院后到我们家正式提亲,这次罗英杰考得可比我还好。” “真的?!”罗月华的眼底迸发出狂喜的色彩,以手捂嘴,眼眶渐渐湿润:“娘就知道,咱们家三孩子都是好的。” 罗家在整个怀远镇都是出名的富户,一家人也是热忱助人好相处的;罗英杰是个单纯直率的好孩子;怎么看这也是个良配! “娘,这事情值得你高兴得都哭了么?”周悦娘心头一暖,伸手帮她擦去眼角泪水,撒娇道:“还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想法?再说了,我才不想这么早嫁,最主要的是那个罗英杰是弟弟的同窗,我对他可没什么感觉。” “傻妮子,人家若是来提亲也不过是定在那儿,要是说成亲起码还得两三年吧。英杰那孩子不错,小小年纪就知道为自己谋划,平日里又藏不住话,还不是任由你拿捏。感觉嘛……,那是慢慢可以培养的。” 见罗月华这幅兴匆匆的样子周悦娘也不好打击她的自信心,反正人家不一定看得起周家,看得起她;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罗英杰很聪明好学,这就意味着,绿泉书院不是他的底线,他肯定还要继续读书,甚至参加殿试,她可不想一直在家当望夫石。 外面,周世海说话是滴水不漏。家,是早就分好的,他愿意供自己儿子上学,砸锅卖铁也是自家的事,绝不会向着“别人”张口。说“别人”的时候,他特意横了一眼白翠,他不是傻子,眼前的事情不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估计也是白翠昨天听说这次花的钱不少,怕去开口向她借钱不好说,又怕小宝出息超过她的子女,这才煽动什么都不懂的白凤莲来说教的。 第七十四章 心思恶毒 一家人坐在牛车上到了淮水镇,正好遇上赶集的三舅娘杨芬芳,马不停蹄的去了三个舅舅家。 说了小宝的优良表现之后总计得到夸赞一箩筐,嫉妒神色两三双,顺便收了外公外婆的赏钱四五贯。第二天一大早四人又风风火火赶回自家家里,途中周世海也诧异了,往常罗月华回个娘家总是嫌弃时间不够用,恨不得多待上几天,这次本来计划停留两天的,可她怎么像是一天也待不住了? 小宝和周悦娘倒是猜出了个大概,一个贼笑兮兮,一个不知所措。牛车停留在了枣树沟,从这里穿到没通路的桑树沟只需要半个时辰,周世海和罗月华走在前面小声说着话,估计是在打听罗月华慌的究竟是什么? 小宝和周悦娘紧跟在后,突然,小宝拉住周悦娘的袖子,指了指远处;前面的周世海夫妇也听到了动静循声望去。 枣树沟是刘家庄所在的地方,刘德春一家就是枣树沟数一数二的大户,白墙青瓦很是气派,离周悦娘他们所在的位置不过就是三四十丈。从围墙上敞开的朱红色大门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幕。 刘德春满脸通红,正拿着鞋底敲打斜躺在地上的女人,嘴里含糊不清的骂道:“不过叫你给我倒杯酒来,你就摔杯子发气,哪来的脾性?非给你打掉不可。” “呜呜……这大早上的你就喝上了。我不过是手滑……哎呀,疼!”女人长发覆面看不清长相,只知道在地上翻滚哀嚎。 门边聚了不少枣树沟的村民,有的指指点点说了句什么,只见门内飞出了一把扫帚差点打中说话人的额头,一群人不由的惊惶散开。那如沙砾磨纸的女高音在门内轰然炸响:“看什么看?想看热闹回家看你娘偷人去!德春。给老娘得劲打。不打不知道珍惜东西;老娘真金白银把你个小娼妇娶回家不就是让你侍候我儿子的么?你摔杯子!今天敢摔杯子,改天就敢忤逆老娘。成亲都一年多了,连个蛋都不下一个,拿来干啥?” 一句句恶毒的咒骂听得周世海一家腿脚发麻。罗月华颤抖着声音骂道:“那天杀的白翠想的是啥?那么想把我闺女往地狱里送。这家人太可怕了,以后咱们宁愿走梨树沟那边多绕一刻钟也别走这边了。” 周悦娘没说话,没想到没有自己,还是会有一个女人来这里受苦,心情一时有些沉重。 院里的刘德春打人之际猛地看见了山下过路的一行人,酒也醒了一大半。慌忙将布鞋往脚上套,来不及拉上后跟就一瘸一拐的往外冲;“周悦娘,我是被我娘逼着成亲的,你放心,我只对你好。”三四十丈的距离眨眼就到,不过他前冲的身影被见机的周世海和小宝挡了个严实,听到他嘴里的话。爷俩不禁怒火攻心,小宝“放屁”出口。拳头就砸到了他的鼻梁上。 后面跟着跑出来的刘家老娘见状“嗷”得尖叫一声就冲了过来,见刘德春被小宝这蓄力一击打得鼻血四溅,心疼得直抽抽:“德春,好你们周家,竟然打到枣树沟来了。” 小宝蔚然不惧,理直气壮的骂道:“管好你儿子的臭嘴,满嘴喷粪。” 周世海皱着浓眉,拦住小宝不让他再动手,但也没阻止他骂人,罗月华更是将周悦娘揽到身后,张嘴就骂了一串脏话。周悦娘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情赞叹老娘也是骂人高手,面对刘家这一家子极品,她真的无力生气了。 刘家老娘正打算撸衣袖帮儿子报仇雪恨,却不料被刘德春伸手抱住,血糊了她一肩,她不禁疑惑道:“德春,你拉我干啥?” “娘,别打;我……”刘德春看了看家门口那个怯弱的身影,那是刘家老娘花钱在更偏僻的村子给他买来的媳妇,今年十四岁,长相清秀,但身上那种柔弱气质真的让人看着就生气,转头再看看虽然是躲在家人身后,却是直拿锐利眼神瞪他的周悦娘,他猛地下定决心道:“娘,那女人给你生不出孙子,我要休了她。我要娶她!” 手指对准周悦娘。 “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小宝在周世海身后跳着脚想在冲出去给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几个大耳光,刘家这种情况想肖想他姐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四周本来就围了七八个枣树沟的村民,加上附近路过的人群,一下子围了一大圈,七嘴八舌的倒都隐隐表示了对刘德春的鄙视。人家周悦娘一看就是十六七岁没说人家的小姑娘,家里人这么护着想也不会轻易让她吃苦;而刘德春啥样?刘家啥样?刚才又不是没见过。 眼看着刘家也鱼贯出来了好几个人,连那个刚才被打得遍地打滚的女人也扭扭捏捏走到了人群中,只是一直低着头,怯怯得不敢说话;刘老汉手长脚长,伸手一扒就挤进了人堆,刚才在外面他就听清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刘德春真是失望透顶,这话也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的么?摆明就理亏,这顿打真的是白挨了。 周世海几个见人多也不想久留,说多了对周悦娘的名誉总是不利,趁着人多,周世海清清嗓子高声说道:“刘家老哥,有些玩笑话可是开不得的,刚才大侄子喝醉了可是有目共睹,这撒酒疯在家撒撒就好,跑到路上逮人就撒算什么事?” “是是是!周家兄弟别恼,都是我管教无方。”刘老汉一边道歉,一边冲着刘家老娘挥挥海碗大的拳头,刘家老娘斗鸡似高昂的颈脖一下子软了下去,一把扯了低头在一旁的刘德春媳妇道:“丢人现眼还不够啊,跟老娘回去把碗筷洗了。” 刘德春被小宝那一打早就清醒了,眼见周家人眼里的厌恶和旁观人的嘲笑目光,一时脸上也烧得慌。呐呐说了句:“不好意思”捂着鼻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周悦娘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样的人,你劝了他对妻子好点又能怎么样?她自认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能够把自己解脱出来已经是千恩万谢了,难道还指望做圣母不成。 第七十五章 出名之喜 罗英杰的县试成绩超乎想像,家里人使劲夸奖他之余,他的眼神一直跟着淡笑不语的张兰飘,几次准备张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闹得个脸红如血。 张兰见儿子那副窘样就想笑,不过最后还是厚道的没嘲笑他,只是笑着给公婆和相公讲了他如此努力的原因。罗英杰是罗家这代的独苗,罗村长和村长夫人宝贵得很,而罗青松为了儿子能去学得一手好医术,对儿子的溺爱也可见一斑。 周家的状况大家都知道,周悦娘的长相和性子也都没说的,罗村长老两口首先点头赞同道:“只要咱们家英杰喜欢,那就无所谓了;只是一直听说枣树沟刘家大小子似乎不太甘心啦,这个问题我得抽空找刘家老太爷唠叨唠叨。” 罗青松也是一副欣慰的模样看着儿子轻笑:“咱们家英杰的眼光还不错,早就听你娘说过周家悦娘为人不错,聪明能干;现在她又能让你奋发学习,很好,很好;小子,老爹我同意了。要是以后殿试也有这劲头就成。” “爹,人家叫周悦娘。”罗英杰在一家人的调笑声中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恨不得现在就去周家把事情给订下来。 有了他的不停催促,张兰第二天就提了礼物去村上惯常给人做媒的王大娘,听清来意之后,王大娘拍着她雄壮的胸脯保证道:“保证说成,这杯喜酒我喝定了。” 于是,罗月华就在儿子领到红榜之后的第三天迎来了这位嘴上能翻花的王大娘。 那天,大桑树下依旧坐满了夏日剥玉米的各家女人们,话题已经从周兰娘这个桑树沟之花转移到了小宝这个桑树沟新星的身上。 从小宝平时怎么教育的到他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吃什么菜全都在讨论范围当中。人都是有着一份虚荣心的,端看虚荣会不会撑坏了个性。罗月华属于那种小虚荣型,喜欢别人夸奖自家孩子,但不会因为别人的夸奖就感觉高人一等。 而白翠就完全相反,根本见不得谁比自家儿女成才似的。听着孙家那几妯娌来来回回的都夸了好几遍小宝的成绩,心里真想往孙大娘脸上吐一口唾沫:你是我亲家母还是罗月华的?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谁最先发现了走下山坳的王大娘:“哎哎。你们看,我眼睛没花吧?那是村口的王大娘。” “谁啊,哟,她身上那件衣服是棉绸的吧。县里正时新呢。月华,上次悦娘好像就给你带了一身吧。” “我那是蓝白花的,哪有王大娘那富贵的紫红色富态。”罗月华谦虚道。心里美美的想着还不知道大女儿家的布庄里有没有这种紫色斜纹,上次周悦娘没给白凤莲带衣衫做礼物,她的脸可拉得老长。有机会倒是要弥补下。 “切,都是没见识的。明天咱们家彤娘回家你们就知道县里什么料子最时新了。”白翠最看不惯罗月华经常挂在脸上的“得意”笑容,总是不经意的刺上两句。 这时,有人从王大娘身上想到别处去了:“诶,你们说王大娘这应该是专程到咱们桑树沟的吧,要是去别的地方可是已经有一条大路的,用得着翻山越岭吗?” “肯定是到咱们桑树沟的啊!这王大娘在咱们桑树沟没什么亲戚朋友吧?那她来是为了什么?”说话的孙家三婶。说完了眼神在周家两个妯娌脸上转了一圈:“咱们沟里要说适龄孩子没说亲的就只有你们两家了啊,其他的要么年纪太小。要么名花有主了。” “呵呵,你家儿子也是名花有主的,咱们都知道。”罗月华心里咯噔提了起来,脸上还是神色不变的开着玩笑。 倒是白翠自我感觉良好,理了理头发又整整衣衫,自信笑道:“哎呀,咱们家彤娘在书院读书倒是不急,可老二心国要急啊;这两年家里条件好点了,这媳妇也有条件说个出挑点的,上次不是托了王大娘帮忙吗?难道这么快就有信啦。” 她的话孙大娘可不爱听,自家孙素素说给周心强有什么不妥,她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嫌弃素素不出挑吗?孙大娘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开了脸,压根不想和她计较。 “都在呢?”王大娘在众人调笑之际已经走到了近处,经常走乡窜户的王大娘看上去五十来岁,中等个子平凡的脸,张口倒是一口洁白牙齿让人好感顿生。她在怀远镇这十里八乡极其有名,全是因为她最喜欢给人做媒,且成功率高达百分之百。她做媒从来不说违心话,也愿意私下见了男女双方才牵线,不会说听了一边的话就一头热,接到村长媳妇托付后她还专程找罗英杰说了半宿话,这才乐颠颠的来了桑树沟。 “王大妹子,快来坐。”离得近的孙三婶赶紧回家端了板凳,安顿好了王大娘,所有人都带着期盼的神色等着她老人家发话。这二年,只要涉及了男女关系那就是最受欢迎的八卦! 王大娘笑呵呵的坐下身子环视了一周大大小小的女人们,疑惑道:“今儿怎么就见你们这帮年老的在这里忙活,小一辈的跑哪去了?” “都在家呢,这几天天气热,码头上活儿轻松了不少。咱们家心国上午帮着把剩下两亩地的玉米掰回家,下午我就让孩子也歇歇。”白翠扬着笑脸回道。 孙大娘在一边嘀咕道:“你们家心国掰的?早知道就叫素素和心强帮我们家掰了。” 白翠横了她一眼,王大娘以手当扇扇着风看似不经意的转向了罗月华:“世海家的,我可是听说你们家小宝这次县试成绩不得了哇!咱们村子总共才几个学子,考上绿泉书院的竟然出了俩,这次村长去镇上开会可都是会受表扬的。” 听到她话里话外都带着罗英杰,罗月华觉得自己的猜测多半落实了,老实说昨天忙忙慌慌回家后周悦娘和小宝就被周世田叫去帮着掰玉米了,她还不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态度?只好对王大娘讪讪笑道:“哪里,哪里,王大娘夸奖了。小宝那是运气好撞上的。” “撞上的?那村长孙子难道也撞上的?别的娃怎么就没撞上这么好机会。你就别谦虚了!”王大娘拉着板凳往罗月华身边挪了半步,白翠的脸色霎那晴转多云。 第七十六章 登门求亲 王大娘在桑树下和一帮女人东拉一句西扯一句说了不少话,偏偏每句打听周悦娘的时候不忘捎带着其他孩子,这越发让在场的诸人摸不清情况了。 罗月华是越听越想逃,从她的角度听来,王大娘分明就是在打听她家三个孩子的状况;白翠也是意识到了这点,脸色已经从多云转到了阴,要是继续坐下去恐怕就要转为雷阵雨了。罗月华分身看着她掰断了一根手臂粗的玉米棒子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对王大娘邀请道:“王大娘,上次你帮世田和清芳真是太麻烦你了,要是不嫌弃的话去咱娘家坐坐,她老人家今天有些热没敢出门,在家凉快呢。” 花清芳和周世田属于两情相悦,但在古代农村里还是需要一个媒人担名头,不然不吉利,周世田也是托的这个做媒就成的王大娘,正好用这个借口把她调离桑树下,免得事情都还没成就传得沸沸扬扬。 “不嫌弃,不嫌弃;正想去白大姐家讨口水喝。”王大娘把该知道的都打听到了,剩下的就是见见周悦娘,和罗月华私下再好好聊聊。闻言顺势站起身子跟着罗月华沿着泥土小路往山边走,白翠也笑着起身追了上去。 周悦娘才不知道打她主意的人已经进了桑树沟,斜躺在屋后竹林里的吊床上惬意的蹂/躏着即将成为绿泉书院新生的周小宝。 可怜的小宝抱着从周兰娘那借来的《中庸》吃力的朗诵着,偶尔被竹枝敲在脑袋上,虽然不疼,可关键是没面子啊! “面子,现在只有我和你在。面子做给谁看?继续念,城里的书院和乡下的书院之间可是隔了一大截,要是你去追不上别的同窗,那才面子里子都没了。”周悦娘教训完他之后不忘吩咐道:“推我一把。” “哦,”小宝伸手将她用力荡上高空,随即又害怕她摔着。书也不要了。连忙张着双手作势接住她。却被荡回来的力道掀翻在地。 周悦娘扯着吊床一端的绳索溢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小宝,你摔着没?我拉着绳子呢,不会被摔下来。”不过小宝那护卫的模样着实取悦了她。 “好吧,看在你这么维护我的份上。休息半个时辰。” 小宝闻言欢呼一声撒腿就跑,留下她在吊床上翻着白眼抱怨道:“真是的,上进很难吗?” 要是小宝还没跑远的话一定会大声回答:“真的很难!每天背书头疼死了。” 话是这么说,小宝在一刻钟之后便小跑着重新回到了竹林,先是递给她一碗冰凉的山泉水。等她仰头喝水之际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二姐,罗英杰找人来提亲了!” “噗……”周悦娘被突来的消息惊得喷出满口水,小宝顾不上拭去脸上的口水,忙帮着已经被呛得满面通红的她拍背,“二姐,你不要紧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后,周悦娘抓着小宝的手终于能说出话了:“没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刚才你说啥?罗英杰找人来提亲?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在小叔他们灶房里。刚才我去那边接凉水听到的。”小宝的心里不怎么舒服,小声问道:“二姐,难道真的就让罗英杰做我二姐夫吗?” “那,小宝是怎么想的?”周悦娘理不清心里的思绪,“换亲门”刚过,这怎么又出现一个“提亲门”;就不能只拥有亲情过一辈子吗? “其实吧,我也很矛盾。像大姐,为了她的幸福,家里都被抛到了一边,我知道她婆婆嫌弃咱们是山里人,大姐才不怎么回家的,但就是感觉不舒服。我觉得吧,要是你和罗英杰成了也不错,家里住得近,想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罗家知道咱们家的情况,要是嫌弃压根就不会来提亲。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呀!”小宝很是沮丧,他现在总算觉得周悦娘是他一个人的二姐,要是和罗英杰成了一对儿,他就像是个多余的似的。 “舍不得啊?呵呵,我都有人舍不得了。”周悦娘眯着杏眼窃喜,对罗家来提亲的事情她想过两个结果。 一,她不同意,因为在她眼中罗英杰只是个任性的弟弟。但这种思想是不会被别人承认的,全部人都会说:这只是定亲,以后你俩好好处处,肯定能处出感情的。若是她这时候执意不同意,周世海和罗月华肯定也不会勉强自己,只是会很失望。小宝和罗英杰以后相处也会尴尬。 罗英杰会不会从此颓丧,一个大好前途的少年会不会因此一蹶不振? 罗家会不会觉得周家不给面子,村长会不会在以后给点小鞋穿,张兰会不会到处散布她心气高的谣言? 这些都是很有概率发生的! 二,她同意。现下两人定下名分,安了所有人的心。至于以后感情怎么发展那就随缘,相信罗英杰出去之后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以后就不会为两人无爱的亲事太过强求。 罗英杰了却心事,奋发念书;罗家人认为周家“识抬举”,往后有什么好事情都会帮衬着自家! 思前想后,她拉过小宝的耳朵:“小宝,不要舍不得二姐,二姐又不会飞。这样,你去给娘说一声,这事情,我同意了。” “嘎……你……你,你不是说对罗英杰就像是对我一样的姐弟之情吗?”小宝觉得被打击了,以后有个同窗“姐夫”。“不管,你自己去说,让我上吊床睡会儿疗伤。” “我去就我去!”周悦娘从吊床上跳下来,整整身上的衣衫,理理耳边的娇俏短发,端出一个端庄贤淑的笑容:“小宝弟弟,二姐这个样子是王大媒婆心目中的贤妻良母么?” “哇……鬼啊!”小宝尖叫着把头埋到手臂间,“快去,快去,不管你什么样子,那个罗英杰都会觉得好。呜呜……你说任涛哥知道了会不会难过啊?” 周悦娘脚步一顿,淡淡道:“关任涛哥什么事情啊?” 想起任涛离家前的那句低声呢喃,回家的脚步不知怎的有些沉重。 第七十七章 偷香失败 罗家在八月中旬摆了五桌酒席,在席的是罗家和周家两家人,算是庆祝罗英杰考上好的书院,也算是给周悦娘和罗英杰的未婚夫妻身份过个明路。 除了白翠整天都黑沉着一张脸以外,整个酒席是宾主尽欢。 周悦娘这个心理年龄二三十岁的老女人面对着罗家人的打趣也暗呼受不了,还是小宝姐弟爱深重,赶紧找了借口拉她上了罗家两层小楼的楼上一间房间坐着。 “二姐,坐着凉快凉快。”小宝殷勤的拿起蒲扇给周悦娘扇起了风,一副二姐辛苦了的样子。 周悦娘蹙眉,这个样子的小宝太狗腿!“说,做了什么亏心事?”门口出现的身影让她知道小宝的亏心事为何了?“说,收了什么好处?” 罗英杰三两步局促的站到她对面,倚在实木衣柜上小心开口道:“悦娘,别责怪小宝,都是我不好。实在是……你最近怎么不爱上村里来。” “家里不是事情多嘛。”周悦娘眼看着罗英杰白皙的脸庞慢慢染上绯色,整个酒窝里都红透了,不由心情好了几分,原来害臊的不只是自己啊! “二姐,我坦白交代!”小宝这时候站到两人中间打断罗英杰的脉脉凝视,瞪了他一眼后,转身认真对周悦娘交代道:“他不仅用金钱攻势收买我,还……还答应让我今天一个人好好玩玩他新买的木偶人。” 罗英杰在他身后那个气啊,恨不得掐他两把,可又不敢,小宝从今往后可是他正宗不灌水的小舅子!为了打好关系,讨好还来不及呢。闻言也只敢呐呐说道:“这个不算是条件。你随便玩,咱们去县里之后招待你吃一顿好的也是应该的嘛。我……我不是担心你二姐在下面无聊吗?楼上位置高,当风口,凉快点。” “嗯,小宝,你不是想着玩木偶人吗?去吧。”周悦娘清了清嗓子,看这两个少年曲意讨好的模样打从心眼里甜蜜,不过要申明的是。这种甜蜜好像还无关爱情。 “耶。我去了。”一直被周悦娘押着背书的小宝顿时犹如脱缰野马,蹦跳着去了一墙之隔的堂屋。 屋里只剩下周悦娘和罗英杰,两人一时反倒没话说了。周悦娘趁机打量了下这个属于罗英杰的房间,她正坐在书桌前的高背木凳上。应该是他平日学习的地方,面前一丈多长的大书桌上还放着很多古籍,一本书摊开着,旁边放了一个写满字迹的草稿本。看来这个假期他也没放松。 书桌左边是一扇敞开的木窗,青色翠竹窗帘拉在两边,能从窗口看到远处的青山绿树。窗边放了一把竹编太师椅,上面还搭着一件白色长衫。 罗英杰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周悦娘,见她的眼神看向窗边的椅子,赶紧从书桌右边的大衣柜边跳开,直接从周悦娘身后的木架子床上迅捷的翻到另一侧的椅子上,快速将衣服拉下来扔到了枕头下面。周悦娘眼尖的发现白色长衫下漏出来的浅蓝色亵裤一角,只当作没看到就转开了目光。 “呵呵。悦娘,要不坐这儿来。午后的凉风吹着很舒服。”罗英杰调整了呼吸。暗暗在身后掐了自己一把,总算是鼓起勇气先行开口道。 “好啊。”周悦娘暗笑,要是他再不反应过来找点话说的话,两人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不就浪费他给小宝许诺的种种好处了吗? 罗英杰见她大方的答应了自己,赶紧将椅子挪到了窗内最容易吹着凉风的地方,自己则坐到了只有一丈之遥的床边上。看着身穿罗裙的周悦娘袅袅走近,他发现自己的心跳完全不受控制,眼神更是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周悦娘看他那出神的样子不禁璀然一笑,用手指轻轻擦去鼻尖上涌出的细汗,嗔道:“你发什么呆啊?”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时候,罗英杰只觉得连周悦娘鼻翼两侧的雀斑都是那么迷人;但最让他迷醉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飞扬自信。 “呃……你吃饱没?”罗英杰不知道自己怎么冒了这句话出来,就连周悦娘也是一呆,半晌才呐呐回道:“吃饱了,你家的饭菜都不错。” 一句对白之后,屋里再次陷入沉默,偶尔传来窗外两声鸟鸣蛙声,门口脚都蹲麻的小宝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酷刑,“唰”得站起身子嗤道:“你们两个人平时不是那么多话吗?怎么现在没说的了。” “小宝?你不是玩木偶人去了吗?”罗英杰气急败坏之余也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来,不然就糗大了。 “呃,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玩。罗英杰,我听到下面在喊吃西瓜了,我不好意思去拿,不如你去给我二姐拿点吧。”小宝顺势坐到了书桌前,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地吩咐道。 “哦,好。”罗英杰二话不说,起身就去了楼下。 小宝赶紧将木凳拖到窗子边上,亮闪闪的眼神直盯得周悦娘心里发麻,别人能被他憨厚的脸庞骗住,她可是深知这憨厚下面的狡诈和八卦。“小宝,你要是继续看的话,回去之后背书从十篇增加到二十篇。” 小宝赶紧转开目光看着窗外,所谓的背书,那完全是折磨。 第七十八章 干股入手 周悦娘觉得,张兰才是那个要疯的人。 不过是在楼上偷闲躲了小半天,楼下怎么就达成了一项重大的决议?盯着张兰喜气洋洋的脸色,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周悦娘在心里不断为未来惬意的打工日子致以默哀。 “我特意找人去书院附近打听过了,在那儿租一处三四进的小院不过就十贯左右;既然悦娘要去金花酒庄做工,正好也一道住进去,平时就可以照顾小宝和英杰的饮食起居,休沐时可以一起回家。哇咔咔,这个主意真的很好,就这么说定了。” 罗青松也在一旁帮妻子补充道:“这样呢就要辛苦悦娘了,不过咱们也不能白占孩子便宜,一月的房租我们家出,生活所需银钱呢也一并交给悦娘吧,一月三十贯够吗?” “哪要得了那么多?三顿饭孩子都在书院吃,悦娘在庄里也有一顿工作餐,就她一女孩儿要什么生活费啊,十贯足够了,这钱也不需要亲家亲家母来出,悦娘这不是去挣钱吗?她自己花就成。”罗月华赶紧推辞道。 之前在家娘几个就商量着在书院附近租个住处,周悦娘还记挂着小宝的学习,需要时时督促,再说了,周悦娘一人在城里打工他们也不放心,不好意思住夏家,那就只有在书院和金花酒庄之间找住处,好在两地相隔不远。 今天亲事定下之后两家人坐在一块儿闲聊,说着说着就说到周悦娘进县城做工的事情来了,同来的花清芳当然要“顺便”赞扬下周悦娘的能干有心,于是话题就扯出了周家打算租房的事情来,和张兰一拍即合。这不,三下两下的基本定案了。 直到八月底一家四口坐上了去县城的牛车周悦娘都还在和罗月华阐述男女合居的不恰当之处,罗月华正在晕车的云里雾里之间,闻言不耐烦挥手道:“悦娘,你都说了半个月不想和罗家一起租房了。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娘明白。你是不想占别人的便宜。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别想那么多,到时候你一人一间屋子,小宝和英杰一间屋子,有小宝在。英杰未必然敢乱来吗?乱来小宝只管给我揍扁他。” 小宝在一边举着三根指头发誓:“娘放心,我会照顾好二姐的。” 周世海也语重心长的说道:“悦娘,这是罗家担心你在城里做工会出什么幺蛾子。”他始终改不了对周悦娘的称呼。老是“悦娘”、“悦娘”来回唤。 唉,你们都不知道我想的什么?我是不想年纪轻轻就开始做两个小孩子的老妈子啊!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对月长啸,要是说出来他们一定集体谴责她:多半是你弟弟和英杰照顾你吧! 这次在城门口等着接待规格有点高。夏斌坐在一辆崭新的豪华马车上,见着牛车便迎了上来:“爹,娘,晕车不严重吧?悦娘,小宝,看看姐夫的新座驾。” 等几人上车坐好之后夏斌解释道:“本来我爹娘要亲自来接你们的,可一方面车子太小。另一方面临时有生意上门,我爹让我给你们说声不好意思。” 周悦娘听着这话好奇了:“姐夫。你今天这么客气干嘛?” 夏斌不好意思摸摸头,看了眼自信的周悦娘和憨憨的小宝,“还不是上次你们来镇住了我家的亲戚朋友,现在你大姐有我撑腰,在我们家可以横着走咯。” 夏斌和周悦娘姐弟俩相处过,知道在她们面前藏话是不划算的,倒不如有什么说什么。倒是周世海和罗月华事先虽说对夏家有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也没料到自己女婿能有一辆比怀远镇镇长座驾还好的马车,还有驾车的车夫,上车之后好像牛车的晕车劲儿还没缓过来;这时候猛地听见夏斌和周悦娘的对答,罗月华就拍着大腿发话了:“夏斌,待会儿我就去教教彤娘。既然做了人家媳妇就要孝顺听话,有谁撑腰也不能摆架子啊!” “娘,不是那样的,彤娘在我们家做得很好,谁都夸她呢!一看就知道是您们二老教得好。”夏斌嘴巴顿时就像是抹了蜜,生怕这二老误会了周彤娘,跑去骂她一顿。 周悦娘也笑着安慰道:“娘,大姐过得真的挺好。夏伯父和夏婶婶都是好相处的。” —— 夏家从入夏开始就忙个不停,周悦娘临走悄悄给周彤娘画的布料式样起码有四五十种,周彤娘也聪明,只是拿了其中六种出来做了样品,一下子就抓了不少的买主。她又根据周悦娘的建议,将设计好的布料做成衣,开一家成衣店,名字就叫“夏彤成衣铺”,生意竟然赶超了原本夏家的生意。 董一琴是个现实的人,周彤娘比儿子还能赚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而且周悦娘和小宝两个也争气,隐隐的也让周彤娘地位上升。如今在夏家的地位可说是稳固无比了。 悦娘为大姐悬起来的心终于稳稳放了下去。心情一好,开玩笑的心情也就跑了出来,杏眼半眯,表情就像是偷腥的小猫,笑得夏斌心里直打寒颤:“夏姐夫私心很大啊,这就把你们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我们家可是还没同意把大姐嫁给你的。” 这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夏家新建的小楼前,小宝正拉着周世海和罗月华比划哪里是房子,哪里是大厅,哪里是染坊,一时没注意到这边。夏斌赶紧作势又是鞠躬又是拜托地哀求道:“悦娘,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万不要坏我的事。这样吧,你大姐本想给你个惊喜的我先透露给你吧。” “什么惊喜?”周悦娘当然知道夏斌最怕别人说他和周彤娘不成,哪怕是玩笑也不行,没料到这就套着情报了? “你大姐和我娘说好了,咱们‘夏彤’你出了不少力,今后给你占一层干股。”夏斌揭晓答案。“夏彤成衣铺”是夏家的新买卖,完全是由他们小两口在操作的,周彤娘试着和他提出要给妹妹一成干股时,他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周悦娘感觉天上掉馅饼了,还正好砸到了身上,一成干股啊!原本只是想顺手帮自家可怜的大姐站稳脚跟,没曾想会有这么大的好处!要不?酒庄那边不去了,继续帮着设计布料成衣? 转眼又否定了自己脑袋发热的想法,自己对古代布料衣服也不是太懂,只是把现代理念代入了一些到古代,但现代和古代的文化差异很大。到时候露馅可就惹人笑话了,倒不如学点实用的手艺回家消耗每年多产的玉米;再研究研究怎么把“软枣子”培植成拳头大的猕猴桃……适用于靠山村的技术才是今后的大方向。 想到这儿,周悦娘脑海里闪过罗英杰那深深的酒窝,打了个寒颤:不会吧,周悦娘!难道定亲了就真的对他产生感觉了?都在为长驻靠山村谋划了…… 第七十九章 城里安顿 有周悦娘的有心提点,加上周世海夫妻本就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在夏家的这两天还是称得上是宾主尽欢。 周悦娘见夏家父母的态度比上次临走前还好了许多,不由很是诧异,在帮着周彤娘收拾桌椅的时候顺便问了起来,这才得到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直呼巧合的事情来。夏家几兄弟几乎垄断着县城衣服鞋袜的批发生意。 松岭县集市有好几道门,夏顺海家所在的北门是批发布料的,与之相邻的南门是夏家老三夏顺河批发鞋子的。平日里夏老三的妻子管慧老是和董一琴别苗头,结果前二十多天的样子,也是两个人驾着马车声称是新铺开张,让管惠忙活了半天配了不少货,也是让她去车子边上收钱,谁知她跟着出门之后,负责办货的那位斯文儒雅男子递给她五贯钱,然后驾着车载着一车货物扬长而去。 留下她在原地不断抚摸着那五贯银钱茫然不知,还是在大约一刻多钟之后有认识的路人拍了她的肩膀询问她为何站在集市外,怎么不守铺子!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捏着仅有的那五贯钱看着远处早已踪迹全无的大路,哭嚎着坐到了地上。 后来才知道,那人给她银钱时使用了迷药,不知不觉就会在短时间失去知觉,等回神的时候,歹人已经跑得老远。去衙门报案的时候,管惠还遇到同样遭遇的另外几个男人,这几个人是在被问路的时候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恍了神,最后被扒得只剩下亵裤。 管惠伤心之下好些日子没有找董一琴“唠嗑比阔”了,而董一琴唏嘘之余当然也庆幸自己当天没有遭此毒手,对周悦娘的防范意识很是佩服,这才真正对周家人刮目相看。 而且,听说周悦娘打算在酒庄和绿泉书院之间找一间住房租住,直接把这个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不一会儿就给了个地址让夏斌带着周家人去看房子。 房子这条街离绿泉书院只有半刻钟脚程。离金花酒庄一刻来钟。整条街道宽五丈。街道两旁茂密的梧桐枝叶将马路上方的天空遮个严实,初秋的艳阳透过枝叶缝隙在地上形成隐隐绰绰的阴影,走在街道上让人不由自主的身心一凉。 “陈四叔!”夏斌将马车停到进街口的第五栋小院前,门口站着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男人身后是一家三间门面的酒楼。这个时候还不到午时吃饭的时候,酒楼里不怎么忙碌,门口倚着一个掌柜娘模样的女人正在嗑瓜子。 这时候她瓜子也不磕了。快步走上前招呼道:“陈掌柜今天怎么大驾光临啊?不是还不到交房租的时间嘛。” 陈四叔和夏斌等人打了招呼后呵呵笑着回答女人道:“冯大姐,今天不收你们房租,我领朋友看看后面的房子。” 冯大姐脸色一变。轻声喝道:“后面你不是说不租吗?还说留给大掌柜闲时来住住的。” 陈四叔没在意女人的变脸,领着周家人往房子边上一道关着的朱红大门走去,淡淡道:“我的房子爱留给谁就留给谁。” 进门之后,陈四叔淡淡解释道:“你们别管那个女人,她想租了前院就霸占我后院,第二进房子住着书院夫子,三进院子全空着,看得上你们就住,租金什么的无所谓。” 周世海闻言有些惶恐,固执道:“那怎么行呢?要是你不收租金咱们也不用看了,这就走。” 周悦娘倒是觉得白捡来的好事,这陈四叔和夏姐夫说话总会带上一句夏姐夫的姑父。夏姐夫的姑父好像在县衙门做捕头,如此套近乎肯定有所求。看样子夏姐夫也反应过来了,悦娘也便不再提醒,乐得等夏姐夫去唇枪舌剑。 “家具这些是现成的,只是简陋了点,你们看能将就吗?”陈四叔打开两间紧闭的红漆房门,屋子里安着时下常见的木床和屏风。 客厅里有一张八仙桌和几条板凳,其余的别无他物。到处都蒙上厚厚灰尘。 “咳咳,主要是这处房子基本没开过门。呃,要不,去我街尾那处房子看看,那边还有几间房。”陈四叔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捂着鼻子讪讪说道。 “陈四叔,您老贵人事忙,估计只要空着许久的房子都是这个模样吧?街尾还得走上一刻来钟吧,太远了。”夏斌哭笑不得的挥手在面前扬着灰尘,做了决定:“就这套吧,打扫了就能住。” 第八十章 无心之失 小宝和罗英杰的绿泉书院生涯让两个人叫苦不迭,习惯了乡镇上处处放松的学习氛围,乍一来到县城重点书院便倍感吃力。好在之前小宝在周悦娘的指点下已经做了不少的预习,又是个能吃苦耐劳的孩子,总算没有落后太多。罗英杰倒也独自预习了书院课程,无奈平时娇生惯养习惯了,突来的紧凑学习逼得他不得不争分夺秒将精力全都放到了学习上来。 没有罗英杰滋扰的周悦娘顿时松了一口气,酒庄的事情并没有周悦娘想象当中那么轻松,只是抱着别样企图进庄的她自然不会那么轻易退缩。一面努力吸收着实用的知识,一面努力的回忆记忆中能用的所有适用知识。 这一回忆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最适合桑树沟发展的路子:种植猕猴桃! 重生前要说她最喜欢吃什么东西,那一定是猕猴桃了。她喜欢猕猴桃不单单是它富含的营养价值,也不是为了它“水果之王”的称号,单纯只是喜欢吃而已,当然啦,顺便也美白保健嘛。 要说她喜欢到什么程度?一年四季每天最少两三个猕猴桃下肚,家中常备自酿的猕猴桃酒,专程到四川某猕猴桃基地花五万块钱认养一颗果树算不算? 记得当时她为了这颗果树还在当地住了半年,也见识了不少种植猕猴桃的技巧。最重要的是,她认领的那颗猕猴桃那年在她的精心侍弄下可是创造了主人果园最高记录,一棵树结了348颗果子,几乎全都是拳头大小一个个的;记得当时另外认养果树的那个英国人气得半死。 后来那果园主人还在q上给她说果园里又新添了红心、黄金心的猕猴桃,只是她当凯子的心也淡下去,再也没亲自去过果园。 根据回忆当中的种植步调来看。桑树沟光照充足、靠水源,雨量适中、湿度也不错,遍布丘陵的松软沙土也是种植地点的最佳选择。 只是!现在最困扰她的是那个不到一两重的“软枣子”是怎么样才能变成四五两重的“猕猴桃”?这可是个技术难题,需要继续回忆当时去果园那半年从主人那“买”来的经验。 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挣点钱,也好作为研究资金啊! 酿造车间里永远弥漫着难闻的刺鼻气味。周悦娘发现粮食酒和果酒的制作之间存在着很多差异。或者说金花酒庄的制酒过程完全是她所没见识过的。 她玩票性质的果酒作坊制酒完全已经脱离了这种原始的制酒方法。根本不需要蒸煮,直接搅碎发酵后取液兑上浓度合宜的酒精。于是乎,她以为金花酒庄酿造车间也不过就是这么几个步骤,还打着主意偷学人家是兑入多少比例的酒精即可成酒! 可是她现在就后悔了好不好!她这样的小工需要做的事情很单调,就是手上拿着一个长柄方铲,将绞碎的玉米碎粒铲起来倒进一个方形巨桶里面。 经过这么些天的单一辛苦劳作,周悦娘在理论上还是把握了如今酿酒的工艺流程。 先是要原料粉碎,原料粉碎的目的在于便于蒸煮;接着就是配料。这个对周悦娘来说就完全是双眼一抹黑了,新料、辅料、酒糟…… 对,就是这个“酒糟”!貌似是个大秘密来着,当然,配料也是个秘密活儿,小工们压根看不到过程。 后面就是没什么技术秘密的蒸煮糊化,利用蒸煮使淀粉糊化,有利于淀粉酶和杀菌;冷却。 再后面又是加入曲子和酒母,这玩意儿周悦娘估计和酒精差不多吧? 最后就是入窖发酵和蒸酒;以周悦娘搅拌杂工的工作范围还看不到这两步的实际操作。 工作了小半年,周悦娘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金花酒庄底层员工换得如此之快了,一是工钱不高,二是转正渺渺无期,三是…… 说到这个三,周悦娘就很想对着上天骂上几句脏话!连从杂工升到学徒工也是需要关系、需要实权、需要金钱、也需要时间。 搅拌机的轰鸣声中,两丈远铲高粱的同伴尖声抱怨道:“悦娘,周悦娘,你还有多少?今天都要吃午饭了怎么还不完啊?” 周悦娘闻言顺着梯子手脚并用爬到高处看了眼流向出口的最后几十坛玉米,眼里染上几丝喜色:“我的就要流完了。”顺便侧身看了眼同伴的高粱,“你的也不多了,放心,依然可以按时吃饭的。” 配料终于打完了,周悦娘和同伴拉下脸上的口罩,抹去额上的汗水,天气转冷,可在这屋内却是因为远处蒸煮的炉具显得温度偏高。 “外面那么冷,咱们还是把饭打到这里吃。”同伴小米整理着她的长发,在脑后利落的挽成一个发髻。 “也好。”周悦娘当然赞同,站在酿造间门口,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那边不管了吗?” 她指的是酿造间角落的房间,那里是杂工小工的禁地,平日里只有两三个大师傅可以自由出入。其中一个是当初极力招揽周悦娘进酿造间的李师傅,只是后来周悦娘才知道,当时招工的时候有两个年纪相当的人,一个是自己,一个是这位李大/师傅的侄女儿,想当然尔,她就成了人家李大/师傅侄女儿进庄的陪衬。如今李小兰已经是配料组的正式工人了,但表面上她还是和同期进庄的周悦娘和小米相处得不错。 “她?算了吧,人家现在是能够被上头信任的大红人了,一会儿人家不知道自己去吃小炒。”小米从心里一直酸到嘴里。 正说着,那道木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个头戴白色帽子的小脑袋,扯掉脸上口罩,挥手道:“这儿还要忙一刻多钟;你们帮我把饭带过来好不?” “你自己怎么不待会儿又吃?”小米小声嘀咕着,却又不敢大声说出来,靠了靠身边的人。 周悦娘只好张嘴应了下来,能怎么办?人家是新晋贵人,让你顺便带个饭又怎么了。 她是实在没料到,在个庄里做个普通工人都这么难,有的时候真想说一句:这临时工本小姐不做的,我回家种地去!可下一刻她就会告诫自己:安安分分种一辈子地是不会发财的,还是继续忍耐下去吧。 两个少女端了三个饭碗顶着寒风回到了酿造间,不少人都聚集在锅炉边上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笑,周悦娘知道,待会儿还可以坐在暖暖的炉边撑着膝盖小小睡上一觉。 “你给她拿过去,我才不想去触霉头。”小米端着饭盒迎向了先一步回酿造间的同乡,周悦娘只好捧着两个饭碗快速走向那间木门。 “快进来。”她被李小兰一把拉进温暖的内室,快速扫了一遍看起来有些杂乱的屋子,小声道:“这里不让我们进来的,要是被发现就惨了。” “惨什么惨?上午我二叔把酒曲全都收好密封了,不过让我守在这里待会儿把用过的菌种收掉就好。这次做的是低温大曲,这里的温度可比在锅炉旁边舒服吧。”李小兰拉着周悦娘坐到了室内唯一的一张干净桌子边,桌上杂乱着放着一些纸张,估计是做酒曲的秘诀吧。 周悦娘也不好推辞,两人坐在桌边一边吃饭,一边说着闲话。 “周悦娘,你没看过酒曲什么样子吧?过来,给你瞧一眼刚做好的大曲是什么样子的。”李小兰骄傲的将周悦娘带到一个五升装的酒罐面前。 “这就是酒曲?”周悦娘不敢相信里面那和缩小的大米一般的灰褐色颗粒状就是酒庄最大的依仗“酒曲”?据说每个大型酒庄都有各自一套制酒曲的法子,小作坊就只能到酒庄收买酒曲。 “当然,这个叫大曲,旁边那个是上次培植的小曲。其实酒曲没想象中的那么神秘,这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重要的是配料,要是配料手艺不好,酒曲再好也是废物。”李小兰狡猾的笑了笑,凑到周悦娘耳边道:“酒曲的做法很简单的,看一遍就会,配料的大师傅才是重中之重,没我二叔的这份好手艺,嘿嘿,上头就是怕我在外面乱说才让我跟着二叔的。” 难怪如此!周悦娘若有所悟,看李小兰哼着歌转身继续吃饭,她暗道:放你在外面还真是祸害,这么轻易就把秘密说给旁人听,总有一天你要害死你二叔的。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说了别人就会听的,或许还会觉得你多事。 大曲瓶盖被李小兰揭开在旁边也不盖上,周悦娘叹了一口气帮着将瓶盖盖上,突然觉得拇指一痛,几滴鲜血沿着玻璃瓶壁滑进了那大半瓶深褐色酒曲当中。 第八十一章 打翻醋坛 周悦娘吓得赶紧回头四望,见李小兰状若未觉的扒着饭,她赶紧收回手指,顾不上检视伤口就猛力摇晃下玻璃瓶,务必使里面的血迹消失不见。 “李小兰,我出去了。”将右手揣在衣兜里快速的挪出了制曲间,神色之间带着点小心虚。 刚刚走出木门就听见酿造间内的欢呼声雷动,原来是庄子里要开会,除了几个管事的之外其余人集体休假半天。 那还等什么?周悦娘脱掉衣服放下饭碗一溜烟就往租住的地方跑。这时候才有空来看手上的创口,白净的大拇指上米粒大的皮肉翻起,还在往外一滴滴渗血,看着都眼晕。 摸出包里的帕子抹去面上的残血,加快脚步往酒楼边上的小红门走去。 “咦,周姑娘今天这么早回来啦。”楼下酒楼的冯大姐站在门口拉客。这里的拉客可不带歧义,她是在招呼路人进他们酒楼用餐呢。 “嗯,冯大姐今天生意挺好的啊。”周悦娘拿眼看了下厅堂内人来人往,几乎没有空位子,眼睛一弯:“冯大姐这么好的生意还往里拉人,不怕待会儿酒客没地方坐吗?” 冯大姐是个爽快人,第一天的不快就像是镜花水月般消失不见,后来才知道,她一直想租这套房子后院作为住处,但一直被陈四叔推掉了,所以对周悦娘她们的入驻很是不快。后来等看见住这里的只是三个少年,人家陈四叔压根没收钱,慢慢的她也就释然了。 罗英杰兑现的一顿请客饭就选在这里,后来三人偶尔改善伙食也会光顾她的铺子,相处起来也就更和谐了。 和冯大姐闲聊了两句找借口回房后才发现。手指上的伤口又在往外面渗血,要滴不滴的看着就烦。 八仙桌上放着水壶,里面有前一天烧开后晾在这的冷水。罗英杰和小宝在书院迷上了蹴鞠,每天下学之后都会和同窗们在书院玩个痛快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灌下一肚子水。周悦娘怕两个少年在大冬天喝凉水伤胃,早上走的时候会把水壶注满。然后再烧开一壶水放到桌上晾冷。要喝水的时候冷热开水一兑就可以入口。 “唉。真是烦人,装酒曲的瓶子也不知道弄个好点的。”周悦娘埋怨着将火辣辣的小伤口放进了桌上的凉水壶:“冰一冰,看你还疼不。” 一滴血化在了水壶中,捞起手指时。上面米粒大的肉皮已经恢复原状重新覆在了伤口上,只看见淡淡的痕迹。 一个人干坐在屋里很冷,周悦娘想起从上次假期之后还没去过自家大姐那儿。干脆今晚去蹭顿晚饭吃。 说走就走。找出纸笔“唰唰”写了几个字放在桌上,便哼着小曲出门了。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申时二刻,天色渐暗,罗英杰和小宝勾肩搭背从书院回来。 “咦,周悦娘去大姐家了。”罗英杰倒水的时候看见了纸条,“她说会给我们带饭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将壶里的水注进桌上的大水杯,小宝也走了过来拿起水壶往里面加热水。 “小宝,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罗英杰抽抽鼻子,一副奇怪模样。 小宝放下手里的水壶。学着他抽抽鼻子:“有,香味。”端起桌上大茶杯继续道:“管那么多干嘛。我都渴死了。”说罢,咕咚咕咚就猛地灌了一大口温水。 “诶,给我留点。”罗英杰看也没看小宝一把抢过茶杯凑到嘴边;“让我喝一口再说。” 嘴唇刚刚靠在杯壁上不过是轻轻一沾,边上已是“咚”的一声传来,小宝满脸通红,浑身浓郁酒气这时才从他身上散发。 罗英杰的舌头刚刚尝到杯中的酒味小宝就已经躺下了,吓得他赶紧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这周悦娘,当真想偷人家的技术吗?连烈酒都买回来研究?小宝啊,只是苦了你了。” 扶着小宝往房间走去时还不时听到他幸灾乐祸的嘲笑:“这个酒我只是沾沾唇心里也是火烫烫的,你倒是心大喝了那么大几口。呵呵,这下子好了,今天我能和你二姐好好说说话了,省得你老是夹在中间讨人嫌。” “咚”的一声从屋子传出,接着又是罗英杰絮絮叨叨的嘟囔:“呃,对不起啊小宝,那个你已经醉成这个样子了,明早要是头上有个大包很正常吧。” 嘭—— 又是一声闷响:“呵呵,这个酒是金花酒庄酿造的吧?好烈啊!这样把你丢在床上也不醒。呃,我不行了,我要去喝水,又热又晕的;嗯,其实这感觉不错,想不到酒这东西还有如此效果?” 罗英杰脚下飘飘然的再次出现在客厅,不断扯着自己的衣领:“热死了,什么天气?” 脚步转向了周悦娘的房间,衣服一件一件得被他脱下…… 最后,只见一个赤条条的身体走进了周悦娘的香闺,爬上了她那张冰凉的床铺,终于觉着舒服了几分。 周悦娘提着食篮打开房门不由轻咦了一声,按常理两人要么应该在客厅八仙桌上写课业,要么就是在屋里聊天的啊? 客厅空无一人,地上有散落的衣物,房间里倒是有轻微的鼾声传出。 怎么回事?周悦娘狐疑的推开小宝和罗英杰的屋子,靠左的那张木床上小宝没脱衣服,睡得横七竖八,半个身子还搭在床沿外,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却是浑然不觉。 走近了才闻到一股熏人欲醉的馥郁酒香从他身上散开,满身的皮肤毛孔似乎都在往外沁出酒气;整张憨厚的面庞透着血红,嘴唇不时舒服的嘟囔几声。床上的被子还完好的折叠在原处,他身上的衣领被扯开,露出同样红透的胸膛。 “这两个小子简直欠揍!竟然学着喝酒了。哼,要是让我知道谁起的头非得收拾他一顿不可。”抱怨虽抱怨,周悦娘还是认命的帮着弟弟脱掉衣服和鞋子,艰难地将他挪到床上躺好,轻轻拉了被子盖在他身上。 “你们俩今晚的晚课恐怕去不了了,待会儿还要下楼找人帮你们请假。” 门外衣服的轨迹通往的地方她心知肚明。沿路一件件拎起衣物来到自己的房间。床上的情景差点让她尖叫出声。 帅气的脸上泛着酡红,酒窝深深像是要把人吸进去,邪气的剑眉舒展,星眸半眯中那迷蒙茫然的眼神在看到门口人影的时候突然变得闪亮。就像是走失的宠物狗终于找到主人般摇尾乞怜;微微嘟起的艳红嘴唇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嗔怪:“悦娘……” 声音软软糯糯。站在门口的周悦娘不由感觉着从脊背窜上来一股酥麻。 周悦娘连忙摇摇头将脑海里的魅惑醉颜甩到一边,应该尖叫的不是他魅惑的脸庞好不好!而是他现在一丝不挂的抱着她的被子,枕着她的枕头。睡着她的床! 罗英杰白皙的身体在朦胧的晕黄色灯影下染着薄红,侧着身子无辜的看着她,半边身体压在被子上面。少年柔韧的肩部曲线往下是细腰长腿。 “还好还好!”周悦娘拍着胸脯。庆幸眼前的人还没露点;不过也很懊恼,一是他这样躺在她的床上叫她晚上怎么睡得着?二是,自己是个成年人了怎么会被个小屁孩诱惑?转眼又释然想到:这个小屁孩貌似是自己的未婚夫,被诱惑了很正常。 “悦娘,我偷偷告诉你哦,小宝喝醉了。”罗英杰开心的告诉周悦娘这个好消息,开始轻微挣扎。似乎想换个姿势,被子沿着他的胸前就要滑落。 “哦。老天!”周悦娘一个大步窜到床前,摁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躺好:“你们两个小屁孩到哪买的美酒?醉成这个样子。” “谁醉了?小宝吗?他傻子一样喝了好几口当然会醉了。我多聪明,看到他醉了只尝了一口。”罗英杰醉眼朦胧笑着对周悦娘招手接着说道:“你买的酒不错。喝了人暖暖的真舒服,可是人家想趁着小宝睡着和你说说话。” 周悦娘搓搓手臂上竖起来的汗毛,还“人家”?!看来这崽子也醉得不轻,懒得和一个醉鬼争论太多,敷衍着回道:“好好好,我买的酒。你想和我说什么?” “周悦娘,你不喜欢我!”罗英杰突然肯定得说道。 周悦娘一愣,“什么?” “你看我的眼神和看小宝的眼神没什么两样,你不把我当你的未婚夫。”罗英杰委屈得嘟起了嘴,这个表情小宝也爱做,周悦娘在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个样子和小宝有什么区别? “还有上次,我故意把别人写给我的情书拿给你看到了,你那表现是未婚妻的表现吗?” 呃!帮着分析哪封信格式正确,哪封信语言动人,哪封信错别字最少……;这种举动确实不是未婚妻该做的,她承认。 “那谁?谢家那位考上松山书院有什么了不起?我将来一定比他厉害。” “是是是,你最厉害。” “你就是敷衍我,上次我看到花寡妇家的野种悄悄拿了什么东西给你,你收下了。” “那是人家听说我想搞种植帮我找的《农事春秋》,不是被你‘忘’在家里没带出来吗?还有,不准乱说人家。”周悦娘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子。 “可是……可是你从来就不和我说你想干什么?……” “……” “其实我和小宝都知道你在城里不舒服。也知道你只要一回到桑树沟整个都活过来,浑身都透着开心。可……可我们舍不得你回去。” 罗英杰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即使没得到她的回应也在喋喋不休、唠叨个不停。周悦娘不时伸手帮他理好被角,低语:你们都看出来我只是个村姑了么! 第八十二章 金手指 终于安顿好了一平静一闹腾的两个醉鬼,周悦娘大大松了一口气,嘀咕着算账之类的话回到客厅,四处寻找导致那两个人耽搁晚课的罪魁祸首。 小宝有个好习惯,每天喝完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水壶和水瓶放到厨房里。现在蹴鞠球就在桌子边上,桌上的水壶,桌边的热水壶这些都显示着两人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灌酒。 那酒壶呢?装酒总要有个器皿吧。最后她的目光转向桌上那个还剩下大半杯清凉液体的茶杯,端起杯子摇了摇,一股清冽醇香从鼻端拂过,勾得人心痒痒。 想起小宝和罗英杰那醉态可掬的模样她可不敢喝下一大口,轻轻用舌尖沾了一点,这个身体可没泡过夜店,没进过酒吧的,得省着点! 只是舌尖的一次轻触,口腔中便弥漫着一种清冽如寒泉的质感;紧接着,寒泉化作一股暖阳从舌根一路烧灼,落到胃里后更如炙阳轮转。霎那间,温暖从胃间蔓延至全身,令人身心放松的暖意让人在寒冬数九犹如身处春暖花开的季节。 “酒虽好,就是太烈。”好歹前世今生对酒的了解不算少,周悦娘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可再不敢接着尝下去了。这种酒可不是街边随意买到的普通大曲、特曲,更不是拿着瓶子就能沽上几两的烧酒;翻遍整个脑袋里所有的记忆似乎也没有什么酒能达到这么烈,且口感还这么好。 一时倒是勾起了心尖尖上的酒瘾,“或许拿水兑淡一点还要好点吧。” 如此想到,手掌自然而然的伸手抓来桌上的水壶,先是倒了一点点里面的冷开水出来。随即便察觉了不妥,手里茶杯里的酒味似乎浓郁了不少,晃一晃,通透的酒液溢出的香味更添浓郁,差点让她闻着味道就醉晕了过去。 “怎么这样?”周悦娘惊讶的放下茶杯,将桌上的水壶盖子揭开。铁制大肚水壶里如今全是清澈如冷泉般的液体。 “这……这壶是酒精吗?酒精又不会这么香。这都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壶里的酒是从哪儿来的呢?” 周悦娘呆在了原地,要是这个时候还固执地认为是两个半大少年买回来的酒她就真的是笨蛋了。两个少年的性子她很清楚,在城里书院上学以来生怕别人说他们课业不如人。一直攒劲学习,向来连迟到也是两人不齿的行为;饮酒更是离他们十万八千里。她刚才也是被气糊涂了,他俩怎么会是买醉的人。 事情似乎再次绕进了死胡同。这壶水是她早上起来烧的,且和温水壶里的开水时一起烧的,温水壶里一半。水壶里留一半晾冷。想到这儿,她揭开脚边温水壶,熟悉的味道和着温热铺面而来,即便不倒出来验证也能知道这里面的水依旧是水,不会和桌上晾冷的水一样变成烈性美酒。随时如此想的,她还是从厨房拿了另外一个茶杯出来倒出半杯水,就那样默默等着水温变凉。看似清澈的水面只需要轻轻一摇就有肉眼可见的尘土扬起,水仍旧是水! 美酒的暖意还在身上徜徉。周悦娘却是觉得陷入了一场没办法解决的迷雾当中;总不会有谁开了门进屋子用美酒换下半壶水吧?又会有什么企图呢? 酒意的温暖还在周身流转,在原地瞪着水壶发呆两个小时的周悦娘终于颓然暂时放弃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放好水壶之后爬到原本属于罗英杰的小床上沉沉睡去。连事先向下楼让人给小宝两个请假的事情都忘记了。 “啊——” 周悦娘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随即就是咚咚的脚步声,罗英杰裹着棉被叫得像是个被强暴的女孩子飞奔回房,对上周悦娘懵懂茫然的表情后又是一声惊叫,颤抖着手指指着床塌上衣物完好满身憔悴的人儿结巴道:“周悦娘,你……你怎么会在我塌上?” 周悦娘脸一沉,对他翻了个白眼。昨夜想了那么多也未解,今天还得上工呢,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 “我……我……都怪你,去酒庄上工就上工,带酒回家干什么?害得我和小宝……”罗英杰说不下去了,因为周悦娘压根不理会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温柔呼唤小宝的名字,可回答她的依旧是小宝细细的鼾声,还有身上未褪尽的酡红。 “他怎么还醉着啊?周悦娘,那是你们庄里的新品吗?我只是抿了一口都醉了一晚,小宝喝了两大口呢。”罗英杰围着棉被挤到了她边上,伸着脖子帮忙想唤醒小宝。 “算了,不喊了,让他继续睡会儿。你收拾收拾去书院吧,自己找借口请假。”周悦娘看了看房间里的沙漏,出门做早饭去了。 罗英杰在屋子里闷闷掀开身上香香的棉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张白皙俊脸猛地涨得血红:她看见没有? 随即伸手进被子将某处用力抽了一下:“神气什么?只是想着这被子是她的就神气活现的,要是以后真的抱着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一时嘀嘀咕咕磨蹭了好半天,一直到拿着外衫出门都不敢看周悦娘一眼。 周悦娘临上工之前再次去看了沉睡的小宝,却发现被子外面的被套消失不见了,徒露出洁白的棉花。 “还算是有觉悟,知道睡过了要给我洗过。”低声叨念着罗英杰的“识相”,手下依旧给小宝留了字条在桌上,随即找瓶子装了半瓶壶里那种“酒精”准备带到庄里想办法找人检验检验。 不过是刚刚走进庄门口便看到庄里人全都往一个方向涌入,带着狐疑她不由也加快了步伐。 “真是太神奇了!”说话的是李小兰的二叔,他和两个学徒昨晚留在酿造间加工配料。酒糟是早就发酵完毕的,加上新制的酒曲,再加上昨天搅拌的新料,这些翻搅均匀之后便是“上甑”,上甑是最后一个发酵过程,这之后得到的边上初成的烧酒,要想酒能入口还要经历几次蒸煮。 然而,让人没预料到的今早最先进入酿造间的人便发觉车间内有了很大的变化,往日里难闻的酒糟味和蒸煮时的发酵味儿最是难闻,可今天里面的味道却是让人身心一振,酿造间内弥漫着浓香酒液形成的薄雾,只是身处这薄雾当中也能感受到这批酒成酒之后的绝味。 “这批料是谁配的?”伴随着一声稍显疯狂的问句,门口卷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他几个大步赶到搅料的池边,伸手一沾池子里已经沁出的清凉酒液,半刻钟之后眼前一亮:“是这个味道!只是味道淡了很多,倒是没那种一饮即醉的猛烈了。” “萧管事,你肯定这就是你两年前从怀远镇那山旮旯里汤圆店带回来那种酒液的味道?”李师傅显然曾经深度研究过萧松博从怀远镇带回来的美酒,闻言也是学着他伸手蘸了池中酒液来尝。 闭着眼睛回味良久,抬眼已是一片清明:“这酒比起你带回来的浓度何止差了一星半点儿,咱们这批酒只能算是沾了点边。我决定了,跟着再出几批量少的酒,我看是哪里出现的转机。” 周悦娘已经看傻了,空气中的气味不就是手里酒瓶里酒液摇晃时那种味道么,不过却是淡薄了不少? 怎么回事?刚才萧主任他们还提到了怀远镇汤圆店,记得上次就在自己离开后那里就传出“清水变美酒”的神话来,莫非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越来越大的疑团缠绕着她,让她做什么事情都没有精神。小宝当日申时三刻就醒了,当得知自己竟然睡了一天一夜,正想埋怨二姐几句却发现了她的异状,干脆连晚上的晚课都让罗英杰一并请假了。 坐到周悦娘面前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她竟然没骂他不务正业! “二姐,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小宝?!”周悦娘对上他紧皱的眉头,后知后觉问道:“你没去晚课?” “反正都是自己学习,你还不放心我吗。现在是关于你的问题!二姐,你在害怕什么?”小宝身体纹丝不动,一副“你不说,我不罢休”的架势。 “怕?!”周悦娘小声重复着这个字,她的确很怕,一个下午能想通很多事情。 上次在汤圆店、庄里的配料房、家里的水壶;这三个地方都沾过她的血!沾了血的清水都能变成烈酒,她是妖怪吗? “二姐,我以后不会那么莽撞的喝酒了。我保证!”小宝只觉得心里发慌,眼前周悦娘那飘渺虚弱的模样让他无所适从,一边举手保证,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坚定无伪的眼神溢满了担心,温暖干燥的薄茧大手,还有眼前不甚宽阔的肩膀都是那么的值得依靠。 周悦娘突然觉得不怕了!有关心自己的亲人还怕什么?前世连个依靠都没有何曾怕过什么?难道这一辈子拥有这么多温情还怕克服不了一点点困难么? 妖怪怎么样?又没给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血液能做酒最好,赚钱还不要本钱了! 只是,不知道要放多少剂量的血液才能做出最合适的酒精浓度来? 第八十三章 回乡发财 不过两三日,酒庄方面就已经实验出来酿出美酒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那就是这一批的“酒曲”。 得到这个结论的周悦娘此时已经很淡定了,因为她昨晚私下悄悄做了实验,水壶里大概有两升高浓度“酒精”;直接饮用一口大不了醉死一天,可要是用清水兑淡到适合入口的50度左右需要加入二十升水。 总的公式算下来应该是这样排列的:一滴血具体有多重周悦娘不知道,只知道一滴血兑二十升水,也就是四十坛左右的美酒绰绰有余。 在庄里的酒曲玻璃罐中滴落了大概有四五滴血,加上原本酿酒的发酵过程,一批五百公升美酒里面那独特的酒味浓香就淡得多,饶是如此,整个酒庄也是干劲十足。 周悦娘倒是没有和大家一起讨论金花酒庄这批“仙来大曲”能够卖到什么高价?经过她亲口尝试,仙来大曲的味道和自家昨天兑好的那两桶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只能算有其形、无其神。 她现在很担心!庄里的酿造师已经三四个昼夜没休息过了,照此下去,那一罐酒曲很快就会用完,届时便再也酿不出相同的酒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被查出来酒曲经过她的手,那怎么说得清? 周悦娘这时候被突来的异象完全吓坏了,生怕有人发觉出她的异样,冥思苦想了几天之后她的眼睛盯上了庄里堆积如山的“陈料”;照估计,那灌酒曲撑死了再能酿出五池仙来大曲,而陈料不同,两个仓库的陈料足够庄子里一两年之用。 于是,从某天起。周悦娘上班之时手里便带着一个深色酱油瓶子,趁着给陈料浇水发酵之时每天泼上去一瓶浓度颇高的血水。 十天时间,她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以生病为由辞去了酒庄杂工一职。酒庄方面如今正一片朝气蓬勃,对一个下等杂工的去留哪里会在意? “呼……总算是完成了,不枉费我的血液啊!”为了金花酒庄的繁荣兴旺。她周悦娘可是居功至伟。可惜只敢做个无名英雄,不然被谁逮着了拿去放血玩就不好了。 虽然她心里还有个疑惑,要是像献血那样一次性放掉40血液之后重新生出来的还会有这么高的酒精浓度吗? 疑惑是疑惑她可没打算实验一把,就这些天在手指头弄出来的小伤口都让她痛不欲生。还放血,不如杀了她算了。 转眼她又天马行空的猥琐想到:要是不介意的话,每月大姨妈那血倒是可以免费奉送。 呃……周悦娘自己都有呕吐的感觉了,还是不要出这种馊主意的好。 现在是无事一身轻,等到小宝和罗英杰放假就一起回家去吧;现在嘛,为了庆祝脱离小工的勾心斗角,买菜去了。 就算是县城的菜市场,除了草鱼,周悦娘也从来没买到过什么水产,可见松岭县的闭塞,搞得她以前“看”的厨艺始终没机会好好展示一把,至今也没吃上过一顿精致好看的菜肴。 “好看又怎么样?还是没有家的味道。”拎着半袋子辛苦找到的高筋面粉。她准备做一道家常意大利面。 她以前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不过是她学来的手艺永远没人欣赏而已。久而久之也就不想亲自动手了。在桑树沟倒是总有亲手捣腾一顿好吃的犒劳下家人,可惜真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桑树沟的食材一年四季翻来复去就那几样,想做也没法做。 来松岭县小半年又因为时间和心情关系,还是没有好好做上一顿吃的;今天还算是头一回吧。 去夏记布庄招呼了周彤娘夫妻过来尝鲜之后,又在冯大姐的酒楼找了番茄和菠菜,这才哼着荒腔走板的流行歌曲施施然回了房。 谁知道当天晚上吃饭的四人竟然不识货,看着盘中红的绿的蝴蝶形“面条”,谁也不敢先下手,面面相觑之后夏斌轻咳了两声说道:“那个悦娘啊,有些东西不是样子好看就行的。这样吧,姐夫做东,咱们下楼杀馆子去。” 周悦娘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物件不齐全做出来的已经失去了意大利面条的原味儿,而且事先预估不足,两盘精美的蝴蝶面可能还不够小宝一个人囫囵下咽。顺着夏斌的建议答应道:“好吧,咱们下楼吃,不过我做东。” 其他人暂时也没有异议,只是夏斌和罗英杰这两个未来连襟已经抢先开门往外走去,都想抢先一步给酒楼掌柜娘打声招呼。 “呵呵,让他们去争。”周彤娘笑着伸手帮忙端了两个盘子跟着走出门。 小宝一直默默跟在周悦娘身后,这时才低声担心道:“二姐,你什么时候把手上弄出这么多伤口的,那红色的蝴蝶面该不是你拿血和出来的吧。” 周悦娘这才发现刚才忘记遮掩手指上的伤口了,没想到被小宝看个清楚,还一副担心至极的模样。 “二姐,要不你先回家吧,书院也只有十来日就放假了,我和英杰能应付的。”小宝还以为这些日子周悦娘的心不在焉是想家造成的,生怕她继续受委屈。 “你不喜欢外面就别勉强,也别管大娘说什么闲话;种地又怎么了?反正你都定亲了,安安分分在家不是更合罗家人的意。” 小宝害怕周悦娘这次辞工之后回家会吃点闲话,赶紧提早安慰。 逗得周悦娘一阵心酸和暖意涌上:“放心吧小宝,我像是任别人欺负不还口的人吗?大娘只是嫉妒我找着好婆家了。嘿嘿,我还等着今年大姐和姐夫驾着豪华马车回家时看她的脸色呢?” 周彤娘一直留意着身后弟弟妹妹的谈天内容,这时候笑着补充道:“大娘一定会说‘周世海那大妞真是吃饱了撑得慌,没钱还要充脸面!’不过啊,小宝也别担心。你二姐能帮着我设计几种布料式样可就是大收入,你尽管宰。爹爹那儿陈四叔已经答应帮忙找工做,以后悦娘就和娘好好守着家里一亩三分地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三姐弟一起笑了出声,周悦娘拉了拉身上厚实的水红色收腰棉衣,对小宝说道:“我再不喜欢外面十来日还是能待的吧,再说了,我回家又不是完全没用;说不定在青山绿水中就有灵感多设计几种图样,到时候和咱大姐闷声发大财。” 话是这么说,周悦娘可是清楚自己几坛几两,脑袋里的那些布料式样终是有限,有的根本就不适合大批量制作,还是老老实实回家实验猕猴桃栽种,也许还可以种点能酿酒的果子,以后有机会酿点果酒出来也不错啊。 第八十四章 两年之后 充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快乐的日子总是眨眼即过。 一晃又是两年,罗英杰和小宝各自从书院往怀远镇赶,相聚在了松岭县。 “小宝!” “罗英杰!呃……二姐夫。”小宝豪气的在罗英杰的肩上用力拍着,以显示自己的亲热;罗英杰也是惊喜万分的和他来了个久违的拥抱。 十九岁的罗英杰看上去英俊帅气,快十八岁的小宝壮实可靠,两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的上了崭新的马车。 马车上,两人就有说不完的话。 “什么时候来我家接二姐去团聚啊?”聊了许多外面的事情之后,小宝面带调侃,一副八卦的样子问道。 周悦娘和罗英杰这对未婚夫妻维持着和山里每一对未婚夫妻同样的相处模式:罗英杰回家-接周悦娘过去玩上两天-逢年过节张兰帮着张罗。 罗英杰闻言下意识愣了下,随即微笑着答道:“当然明天就来,咱们顺便去后山打猎吧。” 话题再次扯开,现在的罗英杰已经不像前两年那样对周悦娘患得患失了,以前他一直以为,只要循着旧例。以后和周悦娘自然就水到渠成,可这半年的见闻让他的心思有了几分不确定。 到了枣树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远就能看见山路上翘首以盼的纤细身影,小宝高兴的把头伸出窗外大叫:“二姐!” 罗英杰透过窗口也看到了那个窈窕的身姿,清秀的脸庞脂粉不施,发丝柔亮。嘴唇因为寒风有些发紫;身穿大红色绵绒长裙。遮住了夏日时看到的美好曲线,曲线优美的小腿线条下偏生穿了一双在山里最保暖的黑色自制棉鞋。 他的眼神在那双鞋子上游了下,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看着小宝提着包袱快步迎上路口的周悦娘,他也伸出脸在窗子上叫了声:“周悦娘。我明日来。” 车子徐徐往靠山村方向驶去,周悦娘脸颊染上一丝酡红;嗔道:“小宝怎么和他一道的。” “怎么了?二姐。说起来真是巧,恰好在松岭城门口遇上的。不就一道回来了么?你脸红什么啊?”小宝好奇的想伸手摸摸周悦娘染上薄红的脸庞,心底满是见到亲人后的喜悦。 周悦娘偏头躲开他的大手,想伸手帮他拿包却被一口否决:“难道今年你手上没生冻疮?算了吧。能到这儿来接我已经很高兴了,就不劳烦二姐尊贵的玉手啦。” 周悦娘的手自两年前酒庄打工之后每年冬天都会生一手的冻疮,听小宝这么体贴,再看包袱也不是太大,也就不和身强体壮的他争抢,赶紧再次双手互抄,嘟着嘴抱怨道:“这冻疮是不是已经在我手上生根了。往年怎么不见起。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也不见好。” “我包里买了药膏,听说对冻疮有奇效,回家给你试试。”小宝依旧走在周悦娘的身后,冬天路滑,偶尔遇到路窄的地方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下意识张开臂弯护着姐姐。 周悦娘闻言停下了,苦着脸转身道:“你那药膏不需要烤化生效吧?前些天罗英杰他爹爹给我一盒冻疮膏,说是抹上之后在火盆边烘烤到药物沁入;谁知道那药和猪油似的,都烤化掉滴到地上也没沁入。比上次熬小麦还痛苦。” “呃,我带回来的不用那样。”想起去年回家时罗月华到处给周悦娘找来的各种偏方,小宝全身一颤。 最残忍可怕的就是那个“小麦石灰疗法”,首先在炉子上烧着一锅水,水开了之后扔进去两块石灰,当石灰沸腾后用火钳夹着小麦在里面翻搅片刻,然后第一时间将烫死的小麦青苗敷到冻疮患处…… 记得当时周悦娘一声惨叫,烫伤很严重,至于冻疮,看今年那肿成白面包子状就知道有效没效! “小宝,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在想我很凄惨啊?”周悦娘窥见小宝唇边溢出的笑容,心里可不是滋味儿了;这弟弟,怎么两三年没管都有这么奸诈的表情了,可和他憨厚的长相截然相反。 “没有,我可不敢。”小宝很老实的举手投降,眼睛溜向边上,突然凑到周悦娘耳边小声问道:“二姐,我听说刘德春的娘子跟人私奔了,他有没有纠缠你?” “没有。”周悦娘头也不回的回道,她才不会告诉他那个人没脸没皮的,经常到桑树沟闲逛,不过,她现在可是有法宝的人。 第八十五章 相视一笑 村口的桑树依旧,只是没有团团围坐闲聊的女人们了。 时间已是深冬,静谧的山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渺渺炊烟从各家新建屋顶升起,这是一副大号的水墨画卷。 “呼……”小宝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双手张开做拥抱状:“还是二姐明智,这样的空气,这样的山林,这样的山泉,简直就是最美的享受,难怪连松岭县也去得少了。可是,老窝在这样的地方你不觉得寂寞吗?” “寂寞?”周悦娘手里拿着尺长的修枝大剪刀,眼底全是满足的惬意:“什么是寂寞?你真的知道吗?” 做了她几年的亲弟弟如何不知道她话里包含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刚去书院那些日子全是陌生人,我完全能理解你所说的‘繁花胜雪,抵不过内心荒芜’;不过啊,按照你教我的广交知心好友,如今寂寞被冲散了很多。” 小宝伸手拿过周悦娘手里的工具,接着叹道:“说真的,在外面再舒服也抵不过放假回家的这段时间,你看咱们爹娘,竟然顾着四处窜门,都不陪你上山来修枝。” “爹在外打工一年挺辛苦的,就是娘也帮着我做了两年白工,没给我一顿臭骂,反而支持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准你说他们的不是。”周悦娘知道小宝是假意抱怨,可还是止不住满心的感激,父母近乎宠溺的支持让她充满了斗志!过了年,周世海可以不出门了吧?四十多岁的人已经不适合外面的风霜,也该在家享享儿女清福了。 小宝立马投降。故作委屈道:“虽然我帮你做的事情不多,可好歹也出过力不成。这次寒假过后我还指望带点你的劳动成果出去炫耀呢。” “留着呢,前两年收获太少不说了,今年收成还不错,到时候少不了你的。还有大姐和罗家那。” 说话间,两人已经迈过后山的那块石板小桥。面前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属于周世海家的一片山头总共有三十多亩。其中二十亩范围还是属于山林,已经开采出来的十余亩土地上此刻全均匀分布着“t”字形青竹棚架,上面可见棕褐色的藤蔓攀爬。 “咱们往上走,只有顶上那几台地还没修剪。争取今日搞定。”周悦娘手脚利落的利用梯形山地之间的高低延展往山顶攀去。 这里就是她三年来的心血所在,整个十多亩山地今年已经全部被利用了起来,下面那三亩原本种植玉米油菜的地里去年收了玉米之后被她嫁接了葡萄。要想看到效果也等不了多久。 倒是往上的八亩多山地一共栽了一千六百四十三株猕猴桃,这个数字可是她不断研究,不断嫁接之后的准确数字。她是怎么也不会记错的。 这片山地就像是她的孩子,从“夏彤成衣店”分得的所有受益都用在了这片土地上。第一年,所有人都说她是不是疯了,就连罗家人也跑来劝过几次,然而罗月华和周世海听她解释之后坚定的拿出了五亩平日没栽种的山地给她实验。 等到她的研究稍有成效,各家吃到了乒乓球大小的“软枣子”。周悦娘再次说服罗月华交出了三亩地用来繁殖已经显得拥挤的树苗。这一年,新繁殖的果苗依旧结了小果子,产量也不多,但第一批研究成果却是实现了收益,虽说最后还只是当作礼物送给了各家品尝,但周世海和罗月华神色里的骄傲和满足骗不了人。 这是第二年,她的第一批果丰收了,产量比起第一年翻了一番,不过这个数据外人压根不知道。只有帮忙摘果子的小叔周世田夫妇心里有了比较具体的认识,让周悦娘高兴的是,周世田准备将紧邻的十多亩山地今年也开始投入种植猕猴桃。所以她必须在年前把自己园子里的树苗修剪完毕,顺便清园,也好方便年后帮着整治周世田的山地。 现在正是修整果园的最佳时机,周悦娘戴白色手套,神情专注的将一颗猕猴桃主藤呈“y”字形让它在t字架上面扶正,生成两条两条分开的主蔓上没个三四十厘米留出一处侧蔓,这是方便以后结果的母枝,这是最早的一批果藤,已经可以留出三十多枝结果母枝了。 为了让幼树充分利用“t”字形架面空间扩大树冠,以让果树提早结果为目的,周悦娘总结出了一套轻剪长放的办法。仔细检查每一株果树的发展状况,疏除弱枝、密枝、衰弱枝;总之要保证所留的母枝全都是饱满充实有大发展的。 小宝被委派做了清园工作,用锐利的弯刀将树干上的粗皮、青苔、病斑、翘壳刮去,再用早就准备的药泥将个别有虫孔的孔隙堵上。 姐弟俩一边认真劳作,一边闲聊着各自的打算。 小宝眼睛看向山下路口,讶道:“罗英杰好像和爹娘一道来山上了!” 可不是,一身藏蓝色丝绸长衫,再配上一双雪白的皮靴,怎么看怎么帅气的罗英杰也不像是来山上帮着做活儿的料,倒像是去哪游玩。周悦娘不由蹙眉低声埋怨道:“穿那么帅气到山旮旯里给谁看?” 小宝呵呵傻笑:“人家穿给你看的,看能不能比果园子更吸引你的眼光。”说完,小宝三两步爬上顶上几台地,来到顶上一个蓄水池边上洗了手,高声笑道:“爹娘,你们就不要上来了吧,还有几颗就弄完了,回家做饭去吧。” 周世海和罗月华愣了愣,相视一笑,对罗英杰歉意道:“那英杰是和我们回去还是等着悦娘一块儿。” “爹娘就先回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回。”罗英杰自然知道这是小宝在帮着制造他和周悦娘二人独处的机会,他还知道,等他爬上山之后,小宝肯定立马找机会溜走。 只是…… 罗英杰看着沿路松软的深褐色土地,脚步有些犹豫。 “罗英杰,你等着,我们就来。”周悦娘善解人意的提醒从山顶传来,他应了一声收住了脚。 山顶上,周悦娘喷洒完配置的药剂,在水池边脱掉身上的罩衣,取下口罩,在微温的泉水池中洗了手脸,那边小宝已经自动自发的将所有物件收到了背篓里放好。 第八十六章 十指交握 “哎呀,我想起今早忘记喂狗了,我先回家了啊!”小宝随意找了借口,一溜烟消失在了原地。 周悦娘有些怔楞,小宝以前不是生怕她和罗英杰单独相处么,就算去罗家他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美名其曰:讨论课业!现在怎么会如此“识相”? 反观罗英杰,眉梢眼底都是一副暗喜在心的舒爽模样,周悦娘空出来的手似乎让他突然有了勇气,四下偷偷看了遍,寂静的山间小路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不由暗骂自己一声“胆小鬼”。突然上前一步站到周悦娘面前,拉了她的右手,转身并肩,“走吧。” 耳根却是渐渐红了起来,大手里面的小手冰凉,掌间的厚茧、手背的紫青冻疮,都让他蹙眉,拇指在茧上轻划,低声对身边只及肩头的周悦娘说道:“悦娘,以后不要做这些活儿了,我们成亲后,你只需要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就好。” 周悦娘措不及防被他拉了个正着,不着痕迹挣了两下并没有挣脱,反而让两人间的间隙拉得更近,两人的手臂紧紧靠在一处。温暖的大手让她有些恍惚:什么时候罗英杰已经长成一个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你明明可以在家做些家务,然后等着我来娶你就好,干嘛这样亏待自己?” 罗英杰缀缀的怨念将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停下脚步偏头打量一脸认真的罗英杰。右手挣不开他的束缚,那就换左手,踮起脚尖覆上他额间,好笑道:“没发烧啊,这时候来说什么胡话。” 清爽的女儿香一下子串进他的鼻尖,手里拉着她的右手。两人面对面靠得极近。因为左手试他是否发烧的踮脚动作,鼻翼呼出的暖暖气息也尽数喷在罗英杰形状优美的下巴上。 虽然很想反驳说自己没有发烧,却因为此时暧昧温暖的姿势而没法开口,更舍不得将她推开。 她半仰着头。柔顺的长发因为要劳作松松地扎在脑后,此时垂下一缕在瓜子脸旁边,更衬得白皙的皮肤如玉般光洁。小巧的鼻头微微发红,鼻翼两侧的雀斑也不是那么明显了,丰润的唇瓣散发着自然光泽。 罗英杰慢慢倾下头,唇印上了她的额头。在周悦娘长年“姐姐”的积威下,他可不敢吻她的唇,虽然很想! 周悦娘被这个突来的轻吻惊得像只兔子,往后跳了一步。抚着额头像是被灼伤的地方瞪大双眼:“你干什么?” 她的反应逗笑了罗英杰,这个反应可不像手拿鞭子的“二姐”!长手一伸。重新将她捞到身边,再次牵了她的手戏谑道:“瞧你那防狼的样子,我可是你未婚夫。不过,防别人也要这么警惕才好,不!一定要在三丈开外就开始防备。” 有了被她挣脱的经历,罗英杰学乖了,紧紧捏着她的手掌,十指交握。 周悦娘挣了两下没挣脱,加上他的大手确实很温暖,正好可以让手上的冻疮好受点,拉就拉吧,订亲三年,这貌似还是两人第一次牵手。说实话,周悦娘此刻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她一直把罗英杰当弟弟看待,可偷眼瞧他脸上因为满足而笑出来的深深酒窝,她又觉得有什么东西毕竟是不一样的。 “罗英杰,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了。”周悦娘低头看路,闷闷说道:“你该知道,我和那些相夫教子的女子想法是不一样的。” 罗英杰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只得呐呐道:“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太辛苦。山里的日子一点儿不好过,我很想,想和你在一起,要不,你跟我去书院,你可以像你大姐一样做点小买卖?” 周悦娘只当这小子是有了大男子主义意识,想把未婚妻捆在身边,耐心解释道:“我喜欢桑树沟的生活胜过外面很多,这里的山青水绿,空气清新,很多有钱人想找这样的地方隐居几天都不容易,谁能像我这样幸福?” 说到这儿,周悦娘突然灵光一闪,脑海里一直有什么没有想到的事情融会贯通了,突来的喜悦让她完全忽略了罗英杰后面那句话,高兴地就快跳了起来,抓着罗英杰的手就是一阵猛摇:“罗英杰,你真是我的福星,要是赚了钱我不会忘记你的,我真是爱死你了。” 轰—— 我真是爱死你了!罗英杰的心因为这句明知只是顺口而出的话火热起来,感受身边人的喜悦,劝告的话再次转向:“小声点,这都村口了。”嘴边却因为这句话勾起了欢乐的弧度。 “这事情需要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做?嗯,回去做个计划,要想成功只有目前这样的规模是不够的,起码还得半年筹划……”周悦娘眼睛发亮,一个人自言自语也说得眉飞色舞,拉着罗英杰加快回家的脚步。 桑树沟里这两年起了不少新房,其中修得最早的就是周悦娘家,这可是让不少人刮目相看。而且有周悦娘设计,新房可不是山村惯有的瓦房,而是比城里还漂亮的两层小楼。节省地方不说,式样还特别好看。 有了往日被称为桑树沟最穷周老二做比照,其余早就攒够钱的几家人赶紧加班加点掏空家底子修起了一间比一间气派的两层小楼,可怜桑树沟的男男女女们,包括周世海在内,房子一修完又是两手空空,只剩下一身力气重新出门挣钱。 为这个事情周悦娘怨念过很多次,无奈周世海和罗月华始终脱离不了房子第一位的小思想,不但花光他在码头做工挣来的一千多贯钱,还把罗月华开食肆的几百贯用个干净,眼看两人又向舅舅开口借钱的架势,周悦娘赶紧去松岭县周彤娘那儿搬了两千贯回家,这才修好了如今上下各五间房的漂亮小楼。 楼房前的走廊很宽,粗大的红木立柱撑着二楼同样宽大的走廊,左右两边分别是厨房和厕所,这次建房子周世海听取了周悦娘的意见,终于把猪圈和厕所耳房分了开来,左边三间木梁小青瓦房是猪圈、厕所和耳房;右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厨房和一间没做门的柴房,平日里里面拴着两条黑白杂毛的大狗。 罗英杰和周悦娘刚刚走到屋后就听见自家大狗愤怒的吠叫,间或传来罗月华呵斥的声音。 家里新房子倒是住上了,周世海和小宝住的时间少得可怜,特别是周世海,家里两只狗虽说不至于咬他,可他却是一直使唤不动的。 “咬得这么厉害,是谁啊?”周悦娘快走两步,丢开了罗英杰的手。 罗英杰不由怅然若失,捏捏手掌追了上去,“周悦娘,小宝给你带的冻疮膏怎么没效果,看着真像肉包子。” “肉包子你还捏那么久。”跑了两步的周悦娘这时也醒神过来,身后这个可是家里的“贵客”,要是丢他在一边,“正义使者”的白翠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眼神也下意识飞向身后不远处巍峨的三层大楼房,那是白翠掏空所有家底,外带借了两千贯建起的桑树沟最气派楼房,老大一层,老二一层,他们和周彤娘一层。建成之后,白翠最喜欢坐在三楼的栏杆处四处张望,光是看了谁和谁的动作她都能编上一个超级狗血的故事来,为此现在还住在老院子的周世田和她的关系已经低至冰点,连带的白凤莲也不再处处帮她撑腰了。 “还好,还好!”三楼栏杆处鬼影子也没一个,倒是二楼孙素素大着肚子在晒衣服,见她回头还伸出身子对她挥挥手,眨眨眼睛笑嘻嘻道:“悦娘,和人家到哪散步去了啊?别是后山树林子里啊。” “你才后山林子里散步咧,把身子收回去,小心咯着我侄子。”周悦娘的脸皮没来由的红了,因为她曾经在树林里撞见过孙素素和大堂哥周心强的“好事”。 “你们家来客人了,还不赶紧回去。”孙素素站得高,早在狗咬的时候就看见有人进了他们家门,看样子是城里来的人。 第八十七章 逃脱无望 来周家的客人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竟然是三年前周悦娘三人住过一段时间人家房子的陈四叔!陪着陈四前来的当然是夏斌一家子。 周悦娘和罗英杰做左边耳房旁留出的小巷子进院子就看到一群人正坐在一楼宽阔的过道上烤着火炉。 因着有客人在,罗月华拿出了留着过年才烧的好的银木炭加上,在炉子上放着水壶,里面的炭灰立马顺着烟囱被抽到了屋顶飘飞开去。看到周悦娘和罗英杰一前一后回来,忙招呼道:“英杰、悦娘,来看看你们还认识不?” “陈四叔!”周悦娘在夏家还是和陈四有过几次照面,当下接过周彤娘递上来的小外甥,笑着招呼道。 周彤娘和夏斌在今年年初生了个健壮的小公子,如今在夏家可算是能说得上话了,不过周彤娘就是周彤娘,依然保持着婚前那种不卑不亢的生活习惯,在整个夏家所在的圈子里都是出名的好媳妇,好帮手。 董一琴有孙万事足,连马吊也打得少了,每天就围着自家孙子转,生意基本上全部移交给夏斌小两口。而夏顺海则有他的朋友圈子。不是找地方钓鱼,就是提着鸟笼在戏园里转悠,陈四就是这个圈子中和他关系相当好的那种,当然,这中间肯定有夏家那位当捕头姑爷的原因在里面。这不,此次夏顺海就是被陈四生拉硬拽、软磨硬泡说通了来周家“玩两天”的。 夏斌对岳父家已经很熟悉了。正给自家父亲和叔叔介绍在周家都有什么可玩儿的:“我爹和小叔家都有弓箭。咱们吃了午饭牵着狗去后山林子里转转,听说现在野鸡野兔不少,连野猪都有可能出现。” 男人但凡说到打猎都是有劣根性,夏顺海和陈四满眼放光。完全忘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那还犹豫什么,中午草草吃上一顿就算了。” 罗英杰更是拉着小宝道:“我记得我俩的脚一样长,带我换双鞋去。”两个人听到说可以玩弓箭,都兴致勃勃。 有了这个目的催促,中午饭确实弄得简单,切点腊肉下酒,煮了一锅白水萝卜。佐着臭豆腐、豆豉,一顿饭囫囵就这么解决了。只是周家人都没有发现陈四和夏顺海端着酒杯喝了两口后相互对视的讶异表情。 讶异归讶异。饭后一声唿哨,除了七个月大的夏翔宇,所有雄性嗷嗷叫着跟着周世田从山神庙边上冲向了人烟罕至的重重山林中。 白凤莲和花清芳带着三岁的周心洋也来了家里,董一琴笑着招呼周心洋上前就是一个大红包,“这是翔宇的小舅舅吧,婶婶、妹子,快来这边烤火,免得冻着孩子。” 周悦娘本来在厨房洗碗,听到外面声响伸脖子看了一眼后催促罗月华道:“娘,你婆婆来了,快出去接驾。” 罗月华伸手在她肩上拧了一把,笑骂道:“胡说什么,那是你祖母。”说着把桌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袋礼物拿着出门了:“娘,清芳,叫你们下来吃饭还和我客气啊,喏,这是彤娘她爹娘给你们带的礼物,待会儿记得带回去。” “要喊吃饭怎么不早点来喊,饭都吃到一半了。”白凤莲的嘴巴永远不会好好休息,总是爱叨叨,话是如此,还是快速的伸手接了礼物,提着分量不轻,对着董一琴倒是笑得真心实意:“夏斌娘,你真的是太客气啦。彤娘在你们家要是不听话随便教训,可不要下不去手。” 外面当然又是一阵互相客气的亲热谈话,厨房里帮着周悦娘烧火的周彤娘撇撇嘴,说道:“以前她说过,要是我在婆家能过出来,她手掌心煎鱼给我吃。说咱爹娘太宠孩子了,没一个成器的。” 周悦娘能理解她的怨念,因为自己不也经常被找借口说上一顿么,“呵呵,那你敢不敢出去让祖母给你煎两条小鱼?” “算了吧,如今当了别人娘才知道,操心的事儿太多了。等你以后生了孩子就能理解了,老年人嘛,让她嘀咕两句也不会少块肉。”周彤娘叹了一口气,想也知道妹妹在祖母面前永远也讨不了好去,估计周家在祖母眼中最“出息”的莫过于她亲手拉扯大的周彤娘。 “生孩子啊?”周悦娘幽幽接了一句,不知怎的,许久没有在记忆中浮现的生活再次在脑海闪过:小小女孩子缩在角落看父母互相谩骂攻击;两人从来不管不顾小女孩这个“意外产物”;小女孩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辛苦拿到学校第一名回家,得不到注意,堕落到衣着暴露、抽烟喝酒,仍然不被关注;最后小女孩在十四岁终于认清了现实,乖乖过上了隐形人的生活…… “悦娘,你怎么啦?说生孩子就怕了?”周彤娘一脸八卦的靠近灶背后的周悦娘,“悄悄给大姐说,你和罗英杰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大姐!”饶是周悦娘自认心理年龄成熟,也被这红果果的问题闹了个大红脸,局促的想出门摆脱这个话题:这怎么好意思说。 “大姐什么?我是和你说正事呢,你俩也不小了,要不是罗英杰一直在书院课业太紧,你们早该成亲了。”周彤娘要比妹妹高半个头,生了孩子之后的丰腴还没减下去,轻而易举就将妹妹拉到了灶下,挤到了里端。 周悦娘见逃脱无望,干脆从柴旮旯里掏出今年还没用过的火盆升上放到两人脚边,认命答道:“我还小呢,不急!” 周彤娘听完,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一遍妹妹,啧道:“还小!你都十八了,在这山里,就算是城里也是该当娘的年纪了。” 周悦娘一头黑线,现代的十八的确还小,但在古代确实是大龄女青年了。不过,她怎么和周彤娘说呢,她还没有做好成为别人娘子的打算,更别提做娘亲了。 罗月华进屋倒水才打断越说越深的谈话:“你们俩不出来原来是在这说悄悄话呢?我们还说今天的碗是不是被你俩给洗碎了不敢出门。” 周悦娘捂着爆红的脸颊连连摇头:“我们这就出来。” 周彤娘则起身把罗月华推出门去:“娘,你去陪她们说话,我还有些小女儿心事要和悦娘聊呢。” 罗月华当然知道两姐妹凑到一起就没个安静的时刻,只是呵呵笑着重新走了出去,依稀还听得她在对董一琴等人解释道:“两个在商量晚上做什么好吃的。” 没理会外面几人围绕两个孩子的新一轮话题,周悦娘终于记起问今天夏顺海和陈四的来意,“大姐,我想起来了!陈四叔怎么会和你们来家里的?而且……,我记得还没到时候通知你们回家团年吧!” “呵呵,就知道悦娘你想的多!其实这次我们可都是陈四叔的陪客,他才是来家里的主客!说来,人家的来意可在你身上!” “我?!” 第八十八章 仙来美酒 周悦娘从去年开始做了一批果酒,当然,酒里面肯定加有她的小秘方! 为了一劳永逸,她可是咬着牙用小刀放了小半碗血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体质问题,小刀刺手的痛意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疼了她好些天,如今想来都还觉得心里发堵。那小半碗血被混到了她从酒庄买到的三十公升酒曲里面,一直封存在她的屋子木柜子中,只有酿酒的时候才会打开缸子盛上一勺。 县城金花酒庄三年前声名大噪,每一批酿造出来的美酒都让人趋之若鹜,盛名和金钱驱策之下,酒庄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而周悦娘曾经放血滋养的酒糟老料在第二年便消耗个干净。在那之后,酒庄慢慢败落,如今竟淡出人们视线,但酒庄曾经辉煌一世的“仙来美酒”却是给无数美酒爱好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今升任松岭县令的夏家姑爷谢天九就是这批酒最忠实的拥护者之一,他不但爱喝酒,还爱品酒,当时喝了仙来美酒之后就深深觉得其他所有酒都像是清水一般,可没料到金花酒庄的仙来美酒说没就没了!这可愁坏了这个酒鬼!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捕头,偶尔会帮着陈四办一些力所能及又不伤国本的事情达到双赢。陈四这个人很会钻营,得知他的爱好之后专程送给了他十箱共一佰二十坛仙来美酒。 一佰二十坛已经是陈四四处收集而来的极限,看似很多,可架不住谢天九心头爱啊!半年多时间,谢天九宣布美酒告罄。竟然宣布戒酒,当然不是为了个“戒”字,而是他喝其他酒简直就感觉是受罪。 这事情就这么完了也就算了。关键是戒掉酒的谢县令发现身体竟然一日不如一日了,去医馆看大夫时发现同样症状的还有几位老酒友。诧异之下倒是追根究底了一番,原来,现在的身体才是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病痛,原本的龙精虎猛都是仙来美酒保养下的。 医馆大夫用辛苦找来的美酒做了个研究,大呼神奇。可惜金花酒庄无论换了多少配料师傅都再也做不出能有丝毫保健作用的仙来美酒了。 听到这儿。周悦娘压下胸臆间澎湃的激昂,微张着小嘴呐呐问道:“这些和我有关系么?” “当然有关系啦!” 随着周彤娘眉飞色舞的肯定答案,周悦娘在心里狂叫:不会吧!我隐藏这么深都被人挖出来了。 还好周彤娘接下来的话让她把心重新放到了肚子里。 “你去年不是给我们家送了五十坛果酒吗?” “啊,那是给你和婶婶喝的,可以保养皮肤。保健身体。”周悦娘答道。 “这就对了!”周彤娘高兴地拍了她的肩膀,“过年时候,姑姑他们来吃饭,都发现我娘年轻了许多,不但头发有了光泽,脸上斑更是淡了不少。既然人家已经夸赞几声,我娘又怎么不显摆一番。当时就在饭桌上拿了两坛出来。你猜怎么着?” 虽然周悦娘有了大概的猜测,可还是对她鼓励道:“怎么着?” “我那戒酒半年多的姑父竟然一手抢过美容酒喝了下去。接着就连坛子一起抱着不松手啦!说是虽说没有仙来美酒的烈性,倒是不失那种香醇的口感,虽说甜了点,倒正好可以当茶水解渴!结果他一个人就喝了一坛。” 听到这儿周悦娘笑了:“那你姑父不是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周彤娘也跟着笑道:“谁说不是呢,他根本不知道这酒的后劲有多大,还好你一再强调只能喝一小口,不然我和我娘也忍不住啊!只是,他醒来后竟然拉下面子让我娘把剩下的酒全给他了。” “那和陈四叔来我们家有什么关系?”虽然故事很好听,可重点还没说到呢? 周彤娘埋怨的拧了妹妹一把,“这事情被我爹当做笑话给陈四叔说了,最近陈四叔想要去城里发展,姑父又是县城衙门的父母官。”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明,意思是陈四从谢天九的动作里看到了周悦娘做出的水果酒能打动他,谢天九喜欢杯中物,但他的面子暂时不允许他找周家要酒;陈四不过抓着这个时间差先下手找到周家买酒,以后即便谢天九知道酒的出处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周悦娘听清事件始末后不由真心赞叹人家陈四叔,难怪人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过陈四一说到家人就躲躲闪闪,总是不愿意提及家人,这让周悦娘很不以为然,但人人都有各自的活法,她也没权利和义务去管别人的私事,倒是水果酒这么快就吸引到了一个大顾客这点很是让她开心了许久。 “两姐妹想好今晚吃什么没?二十多个人,早点做饭也好。”白凤莲这两年憔悴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和黑斑越发明显。但凡上了年纪心眼不大的女人都有通用的疑心病,一旦看到有谁窃窃私语良久就会怀疑别人是在议论她,白凤莲也是这样,许久不见两个孙女从灶房里出来她就坐不住了,借口看看两人忙什麽进了灶房。 “二十多个人?不都三桌啦!”周悦娘飞快在心里计算了下,周彤娘这一行人是六个、周世田家里五个、自家加上罗英杰五个,孩子抛开不算吃饭的不也才两桌嘛? “咦,哪儿来二十多个?”周悦娘想到就问了出来,白凤莲的脸色霎那就不好看了! “你大爷一家不算啊!有客人来家里不招呼大爷大娘一家吃饭吗?你这妮子怎么从小自私的习惯现在还没改,以后要是去了婆家一定给周家丢脸,……” 第八十九章 不同凡响 周悦娘一贯把白凤莲的唠叨当耳边风,周彤娘如今属于嫁出去的女儿腰杆硬,直接一句话堵了过去:“祖母不是常说我懒人有懒福吗?悦娘再懒,人家罗家可都没说啥,还催着早点嫁过去呢。” 这倒是实话,靠山村谁不知道张兰早就修整了新房就等儿子课业没那么紧的时候好给他们成亲,白凤莲被周彤娘这句话顶到了喉咙,只好咽下后面继续唠叨的话语,咕咕囔囔走到灶后翻起了晚饭用具:“悦娘,去我菜地里扯点萝卜,你家的这什么萝卜,这么小?我说你娘种地就是不如我……” 周悦娘趁着她唠叨正起劲的时候拉着姐姐就往外跑:“我这就扯萝卜去,顺便在割点你种的青菜吧,确实不同凡响。” 周彤娘走出灶房就被孩子绊住了,七个月大的宝贝还没断奶呢?周悦娘只好把孩子娘归还,一个人背着背篓来到路口不远的自留地。 “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我想念你的吻,和手指淡淡烟草味道,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周悦娘也记记不清这首歌的歌词是不是这样,反正她爱死这首歌里面淡淡的寂寞和思念,以前唱着唱着会哭,现在则是留给自己一个警醒,让自己珍惜眼前所得,这样幸福才会长久。 唱着唱着,总觉得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烧灼自己的背部,抬眼看去,她愣住了! 路口小路上站着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刀削出的冷峻面部线条,一双如夜空繁星般璀亮的黑眸紧紧锁着她。挺直的鼻梁,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任涛!”她愣了片刻,随即就冲到他身前,仰头看他变得成熟沧桑的俊脸,激动的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任涛哥,你怎么说也不说一声一走就是两年多!你知道小婶婶哭了多少次。知道我小叔出门找了你多少遍吗?也不捎个信回来!你知道任家祖父祖母都过世了么?快点。他们现在都在我们家呢,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一个大男人岂是她能轻易拉动的!任涛动也不动,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你呢?你担心我吗?” 周悦娘被问个措不及防,下意识问道:“什么?” “他们不是有了亲生孩子么?还记得我么?”任涛换了话题。提起脚边的黑色包袱,“你刚才唱歌真好听,你想念的是谁?” 直到他提着包大步往桑树沟最里面三家人走去周悦娘才从身后发现他挺拔的背影还是那么孤寂。似乎这三年多他的离开并没有改变多少?不,改变了,他的穿着看起来很……很有钱! “任涛哥。小叔小婶婶还住在老院子,我们家和大娘他们都搬出来翻新了。”周悦娘赶紧拖着背篓跟了上去,今天狗换了地方拴着,万一咬着他就不好了。 “我看得出来。”任涛头也不回的答道,只是脚步放小了几分,等到周悦娘走到了他身边才继续说道:“我娘……她幸福吗?” “不幸福!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就像是白眼狼,说走就走!你刚走的那些日子她还怀着孩子。又要照顾任家两个老人,又要担心你。瘦了好多,害得我小弟弟周心洋一出生就背着弱症。”周悦娘仔细想在任涛脸上找到后悔和愧疚,可不知道是任涛真的没什么触动还是他的隐藏段位太高,除了眼下一个小疤痕,周悦娘什么都没看到。 “任涛哥,你在外面怎么过的?”任涛不说话不代表她就不问,好久之前她就有了和他的相处模式,只要不停的问,他总会回答一两句的。 “任涛哥,你脸上怎么带着伤?” “任涛哥,你包袱里有什么?有刀?” …… 周悦娘就是有一种执拗,你越是不理我,我越是要问,眼看就要走到楼房前的木栅栏院坝里,任涛终于站住脚步,闷闷答道:“我没带刀。” “哦,那你脸上的伤?。”周悦娘担心地看他一眼。 “我在山上抓了一只鹦鹉,给它开了嘴之后送给了码头上的王管事,他喜欢鹦鹉。他问我愿不愿意跟在他身边帮着照顾驯养他家的那些珍贵鸟类,我去了。后来我在码头做了一个小管事。”任涛算是给了周悦娘面子,三言两语说清了这两年的经历。 “任涛!”花清芳尖叫一声丢掉了手里的土豆,哭叫着踉跄奔了进前,抱着任涛就是一阵“花拳绣腿”,其实农村女人的花拳绣腿杀伤力也颇大的,但比花清芳高一个头的任涛这时候却是丝毫不躲,头上脸上被揍了几拳,身上也挨了两脚,黑色斗篷上立马沾染了不少灰尘。“你这孩子还知道回来,还知道你有个娘啊……呜……,你就那么忍心?‘我出门挣钱了’这就是你留给你亲娘的字条,连当着我说一声你也不肯吗……呜……” 三岁多的周心洋看到自己的娘娘抱着个男人哭得眼泪鼻涕横流吓坏了,随手拿了一旁的竹枝就冲上来了:“你欺负娘娘,我打死你,打死你。” 周悦娘赶紧丢下背篓抱着小堂弟,小婶婶拦不住应该让她发泄一下,可小孩子不懂事,要是伤了任涛的心就不好了! “洋洋,别打,这是哥哥,大哥哥!会给你买好吃的,还会带你玩好玩的,能够把你丢高高哦!”周悦娘耐心的给小堂弟解释着“大哥”的概念。 屋里屋外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就连白凤莲都擦着眼角呢喃道:“回来了就好,今年总算能过个团圆年了。” 罗月华和董一琴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住了还在哭泣的花清芳,周彤娘一边好奇打量这个堂哥,突然指着他张大嘴巴:“任涛!你……你……”眼睛在他和周悦娘之间来回转动,突然将周悦娘拉到了旁边,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听说你和英杰订亲了才离家出走的。” “什么啊?你小声点。”周悦娘连忙捂住她家大姐的嘴巴,这个周彤娘有的时候说话不靠谱。“这可不能乱说。” 周彤娘连连点头:“嗯,不能说,免得他待会儿追杀罗英杰。” 周悦娘真心被打败了,明明没丝毫关系的事情都会扯到一块儿去。 那边哭得差不多的花清芳总算是想起来帮两个儿子介绍了,伸手招呼周悦娘:“悦娘,把洋洋抱过来。” “洋洋,这个是大哥。你刚才打大哥是不对的,给大哥道歉。”花清芳教训完小儿子后,抬手帮任涛理了理被她揉乱的衣服,再细心帮他擦去灰尘,眼里脸上全是红果果的疼惜:“任涛,这是你弟弟周心洋,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孝顺得要死,不过可比你话多多了。” “你真的是我大哥?你怎么让娘娘哭成这样?我不喜欢你。”小小的周心洋一副“我讨厌你”的小模样,不过好在没有再伸手动脚的了。 任涛的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温度,大手抚了抚洋洋的头顶虎头帽子,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见此人平时有多冷! “哥哥有给你买礼物。” “礼物!”但凡是孩子都拒绝不了这两个字吧,周心洋虽说只有三岁,拜周悦娘经常带着所赐,小小年纪聪明得已经懂了看人脸色。回头看了看众人欣慰乐见的神色,勇敢的主动拉着任涛道:“大哥送洋洋礼物,是喜欢洋洋的,洋洋也喜欢大哥。” 随即手指放进嘴里,大圆眼睛放出渴望的光芒,那一瞬间任涛误认为回到了野人林的歇脚处。眼神转向那个曾经露出这种严肃的人,冷硬的线条再次柔和了几分,蹲下身体对洋洋说道:“大哥给你拿。” 包袱拉开,先是拿了两个包裹给白凤莲:“祖母,这是几根人参,您收着。另外一包本来是给任家祖父祖母买的,可惜……,要是您不嫌弃,也一并收着,吃也好,送人也罢。” 白凤莲愕然,没想到任涛第一份礼物就是拿给自己的,人参很值钱不说,这份情是值得夸赞的:“任涛,祖母不嫌弃,好孩子……”话没完,眼泪又流了下来,赶紧回身抹去。 任涛接着拿出一个木制小马车和一个瓷娃娃,一起拿给洋洋:“洋洋,大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周悦娘暗暗赞叹他的细心,什么不知道喜欢什么?估计是他摸不准自己多了个妹妹还是弟弟才这样买的吧?他也不怕万一多的是两个弟弟或者妹妹? 第九十章 争取机会 任涛在周悦娘家没待多久就被花清芳拉着去了后面老院子,白凤莲带着周心洋没有跟回去凑热闹,而是“命令”周悦娘:“去叫你大娘今晚不做饭,都过来吃。” “哦,好!”周悦娘还能说什么,去喊呗! 在罗月华、花清芳通力合作,周悦娘和白凤莲打打下手的情况下,这顿农家小宴在晚上戍时左右总算准备得七七八八。 在山上打猎的男人们也都踏着夜色鱼贯进了院子,地上很快摆了不少的战利品,周世海点燃走廊下的大油灯,将整个院坝都照得纤毫毕现。 四只野鸡,三只肥硕的灰毛野兔,一只起码上百斤的獾子,数只大小不一的鸟雀摆在院坝里看上去还是很壮观的。 周世田一只只提着猎物看过来,不同于陈四和夏顺海父子的眉飞色舞,他倒是颇为遗憾的惋惜道:“唉,可惜我们家任涛不在,不然还要多抓不少的猎物。而且也不会让这些动物死得如此凄惨,嗯,倒不是说它们死得不值,而是咱们吃的时候这要多花好多功夫啊!” “那你们明天再去呗。反正你们家任涛今天回来了!” 罗月华端着蒸汽腾腾的热菜往堂屋端,听到周世田的感叹忙笑着调侃道,接着转身对着怔愣的小宝道:“快去叫大娘她们一家过来吃饭了,你二哥都过来看了好几遍。” 周世田早在罗月华说了任涛回来了后就兴奋得丢下东西就跑,白凤莲在后面扯着嗓子招呼道:“早点让那娘俩下来吃饭,日子长着呢。有大的就不顾小的了。走。洋洋,祖母给你烤麻雀吃。” 洋洋听见祖母最后那句话,下意识紧紧捂住胯下,“祖母不要割我的小麻雀。呜呜哇……,我是听话的好孩子。” “噗哧……”在场大人全都笑喷了,周悦娘倒是不好意思大笑。捂着嘴转身回了厨房:谁叫平日沟里的这些大人总是拿着洋洋的小麻雀开玩笑,弄得孩子都神经紧张了。 罗英杰正在厨房窗外清洗手脸,换鞋刷裤子泥泞。见她捂嘴进了厨房,好奇问道:“你高兴什么?” 周悦娘瞄了一眼他的动作不着痕迹蹙了下浓眉,这孩子也太洁癖了吧。衣服裤子上面分明就没沾染多少泥泞,况且在山里有穿干净衣裤鞋子的时候么? “先别管我高兴的什么?你把鞋子洗得那么干净,明天回去的时候把脚扛在肩膀上吗?”眼见着老院子路口出现了周世田、花清芳和任涛的身影,忙催促他道:“罗英杰,吃饭了。” 罗英杰没看到坎上过来的几人。手臂撑在厨房后窗上,痞痞笑道:“周悦娘。你今年打算在你家过年还是我家?要不明天和我下去就明年再来你家拜年好了,人家姐夫和大姐就是这样的。” 花清芳这时的情绪已经压下去了不少,也有了心情调笑,嘻嘻笑了一声道:“人家夏斌可是周家名正言顺的女婿,早就修成正果的了,你呢?连送节都是你娘代替来着,要想接咱们悦娘去过年,你小子还要添本钱!” 周世田更是笑着对任涛解释道:“你一走就是两年,倒是不知道咱家这两年发生了多少事情,不但周心强大哥成亲快当爹爹了,悦娘也和罗家,就是村长罗家订了亲。” 定亲!和罗家罗英杰?就面前这个英俊帅气的罗英杰?任涛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不可置信?晴天霹雳?在外几年,牵挂最多的其实还是这个眼神自信,笑容爽朗的姑娘。 莫名的,周悦娘心里闪现的是任涛临走之际附到她耳边的那句:“等我三年!” 耳朵发热,眼神根本不敢往他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真的吗?恭喜,什么时候成亲通知一声,我会准备份礼物的。”任涛的这句话让花清芳都有些诧异,今天一下午他都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罗英杰倒是一点儿也没多想,回头招呼道:“任涛哥,我早就听小宝和小叔说你打猎很有一手,什么时候指导下呗?” “好的,随时奉陪。”任涛正经的回答就像是答应了什么挑战似的。弄得罗英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周悦娘忙拉着他的衣袖说道:“罗英杰,进来帮我端菜。”有的事情还是私下说清的好。 罗英杰撑着后窗台一跃进了厨房,正好遇到进门帮着周彤娘做苦工的夏斌,见状哈哈大笑道:“英杰,小心小宝揍你,竟然翻我小姨妹的窗台!看你熟练的动作是不是已经轻车熟路了啊;悦娘,今晚可要拴紧门窗,小心翻窗采花贼。” 被这句话刺激的不仅是满脸通红的罗英杰,还有外面捏紧拳头的任涛:为什么?他明明都已经提前一年回来了,变化竟然这么大,难道他就这么永远失去拥有她的机会了么?不,机会是靠人争取来的! 这两年的历练,任涛本就沉稳的性子愈发的不动声色,就连生养他的花清芳都没察觉他的心思,更别说一向大咧咧的周世田了。 白翠一家人这时也从周悦娘家左边的小巷子走了过来,随身带着一桌桌椅,周世山和周心强都属于老实巴交的那类人,来了也不说话,径自和夏顺海、陈四这两个客人招呼了之后坐到了堂屋位置上。周心国倒是和夏斌几个一起理整院坝里的那些猎物。 白翠带着周彤娘和孙素素进了厨房,看还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第九十一章 一清二楚 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 在周悦娘心目中,白翠的威力是五千只鸭子,她的女儿周彤娘则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者说,有白翠母女,再有白凤莲煽风点火,那真的就无数只鸭子泛滥成灾了! 不管是切成干碟摆盘的猪头肉,猪肝、猪舌、香肠还是猪五花都散发着烟熏老腊肉那浓浓的烟味儿,勾得人口水横流;还有两大碗用海带大豆炖得烂烂的猪肘,再加上清香的白菜菜薹,清水煮萝卜,蒜苗回锅腊肉,新鲜手磨豆花。这些就构成了今晚三桌农家小宴的主旋律,当然还有经过周悦娘小小加料的几坛美味果酒。 这样的招待规格可算得上一等一的隆重了,也正是这份隆重似乎触到了白翠的逆鳞,吃着吃着她突然拿筷子翻着盘子里为数不多的烟熏猪心高声说道:“哎呀,还是月华的家什藏得深!咱们家的猪心早就在招待心国他老丈人家的时候就吃了,倒是没想到给条件好点的孙家留着。” 一番话含沙射影,谁不知道就在冬至杀猪后罗青松和张兰还来过家里给周国成看过身体,那天周世海家也摆了两桌酒席招待未来亲家,只是因为人少,腊肉还没熏上,桌上的东西大都是新鲜食材,像是猪内腑这些东西还在缸子里闷盐入味呢。 这样一说让罗英杰和夏顺海一家难免会多想。周悦娘恼恨她不识时务,咬着筷子回道:“大娘,我爹娘来家里的那天才杀了猪几天啊,这些东西都还腌着盐放着,能吃吗?不过你没发现咱们今晚的心舌肚三鲜切的是拼盘么?咱娘的心随时都是一碗水端平,绝不亏了谁去,每样都留有在厨房,罗家爹娘不怕吃不到,改天我亲自给她们带过去还博公公婆婆开心呢!倒是你当着素素姐说没给孙大娘他们留。就不怕素素姐伤心,肚里的孩子也跟着难过么?”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素素姐家隔得近,她家不也杀了两头猪过年吗?”白翠没想到被周悦娘轻易顶了回来。赶紧安慰性的给孙素素夹了一筷子炖蹄髈。 走廊这一桌坐着周家的女眷们,说话可都一直小心翼翼不去惊扰堂屋里的众人,就连小洋洋都懂事的只管闷头大吃,根本没像平时那么跳脱。倒是白翠刚才那刻意拔尖的语调引得堂屋里的人纷纷往外张望,听得周悦娘得体的回应,大都当这个事情是个笑话过了也就算了。 可有的人明显不接受失败,这个人就是一直被当做天之骄女的周兰娘!她今天晚上可是窝了一肚子气。先是招呼任涛一个拖油瓶竟然连个眼神都没得到,他只顾着不让调皮的洋洋去烦做活儿的周悦娘;再来是罗英杰和小宝,还说终于有两个念书院的能有共同话题,谁知道这两个小子只在商量给周悦娘准备什么新年礼物,对她的搭讪爱理不理的。接着安排座位的时候不派她这个淑女陪着城里来的客人说话,反而把她赶来和一帮子山里的三姑六婆坐在一块儿! 这时候听见自家老娘被周悦娘堵得没话说,可自家那没用的嫂子孙素素竟然还对着周悦娘笑得那么谄媚,她的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凭什么她这个长相一般的妹妹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这姑娘,当真以为在城里生活了好几年自己就是城里人了么?也不想想身边坐的都是谁。 筷子一摞,优雅擦擦嘴角油渍。周兰娘摆出了姐妹情深的架势,斯文的对白凤莲撒娇道:“祖母,我要挨着你坐,人家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悦娘,咱们也好久没见了吧,我坐过来也好和你说说话。” 她都这么说了还能怎样?坐在白凤莲和周悦娘中间的罗月华只好起身和她换了位置。 “悦娘,过了年有什么打算?还是窝在家里种地吗?真是搞不懂你,在家里种地有什么好。我可是听说为了你弄那什么软枣子,连小宝的生活费都节省来贴补你,看你一双手哦,啧啧,真是可怜,也不怕人家罗英杰看着心疼。” 说着。眼尾向闻声看来的罗英杰飞出一个同情的眼神。当年周兰娘就长得花容月貌,在外几年,打扮也越发的精致,寒冬天气为了表现姣好的身材,上身穿着一件束身白色衣服,外面罩着水红色长毛马甲,身段阿娜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再旁观边上一身臃肿棉衣外罩着白色围裙的周悦娘,眉毛太粗,眼睛不够大,鼻梁不够挺,嘴唇稍显微厚,鼻翼两侧的雀斑有些明显。 这人和人怕的就是比较,上午来周家的时候都还觉得周悦娘清新可人,晚上这么一对比怎么就觉得她粗鄙得和边上的罗月华白翠等人一个级别呢?罗英杰转头仰脖子灌下一口清甜的果酒,脑海里闪过张兰的叮咛:悦娘那孩子在山里生活,听话不跳脱,人也能干孝顺;唉,她的聪明才智要是不用在鼓捣那几亩地上面,周兰娘都得靠边站!不过,太能干漂亮的媳妇也不安全,所以,小子,抓紧你的幸福吧! 周兰娘见罗英杰不过是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身和小宝继续拼酒,不由咬着下唇心里缀缀:这样的你也当做是宝? 周悦娘可是对她踩低爬高的德行一清二楚,无论在什么场合,周兰娘都以成为焦点做目标,一次没奏效估计还有下一波,可惜今天的白菜苔味道真的很不错,她还舍不得离桌子,只得认命甘做踏脚石,只要不是太过,忍着也无所谓。 可是?周兰娘既然起了头,会让她的鸵鸟思想发挥作用吗? 第九十二章 横插一脚 罗英杰闻声往外面看的全部过程都被坐在他对面的任涛收入眼中,看到周兰娘的惊艳,比较过两姐妹差距后的失落,端起酒杯仰头就灌的认命坚定…… 这些微妙的变化如何能逃出心思细腻深沉的任涛眼底? 任涛得知周悦娘和罗英杰定亲之后一直低沉的心情有所上扬,薄唇冷冷勾起一个旁人无法觉察的弧度:何谓珠玉,何谓草包?那就别怪别人慧眼识珠了。 周悦娘一点儿也不想和周兰娘争论在桑树沟是否如她所想的没出息,有的事情不是和谁都说得了半句的。 她的不语被周兰娘误以为是默认,还以一副施恩的口气继续凝眉挑剔说道:“晚上过去我那拿两件来穿吧,明天不是要去罗家么,姐姐再帮你嗯,修修眉毛,化化妆,大概还能看嘛!” 一向目中无人的周兰娘夸夸其谈说个不停,接着还弯身打量下周悦娘的脚,继续不遗余力诋毁堂妹道:“还说借一双鹿皮长靴给你穿的,可惜你光顾着在山上跑来跑去了,什么时候长了这么一双大脚,我的你可穿不上。” 有道是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最先忍不住的就是周兰娘的二婶,周悦娘的老娘罗月华:自家女儿在她心目中就是最优秀的宝物,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教训了?这大侄女说白了简直找抽,重重咳了两声,小一辈的争斗她不便插手,但可以对冷眼旁观的白翠煽风点火啊! “大嫂,彤娘也二十了吧,转眼咱们就成了老骨头咯。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唉,我的棉袄咋就这么早被别家抢去了呢,还是你们家彤娘孝顺,知道多在家留两年。” 白翠得罗月华这似羡慕,实则讽刺的回应心里那个痛啊!人家两个女儿都有了后路。还看起来都不错的样子,儿子也念的有名的书院,今后的前途没法估量。反观自己,那几年因为周兰娘和夭折的小姑子一模一样,被白凤莲惯得无法无天,想干嘛就干嘛。却也因为这样,使得周兰娘的眼光极高,至今都还没有说到婆家。 她还来不及开口,在一边一直静静喂孙子吃饭的白凤莲横插一脚,应和着罗月华的话对白翠说道:“对啊,翠儿,彤娘这次回家就多待些时间吧。她四舅爷妻妹的外孙子听说在县里什么书院当夫子,小伙子二十五岁,长得很精神,要不趁着年后都在家带着兰兰看看去。” “什么啊?”周兰娘才不愿意这么早就被个小学夫子绑住了,祖母眼中的“长得很精神”在现实中实在有待商榷。谁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 “祖母,人家才不稀罕什么小学夫子呢,四舅爷家妻妹的外孙子,不还是乡巴佬嘛?我以后要找的最差也得有个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 接着还嫌条件提得不够苛刻似的补充道:“嗯。最好还不能娶小妾,有通房。大姐我就不说了,像悦娘那样还不被一大家子给累死,不过呢,谁叫她要高攀人家!” 殊不知这样的条件在他们这样的山村里属于很“天方夜谭”的,白凤莲被她的这番话气得一番话堵在喉咙里,半天喘不上气儿。 旁观了不少时间的周悦娘悄悄在心里对自家老娘竖起大拇指:不得了,一句话弄得周兰娘四处不讨好不说,还貌似得罪了“慈禧太后”。这个四舅爷可是祖母白凤莲硕果仅存的亲兄弟了,人家推崇备至的优质妻妹外孙子肯定在她心目中条件杠杠的,周悦娘甚至敢拿自己的生命发誓,祖母九成看上了人家,准备留给最爱孙女周兰娘的。 谁曾想,周兰娘心比天高,还看不上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哥,她倒是一点儿也没发现损堂妹的同时还把最爱她的祖母给得罪了。 “高攀”!?周悦娘虽然不惹事,但绝对不证明她就怕事,被周兰娘话里话外挤兑要还能坐得住那就是圣人,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圣母的潜质,当然也就不打算阻止内心作怪的小恶魔。 不着痕迹挪开周兰娘留着寸长指甲的手掌,施施然夹了一片切得薄薄的肉片送入嘴中,缓缓咀嚼吞咽,跟着拿桌下帕子抹抹唇角并不存在的油渍。她可是经过新娘学校那个严苛地方出来的标准淑女,一套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毫不停滞,且带着一种自然散发的贵气在里面,动作让人忽略了其他所有的不和谐因素,这是周兰娘那种略带做作的优雅学不来的,她的短暂靓丽在周悦娘的几个小动作之下变得暗淡无光。 罗英杰的表情追随周悦娘的动作再次变化,脸颊上酒窝深深,闪亮眼神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绵绵爱意。任涛则眯起了狭长的丹凤眼,感觉内心某根弦被狠狠的拨动起来。 这些微妙变化是旁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更别说几丈之遥的周悦娘,她只知道这个二堂姐简直白目的可怜,她就没发现自己和家里人的穿着几乎都是夏彤成衣铺的衣服吗?她就没发觉“夏彤”就是周彤娘和夏斌名字的组合么? 这倒是她冤枉聪慧的周兰娘了。周兰娘很少回家,一直在白翠的转告中只当周彤娘嫁给了一个县城的有钱人家,平日里总是不拿正眼瞧人的她哪里知道他们一家人穿着打扮是什么铺子里的。 “二堂姐,真是的,你早说你喜欢‘夏彤成衣铺’的衣服还用花钱买吗?难道这么久了你竟然不知道‘夏彤’的东家是咱们家大姐!”周悦娘恰到好处的哀叹道:“诶,你真的是太不关心咱们大姐了。弄得大姐想给你走个后门都觉得不划算。” “什么?你哄谁啦?”周兰娘失声惊叫,可转眼又觉得周悦娘没骗她的必要,不禁深深扼腕,摆着金山银山在眼前怎么就没想到要珍惜,这个时候知道了希望还不算晚。 可,周悦娘明显不给她那个机会,接着说道:“其实我知道兰姐才是咱们家最懂事的女孩子,只有我这种不懂事的乡巴佬姑娘才会巴巴跟在大姐身后要点穿的来打扮自己,夏婶婶可千万不要因为我觉得咱们周家人不知好歹啊。您看,这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追着大姐要吃要穿,您不会介意吧。” 董一琴从一家人的字里行间早就听出了猫腻,她也说,妯娌之间哪有不互相攀比的,老的攀比肯定都出在孩子身上,既然人家女儿是自己媳妇,那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楚的,顺着周悦娘的话笑道:“你啊,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外道话。”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周兰娘还不明白人家不愿意和她沾染就是个笨蛋了。脸色变了好几遍,埋头扒起饭来。 第九十三章 欲哭无泪 罗月华倒不是怕事,周兰娘她也看不惯,但周家毕竟是一门亲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家里女人们闹得太凶也让周世山和周世海两个不好相处。最重要的是周悦娘最后的那句话可是触了一家之主周国成的逆鳞了,搞不好待会儿连累周悦娘一起挨骂,罗月华这个做娘的当然不想让女儿在女婿面前被臭骂一顿,这可是多扫面子的一件事啊? 两姐妹的明争暗斗在山村大家庭很正常不过,谁家姊妹间没有点小龌蹉,堂屋里的人起先也都喝着小酒权当两姊妹的吵嘴闹架是下酒小菜听之任之。 可这越说越离谱,果然,最先发火的正是一家之主周国成,他老人家今年一年来总是缠绵病榻,过年前罗青松来家里开了好几贴猛药,折腾了两三天,这才有了几分精神出来走走看看。 看到老大老二都过得不错,老二还有这么一门好亲家,这是多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周国成顿时面沉如水,对周兰娘叫道:“兰妮子,你说谁是乡巴佬呢?” 周兰娘被周国成严厉的询问逼得欲哭无泪,是个周家人就知道。周国成一发火,全家谁也不敢掠其锋芒。她委屈得只想哭,可又不敢当着家里这么多人的面前哭出来;想转身回家又觉得丢了面子。狠狠地瞪着周悦娘,欺到周悦娘耳边小声说道:“算你狠。” 周悦娘可不会被失败者最后的放话吓到,轻声道:“谁叫你来惹我的。” 两人四只眼睛对视,只见电光火闪,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吃过饭后,众人围坐在一起烤火聊天。 周悦娘估计着第二天就要去罗家了,看楼下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干脆拉着大姐抱着孩子上了楼。 “大姐,今晚给你们整理了三个房间,你和婶婶一间带孩子,夏大哥和伯父一间,陈四叔一间。”农村还有个说法是家中歇客人“宁停丧,莫停双”。若是家里有男子未娶亲则更忌讳,至于为什么有这种奇怪的习俗已经久远的不可考。 “嗯,这样安排很好。悦娘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周彤娘忆起下午两姊妹在厨房的悄悄话,以为妹妹还有什么不懂的要询问自己。 “嗯,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商量?”周彤娘的眼睛贼亮,上下打量身着臃肿棉服的周悦娘:“你该不会有了吧,难怪我这次回来觉得你发胖了不少……” “什么有了?”罗月华也担心今晚的房间还没完全布置好,爬上楼就听见周彤娘的这番胡说八道。“不会死悦娘吧?她可是这些天都还在山上来来去去的,不会有什么状况吧?这下怎么办?虽说英杰也二十岁了,可还没成亲就……” 周悦娘真心想晕倒,举着双手大声叫道:“停!赶紧停止你们旺盛的想象力,根本什么都没有!上次去我是和他娘睡在一块儿的怎么会有?” “哦,原来如此!”周彤娘恍然大悟,“可你为什么会和他娘一起睡?天下当婆婆的不是都希望儿子媳妇赶紧睡作一堆,生个小孙子,一举数得吗?难道是张婶婶不喜欢你?” “应该不会,亲家母那人在我面前说了无数次希望先办酒席,只是都被悦娘这妮子推了。”罗月华也站在张兰的角度问周悦娘道:“就咱们娘几个在这里,你倒是好好给我们交交底,咱家也好开始给你准备嫁妆。你大姐就受了委屈,轮到你可不能太轻松。” 也不怪罗月华偏心,大女儿周彤娘聪明归聪明,可是从小就独立,娘俩之间的情谊当然比不上二女儿周悦娘了,从小时候的胆小依赖心强,到后来的日夜陪伴,能干又孝顺,感情又是不一样。 周悦娘这时候也打算和母亲姐姐交交底,整理了思绪道:“其实我总是觉着罗英杰这两年有些变化。你们想,我喜欢的是桑树沟里的生活,他向往的是大城市的繁华;所以在罗家我总是刻意的保护着自己,要是以后咱们之间有了变化也能好聚好散不是。” 她拉着母亲和大姐坐到床沿上,接着说道:“趁着他现在还没有念完书,我好好把咱们家的农业发展起来。这些都需要时间,要是现在就定下来,那我的这些计划怎么办?” …… 母女三人在楼上谈了很久,屋子外的走廊里,一个高大的身影也默默站了良久…… 第九十四章 高看一眼 陈四是在第二天临走前对周世海提出买酒的要求的,当时就让周世海愣在了原地,他压根没料到女儿做耍似的酿成的水果酒还会有人出钱购买。 “你是说我们家悦娘酿的水果酒?”意思是,你确定没说错吧。 “是啊,我可是专程拜托顺海带我来你家诚心求购的,价格也不用你们为难,一贯钱一坛怎么样?”陈四比照着精品包装的仙来美酒给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这二年,一坛高粱老白干的价格不会高出三贯钱。 周世海瞬间被惊着了,“一贯钱一坛?这怎么好意思。难得您看得起我们家悦娘的手艺,家里还有几十坛,您要是看得起,您……” 眼看着自家父亲大嘴一张,今年留着自家使用的几十坛猕猴桃酒就要白送出去了,这可不是周悦娘的本意,赶紧丢下殷殷嘱咐事情的周彤娘赶了过来,也顾不上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一口接过周世海的话说道:“陈四叔,给钱买的话就算了,你要是看得上咱们家的水果酒送你几坛也无妨,只是以后记得要给我宣传哦。” 周悦娘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我很大方吧”的样子,陈四愣了愣,这才知道水果酒上面能做主的是眼前这个女孩子!只是……这几坛也太少了点吧! “悦娘,陈四叔需要的可不止几坛,实话给你说了吧,陈四叔是真的看上你家这个猕猴桃酒了,打算拿来送生意场上朋友的。你刚才说以后,是打算批量做这个酒吗?” 陈四不但眼睛亮了,心里也是一片敞亮,猕猴桃酒颜色青翠。口感香醇,难得的是后劲余韵很足,又不至于上头,正是男女老少皆宜的酒品;要是这种酒能批量酿造的话肯定是不愁销量的。只是? “悦娘丫头,你上哪找那么多批量做酒的原料?而且要开酒庄的话,本钱可不小哇。”陈四这样说其实是想入上一股,可周悦娘的打算远不止如此,她当然知道筹划开酒庄不但要银钱。还要背景,也要有客源。 这些因素她前世学商贸的当然知道,只是目前要想一步登天绝不可能,并且她做酒也没打算做成大庄家,她可没打算献血一辈子,还不知道这血里面的酒精含量酒精能不能再生涅。 “不,陈四叔猜错了,我暂时不打算开酒庄。”借着这个机会。周悦娘也想找个见识各方面都不错的人出点主意,当下将自己的打算稍稍透露了一星半点:“陈四叔觉得我们桑树沟比起城里来怎么样?” 在这古代山村,“农村生态旅游”这个词汇根本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去做了,但在现代旅游业里,这个项目所占的收入比例绝对不低。悠闲享受生态生活的同时又赚取了不错的经济收益,在周悦娘看来,还能享受家庭幸福的日子简直就是她穷尽一生的梦想。 陈四这时候当然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原意,直觉说道:“这里?太冷清了点吧。不过空气新鲜,食材实在,还能上山享受点野趣,偶尔住住还不错。可是,这和你不开酒庄却要宣传酒有联系么?” 周悦娘狡黠一笑,扳着手指头数落道:“陈四叔你不觉得在城里待着的时间一长。身体啊脑袋各方面都会出现一些不适么?其实找个休闲的时间约着几个交好的朋友。带着家人来乡下玩玩,休养几天。能吃到实实在在的乡村小菜、山村老腊肉、自家土养鸡鸭;还能喝上咱们桑树沟特有的猕猴桃美酒,能约上几个朋友去后山林子里溜几圈,亲手捡几只野物带回城里也是一种炫耀啊!春天有满山的野花、夏天可以避暑、秋天有各种丰收的农作物可以享受新鲜、冬天可以围炉吃热烫的食物,看满山的银白素裹。” 周悦娘的口才很不错,桑树沟的穷山恶水在她的舌绽莲花之下倒是成了那独一无二的休养胜地,陈四随着她的介绍在脑海里自然生出了一副立体的图画,再想到周世海背篓里帮他送到大路上去的那几只野鸡,不就是准备回去在朋友三四面前炫耀的么? “你想啊,在县城呆腻了之后能够花上几个小钱到这山明水秀的乡下住上两天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啊!猕猴桃酒我不打算对外出售,只想作为吸引来客的一个噱头,当然,我这个噱头是经得起淬炼的,你们喝的是我第一次酿成的果子酒,针对的是女人,要是下一批成酒,肯定有浓度高一些的,到时候……” 桑树沟最吸引陈四难得就是猕猴桃酒,听到周悦娘这样说,他不由连声问道:“最早什么时候有成酒?” 周悦娘为了尽快吸引到第一批客源,算了算改造房子的时间,咬牙说道:“夏天,正好可以避暑,那时候第一批桃李果酒就能出来,之后的葡萄猕猴桃都能接上。从明年开始,我园子里的猕猴桃应该能够供应上来了。” 她还知道,一旦别人看到她家的收益,后面跟风的便会接踵而至。到时候不怕桑树沟富不起来,不怕自家的日子不好。 陈四从来就不曾小看过任何人,但也不曾高看过谁一眼,然而今天却是破例了。周悦娘这个长相不甚出众,在出了两个美女的周家,稍不注意还会被忽视到边上的少女,在这个时候说起对未来的规划,那双眼睛亮得出奇,就像那夜空中的星子闪烁着耀眼光芒,锋芒!无人可及! 她的规划不会只是空想,能够窝在山村两年时间,在家人帮助下专心研究果园、侍弄果树,她的计划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之所以现在能大声说出来,那证明她一定有了自己笃定的想法,这份谋定而后动的隐忍就是时下很多自以为成功的生意人也望尘莫及的 第九十五章 无法拒绝 陈四的眼光不可谓不毒辣,既然看出了周悦娘出手不凡,那随手帮忙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做,贼笑着看了一眼其他各有各事的人们,对周悦娘提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要求:“明年年初我会参加梓源大掌柜举办的一个宴会,要是你能有一百坛好酒给我去压压场子,还怕入夏不客似云来。” “条件呢?”周悦娘可不认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 “条件?”陈四看了一眼和小宝凑在一起调笑的罗英杰,突然神秘一笑,道:“暂且记在这里,总有一天会找你提条件的。” 周悦娘可不会依从他的这个理由,“这个可不行,我做事情一定要讲究当面结清,要是你这条路不通我宁愿求夏姐夫带我去谢姑父家,虽然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好歹还是亲戚不是吗?” 陈四闻言一愣,呵呵笑道:“其实说说也无妨,有的事情相信你能看得出来。你们家的那个青梅竹马可不是完全靠得住的,要是以后有所变化见见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可好。现在帮着我做生意呢。” “呃,就这个不着边际的条件?”周悦娘虽说看出来罗英杰偶尔的不满,可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还怕挽不住一个少男的心吗?“陈四叔还是另外提个我能及时完成的条件吧。” “也好,免得你心不安。这样吧,在这一百坛之外能不能给我搞到五十坛酒?” 陈四的这个条件还算简单,周悦娘想要做酒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只是刚才周世海明明说了家里还有几十坛,这一下子就答应陈四一百多坛酒那就有些得罪人了,也显得周世海无能了一点。想通了这些关节,周悦娘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后答道:“好吧,既然陈四叔都如此爽快了,那我也不瞒你。家里还有几十上百坛酒不假,但我还有一百坛酒窖好就埋在了猕猴桃园子里。你这一要我家就断粮了。” “呵呵……”大小狐狸一笑,一笔双赢的生意宣布搞定。 送走了城里的客人,周家几人都累得够呛。一家人加上罗英杰草草吃了午饭,罗英杰便跟着周悦娘上了楼,看她忙碌的收拾起房间不由想到了昨晚的某个细节,八卦的问道:“周悦娘,你小叔家那拖油瓶昨晚输了十多贯钱,悄悄溜回家了。” 周悦娘整理着房间里的被套褥子,心里盘算着一间屋子可以做成双人单间。也可以做成夫妻单间,对罗英杰那闪闪发亮的眸子视而不见,淡淡搭话道:“不会,任涛哥才没那么没水准,人家本来就不多话,还不是你和夏姐夫非要拉着人家玩马吊,也不考虑人家赶着回家有没有好好休息休息。” 她今天穿着高领黑色长裙,外面罩着短款湖蓝色马甲。不得不说,这样的穿着很显身材。她的发质柔顺,发色黑亮,衬着小蛮腰、翘/臀,姿势可不是一般的优雅迷人。 罗英杰眼睛都直了,心不在焉敷衍答道:“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过年嘛,当然要放开一些了,谁叫他老是板着一副棺材脸。多少年了也没变过。” 周悦娘这时已经理完了一间床上的被盖,但需要爬到床上去整理毯子下的褥子,她蹬掉了脚上的布鞋,高高撅起臀部爬了上去,罗英杰不说话了,鬼使神差盯着那高高的翘/臀。咽下一口唾沫,向前走了两步。 “周悦娘……” “嗯。”周悦娘浑然不觉自己曼妙的曲线已经引得某些人狼性大发,还用诱惑人的鼻音应了他一声。 “周悦娘,你这个未婚妻做得不称职。”虽说垂涎三尺,但罗英杰还是保持着清醒,这是在周家呢,要是突然惹得周悦娘大叫一声,非得被小宝揍成猪头不可,况且还有老是防贼一样审视他的老丈人周世海。挪动脚步坐到了床沿边上,私心认为这样就能靠她近一点了,看表情松动的话自然就能一亲芳泽了,要知道,他脸上的酒窝能醉死人啊。 “怎么不称职?”前世今生恋爱经验为零,和男性相处经验不多的周悦娘压根没察觉到他的勾引意图,大喇喇坐到了床上,折叠起床上的枕巾,眼神略略瞟了一眼他,只是觉着他这样笑着有些呆傻。 “我们没牵过手,没亲……嗯……”罗英杰反而有些说不出口,主要是周悦娘的表情太过坦荡,让他无所适从。 “牵手?亲……,你是说亲吻?”周悦娘调侃的看着面前英俊的未婚夫羞红了一张脸,酒窝里的颜色最深,红得像一汪血。仔细想想,这三年的未婚夫妻生涯的确过得清水了一些,但是古代人不是都应该很保守吗?听着外面的毫无动静,突然想到大姐周彤娘的叮嘱:男人嘛,适当给点甜头勾着总是好的,何况这还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古代人也是人嘛! 当下丢开枕巾,主动拉着他的大手:“这样吗?”暖暖的大手中握着有些红肿冻疮的冰凉小手,看起来还算契合,前提条件是罗英杰的手掌不要那么白皙,手指不要那么修长,倒显得她一个女孩子的手不够秀气,够不上青葱玉手的曼妙。 嗯,她还有第二招的,倾身向前,红唇触向他的酒窝,说实话,在两人定亲之后她就有这个想法,看看酒窝里是不是装着醉人的美酒。 罗英杰彻底的懵了,这!这怎么跟他的设想不一样?不是该发挥自己男性魅力勾得她意乱情迷,然后自己肆意品尝她的味道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感觉脸上温温软软的,清浅的呼吸就在脸侧吹拂,像是一根羽毛在骚动他的心,所有的情绪飘然远去,眼底只能看见一片光洁的额头,还有那浅垂的眼睫,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咕哝,想要得到更多。 只是,满足了他小小要求和自己小小好奇的周悦娘却是不愿意给他更多的甜头,及时的抽身而退! 第九十六章 周家重孙 假期只有二十来天,罗英杰和小宝两个除了聚在一起商讨了几天各自的课业后就分开各玩各的,周悦娘在罗家待了五六天,照例厚着脸皮晚上和张兰挤到一处,她总能找到话题搪塞越来越急切的婆婆。 张兰是个敏感慧黠的女人,她感觉到了儿子的彷徨和周悦娘的自我防备,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只得依从周悦娘所说的“给罗英杰空间和时间做他该做的事情。” 娘俩都知道,如今罗英杰最重要的是上学,要是家里有个亲密的未婚妻等着,他的心思不会放在学习上;而周悦娘总能找到好的理由让罗英杰奋发向上。从考上绿泉书院的定亲,到考上松山书院的牵手亲脸,再到周悦娘这次送他离开悄悄在他耳边许诺的生辰礼物,都让罗英杰这个单纯的孩子立刻高兴的投入到艰苦的学习当中。 “悦娘丫头,你给咱们家英杰许诺什么了,看他晕头转向的那个模样!我很少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和周悦娘一起送罗英杰出门的还有张兰,小宝还要晚上两天出门,两个一同长大的少年也因为书院的不同地方不再像以前那样同进同出了。 听得张兰调笑般的询问,周悦娘可不敢轻易的搭话,婆婆和忘年交根本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没定亲的时候可以喝张兰肆意的调笑,说着违心好听的恭维话,而定亲之后则不同了,太热切会说你轻浮,话太少会说你冷漠,这都是天下婆婆的通病。对她来说媳妇就是来和他抢儿子的坏人。一句话站不住脚或许就会全盘崩溃,周悦娘目前对罗英杰还是有着认命过上天长地久的心态,那也就只有曲意讨好未来准婆婆了。 “娘,我就是给他说我会在家等着他的。”周悦娘捡着好听的给她说了两句。她才不会笨蛋的告诉自家婆婆:我是答应你儿子要给他一个法式长吻了。 到了送走了小宝,桑树沟出门打工的男男女女也出门的大半,今年周世海和周世田都被周悦娘说服了不出门打工,就在家里果园劳作。 二月二龙抬头。春日到来万物复苏!周悦娘家的院子里坐着周世海兄弟俩和他们的家人。周悦娘在过道上放了一块黑木板,正拿着教杆煞有介事的给下面五个人讲诉着接下来需要做得事情。为什么是五个人?周世海夫妇和周世田夫妇加起来是四人,那多了一个任涛呢? 任涛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回家之后带回了两千贯钱,照例说过了年应该继续出门上工去,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周世田说了他准备学着周悦娘栽种猕猴桃之后毅然决定不出门了。任家两老过世之后还有十来亩的荒山并着两三亩山地一直是周世田在帮着打理,看在周家和村长家关系不一般的份上,任家几次闹事都被罗家帮着囫囵应付了过去,这次任涛归来,周世田正好卸下这个艰巨的担子,土地全都烫手似的塞给他了。 “小叔的山地和任涛哥家的山地我们也都看过了,土质都很不错。任涛哥新开出来的几亩山地上面需要增加一处蓄水点。毕竟那边的山泉水流量太小,旱季怕是跟不上灌溉,趁着早春没什么雨水。加紧时间砌好!明天开始,爹和小叔就开始修葺各块园子里的蓄水池;任涛哥记得找镇上的砖窑催着咱们定做的那批土砖,必须要加快速度雇人彻好土砖;娘和小婶子就陪着我把去年嫁接培植的果树分雌雄成捆,等到一切就位之后就可以速度栽种下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周悦娘端了一旁的清水灌下,“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俨然一副严厉夫子的架子。“我有问题。”周世田举手说道:“悦娘,按照你的方法和畅想,以后咱们砖窑定做泥砖的数量会越来越多,为什么不自己把这个钱给挣了?” “小叔问得真好。”周悦娘一直都很赞赏周世田灵活的头脑。总是能想到很多超前的事情来,无奈家庭条件有限,聪明才智一直得不到发挥,她倒是愿意给他机会。“小叔的这个想法现在我们还根本实现不了。第一,我们目前需要的泥砖还不是太多,却要得很急;砖窑有现成的场地和工具。做起来方便快捷,虽说要运上一截路,但雇上白马村的两个马队,这事情一天就能搞定。” 不怎么开口的任涛这时候一阵见血的补充道:“咱们人手也分不出来啊!”见到大家恍然大悟的神色,任涛整了整神色,眼神复杂的瞧着周悦娘,没想到两年不见她竟然有此作为,且还有那么远大的梦想,而自己呢?只想着挣点小钱,让别人另眼相看而已;可如今越是了解她越是觉着肤浅的罗英杰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她。任涛也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事情:“猕猴桃酒真的好卖吗?” “任涛哥,你应该问,咱们的猕猴桃酒够卖吗?”那一瞬间,周悦娘自信飞扬的神采深入任涛的心间。 种种工作在这次动员大会之后有序展开,一边忙碌着山上的果园,一边按照周悦娘的要求两家人开始休整自家的房屋。周悦娘家的新小楼留出自家睡的三间屋子,其他全部改成小客房,重新加修了更衣室和浴室,就连厨房也花力气修改了一番,照周悦娘的话来说,接待个十几二十人没问题! 周世田家的小院子因为白翠一家的搬离空出了不少,他不愿意动用任涛回家后交的两千贯钱,因为他要留着给任涛在靠山村修新房,以后给任家留条后路;暂时也没了财力翻修楼房。不过小小的修葺还是能允许的。 “农家乐”这个词汇第一次在桑树沟兴起,不少人还因此到周家好言劝周世海兄弟俩不要跟着个少女傻干,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样的人周悦娘不会嫌弃,一般都会耐心解释一番;然而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不开眼的,总是逮着机会就来讽刺几句,为首者非大娘白翠不可! “哎呀,我说这两天我家怎么那么不安生呢,原来是世田在动我家的土啊?你不怕把你侄儿媳妇的孩子给动丢啦?”农村有个习俗:在家有孕妇的情况下是不能动土移床的,否则会让孕妇落胎。白翠的这番话说的可严重了,本来牵着洋洋在一边看热闹的白凤莲立马变了脸色,孙素素怀的可是周家重孙第一人。 “翠儿,是不是素素有什么不妥?” “怎么不是?这几天老是叫痒痒,身上都挠出一道道血丝了还不见停,看着怪吓人的;那手脚也肿胀得粗了一半有余。”白翠也心疼孙子,担心孙素素有什么问题。 “那赶紧去叫郎中看看啊。”周悦娘也不敢催促小叔弄个排水系统在院子里了,要是孙素素有什么问题虽说不是动土造成的,可背着那个骂名总是不好。 “看什么郎中啊?生孩子还不是那么一回事,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遭。看郎中一要花钱,二来这里去镇上得走多远的路程?不过啊,我还是担心我媳妇的,今儿一大早就去李大仙那化了一碗符水,结果啊,人家李大仙说我们家老宅子有人在动土,挖着祖先人的腿脚了。”白翠眼睛盯着院子边上那一圈水沟,“没曾想,居然是真的!李大仙真是神了。” 周悦娘的心里浮现那个李大仙泛黄的板牙,甚至还记得她板牙中间那根已经发黄的青菜,胃里一阵翻腾:“大娘,你该不会真的把符水拿给素素姐喝了吧。” 白翠脸色一变:“哼,那妮子嫌弃脏,硬是不肯喝。” 那就难怪她要出门“散心”了,感情家里孕妇为大,她不敢和孙素素叫板,跑到这里找平衡来着。周悦娘可不愿意给她那个机会,干脆收拾了工具,“爹,小叔,那你们就上山看看任涛哥找来的人做得如何了。记得雌雄比例是八比一,大粪多去点,要分层掩埋,免得伤了树苗根本。” 其实不用她教,这些个栽植方法周世田已是烂熟于心,拉着周世海一溜烟从后门上山去了,依稀还听到他在说:“二哥,你们家悦娘不知道随了谁,啰嗦又霸道。” 周悦娘怒了:啰嗦霸道说的是我?俺好歹是从现代大都市厉练出来的,怎么就成了啰嗦霸道的人了? 第九十七章 不依不饶 秉着关心的本意,周悦娘丢下工具洗干净手脸就到了白翠家,孙素素正在院坝里转圈,白翠端着一碗鸡汤跟在她身后苦劝:“素素,你就喝上一碗鸡汤吧,不然孩子太小不好养活。” 周悦娘见孙素素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整个人却像是吹气球般膨胀得可怕,而且极不协调,肿胀的是手脚和脸庞,那是明显的水肿,裸/露出来的肌肤上随处可见狰狞的抓伤,伴着一块块小疙瘩,看上去有些吓人。 “娘,我不想喝,没胃口,肚子撑得难受。”孙素素也苦着一张水肿的脸庞,扶着大肚子一步步艰难的挪动着脚步。 “素素姐,你什么时候生啊?”周悦娘觉着现在孙素素的状况好像不大正常,以前虽说没生过孩子,好歹在现代那个高速繁华的城市里还是听说过一些孕前出现各类身体问题的孕妇,像孙素素这种的好像就是其中的一种,若是不救治好像大人小孩都会有危险的。关键她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 周悦娘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两个词汇“黄疸”和“子痫”!好像婴儿有这两种先天疾病的话,母亲都会出现如今孙素素的症状,只是这些事情她怎么敢肯定? 现在是古代,没有医院,没有产检,都是快生了就找稳婆来,生小孩全靠自己与天搏命。唉,可怎么办好呢? “素素姐,强哥什么时候回家?让他带你去镇上,不!去县城里好好找个大夫看一下。我怎么觉着你和大姐生小孩时的状态完全不在一个调上。” “哎呀,该不会是怀的女儿吧,不然和彤娘怎么不一样?”白翠做好了午饭,拉着围裙擦着手走了出来。对周悦娘客套道:“悦娘,要不在我家吃饭?” 周悦娘撇撇嘴光是听你这口气也知道有多勉强,还是免了吧。“算了,我回家吃去,顺便看看他们做活儿的人有没有偷懒。” 做活儿的人没偷懒,她布置下去的每项任务都圆满的完成了,周世海和周世田还有任涛都在他们家吃午饭。罗月华从来不会客套的问人在不在自家吃饭,而是直接把饭碗放到你的手中,让你走都不好意思走。 任涛端着饭碗,拧眉看罗月华一个接一个腊肉往自家碗里堆,他天性冷漠,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旁边周悦娘总算发现了他的窘状,拿着筷子戳戳自家殷勤的老娘:“娘,你也忒偏心了点吧。罗英杰被你吓得都不敢和你同桌吃饭了。你又把劲头用在任涛哥身上了,怎么没见你还给我和我爹夹菜呢?” 罗月华顺手夹了块腊排骨到她碗里:“你们自家不会夹啊,又不是客人、” “对啊。任涛哥也是自己人,你那个样子不就是把他当客人了吗?今后他还要在咱们家吃很久的饭呢,难道你都这样子夹菜?” 周世海和周世田已经商量好了,两家并作一家人,在一个锅里吃饭,这样方便接下来好几个月的忙碌。 好几十亩的果园栽种就花去了整个二月,三月是追肥松土的时节,周悦娘有了事情忙碌一时倒是没继续关注孙素素的情况。四月初,已经过了怀胎十月生产的日子,孙素素却还是没看到动静。孙素素已经肿胀的根本没办法走动,可白翠和白凤莲却说那是孩子长得好的征兆。 周心强在家陪孙素素之余,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帮着二叔和小叔整理果园了,做事情老实肯干,又不肯像外人那样收工钱,周悦娘愧疚之下闲心又起了。趁着果园里三月到四月之间十来天的空隙阶段悄悄找了周心强,拿周兰娘说事,婉转的说了孙素素目前的情况不适合在家里等着生产了,最好去松岭县找个好点的大夫和稳婆看看,然后专心待产。 周心强肯定是关心妻子孩子的,当天回家就闷着头开始收拾包袱来。不一会儿,周悦娘一家就听见他们家传来白翠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在家过来的,偏偏你婆娘金贵要弄到县城去住着,这得花多少钱啊?你一年挣了几个。” “这又是怎么了?”罗月华放了碗筷,急急火火的就准备出门去劝,白凤莲倒是早一步端了饭碗就追了出去。花清芳抱着洋洋不好意思看了看公公和大伯,把洋洋递给周世田抱着,局促道:“我也劝劝去。” 周悦娘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白翠闹的是什么,说实话,这次随便她怎么吵闹也不应该拿孙素素母子俩的生命开玩笑。她也只得放下碗筷笑了笑赶紧充当救火队员去。 周心强不会说话,任白翠在那儿怎么哭叫他也不管不顾,这时候已经收拾好的包袱,从二楼房间里牵出来了臃肿的孙素素,好像正等着白翠添个一两百贯钱。 “不管怎么说,不准去。生了孩子还要做酒席,哪有那么多钱白送给县城的大夫和稳婆去。我们山里的张稳婆就行。”白翠不依不饶,张着双臂站在院子门口不让周心强和孙素素出门。 “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看你又哭又叫成什么样子!进去再说,人家可都在看呢。”白凤莲沉着脸骂道。罗月华和花清芳一起伸手将白翠扶到了院子内一张太师椅上坐好。 白翠还在不依不饶的哭叫着,关键她还一边哭一边撕扯自己的头发衣服,不一会儿,一个惨遭凌虐的凄惨妇人形象就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得周悦娘又是好笑又是佩服。 “你要是不拿钱给我就算了,我去素素家借点。”周心强倒也干脆,根本就没把白翠那副做派看在眼里,不过也是,任谁看了自家老娘二十多年的撒泼形象也会生出免疫力的吧。 “你们看这个不孝子啊,不听话就算了,还要把面子里子都丢到媳妇娘家去了。呜呜……我命咋这么苦哦,早日收了我去,免得被气死。”白翠从椅子上滑到地上,蹬着脚直哭,眼泪鼻涕齐飞,鞋子也蹬到一边去了。 “强子,谁让你送素素去县城的?”白凤莲一口问出了重点,周心强老实木讷,回家这么些天了也没想到过送媳妇去县城待产,怎么突然这这么坚决。 眼神转向孙素素,老人家也不由吓了一跳,怎么一下子娇小的孙素素就变成巨无霸了,那双眼睛肿的只留下一条细缝,衣裤都被涨得撑了起来。看着是很奇怪。“嗯,素素这个样子去看看也好,只是没必要去县城里吧。” 罗月华和花清芳也被几天没见就胖了许多的孙素素吓了一跳,哪有孕妇变化如此巨大的,身上皮肤就像是戳一下也会破似的。 “祖母,是我让强哥带素素姐去县城里的。”周悦娘叹了一口气,一语惊起无数惊愕。 “你?” “悦娘?” 看大家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还有白翠准备翻身起来打她一顿的架势,周悦娘赶紧退到院子门口,摆出随时准备逃跑的架势解释道:“我前些日子不是去了一趟县城里嘛,和大姐说起了素素姐的情况,大姐给我说了她们认识的一个妇人,在生小孩之前浑身难耐的痒,那家人没怎么在意,结果孩子生下来就很黄,差点命都保不住。我也是担心小侄子……” “呸呸呸!胡言乱语诅咒我孙子。”白翠打断周悦娘的话咒骂道:“作死的周悦娘,不要诅咒我孙子。” 周悦娘懒得和这个说不通道理的女人计较,看孙素素那样子恐怕还不止婴儿黄疸那么简单,要是一个弄不好一尸两命可就是惨事一件了,虽说这古代医疗条件落后,但好歹这个王朝的开国皇帝是穿越来的,县城里说不定有懂得这些的大夫呢? “我知道咱们周家洪福齐天不会遇到那些糟心事,这不是预防为主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不好的结果吧,只是让强哥送素素姐去县城找大夫和稳婆看看而已,都这么些天还没生,我很担心素素姐。” “桃子山不是有稳婆吗,干嘛舍近求远?”或许是被周悦娘所说的那些事情吓到了,白凤莲一边念阿弥托佛之余,责怪的回道、“桃子山的三婶婆不是说素素姐半个月前就要生孩子么,还在大娘家好吃好喝三四天,结果呢,什么动静都没有。”最后还被白翠骂走了。周悦娘可不敢说完。 “只是去县城里看看花不了多少钱的。这样吧,我和强子哥一道去,就住在大姐家也花不了几个钱,什么事情都要稳妥点好。” 听到说有周彤娘一家照顾花不了多少钱,白翠的脸色变松动了许多,拍拍灰尘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那好吧。” 第九十八章 天经地义 周悦娘现在只想念阿弥陀佛! 周心强和孙素素已经是六神无主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大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 好吧,孙素素现在的情况相当之危险。他们找了城里有经验的刘大夫和张稳婆一起给孙素素诊治,不料刘大夫和张稳婆说出的话吓了他们一大跳。孩子再不生出来的话,大人的小孩都可能没命。 现在必须让孙素素生产,但是孙素素一点生产的迹象都没有。刘大夫提出给孙素素喝催产药,周心强眉头紧皱地看着孙素素,一时拿不定主意。 孙素素急得真哭,也是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周悦娘看着这两人,心里火烧火燎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磨蹭。现在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一切听大夫和稳婆的了。 “强哥,素素姐,刘大夫医术高明,张婆婆也是城里有名的稳婆,经验自不在话下,就听他们的吧!”听他们的话还有一线希望,如果就这样下去那肯定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一起来的任涛也在旁边帮腔:“悦娘说得是。” 周心强终于拿定主意:“好,刘大夫你开方子吧,我马上去抓药。” 药抓好煎好后,周心强喂孙素素喝了。催生药一时半会儿不会起效果,任涛见周悦娘一脸疲惫,便道:“悦娘,我先送你回你姐家休息休息吧!” 周悦娘虽然担心孙素素,但也知道她可能得等到明日才会生,自己还是趁机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好来帮忙照顾,便向两人告辞,和任涛走出了同心药铺。 春天的夜晚还是有几分寒意,同心药铺到城外的夏家还是有一段距离,算了算路程,周悦娘拢了拢身上的薄衫,不好意思的对任涛笑笑:“任涛哥。咱们是租一辆马车还是走路过去?” “走路,省钱。”任涛眉心一皱,周悦娘身上多了一件黑色的男子长衫。 “任涛哥,你穿着吧,我不怎么冷。”周悦娘看前面任涛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米色薄衫,修长挺拔的身材超级匀称,随即回神,暗骂自己想得什么啊,人家任涛男色惑人管自己毛事?敲敲额头,她赶紧追着他高大修长的背影追了上去。 “任涛哥……” “衣服你披着,我正走得发热,要是一会儿冷了你再还给我。”任涛头也不回,径直沿着街边大步走着。 “不是,任涛哥,我是说,你好像走错方向了……”周悦娘站在原地,将双手伸进带着淡淡男子特有味道的衣袖中。 任涛顿住了脚步,幸好天色暗淡,看不见他暗红的脸色,否则会窘得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生着一双灵动眼眸的周悦娘。转身,看身旁娇小女子身上穿着自己黑色长衫的影子,突然有一种叫“幸福”的情绪涌上心头。 一高一矮两个影子在寂静的街道上前行,周悦娘突然觉着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两个人有些小暧昧,直觉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时刻,轻咳了两声后试探着问道:“任涛哥,前两年你是怎么过的啊?一定很辛苦吧。” 说完恨不得咬自己一口,一个山里孩子想要混出头肯定困难重重,光是看他年后宁愿留在山里种地也不想出门就应该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了啊。虽然她对几年后山里收入会高过出门打工很有信心,可别人不一定有这样的认知啊。 不料,任涛可有可无的应了一声:“就那样过的呗,辛不幸苦都已经过去了。” 周悦娘不喜欢一句话之后又是长长的沉默,想了个自认很安全的话题问道:“任涛哥都二十二还是二十三了?你长得这么帅,在外面一定有好多姑娘喜欢你吧?有没有什么大掌柜的女儿看上你?” 原本的一句玩笑话却让任涛顿了顿脚步,表情有些奇怪,随即恢复他惯常的冷漠,轻声反问道:“你认为我长得帅吗?和罗英杰比怎么样?” “呃……”周悦娘没想到一向冷漠的任涛今天这么配合,问一句就答一句,虽说这回答有些奇怪,但总比她自说自话要好得多吧,顾不上深思什么含义,笑着答道:“任涛哥本来就很帅,罗英杰那臭小子怎么比。” 任涛剑眉一挑,嘴角露出个完美的笑容,可惜周悦娘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压根没看到任涛眼中的别有用心。“哦,那你喜欢那小子什么地方?” “喜欢?不知道,反正亲事定在那儿了。”周悦娘不知道怎么回答,对罗英杰,从上次小小调戏之后心里好像多了一丝明悟,那个单纯的男孩子作为一生的伴侣或许还不错,不用费心的猜测他瞒着什么事情,这样就很好,比嫁到那些有钱人家的勾心斗角不知道好上多少。 “你的意思只是因为是和他定亲,所以……”任涛停下了脚步,周悦娘也只好停了下来,不知所谓的看着任涛在阴影中莫测的俊脸。 “悦娘,那时候我让你等我三年是认真的。” “吓……”周悦娘瞪大了眼睛。 “我本来想挣到钱之后回家修了房子也好有资本向你家提亲的。”任涛微微抬头,嘴角的讥诮在昏黄的月光下有几分苦涩。“不过,只要你觉得幸福,什么都够了。” 怎么这样?周悦娘懵了!没想到任涛从来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怎么会对她有好感? “愣着干什么,走吧。”任涛领先大步走开,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说出来不是要让你难做,只是觉得想要把心事说出来就够了,放心,只要你和那小子好好的,我不会破坏你们的。” 呃,意思是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也是不会放过机会的!这一点,周悦娘和任涛都有认知,只是心照不宣的继续往周彤娘家走着。 不过周悦娘的脚步不是那么轻快了,没什么心机的她真的不知道这事情该怎么应付了。看前方任涛依旧修长挺拔的身姿,她深深呼出一口气,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管他那么多干嘛? 她却是不知道,这“车”即将开上一条她从来就没想到的巨型大道,人生的轨迹一变再变! “什么?罗英杰生病了让我立刻去照顾!怎么这么突然?他爹娘呢?”刚刚到了周彤娘家还来不及坐稳,周彤娘便转告了刚刚罗家托人捎来的信。 “娘说,他爹这两天不在家,他娘要照顾他不知情的祖父祖母,也去不了。你是他的未婚娘子,你去照顾他不是天经地义嘛?” “可,家里接下来就要步入最忙碌的月份了,我这么一去要忙上好些天,我的果园怎么办?” 关键时候,还是任涛比较理解人,沉声道:“你就放心去照顾罗英杰吧,只是要注意安全。果园里的事情有你爹和我周叔两个老手,还有你交待的那些事情,我明儿一早就赶回去帮忙。” 也只好这样了! 第九十九章 颠覆自己 周悦娘记挂着罗英杰生病的事一夜没睡,卯时一刻就从周彤娘家往码头赶去,罗英杰上学的城市要坐近一天的船才能到达,事情紧急,周悦娘也顾不上任涛等人浓浓的担心,不断的保证自己到达书院就会给家里捎信,她也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担心她还从来没单独出过远门,只是,难道给他们解释说,她前世在现代,不但熟悉出远门,就连出国门也是不会有丝毫问题么? 独自坐在船上看窗外蒙蒙亮的天空逐渐染上绯色,心里不断浮现罗英杰可怜的面孔。那孩子听说小时候就没离开过药罐子,如今身体总算好起来了,怎么突然生了病呢?一个人独自在远方求学,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朋友,这个时候还生病没人照料,光是想想就觉着可怜。 想到这儿,周悦娘暗暗叹了一口气,要不是家里事情太忙太多,这次倒是不妨在那儿多陪他两天,省的他身体好转了心情却好不了;事到如今,也只有尽量多依从着他一点,实在不行多亲他几下哄哄他算了。 一天的时间就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度过,到了下车的时候天色稍稍暗了下来,码头上,一位身着劲装的高大少年手里举着一个偌大的纸壳牌子,上面“周悦娘”三个黑笔大字还算显眼。 她提着个大大的包袱看起来有些呆板,来人明显愣了愣,语调有些迟疑:“你就是罗英杰的未婚妻?周悦娘?!” 周悦娘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是啊,英杰他现在怎么样?身体不要紧吧?” 或许是太过急切的问题让少年不好意思再耽搁时间,接过她手里的包袱收好纸板领先往码头前走去,“这个……等你见到罗英杰了自己问他吧。” 周悦娘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原因,总觉着前面大步而行的少年语气中似乎带着点失望和敷衍,不过都被担心给压了上去。迈动不长的双腿疾走几步,她从来就不是容易被说服的那类人,秉着安心的初衷,契而不舍的继续问道:“见了他再问。那就是他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不知道诊治的费用是谁垫付着?夫子还是书院?” 少年下意识在回避这个话题,突然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源,是罗英杰的同窗。” “哦,那平日多谢你们照顾英杰了。”周悦娘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歉意,心肝下意识“咯噔”提了起来。也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跟着他上了路边的马车。 祝源没说话。提着包袱表情很严肃,气氛顿时沉默下来;周悦娘蹙眉:莫非情况还有所不同? 很快,她就知道情况不止是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 祝源带着她在离书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若不是身处四周热闹喧嚣的环境中,周悦娘都有拔腿就逃的冲动了。祝源不知道什么原因,沉默的可怕,只管带着她东绕西转的走了大概半刻多钟,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院子周围的人似乎和祝源很熟悉,他不停地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呼,随着往院落深处前行,越来越多的疑惑充斥在她的心间:这里的房子看起来很奢华,虽然罗英杰家在山里也算富裕,但还不到能住上这样房子的地步。生病的罗英杰会在这里?? “等一下!”周悦娘抢过自己的包袱,对闻声转身的祝源摆出个防卫的架势;“这里是哪里?你究竟是谁?不说实话我就叫人了。” 趁着还在奢华房子和普通院落之间还有两个捕快在巡街,她还是为着安全,先做好防备为上策! “这是我的鱼牌!你现在想起来怀疑我不觉得有些晚了么?”祝源身材高大,五官周正,身上也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将鱼牌放到周悦娘的手里,嘴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我是坏人,你不就惨了!真不愧是山里出来的,单纯到这个程度!” “停!”周悦娘将鱼牌还给他,“第一,你的身份什么的其实我没怀疑,因为罗英杰那儿我看到过你的画像;第二,山里人怎么了?我之所以能跟你到这个位置难道就没有万全的准备么?这儿还有巡街的捕快,我就不信我一叫‘抓贼’人家会坐视不理?第三,现在叫停,正是因为后面房子的人群相对较少,也没了捕快,地方也太偏僻了点,所以还是问清楚的好。最后,请你不要一副‘山里人很土’的表情,否则我自己知道去书院拜托英杰的夫子带我找人! 祝源露出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他没想到周悦娘不动神色的计划了这么多事情,还真的以为她就一纯山妹子,不是说她一直在山里种地的吗?看来今夜的事情有的瞧了。摸摸下巴,严肃的祝源突然对周悦娘友好的笑了一个:“或许,应妃儿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什么意思?”周悦娘很想转身就走,从祝源眼神里她看到了不祥之兆。 “走吧,罗英杰就在前面不远的一处庄园里等着你呢。那里还有另外几个同窗都等着认识你。”祝源重新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对她双手交叉的武术起手式嗤之以鼻:“你也别摆出那个防备的样子了,你这个模样还引不起我的兴趣。” “哼!”周悦娘自然知道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急于知道真相的她也懒得和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计较。 还没走进那栋白墙红瓦的庄园就听见里面喧闹的男女欢呼声,祝源回头,想从山妹子脸上看到点自卑什么的,却是让他失望了,周悦娘的脸上有了悟、有讥诮、有怒气,可就是没有自卑和向往。 “我想,英杰根本就没生病吧?或者说,英杰也不知道我今夜会来?”周悦娘在进庄园大门前忽然低声问了一句。 “这个……”祝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罗英杰是没有生病,但她的前来他是知道的。 “算了,进去吧,事实如何,他自然会给我解释的。” 宽阔的宴会大厅,热闹的丝竹管乐,五光十色的烛光效果,四周欢声笑语的人群……,杯觥交错、衣香鬓影!周悦娘只觉得悲哀,这喧闹当中究竟有多少真情? “今天是我们书院最美的姑娘应妃儿的生辰,这里是她家,都在这儿给她开庆祝生辰!罗英杰也在的。”祝源低头凑到她的耳边大声说道,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醇香,神色不禁一呆。 “是吗?那我们应该去哪个地方找他。”周悦娘的眼神很清澈,清澈到祝源能从里面看到众人醉生梦死的倒影;她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这一切仿佛和她没丝毫的关系。 这时候,管乐声突然停了下来,一袭银白色衫裙的少女自木梯处转了出来,眉毛修饰得很漂亮,是标准的柳叶眉,睫毛又卷又翘,让一对大眼睛平白增色了八分;粉/嫩的脸颊和本色非常接近的唇红也都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独特的气质,看上去像个出尘的仙子般惹人爱怜。 轻柔的管弦曲乐重新奏响,应妃儿在扶梯最后的一个转角停了下来,纤瘦白嫩的手掌轻轻搭在了扶梯上,美目四望,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罗英杰!小仙女在找你呢!”不知道是谁大声的调笑了一句,顿时口哨声四起,将管乐都盖到了一边。 应妃儿在众人的起哄下显得很淡定,只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彼端,罗英杰一身青色长衫,闲闲倚在廊柱上,双手抱胸,嘴角带着痞痞的笑容,脸颊两颗酒窝温柔得像要醉死人。 四目相对,火光四射。 轰—— 周悦娘觉得这一幕真的要颠覆自己对古代的认知,前世所知道的古代社会不是都很封闭保守吗?为毛她现在看到的是如此开放的一幕。 …… 第一百章 主动退亲 祝源觉得自己有病,这病还挺严重的。 作为罗英杰的同窗兼好友,他们三个是比较清楚罗英杰有个已经定亲的山里妹子;但纵观整个书院,气质独特又长相出挑的非他莫属,况且他身上还带着一种大多数人没有的“纯”。于是乎,罗英杰顺理成章成为了书院少女们芳心暗许的对象。 其中之一的应妃儿出身富贵,本来对山里出来的罗英杰不屑一顾,谁知道不知怎么回事,罗英杰有喜欢的人这个事情被她知道之后,她开始对罗英杰暗送秋波,快一年了,攻势愈发激烈,却是效果不大。 这可气坏了应妃儿,当然,旁边喜欢她的男儿心也碎了一地,祝源属于其中一个。碎心的男生们秉着各自的那点小龌龊心理,将罗英杰喜欢的是个土了吧唧的山里妹子的事情挑了出来,气得应妃儿非要看看是什么样子的村姑能拴住“王子”的心,于是“勾结”了几个人炮制了一出“王子患病记”准备把山里妹子骗来好好嘲笑一番。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罗英杰是个什么想法,竟然主动在父母面前圆了谎,还说服了父母让周悦娘前来。 祝源原本也是打算看看罗英杰和他未婚妻出丑的,这才自告奋勇的担当了接人的主要任务。可人和他们想象中的怎么不一样?他现在不是该通知“好戏开场”了么?为什么要和她躲在门边阴影处听她对宴会品头论足? “管乐没有选好,既然要弄这么一出,就应该选《凤求凰》啊!” “还有,男女主角这身衣服也太不配了,看来她的功课没有做好,真应该好好的研究一下司马相如挑逗卓文君时的作派。” …… 等等,祝源只觉得自己被眼前的少女搞得一头雾水,《凤求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他都知道,只是这男女主角是什么鬼? 周悦娘自己也不想这么唠叨啰嗦的,她心里有些乱,不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罗英杰的面前说什么才好?两世为人,恋爱经验为零。难道像前世做秦玥那样?得知男朋友被撬墙脚之后淡淡对他说一句:幸好没让你爬上本小姐的床,否则还要回去烧床铺! “等等,你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懂?”祝源总觉着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醇香味道,隐隐传来惹人心醉;这味道和其他女子的体香截然不同,让人有上瘾的感觉。还有就是她黑白分明的杏眸里闪耀的光芒是那么与众不同。在这个极致奢华的场合中,她的眼神依然平和。 “人话都听不懂,难道你想听鬼话?”周悦娘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你忙你的去吧,谢谢你帮英杰接我。我找他去了。” “左右也没事可干,我陪你过去吧。”祝源赞赏的看了眼昂首挺胸的她,选在此刻去找罗英杰还是要有几分勇气的。他觉得自己真的病了,不是该抽身离开吗?干嘛要觉得她需要保护! 罗英杰正和屋子另外两人并着应妃儿站在扶梯下聊着什么。应妃儿不知道听一位少年说了什么,捂着红唇笑得花枝乱颤,那双大眼总是有意无意的瞄向罗英杰,偶尔还会看看门口。 罗英杰当然知道应妃儿在看门口,他甚至知道她在等待周悦娘的到来,等待将周悦娘踩在脚底。他很矛盾,矛盾的焦点倒不是他有多摇摆不定。对周悦娘,罗英杰的心思还算比较坚定的。上次过年周悦娘的“小甜头”还是让他魂牵梦萦,之所以默许同窗们配合应妃儿的恶作剧,最大的原因是他想激起周悦娘的醋意。 他想看到周悦娘为了他,到他身边来!为他做一个贤妻良母,而不是一直呆在山里做村姑。这也是他的一次赌博,他希望他会赢。 看着应妃儿眼神的变化,罗英杰回头,他觉着赢了一半:至少,周悦娘为了他丢下了所有的事情飞奔而来! “英杰!原来你没生病啊!吓了我一跳,你也是的,都不怕家里人跟着担心吗?赶紧差人回家报下平安吧。”周悦娘双手合什,眼神激动,泪睫于眶,一副感谢天、感谢地的“纯”样。 罗英杰愣了!他的同窗们愣了!应妃儿“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罗英杰,你不介绍一下吗?” “我……,她……”罗英杰摸着后脑勺。在同窗面前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皆因周悦娘眼底的火苗烧的他心里发虚,常年的积威在面对面之时才会倍感压力。 “英杰,什么都别说了。我知道是你太想念我才撒了谎,赶紧的,找人回去送信吧,不然大姐他们得急死。”周悦娘闪着晶亮的眼神,一副“你就是我的天,其他人全靠边”的土包子模样。 应妃儿只觉得自己想和个村姑比较的心思太孩子气,瞧这村姑样子,罗英杰会喜欢她才怪。大眼一扫,却发现罗英杰脸上没有那种无奈的敷衍,反而表情讨好,一副奴颜媚骨的样子,微微弯下身子对村姑大献殷勤:“悦娘,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这就找人给大姐带话,你可要千万消消气。” 和应妃儿一样大跌眼镜的还有罗英杰的同窗,他们根本没想到罗英杰会怕一个山里妹子,而且,这个山里妹子和应妃儿比起来简直是云与泥的差距。当然,应妃儿是云,这个村姑是泥! 周悦娘身上还穿着昨天陪孙素素到松岭县城同心药铺时的那套衣裤,个子不高。五官小巧但是眉毛没修饰过显得太粗;皮肤白皙,但几颗雀斑都不拿粉底遮掩一下;嘴唇水润,又有些偏厚,怎么看也不是个能配上英俊的罗英杰的美人啊? 看来,书院少女们要哭泣了!竟然比不过这样一个丑小鸭! 罗英杰找了人快马送信后,周悦娘也对他提出要回去的话。 “什么?周悦娘,你明天就要走?”罗英杰讨好的面孔凝住,满是错愕。 “是,你不惜装病也要把我拉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为了让我这个乡巴佬和这位美丽的公主比比吗?是不是想让我自觉形秽,然后主动退亲!” 第一百零一章 完整计划 周悦娘确实是被罗英杰这次的任性妄为气着了,家里一堆事情他又不是不知道。 “周悦娘,你怎么这么说?”喏喏的罗英杰还觉着委屈,你当人未婚妻的让你来就推三阻四,这次若不是使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呢?他不过就是想她了嘛?为什么见到面的对话和想象当中差了十万八千里? “罗英杰,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未婚妻?你是什么眼光来着!”应妃儿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她看不惯周悦娘明明一副老土的样子却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来。 素面朝天,衣着朴素的周悦娘和精心打扮的生日之星此刻比起来悬殊是那么的大,大的超出了罗英杰的预想。他原本以为周悦娘不算太差,可此时比起闪亮的应妃儿来怎么失色了那么多?难道真的是有比较才有优劣? “我这么说错了吗?”周悦娘双手环胸,粉面含怒,她的霸道脾气只在那山水纯净的山村才会有所收敛,进了城市,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任性妄为还是那么嚣张。“你知不知道素素姐在松岭县城药铺里生死未卜?知不知道我还有十几亩果园等着打理?知不知道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忙碌?你只顾着你自己想见我,你也分分时间啊!” “周悦娘!”罗英杰的脸都气得变了形,男人不是想骂就骂的,特别还是在现场有外人的时刻,周悦娘没有和男人相处的经验,她以前对那个男朋友也是如此,不然为什么轻易就被好朋友撬了墙角,可惜她还是没吸取到经验,眼见罗英杰竟然还拉长了俊脸,不但一点也不怕。反而更激起她的性子,双手从胸前移到腰上:“叫什么?有话就说!说了赶紧给我找地方吃饭睡觉,明早我要赶着回去。” “周悦娘,究竟是我重要还是你那十几亩果园重要?”罗英杰总算问出了这个缠绕他许久的问题。很早之前他就发现,周悦娘宁愿蹲在猕猴桃果树边上捉一天虫,也不愿意陪他说说话,说他太无聊。 “我……这怎么一样!”你不是该理解我的吗?周悦娘沉默了,理解?恐怕理解她的人为零吧,家里人不也对她执意留在桑树沟种地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吗?后来的支持多半还是因为对她的宠溺吧。 应妃儿在一边噤声看到现在,见到两个人之间的导火索已经点燃。这才假惺惺的劝道:“罗英杰,你就不要和这位姐姐计较了,想必急着赶来姐姐还没吃饭吧。” 罗英杰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大男孩,想到周悦娘肯定从早上上船直到现在也没吃饭,心下那丝愧疚重新占据脑海,至于谁比谁重要这一点,待会儿有时间再议,况且他还想试着留她在省城多待上几天。真的无比的迫切想知道自己在她心目中地位究竟在哪里?患得患失似乎一直就随在他身边,感受不到两人之间的默契在哪里。 以前还总拿太熟悉这个理由来搪塞,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他觉出了不对劲,懵懂中开始,似乎付出一颗心的就只是他一人,而周悦娘,始终就像抓不住、握不牢的一阵风,挠得他心痒难耐却又无计可施。 “周悦娘,我们暂时不吵好么?我陪你出去吃点东西再说。”他暂时妥协了。 周悦娘看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也觉着有些心软,两人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现在也不是大吵大闹的时机。提了包袱,点头道:“好吧。出去吃点东西,不过我的包袱放在哪儿?”里面有一套周彤娘帮她整理的换洗衣物,还有一套洗簌用具。 罗英杰伸手接过,“这么轻,没什么重要东西的话就放在这儿吧,咱们走的时候来拿。” 应妃儿也打开了边上一个柜子。嘴角挂着嗤笑:“放这儿吧,不会丢的,如果丢了只管找我,我赔给你就是。” 放松了心神,周悦娘的疲惫和饥饿浮了上来,按按干瘪的小腹,“走吧,带我去吃点好吃的去。” 走在罗英杰的身边跟在应妃儿的身后,周悦娘突然觉着眼前两人真的像是一对金童玉女。罗英杰高大英俊、应妃儿高挑娇美,两人的衣服都属于浅色系,看上去很登对;反观自己俗气的水红色衣衫和黑色的棉布裤,难怪这些人神色中都带着一丝鄙夷了。 “算了,我不去大厅了,应小姐能带我到个偏僻的地方吃点什么吗?要不,英杰和我先走一步?”周悦娘停下往大厅返回的步伐,听着近在咫尺的丝竹喧哗之声。虽说她不自卑,可也犯不着送上门去拿给那些人说三道四啊。 “走呢是不可能的,今天我生辰,走了就是对我这个主人的不尊重。至于偏僻地方,对不起,咱们家现在偏僻地方只有下人才去,你要去吗?”在应妃儿眼中,周悦娘已经和脚底下任由拿捏的蚂蚁差不多,一个乡巴佬而已,家里下人的素质说不定都比她高。 周悦娘一直都知道这个应妃儿是针对她的,只好瞪了讪讪的罗英杰一眼:看吧,我就是被你忽悠来拿给人家羞辱的。 罗英杰此时早已后悔死了这个主意,早知道就不要做这个帮凶了,赔笑了一个之后对应妃儿说道:“应姑娘,如果你再对我未婚妻口出恶言,可不怪我们不给你面子哦。”在周悦娘面前局促的罗英杰在应妃儿面前的表现就要自如的多。脸上似笑非笑的痞痞表情有着一种别样的魅惑,这一面在桑树沟是使不出来的。 应妃儿似乎就吃他的这一套,跺了跺脚:“好啦,今天我生辰,我也不希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也给我几分面子好不好。” “好,应姑娘有令,莫敢不从!”话是这样铮铮保证着,罗英杰顺势牵过周悦娘的左手,拉到眼前看了看,满意点头道:“嗯,冻疮已经看不到影子了,只是记得做完事之后要擦药,不然变粗了不好看。” 周悦娘见他当着应妃儿的面也敢对自己这么亲热,心里一下子好受了许多,证明这小子还没有背叛,满意的掐了掐他的腰间软肉:“整天忙着做事情哪有时间抹药,没开裂都算好的了,别献殷勤,今天的事情没完。” 应妃儿对身后的打情骂俏恨碎了几颗银牙,加快脚步,鹿皮靴子在地上踩得“蹬蹬”作响。 罗英杰带周悦娘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周悦娘肚子填了一大半,这才施施然问道:“这次骗我来书院的事情你不是主谋吧?” 罗英杰忙举手投降道:“我才不会是那个主谋,他们之后才告诉我的,如果不是我娘吓着了非要亲自赶来,估计他们连我也不会告诉一声的。”说着,指着自己那三个同窗:“喏,就他们仨想认识下拴住我的女孩子,只是约了你好几次你都没时间来玩儿,他们这才出此下策。” 吃着东西,周悦娘的心情要好了许多,“算了,谁叫我不问清楚就跑来。” “呵呵,你这么急着跑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比果园重要?”罗英杰还是忍不住问道。 “呃,如果是谁告诉我是小宝生病了,我连衣服都不会换就会冲到县城去。”周悦娘动作优雅的叉起一瓣多汁的桔子送入口中,嘴唇轻动,满足的吞了下去,接着道:“你怎么那么幼稚,人和物怎么能相提并论,要是顾着死物不顾活人,那才真的没意思呢。” 罗英杰眼睛一亮,有些得寸进尺:“那你愿不愿意在这里陪我?咱们在外面租房子住。” “咳咳……”周悦娘没想到罗英杰竟然都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还没有成亲就想同居,这古代的人都这么开放好吗? “你是说同居?!” …… 第一百零二章 瞬间一滞 “什么啊,你不要叫得那么大声!”罗英杰俊脸微红,觉着浑身被周遭闻声转头的同窗看得烧辣辣的。 “呵呵,你有胆子计划,没胆子让别人知道啊?”周悦娘身为现代穿越来的人,对未婚同居这事情司空见惯,但不代表她自己就能够接受,想了想,觉着确实应该好好跟罗英杰沟通下了,免得他认为自己宅在山里只是一时的念头。 “咱们找时间溜走吧,找个清静地方我们谈谈。”她冷静的说道。 “那好吧。”罗英杰看她严肃的样子,心里升上一丝不详的预感。 正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大厅里的丝竹管乐之声乍地一停,不知道是谁提议:“乐曲什么的都听腻了,咱们来击鼓传花如何?” 击鼓传花是很古老的游戏了,众人围成一圈,一人击鼓,当鼓声停止时,花球传到谁的手中,谁就要在限定时辰里作出一首应景的诗来,如果作不出来,就要被罚酒。 众人都表示赞同,周悦娘也被应妃儿满含深意地拉进了圈里,美其名曰不能让客人落了单,但真实的意图周悦娘又怎么会不知道。应妃儿不过是想看自己这个山里丫头被传到花球却作不出来诗时出丑的样子罢了。呵!应妃儿却不知道,她今生虽然是个学识浅薄的山里姑娘,但前世可是很爱去图书馆的高材生,唐诗宋词元曲什么的,不说烂熟于心,一二十首还是能记住的,现在的朝代明显因为那个穿越者偏到没边了,借几首不曾出现在这个朝代的诗词又如何。 花球很快被拿了过来,鼓声敲响。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众人吟诗作对玩得不亦乐乎,罗英杰坐在周悦娘右边,击鼓传花他和同窗们经常玩,却从没有机会和周悦娘一起玩,心里开心的同时,又有点担心如果花球传到她那里,她作不出诗来被罚酒,便倾身在她耳旁道:”悦娘,等下如果轮到你,你别担心,万事有我呢。” 罗英杰早就想好了,如果等下真的轮到周悦娘,她真的答不上来的话,他便帮她把罚酒喝了便是。 周悦娘早猜到他在想什么,看着他笑了笑,也不答话。 那笑容温婉雅致,衬着烛光晕黄的光芒更显得周悦娘娇俏可人,罗英杰呆了呆,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赶紧深吸了口气,移过目光去看场中被传中花球的男子。 为了掩饰尴尬,罗英杰给她介绍道:“松山书院是四人住一间屋子,那个是祝源,是我们屋子的严肃老大;我排老二;高飞是功夫很好,也很开朗,是老三;欧盛宏是个逗人笑的活宝,是老四,他和高飞配合起来能说翻天,现在拿到花球的就是他。” “哦。”看来罗英杰在书院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嘛,朋友也多。周悦娘拿着一把樱桃慢慢品尝,好整以暇的看向欧盛宏,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罗英杰的局促与失态。 故意坐在周悦娘左侧的应妃儿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中,美目迸出冷冽的光芒,嘴角一勾,一抹冷笑之后,她向敲鼓的人抛去一个眼色。敲鼓人微微颌首,欧盛宏作诗完毕,鼓声立马再起,声音激昂。 花球在众人之间传递,很快便传到了应妃儿手中,她遥遥和敲鼓人对望一眼,敲鼓人立马明白,在她将花球递向周悦娘的一瞬间,停止了鼓声。 周悦娘早把应妃儿与敲鼓人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此刻倒也一点都不意外,她捧着那个色彩艳丽的花球,神色微冷。 罗英杰则瞪着周悦娘手中的花球,内心翻滚,真是怕什么什么就来。花球还真传到了周悦娘手中,他帮悦娘领了罚酒到也没问题,可是所有同窗都知道这是他罗英杰的未婚娘子,如果连一首诗都做不了,怎么配得上他这个松山书院的才子? 应妃儿等着看她丑态的样子落入周悦娘眼中,她只觉得幼稚,不过既然别人都已经挑衅上门,她也不会任人捶打。想到这些,她故意茫然道:“啊!鼓声怎么停了?” 祝源就坐在她对面,刚才也一直留意她的神情,见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好心揭晓答案道:“花球在你手中,周姑娘,该你作诗一首啦!” “我?!”周悦娘瞪大杏眼。 “是啊!”罗英杰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可以拒绝吗?”她弱弱问道。 三人齐齐摇头,罗英杰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目光,看着周悦娘佯装局促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了周悦娘什么地方,但此时已经被逼上梁山,难道任着她出丑不成,只好自己顶上了!他拿过周悦娘手中的花球说道:“我身边这位是我家乡好兄弟的姐姐,也是我的朋友,还是由我来替她作一首诗吧。” “不行,不行!不能代替。” “实在作不出,给大家唱首小曲儿也行,不是说山里姑娘最喜欢唱小曲儿应和情郎吗?”不知是谁带头叫道,罗英杰不禁黑脸,这调侃已经有点过份,作不出诗的规矩最多就是罚喝一杯酒而已啊。 周悦娘听着众人的起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罗英杰发觉自己很讨厌此时周悦娘脸上的那种表情,疏离、冷漠、嘲讽!周悦娘不知道她自己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这种表情,尤其是面对家人之外的人,这种表情便时常挂在脸上。嘴角微翘,杏眼看似笑得弯成弦月,实则里面盛满了冷意。 孰可忍孰不可忍,周悦娘被气得想发笑,当真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她缓缓站起身来,淡淡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走到罗英杰身边,略显粗糙的手指抚上那艳丽的花球。 罗英杰不知道周悦娘要干什么,但看她现在眸光温柔地凝视自己,心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呼吸也瞬间一滞。 此时,透过窗户正好看到外面燃放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绚烂多姿、美不胜收。周悦娘一笑,将手指凑近了一点儿,和罗英杰的手指相触,作两人四手捧花状:“诸位既然这么想听我们山里姑娘是怎么和情郎互动的,那悦娘我就献丑了。” 第一百零三章 一举一动 罗英杰被周悦娘手指碰触,俊脸腾地一红,反应过来想阻止周悦娘却已经迟了。只听到她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念罢南宋辛弃疾的词《青玉案》,周悦娘微笑看着众人惊为天人的眼神。尤其是应妃儿脸上那变幻的色彩,先是不可置信,然后是嫉妒、愤恨。 寂静!现场一片寂静,连窗外的烟花燃放声似乎都已经远去;在场的人这才回神,眼神各异的看着周悦娘,最有发言权的莫过于“未婚夫”罗英杰问道:“周悦娘,这真的是你作的词?” 罗英杰犹自不敢相信,平时只知道种田的周悦娘居然能作出如此优美的词句。 周悦娘环视众人,对上祝源玩味的眼神,猛地一顿,说过只想低调生活的,怎么一不小心又惹人注意了;呵呵一笑,眨眨眼睛,“呵,英杰我在你眼里就那么粗鄙吗?屈屈一首词而已,我给小宝辅导课业时,可是看了不少的书。在山里种田,闲下来时就作一两首来玩玩。” 罗英杰听她如此说,也想通了,周悦娘本就聪明,而且一直辅导小宝,能作出诗词来应该也不奇怪,只是从前没怎么听她作过诗词。他只觉得此时在众人面前轻松作出诗词的周悦娘比在山里种田的周悦娘更美上十倍,一时看得呆了。 他对周悦娘的目不转睛让对他有七八分兴趣的应妃儿心里一紧,立刻拉响橙色警报,战斗之心愈发高涨!刚才嘲讽周悦娘没见识反倒让她出尽了风头,瞧现在不但罗英杰一副痴迷相,就连高飞和欧盛宏也面有赞色,更别提往日在书院里威名甚深的祝源都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应妃儿相信自己的猜测!这个叫周悦娘的姑娘她算是杠上了,凭什么让她比自己这个生辰宴的主人还出风头!她换了一副笑脸,招呼婢女道:“翠儿,去将我的珍藏《异物志》拿上来,给众位同窗欣赏欣赏。” 《异物志》是上古奇书,记载着天地之间的各种奇异事物,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只是早已失传多年了。应妃儿居然找到了吗? 眼见众人果然被她吸引了过去,应妃儿冲周悦娘得意一笑。周悦娘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才对这些没兴趣呢。 很快,婢女翠儿便拿来了一本古旧的册子,上面用小篆写着“异物志”三个字,看起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周悦娘远远瞟了一眼,心想这书拿来当古董卖到是不错。 “真的是〈异物志〉啊?”罗英杰平时最喜欢研究古籍,此时看到失传已久的古籍〈异物志〉顿时两眼发光,凑了上去,“我能看看吗?” “当然可以啦!”应妃儿笑得很甜,很自然地取过〈异物志〉递到罗英杰手中,在传递的过程中,还故意用白嫩的指尖在罗英杰的掌心划过。 罗英杰微微一怔,心底有一种被猫爪撩过的感觉。两人的小动作自然没有逃出周悦娘的眼睛,应妃儿那飞过来的眼神什么意思?带着七分挑衅三分得意的。还有罗英杰,不是说不会么,不是说一会儿就走么。现在被一本破书就收买了心神是什么意思?她低头吃了颗几上的樱桃,只觉得心累。 坐在对面的祝源其实一直注意着周悦娘的一举一动,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一直关注着她,这时候见她那疲惫的样子没来由跟着心疼。然而向来严肃的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难道就这样看着你未婚夫被抢走?” “抢就抢呗,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怎么样也拉不来。”周悦娘转身,已经不想和应妃儿鄙夷炫耀的神色接触;“你是英杰的同窗好友,应该知道他今晚是想把我安顿在哪儿吧?” “知道的,我们今晚回不了书院的,所以大家都各自找好了休息的地方;我们几个在书院边上的天一客栈开了三个房间,其中就有你的。”祝源一板一眼的你问一句,我答一句。 “那你说我现在能过去休息了吗?”周悦娘觉着今晚能够品尝到山村做不出来的佳肴,也不算白来了。 她的表情像一只慵懒的猫,她的眼神也像一只高贵的宠物猫,对应妃儿直接的挑衅显得无谓不屑,那样子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祝源突然觉着心里不是滋味儿。“你就那么放心罗英杰?” “我不是说了,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不得。”周悦娘坐直身体,放下手里的空盘子,脸色酡红诱人,凑到了祝源的面前,眨着黑白分明的杏眸问道:“那你说我怎么办?你们这些人啊……” 她拖长的语调,眼神直视祝源双目,发现他的眼睛长得真好看,浓密的长睫毛遮挡住了心绪,不过她也没心思猜度他想的什么:“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城里人有什么好?以为别人就是你们呼来喝去任意羞辱的对象是吧?其实在我眼里,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是。要是罗英杰因为那个女人被抢走,我是一点挽留也不会有,那只证明他肤浅,和应妃儿那样级别的人争男人?姐不屑!” “不屑?!还是不敢?”祝源摇着酒杯避开周悦娘的眼神,嘴角轻扯,不怕死的继续问道。 “什么叫不敢?三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我为什么要去和应妃儿抢,他罗英杰能被别的女人吸引了去,难道我周悦娘就不会找人陪我吟诗作对吗?”激将法看来不止男人受不了,女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周悦娘常常自诩成年人,想不到也被祝源激将成功。 “祝源是吧,不如我们来玩诗词接龙吧?”周悦娘摆出邀请的架势,祝源饶有兴味的表情和他惯常的严肃有些不搭调,施施然放下酒杯,“你是在邀请我?!不怕罗英杰吃醋?” “玩不玩,不玩我找别人去了!”他罗英杰都不怕我周悦娘吃醋,难道我还怕他不成? “玩,当然要玩,只是诗词接龙怎么个玩法?”祝源笑道。 “由一个人先出一句诗,然后另一个人用这句诗的最后一个字再作一句诗,如此反复,若谁没有接上,便罚酒一杯,如何?”这种游戏玩法,周悦娘在前世的电视节目里看得多了,还是比较喜欢的。 “好,那我就先来了。”祝源道,“接天莲叶无穷碧。” 周悦娘不假思索,便接道:“碧玉妆成一树高。” “高……”祝源思索了一会儿,实在接不上,将手中酒往嘴里一灌,“我认输!” …… 两人你来我往,祝源被罚酒的时候多,此刻脸色酡红,已经有了醉意,所谓酒壮人胆,不知不觉间,他居然牵起了周悦娘的手:“周悦娘,你真是山里出来的姑娘吗?怎的如此厉害?” 周悦娘虽然赢的次数多,也喝了不少酒,而她骨子里又是现代人的思想,手自然地搭上祝源的肩,在他耳边吹气如兰:“怎么?有谁规定山里出来的妹子就不能厉害了?!” 许是厅堂里太闷,许是周悦娘喝多了酒身体燥热,她扯了扯衣领,微微露出一抹白皙的锁骨,配上酡红的脸蛋,在烛火映照下,带着一种难言的魅惑。 罗英杰偶然抬眼,看到了便是这样一幕。 “周悦娘!”罗英杰不知道因为饮酒还是因为气愤,整张脸如关公般透红。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拉下周悦娘的手臂。 周悦娘手一松,顺便在祝源暗红的脸蛋上揩了一把油,吃吃笑道:“来,我们继续。” 罗英杰的脸不红了,变成张飞式的黝黑,半拖半抱着周悦娘扬长而去,连给主人告个别也忘记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一脸懵懂 应妃儿的生辰宴表面上圆满结束了,实际上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应妃儿最后究竟生气成什么样子! 始作俑者罗英杰和周悦娘就更不知道他们离开后应妃儿的脸色有多难看,罗英杰携着震惊和震怒将周悦娘一路带到了早就定好的客栈房间内,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直到将周悦娘扔在房间内那张洁白大床上罗英杰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真笨,都不知道坐马车。 不过也幸好两个人在春末的夜里奔出了两里地,被风一吹,身上的酒劲都有所缓解。罗英杰倒了一杯水喝了之后冷静了许多,脸色也变得正常了几分,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侧躺在床的周悦娘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样心里一动。 拉近椅子倾身上前,唇渐渐倾向她绯色的双颊,冰凉的唇触上温软的脸,顿时让周悦娘睁开了双眼,眼前是罗英杰紧闭的双眼,浓眉长睫近在眼前,还没等看个清楚,唇上就多了凉而软的触感。 “唔……”周悦娘正准备张嘴,却给了罗英杰可趁之机,有过一两次经验的他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叩开她的牙关,炙热的气息笼罩两人,火热的舌头窜入她唇中,寻觅想逃的她,试图一起舞蹈。 一股战栗感让微醺的周悦娘有些迷失自己,躲闪的动作变成迎合,双手自发搂上罗英杰的脖子,手指在他颈后的发尾缠绕画圈,带来别样的暧昧。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半晌,罗英杰才放过有些喘不过气的周悦娘,退开一点距离,鼻尖相触:“周悦娘,你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我?折磨人?”周悦娘还在迷糊中没回神,“你,罗英杰!你不是和你的应姑娘你侬我侬吗?”周悦娘杏眼里的迷蒙逐渐消失。渐渐清明起来,扶着额头退开到枕头上,关于今天一天的事情在脑海里回笼,不禁哀叹:酒能误事啊。虽不至于喝醉,却是让人沉迷那种微醺当中,做事也没了分寸。 “呵呵,周悦娘,你吃醋了吗?人家今天是应妃儿的生辰,再说了,我和她只是同窗的关系。”罗英杰想起今晚应妃儿拿出来的〈异物志〉,倒是有些意犹未尽,为此他忽略了和周悦娘的约定。看周悦娘退开的样子还以为是她吃醋了,男人的骄傲立马得到了空前的膨胀,爬上床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故意用魅惑的口气调侃道:“我才吃醋了,你知道你今天和祝源勾肩搭背的样子简直气死人了。” 他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周悦娘就完全从暧昧气氛中挣脱了出来,抱着被子往上坐直身体,和罗英杰面对面。盯着他带笑的眼睛清晰说道:“罗英杰,我周悦娘不会为一个摇摆不定的人吃醋,那样不值得,显得我没格调。” 罗英杰一愣,笑容僵在脸上,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切齿问道:“周悦娘,你什么意思?” “那我们就好好聊聊我究竟是什么意思?”周悦娘推开罗英杰俯下的臭脸,摆好长谈的架势,随着两人年龄的增长。环境的变换,中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就越发的明显。 “好吧。”罗英杰也知道两人之间迟早有这么一次长谈,结果说不定还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无奈的挪到床尾坐好,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心里升上一种不祥的预兆来:以后,这手还能继续牵着周悦娘吗?他从来就看不懂周悦娘。即便牵着也觉着不真实。 “罗英杰,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桑树沟,喜欢侍弄果园;我讨厌城里的喧嚣,讨厌城里繁多的人际交往,充斥着勾心斗角。我累、我烦这些,我下辈子只想躲在山里做个单纯的农家妇。”周悦娘再次重申自己一直表现出来的态度。 罗英杰身子一震,“在山里就没有勾心斗角吗?”或许想到山里的勾心斗角不怪乎就白翠那点道行,根本上不了台面;想到自己书院里不断的攀比、暗斗,他不确定之余也很不以为然;“城里勾心斗角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吗?一辈子关在狭隘的山里只有让眼界缩小到桑树沟那个旮旯,你看着外面五光十色的情景还不够诱人吗?今晚的那个生辰宴你不觉得羡慕心动吗?难道今晚你玩得不开心吗?”说到这儿又想到最后周悦娘妖娆的挂在祝源身前的那一幕,酸溜溜道:“你不觉得好玩,干嘛和祝源跳玩得那么起兴。”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周悦娘知道,自己经历了极致繁华,向往羡慕的就是平静祥和温暖的山村;她也知道,这样相悖的愿望很多人是没办法理解的,今生想要找到一个陪着自己关在山村里的知心人怕是痴人说梦了吧。“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未来打算中,我应该是站在什么角度?” 罗英杰苦苦笑了起来,笑得眼里带着泪滴,少年时不就是因为仰慕周悦娘言谈举止根本不像是山里人才倾心的么?“我的打算?!周悦娘,你凭心来说,我的打算对你重要么?但凡你对我死心塌地,你不是该陪着我读书,等我考上功名做了官,咱们在城里买房子,成亲后养儿育女,偶尔回靠山村看看爹娘不好吗?你难道非要自私的把我也捆在山里一辈子?” “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喜欢热闹,喜欢风光的生活,这很正常;我喜欢山里的寂寞安宁,这也是我的爱好;不同爱好的两个人强捆在一处是不幸福的。我不愿意陪着你在城市繁华里寂寞如雪,你也不愿意陪着我安居一偶,在安宁中寻找幸福。那么,我们……还是趁早解除婚约吧!以后你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说出来了!她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不知怎的,罗英杰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只感觉寒冷彻骨,认识她五年多了,她的爽朗、她的温柔、她的霸道,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动,他抓住床上柔软的被子,用力过猛,指节泛白,闷闷回了句:“你让我想想,书院放假回家给你答复;两三个月你不至于等不及吧?” “我有什么等不及,家里果园要开始忙得昏天暗地了,怕是没时间再继续想借口挽留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过你放心,事情解决之后我就认你爹娘做干爹干娘,以后你仍然是我的弟弟,记得多留意书院里的美女哦,应妃儿就算了,家势太好你会受掣肘的。”周悦娘故作轻松的说道,随即看了看窗外不明时间的夜色,伸脚踢了踢罗英杰:“诶,回房睡觉去,记得卯时起床陪我去码头。我要睡几个时辰,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她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周悦娘……”罗英杰试图再说点什么,可见到她脸上疲惫的暗影,最终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下床拉开房门。 “哎哟!你怎么再见都没说就出来了。”开门处,欧盛宏被高飞压在身下,哀声埋怨道。 “你们在干什么?”罗英杰觉着自家问得多余了,有眼睛有脑子就能看出了这俩家伙在门口偷听呢;他瞧了眼,门框边双手环胸的祝源,“祝源,你也学他们偷听?” 祝源打死也不愿意承认他是特意来门口听消息的,他也不知道他是想听到什么。在身上贴着周悦娘那刻,他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身下起了反应,在她被罗英杰拉走之时,心下更是涌上一阵失落,草草和应妃儿告罪之后拿着周悦娘的包裹,三人便坐了马车回了客栈,正好瞧见罗英杰气冲冲拖着周悦娘上楼梯。 因为有周悦娘的包裹要还,三人只好跟着来到了周悦娘的房间门口,没想到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反而有一字半句暧昧的呻吟;祝源当时花费了不少的自制力才没有踢开门冲进去,高飞和欧盛宏却是抱着好奇心蹲在门边不走,原本以为会听见一场好戏的,谁料后面的情节急转直下,竟然传来了两个人的谈判声。不但高飞和欧盛宏没有挪脚,将耳朵凑到了门上,就连祝源也倚在门边竖着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当听见周悦娘的那番话后,高飞和欧盛宏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祝源却是在心里大受震动,他之所以少年老成,大多是在庞大的家族中逼出来的成熟,越是繁华的城市里越是复杂的人际关系,这些能避免得了吗?她年纪轻轻似乎就看破了金钱权利,这是她的伪装,还是山里人没见识的表现? 人都说:爱情源于好奇!周悦娘已经勾起了祝源强烈的好奇心,不知道他们之间会有爱情的火花么。 高飞和欧盛宏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尴尬的对周悦娘解释道:“那个,嘿嘿,这次的事情不是二哥的错,是我们自作主张,你就大人大量,不要搞迁怒那一套了吧。” 周悦娘淡淡笑道:“这个不用你们解释的,我和英杰本来就应该找机会聊聊,只是在家没什么机会。还要谢谢你们的帮忙。” 罗英杰一手拖了一个,头也不回的对周悦娘道:“你睡会儿,我和他们三个聊聊,到时辰了叫你。” 第一百零五章 面露喜色 因为记挂着果园里开始扬花的猕猴桃,周悦娘回到桑树沟之后就马不停蹄忙碌开来。 猕猴桃的花洁白莹润,开遍了满山遍野,置身其中,不比如雪的梨花繁密,没桃花漫天的浪漫,层层叠叠的鸀叶中点点洁白倒是别有一番唯美动人,和任涛一起上山的周悦娘看着眼前让人心神俱空的一幕,绽放出一个满足而快乐的笑容:“任涛哥,看这样的景色比在城里过活好多了吧。” 任涛深深看了眼第二天就从罗英杰那里赶回来的周悦娘,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连周彤娘也没问出来的事情他也不奢望自己能问出了,随着她的话看向满山的猕猴桃,点头赞同道:“是不错。” 任涛总是这样,言简意赅之余,满脸的漠然;周悦娘不由拿他和罗英杰那严肃的同窗做比较,一个冷漠寡言,一个严肃少语,不过任涛的酷是祝源没办法比拟的。嘻嘻一笑,举着双手大声宣布道:“可以干活了!” 经过了开春的修剪施肥,猕猴桃种植终于迎来了最忙碌的三四月份:授粉! 猕猴桃作为一种雌雄异株异花果树,仅凭虫媒、风媒完成授粉,还难以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尤其是雄株过少、花期不遇,或遇到低温阴雨天气,不能正常授粉,就会导致幼果脱落和畸形小果出现。因此,猕猴桃人工辅助授粉就成了提高优质商品果率的有力措施。山上野生的“软枣子”之所以果子不大,最大的原因便在于此;周悦娘因为重生之前在亲自侍候过属于她的那颗果树,人工授粉这一步骤还算是开了猕猴桃种植的先河。 第一步:采集雄花。早在前两年周悦娘就很重视这个问题,预先早就留好了一园子雄花。周悦娘回家第二天转了转山上的果园,发现满山的雌树的花开了七成左右,赶紧抓紧时间召集了任涛和周世海、周世田等人在雄树上采摘花瓣白黄的花朵,当然,采集的这些雄花都只是需要清除的副花。 采集雄花最好选择幸无风的晴天上午,那时候正是雄花开放的盛期。人手一个平底盘,将采集的雄花仰放堆集在平盘中,放在果园里搭建的草房中,预计每天能授粉多少。就采摘多少。 第二步,授粉。采集雄花也是算着时间来的,要在巳时三刻左右收集完毕,下午温度较高,雄花粉已散落,不能授粉,所以要赶着午时二刻之前完成。 授粉的方法也是周悦娘从几年后的经验中学来的。先将采集的雄花分取少量放于小盘中,左手端花盘,右手捏住一个只剩下过滤嘴的烟头,用烟头在雄花上面粘一点,垂直对准雌花柱头轻轻一挨即成,每朵雄花可授二十来朵雌花。为了避免漏掉对授粉,需要每一个人精心操作,从树冠一处起由内至外或由处至内按顺序圆周行进。 因为花开的时间只集中在五至七天。所以必须抢着在三五天内授粉完毕。为了避免错过花期,周悦娘准备了三处雄花园子,为了让这三处园子的花能够分批开放还想了不少的办法。最后还是罗月华想出了好办法,在在一二月施肥的时候分量,可见小处也能显出大智慧。 诚如周悦娘告别时对罗英杰所说,她会忙得没时间来思考两人之间是否还有挽留的余地。一大家人光是忙碌这个授粉都累得个四脚朝天,还有紧接着而来的“疏果”。为了防止猕猴桃出现弱果、次果,一般在四至五片绿叶当中留下一个果子。 “灭虫”,三至四月间正是金龟子肆虐的时间,要想灭掉这种害虫还需要选时辰,要每天傍晚时分喷洒农药。 周悦娘为了保证自家果园猕猴桃的品质,在这个月份还追加了一次“催果肥”。 忙碌的两个多月啊。就连周世海和任涛这样的壮年汉子都觉得似乎重新活了一遍,当他们看到消瘦清减了不少的周悦娘之后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年生活好起来她反而瘦了下去的真正原因。 “呼”,为自家果园里最后一个猕猴桃穿上纸质的“外衣”,周悦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只需要等到盛夏之后便可以丰收了。今年因为周世田等人也有了经验,三家人的果园挂果率都不错。就连任涛那几亩地的初果效果也差不到哪儿去,看来能给他们两家人交代了。 沟里人早就听说了周悦娘鼓捣的巨型软枣子,也知道她是要自己收购来酿酒,全都在白翠的鼓吹下胡言乱语起来,一会儿说她迷了什么窍?一会儿又说周世海和周世田两兄弟真是混账,粮食不种种什么果树?还有人说周悦娘这么胡闹,罗医生一家迟早要退亲。 这些传言周悦娘一家人都听到了,周悦娘这两年在家当家做主已经习惯成自然,罗月华唯她马首是瞻,在外几年的周世海因为对家人的愧疚,虽说心里不怎么踏实,但嘴里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闷头抽烟不停。 周悦娘看在眼里,愧疚在心里,在忙完果园一系列事情之后找了个气氛好、谈话时机佳的晚饭后,泡上几杯清茶,约了自家祖父祖母和小叔全家聚在自家已经初步改造完毕的院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之余都对现在这个“座谈会”的目的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在这个无垠星空下,正是唠嗑说事的最好时间。”周悦娘看着晕黄灯影之上渺渺夜空,知道今晚要说的事情会给家里人带来不少的震撼,想好好开个头却发现自己不是煽情的好手,听众貌似也并非诗情画意的知音。 “咳咳,那我就说正事了吧。”周悦娘变魔术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普通的酒瓶,桑树沟每一家人都有几个这样的酒瓶,方便拿去打酒的。接着她找来了几个小碗,一一注满酒液:“大家先喝喝这个酒。” “这也是你自己在边上小屋子自己酿出来的?”周世海自然知道周悦娘那间简易的蒸酒作坊,只不过是一间有锅有灶的厨房而已,不过之前周悦娘煮出来的都是带着点果子颜色的果酒,吃着满嘴生香,只是那度数嘛…… “是啊。”周悦娘很得意自己在酒庄工作过,那简单的一套流程自己还是满熟练的,不过是去旧货市场淘换了几样旧装备,满可以充行家了。她酿酒其实可以更简单,那就是找一缸子清水,放上点鲜血;可她一是怕极了疼痛,而是觉着那样出来的酒水反而让人生疑,别金子没捞着反而上了实验室的台子。还别说,配合着正统的酿酒法子制酒还事半功倍,一百公坛酒只需要拌着她血液的酒曲五十克左右。 周国成这两年老态毕露,基本每天就只有坐在院坝里悠闲地晒晒太阳,但每天五顿酒即使是下着花生米也要喝足了;白凤莲因为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撒手人寰,也只有时刻陪在家中,老两口倒是还不知道白翠四处翻嘴的事情。 看孙女这么孝顺,晚饭后连宵夜的酒都备下了,老爷子第一次对周悦娘笑开了怀,眯着老眼小小嘬了一口碗中酒液,浑浊的老眼突然放出精光,整个人的精神似乎都提起来两分:“好酒哇!” 周世海和周世田此时也咂咂嘴,“这个酒地道,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 周世田走街串乡也在不少人家屋里用过饭,说话还是有几分水准的,就连他也痛快的表示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任涛本来不怎么沾酒的,见此情景也情不自禁端起酒杯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似乎比金花酒庄的仙来酒味道还地道。” 当然了,这个酒是周悦娘在干活时不小心刮出了小伤痕之后特意滴到一碗水之后制出来的酒,比加在酒曲里面的效果还要好。 “那你们觉得我们家开一家酿酒作坊怎么样?上半年酿造这种醇酒,下半年酿造果酒;人手嘛就先咱们自家人做起来。”周悦娘趁热打铁说出了今晚的第一件事。 “售卖?”任涛快速切入最关键的问题,售卖渠道!没有售卖渠道,怎么才能挣钱? “酒好不怕巷子深!况且咱家改造成农家乐的格局基本已经完成,这个过几天就将引来第一批客人,以后陆陆续续会更多。宣传的任务我已经交给小宝了,估计他过些日子放假回家就会有消息的。”周悦娘道。 “这个酒不错,要是换我,就是贵上几文钱也愿意买!悦娘,这酒还有吗?”周国成老太爷发话了,周悦娘等于领到了圣旨:“有的,祖父要喝,保准管够。” “这老头子,这是人家悦娘卖钱的东西。” 有的时候,白凤莲这老太婆还蛮通人性的,周悦娘不禁面露喜色,准备宣布下一件大事。 第一百零六章 令人齿寒 从回家后就不断的面对来自各方各种的询问,就连罗英杰的娘也找了借口来山里一趟,只是那两天忙着给猕猴桃授粉,周悦娘压根就没回家和她见面,这让周家所有人心里都挂着疑团。 眼看着不到一个月假期就要开始,与其到时候给所有人一个晴天霹雳,倒不如早点给大家做好心理建设。只是这措辞真的需要好好斟酌一二,她都已经想了两三个月了还没有个适当的说法,眼看时间没法继续推辞下去,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那个……”周悦娘嗫嚅的开场白没有引起品酒众人的关注。干脆眼睛一闭,大喇喇摊手说道:“我和罗英杰的事情估计没戏了,说不定放假罗家就会来我们家退亲。” 这句话换做放在哪个时候说出来也不吝于平地一声雷,周悦娘显然选错了方式给家里人做“心理建设”。 当大家听清她说的话时,大家似乎并没有理清楚话里的意思,还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罗月华和花清芳逗着想睡觉的洋洋,周世田和周世海凑到一起研究这烈酒有多少度数,周国成和白凤莲正在问任涛什么时候说个媳妇。 几秒钟之后,这些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周悦娘说了什么惊人的事实。 “噗……”周世海和周世田两人一同将口中美酒喷了出来,这时候也不怕暴殄天物了。 周国成和和白翠莲的耳朵不是那么好,还支着耳朵问任涛道:“刚才悦娘说的啥?” 任涛克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这个消息对周家人来说是霹雳,可对他则不一定了,或者说等这个消息已经很久了。他只是没想到什么都没开始做,罗英杰就已经被周悦娘三震出局。 要说反应最大的莫过于罗月华,她先是一愣,随即惊叫道:“悦娘,你说什么?”接着将怀里的周心洋塞到花清芳怀里。顺势弯腰揪住周悦娘的耳朵:“周悦娘,你刚才说什么了?” “娘,疼,好疼啊……”周悦娘在自己老娘用力之前就抢着叫起了疼来。她知道这只是他们第一时间知道这个结果时的直觉反应。 她这么一叫,罗月华的手劲下意识松了大半,倒像是挠痒,满脸的担心和不可置信;“悦娘,你刚才说什么?”一急之下,抛开了好几年的小名都出来了。 “娘,我是说真的。这次罗英杰是假装生病骗我过去的,他爹娘也知道这个事情。” “什么?”罗月华丢开了手,“他骗你去干嘛?你之前不是给他讲过要忙几个月吗?” “是啊。”周悦娘揉着还有点微痛的耳朵,委屈的说道:“人家担心的一晚上没睡,结果赶过去才知道是罗英杰那些同窗嫌弃我是个山里人配不上他来着,这才叫我过去看看我什么样子的,而且我还被一个喜欢他的姑娘寻衅。” 周悦娘表情委屈的无以复加,她可没有那份雅量帮着罗英杰说话。然后把所有的错误揽到自己的身上,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吗? 果然,这番话一说。不但罗月华的表情变了,爱女至深的周世海更是变了脸色,勃然大怒:“他罗英杰竟然这么不懂事!哼,我这就去找他爹娘问问什么意思,咱家的宝贝女儿是拿给他随意哄骗的吗?” “对啊,哄过去当你想念咱们家悦娘,这就算了;可为啥还不护着悦娘,任她被外人欺负,难道咱们家悦娘就该被人随意呼来喝去。”周世田也义愤填膺,眼里揉不下沙子。在他看来,真心疼爱一个女人,就应该把她捧在手心里呵宠。 “就你们维护不懂规矩的妮子乱来!”白凤莲听清楚了整个事件的始末,隔了一辈儿的老人眼里,退婚始终是件不光彩的事情,“这要是退了村长家的婚事。说起来多难听啊!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祖母,退婚没那么丢人。况且我和罗英杰只是多半没戏了,至于事情怎么处置还要等他放假后才能下定论。”周悦娘见大家的反应还算正常,自家人始终没有站到别人那边去就好,反正主要目的已经达到,等到事实临头之时,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悦娘,你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罗月华理顺了思路,总觉得事情没周悦娘说的那么简单,自家女儿什么性子她还是能知道一二的,她可不是任人欺负的小可怜,估计这事情她应该是推波助澜的那只手。只是女儿大了,有她自己的主见,为人父母的也要多体谅体谅。 周世海和罗月华交换了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也跟着补充道:“是啊,正好咱们全家人都在,也好帮着你参详参详,若真的是英杰不对,我们也好拿出个章程来,不管罗家什么势力,咱们也要讨回个公道来。难道就这样平白无故耽搁我们家女孩儿三年最宝贵的时间?” “是啊,他倒是念书去了,咱家悦娘可错过了不少好人家。”花清芳就曾经帮着周悦娘推了好几家亲事,念书的人村里可算是有大本事,罗英杰家势又好,离了周悦娘之后不会愁婚事,周悦娘现在算是高攀,要是离了这个村,凭着二十岁的“老姑娘”找人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悦娘心里一暖,看吧,这些就是值得坚守的亲人;记忆里越发模糊的父母如果处在这个位置应该会说:你嫁的是家势又不是那人,能给家里带来最大利益的才是最需要的!好像重生前那桩婚事就是因为父亲周蔚蓝想要收购什么地皮,结果冰冷的令人齿寒。 “总之呢,是罗英杰看不惯我在家种地,我也过不惯城里见不着你们,看别人脸色的生活。你们也知道,我为着果园花费了多少心血,怎么会说丢就丢?再说了,他就一定能考上功名做官吗?到最后把我一个人或者连着孩子丢在乡下,他一个人到在城里如鱼得水,左拥右抱!”虽然是夸张了点,但这并非子虚乌有。 想象着这样的景象,就连白凤莲这样古板的老年人也觉着心里一冷。是啊,人家罗英杰在城里习惯了,到时候哪里看得上周悦娘这个山里丫头?最现实不是小宝这个例子吗?总是嫌弃山里女孩没见识,呃,他姐姐除外。 “悦娘,是不是罗英杰在城里看上别的姑娘了。要是他回心转意呢就算了,哪有男儿不风流的;要是他死倔着不回心,那你可要咬着这点不放,到时候可一文钱也不能退给罗家。”白凤莲拉着周悦娘面授机宜。三年前到今天,连同逢年过节周悦娘收的压岁钱、见面钱之类的一共足足有好几百贯。 “不成,该咱们退的不能马虎,可不要让别人小看了去。咱家悦娘有这酿酒的好手艺,得要有个好口碑。”周国成捧着孙女孝敬的美酒,自然会帮着说两句。 既然一大家人已经达成共识,周悦娘预料当中的风暴倒是没有如想象的那么猛烈,这让她得意之余也觉得整个人充满了干劲,这样的家人,这样的毫无理由全心站在她这边,这份温暖足以支撑她面对任何事任何人! —— 松岭县某酒楼,陈四作为今日的东道主迎来了梓源商号的几个掌柜。一进门,梓源商号的一个采买管事就首先发难了:“陈老四,你不是说有好地方吗?跑到这儿算什么?难道新州城里的酒楼没这个好?” 梓源商号的掌柜名叫窦申德,这个人的爱好和周彤娘姑父,松岭县令相同,都是好酒如命。梓源商号的东家就是他家老爷子,无怪乎除了陈四,还有好几个分号掌柜的都闻风赶来松岭县这个小地方巴结。 当陈四看到随后进门的另外两个分号掌柜,不由脸色尴尬了一分。但窦申德的问题却又不得不回答,只好和那几位热情招呼了之后笑着回道:“窦掌柜,这次可要容我卖个关子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尊夫人和令千金怕热,特地选了个好地方让你们一家人避避暑。” 陈四早就查清楚了,窦申德唯一的女儿身体柔弱,往日一到夏季一家人就要陪着她找地方避暑,今年梓源商号里忙不过来,窦申德再爱他的女儿怕是也不敢到外地避暑;他前两天特意去了周家看了下,马车车程也就是两三个时辰,却像是到了另外的世界。周家的粮食酒、果酒储备量十足,若是能够让好酒如命的窦申德满意,又能让她家夫人女儿避暑,这样的好事怕是能加上不少的生意砝码吧?! 在看了眼不请自来的几个生意竞争对手,心道好在自己还约了夏顺海带着谢县令随后就到桑树沟,不然好事也被搅黄了! 第一百零七章 青翠竹林 因为陈四卖的关子,梓源的大掌柜窦申德也只有闷笑在心,好在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巴结自己,既然说出来了断然不会太过于隐瞒自己。 顺从了陈四的建议,一行大小掌柜带着家人上了陈四特意安排的豪华马车。 窦申德的娘子叫岳如,女儿叫窦雨诺,今年十五岁,因着身体原因,从小就被娇宠着长大。今年不能去外地避暑,她的心里正不痛快,岳如还在绞尽脑汁劝告:“雨诺,你不要和你爹爹置气,陈叔叔带我们去个好地方你一定会喜欢,这儿离家里不远,要是想你的同窗了也可以让爹爹给你接来。” “不嘛,什么破地方,能比家里好多少?”窦雨诺一点也不客气,一脸的不耐烦;“我不管,到那只要不合意,让爹爹以后都不理他。” 陈四听到后有些尴尬,毕竟来之前没想到窦掌柜家的千金这么难伺候,只是觉得周家的环境收拾打理得不错,自酿的美酒更是一绝,没想到讨好了老的却不一定能讨好小的,早知道就改天只邀请窦掌柜一人来就好。 车上同行的分别是另外三个分号的掌柜,有个风吹草动的老早就知道了,怎么允许让陈四一个人悄悄把窦经理一家接到不明地点去巴结,全都带着夫人强行跟着一同“找地方避暑”来了,好在这些人的孩子没有窦申德女儿那种提前放假的特权,不然就热闹了。 这时候有人也听到岳如和窦雨诺的对话,看陈四有些尴尬的样子便附和着说道:“窦侄女你看,外面的山越来越高,你陈叔叔该不会把我们带到荒郊野岭去吧。” 在这些人的眼里,山里的形象可不好。到处都是黑黑的烟灰,人是黑色憨笨的,连被子也是黑色的厚重的。 果然,听得这番话。好些人的脸色都变了,窦申德倒是一语不发,闭着眼睛拿手指在靠背扶手上敲着节奏。见他没说话,余下的人也都讪讪住了口。 窦申德见没人继续调侃陈四之后施施然问道:“陈掌柜,听说谢大人和他大舅子去什么地方避暑,该不会目的地和我们一样吧?” 陈四闻言一惊。没想到窦申德消息这么灵通,估计是他的眼线传的消息,到了这个时候也无须隐藏,陈四得意的看着另三位勃然变色的掌柜,小心回道:“我们要去的地方确实和谢大人的目的地相同,不过人家和主人是亲戚,免不得要提前去亲热亲热。” “哦?”窦申德皱皱眉。睁开了眼睛;“谢大人是邻城山区的,我们这里怎么会有他的亲戚?” “虽然扯得远,但好歹也算近亲。不然谢大人怎么会和他大舅子一道去呢,咱们要去的人家是夏顺海的亲家家里。”陈四知道,但凡知道谢天久的人多半都会知道谢天久夫人夏梅的两个兄弟。 窦申德也知道,只是笑着调侃道:“记得夏家两兄弟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怎么会找个山里媳妇?” 其他人也轰然笑开,有的还惋惜自家没早得到消息,不然也拐弯抹角和谢天久这个“地主头”扯上点亲戚关系啊。 陈四倒是不以为然,周家三个孩子他都有所领教,谁也不比城里人差,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自家儿子争气点,说不定他还想把周悦娘留给自家儿子呢。当下呵呵一笑:“你们啦,不知道山里人不能小觑吗?夏顺海那个媳妇不得了,现在掌管着家里生意呢,你们家夫人应该知道叫‘夏彤’成衣店吧,就是这山里媳妇一手打理出来的。” “哇,真的?不会吧!!”没想到最感兴趣的竟然是窦雨诺小姑娘,抓着陈四开始问起了“夏彤”的事情,车厢里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不少。 马车在一个多时辰后转入了一条四五丈宽的沿河碎石路,山风河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心旷神怡。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放松了眉眼,轻轻柔柔的和风中带着清新自然的甜香味,车身在城里晒出来的热意像是忽然消失不见。 “哇,真舒服。”窦雨诺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大自然的气息,从包里拿出干果零嘴分给几位夫人,时间已近午,在这宜人的山水间徜徉,大清早出门的各位肚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舒服吧?呆会儿会更舒服的。”陈四呵呵笑着看着景物飞退,对接下来的安排越发有了信心。 为了“海月农家乐”首战告捷,周悦娘事前做了很多的工作。光是枣树沟到桑树沟这一刻多钟山路上铺的小石子就花费了周家全部壮年男劳力整整两天的工期;为了这事儿,白翠明里暗里不知道说了多少话。最后还是周悦娘一句让她收拾好房间,以后方便接待游客,她才半信半疑闭了嘴。 趁着疏果之后的几个月比较清闲的日子,周悦娘筹谋许久的农家乐终于抬上了日程,整个桑树沟的人在半信半疑中拿了她发放的五十贯钱置装费将家里空余的房间里放了崭新的棉被,暂时还不敢像她家那样大肆的翻修。 周彤娘为了帮着她把农家乐做起来也下足了功夫,先是联系了姑父谢天久,用一瓶上好的秘制美酒“女儿春”将他打倒,同意了来桑树沟游玩三天。接着又透过夏顺海找来了陈四,这才有了今天十多位客人的到来。 “欢迎来到我们海月农家乐,希望你们能宾至如归。”周悦娘站在院坝边上,身后是她坚强的后盾周世海和罗月华夫妇,花清芳和周世田这时候就像是见不得人的小媳妇,躲在厨房帮着整治这些客人来农家乐的第一顿饭菜。 窦申德等人正好奇的观察四周宜人的山景,倒是和他们想象中的破屋黑墙没丝毫关系,反倒是红墙白瓦的两层小楼干净整洁,院子边上是各式各样的果树,屋后清晰可见青翠竹林。 在周悦娘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用打磨光滑的石头砌好的洗手台边,用着刚刚从开水盆里捞出来的一张张雪白毛巾,沾着竹筒里流淌的山泉水洗了手脸,刚才行路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透着清爽。 茂密的葡萄架下稀稀疏疏投下几道暗影,两张八仙桌上,罗月华已经倒上了自家晒制的红白茶,冉冉的茶香扑鼻而来。 “坐坐坐!”从一旁石桌象棋战斗中转战到八仙桌旁边的谢天久和夏顺海热情的招呼着,两人和刚到的这些人一样,此时的心神全都尽情为这朴实自然的山乡开启,脸上总是挂着的深沉消失远去,剩下的全是有心而发的松范。 “先喝酒吃饭,不准谈公事。”谢天久招呼着窦申德坐到了其中一张八仙桌的首位,呵呵笑道:“来,窦老弟,今天我谢天久托句大,当个主人招呼你们吃饭。今天我可要和窦老弟不醉不归。” 说着,冲着周悦娘俏皮的点点头:“悦娘丫头,你可是答应过姑父,要是我帮着你留下了这两桌客人,你家的‘女儿春’管够还给我打包的!” 周悦娘无奈的向天翻翻白眼,大姐夫家这姑父,还真的挺义气的,可你都这样子说了,人家这两桌人待会儿想走也不好意思走了。 “‘女儿春’?谢大人,这是什么酒?我怎么没听说过?”窦申德顺势坐了下来,和谢天久攀谈开来。 “你当然没听说过了,这可是人家海月农家乐独一份的秘方,外面可没卖的。不过,你怎么叫我‘谢大人’?忒不亲热了,悦娘丫头呀,快拿酒来,我要先罚他三杯!” 第一百零八章 七荤八素 谢天久来周家之后就一直变着法子来向周悦娘讨酒喝,这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做法让窦申德一行人满心困惑不解。 这个叫桑树沟的地方比起城里来不过是凉爽了那么一点,空气清新了那么一点,山泉水纯净了那么一点;再不然就不过比想象当中房屋漂亮点,到处干净一点儿而已。 还没等窦申德品评处其他的好处来,谢天久就越代庖厨接过了招呼人的工作,对着厨房叫道:“开饭了啊,吃了午饭还有劲儿的让周家人带你们四处逛逛去。” 接着小声凑到了窦申德的耳边说了句什么,指了指后山山神庙之后的绵延大山,脸上浮现一丝雀跃。 窦申德眼睛一亮:“真的?” “哈哈,当然是真的。只是我怕你待会儿吃了饭挪不动脚步了。”谢天久看着罗月华和花清芳开始上菜,连忙对周悦娘道:“悦娘丫头,我们这桌先来两坛‘女儿春’,那边你看着办吧,红红绿绿的随便上点,可不能把婶婶妹妹灌醉了啊。” 因为是帮着周悦娘拉拢客人,谢天久和夏顺海两人根本没带家眷,这时候正有些后悔呢。 谢天久和窦申德这桌接着坐下了陈四和三个掌柜,夏顺海呵呵笑着坐到了下首作陪,今天看来,他也算是半个主人。另外一桌岳如和窦雨诺坐了上首,其余三个女人作陪显得有些单薄,好在窦雨诺这时候的注意力放到了头顶已经起了青疙瘩的葡萄藤。葡萄她吃过不少,可葡萄藤还是第一次看见。 “雨诺,刚才你不是叫饿吗?来,看有什么好吃的?”岳如看着厨房门口有人端着木质托盘走了出来,兴致勃勃的招呼道。 “大丰收”:玉米、土豆、几种豆荚加了盐混着煮了一大盘,配上自制的辣椒面,吃着土滋土味,别有一番美味。 “一清二白”;小葱拌豆腐。手磨豆花上面撒着青葱。一大碗一大碗端上桌,再配上自制豆瓣酱,怎么看怎么舒服,味道也正宗。 其余的凉拌青竹笋、山村老腊肉、山蘑菇炖笨鸡、清蒸鸡蛋羹、酸菜炒鸡血、芋儿烧野兔、清炒油菜心、素炒野蕨菜……再来一份煮黄瓜汤;全都是山林自给自足的纯生态绿色食品。 “娘,你看这是什么?”窦雨诺的筷子在大丰收上点了几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正好在桌边报完菜名的周悦娘顺手帮着她剥好一个带皮土豆,示范着沾了一点辣椒,递到她手边,示意她尝尝,指着盘中煮好的玉米棒子道:“那个玉米叫‘水果玉米’是我们新引进的品种。只适合这个时候吃的。” “玉米?不是你们拿来喂猪的吗?”窦雨诺咬了一口温热原味的土豆,不同于酒楼食肆的精心炮制,倒是别有一种天然的清香在里面。接着学着周悦娘的姿势用手抓了一块玉米棒子咬上一口,满嘴清甜浓香,玉米汁从小嘴边漏了下来。 岳如一边拿纸巾帮着她擦拭嘴边的玉米汁,一边不好意思的对同桌的另外三位中年夫人笑道:“小女孩,不知道礼貌。” 倒是有在山里生活过的潘夫人咬了一口玉米,满脸的惊喜。含笑摆手道:“咱们也都不要客套了,这个‘大丰收’就是需要亲自动手品尝的吧?味道真的很不错,岳妹子就不要客气。赶紧动手吧。” 这时候,周悦娘实时的拿出两个酒壶,一绿一红,看着颜色就喜人,酒壶是任涛去松岭县的一家陶瓷庄特制的,全都是一坛装的桃子模样。“这个是低度数的水果酒,喝上一点佐餐美容养颜、益气补血,是老少皆宜的酒品。” 窦雨诺见着颜色好看,连忙敲着桌子叫道:“我要喝,每样我都要。” 那边桌上的窦申德刚刚倒上清澈的酒液就听见女儿叽叽喳喳的大叫。听说是“酒”,他不禁骂道:“雨诺,那是酒,不是糖水。你的身体不允许喝的。” “诶,”夏顺海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天久就一把扯下激动的窦申德。“你说不能喝酒是怕酒对孩子身体不好,但悦娘丫头不是说过了吗,只是一两口,不仅没有坏处,反而强身健体。你就是不信悦娘丫头和我的话,你也应该相信李昭霖大夫啊,周家的这几种酒全都送到李昭霖老人那验看过的,现在啊,人家李大夫都喝桑树沟水果酒保护身体呢。” “真的?”窦申德自然知道李昭霖大夫在京城可都享誉盛名,对养生方面别有一番见解,窦雨诺的病症能够好转也全靠李大夫调养。“难道李大夫说让我想办法给雨诺每天喝上一两的养生酒就是这个?” “呵呵,想不到李大夫的动作还蛮快,这都帮着宣传了。”谢天久端起酒杯对窦申德道:“既然这样,那干杯吧!” 窦申德闻言也不好再继续阻拦下去,只好端起手中透明的酒液,“喝酒!” 当然,喝下去之前,他对这个不知名的“女儿春”根本没报什么希望,纵横商场时日已久,走遍了整个大邺,什么上档次的酒没喝过,之所以端杯子,一方面是对饭后活动感兴趣,一方面是桌上菜看着还顺眼,最大的原意肯定是因为敬酒的人是他也需要巴结的谢天久。 可当唇沾酒,鼻尖嗅到酒香的那一瞬间,窦申德知道自己这次没有白来! 深深吸入一口浓郁醇香,唇间滋味难以言表,只觉着浑身千千万万个毛孔全都瞬间张开,只为这一口酒的芬芳! 沉吟良久才放下杯子,这才发现另外三个掌柜全都是一脸的震撼,俱都不可思议的瞪着平凡的白瓷酒杯,似乎觉得这么平凡无奇的杯中盛放着如此美酒感到不解。 同时再次饮下一口那种绝妙的感觉,“好酒!” 不由异口同声赞叹出声! 谢天久、夏顺海、陈四,这三个人早就对女儿春有所品评,这时候看别人震撼的模样,大有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神情;谢天久更是哈哈笑着夹了一块肥而不腻的五花老腊肉入口,咀嚼吞咽之后施施然道:“要是你们继续在那感叹,这满桌的好菜我们可就占先了!” “不枉此行啊!吃菜吃菜!呵呵,谢大哥和陈老弟介绍的地方不错、人不错、酒更好!” 窦申德这个人平日里就算笑也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想不到被一杯酒就征服得笑开了花。不过,在这个群山环抱,竹影重重,清香满鼻的环境中进餐,的确是一件让人心神放松的事情,更别提还有美酒、好菜! 水果酒也得到了大家共同的赞誉,就连男人们也忍不住小饮了几口,清甜果味虽然没有烈酒那么吸引人沉醉,可保健功效人人都喜欢啊! 午后原本的安排是众人回房小憩,之后想走的人便可以随着马车回返松岭县,结果一问,谁也不打算走。几人端着解渴生津的红白茶坐在葡萄架下唠嗑下棋,旁边的马吊倒是乏人问津,都在享受这山村午后悠悠凉风。睡觉?那是在城里没法子的事情。 “咳咳,亲家。”夏顺海被谢天久等人暗示着对周世海勾勾手指,“那个,我们下午的安排,你看……”说着,眼神往大山深处看去。 与此同时,任涛和周悦娘正在屋后密谈。 周悦娘斜着眼睛瞟了一眼任涛,在他面前是越来越自在了,就像多了个老实苦力,额,应该是;老实憨厚哥哥一枚。“哦,对了,待会儿你陪着这些人上山注意着点,给点适当的甜头就好,弱的小的最好略过不抓,怀崽的不抓,快老死的不抓……” “知道了。”任涛也不耐烦听完她的话,转身留给她一个帅气的背影。 “诶,等下,任涛哥,我们还没有给你下午的活儿定价钱,你看一下午十贯银钱合适不?”周悦娘抬高声音的问话让任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回头惊诧道:“不过是随便转转还要收钱?” “当然要收钱了,咱们这是在劫富济贫!”周悦娘说的理所当然,她当年出门被宰得七荤八素,还觉得意犹未尽呢,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行,你们先上山去。家里那些女人们我这就去带她们去果园体验生活。” 这个时节还有什么生活需要体验?当然是手工帮忙抓抓七星瓢虫了!或者,还有零星几颗毛桃果子可以采摘,这些,暂时就不收费了吧!想到这儿,周悦娘觉得自己真是做不了奸商。 第一百零九章 得到秘方 快要放假了,桑树沟的十一家人空前的忙碌起来,忙得最欢的莫过于房屋最多的白翠一家。倒不是为了周心国讨媳妇的事情,而是农家乐旅游前景看好,如今好些家人都学着周悦娘家将自家房子粉饰一新,若是没钱修楼房的则采取了周世田的建议,看了竹子结合木板木条盖起了最生态的茅草屋子。 花清芳作为全程参加周悦娘家农家乐的建设者,在周悦娘的同意下每天帮着沟里人家检查房屋布置,帮着制定高中档住宿休闲的价格。 罗月华和周世海则趁着果园里没什么需要忙碌的地方,正挨家挨户的劝告大家食物安全最重要,不要为了像自家自家吃的那么轻忽。 至此,周悦娘畅想中的农家乐初步成型,这个夏天有她家十几亩果园撑着,加上各家的几亩玉米地,也足够闻风而来的少数旅游避暑者暂用了,陆续又白翠和孙家四家人报名想学着种植猕猴桃,她都一一应下,有时不免一个人坐在院中葡萄架下沉思,说不定今后说起猕猴桃基地,靠山村桑树沟还能成为一个地标呢。 陈四一行人作为来村里第一批客人,玩了两天之后除了住在周悦娘家的窦申德一家,其余住在白翠家的客人都陆续离开了,当然临走之前不会忘记带走一人限定的十坛美酒,生意场上谁没个应酬,桑树沟的养生酒和女儿春已经给这些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算是贵了一点也让人趋之若鹜,话又说回来,当年没有女儿春来得醇厚的仙来美酒都炒到十来贯一坛,这十贯银钱一坛的女儿春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白翠在周悦娘那领到了光是住宿的十贯钱,又看着陈四临走交给周悦娘厚厚的一沓银票,那个心啊,像是猫抓似的。这二年,周世山年龄渐大。也挣不了几个钱,家里孙素素去城里生孩子花了不少钱,眼看着周心国也要娶媳妇了,虽说两个儿子都在城里打工。但一月累死累活也就百来贯钱,伙食一除,钱就少得可怜。 按照周悦娘帮着算的一笔账,家里要是倒腾出来,哪怕每天就只有一个人吃住,也能收五贯钱,不过是三顿家常饭菜和一间房间。算起来要对半赚;若是真的像周悦娘所说的客似云来的话,一个月不就轻轻松松一百多贯钱入账吗?还能顾着家里。 周悦娘也知道这个争强好胜大半辈子的大娘因为孙子的到来,还有接踵而来的经济问题快被压垮了,干脆端了小板凳给她和孙素素接着说了不少关于农家乐旅游如何赚钱。 整个桑树沟全民动员,就连岳如和窦雨诺也被这个热火朝天的气氛所感染,帮着罗月华忙得不亦乐乎、或者就到竹林里的吊床上舒适睡上半天,慢慢的竟然有融入桑树沟的势头来。 省城码头。 一行七八位儒衣长衫的人从码头出口步出,其中最中间那位身穿一身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明显是这些人中的灵魂所在。他二十来岁,麦色健康肤色,鼻梁高挺,双眼如深井,偶尔一道锐利寒光闪过,和他柔和的五官,儒雅的气质完全不搭。行步之间带着一丝急促,却又不觉得莽撞,丰润唇间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时,身边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快走两步赶到他身边:“三少,方状师已经在码头外等着了,您什么时候见他。” 男子停下脚步,身边人也都纷纷停脚,他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我知道大家跟着我来这个偏远的城市有些受委屈了,不过请你们相信,我云夕阳不会亏待诸位。豪言壮语我不会说,只是相信你们都不是笨人,现在是个什么状况相信大家都无比清楚,能不能尽快回归京城,全靠着我们合力经营,希望来此的七位都是我云夕阳崛起的元老。” 男子云夕阳说话不疾不徐,但带着一种能煽动人心的魔力,他的表情不狠厉,也没有豪情万丈,却让这几个跟着他被发配边疆的属下由心的信服。纷纷表示会竭尽全力辅佐三少爷成功回归。 云夕阳,今年二十二岁。云愈酒庄现任东家的三儿子,也是三年前才回归家族的私生子。除了刚刚找到那几天出走的叛逆,之后一直表现温和有礼,中正谦顺,三年后学完了经营算账,得到了老爷子的认可,同意他同两个哥哥一起参加角逐进驻商会的机会。 云愈酒庄源远流长,是云家历代传下来的,云家子弟要想进驻商会,必须经过一次创业的考验。由云家提供资金,需要进驻商会的家族子弟必须到一个小城从零开始,行业必须与酒相关,一年后,由家族商会共同判断是否有资本进驻商会,接触家族生意的核心。 云夕阳有一兄一姐,分别叫云朝旭和云朝月,两个“朝”和一个“夕”,分别立马见到。今年正是云朝旭和云朝月考验之时,不料云家大夫人突然“善心大发”,提议让云夕阳也一道参与考验,并提供了考验地点,一个相当偏远的城市。云朝旭在新洲城,云朝月在青城,独独云夕阳被发配到了边缘地方。云夫人还美名其曰“那里的钱要值价些”。 随行配备的人员也被她暗中做了调动,平日在商会里的精英被派给了她的亲生儿女,而云夕阳只有六个平日里在商会里备受排挤的“没用”之人和一位云老爷子指给他的管家秦叔,也就是刚才报告方状师一事的中年男人。 “好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辛掌柜,你带着老吴他们找客栈先安顿下来,我和秦叔随后就到。” 待崭新出炉的掌柜辛卓楠带着五名手下走远,云夕阳回头招呼秦叔道:“秦叔,是不是上次我们打算买下的那家仙来酒庄的事情?” “是的,三少。那家酒庄原名金花酒庄,在一个叫松岭县的小城里。两年前都还风靡一时,庄里出品的‘仙来美酒’享誉甚广。可惜,近两年不知是怎么回事,再也没办法重现盛景了。”秦叔简单介绍着调查来的事情。 “那你让方状师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有点眉目了。这段时间兴起了一种比仙来酒味道还醇正的女儿春,出自大山深处;据说是泉水加秘方所酿。最重要的是正如三少猜测,女儿春的创始人三年前曾经在金花酒庄上工,和掌管酒曲的李师傅侄女关系甚密。现在住在一个叫桑树沟的地方,开着一家农家乐。” “农家乐?”听着这个新名词,云夕阳浓眉轻皱。 “呃,就是才兴起来的游玩地的名称。”其实秦管家也不是太懂,很想去见识一下。 “很好,竟然拿着别人的秘方闷声发大财!既然这样,也不怪我分文不花得到秘方。”云夕阳的眼神晦涩莫测! 第一百一十章 独一无二 “嗯,好的,我这就去安排!”周悦娘听完来人的话,满脸写着喜悦。 来找周悦娘玩的窦雨诺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笑着问道:“怎么?又有人定房子啦。” 窦雨诺秀气的眉眼因为这一个多月以来舒适的生活舒展开来,往日带着点病态苍白的脸颊也带着健康的粉红。 周悦娘家的海月农家乐目前被谢家和窦家长期付钱留着,以备家人不时之需;刚才周悦娘接到的是弟弟小宝的差人带来的话,他们书院有四个人要跟着来山里游玩,他记得潘掌柜和父母好像今天要离开,小叔家的住房应该能空闲下来了吧? 拍拍窦雨诺嘟起来的双颊说道:“是啊,生意上门啦。多亏了你爹爹他们的大力宣传,不枉费我还是原价给你们留着住处。” “桑树沟农家乐”,这个招牌被高高挂在了沟口那颗桑树的顶端,晚上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就像是一个屹立不倒的标志性建筑。农家乐的事宜周悦娘基本交给了周世海和周世田负责,孙家和周家是桑树沟里比较大的两家人,因着孙素素的关系又连上了亲戚。如今两家人都达成了共识:周家有能拿主意的周悦娘在,做领头羊是众望所归。 令周悦娘感到惊讶的还是孙家几对归家的夫妇,想不到全是厨房高手,这样一来,稍微上点档次的订餐大可交给他们打理。 周心国和周心强两兄弟也从外面回到了桑树沟,至此,桑树沟在外打工的人为零。能够一家团聚齐心合力把钱挣,谁不出门带笑,干劲十足! 任涛不惯于看人脸色,自从沟里人员明显多了起来之后他就拎着包袱住到周悦娘果园里的竹屋里去了。顺便也方便帮着周悦娘打理紧邻果园的酿酒作坊。至于他自己的几亩地,因为周悦娘说过今年只能是没什么产量的初果,他干脆从花清芳的娘家把外公外婆接到靠山村那几间修葺过的草房里住着,专门帮着管理那几亩果园。 花清芳娘家兄弟好几个,却全都和白眼狼似的,连父母的都不理不睬,前几年花清芳没能力。不知道在暗地里哭了好多次;如今日子越过越滋润,任涛这个人表面冷清,实则细心得紧,不用她多说什么就将两老接了出来,想不到还因此得了两个侍弄果园的能手!据周悦娘估计,任涛今年的收获不会太低,就算十文钱一坛,也能收个几百贯钱吧? 说到这儿。周悦娘又有些好笑了,按照她的估计,一坛最好的猕猴桃可以出价三十文钱。次品也能卖到二十文钱一坛。加上后期加工制作,一坛猕猴桃可以成酒六两,扣除酿酒的人工的损耗,她都还有至少二三十文钱的赚头;谁知道周世田和任涛两个后天父子俩口径出奇的统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出来了,猕猴桃十文钱一坛已经足够,反正这现在只当是外水。 “周二姐,我发觉你最近老是闪神?算啦,估计你事情好多,谁要订多少房子?我帮你去跑腿吧。”窦雨诺看出了她有些心不在焉,自告奋勇的原意帮忙。总算让心里打着小算盘的周悦娘回神。 “那谢谢雨诺了,你去我小叔家说一声,收拾两个房间,我家弟弟小宝的四个同窗要入住。” 打发走了窦雨诺,周悦娘掏出个本子,翻着上面早年留下的种种笔记。一个人在楼下客厅里喃喃自语:“人家那里的猕猴桃是三十文和二十文的价钱,他们不愿意这么卖,这可怎么办?诶,有了,零售啊!现在外面应该没有这么大的猕猴桃,弄个漂亮的包装礼盒,作为我们这儿的土特产,和两种酒一起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桑树沟双绝,不是更能吸引到顾客吗?” 又想到这些日子桑树沟人来买酒时那探寻的眼神,思及父母小叔转达村里某某想种猕猴桃的要求,周悦娘继续开始在笔记本上画着圈圈:猕猴桃目前总共有十一亩,葡萄只有一亩多,庄稼不能全废,嗯,看看还适合种点别的什么经济作物不?桃子、李子、枇杷、樱桃……,葡萄长势也不错,适合多引进两个品种,这样一来,养生酒也可以加上几种口味,自产自销的果子总会降低很多成本吧? “二姐,二姐!外面有人找你。”窦雨诺小跑着进了客厅;“被罗婶婶拦在那边小路上,都快要吵起来了。” “什么?”周悦娘听到自家娘和别人吵架不吝于有人说母猪上树,赶紧拉着窦雨诺往外走,“雨诺,怎么回事?” “我刚才从小叔家回转就看见那边有人张望,然后罗婶婶回来就叫人家走,然后那边就有人和罗婶婶吵起来了。”窦雨诺也不甚清楚事情始末,一边跑一边简单解释道。 远远的,周悦娘看到桑树沟通往枣树沟的路口聚集了不少人。 “你不要拦着我啊!要是提出四年前的事情指不定谁对谁错呢?你们倒是想要攀高枝,可苦了我家的德春,至今都还单身等着悦娘回心转意。”这个高昂的公鸭嗓不正是枣树沟刘家四季的母亲吗? 周悦娘下意识住了脚,这刘家老娘撒泼的本事可说是远近闻名啊!随即又想到这个地方人来人往的总在这儿吵也不是办法,只好咬咬牙上前几步拉住了正准备反驳的罗月华,低声劝道:“娘,这样的人你不要和她多说。” 罗月华也知道不能多说,只是不甘心自己女儿的名誉被随意破坏,“悦娘,你不知道这些人多可恶,明明是有求于我们,还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 有求于人?枣树沟的人有什么有求于人?他们沟的地理位置可比桑树沟好多了。人家刘德春还是很有经济头脑的,凑了钱买了马车做起了短途拉运,好多来桑树沟的客人都是他拉来的呢。枣树沟的人几乎全都姓刘。也都从刘德春这儿学到了这样的挣钱方式,按理说过的还不错啊? 那边也有一个女人拉住了还想继续找茬的刘家老娘:“大婶子,你看德春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 刘德春今年也有三十了,不走动看上去还是很有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只是脸上眼底的油滑味道始终挥之不去,很明显,今天刘家五六个人似乎是以他为首的。见到周悦娘询问的眼神,他下意识咳嗽两声,说道:“是这样的,我们刘家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说说,能不能找能做主的周二叔和孙大爷谈谈。” “可以,那就桑树下聊吧,我去通知我爹他们。”既然人家的这么客气了,周悦娘估摸着不会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事情。只是想不通谈正事刘家老娘跟着来干嘛? 她却是不知道,刘家老娘是听说枣树沟的人要和周家孙家谈合作的事情硬跟着来的;这两年周悦娘总是从枣树沟来来去去的,也搭过几次刘德春的马车。这些都是在平常不过的交往;可刘德春心底的那份执念一直还在,这个秘密也只有每次收拾醉酒儿子的刘家老娘最清楚。疼惜儿子之余肯定希望他能心想事成,于是硬跟着来想找机会看看周悦娘的心思。 桑树下很快聚集了十多个人,刘德春代表枣树沟的人首先提出了第一个合作:两边人合作出钱出力,将枣树沟到桑树沟的小路建成三丈宽的大道,以方便出行来去。 当然,刘家人这么热心是有条件的,他们也试过经营农家乐,但客人一到最先询问的便是女儿春和水果养生酒。经过李大夫不遗余力的宣传,所有人都知道两种酒液不但能满足口腹之欲。最重要的是养生保健、延年益寿的功效。刘家人起初并不知道这个最大的噱头,无怪乎无论怎么降价经营生意都不见起色。他们对于修路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让他们也有两种酒的经营权。 说到这儿,桑树沟所有人的眼神都转向周悦娘,她皱了皱眉:“这酒的好喝在于作坊自酿,目前产量并不高,光是桑树沟一边都供不应求。要是枣树沟想要售卖的话暂时还供应不上。” “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合作。我们刘家愿意入股给你,扩大作坊,干脆做成一个酒庄。我们知道你们为了修房子掏空了大多数人的家底,生意才开始上轨道没多久,所以就连修路的资金也可以由我们掏!只是今后酒庄的股份我们要占八成。” 刘德春的这番话让桑树沟的人面面相觑,白翠心直口快,说话阴损,当下毫不犹豫的顶了回去:“要是我们家悦娘想要扩大酒庄,城里有的是大掌柜愿意出钱。只是这两种酒都需要猕猴桃里面提炼的那啥?反正我是不懂,这可是悦娘丫头的秘方,而且做起来太困难,根本没办法多产,不然你们以为我们种植那么多猕猴桃是干嘛的?” 周悦娘赞许的看了眼白翠,看来大娘把自己推辞她娘家入股的话原封不动拿了出来!做酒之初,考虑到自己的情况不可能多多放血,周悦娘便编出了这样一个理由,其实“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很重要,实在不行,给枣树沟一个限额也不错,端看他们怎么回应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野鸡野兔 枣树沟的刘家人今天前来就不该带着刘家老娘,她说出来的话完全可以气得人想揍她一顿。 “什么啊,当年你们周家悦娘巴上了村长孙子,想方设法退了我们家德春,不然周悦娘早就是我们德春的媳妇了,这酿酒作坊也肯定是我们老刘家。如今我们不计较前面的事情,还出钱出力,只要你们酒庄点股份还讲条件?别想!”刘家老娘叉着腰用力的大声吼着,生怕别人不知道周悦娘曾经差点成她的儿媳妇似的。 “看你说话难听的,这男女之事讲个你情我愿,我们家悦娘本来就不喜欢你们老刘家,你这个样子算什么?这个就叫无赖!”白翠这下子站在刘家老娘的对立面了,也不想想之前她是个什么态度? “不要吵了好不好!”关键时候,刘德春拉了自家老娘一把,不想把事情闹大,今天来是有求于人,姿态不能放那么高。眼神转向娇小俏丽的周悦娘,神色很复杂,从她眼里看到的永远是朝气蓬勃的活力,五官虽不是顶美,却胜在小巧精致,常常给人平凡柔顺的错觉,其实她这个人自信倔强。 刘德春也不问周世海,只是问周悦娘道:“那你们的酒要什么条件才能供应给枣树沟?” 周悦娘也曾经想过扩充作坊范围,她上次放出的一大碗鲜血,能够支撑做出好几吨醇香美酒,要是打算做果酒,加上自己发酵,也许还能增加一倍有余。想了想,说道:“很简单,这次修路我们桑树沟的人确实没什么钱了,出力倒是可以。至于你们想要销售我们的酒也不是不可能,但今年由于果树产量不多,我收购的粮食数量也不够,暂时不能供应你们太多酒;不过。要是你们有多余的粮食也可以找我大堂哥和二堂哥销售,他们俩现在负责酒庄的采买,要是粮食足够的话,女儿春或许能挪出一部分来。女儿春你们的购买价是六十文。保健美酒是七十文。” “那我们就拿粮食入股!我们负责帮着供应粮食,再不然,我们派人帮着你酿酒!”刘德春打的好主意。可惜周悦娘根本不允许外人插手酒庄事宜,坚决摇头拒绝道:“按我说的,能行就行,不行就算了!”这个价钱比桑树沟人的进货价要高出十文钱,但枣树沟刘家留给她的印象并不是太好。若不是为了交通问题,她还愿意把机会让给别的人呢。 她笃定的态度再次惹毛了刘家老娘,不顾身边人的劝阻再次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周悦娘,赚钱赚到老娘头上来了,当年若不是老娘松了口,你还落在老娘手里,不说赚老娘的零头,怕是这本金都是老娘的!你这个害人精。害得我们德春至今未娶,你难道不该赔偿我们点什么吗?” 她的不要脸就连陪她前来的刘家人都面露不耻,桑树沟的乡亲们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周悦娘是谁?如今可是桑树沟的财神爷!一时间七嘴八舌的回骂在双方之间展开。 “算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什么了!要不我们后天去村里祠堂谈吧。”周世海脸色沉了下来,起身提议道;接着拉着孙老三道:“老三,走。” 说着拉着孙家老三扬长而去,周悦娘也懒懒起身道:“要是你们有诚意的话就好好谈,后天村祠堂见,也让大家好好冷静冷静,考虑好应该怎么做。” 四下的闲人也都端着小板凳怏怏起身。权当看了一场热闹的好戏。铩羽而归的刘家众人只得拉扯着还不明状况的刘家老娘从小路灰溜溜的回去了,路上倒是有两家人悄悄折返,只为了找周心强和周心国问问粮食价钱,这两家是人刘德春的两个堂叔,家里开着农家乐却是门可罗雀,焦头烂额之际肯定比较迫切的想找到出路。 只是周悦娘早预料到这种状况的出现。给两个堂哥打了招呼,一切等后天谈判结果出来以后再说。如今是该自己等人傲着点儿。 ----- 两天时间一闪而过,桑树沟正全部十一家人发动在沟里右侧准备挖出一个水塘,种上莲花养上鱼又是一项游玩项目。当然,这些都是周悦娘的规划,除了钓鱼的鱼塘,还在沟边小溪里掏出了一深一浅两处水塘作为盛夏泡澡用。 数来数去,去村祠堂的竟然全是女将,由牙尖嘴利的白翠带队,罗月华、孙大嫂、花清芳和抱着孩子上阵的孙素素;周悦娘作为主要人员当然在列。不但在列,路上还和白翠、罗月华说了不少的谈判技巧,白翠做黑脸,罗月华做白脸。此次需要达到的谈判目的有二。 一,修路。既然刘家那么“仁义”了,那就让他们出钱又出力,而且必须快!不过这段路不是很远,从现有的一丈多宽扩大到三丈还是花不了太大的代价,刘家人可是靠山村出名的富户。 二,卖酒。桑树沟的酒庄虽说名义上是周悦娘占着股份,可就在昨天,周悦娘将酒庄股份分成了十份,四份属于她,另外的五份周世山、周世田各得其二、孙家也得两份。这样一来,虽然大家从酒庄批发酒的价钱维持原本的五十文不变,可以后的利润可想而知!因为周悦娘说了,今后不管是桑树沟以外的任何人买酒都是六七十文起批,单价在桑树沟一律是一百文其余的不管。 她们一行人到达靠山村村祠堂的时候不过才巳时过一刻,枣树沟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还没到。出于亲家关系,张兰热情的招呼了众人在货栈里安置了桌椅,邀请大家鱼贯坐下。还主动端出了茶水、瓜子,呵呵笑着拉过周悦娘说道:“悦娘啊,英杰大概今天就能到家,可好,你今天忙完了正好在家等着他,有什么事总要说开了好。” 张兰只知道上次罗英杰装病骗周悦娘白跑一趟肯定有些不快,可周悦娘嘴巴严得像什么似的,自己儿子又支支吾吾说什么这次回家当面说。她还正准备差人带话让周悦娘下午来家里,想不到正巧,她们上午便已经到了。 “罗英杰今天要回来?”这倒是始料未及的,他们不是要七日后才放假的吗?怎么这么快? “你不知道?”张兰还以为她也是想见英杰了,没想到她会是一脸的疑惑,不由惊得一双圆眼瞪得大大的,这两个孩子怎么了? 正说着,两辆马车呜呜的开进了村祠堂前,大家都认得那是刘家的马车,几个女人心里不由一咯噔:两辆马车?刘家今天是想以势压人吗? 好在第一辆车上下来的人他们都不认识,全是背着大书袋的年轻男女。 周悦娘只觉得眼眉一跳,因为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罗英杰的同窗们,最后一排的人走出来,竟然是应妃儿和两个女子,前排罗英杰正忙着给驾车的刘德春付钱。 后面车上鱼贯下来才是刘家三个男人,看来和桑树沟恰恰相反,他们今天也打算速战速决,收回了只会碍事的女人们。 “罗英杰,这儿就是你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山,哇,那边还有一条小溪,有鱼儿吗?”应妃儿压根没看到马车前端不远处的周悦娘,也是,埋藏在一堆大婶中身穿银灰色纱衣,下面一条青色布裤的周悦娘是那么不显眼。 罗英杰给完钱,也是没料到平日里麻雀都没一只的祠堂前会或坐或站了许多人,任应妃儿勾住自己的胳膊,拍拍她的手背温柔道:“不但水里有鱼,山上还有野鸡野兔,过两天就带你抓去……” 抬头,惊愕! 马车前摆着一张八仙桌,正对面不是自家胖胖的老娘和眼里看不出情绪的周悦娘吗?左边是丈母娘和言语刻薄的大娘,右边是嫂子和小婶子…… “罗英杰,你怎么啦?”应妃儿关心的问道,随着他怔愣不自然的眼神向前看,这下子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周悦娘,还有左右年龄段偏大的中年妇女,并不松开罗英杰的手臂,反而靠得更近,对着周悦娘呵呵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哟,原来周姑娘也在啊?在这里干什么?和一群婆婆大娘开会呢!上次回家没哭鼻子让全村人为你讨回公道吧!” 周悦娘只想说这应妃儿不知道是和罗英杰关系确定太兴奋了还是脑袋被驴子踢了,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呢?你看罗英杰都满脸苍白准备晕倒的样子了!当下也甜甜笑着挽了张兰的手道:“我才不做那种没品的事情,只管讨好我娘就好。” 还好关键时候罗英杰不犯傻,连忙掰开应妃儿的手对着张兰叫道:“娘,我给你介绍我的几位同窗,悦娘也认识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懂事明理 罗英杰不犯傻,不代表心高气傲的应妃儿不犯傻! 和罗英杰相处日久,她越是沉迷;罗英杰被周悦娘从少年抓起,有山村人的朴实淳朴之外也有女孩子比较喜欢的潇洒,偶尔为之的小关爱让应妃儿大大的满足了女孩儿的小心思;他俊帅的外表、阳光的形象更是让她在书院里成为很多少女嫉妒向往的对象。 见周悦娘和那个胖女人一副亲热的模样,又听得罗英杰这样说,还想拍掉自己的手掌?那可不行!心里暗暗生恨,使命拽住罗英杰的手弯,冲着周悦娘和那个胖女人的方向傲气道:“哼,周悦娘,知道英杰回家是和你彻底了断的,竟然搬着你娘出来吓我们?别以为我应妃儿就怕了。” 周悦娘自己其实并不怎么生气,感觉到身边张兰颤抖的身躯,又看到自家老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再看四周别人投射的同情眼神,她也有些淡然不住了,我周悦娘天不怕地不怕,难道今天还怕了你不曾,眼珠儿一转,杏眸中突然涌出几滴眼泪,心下却是后悔不该掐大腿掐的那么重! 兵法有云:以退为进!这个时候也只有认不清形式的应妃儿在那边感觉良好的趾高气昂,她可是进会无理取闹,退会“委曲求全”的好榜样。 “呜呜……”周悦娘指着罗英杰和应妃儿,哭得和琼瑶苦情剧的女主角有得一拼,随即转身扑进张兰雄壮的怀中:“张婶婶……” 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罗月华这时候已经气得七窍生烟,“唰”的一下站起身体,拉过哭得伤心的女儿倚到自己怀中,指着罗英杰对张兰道:“你看你的好儿子!我的女儿我自己知道心疼。” “是啊,原本以为你们家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个好的,原来是个陈世美!啧啧啧!”白翠上下打量了一遍应妃儿和她身边几人的打扮。咂嘴说道:“见到了城里的有钱人还不是把咱们悦娘当成一棵草!” 花清芳和孙素素还算有几分理智,起身对旁边看热闹的刘家人道:“算了,我们还是到你们枣树沟说事吧!完了我们直接回家。” 刘家人此时也傻了眼,刘德春倒是有一种狂喜掠过心间:周悦娘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孩儿。周家更是出名的护短,这桩人人称羡的婚事怕是要黄!周悦娘已经二十岁了,重新说亲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不就等于他的机会来了么!听到花清芳和孙素素的话,连忙殷勤道:“这罗村长和罗大夫多好的人啊,这罗英杰忒不是东西了。你们上车,这就送你们回家去。懒得生了气还去走那么远的山路。” 张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本来操起旁边的大扫把想要给罗英杰来顿竹笋肉丝,却发现周家一帮女人拖着周悦娘就要上车,情急之下丢下扫帚赶紧拽住周悦娘的手臂道:“悦娘,娘替英杰给你道歉,有什么咱们坐下来好好说清楚,你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 她一个人拉不动,连忙回头唤罗英杰道:“英杰。你这兔崽子是呆子吗?还不把悦娘留下,咱们不要犯糊涂,好好把误会说清楚。” 罗英杰由来听话,闻言竟真的出手拦住周悦娘和罗月华,呐呐的却不知道说什么。 眼看着事情闹得差不多,周悦娘也不想再继续拖延下去,当下顺势拉着罗月华停下了脚步,对白翠等人道:“大娘,你们和刘大哥他们去枣树沟把事情定下来就好,我和娘还是和他们好好说说吧。” “不行,留下你俩要是被欺负了咋办?”白翠瞪着罗英杰带回来的男男女女,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这事情的八卦太过于吸引人。她还想全程参与。 “你们看枣树沟的大伯、大叔们都这么诚意的来了,我和娘肯定是没法静心说事情,大娘和孙家大娘就牢牢心,这可是‘钱’的事情。”周悦娘故意把“钱”字加重语气,意思是你们再不去谈好,要是耽搁了挣钱可不怪我。 “利”字当头。白翠等人忙招呼着刘德春等人上车,另选地方详细谈判。花清芳和孙素素则有些犹豫,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给家里男人们捎个话。 周悦娘看她俩的神色也知道这两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嘱咐道:“有英杰娘做主,你们就放心吧!我们会赶着回家吃晚饭的。” 有她笃定的保证,花清芳和孙素素只好挂着担心,瞪了罗英杰和应妃儿几眼才匆匆上车;刘德春估计周悦娘和罗英杰的事情要黄,此时心情正好,正赶着在心思摇摆不定的白翠面前献献殷勤,周悦娘这个贼精一样的人不去正好,省的面对她一双似乎看尽阴谋诡计的眼睛犯怵。 “娘,还是先让英杰的同窗安顿下来吧!” 张兰闻言更是生气,都什么时候了,还顾着人家的同窗安顿不安顿,就连高飞和欧盛宏两个也觉着不好意思,他们大家都没预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应妃儿身边两个少女正是他们两人此行的目标,为了自己,他们选择了让罗英杰两肋插刀。 要是此时不帮忙缓解气氛,那真的是再补上两刀了,这时候,被周悦娘几次“娘”和罗英杰的“娘”一绕,欧盛宏首先反应过来,上前对着张兰就是一阵赞叹:“您就是我们屋子二哥的母亲,难怪我一看您就觉着亲切。冒昧的就来叨扰,还请婶婶不要见怪。” 高飞也插科打诨故作伤心补充道:“要是婶婶嫌弃我们太聒噪,那我们也只有拖着包袱黯然身退了。” 应妃儿也反应过来貌似第一次见面就留给罗英杰娘不好的印象,此时正躲在两个女伴的身后,任着两个女孩子招呼张兰,却是不知道又留给张兰一个“知错不改”的坏印象。 张兰被几个人轮番一叫,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再给儿子好看,毕竟是自己孩子,既然周悦娘都先软了下来,那她还有什么说的。当下强笑着招呼了罗英杰带大家进院子坐,她则在后面关了小货栈的门窗。 等她耽搁了小半刻钟之后回院子之时,心里不禁一咯噔,看来周悦娘这个儿媳妇多半不保了! 院子里,周悦娘和罗月华娘俩坐在旁边小声说着什么,罗家老太太坐在靠背椅上,身边围着巧笑倩兮的应妃儿和两个少女,手边放着一盒人参,一看就是好东西。 罗英杰忙活着给高飞等人端茶递水,拿爪子花生,责怪的眼神飞向若无其事的周悦娘,往日不都是她做这些事情么?今天怎么了,客人来了也不招呼。 周悦娘理直气壮,应妃儿一进门她周身的气派、精致的妆容早就先声夺人将罗祖母给镇住了,再加上她又是礼物又是伏低做小,眼明心亮的罗祖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城里的大家小姐,还是有钱人家,这样的孙媳妇,怎么也比土里刨食的周悦娘有脸面吧,无怪乎老人家的脸上皱褶都笑到了一处。周悦娘难道还要跑前跑后做牛做马帮着招呼客人? 祝源其实早在下车之初便看见周悦娘了,不过看她一脸的错愕突然就不想提醒罗英杰和应妃儿注意点,他还是想知道这人被人欺上门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没想到还真是精彩,人人都看到她如同遭受抛弃的可怜人儿,只有他,清晰的看到了周悦娘掐着自己大腿扮可怜,得到了在场所有人心理上的理解,按照谣言散布的规则来说,罗英杰要受到的谴责可想而知。这时候见到她尴尬的境遇,突然又觉得不忍,拉了还打算看热闹的高飞、欧盛宏等人,使着眼色道:“刚才罗英杰不是安顿了我们在楼上歇息么,现在不去整理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应妃儿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暗暗叹了一口气,她的这副小家子模样就落了下乘。根本不是人家周悦娘能不能争赢,端看人家周悦娘和不和你争!应妃儿好歹也是当局者,祝源只好对两个少女笑道:“卢兰、郭亚波,你们两个不上去整理床铺吗?趁着有两个苦力。” 祝源在众人中一直是沉稳老大哥类型的人物,但凡是熟悉他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听从他的安排,这次也不例外,不但两个少女被他说动,就连高飞和欧盛宏也是一副勤快苦力的模样扛起了所有的包袱。 想不到此举竟然会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感激,罗英杰和周悦娘自然不提,就连张兰和罗月华也高看他一眼,觉着这个少年真是懂事明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在场就剩下张兰母子和罗月华母女,多了罗祖母和给她捏肩的应妃儿两个。 周悦娘的眼泪早就收了回去,此时冷冷的坐在原地,这个时候再去殷勤给谁看?本来还打主意和罗英杰好聚好散,谁曾想他倒是先撕破脸皮落她面子。 张兰尴尬的拉了罗月华坐下,眼睛看看朴实平凡的周悦娘又看看精致装扮的应妃儿,作为母亲,她倒是很希望周悦娘能够和罗英杰过下去,应妃儿一看就是千金大小姐,今后是儿子侍候她还是她侍候自己儿子还说不准。再看两人的手,一个结着细茧;一个莹润如玉;这很明显了嘛! “英杰,快给你娘和悦娘说说怎么回事?”张兰抓着儿子牵到罗月华的面前,试图做着最后的挣扎。 “我……”罗英杰的眼神在周悦娘和应妃儿之间流转,他的性格开朗有余,但决断不足,遇到事情优柔寡断,这个时候了他反而下不定决心。 他下不定决心,可有人逼着他下,应妃儿看他犹豫的样子,这时候就聪明多了,扑在面前罗祖母的肩上,差点扑得她一个趔趄;“祖母,你看你们家英杰!我还是回家算了。” 罗月华冷冷的看着应妃儿做派,在她心里,罗英杰这个女婿还算优秀,只是不知道女儿是个什么态度,下意识看向旁边低头不语的周悦娘。 “娘,算算这些年罗家送咱们家的各项彩礼,退了亲事吧。”她冷眼旁观,淡淡说道。这应妃儿在书院的两个月做了不少功夫吧,说不定两个人都亲热上床了,不然罗英杰不会那么堂而皇之的任她靠近的。 “退亲?悦娘,你都二十了!”罗月华没想到女儿这么干脆,“而且,这些年英杰他们家为着你花了不少。现在他都……”看了眼应妃儿。罗月华的意思是说人家先负了你的,还退钱给人家啊? 张兰忙附和罗月华的话劝道:“悦娘,不准说那些绝情话,你和英杰都还小。不知道什么是对错。这样吧,今天英杰的同窗们来家里玩,你作为主人记得要帮着张罗张罗。” “娘。”罗英杰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拉住张兰,抿着嘴唇道:“退就退!咱们好说好散,谁也不退谁钱。” “是嘛,我也觉得没必要闹得不欢而散。今后还是朋友。”周悦娘松了一口气。罗英杰既然下了决心,张兰也就拗不下去了。 应妃儿也松了一口气,一张柔美靓丽的脸蛋绽放出开心的笑容,“当然是朋友啦,我听英杰说了,你弟弟还是他的发小,这次还要介绍我给他认识认识呢。” 睁着眼睛装糊涂的罗祖母这时候不糊涂了,拉着应妃儿的手呵呵笑道:“是该认识认识亲戚朋友。明天我就让英杰她姑姑姑父回家,嗯,还有他姑婆姑老爷。” “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回去了。”周悦娘不想看到罗祖母那个得意的模样,张兰和罗英杰的表情倒是很尴尬,这……这也太急切了吧。 “哎呀,张兰正好你关着门在家,赶紧的,收拾收拾,咱们去桑树沟一趟。”院子门方向风风火火进来一个人,正是罗英杰的父亲罗青松,身上斜着背着一个药箱,矮矮胖胖的身材,圆脸上满是汗水。 “去干什么?”张兰下意识问道。 “去亲家家里一趟,悦娘摊上事儿啦!”罗青松进门正好看见起身准备离开的罗月华母女俩;“你们难道知道了?” “知道什么?”罗月华问道。 罗青松急切地道:“我在路上碰到衙门里的两个捕快,听说是来抓悦娘的。” 捕快抓她干嘛?周悦娘也挂着满腹的狐疑。 他的大呼声不但应妃儿、罗英杰、张兰等人听清楚了,就连楼上的祝源等人也都闻声跑到了阳台上。 捕快抓人,难道是悦娘得罪了啥人?张兰和罗月华一下子吓蒙了,罗月华更是一屁股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悦娘,怎么办?你跑吧。” “跑什么?我又没做犯法的事。罗叔叔,你听说捕快到底为什么要抓我吗?”周悦娘还是比较淡定的,虽然在古代,但她自问没有得罪过谁啊。 “好像是说你偷了金花酒庄什么秘方。”罗青松皱眉道。 “周悦娘,你赶紧收拾收拾躲躲吧。”罗英杰毕竟和周悦娘这么几年情分,见状急得不行。 倒是应妃儿看他那样子心里不快,不阴不阳的说道:“好好的种地不种,跑去偷人家的秘方,真亏你做得出来。” 其他人虽然没明说,但想到周悦娘去人家金花酒庄上班不过才半年就突然懂得酿酒,还酿出那种比“仙来美酒”还醇正的美酒,这时候也信了一大半。 周悦娘这时候定了定神,神色不变,定定说道:“我不是偷了谁的秘方!酿酒靠的是真本事,他们酒庄前两年能酿出美酒,这两年没落了倒是觊觎我的手艺来了!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打我酒庄的主意。” 罗月华这时候也有些回神了,拉了张兰急于得到肯定似的说道:“我们家悦娘从小就聪明,怎么会去偷别人的东西。要说金花酒庄真的有什么秘方,最后怎么会倒闭?他们酒庄地广钱多,说什么也比咱们悦娘有本钱吧。” “娘,这道理你都知道别人会不知道,只是人家肯定是看不过我们农家乐的收益,我到是想要看看是谁在作怪。”周悦娘想了想,问了罗青松捕快大概走到了哪里,准备亲自送上门去。然后继续说道:“也幸好今天不是在桑树沟,娘,你这就回村里,一切照旧,有人问起我,就说和罗家吹了心情不好,我去大姐家散散心,过几日后和小宝一起回家。” 罗月华担心回道:“不行,悦娘你不能去。” 罗青松是个实在人,也在一边劝道:“悦娘,你即使要去也要好好准备下啊,等我拿点钱,到时候也好打点打点关系。张兰、英杰,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了陪悦娘去县城里。” 张兰这时候拍着心口暗呼侥幸,拉了罗青松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想也知道是说周悦娘已经不是罗家的媳妇,不需要花那个冤枉钱。 “什么,这……”罗青松看了眼老母亲那边罗英杰和应妃儿,这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周悦娘这次的事情估计没法善了,要是真的一家人跟着她跳进去,可能就是个无敌大坑啊! 周悦娘如何不知道众人急于远离的心思,也不想喝他们多解释,摸了摸身上的几贯钱,直接拉了罗月华就往院子外面走;一路接着好言好语劝告罗月华,直到搬出了谢天久、窦申德这些大人物,罗月华才好歹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罗家人是不是知道娘俩离开了,还是他们看到了也装作不知,直到周悦娘娘俩在祠堂前坐了马车离开也不见一个人出来,人情世故一眼即穿。 离开叮咛不断的罗月华,实在推不过她的担忧,周悦娘最终还是同意她们老两口安顿好家里之后也往松岭县赶来。 如愿以偿地迎上了来捉拿她的捕快,周悦娘想起不久前陈四他们说过,金花酒庄在仙来酒消失之后逐渐倒闭,酒庄好像被贱卖了,难道还有人来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应对这个“盗窃”!对方既然写了状纸,又财大气粗,肯定已经准备好了状师、准备好了证据,自己应该怎么应付?难道当众说金花酒庄之所以有“仙来美酒”全是因为自己,难道当众放血酿酒以证明自己的无辜? 接着把自己当作妖怪,来个浸猪笼或者天火焚身不成? 想到这些,周悦娘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与此同时,松岭县唯一一家豪华客栈内,云夕阳揉捏着鼻梁端起几上酒杯慢慢踱步到了窗边,远处景色在夏日骄阳下模模糊糊呈现在他眼前。 抿了一口酒杯中青碧色的酒液,他闭上那双傲气凌厉的锐目,深深为猕猴桃酒那种果香甜味之后的醇厚,回味无穷,深深叹了一口气,朝着新州城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新州城!原来三年前我遇到你的地方叫新州城!呵呵,‘微笑,是最完美的面具’!为什么你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也能参透这处世之法。”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奇怪举动 令周悦娘更没有想到的是,两名捕快没有直接带她去衙门,反而把她带到了一家豪华的酒楼外。 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早已等候在客栈门前,眼见周悦娘一行来到,先是含笑和两名捕快打了招呼,待两名捕快离去,才看向周悦娘。 “你是周悦娘吧?”中年男子双手叉在小腹,头发整齐得一丝不苟,表情也不卑不亢看不出半丝破绽,以周悦娘丰富的人生阅历来看:好标准的贵族……管家啊! 果然,男人做出邀请的姿势来:“少爷在里面等您很久了,请进。” 输人不输阵,虽说人家就连管家看上去也比镇长有气质,可那能代表什么?又能吓着她吗?当然不能!周悦娘昂着头,踏着大步走了进去。 中年男人领着她上了酒楼二楼,来到走廊中间的客户门前,轻叩门扉:“少爷,周姑娘到了。” “让她进来吧!”房间里传出一把磁性魅惑的声音。 中年男人轻轻推开门,靠窗的地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一身质地很好的青色儒衫更衬得他的身姿温润如玉。 “秦叔辛苦了,您下去休息休息吧。”男子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一丝小提琴的悠扬和儒雅。 随着秦叔告退离开,男子依然没有转身,就那样双手撑在窗台上,看着远处蓝色天空偶尔飞速疾驰过几只小鸟。 看着男人的背影,周悦娘的怒火中烧,蹭蹭蹭,几个大步走到窗台边,拉过男人就开始破口大骂:“你是那个有钱撑着,吃饱了没事干收购金花酒庄的冤大头吧!我周悦娘是哪里碍着你发财,碍着你尊驾了?你要这么变着法折磨人?我来了也不知道礼貌,还拿个背对着我?还让捕快来抓我,知道被捕快带走在我们那个山旮旯意味着什么吗?我娘还直接让我卷着包袱跑路,我姐为了我四处求爹爹告祖母,我弟弟眼看着就要为我连殿试都不顾飞奔着回来,一切都是因为你!” 戳着正对面的宽阔胸膛:“你说我今天是撞了什么邪?难道是我的月忌日子,不是年忌日子,一辈子最倒霉的日子!先是撞着未婚夫带着女人回家,神都没回过就被退了婚;灰溜溜正准备失意回家,没想到还在人家一家人面前听到了衙门派捕快来抓我!这下子,人家一家人肯定庆幸着幸好退了亲,不然还要被连累。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上楼来见到你这个正主,你还给我跩?给我扮高傲是吧?老娘还不奉陪了,谈判什么谈判?不谈了!” 噼里啪啦一口气不喘的将闷在心里一天的话全都吼了出来,心里倒是舒服多了,可转念又有些后悔;难道真的把人家彻底得罪,将私下协商调节的可能性掐杀在摇篮里?爹娘明天就到,他们可不像大姐一家见过大世面,到时候进衙门吓着怎么办?而且任事情恶化的话,大姐一家会不会受牵连?正在她忐忑之际,清朗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在头顶小心翼翼响起,就像是怕惊着什么似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云夕阳的声音是颤抖的,他需要用好大的意志力才能压制住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思潮,不由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力的攥紧、再攥紧。 是她!是那个自己在两年多前被父亲找到后,因为无法接受事实离家出走时遇到的那个“仙女”! “慢慢喝,别慌,不够我再去买。”这是她面对一个陌生男子吃完了她自己的那份早餐之后的温言安慰。 “志向很远大,只是实现挺难的,以你现在小白花似的状况到新家去,还不被人连皮带骨吃下去!我告诉你,富贵之家里多的是居心叵测的人。谁都不值得信任,谁都满心算计,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是她帮着初立了理想的他出谋划策,讲述豪门大家族中种种阴谋的话语,这些阴谋因为事前有了她的提醒,他带着母亲避开了一次又一次的算计。 “微笑,是最完美的面具。”这是临上船时,她在码头上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直奉为圭臬。 周悦娘还沉浸在自怨自艾里无法自拔,突然听到天籁般的道歉和主动求和的要求,还以为出现了幻听,下意识抬头问道:“什么?” 云夕阳面对她有些呆滞的心形脸庞,逐字逐句开口道:“对不起,要是知道会给你带来这么多困扰,我是不会去衙门递状纸的。我们需要坐下来才能好好协商这件事,是吗?周悦娘……小姐。” 我还差你一顿饭和二十贯七百二十文钱呢!鉴于周悦娘似乎没认出他来,这后面的话他还没有冒昧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实力比拼 “我先说清楚,我的酿酒秘方不会外卖,更不会帮着谁做事,我只喜欢待在空气清新的桑树沟,侍弄我那十来亩果园!所以,你也别来威逼利诱那一套,大不了我以后不做酒就是!”周悦娘被云夕阳邀请到了室内在椅子上坐下,便迫不及待的宣布着她的立场。 看到她额际因奔波而渗出的汗水,云夕阳自桌上拿起一个暗红色的瓷杯,提起桌上的茶壶往瓷杯中注满茶水,然后放到她面前,温言道:“先喝点茶水解解渴吧!” 周悦娘不自在的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觉得现在的情况怎么和想象当中的剑拔弩张完全不一样,但看到杯中褐色的茶水,只觉得唇舌干涩的要命,她也不客气,端起茶杯,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一大杯清凉的茶水,被怒火挤到一边去的理智慢慢回笼,握着带着冰凉温度的茶杯,她渐渐觉得哪里真的是不对劲了! 那就是,对方怎么老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眼神在打量她?是在嘲笑她一个乡下姑娘自不量力吗? 这时候,周悦娘终于想起来该看看这个可恶的人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如他的行径般下三滥! 只见他的眉毛在笑、眼睛也在笑,棱角分明的俊脸因为阳光的笑容柔和了几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儒雅俊逸的年轻绅士,让人如沐春风! “先说好。要是你真的准备和我衙门见我也不会怕,只是不想麻烦而已。说白了,到时候我可以要求衙门公正一项比拼!那就是,让金花酒庄的酿造师和我比较一下。看谁能酿出美酒来。”周悦娘可是不会凭着一个人的外貌就判定别人好坏与否,放下茶杯,双手叉在胸前做出防备的姿态,继续道: “既然你们说我窃取秘方,那酒庄的原配方呢?不可能我窃取了之后就没有了吧?你们肯定是说三年半之前,那我窃取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金花酒庄的仙来美酒是怎么做出来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在酒庄酿造出稳定的仙来酒之前离开的,离开前我的职务一直是在原料搅拌间,要怎么才能偷到一个酒庄赖以生存的秘方?” “那就直接比赛吧,只要你酿出的酒实至名归,那我就撤回状纸。”云夕阳自然知道金花酒庄是没办法酿出那种让人唇齿留香的美酒的,周悦娘酿造的两种酒他都尝过,他相信,这两种酒的美味即使放在自家家族酒庄里也是能独占鳌头。 周悦娘想要拼酒的目的不外乎想证明她没有偷秘方。若是之前他或许会阻止,甚至会绝情的继续打击她,踩得她没办法继续做酒;但现在不一样。他喜欢看到她笑,肆意的笑! 刚才她戳着他胸口说的那些话不经意跃上心头,她被人退亲了?是了,记得探子说她有个在松山书院读书的未婚夫,祖父是靠山村村长,好在现在退了,倒是不需要他多做什么。放在心上几年的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还以这样一种势无匹敌的态度对他咆哮,云夕阳觉得,或许几年的期待没有落空。她真的能牵动他内心的悸动。 “噶——”周悦娘准备应付他反对的声浪,已经提着嗓子准备下一波厉言指责,突然发现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失效,软绵绵没有了着力点。这种感觉让她无所适从,以一种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云夕阳,结结巴巴道:“那个……拼酒。你们是不会赢的。你没说错吧?” “没说错,地点就定在这家酒楼吧。你需要什么?我派人给你采买。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才能成酒?我好去衙门打声招呼,推迟审案的时辰。”其实云夕阳是想说直接撤回状纸的,只是看周悦娘似乎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连丁点犹豫的神色都没出现,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为什么我牵挂了你几年,你却什么事都没有的躲在山沟沟里和人谈情说爱,一点也不公平。 云夕阳忽略了,爱情里面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他对周悦娘的与其说是爱情,倒不如说是一种精神信仰;四年前无意的擦肩而过,周悦娘字字珠玑,让他在家族争斗中步步险胜,周悦娘的形象在每一次躲过阴谋之后都会被他找出来瞻仰一遍,久而久之,这种信仰被他理解成了“爱”。 再者,周悦娘和他的这次重逢来得太突然、太惊喜,顺理成章的,他将周悦娘瞬间定位在了“爱人”的位置;却是忘记了,在周悦娘眼里,他只是一个试图找茬的对手而已,看来,要想心心相印,前路还漫长着呢! “你……没发烧吧?”周悦娘真想问他是不是有病,结果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哪有这样的对手,尽全力帮对手的忙?她搞不懂了,莫非是有更大的阴谋?她埋头苦想起来,这种局面对方还能做什么坏事! 比拼场地突然出问题? 比拼材料出问题? 云夕阳有趣的看着周悦娘双眼迷离,神飞天外,看着她干净的脸庞,红润的双颊,迷离的杏眸,渐渐的,云夕阳感觉这几年硬起来的心肠在逐渐解冻,情不自禁动了动位置,方便看到她的全身上下。 娇小的身子他知道,只有到他肩膀高度,不施脂粉的她看上去和惯常看到过的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完全不一样,鼻翼两侧的几颗雀斑尤为娇俏。 突然,“嘭”的一声破两人沉默的魔咒,那是云夕阳情难自禁想要凑近她碰倒了茶杯,正在桌几上滚动,眼看就要从桌子另外一端滚落在地。 他不禁低咒一声,大手一伸,就准备揽住杯子不让它落地;周悦娘看着即将从身前滚落的茶杯,也同时直觉的一伸手;她抓住了杯子,云夕阳也抓住了她的手。 修长白皙的大手带着凉意覆上她温暖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愣,云夕阳只觉得有一股电流从手掌心直直传遍全身,那一瞬间,他脑袋空空如也,只知道眼前这个人自己牵挂了三年,眼前这双自信飞扬的杏眸自己记挂了三年,眼前这泛着粉色的唇好像渴望了千百年,不自知的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周悦娘并不是没和人牵过手,只是不曾和“敌人”牵过手,直到脸颊传来轻触,她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惊叫了一声,飞快扔掉了杯子往后退,杯子咕噜噜落在了室内的波斯地毯上,根本就没摔碎。她被椅子绊倒,重重倒在了地上横躺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她不禁拿手在仿佛因为那轻轻一触变得炙热的脸颊上猛力的擦拭,她不懂,为什么只是脸颊的一个轻触会这么热、这么烫。 “别擦了,皮擦破了。”云夕阳心疼的越过茶几,伸手阻止她的自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有必要那么计较吗?”他也很生气,不过是一个轻触,你就那么排斥,那你和你未婚夫又行进到什么程度了?他本想拉她起来的,却看到她对他的碰触反应如此之大,那只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醋意如洪水来势汹汹,他不禁丢开她的手嗤道:“看你那急于远离的模样,像是见了鬼似的;有那么夸张吗?还是……你们山里人要对未婚夫守节?” 周悦娘也觉着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她那么猛力擦拭,主要是因为不习惯;听到云夕阳这么说,搞不懂他这么说什么意思,重新坐好之后也不解释,免得越说越复杂。直接重新将话题导回正轨, “我们桑树沟的酿酒倒是没有那么麻烦,不过任何酒的发酵都是需要很多天的。这次酿酒咱们也不用太长时间,直接从另外的酒庄购置发酵完毕的粮食,然后加上秘方曲子,再窖藏三天左右,简单成酒就出来了。想必你们既然告我盗窃秘方不就为了我那秘方吗?反正我是不会外卖的,要是这次我赢了,只要不打扰我的清静生活就好。我们桑树沟的酒庄再大,产量也是有限,影响不到你们这些大庄家的,要斗,你找那些有实力的庄家斗去。” 说了摆摆手,以示自己真的没兴趣和人斗,“原料你说了你买我不反对,倒是秘密武器我必须找人给我带来。还有啊,你既然都提出斗酒了,那不如你也顺道把各大酒庄商会的找来;至于评委嘛,我找两个,你找三个,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六章 自来熟 对方同意推迟审案,也同意公开“斗酒”,还让人给自己家里带话,这下没什么事情总该告辞了吧。 周悦娘不耐烦的动动身子,小心翼翼道:“那个……我就先走了。” 云夕阳的手指很好看,细长的手指上圆润的指甲闪着莹润光泽,轻轻拂过眉尾边隐藏的小小伤痕,那是他局促时的习惯性小动作。此时想多留周悦娘多坐会儿又觉着没有适合的理由,好像说什么都有些突兀,往昔和狡诈家人之间周旋也没如此不知所措过。 周悦娘没等到云夕阳的答案,自顾自站起身来,“那我就先走了,三天后来这里找你,还是?” “你再坐会儿吧,外面太阳那么大。不如我们一起吃顿晚膳,也好详细谈谈斗酒的事情。”见周悦娘要走,云夕阳看看外面的天色,突然福至心灵。 周悦娘也看了看天色,因为走得急,现在身上身无分文,依着现在的阳光看来,说不定才走到半路就得热晕。这个云公子看起来虽说有些奇怪,然而还算儒雅,当下也不再推辞,舒服的嗯了一声,重新坐到椅子上。 “没水了,我去添点水。”云夕阳看清了她眼下深深的疲惫,心里泛起一股难耐的酸意。 “嗯。”周悦娘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绷紧一天的神经在舒适的环境中彻底的放松了,昨夜因为商讨枣树沟合作之事没有睡足的瞌睡也冒了出来,头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眼皮千钧重。不由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记了身边只是个陌生男人,竟然打起了瞌睡。 不过是半刻钟的样子,云夕阳重新加满茶壶回转就看见了一幅海棠春睡图。毫无防备的睡颜褪去了所有的防备和敌意,看起来让人从心底暖上全身。 云夕阳轻轻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坐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如羽翼般轻颤的眼睫,看着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吹起额前的碎发,看她鼻翼两侧的几点雀斑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看她绯色的脸颊、粉色的丰润嘴唇…… 就这样,云夕阳也不知道自己呆呆看了有多久,只知道光是这么单纯的看着也觉得幸福,这一刻,他的决心无比的坚定:这个女人,他要定了!不是单纯身体渴求,那是渴望灵魂深处的碰撞。 拿了薄毯轻轻罩在她身上,这才轻手轻脚走出门外,找了秦叔吩咐道:“去衙门把诉状撤了吧。” “三少爷。这……”秦叔是云夕阳祖父派来帮助他打理事情的,事前就得到命令是尽全力帮助云夕阳赚钱。这次的一万两银子一部分放到新州城建立商号,暂时走代销路线;另外一部分收购了金花酒庄,不就是为了让代销变为直销么? “这什么?”一向温和的三少爷沉下声音还有几分老太爷的威严,直到秦叔低头敛目后才继续吩咐道:“你先帮着金花酒庄重新运营起来,至于酿酒方子,记得祖父不是给了我一张米酒的么?在我们一路走来,新州和松岭县和周边的县城应该都还没什么吧;这么大一块市场先占着再说,要是人不够,从新州那边调集吧。” “那。三少你怎么办?没人在你身边侍候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云夕阳一口截断下去:“我自己有手有脚,不需要谁侍候,倒是秦叔你既然有那个能力,就别埋着藏着,尽管使出来就是。另外。周姑娘要斗酒,原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购买吧;萧松博那边就让他们尽力而为。不管胜与负都是个很好的机会。斗完之后让他宣布,一月之后金花酒庄会让所有人看到桃花降临。” “这……桃花?三少爷,这才刚刚是盛夏来临。”秦叔为难的想要继续追问,却是没料到云夕阳摆了摆手赶人道:“没事了,你直接去金花酒庄吧。这边周家的秘方我亲自出手,咱们随时保持联络。” 秦叔听他这么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想到里面那位进去之后就没出来的周家姑娘,想不到自家少爷为了赢,连“美男计”都使出来了,真是太为难他了,看来待会儿就要出去给老太爷飞鸽传书报告这件事请,估计老太爷会因为他的上进很是欣慰。一个月?一个月少爷就能从村姑手里套出秘方吗?少爷还真是有把握。 秦叔对云夕阳的佩服顿时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看他的眼神更是星光熠熠,说不出的暧昧。 周悦娘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睛之际还懵懵懂懂不知道身在何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高的木梁屋屋脊,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张古朴的木榻上,身上盖着的是绣着鱼戏莲花的丝绸薄被。 周悦娘瞪大了眼睛,猛地坐起身子;在一边翻着一本古籍的云夕阳闻声抬头,见到她脸上横流的泪水不由一惊,关心道:“怎么?做恶梦了。” 清朗的声音让周悦娘一下子醒转,这才转头四下打量,发现自己不过是深处酒楼屏风后用于小憩的木榻,大大松了一口气;手背粗鲁抹去脸上纷乱的泪痕,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对如今生活的羁绊已是深入骨髓,往日种种希望回到现代的心早就被桑树沟的一景一物,被桑树沟的家人缠上了层层丝茧,离之不去。 “没事的,什么时候了?不好意思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周悦娘不好意思坐正身体,将身上薄被叠好放在边上,对云夕阳荡起个抱歉的笑容。 “嗯,没事。”云夕阳刀削似的线条彻底的柔和下来,可不是平日那种虚假的敷衍,完全是心神松懈后的惬意。 “云公子,晚饭你打算请我吃什么?”眨眨眼睛,周悦娘觉得这个云夕阳虽然先得罪了自己,但为人还是不错的,至少在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后,居然没有一丝歪心。 “嗯,你喜欢吃什么?不过,你能不要叫我云公子吗?” “那我叫你什么?”她和他也不是那么熟,不叫他云公子叫什么? “你可以叫我夕阳,也可以叫我三郎……”云夕阳排行第三,家人除了叫他名字,也亲切地叫他三郎。 “嗯……”周悦娘顿了顿,笑着道:“那就麻烦嗯……夕阳和我去西街吃饭吧。”西街是松岭县城里的夜市,一到夜晚各种小吃应有尽有,而且路边还有各种杂耍可观看。 第一百一十七章 神助攻 从酒楼下楼来不过是酉时左右,夏天的黄昏可见不到万家灯火,四下还有不少走动的路人,有的是下了工匆匆往家赶,有的是已经吃过了晚饭出门溜达,就在瑞华酒楼不远,就是松岭县西街,也是唯一的夜市,那里集合了松岭县大部分好吃的。 周悦娘舒服的伸伸懒腰,眼神瞟向同样惬意的云夕阳,见他一身高贵优雅的装扮突然有些不确定,迟疑着问道:“夕阳,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去吃东西?我可是没钱的啊。” 云夕阳转头拍了拍她的肩,其实他是想摸摸她的头来着;“放心吧,我带了钱。” “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去卖了?”周悦娘真的对他无语了,从下午进门到现在的状况是她完全搞不懂的,难道这人脑子真的有病?一点儿都不正常。 “呵呵,你不会的。”云夕阳笃定笑道,跨下酒楼门口台阶:“往哪边?需要坐马车吗?” “不需要、不需要,就在那边街口。”周悦娘忙不迭摆手,坐马车过去还不知道停哪呢?再次看了眼貌似自得其乐的云夕阳,周悦娘觉得,还是不要管这些有钱人心里想的什么了,或许人家家里钱多烧的,他不过是来着山旮旯里玩两天,顺便拿着金花酒庄和自己做耍呢。 蒸饺、油炸土豆、卤蛋、锅贴、火锅粉、冰糖银耳……,沿着街边不过才吃了一小半,周悦娘就胀得不行,往日和周彤娘来的时候都没今天有感觉。 “嘻嘻……”周悦娘一边拉着云夕阳的衣袖让他避过拥挤的人群,一边毫不客气的嘲笑他,“你就不知道把气吹走了再吃么?” 云夕阳暗红着一张脸,谁知道刚才的火锅粉那么好吃,烫是烫了点,没空吹走浓浓的蒸汽不是没经验么。不过他喜欢周悦娘此刻的回护,明明他是个个子高挑的男人。她却是像只老母鸡似的张开羽翼不让人撞着他。 周悦娘见云夕阳没说话,也不好意思继续嘲笑人家,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纷乱的夜市不也是一副不习惯的模样么?多来几次也就放开了。 正在这时,前面一群围起来的人在不断的鼓噪:“夏炎。加油!夏炎,收拾这老头。” 边上两个在外围看热闹的老人家不住的哀叹:“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这么没教养?人家不过是扫地时候蹭了他的脚一下,他就要动手打人,真的世风日下。” 夏炎?周悦娘一愣,不会是夏姐夫的堂弟吧?听说他们家父母因为他父亲流连青楼的事正在闹,这小子就有了自暴自弃的倾向。原本在书院学习还不错的他学会了许多不良习惯,连夏姐夫都出门找了他教育很多次。 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既然遇上了,总不可能袖手旁观吧!仗着个子娇小,她左钻右窜挤向人群中心,云夕阳一个不察就被遗落在外,好在个子高,在一堆大爷大娘围观人群中还算是鹤立鸡群。倒是比周悦娘更快看清人群当中的情况。 人群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一脚踩在一根矮凳上抖个不停,还算帅气的稚嫩脸庞上带着痞痞笑容。他身前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看样子是卖艺的爷孙俩;一边鼓噪的是几个和少年年纪差不多的街头混混。 “夏炎!真的是你!看你什么样子?你想干什么?”在钻进人群的片刻功夫,周悦娘已经弄清楚事件始末;老人爷孙俩在这里摆摊卖艺,夏炎一群人在此围观,街到表演结束,小姑娘捧着盘子向围观的人讨要赏钱时,不小说踩了夏炎一脚,皮靴被踩了个大大的黑印,小姑娘不停道歉,夏炎却不依不饶地要小姑娘赔钱。 被周悦娘突来的河东狮吼一唤,夏炎忙转头,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惊声招呼道:“悦娘姐。” 周悦娘没理会他。站到卖艺老人身前温言道:“老人家别怕,这小子的鞋没那么珍贵。”接着转头对夏炎吼道:“夏炎,你长进了啊,欺负到老人家的头上来了,赶快道歉。” 周悦娘这人说古道热肠吧倒也不至于,只是重生来教训小宝和罗英杰的成就感养成了她见不得小孩子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忍不住就想教育几句,面对这些孩子,她霸气的性格倒是展露无遗;看到周悦娘发飙,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有些惊怕的。 其余鼓噪的地皮流氓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只是觉得周悦娘土了吧唧的,怎么一上来还镇住书院小霸王了?要知道,夏炎这孩子有钱,一旦变坏,身边可是聚集了不少的拥护者;这时候起哄道:“夏炎,怎么啦?一个乡下女人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怎么混。” 夏炎在周悦娘面前有些发怵,不代表在这些人面前会怕,眼睛一瞪,怒道:“吼什么吼!老子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转头再看向周悦娘时,初见的尴尬消失不见,翻着白眼对周悦娘挥手道:“悦娘姐,不要多管闲事。我爹娘都不管我,你多个什么事!走开点,别妨碍我教训这个老头子。” 在外围的云夕阳看到这儿也是明白了一大半,这个叫夏炎的是周悦娘认识的;以她热心的性子肯定不会允许他在她眼前做出格事情的。生怕周悦娘吃亏,连忙发挥了从小到大第一次无赖精神挤进了人圈。 这厢周悦娘被夏炎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夏炎,要摆威风别冲着老人,算什么事儿!姐当年也经历过叛逆期,你这样的还真上不了台面,有种去找比你强的人的茬,或者是把心全用在别的地方做出点成就来说不定你爹娘还会注意注意你。” 她知道夏炎和她前世不同。夏家是从穷日子里过出来的,相信人到中年的夏顺江两口子对这个儿子还是无比看中的,也许儿子做出点成就来,这两人或许会为了孩子不要闹得那么僵。 被周悦娘说中目的的夏炎不禁恼羞成怒:“我才不是为了让爹娘注意。” “不是,不是你干嘛要这副打扮,要欺负个花甲老人?还不是想把事情闹大,最好惊动捕快,然后你爹娘拿钱保你出去,之后两个人就守在你身边嘘寒问暖?你省省吧你,这个样子只有让勉强还为了你凑在一起的两个人彻底失望,你家就真的分崩离散了。你要是真的想让你爹娘念在你的关系上或许会重归于好,那你倒不如认真做好一件事,让他们为你骄傲;要是你做不出,劝你趁早学习长大、学习独立,放你爹娘自由。”周悦娘咄咄逼人,丝毫不管周遭什么环境有什么人,只是想吼出自己当年的不甘。 “我……”夏炎的眼神陷入迷茫;“我有什么能做好的。” “夏炎,别听这女人胡言乱语。咱们都是成年人,干嘛要听别人的话。”旁边的混混不甘寂寞的吼道。 周悦娘转头叉腰骂道:“你们,就是你们。难道夏炎听你们的去打骂一个老年人吗?信不信我先收拾你们,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蛀虫。” 在周悦娘骂出如此难听的话之后云夕阳就知道不好,因为他已经看到有两个少年攥起棍子趁着人不备就想往周悦娘头上招呼,惊得他几个大步上前挡在周悦娘面前,抓住了两个少年的手。对夏炎吼道:“你看看,这就是你朋友,谁对你好,谁想靠着你吃吃喝喝你总知道吧。要是这下子敲上去,你悦娘姐还有命吗?” 夏炎身边的人不是他在书院的同窗,全是街边的小混混,混又混不出名堂,夏炎理所当然就成了冤大头;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享受这种被簇拥的感觉;他自然也知道周悦娘是为了他好,只是说话太难听,不给他面子而已。被云夕阳一吼,他也恍然,拉开两个少年转身对着一群混混道:“这是我的私事,你们就不要插手了,咱们明天老地方见面再说。” 被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护在身后的周悦娘可不领情,她又不是吃素的圣母,这两个少年竟敢偷袭她,扶住云夕阳的腰间,一个有力的撩阴腿奔着其中一个少年就去,因着面前有两个人,这一腿只是把其中一个少年踢了个趔趄;可是不想夏炎再去什么“老地方”和人见面;这小子彻底勾起了她早已遗忘的伤痛,说什么也不让他做失足青年。 云夕阳被她抱住腰间借力,瞬间像是被雷电击中,完全忘记了反应,在对方有人扶住被踢的少年之后才苦笑起来:这周悦娘,怎么这么冲动?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你家相公 周悦娘的举动很快让那群混混彻底的失去理智。一个个叫嚣着就要找躲在两个男人身后周悦娘的麻烦。 夏炎见状,连忙试着发挥自己“老大”的威严,举着双手阻止道:“你们干什么?不要乱来。” 他的声音很快湮灭在了冲上来混混的怪叫当中,眼睛上不知被谁趁乱打了一拳,这下子夏炎“嗷”的一声惨叫,一下子扑向了最快一个扑向周悦娘的一个男人,突生的神力让他一下子将人骑在身下,左一拳,右一拳,随即后肩背一痛,扑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人一脚踹到身上。 这时候,周悦娘的一声尖叫“夏炎”,一把抓了夏炎身后下狠手的男人就是一脚,野蛮粗鲁的将那个男人摔到了一边,一边打一边骂:“叫你这兔崽子打夏炎,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们的爪子也伸得太长了吧。” 之所以周悦娘能够顺利救到夏炎,完全是因为云夕阳一个人抵住了所有的危机,这些乌合之众的三拳两脚又怎么敌得过云夕阳经过训练的手段。 旁边围观的不少大爷大娘此时在一边大声帮着呼道:“捕快来啦!” 混混们本来就就心虚,听到这样的喊声,加上云夕阳看上去人虽然斯文,下手可一点也不斯文,好几个人挨了几下重的,有一个人吓得转身就跑,另外的人当然也全都跟着一起跑了开去。 剩下一个被夏炎骑在身下,另外一个被周悦娘扯着袖子,云夕阳转身便看到周悦娘手里拉着的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一个刚才丢在地上的棍子,趁着周悦娘怔愣之际就想敲到她的身上,不禁吓了一大跳。 “小心!” 夏炎也看见这个险情,可惜远水解不了近火,等他从身下人身上站起来,棍子已经离周悦娘不过半尺距离。 “啊——”周悦娘也被近在咫尺的棍子吓得闭着眼睛尖叫起来,心里想:这下子遭了。 可就在这时候,周悦娘只觉着眼前一黯,一个温软的手掌覆在她的鼻尖,“嘭”的一声,不知道谁唤了一声:“哎呀,流血啦!” 这下子,四周看热闹的人也不那么淡定了,现场一片混乱。 周悦娘还在怔愣是哪个“雷锋叔叔”如此的乐于助人,竟然以肉身拯救了自己的脸颊;手上一阵拉扯力传来。云夕阳稳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快拉着那个叫夏炎的走,难道还准备去衙门里逛一逛吗?” 周悦娘回神,连忙拉了已经凑到身边的夏炎道:“快走。” 三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沿着街边飞奔,在夏炎的带领下终于窜到了一个小巷子里停下。三人靠在墙边,捂着急速跳动的心不住的喘着大气。 “呼呼……夏炎,你有没有事?”周悦娘关心的问十七岁的夏炎,深怕这孩子有什么长短。 “呼呼,我才没你那么没用。差点被人爆头。”夏炎支起身子靠在墙上,这时候才有精神打量那位和周悦娘一道的“猛人”。 “啊,你受伤了?!”夏炎看到了云夕阳手上不断滴落的鲜血。思及他一个大男人刚才跑动的时候行动还有些不便,不禁撇撇嘴:“真是没用的男人。” 这话可惹到了周悦娘,一边拉了云夕阳的手看伤势,一边冷冷说道:“不知道谁才是那个没用的人!刚才那些混混的举动你也看到了,听到有捕快来,谁还留在原地等着被抓啊,连被你骑在身下的同伴都不顾,拔腿就跑,那算有用吗?” 看清云夕阳的伤势还算蛮严重,周悦娘也不想再和夏炎磨叽。扶着云夕阳的伤手,急道:“还有你夏炎!我现在要送我朋友去药铺不想管你,你又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说完,拉了云夕阳就往这附近的药铺走,嘴里还不住的道歉:“夕阳。真的很对不起,让你受伤了。我这就去找我姐拿钱过来。” 看着他手上哗啦啦下流的血液,周悦娘愧疚得不敢看他的脸庞,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这好管闲事的性子怎么从来不知道收敛啊! “悦娘姐,我这里有钱。”后面怯怯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夏炎,他并没有因为周悦娘的大骂而转身离开,反倒是一直不远不近的跟在两人的后面。 “我这里有衣服,先帮他止住血吧;不然没走到药铺,血都流得差不多了。”夏炎脱下了身上那件白色的外衫递了出来。 周悦娘哼了一声,抓了衣服就往云夕阳手上包去,这才分神打量一直不语的他是个什么表情? 一丝不苟的长发凌乱的被汗水贴在额际,因为疼痛,嘴唇紧紧抿着,刀削似的脸部线条此时透着一种惑人的狂野! 这……这? 这是那个温文尔雅、儒雅高洁的云夕阳? 注意到周悦娘打量他之后的怔愣,云夕阳努力挤出个笑容来,苍白的俊脸线条柔和了几分,顿时斯文的男人云夕阳又重新回来了,只是狼狈了一点、亲近了几分。 “怎么?不认识了?”好听的声音带着磁性,唤回了周悦娘飞远的神智。 这个男人刚才那昙花一现的桀骜不驯怎么有些眼熟?不过现下倒不是眼熟不眼熟的问题,先决条件是赶紧的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以免他大爷一个不爽,恼羞成怒之后前面一切大好局势就此作罢,谁不知道有钱人的主意是一个接一个? “认识,认识!只是没想到夕阳如此的急公好义、乐于助人、舍己为人、舍身相救……”周悦娘自己都觉得越说越离谱,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急切啊?不好意思呵呵一笑,干脆对身后光着上身的夏炎吩咐道:“你要是真的知道错了的话就赶紧去药铺里找大夫!” “哦,好。”夏炎闻言,快步往药铺跑去。云夕阳看出了周悦娘的急促,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她放心,自己又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只好转移话题对着夏炎的背影道:“那个孩子其实并不坏。” “这个我当然知道,都是他爹娘,闹什么‘青楼’事件,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也就没人管束了;本来的天之骄子一下子没爹娘关注,变得叛逆很自然的问题。”周悦娘想起大姐回娘家时提到的八卦就觉得劳心,也没几个钱,怎么夏炎爹娘两个就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个不停? 云夕阳若有所思:“你对‘青楼’很有意见?” 周悦娘不知道为什么云夕阳会说起这个问题,不过还是老实的将自己的看法讲了出来:“说真的,站在我的这个角度;‘青楼’并非主因,那些管不住心的男人才是罪魁祸首!不过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只是有时候觉着这些人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情感,却是将无辜的孩子牵涉其中,那才是最可恶的!就像夏炎,多无辜啊,为了拉回爹娘的注意力,连变坏这招都想到了。”周悦娘想起了她当年,不管她做了多少出格的事情和多少优秀的事情永远都只有一个结果:钱! 做了坏事,父母知道之后第一个问题是:多少钱能摆平?能用钱摆平的事情直接说,我汇钱给你就是。 得了各种奖项,给她们打电话报喜也只有一句话:要多少钱奖励?我汇给你。 连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见过父母的面她都不记得了,所以,有的感情是用什么也无法挽留的!只希望夏炎这孩子能够比自己幸运。 而云夕阳,自她说了这番话后便一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的境遇岂非比夏炎更尴尬许多?还有周悦娘,一个山里的农村姑娘为什么会小小年纪有这么多感悟?据他的调查得知,她的生活单纯幸福、家庭和睦,她十四五时候的睿智和现在仿若看破的沧桑,又是怎么回事? 在药铺包扎好右手的云夕阳才仿佛后知后觉似的给大夫说他的左肩背很疼,医生在周悦娘的帮忙下脱开他衬衣之后都倒吸一口凉气:肩胛骨上方一大片紫青的淤痕,看上去都触目惊心。应该是救周悦娘那一扑在桌子角上蹭出来的。 大夫见状不由语重心长的对周悦娘说道:“姑娘,你家相公的伤势很严重啊!左右手都暂时没办法大动,你可要照顾好他。” 大囧加羞愧感激,周悦娘只得再次让夏炎给周彤娘带话说今晚不回夏家了,明天中午在瑞华酒楼门口见面,一家人也好正式和对方“好好谈谈”!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同处一室 看来,今晚想要回去也是有心无力了! 云夕阳身边唯一跟着的秦叔不在,也就是说,云夕阳今晚没人在身边帮忙。 虽说他一再强调周悦娘可以和夏炎一道离开,然而内疚的周悦娘怎么忍心让人家一个富家大少爷,特别是还去衙门撤回了诉状的大少爷,不忍心他面对一室的孤寂,默默忍受疼痛。当然,后面凄凉的场景是周悦娘自己脑补出来的。言而总之,她觉得人家云夕阳之所以受伤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周悦娘觉着还是有那个义务至少照顾人家一晚上,说不定明天云夕阳就忍不住将管家秦叔找来帮忙了呢?送走了若有所思的夏炎,周悦娘回头便看见云夕阳往桌子那边走。 “你干什么?”一声大喝,吓得云夕阳差点摔倒,回头摇摇左手上的杯子,温声道:“我倒水。”温文儒雅的脸庞上写满了无辜。 “你直接叫我倒就好,干嘛要自己动?不是说你的双手尽量不动吗?”周悦娘说教者几步走到他身边接过水杯:“你喝什么?算了,你还是喝白开水吧,好像受伤了不能喝茶的。” 倒完了水,周悦娘看到他依然狼狈的形貌,再一次不好意思的道歉道:“真的是很对不起,今天连累你了,都怪我做事横冲直撞不经大脑。” “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不需要重复补充。要是你真的过意不去的话,就好好多照顾我些日子吧,反正秦叔也有事情要办没人管我。”云夕阳说着说着,脸上浮现个落寞的苦笑。 “这个……”周悦娘看四周精致的装饰,浑身不自在的磨了磨椅背。 “怎么?不愿意?”云夕阳的眉头挑起来,嘴角的苦笑更浓。 不知是不是看到他嘴角那孤寂的苦笑。周悦娘小宇宙的什么东西一下子爆发了,“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在这里我不怎么习惯,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那,在哪你习惯呢?”云夕阳状似不经意。实则竖起了耳朵等待她的答案;一个晚上,周悦娘容易冲动的性子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可以和她好好相处的模式。 “当然是在桑树沟啦!那里山美水美人也热情。”周悦娘说起桑树沟就有眼神发亮,神思不属的趋向。 “哦,那等这里事情了结了我就去桑树沟住着让你照顾吧。”云夕阳嘴角含笑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 周悦娘一愣,“什么?”想了一遍两人对话的主要内容,怎么感觉有些别扭,有一种上当的错觉出现呢?“为什么要去桑树沟?等斗酒之后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大不了这几天我委屈委屈照顾你一下。” 云夕阳看她斗鸡的模样。知道不能逼得她太急,反正来日方长,先稳住眼下再说;不过,还是要想想怎么利用这些日子让周悦娘放下内心的警戒才好。思罢,他看了眼桌上的水杯,抿抿嘴道:“那就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我想喝水了。” “你喝啊,难道还要向我报告!”周悦娘直觉望天回道。 云夕阳心道:看来真的是我越客气你越嚣张!抿抿嘴。动作艰难的抬起左手,然后痛嘶出声。 “哎呀,对不起。我忘记你受伤了。”周悦娘反应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云夕阳身边,将杯子端到他唇间:“来,你喝水。慢慢来。” 云夕阳心里不爽她的无视,喝完水,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道:“浑身臭汗,我想洗个澡。” “洗澡!”周悦娘一跳八丈高,摆着手退到另外一边道:“这个我可侍候不来!糟糕,我怎么会让夏炎那小子回家。这怎么办?” “我自己去洗吧。嘶……”云夕阳打算脱掉身上袖子被剪破的衣衫,将手上裤子上的血迹故意在周悦娘面前多晃动几遍;他就是想利用周悦娘的冲动和善良帮自己争取点福利,这没错吧?谁叫她记性太差。 云夕阳终于决定,要想对付周悦娘,循常规做君子做儒士是没有效果的;得厚着脸皮黏上去。这个女人自己牵挂了这么久,难道还会放弃不成? 见云夕阳一副“没事。我自己可以”的表情,周悦娘的愧疚反而袭上心头,犹豫着道:“要不,我帮着你擦洗下吧。”看到他裤子上的血迹,连忙改口道:“我还是去外面找个男伙计帮你洗下吧,毕竟咱们男女有别。” “不行!我才不想让人帮我‘洗澡’;就你都是不想让你太过于愧疚才勉为其难答应的。知道男女有别,我又不会让你帮我全部脱完,不过是找衣裤换下身上这湿黏黏的破衣服而已。”云夕阳可没有让她之外的人帮忙的意思,一口回绝了周悦娘的建议。 说到湿湿黏黏,周悦娘也觉着浑身不对劲,她的身上还不是汗水、酒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先前没人提到倒是不觉得,可现在确实怎么想怎么别扭!小心翼翼问道:“你有没有多的衣物?在哪里放着?我也想洗个澡。” “有的,卧房里的行李中。你自己找,顺便给我拿下衣服。”云夕阳向着一道门的方向努努嘴! 周悦娘只觉得现在自己的脸一定和猴子屁股有得一比,刚才在浴室,云夕阳的上衣刚刚拔下她就觉得不对劲,明明是陌生的两个人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发呆怔愣之际,又被他肩背上可怕的青肿给愧疚得无地自容,云夕阳的长裤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去脱了,她尖叫着冲出了更衣室站在了门外。 想着周悦娘爆红的脸颊,云夕阳心底生出几分柔软:想必她和她那刚退亲的罗英杰之间没什么肌肤之亲吧?不然看到男人的身体怎么会这么害羞?虽然他没有什么第一次情结,但,哪个人不希望自己是心爱之人的“第一”!第一个牵手、第一次裸裎相对、第一次亲吻、第一次…… 周悦娘揉了半晌脸颊也不见温度降低,听到里面传出水声,竟无法克制地想像云夕阳脱光后的样子,心咚咚地跳着,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 “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洗完澡的云夕阳温文尔雅,满脸谦和笑容,半湿的头发柔顺贴在额前,桀骜不驯的锐利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一个错觉。 周悦娘目送云夕阳进了房间,自己也去洗了澡,洗完后,周悦娘坐到床榻上,头发还半湿,下午睡了一个多时辰,此时的她了无睡意。 倚坐在床榻上,看着桌上温暖的烛火,她的心思开始沉淀,仔细回想着这人生当中可算是最跌宕起伏的一天:被退亲,被告知成了被告人,颠簸上松岭县,遇到和想象当中不一样的原告云夕阳,事情莫名其妙按照自己的思路解决掉,晚上被云夕阳所救…… 这一环接一环的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她现在都理不清楚云夕阳究竟是什么意思?要说真心为难,为什么突然松口,还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不管她怎么想也得不到答案,干脆挥手自言自语道:“想那么多干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难道姐还怕了谁不成。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坏主意,不然非得要你好看。” 接着又咬牙切齿挥拳低声怒道:“罗英杰,你丫丫的太不给我面子了。退亲不说,听到我被人状告竟然还骂我?都退亲了你有什么权利骂我!” 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一间房门内,云夕阳倚在门边,在心里暗暗道:周悦娘,我必然不会像他那样只看事情表面的;我会让你爱上我的。 第一百二十章 混沌未醒 第二天的阳光依旧灿烂,晨光中,周悦娘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浅色窗帘之外的清朗天空。 休息一整晚的脑袋瓜开始以龟速运转起来:天亮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要上山看看干旱严重不,需不需要设置遮阳网…… 一个翻身坐起,红色肚兜顺着她过大的动作敞开,露出比手上、脸上白皙不少的细嫩肌肤,大半个没遮掩的胸部暴露在阳光之下,也暴露在云夕阳怔愣的眼神下。 他可没料到不过是推门看周悦娘是否还在熟睡就能看到如此养眼的一幕:她愣愣坐在床上,眉眼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迷糊娇憨,红唇水润半张,带着欲语还休的犹疑;心形脸蛋在凌乱披肩发的映衬下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娇媚。红色肚兜一侧肩带滑落肩下,胸前风光大好,看得出,她的本钱还是蛮足的。 “咳咳……”云夕阳觉得,要是自家再不唤醒两人的记忆,搞不好自己就要化身成清晨之狼扑过去了。不过动了动昨晚因为逞强抱她进门之后拉疼的左手,苦笑着唤道:“悦娘,估计你要起床陪我再去药铺一趟;要是你再不起来,怕是就要错过和你大姐约好的时辰了。” 周悦娘后知后觉点头应道:“哦,好。”她一直有个算不上缺点的缺点,那就是,早上起床那一刻多钟整个人会处在个迷迷糊糊的状态,往日都会在床上酝酿一刻多钟才开始穿衣起床;今天被云夕阳这么一打岔,她完全没丝毫察觉。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连衣服都快从身上掉落也状若未觉。 “额,”云夕阳见她迷茫娇俏的模样一下子感觉心脏被狠狠拧住,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不同的面貌! “周悦娘,你在勾引我吗?”那双浑圆结实的大腿在亵裤下若隐若现,云夕阳不敢再看;赶紧将目光向上移,可肚兜敞开得越发多了;只好再将目光上移。定在了她那张干净无任何修饰的脸庞,可那半张的水润红唇和睡眼惺忪独有的绯红脸颊也不是那么好抗拒的,他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喉结上下滑动之际堪堪补充一句:“周悦娘。是你自己要露给我看的。” “你说什么?”周悦娘此时已经停在了云夕阳面前,半仰着头,直视他尴尬的目光问道。 这样单纯洁净的眼神倒让云夕阳心里的尴尬去了几分,右手抬起,用露出的手指头划过她的唇瓣:“我说,这是你自己要诱惑我的。” 话音初落,他便再也控制不了弥漫全身的情潮。手指改捏住周悦娘的下巴,覆上自己早已渴求的薄唇。 周悦娘的嘴唇略厚,倒是最适合接吻,云夕阳刚刚靠近便发觉了这个好处,丰润的红唇亲起来滋味分外的美好,他薄唇间的触感是那么柔软清甜;手从她下巴移到她脑后,用灵活的舌头轻轻撬开她的双唇,窜入里间。躲过贝齿的阻拦,直接寻找到她的小香舌,吸|允、舔|吻、辗转反侧…… 周悦娘迷迷糊糊中只觉得唇舌被攫住。和罗英杰有过两三次接吻经验的她很快进入状态,脑海里迷迷糊糊想着:今天罗英杰怎么又像是没经验的初哥,怎么弄得人家都快没法呼吸了。腹部触到一块坚硬之地,她微微退开嘴唇喘着粗气,眼里带着嗔怪的媚态轻叫:“罗英杰,你还不去洗冷水澡,说过不到你结业那天不会给你。” 这句话只是她轻轻一说,可听在正意乱情迷的云夕阳耳里不吝于晴天霹雳,就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蹬蹬蹬退开两步。左肩撞在门框上的剧痛也被他忽略了,转身冲出房间直到进了耳室才反应过来:我跑什么跑?她不是和罗英杰都退亲了么?还气什么气? 只是,他没法忽略周悦娘在被他亲吻之后唤出“罗英杰”三个字之后内心满溢的酸意,干脆用身体往身后墙壁猛靠,让肩背的锐痛来分散满心的不甘和醋意:罗英杰!我是应该感谢你还是该妒恨你?妒恨你陪着她度过了那么几年,感谢你不识珠玉的钝眼。 在耳室待了整整足足半刻钟。浑身因为周悦娘而急剧起来的种种情绪才稍稍平息,云夕阳这才回到客厅,重新走到周悦娘屋子门外,看见她像是才刚刚恢复神智,不知道什么念头作怪,他第一时间在她门外隐住身形。 周悦娘此时总算是稍稍清醒了几分,眼神中的迷糊茫然被清明所取代,“咦?我怎么站在门口?一定是刚刚起床犯迷糊了。”她低语自嘲道,随即看了眼外面空旷的客厅,缩回了身体:“哎呀,幸好没这个样子走出去,要是被云夕阳看见了多不好意思!” 随即轻触红得刺目的厚唇,脸上满是疑惑的继续自语道:“我昨天晚上怎么回房间的?是不是半梦半醒爬回来的,难怪撞到了嘴巴;还好没进错门上错床。” 门口的云夕阳目瞪口呆,还以为接下来会是周悦娘像昨天那样狂/风/暴/雨发泄一番的,谁料她的解读竟会如此的……离奇!还好不需要多花功夫再去解释什么了,他受内伤的心境可还没恢复。 周悦娘系好肚兜带子,穿好衣裙,出门便看见门边倚着的云夕阳,浑身上下竟然已经打理好了,不由张大眼睛奇道:“云夕阳,你的伤没事吗?这么早起床。” 云夕阳眼神一闪,嘴角却是扯出个完美的微笑,云淡风轻说道:“左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右手只是手背有纱布,虽然困难点但不妨碍行动的。倒是你,昨晚睡得好吗?” “好啊。这儿的床很舒服。”周悦娘回答着他的问题,顺便打理了个人卫生,这才觉得不对劲,放下洗漱用品走到云夕阳身后,伸手轻拍他的肩背。 “嘶……” 果然见到云夕阳痛得呲牙咧嘴,唇上本来不多的血色更是褪尽,她愧疚之余又觉得好笑:“你这人逞什么强啊!伤都没好还做那么多事情,直接唤醒我帮忙就是了,客气什么。” “那我不和你客气了,咱们去药铺再上点药吧,回来后就在外面等你家人吧。”云夕阳哭笑不得,这女人,一会儿娇憨迷糊、一会儿碎碎念爱说教、一会儿伶牙俐齿没法应付。 —— “他们怎么会来?”周悦娘和云夕阳坐在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看到鱼贯从两辆马车中下来的人,她不由睁大了杏眼。 “什么人?”云夕阳也随着她的眼神转头。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女的看上去挺美,和周悦娘有七分相似,应该是周彤娘和夏斌。 另一辆马车上的人他就不怎么确定了,一对年龄四十多的是她的父母,这个能看出来。架车的车把式腿脚有些问题,但看他对周世海、罗月华的殷勤,云夕阳自觉地心里生出异样。后座还下来了三个年龄二十左右的少年,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笑起来阳光无限,脸颊的酒窝很讨喜;另外一个身材高大,面目严肃,穿着一身深蓝色长衫,和有酒窝的小子说话之际心不在焉;最后一个身穿黑色衣裤,五官俊美、气质冷凝,他一直在用杀人的眼神凌迟酒窝少年。 “前面是我大姐和姐夫,后面下车的是我爹娘和驾车的师傅,最后面三人嘛,黑衣服的是我后堂哥,另外两人你可以忽略不计,不知道是来干嘛的。” 正说着,就见到周彤娘一下子挣开了夏斌的手奔到酒窝少年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他一巴掌,还好附近不是太多人,不然就难看了。 “罗英杰!你还敢出现在我们面前!给我滚,不要让悦娘再看到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就在她还打算伸脚踢他时,旁边人纷纷反应过来,罗月华和周世海瞪了罗英杰一眼,拉了周彤娘劝道:“彤娘,算了。英杰还算不错,他同窗给我们找了个好状师帮忙,一定不会让悦娘出事的。” “是啊,大姐,你不要那么冲。和悦娘退亲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这不是还帮她找了朋友帮忙吗?祝源找了他们家最好的状师,帮着悦娘解决了牢狱之灾,咱们就两不相欠。”罗英杰自认理亏,也不可能对一个女人出手,只好在祝源的拉扯下讪讪说道。 “谁欠你的了!自作多情。”任涛冷冷说了一句,对周彤娘点了点头,她做了他想却是顾忌着不敢做的事情。 “任涛,想不到你也来了,好久不见了,哈哈。”夏斌招呼了任涛,朝他拱了拱手。 “不用,周悦娘怎么没和你们一道。”祝源开口问道,他今天的目的可不是让罗英杰和周悦娘两清,一码归一码,他找家里状师出马是帮助周悦娘,和罗英杰没有直接的关系。 “是啊,彤娘,你二妹呢?不是说今天和对方谈私了吗?”周世海也焦急问道,他们夫妻俩昨晚一夜没睡,都在焦心周悦娘的事情。 “额……,二妹昨晚没在我那住。现在她……”周彤娘词穷,都怪昨晚没据理力争,怎么就让悦娘跟着夏炎走了,谁知道悦娘会不会想不开,做点什么事情来,她可怎么交代啊!大大的黑眼圈全是昨晚胡思乱想的结果,现在大家都到场了,在这附近的周悦娘怎么还没有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姐请说 就在周彤娘着急窘迫的时候,周悦娘终于出现,一句话解救了她的尴尬境况。 “我在呢。”招呼了任涛祝源等人,挽了罗月华的手腕撒娇道:“娘,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你们怎么还来这么多人?比人多吗?” “还说!”罗月华上下打量气色红润的女儿,拍着她的手点头道:“这不是都担心你嘛,你小叔和小婶婶都打算来的,最后还是任涛说得好,家里需要人照看着。” “任涛哥。”周悦娘不好意思的对任涛笑笑:“麻烦你们跟着担心了,其实事情没那么悲观。” 任涛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尾扫过欲言又止的罗英杰,低声道:“我只是来看看。” “那……”周悦娘转向罗英杰和祝源:“你们来干什么?看热闹吗?” 罗英杰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怒道:“你怎么那么不领情,要不是还记着几年的情分我来才怪;至于祝源,人家好心帮你找了状师,你还这样说。” 祝源倒是没和他一起起哄,盯着周悦娘仿似比昨天好许多的神色,若有所思道:“你还好吗?事情真的已经解决了吗?那我让状师不用过来了。” “嗯,谢谢你费心啦,祝源。”周悦娘看也不看罗英杰一眼,现在心里的一口气还没消。对祝源也没什么恶感,客气道:“还是要感谢你家的状师,事情完了之后请你到我们农家乐玩,喝酒管饱。” “谁稀罕你的酒!都被人告了偷窃还好意思说喝酒管饱。”罗英杰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忿忿,他也不知道在气什么?是周悦娘被自己抛弃之后还有的好气色?还是周悦娘对他的无视?亦或是她都这副田地了还对男人笑得如此灿烂。 “我们就愿意请人喝酒管饱怎么着?你以后倒是想喝还得给钱。”任涛冷冷说了一句,刺得罗英杰脸红脖子粗,唤了祝源道:“祝老大,咱们走,人家又不稀罕咱俩多事。” “这……”祝源看着周悦娘,认真问道:“你真的欢迎我到你们家吃饭?” “当然啦。我们家做生意的嘛,怎么会不欢迎客人来吃饭!喝酒我管饱,饭菜可是要收钱的,大不了给你多加两个菜不要钱。”周悦娘依旧不看罗英杰。对他的话也根本没在意。自顾自对着祝源笑得很诚恳,一双灵动的杏眸里满是笑意,看得罗英杰酸意四溢。 目送走了气冲冲的罗英杰和沉稳如故的祝源,大家的目光转到一直在一边看似东张西望的刘德春身上,周世海从衣兜里拿了五贯钱硬塞到他手里,推着他往马车走去:“这次麻烦刘师傅了,这是租车的钱你收着。” “周二叔。这钱我不要,帮着你们做点事情是应该的。”刘德春推搡不过人高体壮的周世海,隐约中大家听到他弱弱的推辞。 “拿着,拿着。”周世海可不管他的推辞,将钱强行给他放进怀中,转身就走。他可不想刘德春做什么“应该的”事情,可今早只有他的马车等在路口,为了赶时间也只好叫了他的车直接坐到县城里。 见周世海回转。周悦娘简单解释了一遍和云夕阳初步商谈的结果。 “怎么这样?那人不是脑子有病吗?这么折腾。”周家众人纷纷感概。周悦娘连忙伸手嘘道:“你们小声点,人家云公子还在前面茶室等我们过去呢。” “这个人肯定有什么企图。”任涛蹙起好看的剑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待看到右手缠着纱布。风度翩翩,斯文有礼的云夕阳站在茶室门口笑容可掬的迎接众人时,任涛的脸色更沉:这个男人,企图昭然若揭。 “你们好!我叫云夕阳。”云夕阳笑着对走在最前面的周彤娘夏斌拱了拱手,挽着罗月华进门的周悦娘见状不禁惊叫道:“云夕阳,你的手不疼了吗?” 云夕阳的右手僵在半空,,嘴角扯出个和煦如春的笑容来:“我忘记了。”收回手看着周世海和罗月华不好意思道歉道:“这次真的是误会大了,害得伯父婶婶都担心真是夕阳的不是。” 对周彤娘和夏斌、任涛也都是温文尔雅的微笑招呼。 出色的外貌、得体的言辞、有礼的动作、亲切的态度;这样的青年才俊放在哪都是惹人注意的焦点,他的谦逊态度也是让人有了不错的第一印象。周世海和夏斌这两个男人倒是迟钝的看不出什么来,罗月华和周彤娘两个女人比较细心,立马从周悦娘和云夕阳的短短互动中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任涛更是眯起了凤目,当听得罗英杰竟然重新带了女孩儿回家,他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看周悦娘的反应。谁料周悦娘又遇到事情赶到松岭县去了,他因为担心她也跟着来了松岭县,也幸好他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觊觎周悦娘的除了不自量力的刘德春之外还有这两个强硬的对手。 云夕阳早在周悦娘出门时就通知了茶室伙计,将茶水、点心也鱼贯送到了桌上。刚刚坐定,周家一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人就悄悄耳语开来。 “悦娘,这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悦娘,这人手上有伤,该不会是你昨天来揍的吧?” 周彤娘最后的一句揣测让所有人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试想以周悦娘那火爆脾气,昨天遇到那么多的糟心事,难道见到敌人还会心慈手软吗?倒是这云夕阳真有风度,竟然被个女人打伤还不还手,只是他不但不怪罪,今天还这副殷勤待人的模样??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要么是这个有钱人被周悦娘打得心服口服,没了脾气;这还不错,证明事情安全解决。 结论二:这个有钱人被周悦娘打傻了!那就等着人家家人找来算账吧! 周彤娘赶紧拉了周悦娘耳语问道:“昨晚难道是你找夏炎家人揍了人家云公子一顿?你就不怕人家报复啊?先前我还以为人家看上你了,可想想又不太可能。” 是啊,像云夕阳这样能出钱买下一个酒庄的人家,长得又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要什么妖娆美女没有?周悦娘不过只是个姿色尚可的村姑,凭什么要人家倾心? 右手边稍远是端茶小声说着什么的夏斌和任涛,他俩今天的任务不是谈判,而是保镖;不过照目前看来,他们似乎发挥不了什么功效。 “咳咳……”云夕阳一个人坐在对面,正对着周家四人古怪的眼神,轻咳两声,引起她们注意之后说道:“周悦娘,昨天我和你说的事情你给伯父他们好好说说吧。”被人当作神经病看待的云夕阳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的大度会让对面几人感激涕零。端着茶优雅的啜饮着,等待他们的反应。 “什么?‘斗酒’!悦娘,你有把握吗?还是……”罗月华看了眼对面神态自若的云夕阳,凑到周悦娘耳边小声问道:“对方会不会准备了什么高手?” “照咱们家女儿春和果酒的味道,应该鲜有敌手吧?是不是想借机偷你的手艺才是真的。”周世海想到了一个可能。 周悦娘叹了口气:“咱们家秘方在于从猕猴桃里面提炼的转氨酶,只要没这个,谁能酿出那种味道来;你把东西收好就行。”听女儿这样说,周世海捂紧了衣服兜里的小纸包。 “悦娘,他没对你提什么无理的赌约吧?比如说以身相许什么?”周彤娘眼睛闪闪亮,这要是真的,多劲爆啊! “大姐,你话本看多了吧。这种无厘头情节会发生在我身上么?”周悦娘好笑的看了眼自家大姐,也亏她想象力如此发达。不过她自己似乎忘记了她是怎么来到这松岭县靠山村桑树沟做了周悦娘的! “真的没阴谋?那他为什么和你做这种得不偿失赌约?这分明是帮我们桑树沟,帮你的酒出名啊!”周彤娘毕竟见多识广,很快从赌约中看到了商机;“悦娘,到时候大姐给你打下手好不?” “当然好。”周悦娘笑着捏了自家大姐一记。 周彤娘随即正色问对面的云夕阳道:“云公子,我们作为悦娘的家人必须要问你几个问题?” 云夕阳闻言放下茶杯,也收起笑容正色回道:“大姐请说。” 这个“大姐”两个字让很多人都不由的一愣!云夕阳叫周世海夫妇伯父婶婶也就算了,他为什么会叫周彤娘“大姐”?这分明是跟着周悦娘那称呼的! “大姐不敢当。”周彤娘这时候倒是没有了平日的古灵精怪,一副成熟/妇女的考量口吻严肃道:“称呼不能乱叫!云公子,我只想问下,你当初状告咱们家悦娘是出于什么情况?而现在你又让出主动权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批量酿造 “为了什么?” 云夕阳淡淡笑了笑,周彤娘的问题正中红心,他也有些想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是单纯的“报恩”,还是想要觊觎在记忆力越发鲜明的自信姑娘? “不为什么。只是我愿意。”云夕阳看向一边若无其事的周悦娘:总有一天,我会说出我的目的。这个目的要是现在说出来,想必你们周家是想要躲得远远的吧。 秦叔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三天周悦娘一家赶到和云夕阳约定的县城中心大酒楼一品居,这里已是挤满了围观的民众。 周悦娘在家人的陪伴下来到酒楼大厅里搭起的平台时,发现云夕阳并没有到场,倒是秦叔和萧松博坐在金花酒庄主位上,见到周家一行人出现,两人含笑起身招呼。 “你们来啦!少爷说,今天就由我和萧庄主全权代表金花酒庄和周小姐斗酒。”秦叔看着朴素打扮的周悦娘,心里在为儒雅的少爷赞叹:不愧是想要爬上家族顶端的三少爷,这心性可不是一般的好。 萧松博也在看着周悦娘,事后他想了很久才记起这号人,这个姑娘给人的感觉自信明朗,根本不像是窃取机密的那一类人。念及此,回身看向今天负责和周悦娘斗酒的人:仙来美酒创始人李大/师傅和他的侄女李小兰。 “周悦娘,好久不见。” “是啊,萧庄主也好久不见了。”周悦娘客气的点头回道,她也看见李大/师傅叔侄俩了,淡淡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忙着两个人明知道不可为还是那副指责的嘴脸,真真好笑。 “周悦娘,我没想到你是那种人。识相的就交出秘方。不要在人前丢脸了。”李小兰根本就不知道事情始末,还道真的如外界传言是周悦娘偷盗了秘方。 “我是哪种人?”周悦娘当着众多围观者的面理直气壮回道:“秘方、秘方!你们一直在强调秘方,我只想问一句,难道你们是秘方的创始人。没了秘方你们就酿不出仙来美酒了么?那前三年都还在盛行的美酒是怎么回事?” “我……”李小兰还待再说,稍稍经历过事情的李大/师傅已经一把将她拉在身后,对周悦娘笑道:“周悦娘,有什么斗酒之后再说,我尝尝酒的味道也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场上,金花酒庄专门请来主持斗酒的松岭县商会会长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其实比赛在三天前就已经开始了,今天不过是开启各自坛子的封条。看经过这最后一道发酵之后的酒液孰高孰低。 在答案即将揭晓前,商会会长突然慷慨激昂的宣布道:“还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一个月之后,我们松岭县将看到桃花遍地!” 轰—— 台上答案尚未揭晓,所有人就被这个消息惊住了,眼看着吃桃的季节就要到来,哪里会有一株桃花?还遍地?这也太扯了吧。一时间骂人的、猜测的、什么都有了。 谁知道不管别人怎么询问,商会会长都闭口不谈,只是又加了一句:“这句话是购买金花酒庄的云公子说出来的。我可以担保云公子不是疯子。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月之后自然见分晓。” 看着就连自家人也凑在一起狐疑不知反应,周悦娘不得不承认云夕阳这一招用得好!不但抹杀了金花酒庄败北的现状,还适当的搞了宣传,若是她估计不错的话,金花酒庄下个月肯定有个大动作。 “周悦娘,我们输了。”李大/师傅咂着嘴无话可说。 这三天的发酵时间根本不够,但以前的仙来美酒何须三天,半天也能酵好一批成酒。周悦娘酵出的两种酒都比仙来美酒还口味醇厚,水果酒中包含的自然清甜。和它碧汪汪的颜色看着就喜人,不说是十几个各界的评委,单是他自己就觉得此酒比仙来美酒更胜一筹,比自己现下所酿的更是好了千百倍。 那边被围攻半晌的商会会长这时候想到这边的情况了,眼神一扫,煽动性的话语大声在酒楼回响:“大家快看,此次斗酒好像已经分出胜负!结果很明显,来自桑树沟的周悦娘小姐所酿制的女儿春和猕猴桃果酒似乎更胜一筹!不,是确定更胜一筹!金花酒庄的李师傅已经向周小姐认输,评委们也都在询问周姑娘是否有开办酒庄的意向?” “哦……,周姑娘说,她所在的桑树沟鸟语花香、是个适合休养身体的圣地,那里不但有美酒、还有美食、美景等着大家享受。再有就是,周小姐说,限于这两种酒其中一种珍缺原料,暂时不能量产,所以此酒只针对去桑树沟农家乐的人销售,要想批量酿造,还待今后。” …… 周悦娘被评委围在中间祝贺成功,也顺便婉拒萧松博的再次邀约,面对秦叔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最后还是含笑着在众人的起哄下对台下众人道谢,并邀请大家去桑树沟游玩。 斗酒就此画下圆满的句号,就在各种不同样的声音当中,周家夏家吃过一顿庆功饭,周家人踏上了回乡的旅途,这样宣扬之后,桑树沟的生意会掀上新一轮高潮!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利益分配 谢绝了刘德春送到桑树沟目的地的好意。周悦娘一家人更愿意徒步走上一刻多钟,这段路正好可以让大家平息下城里归来后的激动心情,也能梳理下桑树沟出名之后会带来的种种可能。 散步能够激发人的大脑思维,清新的空气,舒适的山风拂过,盛夏的桑树沟凉意阵阵,在这样的环境中,谈事情也是能事半功倍的吧! “这一次斗酒之后桑树沟的农家乐算是正式推上大舞台了,咱们现在先分好工。”周悦娘眉飞色舞,桑树沟这下子总要走上出脱贫致富奔小康的康庄大道了吧,事先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万无一失的做法。 “回去之后爹娘就召集大家开个会,正式组成个农家乐管理会,谁管什么按照以前的模式分下去,不要计较是不是咱们周家人,只要有才能的都别放过,利益分配只要做得好,一样可以让农家乐蒸蒸日上;一家做强不是强,一片做强才是强!农家乐的附属设施要跟上,池塘那边垂钓是一个;小溪那儿多做点洗水的石墩,河里在上游也放点鱼苗,要派专人注意环境,咱们这漂流没办法做,溪边戏水倒是可以想想办法的。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马吊、纸牌这些……” “种植这一块让小叔和小婶婶牢牢心,注意不要让大家为了追求利益忽略了粮食,种玉米油菜小麦也可以供农家乐的客人食用到最新鲜的面和油;水果园子的比例和这些主食千万不要失调,那就得不偿失了。任涛哥的外公外婆这方面想必不比那什么专家差,多年的经验要实用得多,每月给两位老人固定的工钱,今后有谁要请他们二老或者小叔看果树,那很好,先交费!” 说到这儿。周悦娘好笑的看了眼任涛,接着说道:“任涛哥的任务最重。一个是要想办法训练几个人出来做进山的向导,男客人对这种野蛮的游戏可是热衷得很,回去我给你个计划。可以划出一大片林子做一个真人林中探险乐园;嗯,顺便做个小孩子的探险乐园。当然,之所以说任涛哥任务重还是因为你的主要精力要放在酿酒作坊来,心国哥和你一个负责酿造、一个负责销售,你肩上的责任最重,因为曲子必须由你亲自掌管,谁也不准给。更不能让谁拿到手去仿制!”她所有的秘密可都在酿酒的曲子里。 “说了这么多,那你呢?”周世海、罗月华还有任涛在周悦娘说话的时候都没有出声打搅,等她说完了才发觉这中间怎么没她什么事? “是啊,你负责什么啊?”罗月华担心女儿回家后想到罗家的事情徒添心烦,又不好主动提及,看她不想方设法找事情分散注意力反倒是有甩手掌柜的嫌疑,不禁有些担心。 任涛也同样报以询问的眼神。 想到自己的米虫计划,周悦娘不禁面现喜色。和罗英杰吹了正好,她可以安心的在猕猴桃园子里好好试验红心、金色心的不同种类猕猴桃,满足她越来越挑剔的口腹之欲。“我啊。上次不是说软枣子还有另外几个品种吗?我准备闭关研究研究。” “什么闭关?娘知道你不喜欢家里人来人往的,你可以躲到酿酒作坊去啊,山上多冷清,万一有什么大野兽跑下来你怎么办?吃穿住行什么的哪有在家方便……”罗月华第一个不赞成,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无外乎放大了住在果园的坏处,夸张了住在家里的好处。心里是把她认为的罪魁祸首罗英杰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他们两口子的想法里,女儿不管变得多么聪明/慧黠、多么独立自主,她还是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有苦肚里咽,有气一个人默默忍受。想必是准备一个人躲在果园里默默伤心吧?想到这些,罗月华和周世海更心疼懂事孝顺的女儿了;“悦娘,在家好,多见见几个人,也好重新物色个更好的亲事。” 任涛心里一动,他虽然不认为周悦娘住在山里是为了独自伤心。但周悦娘住在山上果园,好像对他来说没什么坏处,作坊可就在果园脚下。 周悦娘知道爹娘很为自己担心,但她真的是不想面对桑树沟里纷至沓来的种种目光,好心的鸣不平、惋惜也好,不好心的嗤笑、嘲弄也罢,都是她不想面对的。说她胆小也无所谓,反正坚强了这么久,偶尔任性一下也无妨。 正想辩驳几句之时,桑树沟标志性的桑树下一道身影转移了几人的注意力! 云夕阳颀长的身材在落日余晖下呈现出一种温暖的寂静,他斜倚在桑树树干上,身边是两三个玩耍的孩童,旁边不远处还有两桌象棋正在厮杀,但这些都未影响到他。 他的右手缠着白色纱布被吊在胸前,米色长衫让这个贵公子的气度一览无遗。他此时目光清澈,斯文犹在、疏远的清贵倒是淡了许多;看到山坳转出来的四人,云夕阳的嘴角轻轻扯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但当看到气质清冷、长相俊美的任涛就伴在周悦娘身畔,他的眼神变了变。据他调查,周悦娘的这个堂哥和她可没半毛钱的血缘关系,此时看来,这个任涛对周悦娘可不是单纯的兄妹! 肩背微微用力,云夕阳站直了身体。 “你怎么在这儿?”周悦娘蹙眉问道。 “悦娘,看你怎么说的,云公子肯定是来品尝咱们的美酒美食的啊?”罗月华拉着周悦娘飞快说道,看来云夕阳在她老人家面前留的印象还不错,在女儿的空窗期,能够有这么优秀的男人追着,管他现在是不是真心,说什么也要在中间推波助澜。说实话,对于某些事情,女人的直觉可是相当的灵敏。 第一百二十四章 售价不菲 有罗月华的热情,周悦娘无论多疑惑云夕阳的出现也只有暂时闷在肚子里。 云夕阳还是那副文雅的模样,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幽深的双眸里,嘴角是万年不变的温雅笑容,踏着自在的步伐靠近周悦娘一行人。 “你们回来了,斗酒还算圆满吧?”其实他早从秦叔那儿得到了答案,这么一问只是因为他找不着什么话题可以和周悦娘等人搭话,过去的生活也没教会他怎么和这么淳朴的山村人打交道。 周悦娘瞪着云夕阳,眼里白白写着“待会儿再找你问清楚”;嗯了一声之后大步往村子里走去,身后事罗月华热情的问句:“云公子这次来桑树沟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只是手上有点伤,反正做事情也不方便,前些天听了不少人夸奖桑树沟是个适合颐养的地方,这不就闻名而来了么?”云夕阳不前不后的跟着周悦娘一行人,对着周世海和任涛分别点头微笑。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这儿穷山恶水的,哪里适合您这种有钱人消遣?”出乎意料的是任涛冷冷的回了云夕阳一句,男人也是有直觉的好不?他本能的感觉到云夕阳就像是一只盯紧猎物蓄势待发的笑面虎,很不巧,这头“猎物”是他早就放在心上的,这一刻,他就像是遇上对手的猎豹,弓起身子,竖起浑身毛发。 云夕阳回话很快:“这你可就说错了吧!我来这里不久,但也基本体会了这儿村民的淳朴热情,也尝到了桑树沟的各色美食,还听说还有不少好玩的地方,这个地方,简直让人流连忘返啊!”说话之际,云夕阳的眼神不时瞟向看不出神色的周悦娘,期待看到她的动容,可明显。他失望了! “哎呀,流连忘返就好,喜欢就多住几天。不知道这次云公子住在哪?既然有缘来桑树沟就不要去其他地方,这就去把行李搬到咱们海月去!”罗月华很是干脆的邀请道。没理会一旁周世海猛眨的眼色。 “海月?莫非真是有缘!我这次真的选的海月农家乐,想不到就是婶婶家的啊!”云夕阳很“惊讶”。 “不可能,我家已经客满的啊?走的时候窦经理不是安排了两家人入住吗?”周世海要理智得多,一个有钱的公子,不管如何,接近自家女儿的意图这么明显都不是好事,谁知道这些人是安的什么心? “不会啊。我来的时候刚好有人离开。”这中间当然有秦叔事先的调查,靠着一点关系,很轻松就能够让一家人因为“小事”未能成行,云夕阳在京城家中或许是个不受宠爱的庶子,但云祖父的嫡系手下秦叔自有他的人脉关系。 “别计较这么多为什么了,现在咱们赶紧回家,做顿庆功饭来吃,去去晦气!特别是悦娘。别老是板着个脸,没了罗英杰那渣子,还有那么多大好青年等着你呢?上次你陈四叔都还在我面前抱怨过早早就把你许配给了别人。不然他的儿子倒是不错。” “哎,还有你祖母娘家那个夫子,估计也还没说亲;还有……”一行人就在罗月华叽里呱啦数落垂涎周悦娘的各家男人们的聒噪声音中逐渐走过前面十来家人,来到了周悦娘家的院子前。 任涛的脸色很不好看,也不知道是看到云夕阳还是听到罗月华那一串名单中没他的缘故。站在周家门口桂花小道前,他再没理由继续待下去,只好打了招呼之后回了后面的家。 周世海实在没办法忍受罗月华什么都没考虑到就顾自在这里推销女儿,他周世海的女儿这么优秀还怕嫁不出去吗?赶紧拉了娘子快步进门找地方沟通沟通才好:“月华,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诶……忙什么?这不是要照顾客人么!”看到自家男人严肃的黑方脸,罗月华自动消音,对着云夕阳讪讪笑道:“云公子随意,到这儿就像在家里;”转向女儿:“悦娘,照顾下客人!” 周悦娘本来就有话想要和云夕阳谈,闻言自然点头应下。进门之后没看到窦雨诺娘俩,这个时候估计是和另外来家里游玩的人一道在池塘那边抓鱼吧! 转头对云夕阳招呼道:“来这里坐会儿。” 云夕阳微微笑了笑,踱着优雅地小方步跟着她坐到了院里大树下的阴凉处,鼻尖淡淡的桂花香起闻起来带着一种醉人的醇香,仔细一闻才发现醇香来自于对面而坐的周悦娘,在夕阳下看着她就觉得心底涌上一阵安宁的感觉。 “你别那个样子笑了,看着好假!”周悦娘嘟嘟嘴,指了指云夕阳吊着的右手:“怎么你左肩好了,右手怎么好像更严重似的?” 云夕阳凝住脸上温雅笑容,多少人说他笑得如春风细雨,怎么她好像一脸的厌恶,不过想起自己这挂在脸上多年的面具还是她教的呢,也就释然的勾了勾唇,脸上的笑容倒是真诚了很多:“手上有伤不方便洗漱,加上没人照顾,前天在你家洗完澡感染了。” “那你还笑得出来?”毕竟是因为自己受的伤,周悦娘做不到视若无睹,“你怎么会来乡下地方,医治条件先不说,你身边也没人照顾,习惯吗?” “你在关心我!”云夕阳不但脸在笑,心里也在笑,身子略略前倾,让周悦娘闻到一股好闻的清爽香味,那是男子专用的龙涎香,闻起来淡淡的,却是售价不菲。 周悦娘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总觉得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要在自己脸上、唇上烧起一把火!别开脸,躲开他迫人的视线,本来淡而疏离的口气也不那么确定了:“谁关心你?只是你的手因为救我受的伤,虽说你不缺那几个钱,可就算是道义上我也该问问啊!” 最终,周悦娘还是抵不过突来的纷乱心思,起身站了起来,转身用手抠着树干上翘着的树皮,闷闷问道:“你真是的,在城里有人照顾不好吗?跑到这里干什么?想要偷到我酿酒的方子也不用你自己出场吧!” 这就是周悦娘想了一路的结论,那就是这个云夕阳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在松岭县卖了自己老大个人情之后又只身一人来到桑树沟等着自己,除了那个秘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清水秀 说到这个可就严重了,说什么云夕阳也不会让周悦娘这么看他的,连忙举起没受伤的左手对天发誓:“周悦娘,我可是被你的描述所吸引的;你不是说你们这儿山清水秀、人淳朴善良,夏天和风徐徐最适合颐养休闲吗?我现在手受伤也做不了事情,在秦叔身边反而碍事,还不如找个地方养伤顺便休息休息。” “真的吗?”周悦娘当然不是轻易就被骗到的无知少女,她只是不想喝云夕阳太过于计较,人都已经在这里,以后注意不让他接近酿酒作坊就好。 “真的!”云夕阳一个激动,碰到了吊在胸前的左手,痛得“嘶”的一声,差点流下两行男儿泪。 周悦娘见状,连忙越过石桌小心扶着他的手关心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找大夫吗? 她可是记得那木棍敲上去之后力道十足,想到这儿,心里为数不多的愧疚终是冒了头,论情论理人家都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现在还一副戒备模样审问人家是有点过分。 她没看见,在她头顶的云夕阳勾起了唇角,眼里飞快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没事,别慌,不需要找大夫,只是疼得慌。” 疼?!周悦娘愧色更甚,蹙眉轻道:“你来桑树沟几天了?有换药吗?” 云夕阳只觉得手腕上被她捧着的地方在发热,温暖到心里;才刚刚去云家的那些日子,他不知道被那些亲的旁的哥哥姐姐整蛊了多少次,受伤比这个重多了,眉尾一道差点伤到眼睛的伤口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不小心”用小刀刺出来的,温柔的母亲只知道哭,何曾有人会用这种关切的话语对自己说些什么。 “我前天到的,还没有换过药,这个需要换药的么?”盯着她的发旋,几根散落的发丝掉到她面前。圆圆小小的鼻头两侧的小雀斑随着呼吸颤动,带动着发丝轻抚他的胸前,明明隔着衣物,却像是挠在他的心间。不自觉的,自然撒娇的口气就这么突兀的冒了出来,就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周悦娘没察觉他的不适,退后半步,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云夕阳:这个男人当真是在富贵人家生长的么,连受伤需要定时换药都不知道,现在又是夏天。伤口染上汗水说不定还会感染,再者…… 周悦娘看着他手上缠得层层叠叠的纱布,有些怀疑松岭县药铺的大夫的医术,就连罗英杰他爹这个赤脚郎中都知道敞开通风,怎么大药铺的大夫反而缠成这个样子。 周悦娘盯着他手一动不动的模样让云夕阳心惊,还以为周悦娘发现了他的秘密;其实,手上的纱布是来桑树沟之后他自己缠上去的。桑树沟的人淳朴善良不假,但也极度的八卦。也极度的善谈,这个善谈囊括了沟里谁谁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谁谁和谁又有什么秘密?拜这些人所赐。云夕阳知道了周悦娘的性子属于那种冷冷淡淡,但是对亲人却像是有着鸡婆一样的龟毛保护性子,他大概也知道了应该拿什么样子才能得到她的“呵护”! “活该你疼,算了,我还是陪你去村上看看吧。”说了周悦娘才省起,这时候去村上找过去式的公公好像不大好,蹙眉补充道:“我叫我爹陪你去。” “算了,”云夕阳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她:“别麻烦你爹。” “不麻烦,我爹那人好说话。”周悦娘道。 “你陪我去我就去!”云夕阳不想让周悦娘走开,更不想让那个总是拿深究眼神看他的周世海陪他去看大夫。思及此,平日想也没想过的哀兵政策爬上脑海,将手直直放在周悦娘眼睛前:“这个是谁造成的?” “哼哼,是谁没事找事状告我才最终造成这个结果的?”周悦娘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认命的对着厨房里好像还没达成共识的爹娘高声叫道:“爹、娘,我陪着云夕阳去罗大夫那一趟。” 周世海闻言跑得飞快,“什么?不准去!” 罗月华也不慢,拉着周世海的手臂就往厨房拖,不忘对周悦娘眨眼睛:“等你们回来吃晚饭啊!记得别理会罗英杰那小子!” “哦!”周悦娘有意无意的点头,对着云夕阳勾勾手指:“走吧。” 云夕阳快步跟上:“为什么你爹爹和娘娘的态度截然相反?罗英杰是谁?和罗大夫什么关系?”他只知道罗英杰是刚和周悦娘退亲的渣男,至于罗大夫,该不会是他的谁吧。 “这些都和你没关系。”周悦娘带着他往村口走去,沿路和这里的村民和散步的客人笑着打招呼。 云夕阳看着她脸上敷衍的笑容突然有些心疼,也有些了悟,紧走几步站到她身侧:“周悦娘,你的笑容也不真实。” 周悦娘脚步顿了顿,随即头也不抬的嗤声道:“咱们半斤八两,各自管好各自就好。” “我还是喜欢早上迷迷糊糊的你。”云夕阳小声咕哝道。 正踏上碎石子道路的周悦娘没听清他说什么,“你喜欢什么?” 云夕阳赶紧挺直脊背,端正神色:“喜欢桑树沟天然的颜色,清新的空气,喜欢这儿不用勾心斗角,处处充满人情味的温暖。” “哦,是吗?好像你只说了几个字。”周悦娘脚步一转,踏上了另外一条小路的入口,就是那条要经过野人林,需要走上近两个时辰才能够到达村祠堂的小路。 云夕阳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和周悦娘走在这寂静无人的乡林小道上,没有俗事滋扰,简直是一种享受!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全神贯注 云夕阳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这条路也太窄,太崎岖了吧! 他只能跟在周悦娘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时还要被横生的树枝丫在身上刮擦一下,看前面周悦娘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不由在心里描绘她的表情,如此不动声色就把自己整到,她一定很高兴的吧?完好的左手抹抹额际的汗珠,突然计上心来! 脚下一错,“哎哟!” 周悦娘闻声赶紧回头,见到云夕阳一脚踏在半尺高的路坎下,因为右手不便,没抓住旁边的树枝稳住身体,左手堪堪拉着几株初秋的杂草,这才没有一头栽倒,滚到山脚下的灌木丛中。 忍下心底想要爆笑的欲望,周悦娘挤出一丝慌乱的关心,却是迟迟不伸出手去帮忙:“哎呀,云夕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咱们山里的路可不好走,要不?咱们这就回去,你派人带话让你家管家连夜接你走?” 云夕阳本意是想激起周悦娘的爱心,谁料冷不丁被这么抢白,苦笑着回道:“你就真的这么不待见我?不念在我的手怎么受的伤就算了,好歹我也是你们家农家乐的客人啊。” 周悦娘这才回神:自己这是怎么了,对白翠那样的人都能够包容,怎么面对这个总是挂着虚假面具的男人就觉得心气上升? 伸出手:“算了,上来吧;翻过前面那个山坳就能看到村祠堂了。我也不是故意整你,实在是因为这条小路要近得多。” “我不敢丢手,怕是一丢就摔下去了!”想到这个云夕阳也是背后冷汗直冒,他怎么知道这山路上想要假摔也能够变成真的;脚下斜斜的地面貌似真的能够让人滚下去,到时候可真是风度尽失了。 “噗嗤……”这下子周悦娘没管住心里的笑意,“你将重心慢慢移到你的右半身。”挽着他的右手臂弯,小心避过他的受伤的手掌,略一施力,云夕阳被她拖到了路上。但也因为施力太急。云夕阳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扑向她,将她压向了背后柔软的草丛。 她被身后的山壁和云夕阳紧紧夹在中间,差点喘不过气。好在身后正好是一丛青草,不过?!不过现在是什么状况! 周悦娘推着压在胸口的坚实胸膛,感觉呼吸不畅,极度缺氧,温度升高;要是再不把身前灼热的身体推开,怕是自己也跟着燃烧起来。 云夕阳克制着想要紧拥的渴望,稍微松开了双手。退后半步,凝视眼下那通红的耳朵,心里喜悦的泡泡逐渐发酵:她不是没感觉的吧? “云夕阳!你还站不稳吗?”周悦娘恼羞成怒,要是这家伙再不放开,她会亲手推他滚到山脚下去的。 “吓死我了,差点就摔下山去了。”云夕阳适时放开了她,左手拍着胸,一副劫后余生的感激样子。 周悦娘狐疑地看着他的脸:这个男人真的会被这小小的意外吓成这样吗?应该不至于吧!只是他装也没什么意义啊? 云夕阳光是看她眼神也知道自己装得太过了。脸上习惯性的伪装笑容出现,“从来没走过山路,也没发生过什么意外。让你见笑了!” “云夕阳,我说过在桑树沟,在我面前你最好收回你那虚假的笑容!”周悦娘抚着自己还未降温的脸庞转头继续行程,只是脚步乱了许多。 云夕阳也抚抚自己的脸庞,唇角扯起苦笑:这面具还是你教我戴起来的,想不到第一个说厌恶的竟然也是你,这就是缘分吗? 野人山的树林中稀稀落落散布着从枝叶间透入的温暖夕阳,让人丝毫体味不到炙热,难怪桑树沟农家乐的生意越来越好,周悦娘看重的正是这种明明是极致的盛夏。却让人如置身慵懒的金秋。 周悦娘对这个景色依然没有了最初的震撼,加之现在心里还有些慌乱,她不知道刚才被云夕阳拥着之时心跳加快是怎么回事?那种慌乱她确认还未经历过!心思恍惚的下场就是顾不上看清脚下的道路,野人林的山坳上不知道是谁家小孩调皮,将边上歇脚的石头胡乱摆放在了道路中央。 “啊——”一个不小心她就被绊得正着,惊叫着眼看就要扑倒在前方乱石上面。不禁闭上眼睛。突然腰间一紧,一阵天旋地转…… 云夕阳因为怕真的摔倒,累得大汗淋漓之际也是全神贯注在道路上面,眼看着周悦娘被脚下的石子绊倒,面前是几块大石头,情急之下忘记了手上还有伤,抱着她腰间就往边上倒去。 “嗯……”一声压抑的闷响是云夕阳被周悦娘重重砸到地上的低呼,背后还感觉被硬物咯得生痛。 “嘶……”这是他被周悦娘压住的右手背传来锐痛忍不住的痛嘶,这下子,让他装,伤势不重也重了! “啊,对不起,是不是压着你伤口了。”回神的周悦娘也意识到了可能压着他受伤的手了,赶紧七手八脚想要爬起来。 云夕阳的左手还未从她腰间移开,周悦娘被拉力一阻,重新趴回云夕阳身上,好闻的清爽男性气味萦绕鼻间,带来一阵晕眩。 “呃……”云夕阳没什么想法了,他怎么如此多灾多难,周悦娘这次趴下来之时好巧不巧的将膝盖直直撞向了他腹下,那种蚀骨的痛感顿时让他情不自禁推开周悦娘弯成一只虾米,全身冒出冷汗涔涔…… 周悦娘坐在地上有些茫然,他手痛怎么会全身弯曲?随即回想了一遍跌倒的全过程,她的脸色也变得极精彩,嗫嚅地对云夕阳说道:“那个……你没什么吧?” 她感觉自己是不是云夕阳的瘟神?人家好好的大少爷自从遇见她之后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遭殃,恐怕二十多年没体会过的痛苦这半月来全都经历个遍……这一刻,周悦娘那份冒头的愧疚终是成长壮大了。她不是那种真正山里姑娘的无知害羞,自然知道男人那个地方受伤的事情可大可小,已经害了别人一只右手,这万一祸害了人家传宗接代咋办?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熟门熟路 云夕阳头上冒着冷汗蜷缩成一团,这时候除了右手,还有那处男人最痛!正觉得软玉温香在怀,就是手痛点有什么关系,可随之而来的剧痛却是让他从天堂跌到了地狱,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你还好吧?”周悦娘撇过脸看向道路边上那清翠的小草,呐呐问道。 “没事。”云夕阳忍着一阵阵锐痛,也不好伸手去揉,只得用夹紧双腿的难看姿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无奈右手不好着力,正摇摇欲坠之际,若有所感的周悦娘总算是良心发现,伸手扶住了他。 “休息下再走吧。”看了看天色,离盛夏的天黑大概还有一个多时辰,看来回家必须搭马车走大路了。早知道就别因为一时之气戏弄云夕阳了。 经此一事,云夕阳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总算没有那么差了,这也算是两人的一大收获吧。 一直到了罗家药铺外,周悦娘都还觉得脸颊的热度丝毫未曾消散,不敢看身后亦步亦趋跟着的云夕阳一眼,也就是说,她根本看不到云夕阳嘴角的得意,也看不到云夕阳眼里的闪亮。 罗家因着有六位客人,晚饭也就摆在了院坝里,绕过村祠堂,周悦娘一眼便看见了摆在院坝里的桌椅,还有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喝水吃瓜子的几个年轻人。 “你来干什么?”尖利的问话从娇美婉约的应妃儿口中发出,听着还真的有些自损形象。 随着她的问话,桌上几人的谈笑风生停下,看周悦娘的眼神难免诧异。 周悦娘懒得理会他们,转身熟门熟路进了罗青松药铺的问诊间,云夕阳飞快扫视了院坝里男男女女的眼神,眉头一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抿着嘴跟着进了诊间。 “罗大夫,这位是我家的客人,麻烦你帮他换换药。”周悦娘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公式化唤了正在给一个村民听诊的罗青松。 罗青松哦了一声后突然睁大了眼睛,质朴的脸庞上现出个尴尬的笑容来。云夕阳见状抽了抽嘴角:这人,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二十岁的周悦娘稳重。 或许是心中有愧,罗青松对身前那四十来岁的女人说道:“他王婶,您家离得近,先让他们离得远的看下。” 被称呼王婶的女人也不是没眼色,早听说罗大夫的儿子另外喜欢上了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和周家悦娘退了亲;这时候见周家悦娘还上罗家门来。心里的八卦之火真是熊熊燃烧啊,应言坐到了门口候诊椅子上,眼睛则是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周悦娘、有些尴尬的罗大夫,再伸长脖子看了眼院坝里那刚才守在罗祖母身边那娇滴滴的美人儿往厨房里去了,也不知道待会儿有没有好戏可看? 云夕阳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城里来的有钱人,还属于那种让农村人感觉高不可攀的那种雅痞公子哥,倒是谁也料不到他和周悦娘会有什么别的关系。 罗青松一边帮他解开层层纱布,诧异包扎得粗陋之余也不好诟病别的大夫。口里轻声咳了咳,转头问候在边上的周悦娘道:“悦娘,你回来了。那事情解决了吗?”罗英杰和祝源去县里回来后满脸的不愉,也问不出什么来,祝源倒是有礼的回了句“已经没事了”,多的也没有。 “没事了,多谢罗大夫挂心。”周悦娘在罗青松后面瘪瘪嘴,倒是云夕阳看了个清楚,眼睛弯了弯。 “罗大夫,云公子的手怎么样了?要紧吗?会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一连串的问题主要因为她想知道有没有必要将这麻烦人物送回城里去。 生疏的称呼让罗青松心下很是遗憾,但还是打起精神回道:“这位公子的手伤初步处理本来不错的,眼看着就要痊愈了却是又在盛夏时节捂了两天。有点发肿化脓;嗯,今天好像刚受过什么撞击挤压,有再次出血的迹象。但具体来说没什么紧要,我重新上药包扎了就没什么事了。” 说罢,拍了拍云夕阳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没吃过苦吧?也不要那么娇气,这伤口只是手背。夏天也只需要包扎住伤口小心别见水就好,影响不了那么大,以后别吊着整只手。” 云夕阳生怕周悦娘察觉什么,支支吾吾应是之余,眼角余光看向周悦娘,却是发现她神色没什么变化,想必是和罗青松一样认为他是个吃不了苦受不了痛的纨绔公子吧,也就吁了一口气,放下了心。 就在罗青松包扎好云夕阳的伤口后,正在叮咛一些注意事项之时,门口像一阵风似的卷进一个人来,正是从应妃儿口中得知周悦娘前来的罗英杰,他进门的第一句话竟然和应妃儿的一模一样。 “你来干什么?” 没等周悦娘答话,云夕阳起身站在了罗英杰对面,遮挡了他责问的目光,抿唇低声道:“这和你有关系吗?”这时候,云夕阳如何不知道周悦娘在家说起“罗大夫”时的闪烁不定。 周悦娘本来对应妃儿的责问心里就有几分不快,再被罗英杰不由分说的这么一问,那怒火腾腾就冒了出来,正准备反唇相讥之时,身前的光亮却是突然被云夕阳遮了个严实,护卫的口气也让她心里一暖,这还是第一次有家人之外的人站在身前回护自己,语气还这么坚决。怒火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无踪,嘴角扬起个自嘲的笑容,往年多少次,她总是站在罗英杰身前帮他挡去来自四方的种种质疑和目光,现在这样也好,免得自己觉得勉强和他绑成一对。 “我又不是问你!”很明显,罗英杰也对云夕阳的出头有些不解,他和祝源去松岭县之时没见过云夕阳,自然不会知道这人和周悦娘有什么渊源。 “罗大夫,没事了吧,那我和云公子就先回去了,不然待会儿没车。”周悦娘起身告辞道,连眼角余光也没给罗英杰一个。“云夕阳,我们走吧。” “等等,”罗英杰伸手拦住准备出门的周悦娘,眼神在云夕阳和她身上转了两圈,“周悦娘,他是谁?” 门口的张婶努力将身体往角落缩了缩,眼见院坝里的人和张兰、还有罗家祖母俱都往诊室靠近,张婶心里可是万分激动:幸好今儿白天家里活儿太多,挪到黄昏来看病,不然哪里找这么好的戏看? 周悦娘此时已经站到了云夕阳身边,不屑的打量了一番像个妒夫般红着俊脸的罗英杰,他永远都是这样,像个没品的小孩子,“罗英杰,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看到门口陆续被人围起来,周悦娘保持良好风度一一点头招呼,当看到张兰愧疚的低下头之时,心里也是有些黯然,张兰待她是真的好。 罗青松也知道自家儿子这个样子太没风度了,沉声喝道:“英杰,你在干什么?还不让开,人家云公子是悦娘家农家乐的客人,受了伤来换药的。” “他怎么不让爹……额,周二叔带来,要让周悦娘带?”罗英杰就是觉得这人看周悦娘不一样,他知道那是爱慕。 “我再说一句:罗英杰,这些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还站在门口堵着我干什么?是舍不得吗?那退亲的事情就当没说过,我还是你未婚妻。”周悦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应妃儿变黑的瓜子脸,转眼却遇上张兰猛然抬起的头,对上她希翼的眼神后转开了头,扯了扯云夕阳的衣袖:“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刚和他退了亲。”她也不知道怎么会给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这两句。 “小兄弟,男子汉就要有几分肚量!你这是什么态度?死缠烂打吗?也是,像周悦娘这么优秀的姑娘谁能够抗拒啊,就是我,也觉得放掉这样一个姑娘简直是莫大的遗憾。”云夕阳老气横秋的教训了罗英杰几句,也不想想他不过也才二十五六,无非装扮上显得成熟儒雅而已;几句话半真半假的让罗英杰的脸色忽白忽青,一时呐呐不知道怎么言语。 高飞和欧盛宏一人一边将罗英杰拖到了一边,扭着他腰间软肉眼睛眨个不停,罗英杰这才发现在两个少女陪同下的应妃儿泫然欲滴,配着一身洁白的衣裙望之心怜,忙挣脱两个兄弟的掣肘大步走到应妃儿身边:“妃儿,你听我说。” “不听,你不想放掉她你就说啊。”应妃儿捂着脸,优美的一转身往罗家的楼上跑去,罗英杰连忙呼唤着追了上去。 周悦娘心底在冷笑,应妃儿你要是真心想跑往外面去啊,急匆匆上去进了罗英杰的房间成什么事?幸好我在罗家没留下什么私人物品,不然还真的心里膈应得慌。 张兰的脸极端的挂不住,人群散开她这才看到诊室门口看的津津有味的王婶,嘴里顿时苦成一片:这女人可是村里乃至镇上出名的“大喇叭”,什么事情经她的耳朵,不到两天就要传遍全村,不到十天一个镇的人都知道了。 告别了假意留客吃饭的张兰和罗青松,周悦娘和云夕阳两人颇有默契的不言不语,在村祠堂处等到马车后回了桑树沟。 第一百二十八章 商业机密 “周悦娘,你这是干什么?”云夕阳跟在周悦娘的身后,看她在果园里来回穿梭,不时解开拢在猕猴桃上面的土黄色纸袋子查看一番,不时又拿出随身的纸笔记录着什么,专注的样子格外的迷人。 “这是商业机密,为什么要告诉你?”周悦娘头也不抬,继续拆开一个袋子,查看猕猴桃的长势,这一台地和上下几台的都不同,特别是施肥方面,每一株都多浇了一桶家粪。 从县城里回来已经两天了,仗着手上的伤口是周悦娘造成的,云夕阳堂而皇之的要求周悦娘“照顾”,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和罗月华说的,反正罗月华帮着他挡掉了来自于周世海那方面的阻力,他只需要专心跟着周悦娘不让她走丢就好。 昨天一天的“侍候”已经到达了周悦娘忍受的极限,今天一早她就包袱款款悄悄上了山,谁知道不过是放了包袱,刚刚走到果园林子便听到云夕阳熟悉的问候,虽然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但要是总问些弱智的问题就难免让人烦躁不安了。 “商业机密啊?我不会外传的。”云夕阳一幅“我给你保密”的嘴脸,也不想想,周悦娘最担心的“外人”可不就是曾经居心不良的他吗? 对着天翻了翻白眼,周悦娘再次问道:“云夕阳,你就这么闲吗?不回去管理你的酒庄?” “不用,别说我的手受着伤,就是没受伤也没我什么事。”若是此时有熟悉云夕阳的人在,一定吃惊不小,云夕阳虽说总是挂着温文的微笑,但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无赖模样。 对他这种不负责任的回答,周悦娘在心里暗暗鄙视: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吃饱了没事干! “悦娘,需要我帮忙吗?尽管说。”得,这人的称呼直接省去了姓氏。其实他还想让周悦娘直接叫他“夕阳”的,可是又怕周悦娘气恼,想了想还是决定缓缓再说。 “你给我帮忙?”周悦娘怀疑的眼神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一身雅痞装束的诚恳男人。撇撇嘴:“我怕弄脏你的衣服没钱赔。” “没事,这衣服穿了很久,本来就打算丢掉的。”说着,云夕阳用那只完好的左手开始给右手臂挽着衣袖,完了右手却是怎么也挽不上左手臂的袖子,抬头对站在高处的周悦娘憨憨一笑,“呵呵。我这个样子会不会越帮越忙啊?” 不知怎的,这种讨好中带着小心翼翼的笑容让周悦娘瞬间心软,嘴角狠狠抽了抽,勾了勾手指:“上来。” “哦。”云夕阳忍住嘴角的翘起,终于知道罗月华说的“装可怜”威力有多强大了,三步两步踩着黄褐色的泥土攀上了周悦娘所在的果树旁。 周悦娘无语的盯着他脚上一看就造价不菲的皮靴,这次不仅仅是嘴角抽,就连额际、太阳穴也跟着抽痛起来。 “我能帮你做什么?”云夕阳继续讨好的说道。 周悦娘猜测大概是城里少爷没见过山地。没接触过劳作,这在城里来游玩的人身上也算是常见,叹了口气,既然有人要帮忙,那免费的劳工不要白不要,今儿的任务还颇重,有人分劳也不错。念及此,伸手帮着云夕阳将他的两只袖子往上拉,露出麦色的健康肤色,“如果你下次想要来山上消遣。记得问我娘找一件工作衣,要是不嫌弃的话还有胶鞋可以替换。” 其实她是要借着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来也怪,以往和男性接触也不是没有,和罗英杰都差点裸裎相见了,可白斩鸡似的皮肤和面前这种区别于白皙和古铜之间的麦色肌肤却是让她有一霎那失神。 云夕阳的观察力何其敏锐。一下子捕捉到了她的失神,心里一喜面上倒是丝毫不显,只装作没看见;周悦娘虽然大大咧咧,但恼羞成怒起来怕是威力惊人吧! “好了,你顺着这株猕猴桃往左边去,注意看看有缺口的叶子背后,七星瓢虫和毛毛虫一般就待在那儿;前些日子淋了药,现在就要查看效果怎么样?若是看到有残留的就给我逮下来踩死在泥里做肥料。”说完,周悦娘沿着右边开始逐株清理,眼角余光倒是没忘了跟在云夕阳身后,因为她的话根本没说完:捉虫是真,但有工具的啊,两根筷子似的竹枝,一手一只配合着拨开枝叶,当看到虫子之后两根竹枝合在一处就是筷子,夹了虫子扔在地上踩烂也好,用石头砸碎了也罢,总之可以不用直接接触的。 云夕阳没做过农活,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能帮着周悦娘做事已经是跃跃欲试,不能和她一道虽然有点遗憾,但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当下雄心万丈的奔着一株已然硕果累累的果树就去。 云夕阳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于周悦娘使唤他的事感到心甘情愿,他只知道在县城见识了她的强势、她的娇憨可爱后就越发想要了解她为何如此极端两面;跟着内心的渴望来到了桑树沟,在桑树下等到她回家才知道自己就是喜欢她在身边的感觉,让他不会彷徨,像是找到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目标;前天晚上在罗家,见到有人对她出言不逊,单单只是看到她杏眸中的失落便觉得整颗心都在跟着疼痛,毫不犹豫的就站在她身前,想要帮她遮挡外来的风雨。 这些复杂心思就连他自己也还没摸清楚缘由,只知道今早从罗月华口中听说她竟然“逃”了,整个人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急忙追出来看到她的身影才觉得心安,情不自禁的就想让她忘记前日的不开心,真正的欢笑起来。 周悦娘眼见着云夕阳有些心不在焉的用手扒拉着猕猴桃树上宽大的枝叶,有些担心,七星瓢虫也就罢了,万一他要是摸上毛毛虫怎么办?蛰在手上又麻又痒,还要发红发肿,到最后还不是又要自己端茶递水,想想都不划算。 “喂!”周悦娘从地上背篓里拿出两根竹竿和一双手套,快步追上左边的云夕阳,“你等下。” “什么?”云夕阳不解的回头,正看到周悦娘快步跑进,略圆润的脸庞发红,额际的汗水在阳光下晶晶亮,看到她越来越近,云夕阳竟然有一种屏息静气的感觉涌上,心跳却是越来越快,快到他束手无措,但也让他了悟,记在心里的暗恋原来不是个遥远的奢望,是如此的真实! “这个给你。”周悦娘塞了东西给云夕阳,“算了,我教你怎么找虫子吧,你右手戴不了手套,待会儿要注意着点,若是遇到毛毛虫之类的千万别碰到皮肤上去。” 说着,周悦娘拿了竹枝细细在猕猴桃枝叶之间找起了害虫,不一会儿就发现了一直足有食指粗细的暗红色毛毛虫,细长的密密茸毛覆盖,让人几乎分不清头尾,周悦娘唤了云夕阳来看,接着夹子精准的夹住毛毛虫身体的中间,将它从枝叶上夹到地上,这才抬头对云夕阳道:“看吧,这样抓的,现在直接踩死就行了。” 云夕阳下意识退了一步,那软软蠕蠕在地上蠕动的毛茸茸生物看上去恶心丑陋,要近距离抓住,还要用脚踩死它??? 周悦娘眯着眼睛微微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云夕阳,那样子恶劣的就像是抓住老鼠的猫咪,准备好好戏耍一番。 云夕阳也发现她不怀好意的奸笑,虽然悦于又看到她的一面,但这一面针对的是自己就有些不妙了,他再次退后半步,直觉警戒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帮我做事情吗?我在教你捉虫灭虫啊!你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吧?那就回山下去。”周悦娘无良的兴灾乐祸,心里一个吓走他的主意慢慢成形,说真的,要是恶言恶语赶走他未免太没有风度了,若是他自动走的,那就不怪谁了,谁叫他这么没品,没买到自己做酒的秘方竟然试图偷师学艺,可惜这招自己早就使用过了。 就在云夕阳心里暗道不妙之际,周悦娘已经用竹枝将毛毛虫挑到了地上一块拳头大的平整石块上放着,或许毛毛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开始在石块上四处移动,试图逃开;周悦娘不慌不忙的用一根竹枝压住它的身体,口里尽职解说着:“这时候可以用竹枝直接把毛毛虫的身体分作两段,也可以用脚尖踩上去,左右移动,碾死它。” 配合着口中的解说,周悦娘强忍恶心,伸脚踩上毛毛虫,一阵汁液四溅,毛毛虫在她脚上的胶鞋下被踩得死得不能再死;暗暗收回脚在泥地上用力揉/搓几遍,想要蹭掉上面沾上的虫尸。 “悦娘,这样就行了吗?其实很简单的。”云夕阳虽然也恶心,但看到周悦娘的表情和动作,他又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云夕阳,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假笑!”周悦娘丢下竹枝转身就走,是啊,其实她平时处理毛毛虫的方式才不是这么恶心,都是被他的表情骗到的,哼哼,惯会装模作样的“上等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应俱全 “周悦娘,你这是在干什么?”又是云夕阳带着惊奇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周悦娘已经真的真的不想回应他了,于是丢了一个白眼,继续拿着吹火筒对着柴灶孔使劲吹。 山上几天没住人,柴火有些湿润,烧着烧着就会灭掉,需要不停的吹风;若是想要吃口热饭、喝口热茶,周悦娘就得一面顾着锅里,一面顾着柴火。 这里是建在果园里简易的三间木质结构屋子,在旁的山里人看来简陋粗鄙,但在周悦娘眼里这种带着野趣的山间度假小屋可算得上洞天福地。 依着山崖而建的三间屋子以木头和竹子为主,纯原木地板就铺在离地高约一丈的木头桩子上,即隔绝了山地的潮湿,又避开了某些讨厌的小型野物;从地里走上六级台阶便是一间深四丈,宽四丈的方正堂屋,用来堆砌地里备用的农具肥料等物,但这些东西都只能占据一个角落。在堂屋里摆着一张红漆八仙桌,闲着可以围着桌子吃饭唠嗑喝茶。 堂屋左手边木门进去是周悦娘的“香闺”,里面有原木的架子床、梳妆台、衣橱、书桌;这里算是她的私人领地,被她用血液混合的酒曲就放在这间屋里,所以,平日里就算是周世海或者别的谁帮忙守果园都只能在堂屋草草搭个地铺,绝对不会踏足她的领地。 堂屋的右手边没有安装木门,里面是厨房,简易的柴灶上面安着白色的石砖,竹枝撑开的窗口外面随时都有竹筒接来的水流,下面放着一个随时满溢的大水缸。这里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但凡做饭的器具一应俱全,周悦娘是拥有二次生命的人,亏待别人也不会亏待了自己,自然是处处都按照怎么舒服怎么布置。 她和云夕阳此时就在厨房里。盛夏的太阳无情而毒辣,巳时左右在果园里穿行就热得满头大汗,人家云夕阳都闷头不响的帮着她清理了不少漏网的害虫,她也做不出让人家累晕的事情来。只好阴沉着脸带他来了林间小屋。 云夕阳一路上不停的问,周悦娘一直冷着脸不理会他,他也不怄气,倒是有越挫越勇的精神。 看着周悦娘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吹了半晌也没什么效果,站在一旁看了大概的云夕阳毫不犹豫的蹲到她身边,动作笨拙的接过吹火筒,本来还想帮她拭去绯红脸颊上的晶莹汗珠。却是不知道想到什么,临时收了回来,硬生生把注意力从她火红的俏脸上转到手中的吹火筒。 丰润的唇凑上吹火筒的一端,心跳突然加快,因为他想到,这个位置不正是周悦娘刚才才碰过的吗?隐约的,上面还沾着一丝润泽,这么一想。云夕阳的眼睛亮了又亮,吹起风来格外的用力。 “噗……咳咳咳……”用力过度的结果就是灶中的青烟从吹火筒中返了回来。呛得他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得在灶下蹲着猛咳。好在火在他的大力鼓吹下燃了起来。 正咳得惊天动地之时,面前出现了一只装着清水的青花瓷碗,“喏,喝口水吧。”周悦娘的话虽还是冷冷淡淡,云夕阳却是毫不在意,端着碗就是一大口,清冽甘甜的山泉水顿时让他心神一清,顺势坐在灶下的小板凳上。高大的男人缩成一团,看上去就具有喜感。 “周悦娘,你平日里在这里待的时间很长吗?”云夕阳注意到她在厨房里动作很熟练,拿着抹布细细擦过铺了瓷砖的橱柜、灶面,再回头看看身后码得高高的柴火堆,这些东西他还从未见过。不禁很好奇,这样的地方能做出什么吃的吗? “嗯,在山上做事情再回家去吃饭,一来一回耽搁很多时间的。”周悦娘接过云夕阳喝完的冷水碗洗过放好,透过大开的后窗看看天色,洗了手后自己也喝了小半碗冷水降降温,一般情况下,山泉水偶尔喝一次还好,若是常吃还是烧开之后放冷最好。 “你不觉得这里的生活很苦吗?”云夕阳刚刚问过这一句话就想苦笑,十七岁就能说出“不喜欢你们有钱人家里那种勾心斗角,利益来去!”这样话的人想必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苦。不用和谁勾心斗角,不用整天防着谁。 “苦,你多在这里住几天你就知道苦不苦了。”周悦娘倒是乐在其中,每天睡到自然醒,在温暖舒适的床铺上看着朝阳升起;在绿色的果园里散散步,做点简单的农活;太阳大了就回到木屋喝上几杯清水或是吃上个把水果,躺在竹制的摇椅上享受人生;喜欢吃什么菜,合着口味做点;夕阳西下,看着残阳落入地平线;晚上在虫鸣鸟叫中酣然入睡。觉得颓废了就去大姐周彤娘家玩玩,感受感受城里人的热闹喧嚣。这样的日子对她这个二十岁女孩儿来说是很单调,但她是真的喜欢。 殊不知,云夕阳的眼中闪过一道灼人的狡黠,勾起唇摆出惊喜万分的架势:“真的,那我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试试了!” 周悦娘愕然盯着这个兴高采烈的大男人!对,就是“大男人”,难道对二十岁的她来说,二十四岁的云夕阳当然算是大男人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好好体验下你所说的苦不苦。”云夕阳“无辜”的强调着。他知道,周悦娘打包了不少东西,应该是打算龟缩在山里好几天的,他的时间有限,可是不愿意和她相隔甚远的墨迹着。 “不行!你回农家乐去。”周悦娘皱起略粗的眉,这样粗眉毛的姑娘一般个性都有些强,以自我为中心,耐心也通常不怎么好。 “这里不是属于你们农家乐范围吗?”云夕阳看准了果园林子外挂着的那块“海月农家乐果园”牌子;“罗婶婶可是说过,只要是农家乐里,随便客人怎么玩!‘顾客至上、宾至如归’八字方针是谁定的来着?哎,真是可惜,我就是喜欢这个木屋子的别具风味,其他地方还真的不想住。哎,听说你们桑树沟成立了个什么投诉部,不喜欢的东西都可以去投诉的。” 皮痒的样子让周悦娘的手痒,但她也知道,现在农家乐正在联合搞一个客人满意调查,一月之后谁家的满意度最高,谁家就可以当选桑树沟农家乐总负责人;这个负责人位置周悦娘是打算让自家人稳上去,免得以后受人掣肘。她更是知道,手残提出这个满意调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仗着经验丰富起步早,自然能够顺理成章坐上这头把交椅,但为了服众,她还是让周世海联合孙家人成立了这个“投诉办”,没想到第一个受制约的竟然是自己! 咬着牙齿,周悦娘一字一句的狠狠说道:“行!那你住这里吧,喜欢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回家住总行了吧!” “嗯,行!”云夕阳打算一会儿就找个机会给秦叔带话,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让海月住满客人。“但是……” 他的“但是”立马让周悦娘犹如炸毛的猫,举着手中铮亮的水瓢,周悦娘的眼里冒着火光:“‘但是’什么?” 云夕阳作势缩缩脖子,镜片很好的伪装了她眼神里的笑意;“但是,我总要吃饭喝水。”看周悦娘杏眼一瞪,又想要说什么之际赶紧补充道:“我会加钱的。” 周悦娘一幅“这还差不多”的表情,“不要说那么庸俗好不好!让每一个客人宾至如归是我们海月的宗旨。”心里噼里啪啦的摇起了小算盘,他想偷自己的秘方,自己让他频繁受伤,这两样也可以互相抵消;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纯生意上的往来,自然要把他当做衣食父母来看待,且是锦衣玉食的衣食父母! 这时候,周悦娘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异样!照例说农家乐的客人想要来果园里体验生活,想要在木屋休憩几天,想要得到最好的享受,想要请到最佳的玩乐向导,……这些要求全都无可厚非,也是农家乐主人应当尽的职责。然而自己这几天是怎么回事?云夕阳明明就作为自家再普通不过的客人之一,自己为什么要对人家指手画脚,对人家冷言冷语,对人家不假辞色? 她自认从来都是有错就改的好孩子,自然不会回避错误,“有错即改”,不正是她一向的体现吗?当下深呼吸两口气,脸上摆出面对客人时职业性的微笑:“云公子,对不起,是我态度不怎么好!不过您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让您在海月农家乐有一种宾至如归的体验!” 云夕阳很想回她一句“收好你的假笑”,好在他不像周悦娘这么“爽朗”,她的这个样子不是正好能利用一二吗?他倒是真的很想试试她的底线在哪里?这个女孩儿,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也越来越觉着想要看懂她,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三十章 厮杀比拼 周悦娘后悔了,后悔怎么会答应这个看似温文儒雅、稳重大气,实则孩子气重、什么都好奇的纨绔贵公子住在山上的小木屋! 瞧现在,他端了木凳守在灶边,等着直接将美食吞吃入腹,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想要吞吃的目标是锅里的蒜苗炒腊肉还是灶背后挥汗如雨、挥铲如飞的周悦娘。 “这个时节怎么还有这玩意儿?”腊肉对在桑树沟住了几天的人来说并不陌生,但他之前真的从未吃过如此正宗的烟熏肉,自然的木香混合着猪肉的油香,怎么闻都能勾起人的食欲。听说腊肉是寒冬时期做的,怎么放到这盛夏还不发臭? “这儿的天气好呗,温度不高;腊肉上面的盐分和常年的烟熏自然也是一种保存方法。”小木屋灶上也吊了一个偌大的吊篮,里面放着腊肉、熏鸡、豆腐干之类的,刚才拿腊肉的时候,周悦娘还恍惚记起多年前的某一天,她从吊篮上掉下,还是罗英杰“英雄救美”搂着她来着,一时间心情又开始晴转多云;毫不客气的命令道:“把盘子递给我。” 云夕阳屁颠屁颠的跑到碗柜处随便拿了个碗递上。 周悦娘瞟了一眼,很是无语,在心里翻翻白眼,认命的自己回头重新找了一个比云夕阳手中大碗小两个号的普通小碗将锅里的腊肉铲云夕阳维持递碗的动作,好像有些受伤害:“为什么不用我拿的?” “你那个是盛汤的待会儿用。”将就锅里剩下的猪油,周悦娘在锅里加了豆瓣酱,切了一个茄子下锅烧着,眼看着云夕阳还是那副固执等待的样子,只好接了过来,从另一口锅里盛了黄瓜汤;“喏,和肉一起端到桌上,茄子出锅了咱们就吃中饭!先说好,山上的伙食没家里好你要是嫌弃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笑话,云夕阳怎么会嫌弃,一把接过两只碗,飞速去了堂屋放好,像个乖孩子似的站到灶台边:“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你说吃饭要用什么东西?”周悦娘眼一撇,唇一嘟,看云夕阳看来风情无限,傻傻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悦娘,你很热吗?” “屁话,你在灶台后面站着试试!要是你不在山上吃饭我今天中午就将就囫囵吃点。”她可是准备将就做一碗素面的,说到这儿,忍不住拉了袖子在额际狠狠抹了一道汗。 这一抹,用力稍微大了点,泛着绯红的额头出现了一丝深红。她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长袖纱衣,专门用来夏天劳作时穿的,以免晒伤,衬衣袖子上有一颗纽扣,就是这颗纽扣在她尚算细嫩的额际滑下了一道红丝,其实过后就会慢慢消散这样的小擦挂对她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但对云夕阳来说,这样的伤痕可算得上惊天动地,见周悦娘状若未觉得继续挥铲炒菜他不禁急了:“悦娘,你到边上休息一会儿,我来帮你炒菜。” “你会吗?”这点周悦娘不是怀疑,而是肯定他不会,惊讶在前,倒是一时没注意他亲昵的称呼。 “不会不能学吗?要是我来一趟桑树沟回去就学会做饭了,指不定我娘怎么高兴呢!”云夕阳二话不说,反正袖子是挽好的接过周悦娘手中对他来说有些袖珍的锅铲在锅里就是一阵胡乱扒拉。 铁铲和铁锅之间相交的划拉声很刺耳,周悦娘回神之后顾不上和他继续理论忙跳着脚训道:“你慢一点,锅里那是茄子不是你的生死仇人,不用你花那么大的力道!还有,烧菜的时候不用来回翻炒,偶尔反着铲子轻轻推下就行了;哎哎,你怎么搞的,都推到锅外面去了……” 不管是周悦娘怎么叫嚣,云夕阳最终还是成功的烧好了茄子,顺便炒了一份野油菜,虽然卖相难看了点,好歹还是端上了桌子。 软糯的黄瓜清汤、勾人食欲的蒜苗炒腊肉、酱油放得稍稍多点的红烧茄条、绿油油的野油菜;四份碗装的菜肴摆在堂屋桌上,用冰凉泉水洗了手脸的云夕阳浑身舒坦,正端坐一方等待周悦娘的加入。 “你要喝点酒吗?”周悦娘拿了筷子和饭碗走近,礼貌的问了句。 “当然要喝!天气这么大,喝点水果酒也好。”云夕阳平时品尝的无一不是好酒,但此时厚颜想求水果酒一饮的模样是那么真诚。 周悦娘从堂屋角落的一个巨大酒坛里拿了一碗碧色猕猴桃酒放到桌上,突然想起那天在松岭县斗酒的事情来,忙用手盖在酒碗上,好奇问道:“你告诉我,秦叔做宣传的‘桃花开满地’是什么意思?不然不给你恫喝。” 云夕阳扯了扯嘴角,习惯性推推眼镜,用筷子在碗沿敲响:“悦娘,还有二十多天,你就等不及了吗?再说了,你会告诉我你这里面的配方吗?” “爱说不说。”话虽这样说,周悦娘还是松开了手掌,经过一上午的磨合,她算是知道了,这所谓的彬彬佳公子中看不中用,完全是个无赖,还是个有钱的无赖。 “这是你对待客人的态度么?”云夕阳发觉自己怎么这么有恶劣的倾向呢?难道是过去的二十几年过得太压抑的缘故?怎么越发喜欢看着眼前这张略略圆润的俏脸变色呢?她一生气,略厚的唇就会微微嘟起,杏眼微眯,带着十足的性感;她一高兴,眉眼弯弯,嘴角微翘,让人忍不住跟着想要开心微笑…… “你想要什么态度?尊敬的客人!”周悦娘故意说得公式化,身子微微前倾。 一阵醇香就那么突兀的吸入云夕阳鼻端,他现在可以肯定,这股香味不是手边的这碗酒发出的,而是周悦娘身上的;这两三天,他在靠近她的时候总会若有似无的闻到这个味道,还以为是错觉。此时这么浓烈?……“悦娘,你喝酒了?”云夕阳将身体后仰一点点,没察觉自己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没有啊!”周悦娘皱了皱眉,“我只会在每天晚上喝上半杯果酒。”说完,她坐回身体,端了饭碗开始吃饭,也没继续纠结在“客人”的身份上,反正说了当云夕阳只是普通客人之后用不了十句话她就会被撩拨得忘记初衷。 云夕阳悄悄在她让开点之后松了一口气,若是周悦娘再继续这么靠近下去,他非得醉了不可,这份“醉”不单单是她身上的醇香,更多的是她充满快乐、生机勃勃的眸子让人迷醉其中,心生向往。 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看着小美人,外面烈日炎炎,小木屋中坐着却是凉意阵阵、清风袭来还带着醉人果香;云夕阳正在肆意享受这些的时候却被不速之客给搅合了。 云夕阳眼神不善的盯着走上台阶的任涛,同样的,任涛也抿紧薄唇盯着这个来意不善的纨绔公子,两人四目透过云夕阳的眼镜在空中厮杀比拼,正难分难解之际,周悦娘端着酒碗站到了中央。 举着酒碗对任涛笑道:“任涛哥,现在天气正热,你还是喝点水果酒吧,有什么事情咱们边吃边说。”这个时候任涛肯定还没吃午饭,这点毋庸置疑,因为酿酒作坊里没有厨房。 酿酒作坊就在果园下山后没多远,一般任涛来山上找人,要么就是酒庄的事情,要么就是家里有事。 任涛没拒绝周悦娘的邀请,顺势坐在了云夕阳的对面,周悦娘只得将自己的饭碗移到下首,这么一坐正好在两人的中间。 “任公子倒是会掐着时间来,正好赶上中午饭。”云夕阳酸溜溜的说道。 周悦娘对某些事情的反应时很迟钝的,闻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歧义,笑着介绍道:“云夕阳,这位才是咱们桑树沟酿酒作坊的主事人,他叫任涛,你直接叫他名字就好,哪里需要那么客气的。”转头对任涛道:“任涛哥,云夕阳是咱们海月的客人,不过你也别太客气了,直呼名字就好。” “嗯。”任涛永远惜字如金,只是用冷冰冰的眼神“冻”云夕阳,转向周悦娘的时候倒是一眼的暖意;“小宝回来了。” “真的?不是还有两三天吗?”周悦娘高兴的差点跳起来,雀跃的样子再次让有的人泡进了醋海:这怎么又钻出个谁来? “他打了罗英杰。”任涛喝了一口酒吞下去,然后缓缓的说了六个字。 “啊?!”周悦娘的脸色极其精彩,说不出什么味道;“小宝是笨蛋吗?罗英杰他们家那么多人,他就不怕被人家围攻报复吗?要打也要找机会把罗英杰弄出来再单独揍上一顿啊!” 任涛眼里闪过一道笑意,云夕阳嘴里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没事,他住在罗家,明天回来。”任涛继续宣布。 “这又是怎么回事?”周悦娘知道任涛话还没说完,殷切的目光等待他的“接下来”。 “罗英杰和他的五位同窗定了强哥家的房子,要进山玩两天,明天来。”任涛这次虽然说了结果,但却没说经过。 这顿饭原本都还温情无限,一下子却被三人行也扰得全无兴致,当然,这是对云夕阳来说。 这顿饭,周悦娘记挂着小宝,任涛计划着怎么单独“揍”罗英杰…… 第一百三十一章 洞天福地 午饭之后,周悦娘拿了碗筷去厨房外的水缸边清洗,堂屋只剩下任涛和云夕阳若有所思的对面而坐。 沉寂并没有维持多久,云夕阳看了看外面的艳阳高照,忍不住开口道:“任涛,你不是在管理酿酒作坊吗?怎么还不去?” 任涛冷冷的表情一抽,用毫无温度的眼神“杀”了毫无所觉的云夕阳一眼,你就那么想我走了,你们两人好孤男寡女么?见云夕阳那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还是淡淡回了一句:“有人在。” “哦,我还说你要是去作坊,我也跟着去见识见识,说真的,我还从来没看过酿酒的过程呢!”云夕阳的眼神晦暗莫测,但出口的话却是显得几分天真,看来,在桑树沟,他已经决定卖萌到底了! 可惜这份“萌”在任涛眼底却是成了别有用心,谁叫他之前想要谋夺酿酒配方的居心不良呢?任涛狭长的凤目从厨房门口看去,周悦娘还在厨房窗口外哼着歌欢乐的洗碗,目光一柔,回身却对上云夕阳的探究眼神,咳了咳,任涛难得的说了一句长点的字眼:“不管你有什么坏心思,别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要想得到酿酒秘方,你趁早走人,否则等我们抓着你的小辫子有你好看。” 云夕阳也将目光投向周悦娘,斜着的脸庞让任涛看不清他眼底的含义,倒是他坚定的话让任涛不懂他究竟说的是真是假:“你觉得我是冲着个秘方来的吗?虽然悦娘酿出来的酒的确有独到之处,但我知道,不但我得不到,别人在她手里也是同样铩羽而归。我的目标同你的一样,咱们就各凭手段吧!” 说罢,眼看着周悦娘就要回来,云夕阳语速极快的补充了一句:“说实话,我认为你还是趁早认输吧,这么些年都干什么去了?竟然舍得让她被个毛头小子欺辱!” “你……”任涛的冷面被这最后一句给破坏了,当年他一走三年,回来时才知道佳人已经定亲,当时除了默默守候又能怎么样? “我怎么我,换做是我,说什么也要抢回来!喜欢就要争取,在一旁酸溜溜看着像什么事?不过,要是你今后也这样一直看着也好!呵呵,要不,悦娘回来我帮你给她表白?”云夕阳越说越恶劣,眼见周悦娘端着碗筷踏上门前台阶,他竟然真的看了任涛一眼,张嘴对周悦娘说道:“悦娘,我告诉你个任涛的秘密,他……” 话还没完,任涛就一口接了过去:“悦娘,我先走了。”警告的目光看了眼云夕阳,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我的事情不用你鸡婆!”说完,暗红着脸快步绕过周悦娘,大步往山下走去。 “任涛哥……”周悦娘莫名其妙,转眼看向云夕阳:“你和我任涛哥说什么呢?我看他怎么气哄哄的走了?” 云夕阳但笑不语,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任涛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一点自信心也没有,这么多年不敢对周悦娘表白怕就是接受不了被拒绝的窘态吧,这样的对手倒是蛮好玩的。 “喂,我在问你呢!”周悦娘在厨房放碗筷,想到任涛走时的表情,困惑不已。 “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他为什么姓任却是你的堂哥。”云夕阳端着茶施施然走到了厨房,他也比较好奇这个答案。 “哦,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是有些难堪,以后可别这么问人家了,特别是别当着我小婶婶的面问。小婶婶和我小叔是二婚,任涛哥是她前夫的孩子。”周悦娘简单的说了下,这个事情桑树沟里说什么的都有,都是因为任涛的父亲是谁连花清芳也不知道,与其让云夕阳去问旁人让任涛难堪,倒不如从自己这里给他个正解。 “哦……”云夕阳不知道想了什么·突然就有些心不在焉。 周悦娘放好了碗筷,擦去手上的水珠,看他突然沉默的样子还有些不习惯:“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怎么没和他定亲,反而和那个小白脸罗英杰定亲。”不知不觉,云夕阳竟然说出了心中所想,说完他自己也怔楞了,不是说公平竞争吗?那自己现在这种背后捅一刀属于什么行为? 没曾想周悦娘愣了愣,突然笑得花枝乱颤,指着云夕阳掩不住满脸笑意:“你啊,以后可千万别这么乱说了,任涛哥可比强哥他们还像我的哥哥。” “若他不是你堂哥呢?”云夕阳得到这样的答案说不出的欣喜,喜悦的泡泡冒啊的。 这个问题周悦娘楞得久了一点,让云夕阳的心悬了起来。周悦娘想的却是以前“周悦娘”的念头,想必这样一个能够保护她站在她身后的任涛是能够勾起她少女情怀的人吧? “需要想这么久吗?”云夕阳等得有些不耐烦,也等得心慌。 在他看来,周悦娘和任涛没有血缘关系,郎有情、妾有意的状况下,大人们肯定不会阻拦什么的;这么一想,喜悦的泡泡就变酸了。 “什么啊,这种假设不成立。”没想到周悦娘也不是吃素的,眼珠儿一转,我干嘛要一五一十的向你个外人交代!“诶,我说,云夕阳,你作为农家乐客人不觉得管得忒多点了吗?” 云夕阳强词夺理道:“就不会有八卦的客人吗?” ‘好好好,算你说得对。”周悦娘敷衍答道,看了下外面高挂的艳阳,“我要午休去了,你怎么办?” “不如一起睡吧!”云夕阳咧开一嘴白牙,明知不可为还要撩拨下虎须。 果不其然,周悦娘一下子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叉腰大吼:“你说什么?” 云夕阳唯有摸摸鼻子,一本正经道:“我说什么了吗?没有吧。” 云夕阳是第一个踏入周悦娘香闺的外人,往常就是周世海都不怎么进来,唯有放假的小宝会到这里来换她回去陪罗英杰;但这一点周悦娘是绝对不会给云夕阳说的。 大开房间角落的后门,云夕阳这才发现后面别有洞天。房子是依着山壁建立,谁曾想山壁还有这么个洞天福地,屋子背后是一片凹进去的山洞,足有四五十丈大小,顶上被藤蔓植物遮掩,旁边还有山泉侵润,一到午后沁人的凉爽气息在这盛夏铺面而来。 “好了,你看你在哪里午睡!”周悦娘一脸的不情愿,这个地方就连罗英杰也不曾来过,因为他一向不喜欢山上,也不喜欢到木屋来,这个地方还是她和小宝一手一脚清理出来的。 云夕阳满怀惊喜的在山洞里四下走动,在周悦娘眼神所及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张用藤蔓编织的悬空吊床,当然,吊床可没那么简陋,足有一丈多宽的床面上铺设着清爽的凉席,并排着两张吊床看上去都很干净;看到两张吊床,云夕阳的脸色有些阴沉。 “你在看什么?很干净的,也不会有蛇虫鼠蚁,你没看到下面我都点着熏香吗?上面也挂了一张密实的渔网,不会突然在你身上多点什么的。”周悦娘见云夕阳抚着一张吊床不语,还以为他像别人那样以为在山里就会处处碰见蛇虫鼠蚁;其实木屋还算好的,在这些防治方面她是下了很多功夫,再说桑树沟这后面的大山里也不会有毒蛇出没,或许是山洞有冷泉,虫蚁也几乎绝迹。这也是她建房在此的主要原因。 云夕阳很想问她是不是和罗英杰就这样在相邻的两间吊床上唧唧私语,亦或是干脆两人就在一张床上搂着……光是这样想,云夕阳就想用眼神将吊床烧灼成灰。 周悦娘没发觉他的异样,几步走到吊床前伸手摸了摸席子,低语道:“没什么灰尘啊?这几天知道小宝要回家我才铺上的。” “小宝?”云夕阳知道这是周悦娘的弟弟周小宝的小名,心里有些吃味,先前就看到她因为小宝的回家高兴得什么似的。 “是啊,小宝是我弟弟,和我关系可好了!这儿还是他和我一手一脚收拾出来的,你算是第一个闯入这里的外人,还不知道小宝回来后会不会责怪我。”周悦娘无意识的接过话头。 云夕阳心里想法再变:这个小宝对她这么重要,可要好好讨好讨好!只是,我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外人?这话怎么说的?然而,不管他怎么抓耳挠腮也不好意思问周悦娘一句:罗英杰算是你的外人还是内人,纠结延续了很久,躺在吊床上翻来覆去也不曾安稳入睡,偏偏周悦娘说她没什么瞌睡,跑到另外一边的躺椅上喝着清茶看书去了;云夕阳想啊想,最后终于想通了:既然已经过去的事情何必计较那么多,管他罗英杰以前和周悦娘多亲密,自己总有一天会变成周悦娘的内人,以后就让他咬着被角后悔去吧。 这样一想,果然很容易就在盛夏的山林间享受到了精致无忧的午睡时光!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拥而入 云夕阳向往的“孤男寡女”、“花前月下”、“月黑风高……,所有的畅想都被周悦娘一句话给打得烟消云散,不但如此,还被气得差点喷出一口鲜血! 这句话周悦娘是这么说的:“小宝明早就到家了,今晚反正我不住山上,既然你喜欢山上,那你就住这儿吧!” 云夕阳当然不会一个人住在果园的木屋里,再说任涛也担心着两人会不会有点什么,下午早早就来山上“接”周悦娘下山,云夕阳自然也找了理由跟着回了海月,这理由还很冠冕堂皇:“山上没人做饭、没人帮忙放水洗澡,我手还受着伤呢!” 于是,这个晚上就无风无波算是过去了,至于晚上谁整夜难眠那就无从考究了。 第二天仍然是艳阳高照,海月里住着窦家一家人,清早起来就找了住在前面孙家的两个朋友去河边钓鱼野餐,海月的院子里只剩下周悦娘一家和自来熟的云夕阳在吃早饭。 清甜的嫩豆花,放上酱油、辣子、花椒末、细葱花、几颗炒熟的黄豆,最后淋上点香香的芝麻油;微微一搅动,喝进嘴里说不出的舒爽。 “再来一碗!”云夕阳进餐的动作很优雅,饶是如此,贵公子模样的他面前已经摆放了两个空碗,周悦娘还一碗没吃完呢。 “别吃多了,这东西吃多了积食。”罗月华见客人喜欢自己的手磨豆花很是满意,话是如此说却是起身帮着云夕阳再添了一碗,这次只在上面均匀的撒了一层白糖,笑呵呵放到云夕阳面前;“喏,试试甜味的。” “娘,我也想要吃甜的。”周悦娘眼睛盯着剩下的半盆嫩豆花,动作隐蔽得想要推开碗里剩下的小半咸豆花。谁知道罗月华火眼金睛,一下子就察觉了她的意图,老人家眉毛一竖,嘴一抿:“不行,你得先吃了碗里的再说!而且,你不是说你要减肥,不吃甜味吗?” “呵呵……”周悦娘咬着筷子一阵傻笑,眯起杏眼的模样在云夕阳看来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咪,忍不住就想要伸手顺顺她的毛发,实际上他也不自觉的这么做了,只是…… 周世海方正的面孔突兀地出现在了云夕阳的眼前,吓得他飞速收回刚刚触及周悦娘后背的右手,讪讪笑道:“我只是想说,我这碗甜的豆花太多,要拿个碗来盛出一半。” “耶,正好,我加半碗正好。”周悦娘给了云夕阳一个甜甜的笑颜,丰润的红唇勾起愉悦的角度,像一道耀眼的阳光直接射入云夕阳阴霾许久的心田。 就在云夕阳享受被周悦娘衷心感激的时刻,外面的喧哗声由远及近,其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尤其独特;周悦娘原本端着半碗甜豆花的手掌一顿,脸上的笑容简直亮瞎人眼,动作更是快捷,将碗随意往桌上一丢,人已经跳着起身往院门冲去,绊倒了脚下的两根板凳,甩起的双手还打到了云夕阳受伤的右手背,这一切她都毫无所觉,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院子下出现的人影上面;有这样的极端反应对比着,云夕阳顿时心沉如水。 “小宝,你回来啦,哇哈哈哈哈!”周悦娘的笑声肆意、真诚、开心;只是听到这样笑声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跟着勾起嘴唇,周世海和罗月华也笑着扔下碗迎了出去,云夕阳就像是被抛弃的可怜孩子,淡淡的失落萦绕心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在乎周悦娘的想法,这么在乎周家人的想法。若有所悟的他反正也食之无味,倒不如也去看看这小宝好应付不! “二姐!爹、娘,我回来啦!”小宝已经长成了帅气的青年了。这几年家中条件的转好直接让这孩子的身高蹭蹭往上涨,体格也奔着健壮方向发展,还好不显胖。浓眉大眼的方正面孔乍一看老实憨厚,灵动的眼神却是让人不能轻忽。 冲得极快的他远远抛开后面的几个人,张开双手热情的和半年不见的周悦娘相拥,顺便把二姐抱起来转上两圈,以显示他的力量越来越大,这是他在外上学后养成的习惯,每次见面之初都会让二姐“检验”自己的成长。 周悦娘也喜欢这个亲密的动作,家人之间无伪的亲情是她快乐坚强奋发的动力,被弟弟抱着转了两圈之后放下都还紧紧攀着他的肩膀,看着分别半年的弟弟竟然又长高了,都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了,五官也成熟了不少,下巴还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哇哈哈,小宝竟然长胡子了?”周悦娘好奇的用手抚了抚,“还挺刺手的!终于有比你脸皮还厚的物件出现了啊!我还以为你脸皮厚得长不出胡须呢!” 小宝满意的点头:“二姐,你好像比上次我抱你的时候重了一点哦!嗯,很好,没有愁眉苦脸,没有寻死觅活。” “好了好了,有什么进来再说,吃早饭了没?”罗月华看了眼远处渐近的几人,脸色沉了几分,“小宝,你不是过两天才回来吗?怎么昨天就回家了,还不回咱家,要那家!” 周世海和周悦娘当然也看见后面罗英杰等四男三女,只是有些事情自家人私下沟通就好,没必要当着外人说什么做什么。 “哎呀,娘,这些可是来咱们桑树沟消费的客人!好好接待就是。”说着,小宝冲着自家人挤眉弄眼,继续说:“再过两天,我也有同窗要来,到时候都是年轻人也好热闹热闹啊!嗯嗯……”说到最后,这小子不但有点犹豫,脸色还可疑的出现了暗红,不要以为皮肤古铜色的人就看不到脸红,只要用心去看,就是黑皮肤也是能看到“你嗯嗯什么呢?是不是你同窗当中有某个姑娘吧?”周悦娘只是随便那么一说,没想到小宝竟然摸摸后脑勺道:“嗯,三个都是姑娘。有一个是京城礼部侍郎的女儿。” 要是再看不出个五四三,家人也就不算是家人了,就连罗月华都敏感的发觉事情蹊跷:“人一个有这么厉害背景的孩子会来给咱们山沟沟?” 周悦娘无良的笑了,拉了罗月华一把:“娘,等客人来了你不就知道了,说不定人家就是看在小宝的面子上才爱屋及乌的。” “呵呵,别再外人面前说这些事情。”周世海眼见罗英杰带着祝源、应妃儿几个踏上转向自家院子最后的那十几丈小路,连忙笑着制止了周悦娘三人的笑谈,脸上迅速摆上经过周悦娘严格培训的职业性微笑:“欢迎欢迎,来到海月农家乐一定让你们宾至如归!”这种笑容不同于面对家人的真心相对,怎么看都有一种虚假的热情在里面。一直抱胸倚在院子口银杏树下的云夕阳终于看到了比较满意的一幕,至少周悦娘一家人在对着自己的时候喜就是真挚的喜,怒也是真挚的怒;而不是现在这样,明明不欢迎罗英杰一行人还是在脸上摆出职业性的虚假微笑,那就证明,这些人对他们一家来说,真正的就是“客人、外人”。 罗英杰也觉得不对劲,周世海在笑、罗月华在笑、就连周悦娘也在笑,可他就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觉得突然像是被排除在外,这种感觉很不舒服,但又没办法挑出刺来;下意识看向应妃儿和祝源,这两人对于来桑树沟度假是最积极的,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 “昨天小宝就带话说了你们要来的消息,但我们家的房子需要给小宝的同窗留着,待会儿我就带你们去我大伯家,他们家目前有四间空房,挤挤就能够住下了。”周悦娘完全是一幅欢迎陌生客人的态度对待罗英杰等人,来者就是客;但她也不会忘记给孙素素打个招呼,做饭做菜的时候可要“好好招待”一番。 谁知道计划永远没变化快,就在周悦娘话音刚落之际,周心国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后院转角,“二叔,我们家四间房不能定给你们了。刚刚祖父帮着看了日子,我媳妇明天上门,她们家的亲戚听说咱们家在搞农家乐,说要住上几天呢。” 周悦娘顿时无语,转头问周世海道:“谁家的房子还有空的?” 周世海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最终苦恼的摇了摇头:“我们沟里总共就十一家人,每年盛夏几乎都会住满,还都是回头客;这两天房子全都定了出去;要不,安排到梨树沟刘家去吧。” “不行,我们就要住在这儿。我喜欢这儿的环境。”应妃儿听说要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住才不甘心呢,她愿意来这山沟沟游玩还不是想要看看周悦娘伤心的样子,竟然唆使自家弟弟上门打人,若不是祝源几个拦得快,指不定罗英杰会被打成什么模样呢。 “二姐,没事。你不是帮我同窗留了三间了吗?其实到时候和应妃儿她们三个分分就行了;至于男生嘛,要不和我将就挤一挤?”小宝昨天去了罗家,只揍到罗英杰一拳,还想找机会多给他一顿呢。 周悦娘想了想,道:“算了,我这些天反正要守果园,我住山上去吧,你同学睡我屋子就好,这样又能多挪出一间房间。”转头对祝源等人皱了皱眉:“这样的安排你们还愿意住吗?放心,住宿费用酌情减半,伙食方面可以给你们加一顿夜宵。” “这样安排很好啊,我同意。”应妃儿首先表态。 “我同意,只是出来玩,住哪没那么重要。”祝源道。 两个主要人物都同意了,其他人当然附议,最后全员通过,一拥而入,见到桌上的白嫩豆花,又是一阵兴奋的大呼小叫。 ……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郁郁寡欢 周家的小院因为一大帮年轻人的涌入顿时热闹鲜活了许多。作为外表年轻,内心御姐的人物,周悦娘表示还是挺高兴的。 跳出罗英杰前未婚妻的角色,她倒是很欣赏如今院子里各色美型男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自家老弟中正平和,一看就属于老实憨厚疼娘子型;罗英杰阳光帅气,可惜性子犹犹豫豫,耳根子又软;祝源高大沉稳,高飞搞笑跳脱,欧盛宏冷面笑匠;游离在外的任涛酷帅绝伦,而那个抱胸冷眼旁观的云夕阳斯文儒雅,比起任涛的帅酷来竟然各擅胜场,不分高下。 原本周悦娘以为任涛就算是见过的男子当中长相最为出色的那个,就是比现代那些明星也不遑多让;这时候却突然发现,一身斯文雅痞装束的云夕阳站在他身边非但没有光芒湮灭,反而两人间的对比是那么强烈。盛夏的骄阳突然跃出地平线,金色阳光从房屋背后的山间洒入小院,给院中欢快进餐的众人身上染上耀目的色彩,周悦娘觉得眼前正看着的云夕阳突然就像是笼罩在金光中的温柔神祗,心,猛地加快了速度。 云夕阳偏偏在这个时候心有所觉,原本在院中就餐的罗英杰身上的目光回望,视线相接,他也看见了沐浴在阳光之下的周悦娘;一套简单的罗裙,披散的长发在风中飘舞最吸引他的还是她的神情:自信、温暖、恬适;就像她的名字给人的感觉一样,让人“悦娘”。 启唇一笑,看到罗英杰等人的不快霎那飞远,至少,周悦娘没有看罗英杰看呆了去! 周悦娘就在云夕阳的一笑之后回神,捂住胸口试图压住猛烈的心跳,转身正准备逃进厨房好好梳理下自己突来的“花痴”心;一定是阳光太耀眼,自己宅在桑树沟太过于短视才会觉得云夕阳长得好看,才会觉得他脸上的温柔儒雅吸引人,才会觉得这个纨绔公子蛮有趣……“二姐,过来啊!还有任涛哥,云大哥,咱们过来商量下这几天怎么安排啊!”周小宝等人连着吃了好几碗豆花,将罗月华准备拿到冷泉冻着的半盆也消灭干净,终于有精神来安排接下来的日程。 周悦娘只好收住自己往厨房遁去的步伐,来到桌边,用纸巾抹去小宝唇边沾着的白色豆花,漾起个温暖如春的宠溺笑容:“好好好,小宝安排吧看你,这么大人了还吃得满脸都是。” “二姐,我这不是留着给你擦,让你表现下咱们的姐弟爱么;我和英杰早就习惯你的照顾……”小宝一时心里感触,顺口顺口的就说了出来,赶紧呵呵笑道:“我和英杰关系那么好,我的姐姐就是他的姐姐。”说着用手臂卡住罗英杰颈项拖到周悦娘面前:“是吧,英杰!”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好像罗英杰要是不同意他就打算下狠手了。 “小宝,你干什么呢?来者是客你可不要把咱们农家乐的衣食父母赶走了。”周悦娘什么人,心理年龄三四十岁的御姐,哪会窘迫太久霎那就摘清了和罗英杰的关系。 一时间众人表情多样,极端精彩。 小宝带着一丝失望,但还是松开了罗英杰,帮他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淡:“是呢,我也是一时失态,大伙别见怪。”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毕竟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和二姐几年的感情就这么放弃。不然也不会在高飞几个建议找地方玩玩的时候极力推荐桑树沟,这多余的举动貌似更让二姐伤心了吧。周悦娘还不明白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他重感情、为人热忱,见他面露歉意望着自己忙伸手拉了他的大手搔搔他掌心,对他眨眨眼睛意思是:没关系,待会儿有机会好好说。 被松开的罗英杰看着周悦娘毫不在乎的神色脸上怏怏,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的没什么担当,被应妃儿耳提面命之后是觉得已经放开了周悦娘,然而见到周悦娘这副淡淡疏离的样子又觉得失落,在他看来,周悦娘离开他之后不是该郁郁寡欢,杏眼含怒的看着自己么?都说没爱就没恨,她这种一视同仁的眼神直接戳进他的小心肝。 抢上前亲密挽着罗英杰臂弯的应妃儿眼神不善的看着周悦娘姐弟俩,她不喜欢周悦娘云淡风轻的模样,自己做的这些努力将罗英杰抢到手上,想要得到的是胜利的喜悦和征服的快感,如今看来,对方的不争,反而显得自己就像跳梁小丑! 高飞和欧盛宏还有另外两个少女觉得聚散离合再正常不过,对这番对峙耸耸肩算是去了。 祝源则是眼神一亮,欲言又止。 任涛和云夕阳的想法倒是出奇的一致:这样的周悦娘只证明她是放开了,意思就是鲜花目前属于无主!两个男人默契对视一眼,俱都闪耀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趁着周悦娘洗碗的间歇,小宝总算是摆脱外面的一干人等溜了进来,眼见自家父母不在,知道出去忙碌了,帮着二姐打起了下手,小心翼翼问道:“二姐,我带罗英杰他们来你没生气吧?” “噗嗤……”周悦娘在他进门之后一直保持沉默,谁知道晾来晾去,晾出这么一句废话来;“你想多了!要是这些人要玩,一大笔收入你介绍给别家二姐准生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踮起脚尖,拿湿漉漉的手指戳戳小宝宽阔的脑门:“这小子,往家里搂钱都不会可怎么办?” 小宝轻轻挪开二姐的手指,抹去额前的湿意,委屈万分:“我这不是搂回来了吗?嗯,还没给他们打半点折扣,谁叫他们这些人都倍有钱呢。” 说起正事来小宝也不遑多让,表情严肃了几分:“二姐,我其实是知道你和英杰不一定能过长久,现在分了也好。” 周悦娘洗完了碗筷递给小宝清洗,闻言很是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你喜欢的是咱们桑树沟的一草一木,英杰一心向往的是大城市的繁华;两个人最基本的梦想就不一样,还怎么磨合到一起?就算你们中间没有应妃儿,迟早也是要分的吧。应妃儿只是一个契机罢了。” “哦,那小宝怎么看二姐的爱好。”周悦娘是真的想知道家人的想法是不是也同罗英杰一样“怒其不争”! “我啊,我想,我和爹娘一样,都会觉得只要你开心就好;这二年我算是看清楚了,城里的生活太复杂,二姐你不适合去被污染,就在山里挺好。要是未来姐夫连你这点‘爱好,都不支持,那还谈什么爱!”小宝的心里突然闪过任涛的影子,若有所思。 周悦娘是真的有些感悟,眼神看向小宝很是诧异:“小宝可是真的长大了,二姐好欣慰。”本来想要煽情几句的,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对一个魁梧的“男人”这么说,煽情的氛围全都被搞笑取代。 小宝就瞬间被击倒,嘟着嘴越发的委屈:“二姐,你只比我大一岁多好不好。过些日子也才二十一岁。” “那你给我准备礼物没?先说好,弟媳妇不算,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也可以先定个亲,但千万不要耽误了课业……”周悦娘就像是大多数望子成龙的家长,开始了喋喋不休的训话。 “停!”小宝双手摆出暂停的架势:“第一,虽然我对人家有几分好感,但是别人的身份……不是现在的我能高攀的;第二,在我没有殿试之前,我不想定亲!” “哦,好吧,二姐支持你。”周悦娘很“悲伤”,那个淳朴少年时在挎包里捂着几个橘子回家的时光已然远去,留在记忆中的只是一抹动心的温暖。 “谢谢二姐。”小宝认真的说道,看着自家姐姐脂粉未施的天然俏丽面孔,再次想起先前所想,不禁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二姐,其实我一直觉得任涛哥是喜欢你的,要不,咱们亲上加亲算了,想必爹娘和小叔他们也乐见其成。” “你说什么浑话!”周悦娘一掌拍在小宝的手臂上:“你二姐我不嫁人,做个老姑娘,以后靠你养。” “二姐说的才是浑话,姑娘家怎么能不嫁人呢,到不是弟弟我不想养你,只是……”只是不嫁人的姑娘会被人说三道四,还会孤寂一生。他才不希望二姐那样。 姐弟俩在厨房里打打闹闹,门外一个颀长的身影悄悄隐去,冷凝的脸上勾起一个笑容:她没说拒绝,是不是这事情算是已经在她面前过了明路!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字字不让 在周悦娘看来,小宝还是很有几分组织分析的天分,不迂是在家整修的一个上午就征询了每个人的意见,列出了一系列玩乐的意见。 他三位女性同窗没到之前,他们一群男生在任涛的带领下去“转山”,也就是打猎;应妃儿和她的两个同窗自然不会跟着瞎胡闹,被周悦娘安排到和窦雨诺母女一起自由活动,不管是去小溪边玩水还是去池塘钓鱼赏荷,只要按着饭点回家就好。 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除了罗英杰运气背一点之外,上山打猎的男生们各有斩获。兴高采烈之余,罗英杰空空的双手,狼狈的形貌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一天他也是什么都没抓到,还被个任涛久远之前设下的某陷阱弄得灰头土脸,今日一看,他更狼狈了除了灰头土脸,满脸的落叶泥土,疲惫憔悴的样子让应妃儿心疼了很久,只是看着两个女伴和高飞欧盛宏打得火热,拿着他们献上的战利品,自己什么也没有,难免心有不快。推了推罗英杰的手臂,没注意到他皱眉的样子嗔道:“罗英杰,你真是没用?两天时间,是个笨蛋也该抓点野物回来吧?今晚的烧烤大会你让我吃什么啊!” “这能怪我吗?昨天踩着绳套被吊在半空半天,吓都吓死了,哪里能抓到东西!”罗英杰缀缀埋怨道,他也是很沮丧啊,昨天都是从一个地方进山,任涛教导了一番大家应该怎么行动之后便分开了。他也是严格按照任涛教导的办法在林中穿行,怎么就那么运气不好,一脚踩上任涛埋在林间一两个月的绳套。 “那今天呢?”应妃儿嘟着嘴,再次推推罗英杰。 罗英杰摸了摸手臂,表情更委屈了:“今天我特意跟在小宝后面,哪里也不敢去,偏偏脚下一滑,还来不及叫唤就滚到了树林子下,更巧的是那里挖了个陷阱大坑·我掉进去摔晕了,醒来的时候都下午了,小宝他们找了我一天。” “你……你……怎么那么多巧合?该不会有谁在整你吧!”应妃儿又推了他一把,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这句话让在场的诸人都面露不快。 周悦娘正被云夕阳缠着教他怎么处理山鸡,闻言皱眉道:“应小姐可别乱说,山上本来就危机遍布,任涛哥带你们进山之前肯定说了不少的注意事项,只要认真听了还会怕出错吗?”看应妃儿欲言又止,周悦娘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应小姐还是照顾下你的未婚夫吧?你没看见他手臂耷拉着,你碰一下他就皱一下眉头吗?还有,在陷阱里待了一天,你去厨房让我娘把中午熬得银耳汤先端给他喝点。” “你管这么宽做什么?我的未婚夫我知道照顾!”应妃儿说着,还是下意识推了推罗英杰的手臂。 “嗯,我知道的,只是万一我家客人有什么万一,最后受牵连的还不是我们家!”周悦娘话已经说到,不理会应妃儿的怒目和罗英杰祈求的眼神:哼哼,难道还指望我服侍你不成?什么玩意儿嘛! “还有你,云夕阳!你看祝源他学得多快,同样是城里有钱人家子弟,怎么差别那么大呢?”话是这样说·周悦娘还是手脚麻利的帮着云夕阳处理好他带回来的战利品,一只颜色绚丽的山鸡和一只肥大的野兔。 云夕阳双手相握,有些不好意思,余光瞟见身边不远的祝源在任涛的指点下不甚熟练的处理山鸡身上的羽毛,抿抿唇道:“不会就不会,有什么可耻的。” 周悦娘笑了笑;“厨房门口的洗浴架子上我放了药膏,你的手被荆棘割到了吧!手背上的伤口有没有事?去检查下。”这人的逞强和偶尔的孩子气周悦娘心知肚明,但就是忍不下心不管不顾他。 “二姐,这云夕阳是不是喜欢你?”小宝在云夕阳离开后快速窜到了周悦娘身边,双眼闪亮。 “去,人家和我不是一路人,别胡乱说。”周悦娘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野兔松手丢开,干脆丢到小宝的手上,“你帮着处理下,我发觉你这次回来闲着没事干做了不少坏事啊。”话里分明意有所指。 小宝嘿嘿一笑,接过周悦娘的工作,瞟了眼在远处桂花树下你侬我侬擦药的罗英杰和应妃儿,撇撇嘴:“我一个人可没办法做那么多事情!” 周悦娘自然知道,这事情参与的人可多了去了,自家小叔和老爹说不定都知情,任涛哥更是幕后黑手。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小宝,你不是要去路边接你的同窗吗?我们一道去!”祝源和高飞、欧盛宏一起走了过来邀请道。 “嗯,好,不如咱们一道去,也热闹热闹!”小宝招呼了应妃儿和罗英杰,任涛因为要去酿酒作坊看看摆手从后门走了,而云夕阳年龄偏大就不愿意和他们参合,周悦娘更别说,要准备晚饭,自然没办法离开。 等一帮年轻人说说笑笑从院子前离开后,云夕阳就蹭啊蹭的来到跟在周悦娘身后欲言又止,“你要说什么?准备退房了吗?”周悦娘注意到这两天云夕阳的眼下有黑眼圈出现,看上去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想到一层楼的罗英杰等人,她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倒是今晚就上山去睡,能够躲开那些精力过剩兴奋过头的“毛孩子”,云夕阳则不行。 周家的楼房分为三层,底层用作用餐的大厅,二楼和三楼各五个卧室和一个厕所,三楼住着周世海夫妇、小宝和窦家家人;二楼目前云夕阳一间,周悦娘一间,另外三间被罗英杰七个男女占据,这七个人加上小宝,晚上不是马吊就是纸牌,再不然就是吟诗作对,抚琴唱曲,最少闹到半夜时分;三楼的影响不大,可同在二楼的周悦娘和云夕阳就惨了。 两人都不喜欢这种喧哗,真是感觉备受折腾,看云夕阳欲言又止的样子理所当然认为他打算退房走人,不知怎地,心下忽然涌出失落来,赶紧强行压了下去:他是有钱的富家公子,他是不甘没得到一村姑手中的酿酒秘方…… “为什么要退房?不会的。”云夕阳赶紧摇头否认,接着期期艾艾道:“我听说你父亲想要辆马车,我听秦叔说了,酒庄有一辆马车闲置,想要问问你打算要不?” “这是好事啊,怎么不要?”周悦娘直觉回道,但看云夕阳好像话未说尽,不由蹙眉:“这是好事,你犹豫什么?” “我本来想要送你的,可怕你拒绝。”云夕阳这些天,他算是知道周悦娘的原则心颇重,所以才一直犹豫,这车子是他特意吩咐秦叔买下的,事到临头反而不敢直言。 “送我我当然会拒绝啦,无亲无故的。多少钱,你说个数!”周悦娘倒是没想很多,酒庄不用的马车处理再寻常不过。 “一千贯。”云夕阳把价格降低了一半,据说车子是八成新,这话他暂时瞒下了,“要不你给一千一百贯,我让秦叔顺便给车子修整修整,好歹看着舒服点。” “嗯,可以考虑,就是得学习一下怎么驾车!”周悦娘道。 “没事,我可以给周叔找个车把式。”云夕阳自告奋勇,算计人家的女儿,讨好周世海的事情还是要跑快点的:“咱们明天去把马车弄回来,怎么样?” “也好。”周悦娘道。 小宝心仪的姑娘叫詹薇,周悦娘第一眼就对这个文静的女孩心生好感,当然,罗月华也是暗喜在心,帮着年轻人在院子里搭上烧烤架子就拉着周世海和窦家夫妇离开,倒是窦雨诺小姑娘看到这么多大哥哥大姐姐很是兴奋留在现场,有个白净的小萝莉调节气氛,都是一群年轻人,气氛越来越热烈。 不知道是谁提议开始击鼓传花,让周悦娘想起了去被罗英杰等人骗去时应妃儿的生日宴上的击鼓传花,鬼使神差看向了和她有过诗词接龙之缘的祝源,正好祝源也看向她,笑着举起手中酒杯,清亮的双眼在火堆边染上热意:“这酒很好喝!难怪会被有心人盯上了。” 话中寓意直指云夕阳,顿时让躺着中枪的云夕阳差点被酒呛住,他这两天试图和周悦娘展现的亲近在别人眼里自然有别的意思,旁人不觉得,祝源却是心里有几分不痛快,这不,一下子就找到机会往他身上插刀来了。 放下酒杯,云夕阳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祝源,还以为就一个任涛在一边虎视眈眈,原来这儿还有一只终于忍不住的“黄雀”:“我就是盯上了,你要怎么着!” 这是云夕阳第一次在周悦娘面前宣布他的意图,让周悦娘脸色一黯,下意识转头看向周边,还好自己三人坐在银杏树下的阴影中,一时那些活泼的人还不至于发现这边的动静。 下一刻,云夕阳嘴角含笑的看向周悦娘,却是对祝源宣布道:“我盯上的可不是这酿酒的秘方,而是她,周悦娘!” “切,谁会相信有前科的人。”祝源也和他针锋相对,字字不让。 “时间会证明一切!”云夕阳挑唇一笑,温文儒雅的表情却让周悦娘有一种被猎豹盯上的错觉。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冷静如斯 叮叮咚咚的敲击塑料桶的声音在欢乐的小院子里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其他地方的年轻游人们陆续也都坐到了火堆边,还有许多大人也都扛着板凳,拿着土制的摇扇聚在一边看热闹。 如此纷闹和谐的气氛正是一帮年轻人的最爱,谁不想在旁人面前尽情展示自己年轻活力的一面;然而事实总有那么一两个例外,就在这越来越热切的环境下,周悦娘悄然的拿着火把退场了。 詹薇三人的到来,周悦娘让出了屋子,踏着漫天的星月光芒,火把都可以不用,周悦娘沿着屋后的小路往果园走去,身边是小婶从娘家给她带来的土狗“小花”,一人一狗经常作伴歇在山上,她也早就习惯于这种惬意的生活方式,有时候总是睡在床上幻想,若是现在和那个“秦玥月”再次调换灵魂,自己会发疯的吧? 十八岁在干什么?记得还在私立高中里和那个记不起名字的男生享受初恋的甜蜜吧?谁知道转眼他知道千丝慧家中富庶后便将自己踢到了一边;再然后,自己开着十八岁生日礼物:一辆法拉利限量跑车高调的宣布自己父母的身份,那个男人和千丝慧什么表情?她怎么记不得了! “小花,你不要去追萤火虫,你们属于不同的两个种类。”土狗脖子上有一圈铁链,铁链的一端握在周悦娘的手中,它要追逐萤火虫难免会拖着周悦娘加大脚步。她可没有动物类夜视的功能,前面就是一道山坳小桥她可不想被拖进沟里。 “呜……”,突然,小花对着前方林子低声轻吠起来,竖着耳朵瞪着眼的专注模样让周悦娘也悬起了心。 “谁?谁在前面?”周悦娘让自己维持冷静,大声问了出来。 这里是村子后面小桥的位置,离这儿最近的就是酿酒作坊,但也需要绕过一道小山包,也就是说,不管这边动静有多大那边也不一定能够听到。胆大的周悦娘终于有点后悔了,都是山里这些年的安定生活松懈了她的防备,忘记了这世上还有“黑暗”的一面。 密林中,一道人影幽幽出现,手里一把匕首闪着寒光。 “呜……”小花转身,周悦娘也跟着转身,背后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色,面上也套着黑布巾的高壮男人,同样的,一把锐利的大刀在他手上扬起。 “你们想要什么?”周悦娘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铁链她现在可都寄望着这条土狗能够给自己壮壮胆子。 “什么?呵呵,哥两个只想和你玩玩;玩了你之后,劳烦你把你酿酒的秘方给我们写上一份。”身后男人声音粗噶沙哑,听起来很刺耳。 “说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动手。”树林里那个看不清身形的黑影压低嗓子喝道,周悦娘总是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应该是平日里认识的,不然两人的目的不会这么明确,且他也不敢多说话。 “行了,哥;知道你想一个人玩可说好了,秘方归我,人归你,你玩够了我在上!”身后人的声音周悦娘就没印象了,难怪他有恃无恐。 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人大步冲了过来,周悦娘害怕之下倒也冷静,松开手上铁链大声喝道:“小花,咬死他!” 小花倒是听话的冲了上去,周悦娘也听到了那人的低咒,可她知道现在不是松懈的时候身后还有一个呢!回家求救的道路被阻身后是山壁,唯有从身前的树林里绕过往村子冲只要绕过山包大声喊叫,在酿酒作坊守夜的大伯就能听见。 这样一想周悦娘毫不犹豫的将手里提着的一包吃食往扑过来的人身上一丢,使劲一跳就跃下了小路,落在了林中草丛中,拔腿就往来路那边跑。 可是,她忽略了夏日林间杂草的阻力,还没走上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跟着跳下了路坎,男人身高腿长,两步要当周悦娘辛苦跑出三步。 然后她又听到小花哀嚎的声音越来越小,粗噶沙哑的声音在狞笑:“娘的,老子还赚顿狗肉吃。” 砰—— 周悦娘听到前面也有人跳下了路坎,还有那个刚刚解决了小花的壮汉粗噶的大笑:“跑快点,跑快点!哥,你看这女人喜欢我,嘿嘿!” 后面跟着的人一直没说话,周悦娘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耗子,前后两只猫咪像是在逗着她玩耍,闷声不响的再次转身往林中冲去,希望能够借着林中暗黑的光线躲一时算一时。 “娘的!”明显的,两个歹徒也对周悦娘的举动气怒不已。在两个人的算计中,周悦娘不是该惊慌失措、鼻涕眼泪的失声哭叫吗?怎会冷静如斯,刚才差点躲过身后壮汉的封锁往村子冲去,现则更是突然钻进了密林,林子宽大,大树更是多不胜举,进去之后很容易搞丢“这边!”一直不出声的那个“哥”合身一扑,终于在周悦娘彻底消失身影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哟呵,哥你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是不?”壮汉也闻声赶了过来。 “你们要什么?”周悦娘真的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了还能够冷静的问道。 “哥,这妞找的地方不错,咱们不如再进去一点,你赶紧的上!”壮汉可不管周悦娘的问题,借着树影中投进的斑驳月光,周悦娘白皙的脸庞莹润如玉,因为挣扎,一件水蓝色衣衫纽扣扯开,胸前红色肚兜下形状姣好的两团雪白露出了半边在外,形成一道魅惑至极的光影。心下痒痒,伸手在衣袋里掏啊掏,一团发着异味的破布塞到了周悦娘的口中,顺带的,还用一条绳子将她的手反手捆在身后,看来准备很是充足。 “呜呜呜……”周悦娘这下子真的怕了!饶是两世人生,何曾经历过这种待遇;刚才忙着逃生顾不上害怕,可现在逃生无望,如砧板上鱼肉,哪里还能冷静如斯。 眼角余光看见了在路上颈脖流着鲜血,浑身还在抽搐的小花,再闻到壮汉身上的血腥味儿,她的泪水止不住开始流泻。 “哥,快点!难道你还想怜香惜玉啊!要了她之后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她往东不敢往西!”壮汉的一言一行显示他可能是个惯犯,周悦娘更怕了! 啦—— 那个被称作“哥”的人看来也是铁了心肠,还没将周悦娘抱进密林间就忍不住伸手撕开了他的衣服,指节间带着厚厚茧子的大手颤抖着抚上周悦娘洁白的肌肤。 “呜呜呜……”周悦娘挣扎着身体想要躲开那恶心的手掌,却是让对方更兴奋,就连走在后面望风的高壮男子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哥,就这儿吧,平坦!别走了,我受不了了!这里哪会有人来!” 抱着周悦娘的男人也停下步伐,将周悦娘横放在地,转头对高壮男人说道:“壮子,你知道哥是打算娶她当你嫂子的,难道你还想打什么主意不成!”周悦娘若有所思,挣扎着在地上转头,目不转睛的望着对峙的两人。 高壮男子听罢,满不在乎的抛了抛手里的大刀,一双浑浊的眼珠子四处乱转:“哥,话可不能那么说;你不是总说,你的就是我的,这第一次我让给了你,后面的汤总要给我喝上一口吧。还有,哥,我可是警告过你不准唤我名字的!” “你,反正你别碰她,大不了秘方我不要,你拿去至少卖个八百一千两的吧。”“哥”对这点倒是很坚持。 “哥,你要上赶快,不然我要占先了,你没看我的小弟弟都等不及了吗?我也让一步,回头就让我媳妇伺候你!”高壮男人指了指自己搭起高高帐篷的黑色长裤,大刀轻轻往“哥”下面一挑;“哥,你可是硬了半天了,还不快点开始!” “哥”想必有些恼羞成怒,回头看了眼在黑夜中模糊的周悦娘,像是被她脸上的晶莹泪珠刺激,但又有些屈于大刀红果果的威胁,他嗯了一声之后叉开双脚跪在了周悦娘腰间。 “哥,蒙上她脑袋,咱们俩一起玩,保证让你先上成不!”高壮男人踢了一个更龌龊的意见,说是意见,但他不等“哥”回答就脱掉自己的衣服,抓着周悦娘的头发将她的头提起,汗臭的衣服杀那蒙住了周悦娘眼前最后的视线。 “哟呵,这女人看不出皮肤这么滑!”周悦娘感觉到一只湿漉漉的手从自己脸上往下滑去,心里的恶心害怕差点让她一口气接不上来。 另外那只指节间有厚茧的手则在她腰间徘徊……耳边全是淫声浪笑,手脚被制的周悦娘挣扎无力,心里绝望一片,她想要问老天:难道我真的改变不了“周悦娘”悲哀的一生吗? 就在感觉裤腰松动的那一刻,高壮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接下来就是那位被称作“哥”的人连声的惨叫!有人在这千钧一发时候救了自己!!! 周悦娘放松地晕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来人是谁 来人是谁? 击鼓传花虽然热闹,但对云夕阳来说了然无味,还不如看着周悦娘来得赏心悦目,谁知道只是方便一下回来她就不见踪影,稍稍想了想也知道她铁定是去山上果园了,看了看饶有兴致欣赏年轻人玩闹的周家人,云夕阳就想不通了,这些人怎么放心让一个年轻女子在这黑灯瞎火的夜晚独自一人出门!至于山村什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是完全不会相信的。 趁着没人在意,他也悄悄退出了院子,沿着白日走过的路途往后山果园行去。 走过酿酒作坊、转过一处山包的他立马发现了异样,明亮的月光下小花白中带黄的身体被染上血色,坡下草地还有明显被压倒的痕迹,更有一个散落的纸袋,里面装着的吃食正是今晚吃剩的半个烤鸡,周悦娘当时还说什么来着:半个烤鸡正好给我当宵夜! 情势不容云夕阳多想,凝神听去,密林间随风飘送来几声低语,虽然听不清说些什么,但明显男人猥琐压抑的笑声还是能分辨得清。 那一霎那,云夕阳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响:周悦娘该不会遭遇什么不测了吧? 抱了路边一个大石头,云夕阳便朝着发声的地方小心潜进;他没想过对方有几个人,也没想过自己单身进入会遇到什么危险;他心心念念只知道周悦娘遇到危险了,生死不知! 林子深处,正沉醉在兽欲中的两人丝毫没发现他的靠近;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目眦欲裂:周悦娘整个头部被一件黑色衣衫罩住正左右摆动,咿咿呜呜的挣扎着想要摆脱颈脖处那只恶心的大手;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外面的衣衫敞开两边,一只罩着黑衣的手正试图扯开她的肚兜。 两个男人,一个赤着上身蹲在她身边,一边抚摸她白嫩细滑的肌肤,一边伸手在黑裤里搅动,一张猥琐的三角脸涨得通红,嘴里还在胡言乱语:“哥这妞的皮肤好滑,我单单只是摸摸都要受不了了!你快点上,不然兄弟要占先了。” 另外一个男人扯去了头上的蒙面罩,云夕阳发誓,这人他依稀见过!那人正骑在周悦娘的大腿位置压制她的挣扎,闻言收回放在她胸上的手解起了腰带。 只要周悦娘还活着就好!云夕阳眼见挣扎的周悦娘,眼前不受控制的涌上一层水雾,没丝毫迟疑的抱着石头冲了过去,石头脱手重重砸向了赤身高壮男子的颈侧,砸得他“嗷”一声惨叫滚到了一边。 盛怒中的云夕阳提起还在解裤带没反应过来的眼熟男人一个上勾拳揍得他下巴歪到了一边,再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胯下,男人被这接二连三的击打打得身体一偏,倒在了高壮男人的身上。 “娘的!”高壮男人身体素质可能是经常经历打架斗殴,竟然捂着肩背站起了身子,顺手捡起了地上的大刀,疯狂的冲着云夕阳奔了过来。 黑衣男人也从地上站起,不过云夕阳给他那两下力道十足,一时只有捂住痛处在原地嘶气不已,眼神胡乱转动似乎在想什么方法。 云夕阳虽然学过一点功夫但面对高壮男人不要命的打法还是有些狼狈,一不小心手臂上被划了一刀;痛意让被愤怒冲晕的脑袋恢复了思考,一边抵挡高壮男人的进攻一边张嘴高声叫道:“任涛,周心强,我们在这,快点过来!” 在边上观战的男人一下子愣住了,转身就往林中窜;和云夕阳对打的那个男人也一愣,回头正好看见同伙一瘸一拐逃走的身影,不由张口大骂:“好你个刘德春,竟然趁机开溜!” 原来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让周悦娘和云夕阳都感觉熟悉的人正是梨树沟的刘德春!他本来就觊觎周悦娘没想到她越来越出息,不但倒腾出了酿酒秘方还带领桑树沟的穷光蛋们做起了农家乐,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在外看了周悦娘明媚的笑容再回家对着怯怯的妻子,刘德春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一次酒后不禁对着酒肉兄弟赵二吐露了心事,赵二整天无所事事,靠着一身横肉,整个怀远镇上没人敢招惹他;但他可不满足这一穷二白的一亩三分地,听到刘德春说周悦娘的酿酒秘方连城里的大掌柜都要花心思弄到手,一时就起了心肠。 一来二去的,刘德春终于是被他煽动,占了周悦娘的身子,谋夺了她的秘方,一个女人还能干嘛?到时候不就只有嫁给刘德春一途了!于是就今天这么一幕。 两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桑树沟转悠,今天本来打算回去的,却发现周悦娘竟然一个人出了后门往山里走,一直有所准备的两人便理所当然的埋伏在了沟边的密林里。 刘德春一跑,赵二的肩背也疼得要命,加上云夕阳看着虽然一副斯文的模样,手底下却是不含糊,挨上一拳一脚的还是很到肉;赵二也啐了一声追刘德春去了!刚才他在疏忽之下竟然叫出了刘德春的名字,估计刘德春在劫难逃,他可要追上去好好喝刘德春“商量商量”,不然供出自己可就惨了,虽说这种未遂不过是进去两三年,但里面的饭可没外面的好吃,里面也没有大姑娘小媳妇可以玩! 看着两个歹徒兔子似的往村外的方向跑,云夕阳这才觉得浑身都疼,可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让他打起精神,困难的移到周悦娘身边,拉开她头上的面罩,眼见她凌乱的发丝糊在脸上,满脸的斑斑泪痕,心里痛得像是被人插了一刀手下不停的帮她取出嘴里的布巾,这才发现那是一只臭袜子!解开周悦娘身后的绳索,心疼的拉了她因为挣扎而被绳子勒得血迹斑斑手腕在嘴边轻轻吹气。 云夕阳连草草拉了衣袖擦去眼前的水雾,辨别了方向,抱着周悦娘往小路上行去,那儿的地上有周悦娘留下的火把,不管怎么样,有光的地方总要让人有安全感一些;而且必须快点找到安全的地方,万一那两个人回神发现自己虚张声势,万一回转过来怎么办? 其实是他多虑了,凭着那两人的脑袋还想不到那么多;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农家乐的客人,农家乐的客人肯定是不会一个人出现的;那两人只以为他是任涛陪着出来打猎的,所以刘德春才会跑得那么快! 一个人走密林都会被深深的草丛影响行动,更别说云夕阳经过一场搏斗,还抱着一个人,一步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不一会儿便汗如雨下,气喘吁吁。 周悦娘就是在粗重的呼吸声中醒来的,身体被人抱在怀中移动,耳边又是粗重的呼吸,她第一反应就是用力的挣扎,嘴里的尖叫也不受控制的响彻夜空,扑棱棱惊起一群鸟雀。 “是我,云夕阳!你没事了!”云夕阳等周悦娘第一声尖叫落下之后赶紧张嘴解释。 “……”周悦娘愣了愣,终于确定自己是脱险了,伸手摸了摸身上,竟然还穿着衣服,裤子也是完好的穿着,再回想昏迷之前听到了刘德春的惨叫!对!她在最后可以肯定两个歹徒之一是刘德春。 “你没事,我到的时候他们还没得逞。”云夕阳看周悦娘的动作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想起那个壮汉的称呼,不禁问周悦娘道:“还有,其中一个人好像叫刘德春,你认识吗?” 周悦娘也发现了云夕阳抱着她行动不是怎么利索,挣扎着说道:“我认识他!你先把我放下吧,这样走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云夕阳犹豫了一下,依言放她站在地上,但还是搀扶着她的手臂避免她摔倒。 落地的周悦娘拉拉身上的衣服,才觉得不对劲。 “那个,你的衣服没办法穿,我给你披了我的衣服,你既然醒了,那就穿好吧。”云夕阳的眼睛盯着前方,在月光下朦胧的侧脸让周悦娘在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个男人,如今身上只有一件浅灰色的单衣,山里的夏夜冷风吹过,就连多穿了一件衣服的周悦娘也感觉阵阵寒意。 周悦娘不敢继续再看,低头将围在上身的衣服穿好,遮住了暴露在外的春光;“云夕阳,今天多亏了你!” 不说这句还好,周悦娘这句话一出,调整过来心态的云夕阳只感觉怒火腾腾升上来,抿紧薄唇抓住她的双肩就是一阵摇晃:“你好意思说!要是我没有心思一动跟着出来呢?结果会怎么样?你有没有脑子?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敢一个人踏着月色往深山老林里窜,不知道是你笨还是你家人太蠢,就那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山路,歇在山里!” 被他摇得晕头转向的周悦娘本来还觉得这人蛮关心自己的,谁知道扯到最后竟然扯到自己家人身上来了,臭脾气也冒了上来!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倔强好强 周悦娘在重生之前出则豪车,入则豪宅,过的日子更是珠光宝气、锦衣玉食;但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快乐,也没人会亲切的关心她是否吃饱穿暖,没人会陪着她说话唠嗑,更不用她拼死累活为吃为穿。 重生之后,周世海、罗月华给了她无上的关爱,小宝让她感觉到了关爱别人也是一种幸福。 这么几年在果园劳作的生活的确很清苦,然而看到家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温暖时光是她两世以来最甜蜜的时刻。 可现在!一个算是陌生人的云夕阳竟然当着她说自己的家人没尽到责任,这就触及了她的逆鳞。 “唰”的一下甩开云夕阳的搀扶,周悦娘一语不发的双手拉着路旁长长青草打算攀登到小路上面去,看在云夕阳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她不打算和他吵架! “你干什么?”云夕阳被她的动作惊呆,看她脚下蹬了好几遍也没攀上一丈来高的路坎,那穿在她身上的米色长衫在夜色下飘动,腰际透出一抹雪白,他心里又气又急。 他气急败坏的问话可没对正咬牙切齿勇攀路坎的周悦娘起到丝毫作用,非但如此,周悦娘还觉得委屈得慌。 “不用你管!”倔强的样子哪里有平日冷静自持的沉稳相。 云夕阳伸手捡了落在地上的火把,回头见她还在那里没攀上去,心疼她刚刚受了委屈估计是心里惊怕,也就没计较她的恶言,几步上前拖着她的腋下一举,这次周悦娘终于抓住路上面的野草攀了上去,云夕阳也跃上路坎,见到她怔怔蹲在小花的尸体前,移步过去劝道;“别伤心了,咱们还是赶快回你家,这儿不安全。” 周悦娘余悸犹存,但不妨碍她开始思考这时候如果这个样子和云夕阳回到正热闹的家里,指不定会被人说什么?实话说自己差点被人那什么?今后还不被人唾沫星子淹死,山村人思想保守,又比较害怕地痞一类的人物,若是知道自己是被刘德春带着地痞看了身子,哪怕没发生点具体的啥,今后自己也别想直着腰杆在桑树沟做人,自己一个人不打紧,影响到了家里人怎么办? 换句话说,回去不泄露被劫掠的事情有点不可能,狼狈的模样,加上云夕阳的陪伴,也是让人诟病的话题,倒不如:“不行,不能这个样子回去,我要去山上。” “你!”云夕阳瞪大眼睛,炯炯目光明显在谴责周悦娘的胡说八道。 “我就要去山上过夜,你要么现在回去,要么帮我葬了小花之后陪我上山。”周悦娘强势惯了,恢复一点点力气就不会装小白花。 云夕阳还能说什么认命的拖了小狗:“葬在哪儿?” “我们都没什么力气了,就让它埋骨前面深沟底下,也不枉它尽力护主一场了。”周悦娘的话有些意兴阑珊,小花虽说只是一条狗,但也是一个生命。 云夕阳闷声不响的处理了小花,这小小的一段路他想了很多,和周悦娘一前一后往果园深处的房屋走去时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木屋安全码?那两个人你打算怎么办?” 周悦娘想了想,奉承了云夕阳一句:“有你一起去就安全。”这也是她的大实话,不是笃定云夕阳会和她一起上山她还真的不敢说去山里过夜,走了这么一段路她也算是定下了神。 “刘德春和那个和他一道的人现在想必吓得不轻,他们不会有胆量再到山上来的即便来了我房里可是有磨利的箭头,屋后那两条狗也不是小花这样的土狗,看谁敢越雷池一步!对于那两个人渣,让我想想怎么办吧?其实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刘德春不甚清楚但另一个男人从说话行事上也能看出应该是个惯犯,这样的人你前脚送进里面说不定他后脚就能出来,且继续为非作歹。 “这两个人交给我帮你处置好吗?”好歹云夕阳曾经接受过黑暗方面的训练,处理两个这样的人渣,虽说不在自己的地盘上,但只要有钱,在哪不能处理好?这次他虽然明面上是只带了一千两银子出门创业,但老爷子为了补偿他的不公平待遇,临走悄悄塞了一摞银票给他,里面的钱不会少的。 周悦娘当然知道想要让某人万劫不复,靠的还是钱权开道,自己目前没有这个实力,人情只好欠下。 她默认的样子总算让云夕阳找到了心里的一丝平衡感来,不禁又想起那个老话题来:“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独自一个人走夜路,不要一个人住在山上,不要把自己的安全不当一回事;这次是运气好,刚刚遇上我跟了出来,……” 周悦娘沉默不语,云夕阳的这些话虽然很嗦,但奇迹似的让周悦娘很安心,这种安心同家人给的不一样;只要云夕阳不要动不动就责怪自己家人,这样的唠叨听着还不会觉得讨厌。 离木屋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听见两道洪亮威胁感十足的犬吠,想必是山上的狼狗听到云夕阳陌生的声音之后发出的警告。 “这狗叫声听着还有几分威胁力。”云夕阳不得不承认周悦娘说的,在山上木屋,安全也是有所考量的。 有周悦娘一道,云夕阳自然是安然无恙的进了堂屋。 周悦娘点燃堂屋里的油灯,两人一起对着对方惊呼起来。 先前两人精神高度紧张,都只顾着快点离开那危险的地方,即使惊魂初定他们也忙着借着说话想要缓解对方心里的惊怕;这时候在灯光下才发现两人身上都带着累累伤痕。 云夕阳右手手背上的的伤口重新裂开,只着了单衣的身体上满是青紫,手臂上一条看不出长短的伤口还在往外沁着血迹,被树枝荆棘划出的伤痕更是多不胜数。 周悦娘的面色白得像鬼,唇上血迹斑斑,估计是自己咬的,眼睛鼻头发红,一张圆润的脸庞被泪痕染得看不出原貌;挽起的袖子露出手腕上触目惊心的血痕。 两人现在的形貌确实是不适合出现在别人的视线里,不然准会在淳朴的乡村引起轰动,“高调”从来和两人绝缘。 “先处理你身上的伤!”两人瞠目结舌之后异口同声的对对方说道。 “我没事,先顾着你自己。”再一次同时发声。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沉默,两人隐隐知道,身边的流动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云夕阳看着她发红的白玉耳朵,心底一片柔软,这个倔强、爽朗、温柔的小女人啊……“悦娘。” “嗯?”周悦娘抬头。 “先处理你的伤口好吗?我看着心疼。”云夕阳目光灼热,深情的样子更显得他儒雅温润。 “嗯,那我进去换件衣服,锅里有热水,你到厨房窗外兑着冷水先洗个澡。”她不敢直视云夕阳的眼神,怕自己多想,转身之际再次对自己的一颗心说:他的目的不单纯,他和现在的周悦娘不是一路人。 洗了个澡,处理好各自的伤口,两人看起来总算没那么狼狈了;但摆在两人面前还有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明早怎么解释云夕阳也在果园木屋的事情? 撒谎说云夕阳是早上出门看日出的?或者他迷路了?…… “你明早回去找小宝上山,我给他说下。”周悦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从小宝入手不错,今晚这么严重的事情虽然不敢和父母说,但小宝那里应该无碍。 “那好吧。”云夕阳也琢磨着想要让那两个人渣得到惩罚,必须得有帮手才成,一个小宝不够,他还要考虑是否把那个冷冰冰的任涛拉进来,据他了解,任涛那个人遇上周悦娘的事情一定会全力以赴,管他情敌不情敌,能利用一下的还是得利用。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又闲扯了半晌,周悦娘打了个呵欠,起身帮云夕阳在堂屋铺好了床,这才进屋躺在床上。 她低估了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刚刚吹了灯躺在床帐中,她便感觉无法呼吸,口鼻像是再次被蒙住,无尽的黑暗袭来,带来难以承受的惊怕。 “啊——”周悦娘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缩到墙角失声尖叫出声。 “怎么了?”云夕阳也刚刚躺下,被周悦娘压抑中带着惊怕的尖叫声吓得一跃而起,可周悦娘的房门紧紧的关着,只能从门框上方看到里面幽深的黑暗,想到她房间后门外就是空旷的山凹,自行在脑海里脑补了若干紧急事件,担心周悦娘受到伤害,当下不由分说的拿了堂屋角落的斧头用力劈向锁头。 进门之后他也找不着油灯,沿着叫声磕磕碰碰来到了床边,伸手正好摸到缩在角落的周悦娘,“悦娘!周悦娘,别怕,是我,云夕阳!你没事了,你没事的……” 一边温言安慰,一边将挣扎的她搂在怀里往堂屋灯光明亮处走去。 明亮的灯光,温暖安全的怀抱,周悦娘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是安全的,压抑一夜的惊怕再也没法用坚强遮掩,搂着云夕阳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声中,云夕阳听到了她的害怕,也听到了她的倔强好强,心疼得难以自抑,暗暗发誓会让那两个人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花开满地 周悦娘是被云夕阳唤醒的,睁着懵懂的双目迷茫醒来,云阳这才想起她似乎在清晨醒来之时会有片刻的神不守舍,心思一动,要知道,男人清晨那什么很要命的! 最最让人流鼻血的还是怀中抱着个心仪的女人,这个女人身上还没穿多少衣服,肌肤相亲,怎么不让男人清晨那啥愈演愈烈。 “悦娘、周悦娘……”云夕阳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显得专注凌厉,像一直猎豹锁住眼前迷蒙的杏眸,艰难的吞下一口口水,情感控制理智。 反正她事后会忘记,只是轻轻一下!心里有着这样的渴望,云夕阳也就不再客气,含上她略厚的丰润红唇……轻轻一吻又怎么能满足清晨男人的欲望,云夕阳不禁想要更多,伸出舌头细细描绘她的唇线,情不自禁探入周悦娘因为迷茫而微张的唇,甜美滑腻的触感让他瞬间如遭电噬,哪里还记得什么轻轻一下。 “唔唔唔……”周悦娘虽然处在清晨迷茫当中,但被人堵了口唇总是会呼吸不畅,低吟着推开已经有了失去控制势头的云夕阳,委屈的盯着他娇声嗔道:“好热……” 的确很热,云夕阳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了,下面小小夕阳更是热得快要爆炸似的。偏偏近在咫尺的娇颜酡红,眼神迷离,怎么看就怎么惑人。 好在他还算自制力不错,临了记起周悦娘昨夜的遭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要是他真的就此趁人之危,那比昨夜那两个人渣能够好到哪儿去? 连忙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几口山林中的新鲜空气,总算缓和了许多,为了避免自己再次陷入魔咒,云夕阳干脆拿了桌上昨夜的冷茶含在嘴里对着周悦娘脸庞喷下。 “啊,下雨了!”周悦娘猛地坐起身子,眼中逐渐恢复清明。 “不是下雨是天亮了。”云夕阳拍了拍周悦娘的肩,动了动自己发麻的双腿。昨夜他抱着周悦娘在堂屋的桌边坐了一晚,脚已经麻得不像话了。 完全清醒的周悦娘已是从头到尾理清了思绪,难得的红了脸,最难为情的是她的双手好像还搂着云夕阳的颈脖,连忙收回手低声道:“谢谢!” “不用这么见外,不过,你是不是要先从我身上下来,我这就回山下去找你弟弟上来。”云夕阳苦笑着轻轻将她从自己膝上挪开,过程简直是甜蜜的折磨。 为了避免自己化身清晨狼人云夕阳飞快的开了堂屋门往山下跑去,若不是周悦娘反应得快出门喝住了两条狼狗,他怕是被撕了都不知道,周悦娘刚刚草草收拾了屋子、洗了自己和云夕阳的衣服到果园里晾晒就听见小宝高声急切的呼唤:“二姐!二姐!” “在这呢!”话音还没落下,小宝已是一个大步跃到了她的面前,先是隔着一丈来远的距离上上下下看了个仔仔细细,接着眼中含泪的样子伸出手来,看样子还想上下摸摸她是否完好。 “停,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去得及时,你姐姐没事!”云夕阳的脚步自然没小宝的快,赶紧赶慢的追到了山坡上正好阻止小宝伸出的双手。周悦娘现在已经贴上了他云夕阳的标签谁摸都不行! 这话当然是他单方面的认知,周悦娘可没有赞同,直接拨开他扑到小宝的身上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小宝,吓死你二姐我了……” “没事了,没事了!”小宝比周悦娘高了一个头还多,拍着她的双肩温言安慰的样子像是在哄小孩,他还没见过一向强势的周悦娘露出这脆弱的一面,更是觉得自责。 “二姐,是谁?”小宝被云夕阳找着才那么一说就火了,光顾着赶紧上山安慰她了事情的详细经过和何人所为也都不甚清楚。 周悦娘在小宝到了之后就没怎么把注意力投放到云夕阳身上这让他很不适应,也很不满;几次试图捕捉到她的注意力都被她躲远,为此他又平添了几分焦躁。 “你们聊我先走了,要回县城里办点事!”他不由伸脚碾碎地上的泥土,虽说迫切的想要帮周悦娘报仇,可也不是急在这一时,但他就是想知道在周悦娘心目中谁要重要一点。 随即他就后悔了,因为周悦娘两姐弟凑到一起的头颅只是稍微顿了顿,周悦娘便抬手以赶苍蝇的手势挥了挥:“你慢走。” 云夕阳抿紧了唇,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身大步往山下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脚离开,后脚周悦娘便闭嘴不说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二姐,你是不是喜欢他?我看他也喜欢你啊,这不正好,没了罗英杰还来了更优秀的云夕阳。”小宝很是乐见其成,在他眼里,二姐周悦娘是这个世上最优秀的女子,就算是皇子亲王说喜欢他姐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周悦娘闻言回头给了他一个爆栗子,“别乱说,人家什么身份来历,我们是什么样子的人家,小心被别人笑我们。再说了,你姐喜欢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那样的人家会看上我这样的村姑,会同意你姐一直待在山沟沟里吗?醒醒吧,别白日做梦了。” “也是啊。”小宝想事情也很豁达,只要姐姐不喜欢的绝对不会强求,转眼和周悦娘扯起了山上的安全问题。 三天,三天时间足够很多事情发生。 一群年轻人由周世田带着在后山玩了个痛快,期间任涛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半天,就在他离开半天之后,整个怀远镇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件。 梨树沟的刘德春驾车在路上撞到了镇上最混的地痞赵二,压断了他的一条腿;赵二是什么人,一向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加上有人“蓄意”在一边煽风点火,躺在地上的赵二当即指责刘德春想要杀人灭口;当时看热闹的人很多,两个人吵起来后刘德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再次驾车从躺在地上的赵二身上碾过。 事后,刘德春一直高声辩称是有人惊了他的马,可这个时候赵二已经横尸车底,沉寂的山乡一下子热阄喧哗起来;不管刘家老娘如何哭泣,衙门的捕快还是带走了不停喊冤的刘德春。 当然,这个事情很多的旁观者,刘德春虽然一直咬定说有人在中间兴风作浪,可弄到最后在场少数帮他求情说话的人也寒了心,这么多人的证明下,刘德春担上了一个“过失杀人”的罪责。 周悦娘得知这个事情之后第一怀疑的便是云夕阳,可随即压下了这个猜测,云夕阳是外地人,怎么可能算计得如此清楚。她却是不知此时在任家老院子正摆了一桌庆功宴,小宝给云夕阳、任涛斟上酒,好奇的问道:“这两者的时间是怎么把握得如此精准的?” 云夕阳看了眼仍旧酷酷的任涛,但笑不语,若没有任涛从中搭桥,赵二怎么会那时候出现那那个地方呢?不过,有一点他是不会告诉这些人的,那赵二在被车子撞到之前其实是处于昏迷状态的,其中过程不过是花了几个钱而已,有的是愿意出手的人,也有人聚在一起推搡着刘德春上车,而赵二的神智说穿了当时正处于迷迷糊糊之际,哪里会起了防备之心。 这么个一石二鸟让两人互相致对方于万劫不复的主意说起来简单,但实施的过程可需要分毫不差,好在圆满的完成,还和周悦娘没半毛钱的关系。 任涛嘴里喝着小宝满上的酒液,芳香馥郁的酒液味道虽好,他是一点也没心情品味,云夕阳在这个事情上没摘开他实则是一种警告和示威,他懂!不过他不会小肚鸡肠,周悦娘的态度还不明确,云夕阳迟早是要回归他的繁华世界,小山村的一切到时候可和他没多大联系。想到这点,心情总算好了点,端起酒杯对着云夕阳点了点头:“云公子,这次的确多谢你出手帮忙,我和小宝敬你!”说着一口干掉了杯中酒;“不知道云公子的金华酒庄怎么样了?你那‘桃花开满地’的箴言不需要你操心吗?”潜在意思就是问他:你怎么还不走啊? 云夕阳意味深长的说道:“桑树沟可是个好地方,不住上个一两月怎么能够体味到好处来。 “什么‘桃花开满地’”小宝对城里斗酒的详细经过不是那么清楚,闻言感兴趣的问道,云夕阳只得耐着性子大概的说了一遍,但也没泄露什么秘密,看来是想将这个噱头一搞到底。 听完了整个过程,小宝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眼前一亮:“呵呵,云大哥,你倒是会选日子,好像你们酒庄揭晓答案那天正好是农历七月初七,还是我二姐十八岁生辰呢。”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深以为然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走过,云夕阳在桑树沟这么一住就是十来天;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应妃儿住在罗英杰家里不谈,高飞、欧盛宏和两个少女在桑树沟玩了五天之后都回家了,祝源却是回家之后再次一个人来了周家定了一个月的房,看上去和小宝倒是志趣相投;但小宝只要回家,大多时间可都是陪着周悦娘过的。 于是乎,云夕阳、祝源、小宝、周悦娘的四人行时而得见,有时候加上一个任涛,果园、池塘、小溪边、还有村口的那条大路上,这几个人的身影很是扯人眼球。 前几天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这日子一久桑树沟里的闲言碎语就流了出来。 “某某,咱们也是生儿育女,人家罗月华也是生儿育女,咋这么不同样呢?”七月初六,桑树下围了一群纳凉的媳妇婆子,其中一个突然感叹了一句,引得四方响应。 “是啊,看看人家老大周彤娘,在城里开个成衣铺,出入来去全是马车;老二周悦娘捣腾什么果园、弄什么果酒、粮食酒,十里八乡都知道;老三周小宝更是不得了诶,可是松山书院的学子呢!”三姑摇着蒲扇满脸艳羡。 “罗家丢了悦娘丫头迟早是要后悔的;你看罗家儿子那新未婚妻没?娇娇怯怯的城里姑娘,怕是连个碗都没法洗吧;张兰现在倒是尾巴翘上天,以后有的苦头吃。还是悦娘想得明白,城里人可不是那么好攀的!”六婆撇嘴不屑说道脑海里转悠着自家亲戚中有没有适龄男青年,话说;肥水不落外人田。 “这话怎么说?这些天住在周家的那两个城里娃难道不是看上悦娘丫头的?”这是在桑树沟住了好些日子的住客甲。 “切,周家我去过好几趟的,那两个娃子看上悦娘是真,只是人家悦娘心里明白着呢,对那两个小子不理不睬的。”六婆这人喜欢串门,喜欢做媒,看人的眼色贼准。 “两个?是谁啊?”三姑和住客全都瞪大眼睛,“莫非是那个叫云什么阳的和那个姓祝的?只有这两人看着老往悦娘妮子和小宝身边凑。 “可不是!”六婆得意自己有一手的资料招了招手,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接着说道:“那个叫云夕阳的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有钱公子哥,县城里的金华酒庄就是被他花钱买下来的,买下来之后想要谋夺悦娘的酿酒方子重振仙来美酒的大名,悦娘丫头多精明,肯定揣着捂着不撒手;可谁知道这些公子哥是怎么想的,突然又对酒庄撒手不理不睬跑到咱们山里对悦娘跟前跟后,真是败家子儿啊!” 住客甲明显是县城里的人,闻言疑惑道:“不对啊,那金华酒庄花了大价钱要做什么是‘看桃花开遍”,可吊人胃口啦,这炎炎夏日桃子都没得吃了哪儿还有桃花啊?” “这个我也知道!” “我也知道,家里这几天都好奇呢。” 一时间话题转移,大家都说起了金华酒庄的这个噱头来;六婆在一边干瞪眼,谁让她把话题引到这上头来的?“你们还听不听我说啦?”这么一叫不亚于河东狮吼,在场诸人赶紧住口,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您说,您说;那另外那个高个挺严肃那小伙子又是谁?” 六婆间大家的注意力又回来了很是满意,以一种神秘莫测的口气道:“这个在桑树沟知道他身份的不会超过三四个人;指不定连悦娘都不知道。”话说,她今天要是说出去明儿祝源的身份便尽人皆知了“哦,怎么回事?”八卦人人爱听,再说六婆这“知道的人不过三四个”也太有噱头了,不想听的人是傻子。 “那天我不是去作坊拿酒吗?当时只有周世田那便宜儿子在,你们也知道任涛那娃子一棒子打不出个闷屁来,谁料我还在门外就听见那小子在说什么‘你可是梓源的公子爷,我哪敢得罪你,然后我就听见那祝源的声音了。”六婆之所以叫六婆完全在于和三姑搭档聊起八卦来那不是普通的引人入胜;她这么一停三姑赶紧帮大伙儿问出了心中最想问的问题:“祝源说啥了?梓源是省城里那个梓源商号吗?” 大伙儿蒲扇也不摇了,睁大眼睛等着六婆的揭晓答案六婆呢,也不墨迹舔舔嘴唇接着说道:“那个祝源还真的是梓源商号的少东家,因为他是这么回答任涛的。”说着,六婆表情肃然,学着祝源板沉肃的模样道:“‘你不敢吗?那我叔祖父那儿你说走就走!你知道把我叔祖父气成什么样子了吗?你这时候让我给他老人家带两只画眉回去就弥补得了吗?要去你自己去,未必然你还找不到我叔祖父家门在哪吗?人家旁人求都求不到的梓源老东家指点一二,你倒好,有机会做他孙子都不要。,” “哇……真的吗?任涛这孩子原来还拒绝了这样的机缘?真不知道迷了什么窍!后来呢?”三姑感叹了两句,毕竟任涛虽然住在桑树沟,可他成天不是在酿酒作坊就是在山上,和谁也不多说两句话,在这些三姑六婆眼里,这孩子太生僻,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 六婆双手一摊:“后来,后来任涛那娃子就直接让祝少爷走人,我才进去打酒的。” “那祝源住在这里究竟为的是任涛还是周悦娘啊?”住客甲有些模糊了,六婆连忙举证证明之前的猜测:“悦娘做饭,云夕阳和祝源抢着烧火,谁知道两个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谁都做不来,最后还是小宝做;悦娘上山,云夕阳后脚跟着去,接着祝源拉着小宝也去;还有那两小伙子看悦娘那眼神,有点经验的可都心知肚明。只是啊,所以我要夸奖悦娘看事情看得宽阔;这两人谁都不像是能够娶个山里老婆的样子,估计啊是看着咱们山里姑娘水灵,图个一时新鲜。” 说着说着,六婆突然看到了小道上过来的两人,连忙压低声音道:“可是偏生有人不信邪,你们看,白翠真的去把周兰娘妮子找回来了;这下子又有好戏看咯!” 小道上过来的不正是白翠和描眉画唇的周兰娘么!母女俩一道低声在说着什么,周兰娘一脸的不愉:“……追着悦娘屁股后面的能有多好?人家在城里玩得好好的……” 白翠眼看着桑树下一群三姑六婆,低声对闺女讨好道:“这次娘真的没哄你,人家云夕阳可是大掌柜!那个祝源也不差,两人看起来都是富家公子哥儿。行了,咱先不说了,给婶婶们打打招呼。” “一群乡下人!”周兰娘的低语倒是没瞒过几个耳朵竖直的,脸色一下子沉了许多,周兰娘才不管这些,满脸傲气的走过了桑树,留下一个美丽的窈窕背影。 “孙婶、刘、五嫂子……你们纳凉啊!”白翠只得尴尬的问候了一句,连忙大步追前面的女儿去了。 再走几十丈,不远处就是桑树沟新建的石子大路,旁边还有一个树木环绕的大坝子,用来停靠马车,原本傲气大步往家走的周兰娘就停在坝子的一颗大树下等着白翠。 “娘,那两个人是谁?”周兰娘指着向一辆豪华马车走来的云夕阳和祝源,对提着大包袱赶到身边的白翠问道。还没等白翠搭话,她又看到了从后面走来的周悦娘和小宝,明媚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那两个就是你说的富家公子?” “是啊,你看到那边那辆豪华马车没,那是那个叫祝源的;这辆是那个矮一点叫云夕阳的。”白翠给女儿指了指边上不远的青绿色的马车。 “这真是他们的马车?这马得五六千贯吧!”这个时代的马车价格不菲,虽然车身很多人都能买得起,但拉车的马匹却是很难得的,特别是这种毛色光滑、体格健壮的纯色马。 周兰娘的话把白翠吓得够呛,心里的那丝不平衡再次冒了头:“所以说我让你赶紧的回家来啊!悦娘那什么长相?能和你比吗?你看到那辆黑色夹杂着一点白色的马车没?你二叔才买成多少钱?一千三百贯啊!我们家给你大哥买的也是这种,花了两千贯;还不是那云夕阳帮的忙!还有大妞,嫁给夏家吃香的喝辣的,回娘家也是马车进马车出的;我女儿长相可是一等一,难道还能弱了不成!” 周兰娘也是深以为然,眼神在雅痞的云夕阳和高大英俊的祝源身上打量,一时间打不定主意应该从谁那下手! 第一百四十章 莫名其妙 四人一边聊天一边向前走,祝源紧蹙的眉头显示着他在想些什么,就在小宝憨憨对云夕阳道谢的时候,祝源眼神一亮,盯着周悦娘的神色中带着几分不解。 若是对这种探照灯似的眼神没什么感应,那周悦娘就枉费两世人生了,偏了偏头饶有兴味的问祝源道:“你想说什么?”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祝源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一点也不活泼,严肃古板的神情总是让人误会他已经七老八十;在桑树沟继续度假的日子他不是抱了一本书在溪边钓鱼,就是和云夕阳一样,喜欢体验农人生活;若不是他回去一趟之后自驾了一辆豪华马车来,倒看不出这人也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人家云夕阳好歹穿着上面都能看出雅痞格调,这厮却是千篇一律的深色衣衫。 祝源被周悦娘猛回头的闪闪杏眸惊得心狠狠一跳,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头看向了一边。 “他怎么了?”周悦娘伸长脖子转问云夕阳,这两个人虽说都是富家公子,身上却是都难得看到高人一等的派头,十多天的相处虽然谈不上兴高采烈,但周悦娘根据两人大多数时候都一道出现的猜测来看,两人至少应该是惺惺相惜吧! 云夕阳听周悦娘问他,自然随着转头看向她,这么一看,脸色不禁黑沉沉的怪吓人。 “怎么了?”周悦娘莫名其妙,待顺着他的视线转向自己胸前那暴露在外的半个白皙胸脯是怎么回事?脸蛋以光速的速度爆红,捂着胸口愤然转身,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流氓”两字。 她今天穿着一件侧扣的衣衫,合身的裁剪能够很好的衬托身材,有弹力的布料很方便行动;可能是她的行动有些过大了,胸前那颗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崩开了,里面的肚兜怎么能掩得住那呼之欲出的汹涌,这么一转身回头,可闪花了后面两位男子的眼睛。 周悦娘寻思着,祝源不会是看到这个样子想好心的提醒下吧?想想又不对祝源明明是有事情唤她回头才发现的,然后就二话不说挪开眼了吧? 只是云夕阳的反应就让周悦娘有些恼羞成怒,缀缀扣上扣子;这样算来在云夕阳面前可都露了两次了,他上次都能够君子的用衣衫帮自己遮掩,今天怎么目不转睛的看了半天。最重要的是,他黑着脸干嘛?难道看到的景色不满意?周悦娘自觉身材虽说丰满了点点,但就因为这“点点”,胸前的发育可是也傲人了一点点。男人看到不该是一幅垂涎三尺的样子吗?云夕阳这样什么意思? 周悦娘还在天马行空的思虑,却听小宝冷嘲的声音响在耳边:“呀,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呀!” 想小宝一向为人亲和有加,何曾这么冷嘲热讽过,三人俱都惊讶的向前看去。 前方不足三丈的地方,一身裙衫的周兰娘站在那里搔首弄姿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八分的五官被精致妆容化成十二分艳丽;周家的相貌基因不错,几个孩子都长得出色,周兰娘和周彤娘便是其中佼佼者。 “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呢?难道你大娘大姐还不能来了。”白翠从一边提着个笨重的包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张口就是一阵埋怨。 小宝以前在白翠面前就不曾示弱,长大之后又岂会退缩,似笑非笑的驳道:“大娘,你怎么颠倒是非啊!我有哪句话说你和大姐不能来了?”最后一句是冲着周兰娘去的。 周兰娘换了个站姿,嘟着鲜艳的红唇,以一种魅惑的姿势笑得风情万种:“小宝,人家兰姐这不是想你了嘛,怎么,看到兰姐不高兴?” 小宝无奈的看了眼周悦娘,对这个堂姐的品行她们是知之甚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她是不会这么殷勤的。 “兰姐怎么想到回山里的?难道是知道要掰玉米回家帮忙的?”小宝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明知道周兰娘连家里的玉米地在哪都不知道。 今天正是盛夏难见的阴天,加上自家的农活儿忙得差不多,这才抽空和小宝几个出来玩玩,谁知道周兰娘早不回,晚不回的,还偏偏选着今天回来;明儿一早云夕阳可是会驾车回松岭县的。 “兰姐,这次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瞧见桑树沟的变化没?看到素素姐生的小侄子又大了些没?哟,原来行李都还让大娘提着,看来是刚刚到家,小宝,别耽搁兰姐回家歇口气、喝口茶。”周悦娘对这个堂姐同样没好感,大娘提着行李满头大汗她也不知道帮忙。 “没事,没事!你兰姐刚回来,我这不看见你们姐弟在这里捣腾么,所以……”白翠看着后面的云夕阳的祝源,笑得分外的“慈祥”。 “所以什么啊?大娘!”周悦娘装作不懂,问得没心没肺。 “反正你们姐弟俩也要回去,加上我和你兰姐也不多;就捎带上我们一起回去吧!”白翠笑着说道。 “呵呵,是啊。”周兰娘捂着红唇笑得很是妩媚,不知道什么原因,周悦娘竟然下意识向云夕阳看去。 可惜云夕阳的心思变化哪里看得到。倒是他见周悦娘看他还以为是询问他的意思,对周悦娘的亲戚他一向宽容讨好,周兰娘只是初见,虽然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也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道:“没关系,一起走吧。” 周悦娘蹙眉咬咬唇,说不出心底的一丝丝苦味什么来历,嗯了一声后就准备往车厢后边云夕阳旁边坐去。谁料周兰娘一把将她拉到了一边,“悦娘,我坐这里吧。” 这时候,小宝已经上了前边的车辕,今天他们出来玩,也没有带车把式,小宝便充当了这一角色。周兰娘的目的瞎子都能看出来,周悦娘眉一皱,突然鬼使神差的说了句:“云夕阳,你坐那边去,我和我兰姐好好亲热亲热。” 云夕阳本来在周兰娘坐到自己旁边时,便眉头一皱,此刻正好借口离她远点儿。那边祝源更绝,周兰娘的身体还没凑到他身边,他就已经跳下了马车,长腿一跨站到了车下,浓眉紧皱:“你们先走,我四处走走。” 云夕阳忍笑坐到了前面,让小宝驾着马车往路上走去。 “你好,很高兴能认识你,请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呢?”明明从白翠和周悦娘的称呼中知道了云夕阳的名字,周兰娘还是多此一举的明知故问。 “兰姐,这位是……”小宝一句话没说完,周兰娘就横了他一眼,依旧对云夕阳笑得灿烂道:“这马车是你私人的吗?看你年龄不大就能有这样的马车,不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你今年多大啊?家住在哪?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你定亲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云夕阳招架不住之余平添几分错愕,周悦娘的这位堂姐怎么像是查户籍似的;但出于礼貌,也出于爱屋及乌的心态还是捡着能说的回道:“我叫云夕阳,今年二十五岁,家住京城长安街里仁巷,我还没定亲,不过已经有准备定亲的姑娘了。”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周悦娘说的,另一方面云夕阳心里有几分气苦,周悦娘和他相识快一月了,从来不曾问过他的情况,借着这个机会,也希望她能够有所了解。 京城?! 周悦娘愣愣的听着周兰娘穷追不舍的继续追问,心想原来他的家在京城,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不是一般的远……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恼羞成怒 周兰娘不像是来搭顺风车的,倒像是来盘问户口的,一刻多钟的时间全是她巴着云夕阳问东问西的声音。 “好了,小宝让马车快点,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周悦娘突兀的打断身边周兰娘巴拉巴拉的喋喋不休,脸色有些阴沉。 突来的怒气让前面的小宝大惊失色,自家姐姐可从来对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 云夕阳却是对她沉闷半天后突来的爆发先是惊诧,然后双眼一亮,唇角更是扯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笑容。 周兰娘却是正嫌弃周悦娘碍眼,闻言巴不得她早点走开,最好连小宝都一道下车:“你二姐不是让你送她回去吗?她是不是身体哪不舒服?要不你陪她一起家去。” 这时候要是还听不懂周兰娘意欲为何就真的脑袋里缺弦了,小宝眉毛一竖、眼睛一瞪,嘴里叫一声“驭”,一把拉住僵绳,转头毫不客气的对周兰娘道:“你回来就是找茬的吗?” “小宝,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好心好意为你们两个着想,你怎么还说我是找茬呢?悦娘就不说了,你一个松山书院的学生怎么就没一点素养。”周兰娘说话之际媚眼还老往云夕阳那个地方飘。 “云大哥还不知道吧,咱们家悦娘连县学都没考上!”说罢,捂着嘴巴呵呵笑了两声:“整天只知道在家和泥土疙瘩打交道,将来也只能是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村姑。” 云夕阳也是觉得周兰娘说得过分了些,只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是淡淡道:“‘悦娘,是周悦娘的小名吗?” “是啊,土气吧。 “云大哥,咱们不说悦娘了,你不是买下金华酒庄了吗?效益怎么样?我有个同窗爹爹开货栈的,需要我帮你问问她家需要上货吗?”周兰娘见小宝驾车重新上路,虽然身边的周悦娘绷着脸,小宝也满脸煞气,但丝毫不影响她和云夕阳搭话的热情。 “酒庄的经营,货栈什么的,我手下那些人知道操心,不然我花钱请他们做什么?”云夕阳感谢周兰娘的一番好意,微微翘起嘴角,脸上扬起的笑容在周兰娘看来如沐春风,小心肝也跟着扑通扑通跳了起来,不由满眼放光:“是了,云大哥家大业大,自然不会多把注意力放到那庄子里了;这样看来,今后需要云大哥关照的地方还很多哦!” 云夕阳谦虚的笑了笑:“好啊。” “嗯,真好;金华酒庄真的就算云大哥的私产?家里人就这么放心让你独当一面?”周兰娘觉得还是有必要转弯抹角问问他家里情况,最终决定是否值得自己下手。 云夕阳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很复杂的表情,处在周悦娘的位置正好能看见他眼里的那丝苦涩和不屑,可他的话还是淡淡的:“家里的产业多得是,一个小县城的酒庄还不放在他们眼里,这只是给我玩玩罢了。” “哦,玩玩啊!”周兰娘惊悚了,玩玩都这么大气,那认真给的东西呢? 一段路不长不短的就在周兰娘和云夕阳的你来我往当中走完,小宝抿着唇一直专心盯着前方道路,而周悦娘则是弄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一直冷眼旁观两人的互动。 眼看就要到家,周兰娘这才好像想起了周悦娘姐弟俩似的。在云夕阳面前秀起了姐姐友爱:“悦娘,你们家罗英杰怎么没看见?他怎么没有陪着你?小宝,你们书院放假没什么课业吗?还有闲心玩!” 周兰娘很久没回家,自然不知道周悦娘和罗英杰的事情,今天白翠接她也忘记交代这一茬了,开口就让小宝不爽,停了车转身唤道:“二姐,还有几步就到家了,我们下去吧。” 周悦娘对这话求之不得,只是这马车是云夕阳的。姐弟俩这样说走就走好像有些不对,眼看前面就到家了,·挥了挥手:“嗯嗯,坐了半天车正好走走路。兰姐就让云夕阳送就好了。” 小宝嗯了一声之后从揭开的车帘里看到周兰娘那小兴奋的表情不禁就想泼她冷水,当下对她说道:“兰姐还不知道吧,我二姐和罗英杰分手了;现在可是单身。”看了眼云夕阳,最终还是没说出和他有关的话来,诚如自家二姐所说,他们和云夕阳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的交集只会是生命中的一次小失误,万万不可当真,豪门世家不是那么好进的。这是大出周兰娘的意料,记得那个罗英杰长得很帅,家里的条件在这十里八乡也数得上号的;怎么就掰了?想了想也有几分了然,故作友爱的拍拍周悦娘肩膀,眼尾却是得意的觑了眼云夕阳,大声的劝慰道:“早说让你多读点书了,看吧,和人家没什么共同语言了吧?罗英杰在乡里没什么见识就算了,这出去见了大世面终归是要变的;照我说,你也别伤心,好好让祖母帮你相一个老实憨厚的。你的姻缘怎么就这么坎坷呢?当年如果不是小叔吵着要和姓花的过日子,你说不定都嫁给刘德春,孩子都能生一个两个了;谁知道横空冒个顶好的罗英杰如今也吹了,你又不像我们在书院念书的,这个年龄怎么再找好的啊!” 小宝再次勒紧僵绳,周兰娘不防,被惯性一带,差点抛出马车,痛得哀声叫了起来。 而周悦娘早在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估计着小宝会生气,那一瞬间伸手止住了冲势,没受到什么损伤;云夕阳因为正好看到他急变的脸色,也没怎么受牵扯。 “周小宝,你作死啊!”周兰娘从小就和这个堂弟不对付,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我们到了难道我还继续驾车吗?谁叫你只顾着叽叽咕咕不看路的!幸好我姐当年没换亲成功,不然可就惨了,那个刘德春如今犯了事被关进衙门大牢里了,起码要二十年才能出来呢?”小宝拉起车帘,把手伸向周悦娘:“二姐,下来,你坐里面不觉着熏得慌吗?那么臭的味道,我在前面都受不了。” 周悦娘这厢正生气呢,她又不是圣母小白花,当然不能让周兰娘白白说了这么多,下车之际扇了扇面前,作势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见周兰娘变了脸犹觉得不足,挽着小宝健壮的胳膊对他亲亲热热的说道:“小宝啊,我还忘记给你说个事了。” 小宝配合的装傻问道:“什么事?”看到刚才因为自己的急刹车让周悦娘的发丝有些凌乱,下意识的就伸手帮她将发丝理顺。 周悦娘很享受被弟弟关爱的举动,浑然不觉云夕阳冒火的双眼,看了眼认真听姐弟俩说话的周兰娘,揭露了谜底:“正月大姐不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吗?为了怕县里的大夫医术不高,我和她可是去了市里的同一药铺;可巧了,在我们前面有个病人的身影和咱们家兰姐像极了!当时就是为了这个背影,我还问大夫前面这人啥毛病?” 就在周悦娘说这番话的时候,周兰娘整个人的脸色变得很精彩,看周悦娘的眼神更是惊疑不定;偏生小宝就像是没看见似的,一副好奇万分的样子追问道:“什么病?”虽然他猜出那个病人和周兰娘有关,但这句问话则真的属于关心范畴了,怎么说这人也是自己的亲堂姐呀。 “这人啊,是在小药铺买药堕胎没弄干净,不得已来大药铺找大夫重新看来着。”周悦娘窥见周兰娘灰白的脸色,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我和大姐也没那么强的好奇心,也就没向大夫多打听,不过要是想要知道,这二年有钱什么打听不到。” 在觑了眼看不出喜怒变化的云夕阳,周悦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就酸酸冒了句:“这二年的女人,明明脏得要命还总是装纯,四处勾搭所谓的富家公子,就是为了想要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奶奶生活;若是那没脑袋的富家公子,保不准就会被漂亮脸蛋迷得七荤八素的,什么都心甘情愿奉上。” “周悦娘,你什么意思?”没想到恼羞成怒的反而是周兰娘。 “没什么意思?怪了,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又没说你。”周悦娘看着那个坐在车厢里一直不为所动的人,只觉得心里一股怒气要放没地方放,闷得怪难受的,干脆拉紧了小宝:“咱们回家去,看祝源在不,咱们去钓鱼,中午野餐。” 说了也不看旁人反应,拖着小宝大步走开,留下周兰娘暗喜在心,对云夕阳呐呐解释道:“云大哥,悦娘说的话你别在意,她就是这个样子,总是见不得别人好。” “嗯,她什么样子我很清楚。”看周悦娘和小宝越走越远紧紧相依的身影,云夕阳抿紧唇突然说道:“下车,我们也去溪边。” 被赶下车的周兰娘并不在意他的冷淡,因为他说了“我们也去溪边”!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进行到底 周悦娘不是能够安静得下来的人,说是和小宝找祝源钓鱼实则人家两人倒是躺在溪边回水处守着鱼塘,安静等待鱼儿上钩,她没坐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痒,也不知道究竟痒的什么? “二姐,要不你回去再拿点素菜之类的,你老是在这边动来动去,鱼都给你吓走了。”小宝埋汰起周悦娘也是口不留情。 祝源扯扯嘴角算是给面子的笑了笑:“要是你二姐安安静静坐在这儿钓鱼你才应该担心了。” 周悦娘在小宝哈哈大笑声中咬着牙赞道:“祝源,你可真了解我!”然后伸手直接给小宝脑袋瓜子一个爆栗子;“你笑得这么大声难道鱼就不害怕?” 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沿着林荫小道往不远的家里走去。 “悦娘,你们躲哪去了,让我们好找啊!”周兰娘期期艾艾的跟在云夕阳身边,像是个羞怯的小媳妇,倒是一反她平日傲气的惯相。 周悦娘嘴巴一撇,杏眸一黯;这都“我们”了,叫得真是亲热,这云夕阳怎么像是听不懂人话似的,明明都说了周兰娘私生活不怎么样,难道他要让自己直说自己堂姐的坏话不成? 她丝毫没意识到,她自己完全是在为云夕阳设想,就连心间的酸意也被她解释为何周兰娘长期不对付的原因。 “喂,我问你话呢!”周兰娘见堂妹不答话,脸上海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就觉得不舒服凭什么自己在靠山村还没这个土了吧唧的堂妹受欢迎;就连身边的云夕阳,在周悦娘姐弟俩走了之后也是跟着就说累了想找地方歇会儿,结果进桑树沟就四处找人问小宝他们的下落。 “谁躲着谁了?桑树沟这么宽,难道我去哪还要和你报道不成?”周悦娘笔直的往家里方向走去,“不小心”从周兰娘和云夕阳中间穿了过去。 云夕阳不知怎的,一直就一语不发,看着周悦娘愤然远去的背影反而翘了翘嘴角,心情颇好的沿着小道往小溪边走去,在回水坳那儿他也是去过几次的。 “等等我云大哥。”周兰娘誓将跟屁虫精神进行到底,也不怕溪边小石子道路扭了脚。追上前不由分说的邀请道:“云大哥,明天我想去城里买点东西,你能不能送我一程?” “你家不是有车吗?”云夕阳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屑,这样主动巴上来的女人没一百也有好几十,应付起来倒也容易。 “可家里那牛车是拉菜肉的,闻着就一股怪味……”周兰娘扭捏了半晌,最终还是掰着手指头解释道:“人家这次回家约了几个旧日的同窗明天在青藤茶楼聚会,要是去了他们闻到我身上一股子土味怎么解释嘛?”本来说到这儿就有些让云夕阳皱眉,偏偏她还补上一句:“人家又不是悦娘那土老帽。” 这下子云夕阳的不耐烦简直就遮掩不住,轻哼了一声道:“你们家那牛车我坐过很多次,怎么没闻到什么味道?” 说罢再也不顾及她,几个大步走得老远。 周兰娘一时不知道云夕阳究竟在生气什么,好在此时离回水坳不远,她已经看见小宝和祝源从地上起身,看到她之后似乎还和云夕阳嘀咕了几句什么话。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紧走几步后却是正好听见云夕阳和祝源在说着什么;下意识竖起了耳朵! “你明天要是有空的话能帮我个忙吗?”云夕阳一向秉承利用身边所有的资源来打造最多的利益,祝源这个不声不响出现的情敌他也是下了一番功夫调查的。 “什么忙?报酬合适的话考虑考虑。”祝源严肃的问道,他在外可不愿给家里惹到什么麻烦回去且,他没那么多的好心。 “一个月之前我留下的噱头将在明天揭晓,邀请你这个梓源商号的少东家做个见证壮壮声威,至于报酬,这个简单,回头帮你介绍个天朝上京的地皮掌柜。”云夕阳和祝源都清楚,本省的生意已经做到顶端,要想继续扩张,唯有往富庶的上京靠拢。梓源商号下一代最出色的便是祝源,他肯定清楚商号最急需的是什么。 果然严肃的祝源露出个了然的微笑:“一码归一码生意归生意,私事归私事;双赢的事情我不会往外推但你也别指望我会让着你。”最后一句就只有他和云夕阳心知肚明了。 被云夕阳吐露的信息惊呆的还有小宝和周兰娘,小宝还好一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呵呵一笑:“祝大哥,临走可要给咱们海月题字一副;呵呵,难怪窦大叔看到你来了之后灰溜溜的搬到孙家住着去了。你说要是陈四叔知道你住在我们家会是什么样子?” “只要你们不说谁知道我的身份?就是罗英杰他们也被瞒着……”祝源说道。 周兰娘满脸通红,云夕阳太神秘,京城太遥远,梓源商号少东家可就不一样了! 还未等她激动完毕,小宝已经顾自扑向浮漂闪动的鱼秆,嘴里大声叫道:“鱼儿上钩了,真有劲!铁定是条大鱼,祝源祝哥哥,先烤一条美味香酥鱼给你补补身体。” “你笑什么呢?”周悦娘的出现正好让周兰娘一口气哽在喉间,差点没背过气去,涨红了脸恨不得将小宝用眼神钉死在草地上。 “二姐,任涛哥。”小宝不笑了,规规矩矩站起来帮任涛接下肩上扛着的烧烤炉子,云夕阳也帮着周悦娘拿下身上的包裹,看她脸上累出来的汗珠,下意识抬手想要帮她拭去,周悦娘却是眼神一闪,退后了一步,随手抹去了汗渍,眼神转向祝源:“就你靠谱一点,小宝刚才笑什么?” “笑他钓的鱼很大!”祝源一脸严肃,就像是在陈述什么了不得的杰作。 “大吗?”周悦娘提溜起那条倒霉的鲤鱼,这里的小溪溪流不算小,回水坳水深起码两丈左右,里面偶尔一条四五坛重的鲤鱼也出现过,这条一坛重的鱼儿不算什么大鱼吧。 云夕阳伸出的手转了个弯,看了看四周,“大家难道都在这儿钓鱼?能不能弄点野菜什么的来换换口味。”刚才他看了一下,周悦娘带来的菜品很丰富,但大多数是肉类,素菜不过就是几个土豆、几根茄子。他在桑树沟好歹也住了好些天,知道只要身边有树林,断然不会少了吃喝。 周悦娘也深以为然,可翻来拣去发现少了最重要的东西:酒!总不成当着这么些人放点血出来兑在溪水里吧。只好将目光看向万能的任涛哥:“任涛哥,出门的时候我把酒放在桂花树下的桌子上忘拿了。” 任涛这点最好,听完之后也没半句废话,一个转身往村子大步而去,颀长的身子看上去优雅俊逸,赏心悦目的美男谁都想多看两眼,周悦娘也不免俗,有时候盯着任涛就会不住的猜想,他以后的娘子真是运气背,漂亮比不过自己的丈夫,能干也比不上自己的丈夫。 正看得嘴角含笑时,眼前一黯,云夕阳高瘦的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我说,找点野菜换换口味!” “哦,好,我这就去。”周悦娘对“客人”一向有求必应,“这顿中饭你们一人加两贯钱啊!兰姐不回家午饭的话……”想到有个讨厌的人白吃白喝,周悦娘就很不爽的看向招惹她过来的云夕阳,自家堂姐还真的不好意思说钱,只得恨恨道:“那兰姐就帮忙杀祝源和小宝钓到的鱼抵一顿餐钱。” 说完就钻进林子,云夕阳看了眼已经巴到祝源身边的周兰娘,抽了抽嘴角,摸摸鼻子跟着周悦娘的脚步也钻进了林子。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见识不凡 周悦娘刚刚钻进林子就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正好看见已经猫着腰近前的云夕阳,皱了皱眉,“你跟进来做什么?你认识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吗?” 云夕阳温润的笑了笑,对她隐隐的透露的不快视而不见,若无其事的四下打量密密麻麻的荆棘林,认真回道:“不认识不能学吗?有你这个夫子在还怕学不会吗?” 周悦娘没应他,继续猫着腰往更深更暗的林子深处走去,云夕阳当然不会再原地待着,他本意也是想趁着这独处的机会对她说几句话。 沿路,周悦娘看到了不少可以食用的野菜,顺手摘下递给了身后的云夕阳,有免费的劳力不利用那是傻子。 云夕阳看周悦娘因为劳作而满脸的汗水,估摸着手里也有了不少的野菜,提议道:“咱们回去了吧。” “你要是怕荆棘扯烂你的衣裳就先回去,我才不想看到那个花孔雀。”周悦娘算着时辰,打算顺着林子到小溪的上游坐一会儿,等到估摸着差不多了再出去。 “你怎么这么说你堂姐呀。”虽然云夕阳内心也挺赞同周悦娘这个说法的,但他还是出声说了一句。 周悦娘一点没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却被云夕阳话里淡淡的责怪气得个半死,冲动的她怎会记得云夕阳是个“客人”,再说这么些天过去,她对这个只是“稍微”喜欢跟在自己身边的“客人”印象已经升级到了朋友的地位,说话也就顾不上客气毫不犹豫的;冷着脸回道:“怎么?我说一句你就心疼了啊!那你怎么不守在她身边献殷勤,跑来跟着我干啥!” “我跟她不熟。”云夕阳如是回答,忍了忍,没继续多刺激她。 “不熟?不熟你都能出言维护她,熟了岂不是更不得了。云夕阳,看在咱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我可是警告你;我那兰姐可没你想象当中那么好啊!你也别误会,我这个人就事论事,不会偏袒,绝对站在公平的位置说话。”周悦娘或许是发觉自己第一句话说得太尖锐了后面便转换了语气。 “嗯,我相信你。”云夕阳那仔细思虑的神情不知怎地让周悦娘心里一跳,他信任的口气更是令她觉着脸上莫名烧灼了起来。慌忙选了条能听见溪水流动的道抢先走了出去。 云夕阳看着她通红的脸颊嘴角勾起了一个满足的微笑:早知道这样的刺激能够让她慢慢正视自己的存在就不用耽搁这么些天了。 “悦娘,那颗野菜叫什么?和我手里的这个一样的,应该能吃吧?”云夕阳眼尖的看见周悦娘身前不远处的细叶植物。 “嗯,这叫野葱头,拿来调味的,比家里的葱味道鲜美许多……”周悦娘一边解释一边蹲下身体伸手去扯葱,眼角余光却是发现一团乌黑的影子,脊背一阵发麻乌梢蛇是桑树沟山里随处可见的蛇类,它无毒,但看着都渗人,咬着也疼是不?所以能避开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见周悦娘没扯起来葱头反而盯着一个地方不说话,当下奇怪的问道:“怎么了?难道我看错了?”说着就准备往周悦娘靠近。 “停!”周悦娘忙止住了云夕阳的移动,可是,那边的蛇已经感觉到这边的动静,昂起头对着这边吐起了信子,饶是周悦娘知道它身上无毒还是头皮发麻,对云夕阳道:“这里有蛇你别过来,去找根树枝赶走它。” “蛇?!”云夕阳瞪大了眼睛,脑补了他所知关于这种动物的所有知识吓得脸色发白,但看到那条足有手臂粗细的暗黑色长蛇竟然游弋着身子往周悦娘方向过去,对她的那份担心还是占据了整个思绪。 “悦娘,让开!”云夕阳想都不想的冲到了周悦娘身前。 “……”周悦娘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算起来这是第三次被云夕阳救;先不说危险与否,单是他遇到危险之后毫不犹豫站在自己面前就值得一说。身前的背影看上去没有小宝的健壮敦实,但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腰身还是能够带给她难言的安全感,埋在内心深处的动心再次摊开周悦娘无法再忽视心动的真实感受。 “悦娘你快走啊!”云夕阳焦急的声音难掩担心,周悦娘没听他的起身在边上找了一截结实的树枝,拍拍他的背“云夕阳,你先让开点。” “你干什么?赶紧去搬救兵。”云夕阳还在逞强,打颤的双腿出卖了他。 周悦娘只好绕到他身边,“你干什么?”在云夕阳惊疑的问话中,周悦娘的左手被他紧紧抓住,好在她是右手拿着棍子,伸出棍子进蛇的腹下,用力将蛇挑起来扔进远处的树丛,“这种蛇没毒,”又白了云夕阳一眼:“我是山里土生土长的,这玩意儿还见得少吗?” 云夕阳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根本没办法平静,只是呐呐道:“这就好,以后注意着点。” 听到这样的劝告,周悦娘有些呆滞,记得以前和罗英杰也遇到过这种情况,但他是不怕蛇的,只是用棍子把蛇赶走之后他少不得咕哝几句,埋怨周悦娘明明可以去城里不用靠近这些动物的。 “悦娘,你发什么呆。”云夕阳弯腰捡起地上的野菜,顺便也扯起了那株野葱头,动作极为自然的重新牵了她的手,沿着周悦娘想要走的小道在前面开路;“悦娘,这里有没有毒蛇啊?” 周悦娘还沉浸在回忆里心不在焉,淡淡答道:“我们这山里的蛇大多数都无毒,但还是要注意就是了。”她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家牵着,傻呆呆的跟着云夕阳的脚步往前一步步迈去。 “嗯,回头给我说说有些什么蛇?我回去帮你打听有什么好的驱蛇药不。”云夕阳捏着掌中温软带着薄茧的小手,只觉得心被填得满满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由心升起。起初对周悦娘是埋在心里几年的梦,真实见到她之后更是被她爽朗中有点鸡婆的个性吸引,二十多天的相处,光是每天看着她温暖的眸子都觉得安心;“喜欢”只是一种感觉,具体却是怎么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被她深深吸引,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很在意。 “云夕阳!”周悦娘轻轻唤了一声后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云夕阳闻言嗯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他刚才一阵慌乱,汗水有些模糊视线,只能仔细看着脚下。 “你为什么没说让我去城里就见不到蛇之类的话?”周悦娘还是问了出来。 云夕阳有些莫名其妙:“你想进城生活吗?”他敢用全部身家打赌,这妮子才不会去城里和谁绞尽脑汁生存,即使她冰雪聪明。 “我不想。”周悦娘闷闷的回道。 “这不就行了!什么事情只要你喜欢就好。” 云夕阳这么说周悦娘反而有几分失落,这才发现自己还被他牵着走了这么远,下意识用力挣了两挣,却没挣开,想不到瘦弱的云夕阳力气还蛮大的,周悦娘常年在山上劳作,手上还是有一把力气的。 挣不脱他的大手,眼见着到了溪水上游,周悦娘干脆拉着云夕阳疾走几步到了溪边,一屁股坐在溪边光滑的大石头上面,石头只能坐一个人,云夕阳只得松了手坐到了她对面,认真的看着眼神又恢复淡淡的她,刚才他分明看到她眼中有了自己的身影,现在怎么又消失不见了?“悦娘,你是要说什么吗?” 周悦娘抬眼看了看他,“你有没有要和我说的?”看样子,似乎打算和云夕阳摊开了说。 云夕阳也听懂了,耳根子泛起了微红,好在麦色肌肤不甚明显,面对周悦娘灼灼的眼神,他还是有几分怯怯,推了推眼镜,道:“我确实有些话想要和你说清楚。” 周悦娘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实则心跳在加快,不用拿手摸,也知道自己在云夕阳的眼神下红了脸庞。 “咳咳,”云夕阳清咳两声,一双稍显锐利的鹰眸看着周悦娘,侵略感和温和感在他身上矛盾的出现,却又奇异的融为一体。 但这时,这双眼中的凌厉消融,只有满满的诚恳:“悦娘,我喜欢你!你不用觉得奇怪,其实,我们在四年前就见过面的,在新洲城码头。”知道周悦娘会错愕,云夕阳也不给她发问的时间,紧接着说道:“那时候只是朦朦胧胧觉着,这个姑娘见识不凡,可当我在松岭县见到你怒气冲冲冲到我面前的时候,那种朦胧逐渐清楚起来,看到你要被别人打伤,我根本管不住自己下意识的动作;看到你被那两个人渣差点……,我就忍不住想要杀人,但更多是心疼;这么些天,我每天看着你忙上忙下,不管多苦多累,总是哼着歌一副快乐的样子,我心里也跟着快乐!我知道,你喜欢这里无忧的生活,喜欢这里简单不用花费脑筋的日子;其实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只是我还不到能够这样生活的年龄,身后也有太多的负累;我知道我说了这些会给你施加压力,但是如果我不说,我自己又觉得闷得慌,我怕……怕祝源先说,怕还有任涛忍不住开口……” ……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心翼翼 云夕阳说了很多,但诚如他所说,他并不等着周悦娘立即就给他回应,他明早要回城里一趟,心里莫名有些慌乱;有些话便不得不给她提个醒。 其实这也是云夕阳精明的地方,明儿他明明已经说动祝源也跟着进县城,直接切断了祝源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想到虎视眈眈的任涛、貌似贼心不死的罗英杰,他突然发现,周悦娘竟然如此抢手,如果不趁着她有些领悟之时先下手在她心里划下痕迹,被人抢先可就不妙了。 周悦娘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回,只是被他话里的内容给惊呆了!这人,和自己缘分这么深?年少时候难得做一次大好人就能够遇上一个富家子?不过?周悦娘蹙起了浓眉,要是越发鲜明的记忆没出错的话,眼前这人是多么桀骜不驯的一个人,如今看他到是有那凌厉的眉眼在眼前呈现,记得他当时是怎么出走来着?好像是作为一个被告知身世的私生子,表面上有富豪家人来接,私下兄姐却是处处挤兑……难怪他说他也喜欢乡下单纯的生活,只是环境不允许他退缩,这其中的无可奈何她能理解;他对桑树沟生活的向往她也能够体会;这样的他说出喜欢自己是真的吗?还是只是对繁华城市的厌倦所形成的一种逃避?她心乱如麻,暂时理不清这纷乱的思绪。 看她一直沉默不语,云夕阳也沉默了·盯着小溪中清凉的溪水看了半晌,终是轻轻开口道:“咱们下去吧。” “嗯。”周悦娘点点头,从石头上起身,突然觉得身下湿湿的,眼神往石头上一扫,顿时脸红如血,石头上一点红印清楚的告诉她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悦娘老是忽略了她有些紊乱的生理期;此时这么尴尬的一幕竟然发生了。饶是再大胆爽朗的人也是无地自容;当下周悦娘愣在了原地,呐呐道:“那个……,你先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是我刚才那番话让你尴尬了吗?”云夕阳站住脚步,偏着头看着扭捏的周悦娘,实在觉得这个小家子气的女孩儿不像大方爽朗的周悦娘。 这时候天已近午,夏日就算没有太阳阴沉的天也带着丝丝热气,饶是在清凉的小河边,云夕阳的脸庞也出现几丝薄汗。他只是站在那,一脸温柔的神情就让周悦娘止不住脸红;若是换做往常,她铁定面不改色的给人家说:我从天葵来了,要回家换衣服去!记得在罗英杰面前她就毫无顾忌,甚至还秉着大姐姐的身份给罗英杰和小宝讲述了女人每月最苦几天,搞得小宝和罗英杰面色苍白,小宝从此对家里的女性要细心得多。 可面对刚刚对自己表明心迹的男子,周悦娘异常的尴尬了,根本就不敢说什么;面对云夕阳的询问,她只感觉整个脸都要烧起来了。但还是否认道:“不是你的原因,是我不舒服!”她的脸色潮红,额前还被逼出大滴大滴的汗珠子,一个个沿着鼻梁往下滚落。 云夕阳不由担心的近前一步,温热的大掌盖上她的额际,惑道:“有些发烫!要不,你和我一道下去说一声,之后你再回家休息。需要我陪你去看郎中吗?” 他本是好意,可他的靠近却是吓得周悦娘重新一屁股坐到石头上去,她才不敢让他看到,多不好意思啊!但人都知道,越是紧张越是容易引发不适。这么一来,本来鲜少光临的痛经也找上门来,小腹一阵痉挛,痛得她脸色从潮红霎那转为苍白。手也捂在肚子上发出一声闷哼。 云夕阳被她突来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脸上流露浓浓的关切来,“怎么了?”说着就打算仲手来抱她,“我带你去找罗大夫!不,咱们立刻去县城药铺。” “不不不!”周悦娘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手也拨开云夕阳的手臂,这下子,丢人丢到太平洋了!“你让我坐会儿就好,或者,你先去给他们说一声,不然待会儿该找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他们做什么!”不得不说,云夕阳抿紧唇生气的样子看上去很威严,那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的霸道凌厉,眼镜似乎也遮掩不住他本身的独特气质。 “哎呀……”见到云夕阳动真格的样子,周悦娘不得不低着头无可奈何道:“我要是因为这个去找大夫,估计得笑死人。” “什么?”云夕阳没听清,身子又靠近了一点点。 “我是说……”周悦娘本来鼓起勇气打算抬头给他说清楚,冷不防云夕阳靠得太近,这么一抬头,略微丰润的红唇好死不死的恰好从他的嘴角刷过,停在了他的耳际! 两人都只觉得肌肤相触之处一道道电流直通全身。云夕阳更是差点站不住脚,感受着耳边轻轻浅浅的呼吸,闻着从她身上散发的馥郁醇香,红潮开始从瘙痒的那一处蔓延,瞬间弥漫周身,明明没有喝酒,却是有了微醺的薄醉。 周悦娘也察觉到了不妥,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这样轻轻一触都能给自己带来这样如雷的心跳,还有唇边单只是擦过他的脸颊,却渀佛触到了高压电流;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毫无理由的“来电”?! 周悦娘稍稍退开了头部,看着云夕阳似乎仍旧未曾回神的侧脸,努力压下急促的心跳,轻声说道:“我大姨娘来了。” “哦,在哪?”云夕阳还是有些呆呆的,随即站直身体四处打量,可四周除了虫鸣鸟叫和潺潺流水声,哪儿来第三个人影? “我说,我天葵来了!”周悦娘看他那做贼心虚的蠢样,心里一阵好笑,倒是冲散了不少尴尬,干脆一口气将自己的窘状道明。 “哦。”这下轮到听懂的云夕阳尴尬了,左看看、右看看,不过他最主要记挂的还是周悦娘的身体,这点让周悦娘心里很是甜蜜!“那你肚子痛真的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帮你买药还是做什么?” “呃,不用了。”周悦娘也顾不上害羞了,“其实我是裤子上染上那啥,不好意思走。” 云夕阳看着她坐在石头上若有所悟,脱下身上长衫,将卷起来的长袖拉了下来,“给你,绑在腰上。” 周悦娘拿着长衫,看云夕阳光着上半身,“那你怎么办?”真是怪了,男人上半身在山里可是随处可见,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的都有,可为嘛只有云夕阳颀长劲瘦的麦色上半身看着有些眼晕,完全不敢直视! “我,就这样回烧烤那。” “不行!”周悦娘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个建议,自己消失不见回家换衣服裤子,他光着上半身回到烧烤现场,这事情怎么看怎么诡异。 “那怎办?”云夕阳傻眼了,重新接过长衫穿上,眼前一亮;“要不,你把衣裤弄半湿,就说跌倒在小溪里了。” “这还差不多!”周悦娘觉得云夕阳的脑筋转得飞快,真是不愧大户人家磨练出来的;想到他刚才的表白,不禁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云夕阳,你这么聪明能干,怎么会来松岭县这个小地方?” 云夕阳神色一黯,轻声道:“就像你四年前说的那样,大户人家里面阴暗之处太多了!如果不是有你的那些提点,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现在。说到提点,我真的有些奇怪那时候只有十七岁的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豪门世家里面的弯弯道道的,有些事情你一说一个准。”他不想提及自己那说不清的家世,拿周悦娘的“早慧”转换话题。 周悦娘暗道糟糕,那时候刚刚重生在这具身体里,感觉惶恐无依,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中穿梭徘徊,不知道怎么就把一些亲身体会和经历尽数倒给了一个陌生人听;加上当时也确实怜悯一个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还不知道会被豪门世家里的龌龊折磨成什么样子;谁料原本以为终身不得见的陌生人会再次相遇! “怎么?”云夕阳久候不到答案,不禁小心翼翼追问道。 “你不用那么小心,我这些都是看话本之后得来的道理;好不容易遇到个真正的豪门公子,不验证下有没有用就对不起我这永远也接触不到豪门的村姑。”周悦娘小心拭去脸庞汗水,故作轻松问道:“你记得这么劳,难道用上了?”心道,那些可都是对你这私生子最龌龊下流的手段,该不会真的遇到了吧。 云夕阳浑身一僵,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全都用上了,甚至自己还想到了更多的应付方法才安然活到今天!” 这样寂寥自嘲的云夕阳让周悦娘的心猛然被扯住,生生得疼啊!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接踵而来 遮遮掩掩到家换了衣裤打理好自己之后,周悦娘还是回到烧烤架子附近,要是躲在家里不出来,谁知道周兰娘会怎么样?周悦娘打死也不愿意承认害怕她巴着云夕阳不放。 有动手能力超强的任涛和小宝在,其他人基本就是抄着手等着吃的。木炭在烧烤架子里燃得极旺,为了能够不那么燥热,烧烤架子是放在溪水里的,小宝和任涛挽着裤脚站在烧烤架前翻烤着食材,祝源和云夕阳在岸上将切好的各种吃食往铁丝上穿,虽然笨手笨脚,好歹也算是像模像样。倒是土生土长的周兰娘就坐在两人旁边,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模样。 “悦娘,这酒还不错,明儿我带十来坛去给我同窗些显摆显摆。”周兰娘远远看着堂妹换了一件紫色衣衫并着黑色裤子,圆润的身材并不出彩,可她倒是蛮会打扮的。 “兰姐,这酒不对外售卖的,你不知道吗?就是二嫂娘家也最多拿两坛回家招待客人。”话中意味不言而明,抿抿唇,因为生理期引发的烦躁让周悦娘不想和她多说。 任涛目不斜视,继续翻烤手里的鱼肉,阵阵香气扑鼻而来,馋得岸上几人暗自咽起了口水祝源和云夕阳都不是那孟浪的,周兰娘想要在两个富家公子面前树立起淑女的形象自然也不可能抢先开口;只有周悦娘毫不客气,伸长了手臂,对着小宝撒娇道:“小宝,二姐快要饿死了,快点给我拿来好不好。”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小宝拿起一串烤腊肉,明知道自家二姐最馋这个,送到鼻子前闭着眼睛深深一嗅:“哇好香的正宗五花腊肉啊,肥瘦合宜、油而不腻……” 冷不防,任涛一个无影手将肉串抄到手中,合着手里一个盘子,里面不少烤好的小鱼,一起大步涉水来到岸边,肉串想也没想就递给了周悦娘,顺势将盘子也推了过去;“反正我们只随便烤,谁有特别爱吃的自己下水烤。” “是啊,是啊站在水里好凉快的。”小宝在水里跳了两下,又给周悦娘送来了一串五花肉。 “人家也要。”周兰娘飞快凑了过来,鱼啊、新鲜肉啊,在城里烧烤摊也能吃到,但这五花腊肉能够留到来年的只有山里人家,她也馋啊! “没了!”小宝手一摊,“要吃自己烤。”说着回到烤架边上开始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祝源和云夕阳对视一眼,一同起身拿着串好的一盆子食材往水中央步去,周悦娘也想去,可想到自己的生理期还是决定离冰冷的溪水一点,施施然端着盘子,拿着两串腊肉吃得倍儿香。 周兰娘脚下的鞋质地名贵,本来打扮的漂亮,想着勾引俩富家公子;但她却没料到俩富家公子不喜欢和她这个大美人风花雪月、躲在凉爽的家中谈诗论文,反倒挽起裤脚、光着脚丫往水里去! “悦娘,分一半给兰姐。”这下,她也顾不得形象了。 “噗……”周悦娘嘴里的腊肉被“无意间”喷到了手中的盘子里,囫囵咽下口中的存货,问道:“兰姐说啥?” “你……”周兰娘还能够说啥?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别过头去。 周悦娘才不管她凭啥就你装高雅我就要给你吃的?眼尾余光看云夕阳和祝源走溪水里那样,又差点笑喷了;小溪里的石子大的小的都有没走习惯这种道的人穿鞋子都会咯得够呛,也不知道小宝和任涛故意还是什么的竟然都没提醒两个城里富少几句;忙三两口吃完签上剩下的腊肉,挥手招呼小宝道:“再给我送点来。” 顺便对云夕阳和祝源嘱咐道:“你们认着脚下的大石头踩要好受点。” 周兰娘也冲着小宝命令道:“也给你兰姐送点过来。” 周悦娘当下就不干了,回头道:“你自己烤去,难道你也成了城里人怕咯脚。” 周兰娘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都像你们这些土包子啊,人家的脚早就歇嫩气了。倒是你,坐在这儿干嘛?你的鞋子还可以涉水呢。” “我葵水来了,不想沾冷水;要不你穿我鞋子过去烤,也好让那几个男生看看,咱们周家的姑娘也是能做饭的。”最后这句周悦娘是特意加上去的,不给她点暗示她就老是在这里和自己唧唧歪歪的讨厌死了。 “那快点啊!”周兰娘果然眼前一亮,堂妹坐在这儿不动,自己去亲手烤吃的,显得自己多勤劳能干啊。当下脱下鞋特意放到了云夕阳和祝源鞋子的中间,当看清俩人的靴子是和小宝一个式样的普通布鞋的时候眼角抽了抽。 却不知,周悦娘说话的声音不是太收敛,在场好几位男子都是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小宝奔跑的脚步更快了几步,带着几分关切的说道:“要不我回去提个热水瓶来,难道你口渴了喝溪水啊!” “不用,我吃点烧烤就回去了,你捡着我喜欢吃的给我烤个几样过来吧。”她也不客气,看着周兰娘涉水向三大帅哥冲过去,也没忘记在她后面充满姐妹爱的唤了声:“兰姐,你真好,我要吃一串豆腐干,多点葱花。” 因为周兰娘的目标还有些摇摆不定,一顿烧烤倒是没见她出什么幺蛾子,周悦娘转念一想,万一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关她什么事?拍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身,反正身体不适,回家睡大觉去。 回家就接到好消息,明儿是周悦娘二十一岁生辰,周兰娘可是打了招呼的,明儿在城里给她摆了一桌家宴,到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放松一天;就连一心钻在生意里的周世海和罗月华也是兴致勃勃的准备起进城给各家带去的礼物。 招牌的美酒必不可少,腊肉和新鲜蔬菜也备上些,再然后就是山里的土产野菜什么的,总之城里没有的都多多少少得带上一点。这么一折腾,就到了晚饭时辰。 周兰娘一直是祖母白凤莲的心头肉,都说距离产生美,许久没回家的周兰娘这么一回来,日子好过点的白凤莲立马生火做饭,大手一挥:今晚伙食小叔家! 得,又是一顿难度过的夸功宴!祖母夸完大娘夸,大娘夸了,祖母接着夸;这么几年了,哪一次不是这样? “咱们兰兰有出息,这都要结业了吧!是去衙门做女吏还是去宫里做女官?祖母死也可以去给周家的列祖列宗报喜咯。” “可不是,咱们兰儿有学识,人长得也漂亮,今后啊,少不得接咱们去城里享享清福,老是一辈子在山里讨生活,有什么出息。”白翠说完还冲着周悦娘努努嘴。 “小宝也不错,来吃口菜,长高点。”白凤莲挑了一根菜心放进小宝的饭碗里,再长,再长就改拆门框子了。 周悦娘筷子一放,“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家里还有客人没吃晚饭,我得回家看看去。”煮饭的罗月华和帮忙的花清芳都被白凤莲征召回老院子做“夸功宴”,家里虽说安排了那些客人去孙家吃一顿晚饭,但不知道云夕阳和祝源这两个富家公子习惯不?往日住家里的那些人都出去四处找乐子,这两人也不都格格不入吗?弄得只有跟着小宝或是任涛溜达,再不成就是到果园里帮着捉捉虫,梳梳果什么的。 才走出院子没几步就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这可是一片竹林,该不会祸事重演了吧,当下张嘴就准备叫喊。 “悦娘,是我。”任涛一向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哦,吓我一大跳,任涛哥怎么出来了?”周悦娘回头看着俊美的任涛在月色下脸色似乎不对劲,压着刚才被吓得狂跳的心脏,狐疑的看了看他身后。 “后面没人,我……我只是说我要方便一下!”任涛果然是有事,竟然会解释了!低头正好对上周悦娘在夜色中发亮的杏眸,差点口吃;但,犹豫从来不是他的个性;只见他飞快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塞到周悦娘手里:“你记得那年我走的时候说过的话吗?”见周悦娘眨了眨眼睛,任涛闭了闭眼,一鼓作气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回来之后你却已经定了亲,我也就罢了,在一边看着你幸福也好!谁知道罗英杰他竟然不知道你有多好,也幸好他看不到你的好;我才有机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愿意和你就待在桑树沟经营这里的一切。希望你好好考虑!” 也不等周悦娘回答,任涛竟然转身就跑了,一点儿也不见平日里的那种冷静从容。他如何不急迫,冷眼旁观,云夕阳和祝源谁都不是吃素的,谁都有可能向周悦娘表白,自己不过只有一个能够陪着周悦娘待在桑树沟的优点而已。 周悦娘傻乎乎的站在原处良久:今天是什么日子?不是明天才是七月初七七夕节吗?难道都时新节前表白好一起过节吗?手里捏上去是一个硬硬的盒子,借着月光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根银质的手链!好像、似乎,这根手链曾经在城里在货栈看了很久,最后害怕做活儿不小心弄掉,最终还是没有下手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接二连三 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重新踏上回自家院子的阶梯小路没走两步,脚步再次停滞,祝源就倚在自家院子背后那颗巨大的梧桐树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闪动着灼热的光芒,刚才的那一幕他是不是看清楚了? 周悦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现在心乱如麻,哪里有闲心去管祝源的心情,提步就准备往家里走去。 “等等……”祝源却是在周悦娘经过他身边的那一瞬间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那烦躁的样子让周悦娘心里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 “放开我,你干什么?”甩了两下,只感觉手腕像是被铁环箍着,祝源高大的身影和身后竹林的暗影合为一体,更让周悦娘心里发慌。 “不放。”祝源毫不犹豫的回道,一向严肃强硬的他眼睁睁看着云夕阳、任涛纷纷出手,他在边上看着心里无端烦躁。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从最初的好奇慢慢对她产生好感,明知道家境会是最大的障碍,他本不想这么急迫,但总有这样那样的条件赶着自己走。 “祝源,你想要干什么?你不放手我就大声叫了啊!”周悦娘急了祝源反倒笑了,严肃的眉眼带着说不清的威严,让人不敢轻忽他的话;“你尽管叫,这个时候把人吵来你说会是什么结果?” 光是说说不算,他似乎觉得周悦娘叫人这个提议甚好干脆利用高壮身材的优势拉着周悦娘转了个身,直接将她压到梧桐树上。 背靠着大树的周悦娘仰着脸庞,在月色下竟然有一种迷惑人心的魅惑,祝源鼻端又闻到那印象颇深的醇酒香味,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饮下一口烈酒,醺醺欲醉…… 眼看着祝源的做派,周悦娘大骇,这样的眸色在罗英杰眼底没少看到过;忙伸出一只空着的手抵住他的胸膛另一只手也使劲挣起来:“祝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知道,我会负责的。”祝源也有他一套处事方法,也许他认为只要让桑树沟的人见证他的逾矩,家里那些人为了面子或许就会同意自己娶一个山里姑娘。 听到这样的话周悦娘更是惊骇,看到祝源越来越近的五官,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然屈膝猛力往上一抬,抵住祝源的手臂使劲一推,趁机埋头往家冲去。 至于祝源在她身后闷哼一声摔没摔倒就不得而知了。 幸好院子里虽说灯火通明,但没一个人影,周悦娘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捂住狂跳的心躺在床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腕疼得要死,借着灯光看去,一圈青紫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再借周悦娘两个脑子也没办法理清今天这接二连三的事情,算起来,三个不同类型的优秀男人向自己表白,换做周兰娘那样的女孩子怕是高兴得不可自拔吧,然而周悦娘不同,毕竟两世为人,虽不说人情通达,但看事情总归会在脑海里多转一圈。 祝源也是富家公子,这点从他的一举一动、衣着,座驾上就能看出。他为什么会对自己有那样的想法? 任涛,这个原身“周悦娘”的青梅竹马,为人最是沉默寡言,但在周悦娘心里,对他的印象也是极好;只是觉得他喜欢的或许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那个“小青梅”;若是能够抛开这点疙疙瘩瘩说不定她还会选择他,可惜疙瘩就是疙瘩,是没办法抛开不管的。 再说云夕阳,想到他,周悦娘的心空前的乱了!两人之间的缘分那么深。对他周悦娘是有感觉的,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她也知道,感觉不能够说明什么,摆在两人面前的现实问题才是最难办的!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看着旭日东升还是一筹莫展。 “二姐……”门口突兀的传来小宝压低的声音。 周悦娘闻言一愣,随即笑着飞快的起身穿衣服,发现手腕上的青紫很是显眼,甚至还肿了一点,心下咒骂了一句,突然想起上次从大姐家拿的一个头花,宽宽的弹性碎花布,戴在手上应该可以遮掩吧? “怎么这么慢?”开门之后小宝一边低声咕哝着,一边端着一碗荷包蛋进门;“二姐,生辰喜乐!” 白色的搪瓷碗中,六个形状完美的荷包蛋泡在红糖水中,这是周家的传统,每个人生辰的当天早上都会吃上一碗荷包蛋;记得自己刚来这个家过第一个生辰的那天正在自怨自艾又是孤单度过之时,就是小宝,端着四个荷包蛋出现在自己床边,也是这样欢快的语调,诚挚的祝福。那年家里明明生活艰难,用来换盐、换酱油的鸡,罗月华还是拿来给自己煮上;小宝明明在边上口水流一地,却是说什么也不肯咬上一口。 “二姐,看着就能饱吗?趁热吃,吃了咱们去县城里,大姐恐怕等急了。”小宝拿着筷子夹了鸡蛋送到她嘴边,憨厚的脸庞上还带着稚嫩的痕迹,话里话外满是对周悦娘的关怀之情。“看,娘害怕你今儿不舒服,特意给你加了红糖。” 周悦娘就着小宝的手咬了一口甜嫩的荷包蛋,这可是自家纯放养的母鸡生的生态土鸡蛋,加上罗月华的手艺,味道倍儿棒。 嘴里还含着荷包蛋,周悦娘说起话来囫囵不清;“爹娘和你吃了吗?” “娘说先给你端来,爹给咱家祖父祖母送两碗去……”小宝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个完整的荷包蛋塞满了,不禁呜呜说不出话来。 “好了,我的食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娘煮了六个我哪吃得完。”周悦娘也送了一个进口,“我们下去吧,我也去给爹娘煮。”现在家里日子好起来了,几个鸡蛋根本不在话下,所以现在是全家人都必须一起“过生辰”。 周悦娘端着碗拿着筷子在前面走,跟在后面的小宝这时候才发现二姐今天的装扮有些不一样! 高高束起的头发显得很精神,粉色的棉布裙子在胸下收了腰线,看不到圆润的腰部曲线,但却是凸显了白嫩的脖子和丰满的胸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别样的魅惑! 小宝在心里琢磨了半天终于总结出了今儿二姐什么地方不同了,原来她穿了裙子,右手腕上戴着一根一寸宽的装饰手圈,和衣服一个花色,配起来真好看。 “二姐,你今天好漂亮!”小宝由心赞道,他一直知道大姐的成衣店有二姐的一份功劳,以前回家总是看二姐一身方便劳作的装束还曾经私下埋怨大姐不厚道,幸好没曾表露,此时看来,非大姐不厚道,而是二姐不显摆! “就今天漂亮?”周悦娘头也不回的问道。 小宝可是听出里面的揶揄,连忙拍马屁道:“二姐每天都漂亮,今天特别漂亮!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这还差不多!”周悦娘得意的笑了笑,弯弯的浓眉杏眼说不出的神清气爽,昨夜的辗转反侧仿佛不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因为她一下子想通了;一切随缘吧,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下去和周世海夫妇亲亲热热的吃了早饭,趁着罗月华给上上下下客人煮白水鸡蛋,做豆浆的间隙,周悦娘溜上楼,今早听小宝这么一夸奖,搁置多年的“悦己者容”爬到了明面,想着今天出去城里见的可不止自家大姐一家,夏家向来有什么事情可都是全体出动的,化点淡妆也是对那越来越富贵的家族给予尊重,以后也好相求不是吗? 这张脸皮肤被养得超级好,白嫩中泛着薄红,眉毛有点英气,周悦娘只是将眼线化了以扩大自己杏眼的线条,再涂了淡淡的浅粉色眼影和裙子配套,稍微在鼻梁和双颊加点暗影,显得脸部不是那么圆润;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周悦娘还是挺臭美的,这张脸这么一阵捣腾,看上去竟然英气爽朗中透着俏皮活泼,顾盼之下自有一番自信婉约的风礀,不禁对着铜镜捂唇傻笑了一番。 “悦娘,好了没?”下面是罗月华扯着嗓子的叫唤,随即好像一群人又叽叽咕咕说了什么,听得到有云夕阳他们的声音。 周悦娘从换下来的裤子裤兜里摸出任涛拿的那个小盒子装进衣兜里,这才往楼下走去。 下得楼来才发现等着自己的竟然是云夕阳,不由四下看了看,刚才还人声鼎沸的院落怎会一下子鸦雀无声? “你爹娘的车上放了不少东西,连小宝都坐祝源的马车去了;我想,你是不愿意和你堂姐坐一趟车的吧,就勉为其难充当你的车把式好了。”云夕阳看似不经心的解释,其实心里很是紧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好女高嫁 这些人!一个两个不知道心里想的啥?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周悦娘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止住心里那种异样感,看着有些呆愣的云夕阳道:“那走吧,你不怕赶不上你们酒庄的品酒会吗?话说,那‘桃花开满地,是你们要发布新酒的噱头吧。” 她唇边总是挂着让人心安的微笑,云夕阳只要是待在她身边,因为酒庄事情而起的烦躁也便消失了大半,闻言笑着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要是以后你那酒能够量产要是忙不过来的话,记得第一合作对象一定要是我的金华酒庄啊,不然这一个月的钱拿给你白挣了啊!” “好吧,有机会咱们合作。”周悦娘敷衍回道,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隐蔽的哈欠,被云夕阳看个正着,两人上车坐好之后也就不找话题打扰她,让她趁机能够好好睡上一觉,她眼底的黑晕可是没办法掩饰的周悦娘一上车很快就睡着了,只是一直在做梦,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梦,而是三个男子各有特色的表白! 云夕阳诚恳,任涛朴实,祝源强横,这三个男子表白的那一幕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里过来过去,让她烦不胜烦,不禁伸手乱挥想要将这些人全都挥出自己的脑海,甩出自己的生命轨迹。 “悦娘,你怎么了?噩梦吗?”云夕阳发现了她的异样,看到她在对面挥着手叫嚷着走开,担忧之下赶紧道。 见她挥手一副被梦魇着的凄惨模样,眼看着她胡乱挥舞的手就要拍打到车窗上,生怕伤了她自己,赶紧伸手制止她的举动,口里也不住的低声唤着她的名字。 还没唤道周悦娘清醒,云夕阳就发现了她手腕的异样! 原来,云夕阳抓她手腕的时候正好抓在她手腕上的装饰布圈上,一拉一扯中,布圈脱离了原来的位置,自然露出她腕上那一圈狰狞的青紫。 这下,云夕阳没唤她名字了,皱起眉头仔细看了看那伤处的痕迹,唇顿时死死抿住,如果他没看错,这是人为捏出来的!这个伤痕在昨晚之前是没有的,昨晚她是去了老院子吃晚饭,回家之后便早早睡下,老院子人多口杂,若是在那边出的岔子没可能能够瞒下来。依着对周家人护短的了解,若是他们发现了周悦娘手上的痕迹怎么不大惊小怪? 今早不管是周世海、罗月华还是小宝,都没有丝毫的异样,那这伤能够出现的只能是昨晚她吃完饭之后回家的途中,能够遇到谁呢?联想到和自己房间相邻的祝源昨夜出门、回房的时间差,云夕阳的眉头几乎能拧得出水。 因为他的愤怒,手下无意识加了两分力道,没被他温言唤醒的周悦娘却被手上的痛意惊醒,“嘶,好痛!” 云夕阳被惊醒,连忙松开她的手坐回原位,修手的手上青筋隐现。 周悦娘揉着手腕挣开眼,见云夕阳看着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倒是浑身上下散发的气势有些吓人。 “怎么啦?”下意识的,周悦娘将右手藏了藏,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在云夕阳看来很是受伤,证明她一直都没把他当做“自己人”。 一路上他再也没说什么,终于在上午巳时之际来到了金华酒庄门口;那里,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高高的展示台,早已经热闹非凡。 “公子,到了。”车把式拉住僵绳停好马车,对着车帘低声道。 周悦娘撩起车窗帘子,鼎沸的人声更喧嚣地传进马车。她看着丝毫没有意思下车的云夕阳,问:“你不上去吗?” “这种场合自然有秦叔帮着打理,去不去都是一样的。” 这次的品酒会看上去很成功,云夕阳一个月之前留下的噱头吸引的不只是普通酒客,还有许许多多的货栈掌柜,今天看来又是一次免费造势的好时机。 在云夕阳的吩咐下,秦叔还请来了不少当地和邻县的酒楼掌柜,这些人对于食物的嗅觉何其灵敏,秦叔只需要说出云夕阳的另外一个决定,让这些人先免费进上一批桃花酒在店内试卖,见到效益之后再说其他;能够不出本钱就拿货,这样的好事谁都愿意干,当即就有数家酒楼和酒庄“深入交谈”起来。 秦叔忙得四脚朝天,云夕阳自然没能闲着,周悦娘没兴趣参合,找了机会给云夕阳打个招呼后快速闪人。 祝源也在现场,看到周悦娘离开似乎也想跟着开溜,可云夕阳却是对他“恭敬有加”,勾肩搭背的就带他去了酒庄内的办公地。 有那醒事的看到梓源商号少东家竟然和这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酒庄掌柜这么相熟,赶紧四下转告,果真给云夕阳带来了不少的生意暂且不提。 周悦娘之后打了车直奔周彤娘安排的一处酒楼,虽然不像云夕阳当初住的那么高等级,但也气派豪华,里面的预定席桌也是一大特色;今天借着给妹妹庆生的名目,周彤娘包下了这个酒楼的“绿柳阁”,里面可容纳十桌席位,她准备了三桌。 周悦娘这个主角的姗姗来迟并没被太多人注意,因为夏家不管是谁家要做什么席位,另外两家可都是会倾巢而出,说得好听叫大家族团结一致,不好听叫炫富比拼。周悦娘到达的时候,夏顺江正和夏顺海两个讨论各自庄子染坊的事儿,夏梅则拉着周彤娘的手关切的询问着什么,没见到谢县令和她两个儿女的身影,大概有事情耽搁了吧;最先招呼周悦娘的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竟然是夏炎。 “二姐。”夏炎正在和小宝唠嗑,显然对小宝所说的话感兴趣,看到周悦娘的出现,这孩子眼睛里全是亮色。 他的呼唤让本想低调坐到两人身边的周悦娘只好端着笑脸对在座的一一问好,看夏炎父母的样子像是有些和好如初,周悦娘也是有些诧异,不过这些对她没太大的关系,招呼完一圈亲戚之后肯定要客套的问候几声没来的人呢。 夏梅不知道什么原因,看周悦娘的眼神充满了她看不懂的热切:“你谢叔叔他们今天有个宴会,文凤那孩子现在有了未婚夫,说什么今天日子特殊,出去单过了;文龙去货栈买点东西,就快到了。如今你文龙哥也在衙门做事,以后有事也可以帮衬。” 虽然不知道夏梅说这么详细干什么,但出于礼貌,周悦娘还是笑着夸赞道:“文龙哥和文凤姐真有出息,夏姑姑真是福气。” “是啊,他们倒是出息了,只是这文龙啊,老是不愿定亲,他比你夏姐夫只小了一岁多,可你看你大姐给你夏姐夫生的孩子都好几岁了,我家那个却没他能看上眼的姑娘,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哟。”夏梅笑眯眯的拉了周悦娘坐到了她们身边,看样子还有继续说的势头。 周悦娘不知道今儿夏梅是怎么了?赶紧往自家大姐看去,却发现自家大姐一脸的喜色,就连自己老娘也是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啥,更别提老爹周世海了,抱着外孙子和夏姐夫聊得热火朝天,都没人给她解解惑。只得顺着夏梅的话继续奉承道:“夏姑姑别担心,文龙哥那么优秀,还愁找不到喜欢的娘子么。” “嗯,还是悦娘会说话;你和你大姐还有小宝都是难得的好孩子;瞧你,操持家务、开酿酒作坊,还给家里上上下下出主意,真是难得的好媳妇人选啊!那罗家孩子竟然忘恩负义,有他后悔的时候,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你夏姑姑可是明眼人。” 周悦娘觉着,这夏梅的话听着咋这么别扭呢?脸上的微笑就有些挂不住了,正尴尬不知道说什么之际,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门口身影一闪,长相不差的谢文龙快步走了进来,夏梅连忙招手道:“这边,文龙。” 谢文龙这人在衙门做事也两年了,身上的傲气又浓了点,顾盼之间也多了几份油气,对夏梅的呼唤还算听话,和舅舅舅娘招呼之后笔直走了过来,眼睛定在周悦娘身上就不动了,怎么也遮不住眼底那份惊艳!“想不到悦娘打扮起来还真漂亮。” 这话说的可真是直接,周悦娘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什么意思? 夏梅给谢文龙抛了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拉了他坐了下来,“那你就好好和悦娘说说话;对了,你不是去给悦娘买生辰礼物去了吗?还不快点拿出来。” 周悦娘看着势头怎么敢继续待下去,扯了周彤娘一把就往边上拖;“大姐,过来,我有些女儿家的心事问你。 话都这么说了,旁人还会跟吗,周彤娘看样子也是想给她说什么,顺势跟她来到了包厢外的一处角落,还没等妹妹开口,周彤娘就一拍她的肩膀一连串的夸赞道:“悦娘啊,幸好你今天精心打扮得这么漂亮,不然文龙还看不上你呢!这下子好了,原本我还说以文龙的眼光肯定看不上总是素面朝天的你,想不到你今儿这么长脸,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嘛!我姑姑和姑父一向很看得起你,这下子你可以扬眉吐气了,罗家哪儿比得上谢家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非是良配 周彤娘这种笃定带着喜气的语气让周悦娘拒绝的话卡在喉间不上不下,要说谢家的门楣,周家可是拍马也赶不上的。如今的谢天久已经身居县令要职,谢文龙和谢文凤也是各有发展,和周家一门靠土刨食的农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又是谁从这中间牵线搭桥的呢? 稍微一想,周悦娘已是了然于胸,拉了周彤娘道:“大姐,这事情这么突然,你怎么没和我说道说道。” “这不是想给你惊喜嘛!我只是那么一提,姑姑就兴高采烈的让文龙和你正式相看相看了,刚才还让文龙亲自去货栈给你选礼物呢。文龙刚才都还不情不愿的,这不,看到你之后笑得那个满意啊,我也就放心了!”周彤娘是一心想让优秀的妹妹找个好的归宿,也让罗家看看自己妹妹离了他们家可是行情渐长! 她的好意周悦娘很理解,只是对这么突然的“相亲”觉得不适应,对谢文龙不说是青梅竹马,至少了解还算深的,他在书院念书时就经常出入青楼酒肆,虽说在古代男子去青楼酒肆寻欢作乐很平常,但她可不喜欢这种男人。 看了眼小声说话的谢文龙母子,周悦娘摸了摸脸,很是怀疑这两天自己脸上是不是画满了桃花,不然怎么桃花运这么集中呢?但这朵桃花可不简单铁定是朵烂桃花。直接拒绝会伤了三家脸面,让三家的关系变得尴尬,只能够徐徐而图之了! 这个拒绝的契机来得之快绝对出乎周悦娘预料! 三言两语让周彤娘暂时不要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两姐妹并肩回到位置上,刚刚坐定,夏梅就慈祥的笑道:“瞧瞧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娇艳,真是让人看了就喜欢。” “夏姑姑谬赞了。”周悦娘帮夏梅倒了一杯茶,低头又帮着谢文龙倒了一杯有些恼怒谢文龙那目不转睛的眼神,但碍于满堂的亲眷,只好隐忍不发。 夏梅见自家儿子那样子如何不知道他是看上了周悦娘打扮之后的样子,想起昨天说起他和周悦娘的事情,两兄妹都是满脸的不快,文凤今儿甚至找理由不参加宴会,文龙人虽然来了,可也是堵着气呢,现在好了,她也没想到周悦娘今儿打扮之后简直和平日有着天壤之别。 看儿子那傻样干脆在桌子下踩了他一脚,加重语气喝道:“你买的生辰礼物呢?” “哦……哦……”谢文龙这才回神,但伸在裤兜里的手怎么也摸不出来,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礼物是个什么东西?因为不乐意母亲的安排,他买礼物当然不会太上心,刚才那个货栈的小姑娘长相不错,他只顾着和她搭讪,最后付钱,哪里知道对方包的什么?不过好像没给多少钱。 “这个……这个是文凤送给你的生辰礼物,让我帮她给你赔罪的;我的……要是悦娘愿意,待会儿午饭后我带你去货栈随便挑。”谢文龙说得坦率可在场三位知情的女性都不经意的挑了挑眉。 “哦,那就谢谢文凤姐了。”周悦娘巴不得他这么说,正在想怎么推掉他的邀约时,门口响起一道快乐的女声:“我还以为哪里有同名同姓还同一天生辰的周悦娘,结果真的是本尊啊!” 这话说得真没礼貌,无奈说话的人长相靓丽,看上去气质也颇为不凡,不是周兰娘是谁! 她今天的同窗会也是选在这个酒楼的另外一处包间,路过之时她也看到这间包间门口的那个红牌子想起今早全家出动的周家人,心里就不怎么舒服给周悦娘做生辰犯得着来这么高档的酒楼吗?更气人的是,凭什么就他们一家人来其余人怎么不见招呼一声?当下就贸然推门套近乎来了。 不曾想,推门唤人之后才发现里面的人大多是不认识的,不过,她可不是怯场的人,不过就是大方一笑,同一道的同窗交代下,迈步进了包间。 眼珠子一转,对屋内众人的身份也差不多了然于心。夏家三姐弟的富贵那可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的,周兰娘在城里生活习惯了,如何不知道这儿的人个个不简单,笑得也更灿烂了;落落大方走到人多的地方,展露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悦娘,你们怎么悄悄的就跑到这儿过生辰来啦?都不让兰姐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周彤娘一向长袖善舞,立刻起身笑着招呼道:“兰兰不知道,悦娘是个懒的,她才不知道我会给她过呢;这不,也是想让你二叔二婶借这个机会休息一天。”周彤娘暗道要遭!这本来就是给周悦娘安排的相亲宴,这有个比主角长相出色的人出现,不就抢了主角的风头吗?眼角余光果然看见了谢文龙盯着周兰娘俏丽的脸,眼睛都不带眨的。 注意到这点的还有周悦娘,她从来没这么感激过周兰娘的出现,刚才还在斟酌着不好拒绝周彤娘和夏梅的殷切好意,这不是最好的理由么?于是她也空前热情的招呼周兰娘道:“兰姐,人家不是知道你今天要参加同窗会才不好打扰你的吗?同窗会多热闹的事啊,人家可没机会参加。”她这是特意提醒夏梅母子,自己学识有限,你们可要好好考虑。 谢文龙的视线早就被漂亮的周兰娘勾到一边了,周悦娘虽然也不错,但两人完全属于两种风格。周兰娘明艳照人、周悦娘温雅宜人,对年轻的谢文龙来讲,肯定是要闪亮的才能吸引住眼球咯!想起进门时看到的那些个人,热情的招呼周兰娘道:“原来是周大小姐啊,既然来了,一起坐坐吧。” 周兰娘先是高兴的眼睛发亮,随即坐到谢文龙对面:“你是谢公子吧?”周兰娘的眼睛很毒辣,谢文龙周身的穿着都不是凡品,再说周兰娘的亲戚中间合乎这个年龄的只有他在衙门当县令的姑父的儿子谢文龙,这可是比祝源或者云夕阳还好的选择。 “是啊!周大小姐竟然知道我?”谢文龙和周兰娘竟然旁若无人的聊了起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 周悦娘竭力制止自己嘴角的笑容,拿着谢文龙送的小盒子对夏梅道:“夏姑姑,帮我谢谢文凤姐的礼物,她有心了!你们慢慢坐,我陪小宝说点事去。” 小宝和夏炎早就等得不耐烦,可看到她在夏梅那桌也不好意思过来唤人,这时候见她捏着礼物过去,夏炎首先就发难了:“悦娘姐,你拿的什么?” “你文凤姐今天有事来不了,她送我的生辰礼物。”周悦娘轻描淡写的说道,接着压低声音恶狠狠对夏炎道:“你呢?最近没出来胡混吧?” 夏炎忙不迭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我这不是在问小宝哥他们书院的事么?” 小宝也在边上打圆场:“二姐,你说什么呢?夏炎对金石方面还颇有见解,相信平时很用功的,不然哪有这么厉害。” 周悦娘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夏炎,不置可否,小宝看她一副轻视人的模样,赶紧后继续纠正她的不良态度:“二姐,你别那样看夏炎,他很上进的。” 夏炎也跟着保证:“真的,为了我爹娘和睦,我一定要有点出息样。” 这还差不多!周悦娘坐在小宝身边,从小宝边上小心的看向“相谈甚欢”的谢文龙和周兰娘,深深为一脸郁色的夏梅叹一口气。 周悦娘这个生辰宴抛开不请自来的周兰娘还算圆满,气氛始终融洽热闹。生辰宴结束后,周家父母安排客人打马吊,周悦娘对此没有一点兴趣,便准备出门走走。 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逛到金瑞大酒楼的楼下,仰头看着眼前的招牌,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夕阳的情景,那时候气冲冲的冲了上去,都不曾想过退缩! 记得自己上去之后一味的咄咄逼人,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云夕阳就已经认出了自己,不然怎么会任自己胡闹撒泼……想到这些,她不禁微微一笑,这笑还没笑完,她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谈话声,让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伤心太过 周悦娘所站的位置正好是在酒楼门口的红色圆柱背后,正门上来的人根本看不到这处死角,她倒是不但能够看清进门的人,也能够听清门口之人说的是什么? 很不巧的,门口两人的话题好像正是她本人! “你跟着我来酒楼干什么?难道你们偌大一个梓源商号在这儿还没你住的房子吗?”有点尖刻的质问和云夕阳平素的温文有些相悖。 被他这样挤兑的是祝源,仍旧一副肃然模样;干脆停步在酒楼门口,眼神闪了两闪,沉声道:“若不是刚才人多口杂,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里吗?这样也好,就在这里说事情,我也懒得上去了。” “哦,你说!”云夕阳笑得越发温文尔雅,从周悦娘的角度看去,他一双凌厉的眸子中盛满了淡淡的嘲讽。 “周悦娘!你不要伤害她!”祝源一向给人的印象就是说一不二,不管说什么话都让人感觉那种肃然扑面而来。只是云夕阳显然不吃这一套,看了看周边冷清的环境,也没打算挪动地方,玩味的盯上对方,四目间似乎能看见火光流窜。 “祝源,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伤害她的是你吧?昨晚你对她做的什么事你心里清楚,我还没给你算账呢;还有,我先前提过的那两位大掌柜,你也别想了;梓源想要在那里站稳脚,还是慢慢来吧。”说完,云夕阳转身就打算进门。 “云夕阳,你别妄想利用周悦娘,她那么美好,不应该得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一个罗英杰已经够了。”祝源又一句话留住了云夕阳的步伐。 “笑话!你就知道我对她是利用?难道就不能是真心吗?”云夕阳的回答模棱两可,根本听不出真心。 “你们云家人做事从来都是为达目的誓不罢休,且要做的事情永远都会做成为止,不计手段!我不希望在我扫清身前障碍后得到的周悦娘已经被你们伤得千疮百孔。” “那等你扫清障碍再说咯。”云夕阳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顺便指着远处走近的秦叔一行人对祝源道:“不好意思,祝公子,我手下有事情找我,你请自便!” 祝源哼了一声之后转身扬长而去,不远处,一辆崭新的马车在午后阳光下彰显着霸气,车边的男人恭敬的等待他的靠近,然后撩开车帘伺候他上车。 周悦娘看着那样的祝源,心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那样的家境,难怪养成他那个老成稳重的表面,内里却是恣意妄为;不过那样的家境,想必不会允许他喜欢上一个村姑吧! “三少爷。”秦叔一行有四个人,他是云老太爷派到云夕阳身边帮忙的总管;还有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丽姑,是云夕阳父亲商会的成员,她们一共有十人,专司记录云家子弟这次的考核全程;一位是云夕阳带来的管事方城,还有一个则是金华酒庄现任的庄主萧松博。 站定在台阶下,面对台阶上那个一脸闲适淡定的云夕阳,底下四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浮上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你们辛苦了,进去找个位置坐着歇会儿?”云夕阳勾起嘴角,亲切询问这几个今天忙得脚不沾地的属下,特别是在太阳下晒得满头大汗的丽姑:“丽姑姐姐,赶紧上来,看把你晒得?要是黑一点可就不好看了。” 不但这样说着,他还掏了纸巾,轻柔的帮顺势踏上台阶的女人擦了擦额头;眼神温柔而专注。 “额……”见到此情此景的另外三人有些尴尬,方城忙对云夕阳报告:“三少,今天品酒会相当的成功,比预期的多收到了近一万两银子女的订单。酒庄这一月的存货尽可以应付了,之后我们的酒要向周边售卖,预计一个月之内能够达到供应全省城……;但经过账房仔细计算过从现在到年底,半年之期第一次初考之时,这成绩……”下意识的他看了一眼媚眼如丝的丽姑。 丽姑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不顾及时间地方,攀着云夕阳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道:“三少慢慢来,这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有些忙,只要最后你能够拿出规定的账目,我无所谓!” 周悦娘在角落里咬着手指头:无所谓,看你这老女人都快黏到人家少爷的身上去了还无所谓?晒黑了不好看?你怎么没对我说过?我可是每天都在山上晒着,再过些日子开始采果,势必晒成小黑妞,你会不会就觉得丑死了?她根本没反省下自己为何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那边,萧松博再次感叹起了金华酒庄往年有仙来美酒时的盛况;秦叔神色一动,突然正色道:“三少爷,你弄的酿酒方子到手没?” 这话一出,另外三人全都眼前一亮,丽姑更是喜气盈盈:“对啊,凭咱们三少无往不利的美男计,只要从那个村姑手里拿到酿酒方子,还怕接下来半年赚不够考核需要的那笔钱吗?” 当着这些人的面,云夕阳怎么好说出自己根本没打算“骗”酿酒秘方,只好支支吾吾回道:“还没呢,快了。” 得到这个答案的秦叔等人十分兴奋,“那三少就慢慢忙,我要去庄里看看预留的那个酿造间还差什么东西?” “你们去吧,我有些累了,就和三少上去休息一会儿。”丽姑这是在下逐客令了。方城等人巴不得云夕阳和“监考”处好关系,含笑和云夕阳客套两句就告辞离开;离开之际,周悦娘都还听到秦叔在和萧松博说:咱们三少爷一直就是个能干好强的,想得到的千方百计也会下手得到。少爷的美男计真的是无往不利,你们看丽姑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看来少爷入主云家商会是手到擒来了!” 一阵调笑声中,三个男人会着马车远去,云夕阳和那个美艳的丽姑也一道消失在酒楼内,周悦娘站在七月骄阳下,心里一片冰凉! 什么喜欢?原来这才是真相? 上午还在烦恼身边一朵接一朵的桃花,一个中午后就发现这些桃花全都是烂的!当然,也不能这样盖棺论定,毕竟任涛是真诚的,他的表白也要现实得多! 周悦娘只是有些气自己,两世为人的人了还在相信灰姑娘的玻璃鞋,差点就相信云夕阳和自己的缘分是挡不住的,差一点……周悦娘捂着像是裂开的胸口,不住的安慰自己:你怎么会这么生气?你不该生气的!幸好那所谓的“秘方”没泄露半分,不然赔了身心还要赔上生存所依!等等,赔上身心?自己什么时候赔上的身心?身子肯定没赔上,心呢? 初见的那天,看透他温润下的凌厉? 他为了救自己,用手挡住棍子的瞬间? 他抱着自己战战兢兢走在夜色下的珍视? 他跟前跟后喋喋不休的关切问询? 他明明害怕那条蛇还是勇敢站到自己身前的那份勇敢? 他在河边絮絮叨叨的表白? 周悦娘不知道自己的心什么时候把这些点点滴滴都刻上了,这个时候却是发现:这些都是假的!都是这个人为了得到酿酒秘方,为了他家族的什么考核精心布置的!全是假的,全是假的……“二姐,你怎么了?” “悦娘姐,你怎么了?” 小宝和夏炎关切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空间传来,打破了周悦娘独自营造的悲伤氛围,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酒楼附近的小花园里,身边除了一脸关切的小宝和夏炎再无他人。 小宝和夏炎也不耐烦看大人们打马吊,干脆结伴来花园湖边继续唠嗑,聊着聊着,夏炎眼尖,就发现低着头,失魂落魄进花园的周悦娘,两人赶紧迎了上前。 周悦娘抬头之际,两人这才赫然发现她竟然满脸的泪痕,小宝猛地瞪大眼睛,勃然大怒:“二姐!是谁欺负你!” 夏炎也震惊的看着一向大姐头性子的周悦娘泪流满面,“悦娘姐,你倒是说呀。” 看到两个少年周身散发的关心怜爱气息,还有小宝眼中的怒火,她心里更难受,这事情只能怪自己太过于自信,就算事先知道云夕阳可能目的不纯,她也没能好好管住自己的心,连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真真丢脸! “小宝,呜哇……”周悦娘干脆抱着小宝的熊腰,埋在他胸口嘤嘤哭了起来,其实她还是很庆幸的,遇到此等事情还有个宽阔的胸膛可以让她依靠,不用埋在心里默默流泪;管她的,哭出来或许就能忘记了! 小宝却是因为她的举动大惊失色!自己二姐除了那次差点被糟蹋稍微露了点脆弱外,可从来没这么伤心过?今天可是她二十一岁生辰,究竟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见她哭得这么肝肠寸断,小宝也不好多问,隔着她的头顶,和夏炎交换了几个眼色,低头问道:“二姐,咱们去那边凳子上坐着好吗?这门口好多人来来去去的……” 周悦娘只管点头,哭声倒是断断续续好了许多。 “二姐,你刚才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我们怎么没和你遇上?”小宝和夏炎试着开始套取情报。 “问这么多……嗝儿……干嘛?我……嗝儿……伤心完了自然……嗝儿……就没事了!”周悦娘是不会告诉两人真相的,有些事情幸好还没发生,那就永远的掐灭源头! 第一百五十章 擦肩而过 云夕阳和祝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周悦娘列入了“绝世桃花”的范畴,各自忙着解决身边的事情。 丽姑是属于云家商会的一员,今年二十四岁,算起来,这样没什么背景人最希望得到什么?除了得到肯定之外当然还有抱着攀入豪门世家之心的,这位艳丽的丽姑小姐就属于后者。 云家势力最大的、掌权最多的当属云夕阳祖父这一支,然而云夕阳叔伯的兄弟们大多在外面,也只有他大哥二十九岁的云朝阳和他经常在商会露脸,云朝阳是天之骄子,什么样的名门闺秀都趋之若鹜,像丽姑这样的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机会,她不是笨蛋,自然又将目标转移到了这个新得老爷子喜欢的三少爷。 别人她不清楚,可她却是知道这个秦叔是云老太爷身边最倚重的助手,这次家族的考核老太爷能够派秦叔给云夕阳坐镇,足可以预见云夕阳今后的飞黄腾达,丽姑就是在下赌注,她想要在他尚未上位的时候对他施恩,以得到日后的好处!当然,除了施恩之外,能够用女人的手段抓住长相儒雅、风度翩翩的云夕阳也是另外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默默跟在云夕阳身后,有些不解他为何在秦叔等人离开之后突然变得有些冷淡?在上楼梯时,她再压不住骚动的心,脚下一个踉跄,装做被木梯绊倒就往后面的云夕阳身上倒去。 “哎呀……好晕……” 云夕阳不防她突然有此一举,条件反射之下接住她倒下来的身躯。他眼中波光一闪,随即沉寂无形,“丽姑姐姐·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怕是受热了吧?”好听的声音让装晕的丽姑恨不得真正的晕过去,柔弱无力的身躯更是向着云夕阳胸前靠了靠:“辛苦倒是没多少,只是头有些晕而已。” 云夕阳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眉头,屏住呼吸挡住她身上传来的香水味,不知怎地,或许是这些日子闻习惯了那醇厚的美酒香味,这种淡雅的茉莉香味儿也让他的鼻子不舒服,他扶着她走上走廊,手立刻挪开:“丽姑姐姐,到了,你一定好好休息,不然没了你这个大将相助,夕阳怎么能通过考核呢?” 没曾想丽姑压根没打算放开他,身体靠得更近;“哎呀,不行,还是很晕;三少爷能扶我去你房间休息会儿吗?且我还有些事情想给三少爷透个底。” 云夕阳本想推开她的手在听到最后一句之时犹豫了!丽姑这么说,一定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当下压下心里的厌恶,表面上依旧笑如春风:“丽姑姐姐还那么见外,直接叫我夕阳就是。” 云夕阳的房间里,他习惯性站在窗子边上,脸上神色晦暗莫测,凌厉的鹰眸盯着地面。刚才,他从丽姑口中套出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讯息:老爷子给他找了门很有“背景”的亲事!对方的父亲是户部尚书秦远、母亲是大将军之女沈若!集合这两大势力所在的独生女倒是真的有些分量,估计老爷子也是利用当年帮助过尚未考取功名做官的秦远才让对方妥协答应的吧? 想到这些,云夕阳无比的烦躁,刚才想方设法支走的丽姑已经让他无法招架,这中间怎么又窜出来个未婚妻,虽然知道这是老爷子想要扶持他,可是…… 云夕阳紧紧抿住嘴唇,手指抚上眉尾那道疤痕,眼中一片冷意,现在的他看上去侵略性十足,哪里还有温润君子的表象! 拿过一旁的眼茶水喝了一口,重新压下那份直冲人心的凌厉,他这时候只想找到周悦娘,只是和她在一起待着,哪怕她忙前忙后不看自己一眼心里也是冷静安定,他必须好好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周悦娘才不管这一下午云夕阳的心情就像是坐了一番过山车,经历无数弯弯绕绕,至今犹是高低起伏不平。她只管在小宝和夏炎两个孩子的关心下将自己不知道消失几百年的泪水流个干净,随即一擦脸颊,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干脆拉了两个男孩直接在花园里大玩特玩的一个下午,又跑到夜市上吃了个通街,两个弟弟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也就由着她胡闹,直到天色渐暗,街道两旁大红灯笼尽皆点燃,她才恍悟貌似三人失踪起码有了将近四个时辰,还不知道酒楼那帮子人会急成什么样子? 夏炎听她说了顾虑后很是不屑的挑了挑眉:“等悦娘姐你想到这点,怕是松岭县的捕快都给惊动了!放心吧,下午我就找着人给家里报了信,说我和小宝哥给你另过生辰呢!” 周悦娘暗骂自己越活越回去,竟然连两个孩子也及不上;“那说咱们什么时候回去没有?”这个回去自然指的是周彤娘家,早上出门的时候便约好的,夜路不好走,明天一早赶回家就行了。 小宝嘻嘻哈哈的揽着周悦娘的肩,“说了,反正子时之前回去就好!放心吧,你有我们两个保护,他们可不会担心。” 周悦娘作势掐了一把小宝上臂上的肌肉:“是啊,病秧子似的都长成肌肉男了,难道还怕保护不了你家柔弱二姐姐。” 小宝见她还是双眼红肿,却是对自己笑得没心没肺,心里替她痛楚之余也只能够期望自己能逗得她开心起来;他不奢望周悦娘会对他吐实,只是希望她能够快点想开;为了达到彩衣娱亲的目的,小宝干脆腆着脸给她一个熊抱,玩笑话语里满是真心:“二姐,我永远都保护你!只要你说哪个王八蛋对你不好,我豁出去都要揍得他半死不活。” 夏炎在一边看的眼热,“悦娘姐,我也能保护你的。”他没有姐妹兄弟,只在周悦娘和小宝身上体味到了兄姐的关怀,这倒不是说夏斌等人对他不够关心,而是他们根本不懂得该怎么和他相处。 周悦娘被高壮的小宝圈住,听得夏炎的孩子话高兴坏了,分出一只手拧拧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小子也长大了,都会说大话了!” 夏炎一时不查没躲开,被揪个正着,疼得哇哇直叫,小宝呵呵笑着依旧圈着自家二姐的肩膀,在一边幸灾乐祸;“小炎,你惨了,二姐不相信你……” 三人的打闹全都映入云夕阳的眼中,他下午想来想去一直觉得心里不安,加上手里还拿着准备给周悦娘的生辰礼物,出门找了不少地方,一直到晚上也没找着她,谁知道就在准备回酒楼的时候就看着他们三人拉拉扯扯的从夜市出来;沿路周悦娘和小宝、夏炎之间的打闹刺眼至极,看着小宝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还有她“摸”在夏炎俊脸上的手指,云夕阳眯起了眼,恨不得冲上前直接将她抢过来搂在怀中! 实际上,他真的这么做了,行动快过于理智,那强烈的占有欲终究占据了上风,等他回神的时候怀中已经多了一具温软的身体,醇香飘入鼻尖,焦躁一下午的内心终于觉得清爽平静,感觉生命都像是完整了似的! 小宝眉毛一挑,对这个二话不说从自己手下抢了二姐的“强盗”有些不解,看他那样子好像二姐本来就是他的似的;“云大哥?怎么这么巧?” 周悦娘也是被小宝这句话给惊醒的,她眨眨眼,还有些迷茫,她不是在小宝身边欺负夏炎吗?怎么被人抱在了怀中,这气息、这感觉还很舒服;只是……,小宝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清醒:周悦娘,你还在沉迷什么?这人不是你能招惹的!当下手一推,身子一旋,飞快回到了小宝身边,顺便将夏炎也拉到了身前,眼睛盯着地面,像是那里有一朵花,又像是那里能冒出一笔钱。 云夕阳只觉得连心也跟着空了,是了,太急迫会吓着她的!整了整思绪,装作才看清小宝似的歉意道:“小宝,刚才我没看清呢;……都怪你二姐,刚才我只看到她在掐别人,她又是被困在你怀里的,一时间我还以为她遇到坏人了。” 周悦娘依旧一动不动盯着地面,但小宝感觉到了她捏着自己衣角的力道在加紧,凭着姐弟多年的默契,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看云夕阳的眼神就带着些不善了!“云大哥,我二姐又不是傻子,如果是被人胁迫不会大声呼救么?”抬眼看了看所在的位置,点了点头;“哦,原来云大哥是回酒楼休息的,那就不打扰了,我爹娘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说着,对夏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护着周悦娘一边就准备和云夕阳擦肩而过…… 第一百五十一章 若隐若现 云夕阳见到小宝的这副做派明显怔愣住了,再看周悦娘一幅低眉顺眼小媳妇似的夹在小宝两人中间,竟然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禁皱起了眉头:“悦娘,你没看见我吗?” 周悦娘本不欲理会他,只是觉得若是自己一下子做的太过,表面憨厚内里精明的小宝势必会看出点什么。为了不让有些事情在所有人面前被摊开,站在小宝的身后,眼睛四处巡梭,就是不定在云夕阳在明亮灯笼下温润的面上:“我又不是瞎子,你那么大的人会看不见。”虽然这是她经常有的态度,可云夕阳和小宝都明显从一句话里面听出了她的不快。 “悦娘,是不是谁给你说什么了?祝源吗?”云夕阳不得不怀疑态度陡变的周悦娘是被谁挑拨了。 “需要别人说什么吗?还是……”周悦娘看了一眼云夕阳沉下的俊脸,心说,你终于不装你的儒雅了么;“你自己做了什么害怕别人诟病的事情?” 云夕阳这下百分百肯定周悦娘是误会了什么,她虽然说话不留情面,但从来不会用这种语调和自己说话,一时间心里像是被装了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悦娘,小宝、还有夏炎,你们上楼坐坐吧。悦娘,我还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 “云少爷,我可消受不起。”周悦娘没办法劝服自己平心静气,她知道,她已经输了一半,若是祝源对她别有用心,她最多就是一笑而过,但这个骗人的换做是云夕阳,她便失去了该有的漠然。咬了咬牙,另外一半不能够输! “二姐……”小宝不迟钝,手臂被周悦娘紧紧掐着,感觉她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可在小宝印象中,云夕阳这个人不错,温文儒雅、脾气温和、说话做事平易近人,能够挽着衣裤赶鸭子下河,能够笨拙的满院坝乱窜帮罗月华捉住逃跑的母鸡,能够和自己讨论金石方面的话题,还能够对周悦娘跟前跟后忙碌山上的果园…… “悦娘,你说什么?”云夕阳抿紧唇,不相信周悦娘轻易就会被人挑拨。 周悦娘还没来得及回答,一声娇媚的呼唤就在四人不远处突兀响起:“夕阳,你怎么才回来?人家等着你吃晚饭呢。” 对了!云夕阳下午推诿丽姑的理由是他有些疲累,休息半天之后两人可以共进晚膳,所以丽姑这时候的打扮可说是标准的魅惑:一袭亮紫色丝绸衫裙,里面的艳色肚兜若隐若现,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特有的媚力。 “丽姑姐姐……”云夕阳没料到丽姑会找到楼下来,她这时候的出现不就是添乱吗?回头之际果真看到周悦娘再次隐入小宝高壮身影的背后不再言语,不禁词穷。 丽姑翩翩走来,站在一身雅痞装束的云夕阳身边,男的俊逸、女的明艳,真是一对耀眼的搭配;周悦娘唇边勾起一个冷笑,拉了小宝和夏炎:“给云大哥告辞,咱们别耽搁他和美女姐姐共进晚膳了!”转向云夕阳:“希望你们进膳愉快。” 云夕阳捏紧了手里的一个纸袋,猛地伸手拉住周悦娘的手就往酒楼方向走,“走,我们需要谈谈。” 周悦娘哪里还愿意相信他,被拉着之后立即抓住了小宝的胳膊;“我没心情和你说什么!小宝,我们回去。” “你就是周悦娘吧!”丽姑眼神一转,大概知道了眼前人是谁,从云夕阳身边绕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周悦娘,眼里的不屑相当明显,真是想不通,这样的乡下丫头也值得让三少爷动用美男计?还差不多一个月了没成功! 云夕阳见丽姑的神色变化就知道事情要遭,但想要阻止已经太迟了! “你要是识相的话还是乖乖把酿酒秘方卖给我们,别以为捏着个方子就能够威胁我们家三少爷和你怎么样!人贵有自知之明,你是个什么身份?要知道,我们家少爷背后可是鼎鼎大名的云家商会,云愈酒庄你知道吧,那只是云家商会的一个分支!” 云愈酒庄很有名,周悦娘既然做酒生意,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只是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却不是因为声名在外而记忆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到她呆愣,丽姑更是觉得趾高气昂,就像是她已经稳坐云愈酒庄高位似的,居高临下盯着周悦娘半垂的杏眸继续说道:“知道什么样的家世背景才能配上我们家少爷吗?京城户部尚书秦远、大将军之女沈若你听说过吗?我们少爷在年前就会和户部尚书秦远的大女儿定了亲!若是你愿意将酿酒方子卖给我们,届时说不定能够荣幸参加三少爷的订亲宴。” 云夕阳在丽姑说出前面那段话之时便已经知道周悦娘会被激怒,且会和自己划清界限各行其道;再听到丽姑后半段话出口,他已经没力气继续拉着周悦娘变得冰冷的小手。幽暗夜色里的灯笼下,云夕阳这时候才看清她今天特别的装扮,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还是没办法说出心中惊艳的词句来;再看到她下意识揉着手腕,眼里闪过懊恼和痛苦:自己伤害了她!早上还在发誓要保护她,晚上自己却又在她的伤上面雪上加霜;还任由自己的属下大放厥词! 其实丽姑说得对,两人不相配!但不是她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她!他保护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喜欢、还谈什么爱!明知道丽姑句句对周悦娘都是诛心之言,但碍于自己想要在家族立足,他不能够得罪丽姑! 垂在腿侧的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刺入掌心,他想要用这种痛来遮盖心里铺天盖地的痛楚;只是,不管手掌多疼,都没有他看到周悦娘突然像是失去活力的双眸来得痛;那一瞬间,他觉得周悦娘离他好远,远得再也抓不住、摸不着,他已经没有权利再陪在她身边了! “丽姑姐姐,我们上楼吧。”云夕阳猛地截断丽姑的话,改拖着她大步往酒楼走去,背影带着孤傲决绝。 至始至终,周悦娘都没抬过眼,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也不足为奇! “二姐,这就是你下午哭的理由吗?”直到云夕阳和丽姑的背影在酒楼大堂消失,小宝才拉着一只呆怔的二姐询问。 “什么?”周悦娘抬头,此时的她好茫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憎恨这捉弄人的命运,既然有缘无分,为何要安排两个人相见? “二姐,别怕,你有我,还有咱们爹娘,还有桑树沟的农家乐、酒庄、果园;你不是说男人可有可无吗?伤心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很喜欢他?喜欢就追,我们都帮你。”小宝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明知道我们身份是云与泥的差别,还鼓励我追?”周悦娘茫然中听到这样的鼓励有些惊讶。 “只要你们互相喜欢,所有的差距都可以找到平衡点解决。我相信二姐肯定能够找到最佳的解决办法,你不是经常对我说‘勇敢向着目标进发,即使跌倒,身后还有家人无条件接纳吗’,我也要送同样的话给你,你的身后也有家人的庇护,朋友的支撑啊。”小宝随着年龄的增大,越来越佩服自家的二姐,总觉得天下没有她忧愁的事情。 “无条件的庇护吗?”周悦娘还是茫然的念叨这句话,还没从知道云夕阳身边纷错复杂的人际关系当中理清思绪,但小宝给予的坚定支持却是让她信心逐渐回笼,回味云夕阳和丽姑中午和刚才的话,她的目光慢慢坚定:“走吧,小宝,咱们明天回桑树沟吧,我果园里的葡萄要仔细盯着才行。”转向华丽的酒楼瞥了一眼,碎花裙子在夜风中吹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她今天这么精致打扮,其实真的是想和云夕阳好好聊聊的,只是看来,他们之间是没什么需要聊的了;“至于云夕阳,人家本来就只是我们农家乐度假的普通住客,想那么多干什么?” 这么一说,她是打主意将云夕阳放下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硝烟四起 周悦娘不想参合到任何豪门世家的恩怨情仇当中,第二天就拉着一家人火速回到了桑树沟,带着小宝大有避居果园的势头;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海月农家乐最有钱的两个住客,云夕阳和祝源不约而同的不知所踪,只是又不约而同的找了人送来了一年的房钱。 有钱不赚是傻蛋,周悦娘根本想都没想就让罗月华收下这两笔钱,每天保持两间房间的清洁即可。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要遗忘这些烦心事还是别的什么,从早到晚要做很多的活儿,往日里交给旁人做的事情也是一竿子揽了在手,只有她自己知道,晚上盯着蚊帐,心里还是会生生的疼痛。 她不知道的是,云夕阳这个时候正在云家半山庄园里经历着心理挣扎。听说老爷子做主要给他定下个身世显赫的未婚妻,他安排了秦叔接下来的事情便火速赶回了家中,老爷子云盛早已是在书房等着他! “夕阳,祖父也是为你着想,一年内你在那边远的山区怎么能赚到一万两银子?要想入主云家,你必须要有所依仗!这门亲事就是你最大的依仗!”老爷子八十多岁,鹤发童颜,看上去精神矍铄,躺在庄园二楼书房的竹制摇椅上,老人家语重心长盯着面前这个最像他的孙子。 云夕阳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和年轻时的云盛极为相似,云盛从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是个善于隐忍的人,这样的孙子,比他被宠坏的大哥云朝阳要强太多,要想自己这一房人能够永远站在家族的顶端,培养云夕阳要现实得多。 “祖父,我想自己试试!”云夕阳不会直接忤逆云盛的话,犹疑了片刻,他不信云家人能够看着自己强盛。 “试什么试?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怎样才能最快最便捷的达到你的理想。”云盛眯着眼睛,根本没看孙子的表情,继续说着自己的调查结果:“你尽管放心,祖父是不会让你吃亏的;这个秦玥长相不差,性格温柔,这样的妻子不正是男人梦寐以求的吗?家世显赫,却又胆小如鼠,难道你还怕掌控不了吗?” 云夕阳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未婚妻等着自己,不知什么原因,总觉得违和感太重,“祖父……” “好了,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云盛不容置喙的结束了这次谈话,摆了摆手,示意云夕阳出去。 云夕阳深知他的脾气,只能在心里哀叹了一声,想着能不能见一见这个秦小姐,说服她提出退亲? 刚刚从书房门口出来就看到自己柔弱的母亲在楼梯的角落探头探脑,只好转过脚步向她走去,轻柔的唤道:“娘,你在这儿干嘛?” “嘘!”温柔竖着手指制止儿子大声的说话,拉着他快步下楼转向后院她的房间,“夕阳,你一定要听你祖父的话,娘的后半生可就全靠你了!”说着说着,温柔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云夕阳心里一紧,抿了抿唇。 他就知道,自己突然归家母亲不会问一句“你在外辛不辛苦”、“你是不是又瘦了”……;她只会关心她的后半生。 “娘,我知道。”强忍心中的苦涩,云夕阳嘴里发木,口气也木木的。 “你不知道,在你走了之后你大哥、二姐回来了好几次,我看到你大娘拿了银票给他们;都是娘没用,儿子,你可要给娘争口气;要是你输了,我也只有被你大娘整死的命了……”温柔不愧她的名字,人长得柔弱堪怜,性子也和菟丝花无二致,当年云夕阳的父亲云江就是喜欢她的柔弱,这才收了她做外室。 云江明媒正娶的妻子蒋玉婷出身大家,性子雷厉风行,十足一个强者风范,这样的妻子是无论如何柔弱不下来的;这样的人也注定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可想而知,云江带回了成年的云夕阳和柔弱的温柔对她是个什么致命的打击! 蒋玉婷不会被“致命”,只会被激怒!被她捧在掌心长大的云朝阳和云朝月也是不服输的,在云江看不到的后院顿时硝烟四起,云夕阳也就是这样被逼着“保护”柔弱的母亲,保护自己的性命不受侵害。他也不想做庶子,不想做破坏原本“幸福一家人”的侩子手,可是父母是无从选择的,云江的自以为是已经达到了顶点,容不得家里谁有异议;蒋玉婷娘仨毕竟和云江生活了二十多年,比起初入门不久的温柔可说是压倒性的单方面欺凌;好在关键时候云夕阳不知道怎么透了云盛老爷子的缘法,娘俩的生活这才有所好转;但此次家族考核事关重大,若是云夕阳行错一步,怕是连云盛也不会保他了! 云夕阳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继续追着周悦娘解释,他只有先处理好自身的问题才敢重新站在她的面前。 温柔絮絮叨叨说了良久,云夕阳已经不想再对母亲做无谓的劝解了,这么几年,什么话都说尽了还是没看到一丝的效果,不说也罢。等到温柔说累了,他才像是逃难似的走出她的房间,擦去额际被唠叨出来的汗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云朝阳和云朝月兄妹俩站在庄园前厅门口,那架势,倒像是专程在等着他。 深深呼吸几口略显浑浊的空气,这才离开桑树沟不到两天,他就开始想念那儿的山山水水,最主要的是,开始想念那儿的人了,在那儿,可以肆意的说笑,也可以不必要伪装…… “大哥、二姐,这么巧,你们也在家。”这个时候的云夕阳任谁来看都是个谦和君子,端正宁方,温和的嗓音恰到好处的显示着他对兄姐的尊敬,和对两人出现的喜悦之情。 云朝阳是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只是顾盼之间眼里始终带着阴狠,破坏了整个人给人的印象。 云朝月高挑秀丽,挑高的凤眼时不时闪过一道锐光,云夕阳知道,这个二姐行事可要比大哥精明得多。 “狗杂种,说过多少次,你根本不是我云家的人……”云朝阳就是看不惯云夕阳靠着这文雅面貌赢得祖父欢心,还待说什么之际被云朝月扯了扯手臂,立时,不忿的眼神看向云朝月:“你拉我干什么?” “大哥,这是家里。”云朝月低声提醒道。 “家里又怎么?”话是如此说,可云朝阳还是住了口。 云夕阳这时已经走到了两人的面前,因为他二人堵着门口,他也只有默默立在两人身前,一时,三人相对无语。 云夕阳的耐心一向不错,保持着唇角上勾的最佳幅度,不卑不亢的望着云朝阳。 果然,云朝阳在他的温和眼神下很快败下阵来,眉毛一竖,凤眼一瞪:“看什么看?” “我看大哥气色不错,这次考核想必十拿九稳吧?”云夕阳望向两人的眼神闪了闪,突然问出了这句话。 云朝阳听到之后一下子摆出警惕的神色:“你问这个想干什么?” “弟弟关心下哥哥,这个无可厚非吧!哦,还有二姐,你们那么厉害,想必对这个考核是势在必得吧。不像我,笨得要死,怎么也摸不着头脑,这不,只有回家请教下祖父了。”关心之余把自己贬低一点,顺便小小捧一把,这一向是云夕阳和兄姐相处的模式。 “那是当然!”云朝阳的尾巴一下子翘的老高,顺便用鄙视的眼神上上下下看了云夕阳一遍,“我们和你根本就不一样,你还是关心你自己会不会通过这次考核吧!上不得台面的人生出来的杂种,念书也是只能念上不了台面的书院;若不是……哼,若不是那老东西保你,你能参加考核吗?” 云朝月虽然也认同这个理念,皱了皱眉头,像是想要说两句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没说。 云夕阳温润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血红,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乎还能看见目光中的莹润;“大哥……,你……你怎么说我都行,但你别不尊重祖父,更不要动不动说那种字眼,让旁人听去会损了爹的面子。爹常说让我们要团结一致,你……你这样是看不起夕阳吗?” 云朝月觉得云夕阳今天的应对有些过于,往日他最多埋头避开,现在他……;想到这儿,云朝月暗道不好,想要阻止大哥的激进已是晚矣!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闪而过 云朝阳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角色,没什么头脑,听到云夕阳竟然敢变相的嘲笑他,当下便恼羞成怒:“好你个狗杂种,竟敢教训起我来了,……” 说着,竟然扬手便要给云夕阳一个耳光,“大哥,对不起,你别打我。”云夕阳趁着低头认错的间隙躲过了他一掌。 “大哥,你别打脸,留下痕迹怎么办?”云朝月觉得不妥,但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也没发现什么,重新面对云夕阳之时眼中狠厉一闪而过;“云夕阳,识相的就装病在家关个半年,否则我会让你真的病半年!” 云江早年忙于生意、四处奔波,家里就只有蒋玉婷全权打理,有这么大的家业,对长子云朝阳她是宠溺大过教导,以至于有云夕阳出现时,云朝阳无法无天的性格已然成型,有云朝月的提点,倒是明面上没做得太过分,但私下两人却是一直小动作不断,几度害得云夕阳差点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背着人对云夕阳从来都是口无遮拦,想骂什么就骂什么! 云朝月则要会伪装得多,在家人面前甚至能够对云夕阳嘘寒问暖,关心课业。但云夕阳知道,自己回到这个家之时原本可以继续念书的,是云朝月设计让云江以为他无心学业,这也成了他最大的缺憾。 “大哥、二姐;我不会装病的,这次祖父和爹爹对我们三人期望这么高,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失望!”云夕阳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从三人的角度确实看不到门边上隐藏的人影,里面的人想必也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是,从云夕阳的角度看进去,却正好看见。 “这个家里有我们就好,你这个多余的还是带着你那不要脸的母亲从哪来滚回哪儿去!……”云朝阳被妹妹拦了手脚,不能给云夕阳“教训”,只能口头上继续骂骂咧咧的,什么混账话都出来了。 云夕阳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硬气才会合适,温和的脸庞顿时沉了下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大哥,我知道我和我娘的到来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出身不能选择,我和我娘也都谨守本分,大哥闲时打我骂我也就算了,还请对我娘口下留情!” “我干嘛要留情!就是要说,你娘不要脸……” 云朝阳的话还没说完,他身后便猛地钻出一个人来,冷声喝道:“住口!你这逆子!” 云朝阳和云朝月闻声魂都快吓飞了,一时怔愣不语;云夕阳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扯了扯嘴角,重新恢复温和的形象,恭敬不失惊讶的招呼道:“祖父、爹,你们……” 云盛的脸上满是欣慰,云江则浑身散发着冷意,他本来就是个冷硬的男人,平时还算严于律己,除了温柔和云夕阳这个“意外”不失一个顾家上进的好男人。错误已然铸就,他也不打算回避,只是知道这对母子的到来会给家里带来不小的冲击,会给家里的名媒正娶的妻子和儿女带来一定的伤害,虽平日看他们相处虽然算不上相亲相爱,但也算和睦,小打小闹自己睁只眼闭只眼也就对付着过了;只是没想到一向跋扈的大儿子竟然这个恶劣,一向温柔的女儿能够吐出这么阴沉的威胁;联想到云夕阳和温柔到这个家之后总是大病小病不断,以前还以为是母子俩的手段,渐渐疏远他们,现在想来,说不定别有隐情! 云夕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大男人惯了,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当中,这样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场景势必比自己和母亲告上一千遍要来得有效。 “爹,你怎么在家?”云朝阳这时候才怔愣完毕,不禁失声大呼,他们俩可是算准了这时候只有老爷子和自己母亲在家,回家拿钱正是时候,谁曾想母亲不见踪影,父亲却是和老爷子站在身后。云朝月心里也是一“咯噔”,她脑筋转得颇快,一下子就挂上泫然欲泣的表情:“祖父、爹,都是月儿不好,没有拦住哥哥一时口快;都是因为这次考核太难,我们到现在也没能赚到多少钱,心里太焦躁了;本想关心夕阳的进展……” 她不知道云盛和云江已经将三人的吵闹从头听到尾,还试图挽回点印象,理由也用得很充分,可她的那句威胁给云江的冲击力太过于强大,可不是一两句辩白便能够挽回的。 退步不是云夕阳的风格,但以退为进下又何妨!他对云朝月诚心道:“二姐,我不会和大哥计较的,我知道你们都是口硬心软,想要激励我奋发图强的。” “口硬心软,我看是蛇蝎心肠吧!”云盛手里的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一副对云夕阳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该你占理的事情要硬气点!” 云夕阳低头:“祖父,确实是我们多余了。” “行了,这个家我说了算!都到书房来,我有事情要问。”云江扶着老爷子往一楼大书房走去,三个小的连忙跟了进去,别看云朝阳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但在云江面前他只有缩着头做猫的份。 云江问的是三人考核的结论,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离年前交卷还有半年时间,一万两银子对现在的云家九牛一毛,但在一年内让这些年轻人凭着自己的能力翻上一番还是有几分难度的。 说到这个,云朝阳和云朝月就实在有些没脸了!这两人原本以为挑选商业发达的地方发展会很快挣到钱,却是忽略了没有家族的光环,投入的一万两银子根本做不了什么!至今添置了蒋玉婷的私房钱也不过才搞定工房的选址修建,这不,又回家想要再抠点蒋玉婷的私房招募工人。 云盛和云江不约而同蹙起眉头摇了摇头,这样看来,什么时候才投入酿造啊!云盛有意让云夕阳在云江面前露脸,没问云夕阳的进展,反而点了点书桌问三人道:“你们从这样的经历中总结出了什么没有?如果还能做第二次,你们会怎么做?” 云朝阳是老大,理所当然昂着头首先回道:“本钱太少了,想要盖个大庄房都没办法,要是能做第二次,我就让族里多出点本钱。” 云朝月想了想,道:“我也觉得本钱少了点,要是还有机会,我会和大哥将资金合拢一处。” 云盛和云江再次不约而同摇了摇头,云盛叹道:“终究是没吃过苦、没什么经验的;夕阳,你呢?” 云夕阳早就有了概念,正如他一直在做的:“我会找旧庄子,要么入股、要么直接租用一年时间,这样一来,资金投入自然还有余力,有现成的酿造间、现成的工人,还有一部分现成的客源,凭着家里给的酿酒方子,自然能快速酿造,剩下的时间就专心拓展售卖渠道,极力寻找另外的商机。” 一番话听得云江的眼神都亮了起来,云盛早从秦叔口中知道云夕阳的一系列举措,此时再次发问:“那你现在用了多少钱了?” “我去的地方很偏远,那儿连桃花酒都还没上餐桌……” 话还没说完,一旁忿忿的云朝阳便哈哈大笑道:“那你带了桃花酒方子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云夕阳也不和他计较,继续对两位长辈解释道:“就是因为没有桃花酒上餐桌,我才能够用最快的时间让那儿整个县城、市镇、乃至省城都成为我独家销售的地方!也正是因为那儿偏僻,我买工庄加上设备、做宣传不过花了不到七千两银子,下个月开始,资金便开始回笼,秦叔他们正忙着四处拓展售卖渠道,临到考核结束,相信不会堕了咱们家的威名。” “屁话!七千两银子能做什么?还买酒庄?”云朝阳再次忿忿不平的说道,云朝月连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朝两个因为他这番话拉长脸的长辈看看,这下,云朝阳噤声了。 “做没做到,怎么操作的,自然会有监考人员如实记录;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夕阳是怎么做到的了!”云盛老爷子深感自己目光如炬,微笑着点头又宣布了一个令云朝阳跳脚的决定:“另外,夕阳这次回家可不是来找我诉苦的,而是我给他定了一门亲事,是户部秦尚书的女儿!” “什么?”云江也跟着动容了,秦远可是户部尚书,管着的可就整个大邺王朝的“钱袋子”,而他的夫人还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沈庆的女儿沈若,他们两家的势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云朝月也意识到了云盛对云夕阳的抬举,闻言虽惊愕,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云朝阳可就没那么好的涵养了,“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祖父,你偏心!” 云夕阳只是微微苦笑,在他看来,云盛是真的“偏心”,不过偏的是云朝阳和云朝月这两个名正言顺的云家子弟;云朝阳的未婚妻可是当朝贤王的嫡女,自己的这个秦小姐听起来名头响亮,可她的父亲秦远与母亲沈若早在秦远还未成为户部尚书之时便已和离,能得到多少关注还未可知!况且他喜欢的、想要的只有周悦娘,就算秦家小姐是正室所出,受尽宠爱,他也不想选择。 第一百五十四章 树大招风 身在桑树沟的周悦娘并不知道千里之外已经有人惦记着她,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抛开所有的失落,只管将果园和酿酒作坊打理好;眼见着夏天过去,秋天如期而至,她的日子越发忙碌起来。 这时候她却接到了一份邀请函,邀请函是京城皇宫内务府发出的,邀请她参加竞争皇宫御酒的采办权。这就变相的让她酿造的女儿春及水果酒,有机会成为御酒,供应皇亲贵族。到时候的收益可不是几个小酒庄能及得上的,而且也会给家族带来无上荣耀,小宝的士途也能平坦很多。虽然选上了皇商有些所谓的“树大招风”,但是由此带来的好处也是不可估量的。为了能让小宝以后的路更好走,周悦娘最终决定参选!任涛和小宝随行,毕竟他俩也是在山外见过世面的,也是周悦娘非常信任的人。 三人在松岭县找了一家信用非常好的镖局,将粮食酒和果酒各两百坛交给他们押运前往京城。 周悦娘三人另外租了马车,向松岭县城码头行进。一路上,小宝因为第一次去京城兴奋不已,一直到了码头都还双眼放光:“二姐,你说京城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人人都会吟诗作对,大街上都是皇亲贵胄?是不是街道都铺着波斯地毯,树上都绕着蜀绣锦带?” 周悦娘很无奈,小宝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怎么也会相信这些传说?一个王朝的都城,皇亲贵胄自然不会少,但街道都铺着地毯锦带,钱是烧得慌吗? 任涛跟在周悦娘身后半步的距离,虽然对京城的风土人情等也很好奇,但却并不多话。 “小宝,你忘了,我也没去过京城。”周悦娘含笑看着小宝,这家伙,一听她要去京城,立马请假回家,嘴上嚷嚷要去见识见识,但周悦娘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出远门,生怕自己应付不了。 “也对哈!”小宝呐呐自语,他怎么一兴奋就忘了自家二姐也不知道京城什么样。 “行了,前面人多,你好好走路。”任涛见到快要到码头了,不得不提醒依旧散漫的小宝。 小宝对任涛还是有几分忌惮,闻言站到周悦娘的另外一边,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对了,二姐,咱们的住处我都找好了,就在我未来老丈人家。” “羞不羞啊,八字没一撇呢!”周悦娘吐糟道。 “我等着你赶紧画‘八’字呢,不然我真的不好意思画下去。”小宝的眼神暧昧扫过任涛,这次他好像看出点什么苗头了;任涛哥看自家二姐的眼神真的有问题。 “说什么呢你……”周悦娘一伸手想要给他个爆栗子,但忽略了身高问题,伸长手臂也够不着迈了一大步的小宝,倒是将手腕上银色手链暴露出来了;看得任涛心里一喜,微微勾了勾嘴角。 小宝也看见了,从来不戴任何首饰的二姐手腕上多了一圈亮眼的银色,星星月亮连成一串的造型很别致。一把擒住她的手腕,“二姐什么时候买的,还挺好看的。” “这是你任涛哥送我的生辰礼物!我还没冲你要呢。”周悦娘顺势挽着小宝,让他和自己同向并排走,没忘记给任涛一个浅浅的微笑。经过了丽姑事件,周悦娘越发不想和云夕阳再有任何关联,正在努力让自己忘却。 但是,想要忘却却不是那么容易!边上一只手横插过来直接将小宝拽到了一边,“这么巧,你们上哪去?” …… 小宝正被周悦娘挽着手臂说笑着前行,措不及防被一股力道扯到了另外一边,自然和周悦娘分开了,两人之间赫然插进一道颀长的身影,温润如玉的脸庞上似笑非笑,不是云夕阳又是谁? 好几个月不见,小宝也是十分惊喜:“云大哥,你怎么在码头?” 云夕阳不动声色往周悦娘身边靠了靠,闻到那醉人的醇香,不禁舒服的眯了眯眼睛,“我去京城有事,一道走吧。” 任涛的剑眉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去京城?” 倒是周悦娘,自打云夕阳出现,心神就有些恍惚,这近四个月来,原本以为忙碌可以忽略这个人,却不曾想突然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心神一颤:他好像憔悴了些,也瘦削了些! 云夕阳被任涛一口揭穿,倒也没遮遮掩掩,“我们金华酒庄这次争取到了京城的皇商选拔,我那有你们桑树沟酒庄的酒,顺便交给内务府采办,然后你们的就过了。先说啊,这中间没我什么事,能够收到邀请函那是你们的实力摆在那儿。”对任涛,云夕阳是没什么好脸色,他可是知道最近周悦娘和他走得蛮近的啊!这才想出了这个招一方面见见周悦娘、另一方面也是不想任涛和周悦娘继续日久生情。 “内务府还赠送船票的吗?”周悦娘见云夕阳若有似无的眼神总是在自己身上转悠,不知怎地,脸色有些发红。 “额……”云夕阳嗫嚅道,“被内务府看中的最有机会成为皇商的就会赠送船票的。” 周悦娘看他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和自己心里估算的差不多,可已经到了码头,难道打退堂鼓吗?桑树沟可还有无数乡亲翘首以盼,退回去像什么样子,不禁“哼”了一声后挽了任涛的手大步向前跨去。 小宝见状浓眉蹙到了一处:二姐的行为太反常了!这分明就像是赌气!偷眼看向云夕阳的侧脸发现他的眼神死死盯在周悦娘和任涛手臂交汇处,唇抿得死紧,悟起刚才二姐和自己挽在一起好像就是被他破坏的,难道……?小宝正想再试探他一下却见他加快几步,直直追上周悦娘,一把拉了周悦娘,连句告罪的话都没给任涛说就拉着周悦娘往一旁走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患得患失 任涛脸色一沉,正待追上去,小宝却拦了他的去路:“任涛哥,我二姐和云大哥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还是让他们说清楚好;你上前拦了这次拦不了下次,我们要相信我二姐一定能够妥善处理好她的事情。” 任涛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心急忽略罢了,闻言顿下步子,眼神倒是一直往云夕阳和周悦娘所在的廊柱方向瞧去。 那边,周悦娘挣脱云夕阳有力的大手,揉着手腕,怒火中烧“你干什么?” “悦娘,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云夕阳斟酌着该怎么给周悦娘说。 “不要叫得那么亲热,万一被你未婚妻听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再说了,我和你也没什么话好说。”周悦娘想起云夕阳接近自己目的的不单纯,还有他前脚表白,后脚就跑回去订亲的举动,心里涌上一丝自己也没发现的苦涩。 “你吃醋了?”云夕阳不怒反笑,嘴角微勾显示着他的愉悦。 这样的笑容反倒让周悦娘心里更不舒服,将那天自己亲耳听到的事情回想一遍,眼中一片冰冷:“云夕阳,你不要再装腔作势了,你接近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我的酿酒方子吗?我已经知道你的意图了你不用迁就再来接近我、讨好我,不管怎么样,我的酿酒秘方都不会卖给你,你太奸诈、太下流,为了个酿酒秘方,不但能够亲自出马,还能够屈尊来勾引我这个村姑,真是委屈你了!” “你就这么看我的?”云夕阳稍一分析也知道周悦娘大概是听到了丽姑和自己的一番谈话,但周悦娘此时撇清关系的态度还是伤到他了,在桑树沟那一个多月,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出自真心,越是了解,越是深陷,一颗心早就陷落,所有的心意却是被这样抹杀,他倍受打击,整个人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算了,原来我做了那么多在你心里都是欺骗!为着一个酿酒秘方,我堂堂云愈酒庄三公子犯得着来阿谀奉承你么?周悦娘你就那么没自信?好吧,算我看错你了。” 说完,云夕阳看也不看有些怔愣的周悦娘,闪身出了廊柱,招呼了秦叔和方城,三人飞快上了船。 周悦娘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品出了一丝萧条。 “二姐,我们也走吧。”小宝看周悦娘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喟然一叹,“二姐,任涛哥很担心你呢。” 任涛等在船舷处,看着周悦娘扯了扯嘴角,眼底的担心显而易见。周悦娘只好对他安慰一笑。 上了船之后却发现只有云夕阳身旁还有一个座位,小宝毫不犹豫的对周悦娘道:“二姐,你坐,我和任涛哥站一站就到了。” “不要!”周悦娘冲口道。她可不想坐在云夕阳身边,那简直不要太尴尬,“你坐,我,我还想看看风景。” 小宝蹙眉,坐着也能看风景啊,看来二姐是故意的。 “你怕了吗?”云夕阳的声音不大,但周悦娘却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笑话,本来就是云夕阳对不起她,她为什么要怕。周悦娘一屁股坐下,目视前方,就是不看身旁的云夕阳一眼。 为了今天的出行,周悦娘昨晚是一夜未睡,不一会儿就感觉睡意袭来,脑袋一点一点的憨态可掬;看得一旁装睡的云夕阳又是一阵好笑。 今天的这一行程的确是他处心积虑安排出来的,原本期待的浪漫旅程却因为码头上那一番谈话而变得索然无味;但此时,看到她才知道,自己辛苦铸就的樊篱根本阻挡不住对她的汹涌情潮,就像现在,她不过是坐在身旁,闻着她身上的美酒醇香都觉得心思安定,胸臆间胀满幸福。 “悦娘,周悦娘。” 周悦娘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这个声音温和低沉,大提琴般振人心弦,不由向着这道声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头渐渐靠在了云夕阳的肩圆润白皙的脸庞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全心信任的表情是那么暖人入心。 云夕阳温润如玉的脸庞上露出个无奈又心疼的笑容,微微偏着点身子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让她能够睡得舒服一些。 拥她入怀后,云夕阳不禁喟然一叹,这种仿佛拥有全世界的满足感太美妙,他真想时间就此停止,保有这种幸福直到天荒地老。 可惜幻想终归是幻想,没过一会儿,周悦娘便睁开了双眼,不是晨起,倒是没有云夕阳期待中的迷糊之象,看清自己是整个人半趴在云夕阳的怀中,周悦娘的脸庞顿时变得血红,手忙脚乱想要挣脱,偏偏忙中出错,手从他胸上一路下滑,好死不死的摁在他重要部位……云夕阳不是木头人,在她手忙脚乱之时就已经微微轻喘,周悦娘这致命的一摁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周悦娘摁住的小夕阳霎那立正站好,直接将周悦娘的小手顶了起来。 灼热坚硬的触感惊得她差点跳起来,抬眼望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玉深瞳中。 周悦娘这一望直愣愣望进他毫不遮掩的内心深处,清楚得看到了他眼底化不开的浓浓爱恋,一时忘记了动作,依旧维持着“掌握”小夕阳的暧昧姿势。 “你要握多久?要是你喜欢的话,下船之后咱们找个房间让你摸个够,这儿不行……”云夕阳的声音黯哑低沉,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惑人性感,听得周悦娘浑身一阵酥麻。 “不要这样看我……,周悦娘,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这样看着我,我怕难以忍受。”云夕阳伸手捂住周悦娘的杏眸,轻轻移开她的手掌,深深呼吸几口压下满心欲念,别开眼在心里默算最近庄里的收入和支出。 周悦娘明显被这样的表白吓住了,从来没经历过这种来自内心深处的驿动,不知道究竟该不该相信云夕阳的话,一时自嘲:我周悦娘什么时候患得患失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野趣十足 好在这尴尬的旅程没有持续太久,周悦娘忙不迭收回手目光转向窗边,两人默契得不再开口,让尴尬慢慢散去,只留下淡淡温情。 京城皇商选拔在城西的皇家庄园紫荆园举行,这处庄园占地很广,亭台楼阁数不胜数,鸟语花香环绕期间,大小厢房百余间。整个庄园建筑巍然而立、大气磅礴,尤其以中心宴客用的大厅最为奢华。 从来没有见过古代这种震撼的场面,饶是周悦娘两世为人也是觉得目眩神迷,大有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乖乖……二姐,你怎么都没惊讶!”小宝瞪圆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珍羞佳肴,为周悦娘的“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感到惊讶;因为诚如淡漠如任涛此时也是一副惊讶的模样。 “我,我是吓呆了。”周悦娘也回过神来,未免为自己突来的窘状恼羞成怒。 进城就有接待他们的专用马车,来接的人当中赫然有云夕阳手下的丽姑,周悦娘还没想好究竟该不该相信云夕阳的心意又见到讨厌的丽姑,当下就拉着小宝和任涛坐了马车的最后一辆,当然现在下车也是最后三个。 前面刚刚站定的几人听到他们姐弟俩的对话都是善意的一笑,唯有丽姑有些过分,撇撇嘴,眼中满是嘲讽:“真是乡巴佬没见过大世面,也不知道怎么混到皇商选拔会来的。”丽姑对周悦娘一行人的身份丝毫不知,只当是和云夕阳他们一道乘船来的参选商,相对财大势大的云愈酒庄而言,就连云夕阳一手发展起来的金华酒庄也算不了什么,何况是看上去就名不见经传的周悦娘一行。 “哟,敢情这皇商选拔会是随便能混进来的吗?不知道这位婶婶是怎么‘混’进来的?”周悦娘不是个闷声吃亏的主,何况这丽姑本来就很碍她的眼,不驳几句都不自在。 云夕阳那边,方城和秦叔都不厚道的笑了。这周悦娘何许人也,他们也算基本了解,这次周悦娘一行人凭着个酿酒作坊能够挤进皇商选拔会,本就是云夕阳一力促成,两人若还看不出端倪就枉费人到中年了。 云夕阳也想笑,但终归要给丽姑留下点面子:“好了,丽姑姐,我不是让你把我们位置分成两个区域吗?另外一个区域就是留给这位周悦娘小姐和她家酿酒作坊的。” “她?”丽姑审视的眼光如探照灯般上下扫视一番周悦娘:“三少……” “按我说的办!”云夕阳收起温和面孔,神色一冷,突来的上位者威严让丽姑埋怨的话语根本没办法出口。 秦叔和方城老于世故,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出来打破僵局的好时机;眼看着气氛僵滞,方城爽朗一笑:“大少爷和大小姐他们的展位定下了没有?” “嗯定下了;此次家里三位少爷小姐的参选位置正好围绕咱们云愈酒庄的主选位置,还是能够占领不少优势的。”丽姑一双桃花眼柔得出水,直盯着云夕阳不放。这次她可是说了不少的好话,这才使得云夕阳不至于被挤得不见影踪,她可指着云夕阳的“报答”呢。 可惜,云夕阳目不斜视,压根没接收到她的暗示,倒是小宝和任涛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但都默契的闭口不语,有些事情,只有当局者自己才能决断。 进了参选大厅拿了邀请函便有专人引领一行人到达属于各自的参选厅。 云愈酒庄是云家商会名下的大酒业,占领的展台是各大展厅中都算上佳的位置,周悦娘的桑树沟果酒所在的参选位就在云愈酒庄的左边第三个,仔细一看,只能算是大展厅附赠的小房间而已。 即使这样,周悦娘已经很满足了,三人这才开始打扫卫生,布置参选现场。 红木柜台上将两个品种的猕猴桃用大号盘子装饰摆好,柜子上或青、或红、或紫,装了足足七种颜色的果酒像是一道美丽的彩虹绽放着迷人的光泽,这可是周悦娘的制胜法宝。 另外的柜台上为了不显单调,周悦娘还特意带了桑树沟这个时节特有的山村老腊肉和几种野味,有酒有菜也算是颇具匠心,在她看来野趣十足,却是不知在这大型皇上选拔会上能不能靠着这原滋原味博出一条捷径来。 “小宝,刚才我看见后面有厨房,去把这些腊味煮上,我们也填填肚子。”周悦娘毫不客气的指挥着小宝,人家任涛倒是自觉自愿的在鼓捣清洗酒具之类的必需品,小宝倒好,翘着脚在那左看右看。 小宝去了厨房后没多久便一脸便秘的回到了周悦娘身边:“二姐,过来。”他站在和隔壁相邻的隔断处,耳朵贴着木质隔板,神神叨叨的样子让周悦娘也跟着奇怪。 学着他的样子将耳朵靠向隔断,发现这儿真是偷听八卦的好地方,可惜不能亲见那边情形。 只是……这内容听着怎么越来越揪心呢? 云夕阳的参选位自有秦叔等人精心布置,他脑海里还浮现着周悦娘在船上那尴尬一刻薄红的脸庞,嘴角的笑容又温柔了几分,看得一同坐在里面的丽姑春心那个荡漾啊! 就在这时,门口进来了三人,领头的女人一出现,满屋子忙乱的人都不禁停下手里的工作,齐声招呼道:“夫人好,大少爷、二小姐好!” 云夕阳一怔,也跟着站起身子:“大娘,大哥、二姐,你们也到了?” 来者正是云江的正室夫人蒋玉婷和她的一双儿女:云朝阳和云朝月。三人进门后,蒋玉婷眼神一扫,咳了一声,“你们忙完了吗?都去大展厅那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她这么一说,谁还敢在原地多待,就连秦叔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出门之时递给云夕阳一个安慰的眼神。 待得屋内几人散去,蒋玉婷风韵犹存的脸色霎那冷若冰霜,带着儿女顾自坐下,“怎么,我难道连喝一杯茶的待遇都享受不到吗?” “娘,人家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云家新贵,又攀上了秦家那颗大树,哪里看得上我们娘仨。”云朝阳顺势坐到蒋玉婷的身边,殷勤的帮着自家老娘捶着肩背,一脸的忿忿。 “大哥,别说那种浑话,你的亲事可不差。”云朝月得意的看了一眼云夕阳,有些失望,因为云夕阳根本就没露出丝毫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那大娘你们稍坐,夕阳这就去烧水泡茶。”云夕阳低眉敛目,一副逆来顺受,无所谓的模样,这副面具在这娘仨面前戴了许多年。 “算了,还是别去了,要是你祖父知道你又做这些下人的活儿,还不知道怎么埋汰我们呢。”蒋玉婷将精心描绘的彩甲甲套伸到眼前细细看来,就像上面的花朵多吸引人似的。 “大娘特意来找夕阳不知道有什么教诲?”云夕阳语调继续保持低调平板。 “哦,是有那么一点事情!”蒋玉婷将双手交叠在膝上,贵妇人良好的教养一览无余,不知道她性情的保管被迷惑,云夕阳对她知之甚深,自然知道这是她自以为做了一件得意之事后的表现,一颗心不禁悬了起来。 “夕阳,你的表现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一样的出人意表;听说这次考核你十拿九稳了啊!”蒋玉婷再次顿住。云夕阳神色未动,让她有些失望,但想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内容之后嘴角不禁挂着一丝恶意的讽笑。 “你的酒庄叫金华酒庄吧,这次用于参选的是一味桃花酒吧?夕阳你也真是的,怎么会盗取人家远扬酒庄的酿酒秘方呢?人家都告上门来了,当时倒被你祖父敷衍过去,可这次皇商选拔,远扬可是不打算揭过去的;若是真的被告状,呵呵,家族考核事小,丢了云家人脸面事大啊!” “大娘,远扬酒庄似乎是您娘家亲戚的吧?”云夕阳忍下内心的滔天巨浪,淡淡说道。 “三弟,你不知道远扬和家里一直在竞争吗?这门远亲早就没走动了。”云朝月看似处处替云夕阳着想:“怎么办?夕阳,要么你退出选拔吧,离考核差的二千多两银子回家求求祖父帮你补上吧。” “切,朝月,你干嘛要给他出主意。”云朝阳也不甘示弱。 蒋玉婷再次抛出另外一个炸弹:“夕阳,你别以为大娘什么都不知道,你的这个金华酒庄好像准备送人?听说你还是兴冲冲地想要送给人家做生辰礼物,可惜最后怎么没送出去?那个人叫什么?周悦娘是吧?一个山沟沟里的村姑!这样,反正你也没什么美酒可以参选了,你退出吧。不然这件事情被你祖父知道,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而且,这时候闹出偷盗窃酿酒秘方的闹剧,你害的可不正是你想要讨好的那个村姑!”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欣欣向荣 偷听的周悦娘和小宝止不住内心的惊讶,姐弟俩都记起初七那天云夕阳看到她时的喜悦,还有他曾经递出来的一纸文书,原来,那个时候云夕阳就已经把偌大的金华酒庄拱手交给她,又何来觊觎一个酿酒方子的说法?他怎么都不辩解两句! 正在周悦娘为云夕阳在家地位感到惊讶的同时,云夕阳的回答更是让她大受震动。 云夕阳面对蒋玉婷的威胁,根本没花多长时间就全面妥协了,只听得低沉的声音中盛满了无奈:“大娘,你不就是希望我通不过这次家族的考核吗?何必拿旁人来要挟?只要你一句话,夕阳莫敢不从。” “哎呀,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你通过考核呢?我巴不得咱们这一房三个孩子都能够顺利过关;你可别乱说,要是被老爷子和你爹爹知道会伤心的。”蒋玉婷胜券在握,眼神看了眼自家喜怒形于色的儿子,再看看始终挂着一脸温和笑容的云夕阳,两者的差距让她心理更是不平衡。眉眼凌厉了几分,出口的话语越发的冰冷:“现下,为了维持咱们云愈酒庄的名声,少不得委屈夕阳你了,此次皇商选拔会,不参加也罢!” “是啊,三弟,反正你前些日子的盈利都是别人的,要是被祖父和爹爹知道你竟然将家里给你的本钱拿来讨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你今后怕是一丝机会也没的;最重要的是秦家会是什么看法?人家的掌上明珠你放在一边不管不顾,专心去奉承一个村姑,这让秦伯父如何甘心……”像秦远那样的人家要捏死一个山村姑娘还不和踩死一个蚂蚁般容易;秦远本身的脾气怪异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到时候震怒之下倒霉的还不知道都有谁。 云夕阳眉头一挑,笑容越见温和,细长眼睛里却是冰冷异常:“夕阳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娘关心。这边还要收拾一二,就不留客了。” 他还道为何考核都接近尾声了,还不见这所谓的“亲人”行动,原来还有这最致命的的等在这儿!照理说桃花酒配方是云盛老爷子那里拿出来的一直保管在秦叔那儿,到底是怎么会落到远扬酒庄手里的?这终归是自己的失误。 还有周悦娘的事情,他们如此清楚,连农历七月之时自己将酒庄给了周悦娘的事情都了然于心;这样看来背叛自己的不是秦叔便是方城……然而此时计较这些已是无益,难道这次皇商选拔会真的就功败垂成了吗? “杂种,我一直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在云家站不住脚,带着你那不要脸的娘尽快滚出云家。” “大哥,你放心,考核没过的人连商会名下的云愈酒庄都进不了,难道祖父和爹爹还会关注他吗?只要没他们照拂,到时候还有什么做不到?”云朝月和云朝阳一唱一和着离开了,留下云夕阳一个人在空旷的参选厅,身影无比的孤寂。 云夕阳倚在精心布置的柜台上,用力揉捏自己的鼻梁,深深吁出一口气,感觉有人进门,头也不抬吩咐道:“秦叔你和方掌柜将厅内的桃花酒全都撤出去吧,留下原本金华酒庄的粮食酒就好。还有,你们也都走吧,先回云愈酒庄待命,等皇商选拔会之后我自然会想办法重新夺回我应得的一切。” “你要怎么夺?又重新从零开始吗?还是借着你那富贵丈人的权势财力?”冷不防听到的却是清脆的女声,云夕阳猛然抬头,对上周悦娘一双了然的杏眸,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狼狈,本来想挂上温和的面具,却没成功,抿抿唇,有些艰涩的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我能够谋到现在的一切,那我就能够谋到未来的一切。” “你真的毫不犹豫将金华酒庄送给我做生辰礼物?”周悦娘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云夕阳倒也没犹豫,“我家族中的事情实在不好说,当初的确为了家族考核的事情去的新洲城,因缘际会在松岭县城买下了酒庄;但我知道,等到我赚足考核所需的钱财之后便不可能在那里扎根,而你,正需要这样的一个庄子来实现你的愿望。” “你有没有想过,这么贵重的礼物是我能收的吗?”周悦娘的感觉很复杂,她是从富贵里过出来的,随手对合眼缘的人这么一送就是一个县城酒庄也不是那么惊世骇俗的事情,然而放到自己身上却是如此的别扭。 果然,站在云夕阳的角度无比的理所当然:“怎么不能收?我喜欢你,我愿意送什么给你是我的一番心意。”随即他的神色黯淡了下来;脸上浮现自嘲的苦笑:“对不起,我还是考虑不周,应该在彻底了结身上一摊子烂事之后再好好给你你想要的幸福;现在却是作茧自缚。不过你放心,金华酒庄目前的东家还是我,不会给你惹上什么麻烦的,参选的事情也是我太过于疏忽,竟然安排你们和我一起,倒是会累得你的好酒也没办法出彩了!” 想也知道,云夕阳身边有蒋玉婷的耳报神在,选择的这个参选厅势必被他们故意遗忘,弄个不好,周悦娘他们真的就算是“陪太子念书--白忙活一场”。 但,周悦娘找过来的目的可不是让云夕阳放弃这么简单的,见到秦叔和方城结伴归来,一同的还有神色不明的丽姑大姐,估计云夕阳所面对的困局让这位大姐心里发生了很微妙的逆转。 “你们帮着收拾下,桃花酒全都拉到后面的储藏室去,我去转转。”面对属下,云夕阳依旧一脸和煦的微笑,根本对手下有人阳奉阴违一事丝毫不露声色,反倒让秦叔三人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得呐呐点头,各自分工忙碌开来。 周悦娘带着云夕阳回到自家那边的地盘,任涛和小宝的表情很古怪,但沉浸在心事里的两人哪里会发现他们的异样。 “小宝,任涛哥,我要和你们商量点事情。”周悦娘终于从沉思中回神,神色坚毅,杏眸中满是做了某种决断之后的如释重负。 这边四人聚到一起嘀嘀咕咕之时,选拔大厅门口出现了几队奇怪的组合。一位四十来岁的俏丽妇人伴着一位七旬老者缓缓步入大厅;老者气度雍容,一看就属于久居高位,进门之后就道:“若儿,你就不要板着脸了,虽然遇到了你不想见到的人也不用这么扫兴吧;好不容易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来看看,别平白坏了心情。” 这个女人正是与秦远和离的沈若,秦玥的母亲,大将军沈辉祖之女!她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听说前任相公打算将女儿订亲给云愈酒庄的三少爷,虽然云家家大业大,虽然和秦远所生的这个女儿没什么感情,但悄悄看看男方人品毕竟也算是一个做母亲的人该做的事情。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特意找着自己舅舅一起来,就是私心不想见到熟人;没想到就在刚才下马车之际偏偏就遇上了也是一副遮遮掩掩的秦远,两人虽说没有互相招呼,但私下都是觉得不痛快的。 听舅舅这宽慰的话一说,沈若只好收拾心情,扶着老人转悠,还别说,这才是皇商选拔的第一天,整个庄园便呈现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转悠了没多大一会儿,老者的体力明显有些不支,沈若见状心里发愁,她的这个舅舅身份可不一般,若是舅舅和自己出来出点什么事情,那两个二十四孝表兄还不生吞活剥了自己! “舅舅,前面就是云愈酒庄的参选厅了……”沈若抬眼看去,不知道云愈酒庄现在是在搞什么活动还是怎的,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大冬天的看着都热得慌。 她看见了,老人也看见了,摆了摆手,“还是找个清静地方坐坐吧?”稍后他也怀疑的自嘲道:“这儿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清静吗?” 正说着,他的鼻翼突然耸动了几下,朝着一个角落小巷子疾步走去。 沈若被他突来的动作带得疾走几步,连忙稳住身体,扶好老者:“舅舅,你怎么啦?” 老者却是一言不发,神情带着几分雀跃,又走了大概十多丈的距离,沈若也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味,在这个充满各种杂味的参选厅中,这股子烟熏味儿很异常,但却离奇的勾起了人心底的食欲。 “这是老腊肉!最真在的老腊肉香味!”老者终于颤抖着声音叫了出来,“嗯,还有一种美酒醇香味道,想不到今天竟然有这种意外之喜!” 老者的鼻子很毒,这点沈若深有体会,能够遇上让老者这么赞誉的食物,她也是很惊奇! ……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为人公正 云夕阳这时候的心情已经在周悦娘的开解下豁然开朗,脸上的笑容也满是真心,任涛从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心里虽然气苦,但还是从后厨端出了煮好切好的腊味放到了桌上。 “忙了半天,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云夕阳看着他的冷脸,虽说心底愧疚,但什么都能够让,唯有这心仪的人不可让步,只能对他说声抱歉了;接了筷子,很是真心的邀请道:“任涛和小宝也都坐下来吃点吧。今后几天还要请你们多多照顾了。” “不说那么多,吃了饭咱们就把中间的隔断拆了吧。”小宝也扯着任涛坐在了桌边,“刚才我出去看了下,咱们这个位置可不大好呢,竟然是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想必也不用太忙,说不定还有难得的机会逛逛京城呢!” 却不想云夕阳和周悦娘同时抬头大声回道:“酒好不怕巷子深!” “你们还真默契。”小宝低声说道,直接给任涛倒了一杯度数最高的白酒,希望他能够以酒浇愁吧。 就在这微妙之时,门口洪亮的笑声伴随着一声夸赞传到几人耳中:“好一句‘酒好不怕巷子深,!不知道这是无知小儿的夸口还是真有其事!” 沈若扶着老者站在参选厅门口,听到老者这么说跟着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眼神却是在小小参选厅里转了个遍。 周悦娘的脸色在看到沈若之时霎那褪尽血色,手死死压在胸口,想要止住砰砰乱跳的心脏,酸意毫无预兆的涌上鼻间,眼圈顿时就发红了。 这时,沈若的目光正好定在周悦娘的脸上,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知怎地心里竟然一痛,“小姑娘,咱们认识吗?” 认识吗?认识吗!为什么眼前的妇人和现代的母亲李婉茹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母亲也穿越了? 怎么可能?周悦娘瞬间否定了这个猜测,在现代的那二十多年,虽然没怎么感受到母爱,但不代表她不渴望。现在突然在古代时空见到和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忍不住眼泛潮意。她忍住鼻酸,转头对吩咐小宝道:“我眼睛进沙子了,去后面清洗下,你们应付下。” 说完也不等小宝反应,捂着眼脸飞快往后面奔去,踢翻了座椅、带翻了地上一个垃圾桶,还一头撞到了门框上,发出一声巨响,可她愣是连头都不回一下。 余下众人都呆呆看着她这一系列失礼的表现,云夕阳和小宝、还有任涛都是一脸关心,三人踏出的脚步又一同收了起来。毕竟门口还有两位客人,要是都追着周悦娘去了像什么话,况且听老者的意思,来者不善的啊! 小宝的目标是沈若,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家二姐失态离去的! “两位请进,请随便看看。”小宝仔细看了沈若几遍,确定自家二姐应该不认识这样一脸精明的贵气女人的。 老者拍了拍沈若的手,缓步来到摆了酒菜却还丝毫未动的桌子边:“介意我这个老头子吃一点吗?” “您随意!”云夕阳自然有识人的眼光,看得出这位矍铄老者和女人一身气度绝对不凡。 任涛默默的添上两副碗筷,随即走到一旁打量中间的模板隔断,接待客人不是他的长项,还是研究待会儿的拆除工作该怎么进行。 沈若虽然坐在了桌旁,手里也拿着干净的筷子,桌上阵阵香气却是怎么也阻隔不了她想要关切刚才那个匆匆逃离的女子。 老者到是没过多关注旁的,他的注意力全在桌上一盘肥瘦合宜的烟熏五花肉上面,下手飞快的抢了一片放进口中,一股浓郁的正宗烟熏味在口中弥漫,肥而不腻,口感鲜香,这是老者暌违五十多年的味道,差点让他潸然泪下。 云夕阳适时递上一杯白酒,据去过海月的客人公论,老腊肉配上桑树沟酿酒作坊出品的清冽白酒可是绝配美味。 说实在话,这这样的地方吃东西对老者来说已经破例了,但他实在挡不住这美食的诱惑,下意识接了酒杯之后本想拒绝的,可杯子在两人手中交换之际经过摇晃,一股子醇香顿时扑面而来,老者眯了眯眼,将杯子凑到鼻尖摇了摇,深深嗅闻一口,再轻轻啜饮一口,慢慢品味其中三味。 周悦娘此时已经按捺住激越的情绪,重新回到了厅中,拿了这次皇商选拔中最好的几种水果酒,笔直走到沈若身侧:“这位夫人,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邀请您品尝我们金华酒庄最富盛名的几种美酒?” “金华酒庄?!不知道你们谁是云夕阳?”沈若来到此地的主要目的她还是牢记在心的,眼神看向三位各有特点的男生,任涛和小宝虽然气质出众但衣着还是难掩小地方,云夕阳一贯的雅痞形象自然让沈若眼前一亮。 “您是?”云夕阳没错过她眼神中的审视。 “我是沈若。这位是我的舅舅,姓江,你们可以称呼他江祖父。”沈若对周悦娘点头微笑,莫名的,对她总是有一种亲切感。 “婶婶,您怎么来了” 是啊!她怎么来了?来给她女儿“把关”吗? “怎么?我不能来吗?”沈若莞尔,对云夕阳的印象还算不错;随即有些自嘲,她甚至记不清自己女儿现在应该是什么模样。 江祖父此时正好放下酒杯,咂咂嘴,轻轻横了沈若一眼:“若儿,好好说话。” 说罢,招手唤了云夕阳道: “小子,这酒真的是你们酒庄出品的吗?摆在这个角落倒是吃亏了点!不过啊,就像你们说的‘酒好不怕巷子深’,年轻人有这种自信是好事,相信你们的酒这次会一举扬名的。” “多谢江祖父夸奖!希望借您吉言……”云夕阳微笑着和江祖父寒暄起来,不卑不亢,不刻意交好,但也没矜持的疏远。 周悦娘则专心的帮沈若倒好了三种果酒:猕猴桃、葡萄、野樱桃。碧绿、亮紫、绯红,三色在琉璃杯中交相辉映。 小宝和任涛都有些狐疑,只因周悦娘从来不曾如此殷勤,野樱桃是深山里的一种果实,比家养的樱桃结果小很多、味微苦,是林间小鸟的最爱,但周悦娘却另辟蹊径,用来酿制了果酒,产量极低,根本不对外销售,此次也不过带了二十坛来衬托个品种,却不想她如此干脆就主动献了出来。 “这是酒吗?看上去真漂亮!”沈若被眼前三个杯子中的炫目色彩引得心动不已,目光再转向柜台上那炫目的七色彩虹,由衷赞叹道:“这些酒是谁酿制出来的,如此的炫目,就是不喝,看着也舒服。” 美酒可不是用来看的,江祖父在沈若说话之间已是抓了同样摆在面前的三色酒杯一一嗅过浅尝,不由击掌叹道:“好酒,香味清冽、口感宜人、回味悠长……” “可不是,也不看看是谁酿的!”或许是江祖父和沈若表现很亲切,小宝渐渐放开,得意的夸赞了一句。 “哦,这酒未必然会是一个人酿制出来的!”江祖父也笑着回道。 小宝憨憨的摸了摸脑袋:“要说酿制肯定不是一个人,可是秘方却只有我二姐才清楚。” 沈若这时候也一一尝过面前三色,垂涎的目光还看向七色彩虹的另外四色,明显意犹未尽。见她这个模样,周悦娘的心里满是喜意,不用语言就能知道自己得到了肯定。心里一高兴,连忙又去将另外四色:橘子橙色、枇杷黄色、苹果绿色、蓝莓蓝色一起送上。 江祖父和沈若正待细问这些颜色来历之时,隔壁一声声响却是打破了这边原有的和谐气氛。 “怎么了?” 很快,秦叔的身影就来将整个事情说了清楚;内务府正在检查各家参选情况,对于不符合参选的商家进行清场处理;原金华酒庄参选厅因为没有了压箱底的桃花酒参选,剩下的一种酒根本就不足以参选;而云朝阳的朝阳酒庄却突然多了好几种桃花酒需要扩充参选厅,位于他隔壁的金华酒庄参选厅自然作为第一首选;他已经亲自带着人将酒搬了过来。 “欺人太甚!”为人直来直去的小宝最见不得这样的咄咄逼人,当下就捋袖子准备冲出去。 “小宝,”周悦娘赶紧拉住人,“这儿可不是咱们桑树沟!”眼神遛向江祖父,若是她的据调查没出错的话,貌似沈若只有一个姓江的亲舅舅,这个舅舅在以前可是做过丞相,他老人家的两个顺儿子也不得了,其中一个正是京城的京兆尹,这一家子都算是为人公正,从不徇私枉法。 ……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冠冕堂皇 江老爷子正如周悦娘所想,刚刚觉得这偏远地区来的金华酒庄有其可取之处就遇到不平事,不管都不是他俩的本色了! “走,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嚣张,公然排挤别人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江老爷子对于有人搅了自己酒兴很是不爽,吹胡子瞪眼就抢先一步走出门口。 “对对,先把这些丢到外面去,什么‘金华酒庄,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这厢,云朝阳正袖手指挥着手下东奔西走,一脸颐气指使。 江老爷子大步出去的时候正赶上两个人将参选厅里的东西抬出去,重重“哼”了一声;“这是在干什么?” 云朝阳正愁着没人出头,局势一边倒很是无聊,闻言乐了,几步上前上下打量江老爷子;“哪里来的糟老头子,没长眼睛吗?多此一举!” “怎么说话的?”不得不说,沈若沉着脸,粉面含威的样子还是有几分威严的,不过这几分威严放在现在正得意的云朝阳眼中就不足为道了。 可以一举将云夕阳踩在脚底,且手段还算正大光明,云朝阳正志得意满,眼睛滴溜溜往沈若身子上下看去,眼里闪过一道淫光:“你又是谁?干嘛要为那个杂种出头?想不到云夕阳那个杂种还真是厉害,居然找了个有钱的相好,不过就是年龄大了点儿。哼,你要是识相讨好讨好我还好办,说不定可以留他一条生路,否则……” “否则怎样!”沈若眯起凤眼,一身气度难以忽视,跟随着云朝阳前来的几个人稍微有两分眼力劲,凑到云朝阳耳边劝了两句,不曾想云朝阳本就是个没脑的,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就伸手拨开挡在身前的属下,摸着下巴再次打量怒火腾腾的沈若。 沈若今年四十出头,身材和脸蛋保养得如三十来岁盛放少妇像只熟透的水蜜桃,对云朝阳这样的二世祖来说,吸引力还不是一般的大,眼神也就越发的猥亵了。 周悦娘“咻”的一下窜到沈若面前挡住云朝阳越发不堪的眼神。 “你又是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乡巴佬,你这样子我可下不了口。”云朝阳对周悦娘这样脂粉未施的小家碧玉可没什么兴趣,见到随着她的出现,自家那来路不正的弟弟也出现了,眼睛一亮;“你怎么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大哥,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就好,不要为难旁人。”云夕阳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一丝神色变化。 “那你走啊!还待在紫荆园干嘛?你这个地方已经成我朝阳酒庄的了。”云朝阳一副拽拽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想狠狠扁他一顿;“哦,对了,还忘记说一声了,远扬已经把桃花酒方子转卖给我过两天我就去告你盗取我的秘方。” “大哥,你是我的大哥,咱们一家人哪里会存在‘盗取’,一词?你忘了祖父的存在了!”云夕阳没想到这人会这么蠢,要是配方依然在财大势大的远扬手里还不好说,可偏偏他要拿到手中,自己还需要顾虑什么? 云朝阳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不久前和母亲、妹妹来耀武扬威完,他立刻就磨着表舅舅高价买过来秘方和部分成品酒,不会弄巧成拙了吧?以他被娇宠得只剩下一包草的脑袋哪里想得到多少弯弯绕绕,还以为是云夕阳危言耸听,当下脖子一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磨着老爷子和爹爹来保你一马,我告诉你,他们有客人一时走不开!你现在连参选的酒都没两种,留下也只是丢脸的份儿;识相的赶紧滚蛋,不要让我叫人赶你走。” “谁说金华酒庄没参选的美酒?你难道没听说过金华酒庄仙来美酒的盛名吗?那可是万金难求的珍品!且还有七彩水果养生酒,你听说过吗?这些都是金华酒庄的压箱底珍品,就凭你,根本不配听闻!”因着这边的吵闹倒是吸引了不少商家驻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周悦娘不会放过如此好的宣传机会;转头对沈若和江祖父低声歉意道:“让二位牵扯进来真是不好意思,事情了解之后我们金华酒庄愿意给江祖父送上十坛限量的仙来美酒赔罪。” “……”江老爷子和沈若眼里一闪,想开口说什么却是没说出来;一旁的云夕阳勾了勾嘴角,看透了周悦娘其实是想将两人彻底拉进自的队伍,虽说搞不懂她是为了什么,但他愿意无条件相信她的一举一动,她维护的身影此刻那么美艳,艳过他所知的任何人。 感情永远是最奇怪的东西,周悦娘身上就像是有一根线,牢牢系在他心上,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心跳如雷,这份维护更是暖心,让他有一种拥她入怀的冲动,好在最终他还算是记得身处的环境,不至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饶是如此,他也默默的站到云朝阳的正对面,抬头挺胸,第一次和这个所谓的“亲人”针锋相对! “大哥,这个参选位恕我不能让!我们金华酒庄有能够参选的美酒,我可以肯定,我们酒庄的酒不但能够在这次皇商选拔脱颖而出,还能够在以后取得骄人的成就! 挺直的脊梁、笃定的语气、认真严肃的表情、锐利的鹰眸……这样的云夕阳对云朝阳来说太过于陌生,印象中,他不是总低眉顺眼、卑躬屈膝、曲意讨好自己吗?一时竟然忘记了反驳,还呆呆的看着这个不一样的弟弟。 “三少,你还是不要负偶顽抗了,这个是内务府撤销这个参选位的决定,哦,还有隔壁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桑树沟酒庄,因为资格不够,也一并被取消参选资格了。”说话的是云夕阳的左右手之一的方城,躲躲闪闪的样子看得出还是不怎么敢直接面对云夕阳。 云夕阳见到他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这一幕已经有心理准备,只是对着他淡淡问道:“桑树沟取消资格是因为规模太小,金华酒庄是是为没有美酒参选;是这两个原因吧?” “是。”方城看着云夕阳冷淡的神色不知怎地心里一突,随即挺起胸膛:见鬼了,刚才怎么觉得像是看到了当年叱咤商海的老太爷了! “哦,这样就简单了!金华酒庄和桑树沟酒庄的所有人不是同一个人吗?那现在是不是等于金华酒庄可以参选了?”云夕阳看向陪在云朝阳身边的内务府太监,等待他的回答。 那个人被云夕阳如矩的目光看得心虚,下意识呐呐答道:“原则上来说是的,可是……可是现在你们的这个参选位已经给云大公子了啊。” 沈若和江老爷子听到此处也算是大概搞清楚事件来龙去脉,这时候甩袖就走可不是二人风格,况且先前周悦娘提及以酒谢罪他们也没反驳,这对他们来说等于下了一个承诺,两人对视苦笑一把,但同时对周悦娘和云夕阳都有了一丝好感,特别是沈若,对于毫不犹豫遮挡在身前的周悦娘更有一种莫名的喜爱,云夕阳又是自己的未来“女婿”,难道还能旁观不管不顾不成! 沈若伸手拍了拍周悦娘的肩膀,摇摇头示意她站到自己边上,周悦娘会意的退到江祖父另外一侧扶着他老人家,这可是一个制胜法宝,必须好好笼络,凑到江祖父耳朵边低声说道:“江祖父,仙来美酒可比你刚才喝的那种普通白干醇香绵厚好几倍呢。” “真的?”江祖父也学着她小声的问道,眼睛里精光四射,敢情这妮子还没有献出最好的东西。 “当然,如果是能够继续参选,您可以尝遍我们的五谷酒、七彩酒、仙来酒……”两人在后面嘀嘀咕咕讨价还价,沈若已是打发身边的小厮去搬救兵。 “你去将我表哥找来,我到要看看谁敢欺负到京兆尹头上来。” 小厮领命而去。 京兆尹?云朝阳有几分意识到不对劲,该不会一不小心就让云夕阳遇上个大人物吧?方城既然能做无间道,看人眼色一等一的好,赶紧上前两步对沈若笑道:“这位夫人不知道和三少什么关系?如此的维护他!” “关系?”沈若听后面周悦娘和江祖父的一来一往,知道已经摘不开身,倒不如大大方方承认道:“云夕阳是我未来女婿算不算关系……” 第一百六十章 会心一笑 云朝阳的脸色变了!沈若,大将军沈辉祖之女! 云夕阳的脸色变了!下意识看向周悦娘,不希望刚刚好转的关系因此再回到冰点。可周悦娘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像是这件事情和她根本无关,但,越是这样越是让他心慌,想要解释,可现在是解释的时机么?他只有在原地呆呆看着周悦娘状若无事的继续和江祖父扯着桑树沟农家乐的事。 小宝和任涛的脸色也变了!想不到继罗英杰之后第二个“陈世美”横空出世了!小宝的眼神尤其不善,眼看着就要暴走,关键时候还是任涛伸手压住了他的冲动,摇了摇头,指了指平静的周悦娘,意思是:静观其变,我们只管保护好你姐,其余一概不理会。 沈若的表兄来得很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大群人,这群人当中还有不少人让周悦娘一行人尽皆变色。 云江夫妇、秦远、负责皇商选拔的内务府人员几乎全体出动、还有不少商家,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都拱卫在中间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美男身边,也就是沈若的表兄、京兆尹大人、江老爷子的二儿子江峰。 “哼,”沈若看到英资勃发的秦远,神色一凛,周悦娘就在这时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安慰、像是鼓励,让她诧异之余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反手握住周悦娘带着薄茧的手掌。 周悦娘的鼻子又开始发酸,犹记得小时候父母吵架之时,自己总是躲得远远的,不知道应该站在那出于劣势的母亲身后,现在倒是直觉的反应过来。 秦远也看到了沈若,优雅的剑眉蹙起,待看到一向和外人保持距离的她竟然和一个陌生姑娘手拉手时整个脸色都变得有些奇怪;周悦娘知道他在奇怪什么,沈若是一个几乎有洁癖的一个人,除了她唯一至亲的舅舅·她害怕和任何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即使是丈夫也不行,生了女儿之后之后更是不愿意和他有丝毫的身体接触,这才导致了两个人的最终和离。 “哼哼,你来得正好,我发现了一家酒庄酿造的酒不错,老头子忘记带钱了,你过来给我付账!”江祖父看到来人趾高气昂的命令道,于是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京兆尹江大人疾走几步招呼道:“爹,您老人家尝到哪家的酒水不错了,真是难得。” “嗯,对了,这家酒庄的参选位太差了,虽说酒好不怕巷子深,但也耐不过小人作怪啊,你帮忙帮到底,给他们找一处当道点的参选位吧,你老头子我还想吃人家自带的饭食。” 老爷子都这么发话了旁人还敢说什么,云江此时脸色有些黑沉,他自然看到了老爷子所说的是自己小儿子所在的金华酒庄,再看看旁边的云朝阳,心里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云夕阳的回归,云江自知有些愧对于蒋玉婷母子,有些事情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却是没料到他们竟然在考核当中给云夕阳使绊子! 横了缩在一边的云朝阳一眼,对江峰笑道:“江大人,我看还是不麻烦了,各个好位置都是事先规划好的,倒是我们云愈酒庄占据了整个绿萼阁有些浪费,就让出一个小厅给他们吧。不瞒大家说,金华酒庄是我不成器的小儿子的产业,我倒是没料到他小打小闹的酒庄能参加这次选拔。” “‘虎父无犬子,云员外后继有人啊!”江峰也打着太极,只要能够让老父亲满意,管他怎么解决。倒是看到自家表妹和前表妹夫破天荒一起出现很是奇怪,但看到现场这么多人盯着也只好作罢。 江老爷子见到一件事情这样落幕显然不是很满意,伸手招了江峰近前:“既然现场这么多人,你招呼着让他们帮着酒庄搬东西吧,搬了我也好坐下来好好吃上一顿。” “爹,您还是和我一道去酒楼用膳吧,衙门里定好的。”江峰软话相劝,实在不想自己父亲在这个选拔会的小地方对付一顿。 谁知道江老爷子压根不给他面子,挥挥手就像赶苍蝇似的:“去去去,城里的吃食我吃得厌烦死了,好不容易找到喜欢吃的东西又被人打搅,有若儿陪着我就够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 江峰无奈,只好对沈若点了点头算是将父亲交给她照顾,自己则找了借口离开了现场,要是他继续待下去,保不准这条小巷子会被挤爆,还是低调点好,这一刻,他有些理解自己的父亲为何不带侍卫随从只和沈若一人来选拔会闲逛的原因了。 内务府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将金华酒庄,其实还有周悦娘的桑树沟酒庄,两者一起搬到了云愈酒庄旁边的一间参选厅当中,搬过来之后云夕阳和周悦娘才发现,他们所在的参选厅是一个半圆形大厅,分为五六间小厅,除去自己所在的这个参选厅,云愈酒庄占据了三个,另外一侧分明就是云朝阳的朝阳酒庄和云朝月的月儿弯酒庄。 江祖父还没等安顿好就迫不及待的坐下,眼神跟着端着盘子的小宝目不转睛;沈若会心一笑,坐到了他的旁边,对周悦娘道:“今天叨扰了这么久还不道除了夕阳之外,你们怎么称呼?” “我叫周悦娘,那边是我堂哥任涛和我弟弟周小宝;我们都是金华酒庄的人。”周悦娘的心情很复杂,有些酸、有些苦,纷纷扰扰的事情一下子全都涌到身前,她甚至还没时间斟酌该怎么面对身前这个人。 “二姐,你和云大哥去重新把酒庄的事疏理下,这里交给我和任涛哥吧。”小宝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家二姐这时候的状态很异常,特别是面对这个陌生女人之时,那种心不在焉的感觉很飘渺,飘渺得让他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不想让二姐继续和这个女人相处。 周悦娘也想好好换一下心情,加上云夕阳手下只剩下一个秦叔在帮着忙碌,而桑树沟酒庄的酒庄只有自己才清楚各种特点,最重要的一点,她还想让金华酒庄的“仙来美酒”重见天日,不然凭着自己那些和度数不高的果酒怕是难以立足。 任涛一贯属于只做事不想说话,原本就计划让他做些后勤工作,比如搬酒之类的,这时候正是需要他整理小库房的时候,闻言自然没有异议,特别是听说面前这个女人是云夕阳未来丈母娘之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可说也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他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这样兵不刃血解决一个情敌,何乐而不为呢? 一时间,最伤心懊恼的人非云夕阳莫属,刚刚和周悦娘回复的温度随着沈若的宣布又降至冰点,他能够感觉到周悦娘对他只剩下公式化的应付,不过他也很矛盾,沈若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击败云朝阳母子三人的机会。 击败云朝阳三人、成为云江骄傲的儿子;败走云家、和周悦娘前途不明;这样的两个选择摆在云夕阳的面前,让他一时心神恍惚,周悦娘唤了他好几遍也没唤醒他的失神,最后还是秦叔实在看不过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三少,周小姐有事情找你。” “啊……”云夕阳回神,这才看到自己面前站了两人,貌似都等他很久了,不好意思的道:“什么事?” “各种标签我已经都换过了,我想要问问你……”周悦娘的眼神看向秦叔,接下来的事情她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叔心神领会,“我出去找内务府重新记一下。”说罢转身离开了,云夕阳看着周悦娘神色很是复杂:“你……” “你什么也别说了,我只想好好将这次选拔会做好。无功不受禄,你的金华酒庄我不会要的。现在你带我去看看你们这次携带到现场的酒。那些被人说盗取秘方的我也要看!” 这时候云夕阳才看到周悦娘手里抱着一个琉璃酒瓶,里面装着一些褐色粉末,“这是什么?” “这就是你们一直想要找到的秘方啊!”周悦娘扬了扬瓶子,“我的独家秘制。” 听到独家秘制,云夕阳神色慎重点了点头,低声道:“就是那种不用发酵也能制酒的秘方,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 “希望吧。”周悦娘没多说什么,目下是赶紧让金华酒庄各种酒名副其实,迎接接下来的各种考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心乱如麻 “这是什么酒?看上去好漂亮!七色彩虹养生酒!金华酒庄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嗯,好醇厚的香味,芬香覆郁,不似人间酒味!这味道从哪传来的?金华酒庄!我怎么没听过,真是枉费称我一句酒中老饕了。这酒尝尝去。” “听说没,在那个云愈酒庄参选厅旁边有个小厅,那里的几种酒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什么养生酒,说是老少皆宜,养生食疗佳品!” 随着选拔会的进程,一句句赞誉和肯定让周悦娘和云夕阳深感不枉此行,几天的忙碌也让两人没时间交流各自的感受,倒是因为默契的共同努力,云夕阳越发矛盾,心情也一天比一天烦躁,诚如沈若看女婿,秦远也是抱着考校女婿的目的才到选拔会走这么一趟的,不过看着众人事忙,他暂时还未出现,然而带给云夕阳和周悦娘的压力却是摆在了第六天,参选厅的存货即将告罄,幸好周悦娘早有打算,在第一天便飞鸽传书给家里,让家里托镖书托运一批腊味、美酒来,小宝和任涛前去码头接货,负责选拔位做主的便只留下云夕阳和周悦娘两人。 没有了防备他像贼似的小宝在,云夕阳动了和周悦娘好好谈谈的念头,不然过些日子就该是家族考核宣布结果的时候,那时候分身乏术,万一出现什么意外就悔之晚矣。 “秦叔,你看着前面一点,要是太忙的话你借两个云愈的人用用,这个对你应该不难吧。”瞧见周悦娘进了后面休息室,云夕阳抓紧机会跟着闪人。 秦叔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云夕阳是他看着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其中艰辛外人根本看不到,他将酒庄转给周悦娘之时,秦叔就不怎么看好,眼见他还越陷越深,担心也就日渐浓厚;“少爷,你要是想要在云家立足,让云家人真正承认你们母子,你就应该和周小姐断了!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姑娘,能干、爽利,但你们走不到一起!等选拔会一过,少爷你抽了考核需要的银钱之后就不要再管金华酒庄的任何事情了吧。” 金华酒庄地处的位置太过于偏远,不是这次见鬼的考核谁会主动去那边,就是这次云夕阳带领手下来京城,也只是留了方城一个人打理酒庄,另外的那几个人不都被他安排到另外的地方么?想到这里,秦叔是真正钦佩云夕阳的,他能够借着这次事情发展自己的嫡系,建立另外的商会,足见商业天分,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不能够在这时候儿女情长,一个强大的岳家才是发展的关键。 “秦叔,我知道的。”云夕阳苦涩的点头,他当然知道秦叔这么说的道理,也知道自己不能够意气用事,但是感情的事情谁能够说得清,又有谁能够做到无情无欲。 周悦娘倒是不知道这一主一仆的对话,她现在的心情很好,不但桑树沟的水果养生酒被大众熟知,就连桑树沟的腊味和桑树沟的农家乐现在也是声名在外,这样免费的宣传还真的效果甚佳,自己带了足足一百多坛腊味被一扫而空,全都卖出了高价。小宝和任涛也去码头迎接人村里运来的腊味,这时候只有周悦娘一人在紫荆园的选拔厅。 将最后一个腊肉清洗后切块放进锅里煮上,转身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里,手被一双大手握住。 “天气这么冷,你就不会烧点热水再洗吗?”云夕阳握住周悦娘长满薄茧的冰冷手掌,心里一疼,来此的目的飞到了一边。 “我习惯了。”周悦娘淡淡的回道,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她怕享受着云夕阳的温柔再起什么不实际的奢望。 感觉到她的抗拒,云夕阳很不舒服,越发捏得更紧,将她往怀中拉,“你身上怎么这么冷?不会多穿一件衣服吗?” 关心的语调让周悦娘鼻酸,来时她没料到这里的天气比家里要冷得多,这几天待在房间里倒是不觉得,可刚才她需要到后门外去清洗腊味,自然就暴露在了凛冽的秋寒当中。 正准备解释两句,突然想起两人的身份,下了大力气将手抽回,摩擦带来的锐痛让她将手背在身后,“不关你的事,你忙去吧。” “怎么不关我的事?”云夕阳低头凝视着周悦娘的发顶,“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喜欢你!看到你受冻我自然会心疼。” 周悦娘退后一步,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云夕阳,你几岁?这么幼稚!有你这样喜欢一个人的吗?一边说着喜欢,另一边就要和别的女子订亲。这样的喜欢我担当不起。秦玥是个好姑娘,希望你好好对她;我和你不是一路人,以后请你不要再说这些话了。”周悦娘确实是觉得云夕阳还有些不懂事,一个人要什么不要什么,需要这么犹犹豫豫吗? “周悦娘,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云夕阳发现,说什么都很苍白,一跺脚;“总之你要相信我只喜欢你一个,等我三年,不、一年!只需要一年的时间,让我证明我和我娘的存在不只是耻辱。” “云夕阳,你有什么权利让我等?我也没义务等你。你现在根本没想好你想要的是什么……”周悦娘觉得很好笑,这个男人虽说以爱为名,到底还是不甚成熟,希望假以时日他能够真正懂得“担当”的意义吧。 这一点到是她有些误会云夕阳了,作为一个被带回家的私生子,从小到大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委屈,是周悦娘教给了他“奋起对抗”的概念和少许的途径,在他看来周悦娘是最了解他的人,这样的无理要求也就顺理成章说了出口。 云夕阳见周悦娘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心下开始发急,他前些日曾经和她说过要她等待的话来,她也只是淡淡不答,这个时候反应怎么这么决绝,好像离自己千万里之遥。 情急之下,云夕阳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向着她那无时无刻都像是在向他表达邀请的丰润红唇,盖住她喋喋不休的伤人之语。 “唔……”周悦娘睁大了眼睛,她并不知道在自己迷蒙中早就被这人偷香到手,只是被唇上的火热触感惊得差点失声尖叫。 可惜,嘴唇被人堵得紧紧的,尖叫之际张开的嘴倒是更方便云夕阳的长驱直入,尽情品尝她口中的甜蜜。 云夕阳一直都知道周悦娘身上的气息让人沉醉,一旦吻上就如那饥渴许久的旅人,不断在她口中翻搅品尝,全身血液集中向着身下涌去,渐渐失去了理智控制,一只闲下来的手更是自发的想要从周悦娘的衣服下面窜进去,只是一直不得其门而入。 周悦娘是被肚子处的硬物咯清醒的,随即为自己轻易的沉迷懊恼不已,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被云夕阳勾缠着沉迷进去,这样很不好,虽说自己算是闺怨久旷,但也不至于饥渴如斯吧!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被亲吻弄得昏头转向,她花尽了全身力气用力一推,总算是将云夕阳推到了一旁,两人通红着脸庞盯着对方喘气,回神的云夕阳修长的指尖抚上自己炙热的唇间,眼神却是仍旧火热,紧紧锁在周悦娘的丰润红唇上,那里红肿发亮,闪耀着水润光泽。 周悦娘现在才知道,男人也能够那么性感,特别是现在,云夕阳深情锐利的双眸,略显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一只手指抵在唇间,随意靠在琉璃台上的身躯像是一头流线优雅的猎豹,捕猎目标则是心乱如麻的自己。 “悦娘……”云夕阳唤出的声音无比的嘶哑,让周悦娘心里也跟着一颤,“悦娘,我真的很矛盾……” “那就等你想好再说。”周悦娘截断他的话,不想让他继续说些什么来让自己心软。云夕阳很优秀,越是这样,她越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答应云夕阳的要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光明正大 因为那尴尬的一小会儿,周悦娘是打定主意暂时和云夕阳撇清关系,待到小宝和任涛回转之后,她撂了摊子和小宝在偌大的京城开始四下游玩起来,顺道的,周悦娘还备着礼物非让小宝带着来到了詹家,就是小宝那没挑明的心上人詹詹薇家中。 詹詹薇的父亲是京城衙门里的一名普通主事,詹詹薇的母亲是个温婉的中年女人,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小心思,一直想要看看宝贝女儿挂在嘴里的周小宝是个什么模样,但碍于两人关系还在朦胧中也就不好开口,周悦娘的这一拜访倒是正和她意。 来到詹府,小宝扯着身上价值不菲的天水蓝儒衫,满脸的不情不愿,“二姐,干嘛要这么破费,你怎么不好好买上一件衣服,这次选拔会我们赚的钱也不少。” 周悦娘看着自家英武不凡的老弟紧蹙的眉头就想笑,听着他的埋怨,只好强忍着笑解释道:“第一次上喜欢的姑娘家的门,虽然不是正式的,那姑娘也不在家,可这门面功夫不能省的;人家的千金即将跟着你,不给人家亮亮家底子人家怎么放心?至于我,我浑身上下的衣服可都是夏彤成衣店的衣服,也不差到哪儿去,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好歹。” 小宝习惯性皱皱鼻头,伸手揉了揉自家二姐的发顶,身高的优势尽显,“二姐,你怎么操这么多的心诶。” 周悦娘愣住了!是啊,难道是重生前太过于闲散的原因,成了周悦娘之后自己倒是像个老娘子似的操碎了心,但这样操心却是让人打从心里甜出来像现在,感受着小宝由衷的亲近,所有的操心都化为蜜水流淌在心间,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腊肉、野味一大包并着已经冠上金华酒庄大名的七色养生水果酒和仙来美酒各两坛,这样的礼物还算拿得出手,前来开门的詹夫人脸上现出了狐疑,野味还好说,这一大箱子的礼品酒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女儿不是说周家是偏远山区里的农人么? 还算詹主事大概还记得桑树沟在弄农家乐,估计也不是普通的农民了,待见得金华酒庄的招牌时他也淡定不下来了,因着自家的商号也有酒类生意的,这皇商选拔会他也有参加,这些日子里没少听到金华酒庄周悦娘、云夕阳的逸事,言语当中不无遗憾,金华酒庄参选的美酒都是限量供应,价值也是一炒再炒,这一大箱属于精品组合装想买还没地方买:“詹伯伯、詹婶婶,冒昧打扰了还请见谅;前些日子托了詹伯伯的福,给我们家乡的农家乐介绍了不少生意,这次我和小宝特意带着家乡土特产来道个谢。”周悦娘指挥着小宝放好礼物,扬着笑脸说着客气话。 “呵呵,你们姐弟俩客气了。”詹夫人不住的客气着,眼神直往小宝身上瞅,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放在詹夫人这儿也是实用的。小宝的个子看着就很英武,一身天水蓝儒衫盖住了朴实憨厚,倒是显得安全感十足。 詹主事则神色不动的让周悦娘姐弟俩进门,他着重观察的是两人的表情和眼神见两个山村出来的人没有对着自家气派的装潢露出什么异色暗暗点了点头。 进门之后分宾主坐下就是一阵寒暄,话题里倒是没怎么提及还在书院的詹詹薇;小宝和周悦娘加起来也不是詹主事的对手,一下子就被套出了不少话,不过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开诚布公倒显得更加光明正大。 一番话下来,看得出詹主事对小宝的印象不错对于桑树沟也打听了不少事,“农家乐”这一新奇的创意可说是让他眼前一亮,加上周悦娘和小宝一搭一唱,说了酒庄、果园、山泉等等特色旅游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心痒,直接拍着小宝的肩膀问道:“你既然请了半个月假期,这后面一周能不能带我去你们家乡参观一二,让我实地领略一番这种山村旅游。” 接下来的行程虽然还没定,但如今桑树沟酿酒作坊归到了金华酒庄的旗下,小宝自然就可有可无,看了一眼眼含鼓励的周悦娘,他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乐得詹夫人笑嘻嘻的再给桌上加了个下酒菜,顺道还找了詹薇祖父祖母来家吃饭。 两位老人身后还跟着詹薇叔叔夫妻俩,都是听詹夫人隐晦的提了小宝的身份,想要来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山里少年够让自家侄女看上。 一来就给小宝出了难题,竟然直言不讳问起了小宝今后的打算;这一点詹主事和詹夫人虽然都很关心,但碍于孩子还小,也就没好意思问,倒是自家弟弟弟媳一来就给捅了出来。 这个事情还很遥远,小宝还真没想过,倒是周悦娘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詹薇的婶娘,这个女人估计是和詹夫人不和,看不得詹夫人找到一个好女婿。 “怎么?周公子不会对未来一点打算也没有吧?咱们詹薇可不会跟着你继续做个泥腿子。”婶娘步步紧逼,毫不客气的表达她对周悦娘姐弟俩的不屑,边上的詹夫人忙圆场道:“弟妹啊,你怎么跟逼供似的!这姐弟俩只是来家里谢过你姐夫前些日子帮忙的事情。”意思是,这不是相女婿,你就别那么较真了。 可惜詹薇婶娘根本没接收到詹夫人的暗示,不阴不阳的继续说道:“这二年,想吃天鹅肉的人多了去了;不过啊,各自也要申量申量自家有没有那个实力。” 小宝是个嘴巴笨的,况且也不好意思和个女人计较,这个女人还是喜欢之人的婶娘,他也就只有气得满脸通红呐呐不语。周悦娘算是看清楚了,这詹薇婶娘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就在这里大放厥词,大概是詹薇祖母平日跟着小儿子生活有些护短,詹薇父母几次想要接话都被詹薇祖父祖母的凌厉眼神挡了下来。 周悦娘嘴角勾了勾,伸手按住了小宝的大手,笑着对詹薇婶娘回道:“婶娘说笑了,小宝现下在松山书院读书,课业一直都很好,将来做个翰林院学士应该不成问题。而且这次我们参选皇商,将来还要请婶娘‘照顾照顾’生意。” 周悦娘嘴里说的是让詹薇婶娘照顾生意,其实暗里是告诉她自家的实力,不管是小宝的学识及以后的前途,还是自家的经济都是不可限量的。 “啊……”詹薇婶娘一时弄不清楚周悦娘说得是真是假,神色顿时僵住了,略一思量之后撇嘴道:“口气还蛮大的嘛,想要长脸是好事,但也不要太过夸大,就是我家大哥不也日子紧吧紧吧过吗?这不,连詹薇祖父祖母也只有跟着我家过日子。” 听得出来,詹薇婶娘这完全是找机会在踩詹薇父母,周悦娘姐弟俩只能说撞在了刀口上! “婶娘,难道詹薇上次去过我家回来没给你们说我家的情况?”周悦娘捂着嘴巴,其实人家詹詹薇真的不知道周家的家底如何? “什么情况?”詹薇婶娘一副“我就听你掰”的模样,詹夫人一副愧疚的模样,詹主事这时也看不惯兄弟媳妇下小宝两人的面子,闻言给詹薇婶娘搬了梯子;“玉娟,悦娘和小宝是客人,你小心把客人吓跑。” 谁料这詹薇婶娘是铁了心不顺着梯子下来,还抬高了声音驳道:“我怎么吓着别人了?只是我们做长辈的关心教导下小的,难道错了不成?” “婶娘你没错,我们家小宝喜欢上了詹薇,打着主意想要做你们家女婿呢,你打听下家境,担心詹薇所托非人也是你关心她;我和小宝本来就是晚辈,让你说上两句无所谓的。”周悦娘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直接把小宝和詹詹薇之间朦胧的那一层给挑破,也算是变相督促小宝加快动作。 明明她是在奉承,可詹薇婶娘总觉得这口气不正常,动了动嘴,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我们周家算是个大家族了,祖父祖母跟着小叔一家,我们家姐弟三个,大姐早年嫁到城里,姐夫家是开布庄的,不知道婶娘有没有听说过夏彤成衣店,这就是我大姐一手创立的,既然是自家亲姐姐,夏彤里还是有小宝的股份在,至少小宝的学费就是每年分红所得……”周悦娘缓慢而坚定的说着家里的境况,看着詹薇一大家长辈慢慢讶异的面庞心里暗笑;詹薇婶娘身上穿的衣服不正是前几个月“夏彤”出产的么,穿在婶娘的身上装嫩有些抹杀衣衫的价值了。 不过,也正是看到了这件衣服,周悦娘知道,詹薇婶娘想要借机生事的念头没办法视线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唾手可得 詹薇婶娘没有在周悦娘姐弟俩身上找到平衡,反而在饭桌上为着周悦娘姐弟俩送的礼物晃花了眼睛,也就紧紧闭着嘴巴努力的奋斗在饭菜酒肉之间。 詹主事一向说做就做,既然打定主意去桑树沟一趟便不再耽搁,第二天便邀约了小宝带领着往松岭县赶去;周悦娘没有小宝这个挡箭牌,只有尽量避着云夕阳,不想再让两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然而人算始终不如天算,任涛的外公病重,任涛接到飞鸽传书后不得不急着赶了回去,这下子,整个桑树沟留守人员就只有周悦娘一人了。选拔会最后一天,内务府给金华酒庄送来了新一张的邀请函,接下来的选拔金华酒庄名列其中,这可是莫大的荣幸。 算了算日子,云夕阳坐到了周悦娘的对面:“这次选拔会多亏你帮忙,到现在为止,我需要筹措的资金早已经足够,你陪我参选完之后,整个金华酒庄就全权由你处理,到时候我会把契约给你签好。” 周悦娘看了眼在他身边一语不发的秦叔,勾了勾嘴角:“金华酒庄正是声名在外的时候,你真的这么轻易的就放手?” 云夕阳也不和她拐弯抹角,简单介绍了一下云氏商会子弟进入家族产业核心的万两银子收益考核,这笔钱这些日子他已是收入得八九不离十,选拔会之后他便可以正是入主云氏商会,松岭县这样的偏远的地方自然不是他以后可以涉足的地方了。反正他已经打算将金华酒庄直接送给周悦娘,趁此机会也好做个交割。 听他解释了之后周悦娘半晌无言,就在云夕阳认为她会秉着骨气的做法想办法推诿之时,周悦娘很淡定的点头道:“好的,那我也不推辞了。目前我的确是想找个酒庄来大批量酿造水果养生酒,至于白酒类型,你拿着回你们家族商会用吧;我会把我提炼的东西送一瓶给你,只要你秉着物以稀为贵的做法,用个四五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周悦娘对于云夕阳这种出手大方发的举动真的没什么惶恐的,有钱人不都是这样大手大脚,她以前也有过这种看着一个人顺眼,十万八万的取来就给的经历,再说了,她也不是白要,一盒子混了自己鲜血的浓缩酒曲,足够他在他家族里站稳脚步了。 她这么干脆的做法到是让云夕阳始料未及,劝解的话全都哽在喉间,差点闷出病来。 “还有,以后什么要我等你这种话千万别再说了,要是被别人知道像什么话!你有你的路要走,我周悦娘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过,干嘛为了你改变既定的生活路线!再说了,今后各自究竟怎么样谁能够说清楚,说不定你和你未婚妻相处一些时日就知道她是个值得你喜欢的人。” 眼见着秦叔转身招呼客人,周悦娘毫不客气的宣布自己多天思量之后做出的决定:这人啊!沾染不得的。虽然心里还是有着淡淡的苦涩,但该说的还是必须趁着理智尚在先行说个清楚。 “不会,我自然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云夕阳眉头也不动,锐利的鹰眸锁定周悦娘的杏眼,认真的再次表白道:“我说过,我喜欢你。 “停!”周悦娘竖手打断他的话·“这些东西说得再多也没有意义,要看缘分的;相信依你所说,这次选拔会之后你我就会分道扬镳,往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我不会离开桑树沟,你也不会离开云家,这就是横在我们之间最大的沟壑。” 云夕阳心知周悦娘说的是事实,不甘占据了整个心绪,他不是那种自私的人,不会明知周悦娘喜欢山林自在的生活还要她将就自己,况且她也不是那种可以委屈自己的人;而自己,自己不可能放弃多年来最大的梦想,眼看着、眼看着这个梦想唾手可得…… 看云夕阳的表情周悦娘也知道这次“谈判”自己赢了,可是心里却是没一丝的喜意,第一次,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难道真的就在桑树沟死守一辈子,看着身边的人逐渐成双成对。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让家人操心?亦或是认命找一个庄稼汉子和自己一起面朝黄土背朝天?但凡有一丝上进心的男人,这二年谁愿意留在山里? 就是任涛,她也知道,他那个干爹来桑树沟找了他很多次,他都以种种借口推辞不去,但他却会在他干爹走后盯着那条出山的路沉默良久…… 秦叔是个能干的助手,有他带着随后到达的萧松博打理生意上的杂事,作为现在掌柜和未来掌柜的云夕阳和周悦娘专心地参加皇商选拔的最后一场。 三天后,云夕阳和周悦娘的金花酒庄在最终选出的三家商号里幸运地成为了皇商,接到皇帝颁发的圣旨,于翌日进入皇宫谢恩。 谢恩后,金花酒庄的庆功宴于两日后在京城有名的庄园醇香园举行。杯觥交错的热闹场景仿佛从遥远的地方扑面而来,很多商号的掌柜都来巴结这新任的皇商,云夕阳忙于应付,周悦娘身为女子,便乐得躲个清闲。她嫌宴客厅里太吵,便端着杯子来到外面花园散步。 “大少爷,要是被老爷子发现了怎么办?” “怎么会发现?今天人这么多,谁能够证明下药的是你!要我说,又想发财又不想付出的好事哪里有?只是让你想办法给他酒里面加点料,一千两银子,你做不做吧?”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小点声,要是被别人听到了我还要不要命啦……” 周悦娘忙将自己的身体压低,好像听到了别人的隐秘,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若是被发现的话,铁定会被灭口!皱眉再皱眉:怎么运气这么背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一字一句 幸好周悦娘选择的这个位置还算隐蔽,老天爷也似乎开了眼对她照顾有加,至少她从树后看到云朝阳和一个高瘦三角眼的小厮一前一后离开之后,她也没被任何人发现。 “呼……”周悦娘深深呼出一口长气,突然觉得外面的景色不是那么吸引人了;总觉得这个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很不寻常,也不知道云朝阳想要针对的是谁? 她转身进了宴客厅,却好死不死地正好看见云夕阳和秦远在寒喧什么,旁边还站了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少女,那少女羞涩地低着头,却时不时地偷望云夕阳一眼,白皙的脸蛋飞上一抹红霞。 不用猜,周悦娘也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了。再看云夕阳笑容温和,和那少女说着什么,又引得那少女娇羞无限。周悦娘背靠着廊柱,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杏眸盯着那两道般配的身影,心突然很痛。 下一刻,云夕阳和那少女一前一后向楼上走去,周悦娘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她越想越是恼恨,他们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想了想,周悦娘克制着自己上前去一窥究竟的欲望,转身来到热闹的宴会大厅,随手从一位小厮的手中端过一个透明的琉璃酒杯,恨恨将带着清甜的酒液灌入腹中,一阵烧灼的暖意立刻从心底升起: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烈!管他什么,已经下了肚子难道吐出来不成。 周悦娘只觉得一把火从心里往上窜,连忙找了个角落倚在墙边,眼睛在大厅四周巡梭,想要找到熟的人说一声后先行离开。 这一看不打紧,她竟然看到了那个和云朝阳密谈的小厮端着一个托盘在大厅四周来回走动,心底浮起云朝阳让他上药的那几句狠话,作为人天生的一种好奇心,她的目光不禁一直跟随着那个小厮在会场中来回转动,不断的脑补不知道谁会是最后受伤的那个! 只见那个三角眼的小厮在和云朝阳打眼色!并且站在了背着众人的角落中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动作飞快的将纸包里的白色粉末放进了其中一个酒杯,他还拿着酒杯晃了晃,让粉末充分融化。 他这是针对谁? 周悦娘的目光随着小厮往人群之中转过去,三角眼小厮靠近的竟然是刚刚和少女上楼的云夕阳,不过现在他却重新出现在了宴客厅,东张西望好像在找谁。 发现不对劲,周悦娘就快速靠过去,不过还是晚了一步,等她到云夕阳身边时发现他人已经有些恍惚,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没办法,她只得将人连诳带劝往外带,想趁着云夕阳清醒着先去找个大夫查一查究竟喝下的是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云夕阳无端端的觉得心里很烦躁,隐藏在深处的脾气不住的往外冒。 “我没给你说过吗?不是看得上看不上的问题,而是我们根本就不相配!你和我的人生目标也是天南地北,怎么也磨合不到一处去!”云夕阳前言不搭后语的,周悦娘只能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的给他解释。 “什么事情没有经过就下定论你是不是太草率了!”云夕阳烦躁的道,觉得这样被否定真的很冤;往日能够轻易压下去的浮躁现在完全失效了。 “云夕阳,能不能先别说这些,先赶紧找大夫去。”周悦娘记挂着云夕阳的身体,看他还在这儿磨蹭,不禁提醒道。 “说好了又去!”云夕阳这时候很固执。 “你不怕你大哥毒死你啊!”周悦娘觉得云夕阳的脸色有些青白,唇色好像也不正常。 “他才不会一下子毒死我,毒死的话他也完了!估计是下的什么迷药之类的,让我失态、让我出丑、让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通不过这次考核,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和云朝月进驻云愈酒业;这样他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云夕阳的脸上迷惘、愤恨、怨愤、悲伤……种种情绪全都交织一处,往日用来掩盖本性的温润早就抛到了爪哇国。如此的失态让周悦娘联想到了那杯酒!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阵模糊 不得不说,云夕阳对他那个没什么脑子的大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猜测完全正确;云朝阳是不会给他下什么致命的毒药,小打小闹云江和云盛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涉及了人命,两个重视子嗣传承的男人可不会再姑息。 云朝阳这次找的这种药可谓是用心良苦,这药只会让人有些微焦躁,如遇到一丝挑拨,这丝焦躁就会被无限的放大,让服药之人慢慢失去理智,有些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和不甘就会毫无防备的倾吐出声。 云朝阳的打算很简单,只要云夕阳一出现吃了这种药,然后自己娘仨就轮番上场去刺激他,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将他脸上讨厌的温和面具撕开,让众人都能够看清他心底的阴暗龌龊。正如云朝阳他们对待他痛恨入骨,他们也相信,云夕阳对他们断然不会有什么好感,只要这种势头暴露出来,云氏族人又怎能允许一个私生子大放厥词、怎么允许一个心思狠毒的私生子入主云家商会! 此计不可谓不毒辣!可惜,他没算到秦远会选择这个时候和云夕阳一起出现,能够拉拢到秦远,得到他的赞许,云夕阳就算是在宴会上再不出彩也能够让云家的“监考官”另眼相看,他的早早离席,更是打着护送秦小姐回家的旗号,这样一来,即使他的药效发作,断然也不会在本家人面前出什么纰漏? 要是云夕阳不知道下药一事,肯定会继续留在宴会,能够借势踩住云朝阳、云朝月的事情他是不会放过的;现在和周悦娘一起心情本来就平添几分杂乱,再被她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一激,药效也便自然而然的挥发出来。 发泄了一番对云朝阳的不满之后,他又断断续续说起了回到云家以来遇到的种种困难,听得周悦娘也跟着很是心疼;平日里他的温和面具下原来埋藏了这么多的苦痛,这次能够发泄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周悦娘倒是有些感激那杯下了药的酒了。 这时候她基本确定云夕阳的失态和那杯酒有莫大的关系,只是不知道对他的身体有没有什么妨害。 云夕阳停下了倾诉,盯着眼前女子黑如泼墨的长发,不受控制的抚上她的头顶:“我知道,你也不舍得离开我是吧。” “是是是,”为了不让云夕阳乱想,周悦娘只要敷衍着回道。 “悦娘,你不要走好不好!只要你陪着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是想……只是想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个一无是处、人人憎厌的私生子;也想证明我是能够配上干干净净的你……” 周悦娘手一抖,被云夕阳这句压抑的表白惊得差点握不住手里的东西,她不知道,云夕阳竟然是真的在自卑! 回头捏了捏云夕阳干燥的大手,顺着他的意思安抚道:“我知道的,咱们回你家慢慢说。” “好!”云夕阳觉得这个听话的周悦娘太合他的心意了语调简直柔得出水。自然而然就听从的他的指挥乖乖带着她往住处去。 大夫是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来得很快,听了周悦娘的陈述之后点了点头:“不是致命的毒药,药效过去了,再服两贴药调理一下就好。” “真的没事吗?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周悦娘还是觉得很担心。 云夕阳虽然心里焦躁,但也略微记得自己好像着了云朝阳的算计,安安静静的让大夫把脉问诊。 看着他慢慢闭上眼睛倒在榻上呼呼大睡之后,大夫这才小声对周悦娘说道:“你相公中的这种药物药效很强,虽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我的安眠药物也不知道能压制他多久。” “为什么要压制啊?”周悦娘觉得云夕阳不过是话唠了一点,也不需要给他镇静啊。 “这种药效使人狂躁,你找我来的时辰还算早,药效还没完全挥发;这药若是没有得到抑制再被人挑拨的话,还会出现暴力倾向。”老医生一边收拾工具,一面向周悦娘交代注意事项:醒了之后什么事情都要顺着他点,过了一晚就好多了。 送走了大夫,周悦娘这才发现云夕阳在不适的蠕动身体,可能是身上的衣服太紧,有些勒得慌;只好认命的坐到他身边帮着他脱掉外衫和鞋子,困难的搬到床榻上躺好。 这一阵劳作下来,饶是周悦娘她体力再好也是累得一身臭汗;匆匆洗漱了下,竟然躺在屏风后的用来小憩的木榻上便睡着了。 云夕阳是被渴醒的,睁开眼看了下身处的地方,摇了摇依旧晕眩的头,到了一杯水叽里咕噜的就灌了下去,看到屏风后木榻上窈窕的身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谁?疑惑倒是很快就解开了,榻上不正是今晚才和自己摆出一副恩断义绝模样的周悦娘么!甩甩头,云夕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榻上的周悦娘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难耐的翻了个身,盖在腿上的薄被落在了一边,雪白的大腿呈现在了云夕阳的眼前,漾出一阵惑人的光芒。 你不是要走了吗?为什么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考验我薄弱的自制力! 我怎么会有这种怨恨不甘的心情?不是我自己先放弃她的吗? 既然你留下,那就永远都留在我身边吧!如果我占了你的身子,你就不会心心念念你的桑树沟了吧! 不行,她有她的生活,我不能这么自私!如果我真的那样做了,岂不是和那个畜生刘德春没什么区别!那还配说“喜欢”吗? 云夕阳紧紧盯着榻上沉睡的娇颜,心里在进行着艰难的拉锯战;狂躁的药效和理智在天人交战,越来越多纷杂的念头占据脑海,眼前一阵模糊。 一双桀骜锐利的鹰眸满是矛盾的挣扎,他半晌才干涩的挤出一句:“我这是怎么了?”他一拳砸在桌上,突来的疼痛感让他思绪瞬间回笼。他准备转身去外面,如果继续站在这里看着周悦娘,他难以保证不会做出什么错事来。 “云夕阳,你醒啦。”没想到的是,迷迷糊糊入睡的周悦娘这个时候半睁了眼睛,正好看见欲转身离开的云夕阳,当然要关心的询问一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云夕阳背对着她,简短的回道。 “咦?”周悦娘觉得很奇怪,大夫不是说他醒来之后药效会更猛吗?怎么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已经清醒了来着,从榻上坐起身体,“你真的没事了?” “当然没事了,难道说有事你才满足吗?”云夕阳突然回身,周悦娘在等下看清他的样子之后不禁吓了一大跳。 脸色青白,双目锐利如鹰,里面布满了红丝;发丝凌乱,几根不听话的落在眼眉前,平添几丝邪魅;紧抿的薄唇、握紧的拳头,显示着他在忍耐着什么! “云夕阳……”周悦娘眼中的担心越浓,她想也没想便起身去拉云夕阳,谁知道薄被彻底地掉落,胸前春光若隐若现。而云夕阳没料到她会突然拽自己,身形不稳向木榻栽倒,正好压上了周悦娘雪嫩的身躯。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欲哭无泪 一个月后。 周悦娘坐在姐夫夏斌的马车里,想着云夕阳,想着秦家人,想着那一夜云夕阳和自己的颠鸾倒凤,想着秦家人对自己说的话。 她不是真正的古代人,也不可能因为失身于一个男人,就永远跟着这个男人。所以即便没有秦家人的威胁,她鉴于和云夕阳的差距太大还有她自己梦想的生活,也不可能为了云夕阳而留在京城。 “咦,前面那是谁?”车子正要拐向梨花沟下那条两丈宽的单行道,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夏斌却是突然叫了起来。 周悦娘和周彤娘也看到了,路口好像站着人,这个时候站在这进山的风口上不是找病嘛! 那边的人似乎也看到了马车,点燃了手里的火把,马车上的三人总算是看清楚了,正是周世海和罗月华! “爹、娘!”姐妹俩一起撩开车窗叫人,“怎么在这?” 周世海夫妇俩赶紧钻进车子,夫妻俩的眼神都往周悦娘身上瞅,罗月华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捂得温热的红薯,浓浓的甜香顿时让车里都一起温暖起来;“悦娘,来,先吃个红薯垫垫肚子,家里有你小婶婶做饭,回去就吃;看你,出去这些日子都饿瘦了吧。” 周世海的感情较为内敛,只是在边上不住的点头,从怀里拿出另外的一个红薯塞到周彤娘的手里:“给你,和夏斌也剥着吃了垫垫。” “诶。”周彤娘伸手接了红薯,看到周世海和罗月华只顾着和周悦娘唠叨也不吃醋,毕竟她离家早,也没帮上家里什么忙,这些年全靠着二妹忙里忙外。 “悦娘,娘怎么觉得你脸色不大对劲?”罗月华接着车内淡淡的光线上下打量着女儿突然冒出了一句。 “咳咳咳……”周悦娘差点被嘴里的红薯呛死,那一夜的印迹经过一个多月早就消失得差不多了吧!只是她还是太过心虚,才会呛着。 “慢点慢点,又没人和你抢。”罗月华一脸怜惜地看着悦娘,以前因为家境原因,想吃得好点都难,如今条件一天比一天好,她可不会委屈了孩子,特别是懂事能干的二女儿。 周世海也应和着点头这个淳朴憨实的中年汉子有一颗挚爱家人的责任心,永远都能够站在家人的身前挡风遮雨。 罗月华这个母亲能够在最贫穷的时候将家里维持生计的母鸡杀掉,就是为了受伤的女儿能够养好伤病;能够用她温暖的双手圈在儿女的身边,保护着高飞后的孩子不会跌倒,永远做着无声的后盾。 啃着红薯,喝了一口周世海魔术似的掏出来的一个野果周悦娘竭力不让泪水流出,所有的彷徨都在脉脉温情中消逝。 “悦娘怎么了?”罗月华关切地问。 “人家就是想你们了嘛!”周悦娘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今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们了。”反正今后水果全都不愁销路,每年只需要坐着等分红便是。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滚远些罢! 可惜男女情事“滚远些”对已经二十一岁“高龄”的周悦娘来说是件奢侈的事情。 这不,刚刚听说她不再离开的话后,车上所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周彤娘嘴里还包着软糯甜香的烤红薯就迫不及待的指着周悦娘嘲道:“羞不羞啊你,这么大了还说什么不离开爹娘!你当那些踏破我们家门槛求亲的都是摆设不成。” “就是,娘,现在二妹回家了;那些你们看着还算不错的小伙子准备好没?”夏斌也跟着落井下石。 罗月华笑得眉眼弯弯,被生活折磨得苍老的脸庞舒展开来;“这个还是要等着悦娘自己决定。怎么样?悦娘,这下子你有时间可以相看相看了吧。” 从罗英杰夏天退亲开始陆续便有人重新给周悦娘说亲,条件差的被刷了下去,还有几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都等着周家有空的时候再好好相看一番。 这些天家里的农活差不多做完了,酿酒作坊也即将停产,农家乐也开始进入淡季,正是相亲的好时机。 周悦娘的嘴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罗英杰的退亲在爹娘眼中是个不小的打击,若是自己执意不愿意相亲,他们还不知道多愧疚呢!况且山村人的思想简单,保不定还认为她是被罗家给打击给打倒了。所以,相亲就相亲吧,又不是说相了就得结! 回家才发现自家院子里灯火通明,不仅是周世田夫妇在,老爷子、白凤莲、周世山一家全都在。 院子里摆了两张八仙桌,上面已经放了两个冷盘,听到车子声响,花清芳和白翠开始从灶间端出炒菜、烧菜和炖菜,热闹的场面直接媲美过年。 还好小孩子因为夜深都被安顿好了,不然那种热闹的杂乱不是好消受的,周悦娘可没料到回家会有这种英雄式的欢迎仪式,直接被搞个措手不及。 “悦娘回来了!” “悦娘回来了!” “你去外面会不会害怕啊……” “京城什么样子?那个什么皇宫您去看过没有?快点给我们讲讲。” 孙素素、白翠等人忙不迭就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听着周悦娘这次出行的结果,任涛和小宝虽然一起出的门,可小宝才四五天就回来了,哪里知道那么多,任涛倒是多待了几天,可他那锯嘴葫芦的样子谁能够问出点什么来;再说了,任涛回来之后一直在村上照顾着他家外公,这些人想探听也没办法啊! 这些常年待在乡下的男男女女对远处大地方天生有一种景仰畏惧的情绪,白翠和白凤莲就连镇上也不怎么去,其他走得最远的也不过是松岭县;周悦娘这次一下子走这么远真的很让人好奇,同时这些人也想知道,周悦娘出外有没有露怯。 “停停,先让悦娘吃饭,咱们边吃边说!”关键时候,心疼女儿的周世海虎躯一震,大声吆喝了一句。 周世山和周世田也跟着附和,这才把白翠、周心强这些给压了下去,周悦娘感激的笑了笑,赶紧接了花清芳手里的热水洗了手脸,这才有机会喘喘气! 草草吃了几口饭菜,陆续回答了白凤莲几个简单的问题。诸如:京城的房子是不是镶金的啊?皇宫到底有多大?……为了不被渐渐围上来的人问烦,周悦娘赶紧拉了放在桌子边的两个大包袱:“我发礼物了,人人有份啊!” “悦娘,还有大娘的?”白翠用力扒开两个媳妇,挤到了最前方,“你兰姐本来想在家等着你的,可临时有事离开了,礼物可别忘了她的一份儿啊!哦,还有你侄子点点的。” “大娘放心,我都给她们备着。”想她周彤娘出门没几千也好几百回了,怎么没给家里谁带点头绳之类的? 最先拿到的是老爷子,一个千年人参;白凤莲的是一只纯金手镯,本来说买玉的,可想到山里人对金银的执着,她当然愿意选择这价格比较便宜的金器;这两年白凤莲老两口的表现还不错,能够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白凤莲手上戴着金镯子,满脸的褶子都笑得松散开来;白翠看着她手腕那双眼放光的模样让周悦娘心里偷偷一笑,顺手拉出来一个镶银的水烟袋,乖顺的递到周世山的面前,“大伯,这给你。” 白翠眼巴巴的瞅着周悦娘,接下来该轮到自己了吧?周悦娘这时候果然从包里拿出来一件东西,递到白翠的面前:“大娘,你一向都说以后兰姐会孝顺你全套头面首饰,我可不敢抢了她的孝心,知道你喜欢给全家人做饭,给你带了一条京城的围裙!” “……”白翠的嘴巴张开,半晌合不上来;周悦娘看也不看她一眼,顺手将从不知道哪里顺的镶花边围裙塞进她怀里,好歹这围裙总是在山村没见过的式样。 接着周世田家、周心国和周心强两兄弟,基本上都是衣服首饰,小孩子的则是玩具,实惠又好看;至于自家父母姐弟的,那就留着晚上拆,绝对比所有人的加起来都多。 一时间,院子里其乐融融,各人拿着手里的礼物笑得满面生光,唯有白翠手里拿着她的围裙和周悦娘送给周彤娘的一摞特意在京城购买的古籍欲哭无泪。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谈甚欢 既然说了要相亲,这事情就准确的提上了日程。 这相亲的第一位就是白凤莲特意给周彤娘留的“肥肉”,不过貌似周彤娘压根看不上和山村有关的所有事物,对周悦娘印象转好的白凤莲理所当然就将“肥肉”转给了她了,还惹得白翠说了好些闲话。 第一次见面是在隔壁怀水镇镇上,丁代斌是怀水镇书院的夫子,能够在家乡镇上谋得这么个好工作家里还是有些权钱的;二十六岁的年纪配着周悦娘也不算距离太大,毕竟人家的年龄和二十三岁的周彤娘才是那啥! 周悦娘和罗月华还有白凤莲三人刚刚到怀水镇镇书院不远的一家茶馆,刚刚会合了作为媒人的白凤莲娘家嫂子;那边白凤莲的侄女就带着儿子丁代斌出现了,个头中等,白白净净的长相,一身在乡下人看来满正式的合身黑色长衫。 丁婶老远就笑得异常谄媚,可不是,她家的儿子完全是个一板一眼的书呆子,虽然皮相和工作不错,但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的,还好有个嫁在邻镇的远房姑姑白凤莲,总是嘀咕着要给儿子留一个她老人家的得意孙女,这不,她才轻易说动了儿子前来相看相看。 “大婶子,三姑,您老人家等久了吧!都怪我们家代斌。”说着,丁婶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悦娘。 整个人白白净净、粗眉杏眼、嘴唇红润,头发墨黑、修身的米色中长风衣,黑色裤子,紫色小皮靴,虽然有些丰满,但证明能生是不?脸上脂粉未施、这样子省钱!这么一看,丁婶已是三分满意,这样子在茶馆相看对象的在乡下不少,此时已经有不少喝茶的人饶有兴致的在观察丁代斌和周悦娘两人,似乎还有人在兴致勃勃的讨论成算多大,得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周悦娘有些脸热。 白凤莲眼睛转了转,“我看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坐坐吧。” 周悦娘舅婆也咋咋呼呼让茶馆掌柜寻一处清净的地方。 不一会儿,茶馆掌柜就找了一间空屋子。 进了房间各自落座,茶馆掌柜在门边站了半晌,没等到谁叫东西,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罗月华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满面苦楚的怯弱农妇,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不过看自家婆婆和对方一副许久不见相谈甚欢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招手对门边的茶馆掌柜道:“给我们倒六杯素茶,瓜子花生各装一盘来。”其实她本来想说这么抠门的家庭说不定几句话完事,但又觉得太不给白凤莲面子。好歹这也算是周悦娘第一次正式的相亲,成不成总要讨个好彩头啊! “啊……”丁婶停下了和白凤莲的“相见恨晚”,抬头对抬步离开的茶馆掌柜摆手道:“我不吃茶……,那个花生瓜子什么的上火,秋天吃了容易生燥,还是免了吧。” 茶馆掌柜也是个妙人,见人家女方家长发话要东西,男方家长还这副抠抠搜搜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难怪看男方年龄有些大了还相亲呢,这样相来相去如何能成?反正都是不成,倒不如赚了钱再说,当下只当做没听见,大声对负责倒茶的妻子唤道:“二楼马吊房,五杯素茶,瓜子花生各一盘!” “噗……”周悦娘一个忍不住,差点破功,赶紧上前两步抓紧罗月华,免得自己痛笑出声。 罗月华拍拍她的手,心里更是不痛快了;倒是书呆子似的丁代斌此时觉察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家里说起来风光,但只有家里人才知道,这些年为着自己念书只能维持表面的光鲜,内里全靠着自己母亲一分一文节俭而来,只是,这种节俭有时候真的让人很无奈。 “真是的,这里面卖的瓜子花生老贵了,早知道我就称上一两斤来也要不了这么多钱。” 墙面上就有茶馆各种收费标准:素茶十文钱一杯,花生瓜子五十文钱一盘,对于丁婶来说确实属于高价消费,但在如今周家人看来却没那么大感觉,倒不是什么财大气粗,而是一瓶子水果酒就五贯钱也就是五百文钱的价格早已经把罗月华乃至白凤莲的神经锻炼得百毒不侵。 这下子,就连白凤莲也觉得心里不畅快了,什么意思?敢情你娶个媳妇就这手笔?敢情我这个三姑还不值得两盘子瓜果。 花生瓜子一送到桌上,丁婶就像是想要吃够本似的左右开弓,间或还会塞一把进衣裳口袋里,搞得悦娘舅婆满面尴尬,半天不知道该和白凤莲说些什么。 白凤莲心里虽然不喜,可看丁代斌一副斯文稳重干净的样子总还是抱着几分希望,这个侄外孙也算是巴着白家那边亲戚比较有才能的一个了;当然,和自己名下这一个个的孙子不能比。为了不让自己嫂子难堪,主动站起身子,唤了罗月华道:“世海家的,在家我就给你说怀水镇集子上有不少卖鸭蛋的,悦娘不是想在农家乐里舔一样特色菜吗?咸鸭蛋做好总能够那些城里的游客眼前一亮吧。你陪我看看去。老嫂子,你也陪着我做做向导去。” 总算丁婶还不算太笨,知道这是让两个孩子单独处处,为了早日说上儿媳妇,她也想要趁机打听点事情,也顺势站起身子,客气道:“也好,我也正好准备去集市买点菜什么的,一道、一道。”说着,小心的掐了呆呆的丁代斌一把,示意他主动出击。 走到门口的时候,罗月华顺手掏了五贯块钱给茶馆掌柜,“我先把帐给结了。”因为她估计周悦娘也看不上木呆呆的丁代斌,她也没想到被白凤莲夸出花的侄外孙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哪里有一丝鲜活气息啊,根本不适合自家阳光向上、门门优秀的女儿啊! “那个……你叫周悦娘吧,我叫丁代斌,今年二十六岁,在镇书院教书。”丁代斌说话和云夕阳有些相似,竟让周悦娘有些恍惚。 丁代斌明明是个夫子,却腼腆羞涩得像是闺阁少女,搭讪的技巧也拙劣不堪,他说的这些舅婆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不过周悦娘很怀疑自己的情况他了解得有多少? “嗯,我知道你的情况,丁大哥知道我的情况吗?”她喝了一口热茶,拿起花生咯吱咯吱嗑了两颗,看丁代斌眼里的困惑,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红衣,爽快的说道:“我如今在家开山种地,估计今后也这样过。” “啊——”丁代斌没想到周悦娘这么开门见山,一般女孩子不是羞羞怯怯生怕别人知道自己是种地的农民吗,他相亲不下十次,哪个女孩子不含羞带怯的说她家怎么怎么的,她自己又怎么怎么的。 “真的,我和我爹娘、弟弟早就说好了,家里有几十亩的山地,那是我的嫁妆,不管嫁给谁,那几十亩地还是我自己打理。我不喜欢城里那喧嚣繁杂的环境,就喜欢咱们山里的清净;你要是能接受咱们就处处,要是不能接受早点说清楚,免得……”免得像罗英杰那样最后闹得两家里外不是人的。 “免得什么?”丁代斌像是被周悦娘的表白给震醒了,为人师表的自信也出来了,不那么羞涩木讷的他看起来书卷气十足,而且压根不像是云夕阳那种靠着眼镜掩盖凌厉桀骜的温和,只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书香之气。 “免得最后惹人伤心。”周悦娘呐呐说了最后几个字,用力闭了闭眼:不要把每一个细长眼睛的男人都假想成那个人! “其实我觉得你的想法很真实,也很现实。我们本来就是农村出身,干嘛非要到城里安家;在我看来,像你想得这么通透的人不多啊。”丁代斌的样子不像是作伪,他是真的不在乎周悦娘的学识和她直言的那番话,似乎还对这种选择很赞同。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抿了一口热茶,在雾气腾腾中看来像是个知心大哥哥:“听你这么说话都是个挺有主意的,你那些山地难道就用来种地,需要我帮忙吗?” “……”周悦娘只能够被动的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合,一个又一个建议冒了出来,有些是周悦娘想到却又嫌脏嫌累没有实施的,但她知道,若是实行起来,赚的钱可比现在会只多不少!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心里一甜 在市场上,罗月华再次见识了丁婶的“抠”,心里已是下决心不攀这门亲事,对于丁婶旁敲侧击会有多少嫁妆一事不冷不热,根本没说两句实话;就连白凤莲这次也没有对媳妇的表现有什么微词。 可是等到一行人估计挨够了时辰回到茶馆之际却发现周悦娘和丁代斌之间貌似谈得还不错,周悦娘面前甚至摆着一个小本子,丁代斌说几句什么就会停下来等一等,周悦娘则在纸上飞快记录着什么。 “这……悦娘……”罗月华一惊。 “哦,娘你回来了啊,等下,马上就好。”周悦娘头也不抬的回道,再次望向丁代斌的眼神依然求知若渴,她没想到他的想法这么多,很多都能够借鉴使用的;“丁夫子,你继续说下那个跑山鸡的事情?野鸡蛋被家鸡孚出来之后会不会依旧野性难驯?” “要的就是野性!放养在山林中善加管理,这种野鸡的价格要比咱们家鸡的价格贵不少;具体的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说过的,你不会真的打算把地用来浪费吧?” 在山村人眼里,土地和粮食就是命脉,把上好的土地像周悦娘那么折腾的几乎没人,这也是她遇到了一对宠溺子女的父母;所以丁代斌才会有些担心的看向罗月华。 山里的消息闭塞,虽然怀远镇和怀水镇相隔不远,但丁家人哪里知道桑树沟如今的面貌,就连周悦娘的舅婆家也只是听说周家人的日子现在过得挺滋润的。 “说什么呢?这么投契!”白舅婆看两人对面而坐还算和谐,连忙打起了圆场,不想让气氛冷起来。 丁代斌不好意思的看向周悦娘,以往他稍稍露出一丝这样的面目,和他相亲的姑娘大多数都会落荒而逃。 “嗯,丁夫子,我也记录得差不多了。改天我还能来向你请教吗?”真是人生处处皆学问,原来重生的自己并不是万能的啊,瞧人家丁夫子说起山林发展不是一套一套的么?今日真是不枉此行啊! “啊……,能,你随时都能来,我回去之后会给守门的打个招呼。”丁代斌脸上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不单单为对周悦娘有一丝好感。也是为还有人听他闲下来整理的一些设想,虽说只是空想,但有个人这么捧场总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这时候丁婶疾走两步,拉着丁代斌就往角落里凑,依稀还能听到什么“种地”、“不配”之类的话,气得罗月华也有样学样,拉了周悦娘到门外,扭着她的耳朵急道:“怎么回事?那书呆子哪里好?呆呆木木的;看他娘一副抠门得要死的样子,刚才买点菜为着一文钱差点和人动起手来,最后还是我看不过眼帮她凑了一文,真是丢脸死了,你怎么还……还……”罗月华气得半死,她可是打定主意不攀这门亲事的,虽然她也节俭,但也不会对着一个七八十岁卖菜大娘为难啊,丁婶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 “哎哟,娘呀!”其实罗月华拧得一点也不痛,但为了她能够解气,周悦娘还是夸张的叫疼,罗月华赶紧松手·揉了揉、还凑上去吹了吹,心疼的要死。 周悦娘心里一甜,拉了罗月华的袖子;“娘,我可没说我就看上人家了;只是人家丁夫子对发展农家乐还有两把刷子,我这不是取经了吗?放心,我才不会那么傻,找个狼窝跳进去。” “那你给他说了咱们家的真实情况?哎呀,坏事了!”罗月华就是怕丁家知道周家如今的家底,照着丁婶的吝啬,还不像只吸血鬼巴上来。 “没有,我是那么傻气的人吗?”周悦娘自然知道自家老娘在担心什么,娘俩不是在出门前就就和白凤莲说好了么,要凭着周悦娘本身的条件让别人看上才算数。 “呵呵,怎么样了啊?世海家的。”白舅婆见两边都在说着悄悄话,按理说应该先问问男方的意见,然而她也看到罗月华对丁婶的厌恶,估计没戏的会是周家,但侄孙女的表现又有些耐人寻味了,所以她才会先来试探着探探口风,若是周悦娘同意,那免不得在丁家的面前说上几句好话;毕竟这个侄孙女的条件比起世山家的侄孙女差了老大一截。 “这个……我依孩子的吧。”罗月华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直接将皮球抛给了周悦娘,听女儿这意思,丁家小伙子人还是不错的,是女儿喜欢,大不了以后多陪衬点钱在镇上安家,免得受婆婆的气。 “舅婆,我没想好呢,让我考虑考虑。”这也就是没有直接拒绝咯,女孩子嘛都要矜持几分的,看来还有戏。白舅婆脚步都禁不住轻快几分,这可是她第一次当媒人啊,出师顺利,好兆头! 那边,白舅婆也同样问了丁代斌母子的意思,谁料出口的回答截然不同。 “我同意。” “我不同意。” 说同意的是丁代斌,不同意的是丁婶,白舅婆脸一沉:“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算了,那么大声做什么?” “是啊,娘;悦娘这人不错,虽然学识低了点,但人家很好学上进,又愿意待在山里生活,以后也有人帮你分担家务农活。”丁代斌的想法很简单,只是觉得周悦娘这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不会总围绕在他束修多少、家里有多少间房间、多少产业的打探上面。 “我不同意,你那束修养我们一家都困难,还要养个种地吃饭的,要找你也找个和你条件差不多的啊!你知不知道,你三姑婆拿我们开涮呢,明明说好把她那个上书院的侄女说给你,现在又换了这个连镇学都没上的;欺负我们啊!”看来人家丁婶的怨念也挺大的。 “咳咳咳……”白舅婆赶紧捂住丁婶的嘴巴,小声凑到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真的?你不骗我!”丁婶顿时瞪大了眼睛,目光在门口的周家三人身上像是探照灯似的扫视一遍,终于看到她想看的东西了;白凤莲手腕上有一个金镯子,罗月华手指上的金戒指也不做假,脖子上虽然毛衣有些遮掩,那亮眼的金色也是怎么也遮不住。 本来嘛,谁穷久了没有点炫富的心理,虽说不那么张扬,可周悦娘一点没亏待自家人,给罗月华买的可是一整套的金首饰,目的就算让她在娘家,在桑树沟能够有显摆的本钱;白凤莲才得了一个金手镯就见娘家的嫂子,又怎么不好好夸赞一下呢,口风也就露了一点。 “她家大姐那么有钱咋不接她去城里呢?”虽然有这样的疑问,但丁婶的神色已是带着掩不住的欣喜,连连点头同意这门亲事;丁代斌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要是周悦娘有心想要占姐姐便宜又怎么会一字不提呢?也罢,反正以后两人一起努力,不怕奋斗不出一条路来,现在姑且让自己老娘同意再说。 听到说丁代斌一口就同意了和周悦娘定亲,罗月华还是很高兴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吃亏在家里穷,都没念几年书,大女儿孩子都那么大了就不说了,二女儿能够找个在书院教书的夫子,说起来也算不错;加上她看周悦娘对丁代斌也是有两分仰慕,心里一酸,也就顺势答应了,不过为了避免罗英杰那样的事情再生,罗月华可是和丁家约法三章。 第一,两个小年轻的关系暂时不公开,让两人再想想;第二,双方家长都站在一边不管,也别花一分钱,省得以后有个万一难堪;第三,就算今后不成也不准声张,免得影响对方另找,所以暂时双方都没必要改口称呼。 这是罗月华为了维护周悦娘的约法,倒是让丁婶喜上眉梢,第一句想到的竟然是:“那今天咱们就这样散了吧,我家里还有地没整。”说完将桌子上剩下的花生瓜子往衣兜里一倒,提着菜篮子喜滋滋的走了。 丁代斌也是个不通世事的,看了看沙漏:“不好意思,要轮到我的课了,这……” “行了,丁夫子先回去上课吧,等我遇到什么问题会来找你的。”周悦娘在心里盘算着丁代斌的纸上谈兵能够有多少可以运用到现实当中。 倒是罗月华左看右看,伸手一挥:“娘、舅娘,难得来一次怀水镇赶集,我们找个蹄花店吃一顿便饭,悦娘请客!” “对,祖母和舅婆一定要给我个面子,今天您两老受累了!”周悦娘如今也不差这几贯钱,能够用钱在视线面前挣点体面,看着她豁嘴的唇都快咧到耳边也是一件乐事。 若是丁婶知道这个结果会不会气得心里发苦,她可是辛辛苦苦才找了个拙劣的借口逃开,要知道,这个季节,谁家还有土地要整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喜上眉梢 周悦娘远远望着怀水书院门口的人暗叫一声晦气,这丁婶不知道怎么回事,隔三岔五就会来书院门口“守株待兔”,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悦娘来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天的丁婶表情有些闪躲,和平时的迫切有些不一样! 然后她就发现,不止是丁婶,丁代斌今天有些局促不安,三人坐在他在书院的休息室之后,她左右看了看着娘俩,开门见山直接就问了出来,有些事情不是你躲躲闪闪他就不存在! “是这样的,悦娘,你愿不愿意和我去新州城?” “怎么这么问?”她不会以为是丁邀请她去逛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面给我发了调令,年前我就要去新州书院报道。”丁代斌的样子有些雀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在怀水镇这个穷地方哪里会有更大的发展,就是束修待遇也和省城有着天差地别;直接越过松陵县城进入新州的书院,放在谁的头上都犹如天上掉馅饼。眼下,丁代斌就被这个馅饼砸得晕头转向。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丁婶脸色一变,直接踹了他一脚,心里骂死了这个榆木疙瘩。新州城啊!去了之后什么样的媳妇找不到?一个山里姑娘怎么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哦,那恭喜你了。”周悦娘心道,你丁家不是说没什么根基关系吗?你丁代斌不是说什么献身山村教育事业么?听到这消息你还不是喜上眉梢。 “悦娘,要是你同意,我在新州城给你找一个轻松的活,说什么也比你在山里强;至少一年四季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以往没这个机会且就算了,如今大好机会就摆在面前,还不抓住可就是傻子了。 “哦?”周悦娘偏了偏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抓耳挠腮的丁婶,难怪她欲言又止,估计是觉得自己出身低了,配不上她儿子了吧?难道自己来了两三趟怀水镇,这娘俩就觉得自己真的是非君不嫁了。“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在城里生活。而且,我和丁夫子非亲非故,要丁夫子帮忙什么样子。” 这句“非亲非故”让丁代斌有一丝受伤,丁婶则鄙视了周悦娘一眼,嘟囔道:“还好你有自知之明,还听说你大姐嫁的不错,可这么久也没听说你沾了什么光,反倒是你们家那弟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一辈子土里刨食的人家不四处欠债就不错了。” 嘟囔的声音虽然小,可周悦娘却“恰好”能够听清,可见音量什么的都经过严格控制;周悦娘瞬间被气笑了,不过也幸好,貌似自家的情况这些人都不是很清楚,也就避免了多余的烦恼;反正她今天过来的目的也只是和丁代斌挑明她没有和他订亲的心思;差不多一个月了,她还是觉得只有像云夕阳那样的笑面虎、双面人能够让自己心动;也只有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自己的心跳;至于丁代斌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男人还是需要去找个心思单纯天真的娘子,自己自认心思苍老,万万不能耽搁别人。所以啊,坦然地挥了挥手,从随身提包里拿出了一本古籍放到丁代斌面前的桌子上面:“这个是我上次拜托丁夫子帮忙借的《天工开物》,′重点我都已经抄录了一份;书,已经不需要了,以后我也不好打扰你,祝你前程似锦。” 不同于丁代斌失落的表情,丁婶一脸的松了一口气,就像是摆脱了什么累赘似的,周悦娘眼珠子一转,话锋也跟着一转,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哦,丁夫子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作为感激,我也该小小表示表示。” 丁代斌不是笨人,自然知道周悦娘这是在撇清和他的关系,他不失落那是骗人的,周悦娘的见识和气质、长相,哪里都不像是山里村姑。对她生出好感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他同时也知道,周悦娘说喜欢桑树沟,喜欢山村生活并不是说着玩的,如果他一辈子就在怀水镇倒也罢了,可调令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在希望和稍有好感的女人面前,他选择了希望;对于周悦娘则抱着几分歉疚,闻言连连摆手道:“说什么表示,借本书很简单的。不需要你感谢。” “就是,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要是真的有心,请我们吃顿饭就好了。”这丁婶还记挂着上次白舅婆回家形容的那顿相亲饭,听说想吃什么任点。 “饭有的是机会吃,我的这份谢礼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你们听说过咱们县城的金华酒庄吧?”当然听过了,金华酒庄那桃花酒可是让人津津乐道许久,仙来美酒和最近又推出的养生水果酒简直席卷各大小镇集。 “金华酒庄呢是我私人名下的,丁夫子这一去上任免不得有人情世故,我回家之后给新州城里的直供点带个话,今后丁夫子只要报上姓名我给你七五折的优惠。”不顾丁家母子俩目瞪口呆的样子,她继续丢了一个炸弹:“还说邀请你们最近到怀远镇我家玩,桑树沟如今不但是金华酒庄的原料供应点,还开了大大小小十来家农家乐,最大的海月,就是我们家的,说来不知道白舅婆给你们说过这些没有啊?” 挥挥手,转身出门:“好了,既然丁夫子接到调令了想必这两天也忙,就不耽搁你们收拾东西了,我先回去了。” “诶,等一下!”丁婶的反应比丁代斌要快上一拍,脸上嫌弃的表情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又挂上一幅犹疑的面孔:“悦娘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家代斌的学生有家住靠山村的,这一问可就知道了。” 周悦娘这次是真的笑了,明媚的脸庞上杏眼熠熠生辉,像是夜空中最亮的两颗星子;“丁婶婶这是说什么话呢?我说的话真不真我知道,信不信则由你们;反正今后没什么往来的事情。” “哎呀,如果是真的不是正好,以后咱们家可以安在新州城,就是松岭县也不算远。来来来,给我们娘俩说说,金华酒庄怎么和你能扯上关系?该不会是你爹娘的谁的吧?不过小孩子家家说点大话也无所谓……”丁婶自己都觉得越说越混乱,要说相信,她又觉得不太可能;要说不信,周悦娘表现又那么笃定。 “这是谁说什么大话啊?我们娘俩能不能一起听听!”门口一道尖锐的女声突然盖住了丁婶的自说自话。一脸假笑的周彤娘挽着罗月华的手臂站在门口。今天她回娘家的时候问起周悦娘,这才知道自家妹妹说了个亲,这可是件大事,紧跟着周悦娘的脚步,她和罗月华坐着马车直奔怀水镇书院;谁知道会听见自家妹子夹枪带棍连损带贬的一番话,叫好之余就剩下浓浓的心疼。自家优秀十全十美的妹妹怎么放到别人眼中就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个了! 罗月华也是一肚子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周悦娘一个人面对别人的这种冷脸,上前两步拉了周悦娘,出口的话直杀丁婶的心口:“哎呀,悦娘,可找着你了;人家窦掌柜那里有生意非要找你商量,你在这里和这些无关的人叨叨什么?说好了可是几千两银子的收入啊。” “嗯,回吧。”在周彤娘和罗月华的簇拥下,周悦娘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往外走去;丁代斌伸了伸手,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坐回原地,心里有些怀疑自己选择去新州城发展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法子。 “哎呀,”丁婶双手一拍,“我送送周家嫂子去。”出门就看见绝尘而去的红色马车,虽然她不懂马车,但气派豪华的车身昭示着它不凡的价钱,丁婶一阵失落:“难道这周悦娘家真的这么有钱?得打听打听。”可转念一想,自家儿子这就是城里的书院的夫子了,还是新州书院的,单是听着名字都觉得拉风得紧,有钱的暴发户是能配上的么? 倒是不曾有人怀疑过丁代斌的这次调令究竟是什么原因?按理说一个镇书院的夫子怎么会在课还没上完的时候接到调令?况且他的教龄也不过三年多一点,书院里很多学识、资历、经验都高过他的人也没见挪挪窝,书院里还有个有亲戚在衙门当官的夫子不知道走了多少后门也不曾接到调令;他一个青头小子能够一跃到新洲书院? 这也是放在不通事务的丁代斌身上才会觉得是自己教学有方,也只有丁婶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的宝贝! …… 第一百七十章 踏实诚恳 既然没有放下丝毫感情,自然就不会心伤! 可周彤娘和罗月华明显想不到这点,在她们看来,周悦娘没有拒绝相亲,之后还单独找了丁代斌两次,那就证明她对丁代斌有好感;不管周悦娘怎么辩解,都被两人理解成了不想家人担心的“懂事”。 “悦娘,姐给你说,那家人绝对不适合。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虽然丁家小伙子还算不错,但他的家庭一点都不适合,其实嫁人不止止是嫁给那个男人,还嫁给他的家人,你瞧那婆娘听到咱们家境之后满眼放光的样子,真是看着就恶心。” 罗月华也拍着周悦娘的手劝道:“别因为丁家那小伙子是书院夫子就高看他一眼,你不要因为被罗英杰那糟心的孩子嫌弃就必须要找个夫子盖盖他的风头,再说了,即使要找人盖他的风头也得找个比他有出息的啊,何必屈就丁家那上不上下不下的;我们家的悦娘,什么样的都配得!” 说道后面,她眼神中的欣慰和得意让周悦娘有些怀疑:“娘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人家梓源商号多大的家业啊,窦掌柜来定房,为什么偏偏选我们海月?”周彤娘心快嘴快,噼里啪啦爆豆子似的说了一堆还不够,脸上因为丁家母子的忿忿早就成了余与荣焉的快意。在周悦娘浓眉渐渐蹙起的间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用觉得惶恐,也别傻得跑去推诿,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人家也没说要你的承诺啥的。” “谁?”虽然心里隐隐有所察觉,可周悦娘觉得还是需要确定一二。 “祝源啊!梓源商号少东家!人家还是罗英杰的同窗呢。”都是祝家有个不靠谱的继母作怪,祝源才不得不敛去风华。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周悦娘狐疑的看着自家眉飞色舞,讲故事正起劲的大姐。 “呃……”周彤娘被妹妹一句话问得愣在原地,诚如周悦娘猜测的,祝源的确是在前两天亲自找上了她,说了自家的事情之后更是拜托她在周悦娘面前说项,那百分之百的诚意让她感动。 “悦娘,你大姐也是为你好。祝源那小伙子一看就是个踏实诚恳的,你能试着和丁代斌处处,干嘛不和他试着处处。”罗月华理了理周悦娘有些跑边的发丝,看着女儿白皙圆润的脸庞,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丁代斌的事情难道也是祝源搞的鬼?”不然一介贫寒夫子怎么会莫名其妙三级跳?祝源该不会神机妙算笃定丁代斌一家抵不过高升带去的诱惑吧。 这还真是冤枉祝源了,虽然他有这个想法,但奈何那人抢先了他一步。所以,他才要趁那人被羁绊在京城,找到周彤娘,好早日与周悦娘定下来,断了那人的念头。 说到这个,罗月华和周彤娘可就一脸的茫然了。周悦娘也不多问,任着两人又把祝源一通夸奖,不管她们怎么夸,她的心情也没多大起伏,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云夕阳和秦家小姐已经订亲了吧! 他已经如愿进驻家族商号了吧?依着他蛰伏多年的坚韧心性,云愈酒业迟早被他斩获囊中,也不知道当他站在他家族那些人面前傲然而立的时候会不会想起她,会不会记得那个晚上他抱紧她呢喃低泣的那些话?会不会如同他和她一起登上极乐时候他脱口而出的那句胡话:悦娘,我爱你,我不会让你逃开! 可是,她还是逃开了。他呢?这么久音讯全无,大概也是舍不下多年的执着吧?都有各自的执着,注定成为横在两人之间的巨大鸿沟…… 周悦娘在思念着云夕阳,此刻的云夕阳也在思念着周九妨。其实那个晚上他一直很清醒,清醒得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在做什么?他曾经奢望过,周悦娘会像自己母亲一样,对于占了自己身体的人视作苍天,从此寸步不离,什么委屈都能承受?可是他也清楚,周悦娘独立自主、阳光开朗,根本不会因为那一夜就改变所有的观点。 周悦娘偷偷穿了衣服走人的时候他醒着,只是不敢睁眼,他怕一睁眼后就会丢下母亲、丢下多年的目标随她远去。后来,她走了,他进了云家商会、得到了家里人尊敬的目光,但那又如何,这都是靠着和秦远良好的关系而来的,不是他的努力;是靠着云盛老爷子的精心谋划,不是他一手一脚辛苦打造的;人们敬他,只是因为他身后的云[家、和他未来的岳家秦远! 他的心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唯有想到周悦娘之时才会觉得是为自己在活着;所以……他放不下! 一方面着手安排自己手边的纷杂事情,一方面让探子查探周悦娘回去之后的事情,他那夜没有做什么措施,万万不想周悦娘受什么委屈,也怕她为了不委屈而做出委屈小生命的事情来。 没想到这一调查事情还真多:这妮子竟然跑去相亲!相亲不打紧,他坚信能够超过自家的男人不多,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周悦娘默认了,还私下找了那男人两次,这可不得了;云夕阳埋下的生意路子生意还没开始做,第一件事就是帮着那个男人活动关节,调他进城,总算是解了一次危机。 想不到祝源竟然还不死心,又打起了她的主意。祝源不同于丁代斌这些相亲者,他有的是本钱,况且之前周悦娘对他的感觉也不差,悦娘会不会真的被他夺走? 这事情,很严重! 整整半个月,云夕阳都在天人交战,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放弃京城的一切,听从内心的召唤,去找周悦娘。他不能没有她,他想她想得要发疯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云淡风轻 砰—— 云老爷子手里的白瓷茶杯落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门口的管家立马大呼小叫奔了进来,也引得在书房的云江、蒋玉婷和云朝阳兄妹俩一起凑到了云老爷子的房门口。 云老爷子此时正看着站得笔直的云夕阳,他米白色长衫边还沾着几丝水渍,身上却是不见狼狈,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那经常挂着温润笑容的脸上似笑非笑,眼里的讥诮让云老爷子心里一跳! “发生什么事了?爹没伤着吧?夕阳,是不是你惹得爷爷生气了,还不快跪下!”云江皱着眉头指着地上的碎瓷片,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让云夕阳先行认错。 这就是“心心念念”接我回家的父亲?为着蒋家如日中天的势力,最初的亏欠早就忘到了一边,柔弱的温柔不能成为他的助力,立马成了弃卒。云夕阳心里很清楚,云江手里的云愈酒业并非像表面上的风光无限,如今正希望立足政商两界的蒋家支持,蒋玉婷现在在云家可说是炙手可热,蒋玉婷讨厌的人也就成了云江必须讨厌的人,哪怕是以前觉得亏欠的情人和儿子! “跪瓷片吗?为什么连缘由都没问清楚就要我跪下去?”云夕阳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黑眸中隐忍的情绪,这是他第一次在明面上违背云江的命令。 “我倒是不知道夕阳什么时候这么没礼貌,竟然敢质疑你父亲。”蒋玉婷在一边闲闲的添油加醋,伸手阻止了门口想要进门打扫的婢女。 云朝阳更是丝毫不掩饰对云夕阳的厌恶,仗着现在腰杆子硬了,说话也毫不顾忌旁人的想法:“云夕阳,你还不快点给爷爷跪下,就不怕把爷爷气出个好歹吗?亏得爷爷那么看重爱护你。”这时候他也不敢骂经常挂在嘴边那句“狗杂种”了,再没脑子也知道这个词好像把父亲骂了进去。 云朝月没有说话,但看云夕阳的眼神相当不善,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旁边的管家是云家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该奉承谁、踩谁;明知道事情都还没理清始末,却是咳嗽了两声凑到了云老爷子身前帮他顺着胸口:“老爷消消气,有事慢慢说,三少爷虽然不在您膝下长大,可他毕竟也是您孙子啊,有什么错处您要多多担待!”云夕阳的身份一直是云家不尴不尬的存在,管家这么说简直就是在提醒大家云夕阳的身份。 “咳咳咳……”云盛老爷子发出一阵冲天的咳嗽声,云夕阳突来的出走要求真的是惊倒他了,其实他本意是不会让云夕阳完全离开云家的,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可比嫡亲孙子高不少;本想着让他成为秦远的女婿后凭着自己这些年的恩惠定然能够绑住他继续为云家效力;但今天他突来的离开是为什么? 更郁闷的是,这事情都还没问出个始末来,没眼色又急功近利的儿子就咋咋呼呼开口训诫,趾高气昂的媳妇和眼高于顶的大孙子又不依不饶,这还让他怎么挽回? “爷爷,你怎么了……” “爹,保重身体……” 霎那,一群人都扑了上去,不过其中多少真心就无从得知了。 云夕阳就在这一团混乱当中膝盖一弯,直接跪在了碎瓷片上,刺骨的疼痛正提醒他: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爷爷,夕阳说的是真的!夕阳从小得舅舅照拂,如今舅舅病重,夕阳需要回去尽孝。”当年,温柔委身做了云江的外室,从来见不得光,生了云夕阳之后云江不敢将他记在自己名下,拿了一笔钱将云夕阳送到了乡下舅舅家;云夕阳的童年、少年都是在乡下过的;温柔只要有地方住着,有仆婢侍候着,根本就不会管放到别人家的云夕阳;云江一年难得去几次,也没时间去乡下关心这个没存在感的儿子。云夕阳舅舅家有三个孩子,云江用来养他的钱大多被挪用来养表哥表弟妹了。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身世,一次次期盼等来的都是失望;失望之时云江又冒出来要做慈父,这也是当年他赌气出走的原因。 云老爷子也不装虚弱的,抖索着手指指着云夕阳:“你……你真的打算叛出云家?可别想得到云家的一针一线。” “叛出云家吗?我进过云家吗?”云夕阳斜睨了一眼云江,“至于云家的一针一线,我真正得到了吗?” “那前两年谁供你念的书院!”云盛抚着胸口,道。 “这可真谢谢云家资助了,反正云家商会每年捐助给书院的银钱也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嫌少。”云夕阳一副光棍的样子,和不讲理的人适当不讲理是很必要的。 “夕阳,你怎么能这样数典忘祖?爷爷对你算是照拂有加吧?”云盛尚且不知道云夕阳已是听到了他劝慰云朝阳兄妹俩的那些话,犹自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心疼”模样。若是换做以前的云夕阳,保不准就感激涕零,忙不迭认错不已了。 可现在的云夕阳早已是对云家心灰意冷,对所谓的“亲人”没了一丝的奢望,但云盛始终是长辈,这几年也的确对他照顾有加,没有云盛悉心教导的那些经商理念和商场各种战略,他也没办法下定决心脱离云家,毕竟,没有养活周悦娘的本钱,如何敢去和祝源、任涛一别高下! “爷爷,不管怎么说,夕阳都承认您对夕阳恩重如山。但夕阳只是说要去新洲城打拼,不靠着云家的一丝一毫,并不是说夕阳就要脱离云家、叛出云家,您言重了!” “你要走!!”蒋玉婷难掩喜不自胜这个私生子一直都是她心底的一颗刺,这娘俩的存在一直红果果的告诉她,她的丈夫背叛了她。现在云夕阳主动说要走,真是个极大的惊喜。 “是的夕阳自知在云家名不正言不顺,云家内部对夕阳争议颇多,连带着也连累了爹爹和哥哥姐姐,所以这次舅舅问了夕阳是否愿意回新洲城发展,夕阳答应了。”忍住膝上的痛意,云夕阳说着早已想好的借口,其实有的事情早已摆在眼前只是差一个爆发的理由罢了。 在地上跪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有人主动说让自己起身?云夕阳很累,是心里累,但想着那个在松陵县不知道和任涛、祝源进行到哪一步的女子,勇气又盈满全身,周悦娘是我的,等着我吧! “我订了明天的船,明早就走。” “你已经订了船?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不管怎么说云江内心是认这个儿子的,只是从小到大没亲自带过几天,确实没多少感情但乍一听说云夕阳这么决绝,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你舅舅家那条件,你回去有什么作为?你能适应乡下的生活吗?” “当年云家祖先能够在京城白手起家,我也想试试。”云夕阳虽然跪着,身体挺得笔直,地上琉璃碎片慢慢被血迹侵染,在他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温润,不过,这温润丝毫不达冰冷的双眼。 白手起家?!这个词语蒋玉婷很喜欢,意思就是云夕阳不会带走家里的东西不过?“既然夕阳这么成才,我们应该大力支持!只是你娘新怎么办?” “我娘的事情自然有爹做主。”云夕阳之前就问过温柔了,她是只要在京城有房子,身边有奴婢侍候着,偶尔能够得到云江的一丝关爱就足够了,发觉云夕阳的存在也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宠爱如今也没心思投注在云夕阳的身上。 “咳咳,你娘我自然会照顾,只是……你这次去新洲后,云氏这边的产业?”云夕阳名下还有云家的十数间铺面等产业,这还是云盛老爷子做主拨给云夕阳的。 “我不会要,以后每年过年我会回云家,顺便看看我娘、看看爷爷,其余时间,我云夕阳和京城云家没丝毫关系。”本想再断得干净点,可惜有的事情不能够尽如人意。 “说的倒是好听!要是你在新洲发展不顺,到时候又回来要求进驻云家商会怎么办?”接到蒋玉婷的暗示,云朝月出口问道,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开口,一下子切中了所有人的内心,云盛、云江和蒋玉婷也担心这点,但他们都是长辈,自然不好问出来,云朝阳则根本没想到这里。 “签个切结书吧,这个简单,以后就算我在新洲种地,我也不会回来和你们争什么!”轻轻一声嗤笑,你们不就是想听到这个么,何必让我受这么多委屈。 “哎哟,夕阳快快起来,看都流血了,来人……”这时候蒋玉婷好像才看见云夕阳膝盖下的血迹,瞬间大呼小叫起来。 “不用的,大娘。让二姐写个契约,我们签字捺印吧,我不想耽搁了明早的船。”云夕阳举手阻止蒋玉婷的呼喝,淡淡的说道。 新书预览 樱娘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哪怕她博览天下群书,也没见有话本故事敢写这么大胆的,她——三朝太傅府出身的嫡长女田樱娘竟然借尸还魂了! 借尸还魂就算了,皮肤发黄、头发发干,十三四岁年纪十一岁身子也算了。吃根本无法下咽的黑面疙瘩,穿府里下人都看不上眼的粗棉补丁衣裳,躺冷冰冰、硬邦邦的……泥炕,走坑坑洼洼的黑泥地…… 这些所有的一切都算了!毕竟她田樱娘能够重新活过来还年轻了几岁本就是难得的机缘,再抱怨难免有些亏心。 但是!既然给了她这份机缘,总要给她提点下如今身处什么状况吧,好些天了,她总觉得这身体的弟弟看她眼神满是杀气,难不成是看穿了她已经不是他姐姐?会不会让官府派人来抓她? 田樱娘还清楚地记得太傅府被一群官兵围困,以往点头哈腰的衙差们凶神恶煞地在府里乱翻。不顾她的挣扎硬生生将她压到了天牢,暗无天日的天牢里时时刻刻都有人嚎叫,每天都有人死去,直到有一天,她被拖到了菜市口,身边是太傅府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 田樱娘一个哆嗦,不愿再去回想刽子手那狰狞的嘴角,下炕趿拉上鞋底都磨破的布鞋,凑到了门边,听隔壁堂屋里来人和弟弟田岚州说话。前几天家里倒是来来去去好些人,可那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半句也没听清;这两天终于好了点能下地,却又没想好该怎么面对陌生人一样的亲弟弟和村民们。 “岚州,上次我和你说的事,你看你们姐弟俩是不是……” “罗大伯,你说的是何事?” 田岚州生得眉清目秀,就是脸色青白、身材消瘦,一袭洗得发白的书生袍子有些偏大,穿在他身上飘飘荡荡的有些可笑。他故作沉稳眼角眉梢却是透出了惊惶不安。 杏花村村长罗大牛面对田岚州幽黑的眼眸,为难地搓了搓双手,“那个……,转眼岚州你们一家子来村里也快五年了,咱们杏花村什么情况你也应该知道。好不容易能有你爹这样的秀才,咱们村砸锅卖铁也凑银钱建了这三间屋子和屋后面的学堂出来,这几年也多亏了你爹,咱们村不少人都识得了几个字,还教出了我们附近三个村子唯一的一个童生。” 说到这儿,罗大牛停了下来,希翼的眼神盯着田岚州不放,大概是想田岚州自己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那样两人也就不用这么为难了。可惜田岚州不知道是没想到呢还是没打算说,只低着头保持沉默。不得已,罗大牛只得抽出旱烟杆在鞋上磕了磕,一边专注地往里装烟叶,一边好似漫不经心说道: “但是呢,这学堂因着你爹娘过世已经十来日没开课,卢童生倒是愿意来顶上,可他家在隔壁桃花村往来太周折,还有个老娘要照顾,村民们的意思呢这三间屋子本来就是大家凑钱给学堂夫子建的,既然卢童生要做学堂先生,这房子自然要给他们住的。本来你们姐弟俩过了田夫子头七就该搬出去的,可你姐和你去坟头烧头七又从山崖上摔下来差点没了命,卢童生也说你们俩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能那么绝情,作为师兄,他愿意等你姐伤好了你们搬走他再带着他娘过来教学。” 大概是开了头,罗大牛越说越顺,很快便将此行来意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还补充道:“你爹娘的丧事是村里人凑钱办的,这些天你们的吃食和樱娘的药钱也都是东家一点、西家一点帮补的,黄大夫那还欠着三两吊命参片钱也是大家一起做的担保。岚州,咱们杏花村对你们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田岚州的脸色更白了,细长的手指都快把书生袍衣摆揪出个破洞。脸上坚毅倔强之色闪过,张嘴就要说话。 田樱娘暗道不好,当下也顾不得继续在屋里装病,掀开门帘倚在门框上,眨了眨眼睛挤出了两行清泪,“罗大伯,我们姐弟俩还能去哪呢?”有地方去估计村长就不会来这么几次了。 “这……”果然,罗大牛顿时就语塞了。田秀才一家四口来杏花村时候衣衫褴褛,要不是身上还有身份文牒都能被人当成叫花子,这几年田秀才在村里教学也没收过谁家束脩,有时候还得用抄书的银钱贴补学堂孩子的笔墨钱。这次田秀才夫妻俩出门访友却遇上盗匪被乱刀刺死后,村里人帮着收拾后事也发现田家除了新买的二十套拙劣笔墨连半分银钱也无,如此一来,姐弟俩能去哪他还真没想过。 田樱娘心中冷笑,面上泪水却是流得更急了,扶着门框以一种弱不胜衣的可怜姿势往下滑,“罗大伯,我爹娘尸骨未寒杏花村便将我们姐弟俩赶走,岂不是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寒心。卢师兄是我爹的高徒,又怎么会绝情地让我和岚州无家可归,日后若是传出他苛待恩师遗孤,怕是会被人诟病无情无义影响科举。是谁?是谁如此险恶用心……” “……”罗大牛的烟杆从手里掉到了地上,“这……真的么?” “……”田岚州则盯着田樱娘,脸色变幻莫测,青白的唇动了好几次,但最终都没说什么。 倒是田樱娘没等到两人反应,身子都快跪到了地上,又挣扎着扶着门框虚虚站着,泪眼朦胧地向田岚州伸出了手,“岚州,过来扶着姐姐,既然杏花村留不住了,咱们带着爹爹的名籍去找县太爷领爹的身后金吧,兴许县太爷看在我们可怜的份上还能帮我们想想法子。” 身后金!是她爹……,不对,是大丰朝太子太傅田大人为天下穷困学子争取到的福利之一。但凡是考上了秀才,便会有专门的名籍,名籍不但方便读书人出门游学访友,每个月还能够领取一定数量的禄米、禄银。除此之外若是遇到重病或是灾难还能凭名籍到当地县衙查验后领取一笔补贴金,秀才身故的话其家人可在县衙交回名籍换一笔身后金以赡养家人。 借尸还魂的都经历了,田樱娘不敢肯定身在什么朝代,这番话也不过是大着胆子诈一诈罗大牛这种看上去就什么都不懂的升斗小民。 尚不愿承认自己就是升斗小民一员的田樱娘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弟弟有所动作,发挥了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的精神,往前走了两步,强行将身子靠在了一直处于怔楞状态的田岚州身上,发现这孩子居然比她还高了半个头,只能微微仰着头,对他露出个可怜兮兮的笑容,“岚州,弟弟,以后可就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意思是:就算你发现我什么地方不对劲也请高抬贵手好不? 完结章:一世安好 周悦娘这几天在松陵县也过得没想象当中的痛快,周彤娘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在她耳边叨叨沈渊的好处。 什么沈渊家里的父母完全被沈渊拿捏得死死的,巴不得他别找个厉害的妻子;什么沈渊为了在桑树沟来特意腾出了所有的时间;什么沈渊又拒绝了某高官家的漂亮小姐、沈渊从来不近女色;那模样,恨不得将周悦娘打包送给有情有义、年少有为、多金俊帅的沈渊,可惜周悦娘对那么严肃古板的人真的害怕,成亲啊,又不是给自己找个夫子找个爹。 为了躲周彤娘,她免不得找借口溜了出去,一个人去了松岭县城的有名园林雪融园闲逛。 松陵县的雪融园真的很小不到中午就被她逛完了,无聊之下又不想回夏家,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在松陵县好像没什么去处,金花酒庄那边没什么必要她也不想去,不想让萧松博误会自己对他不放心。 出了雪融园向右,漫无目的的随便走着,这样放空的时候总容易胡思乱想;埋在心里好几天的念头又疯狂的窜了出来:要是云夕阳依然经营金华酒庄就好了,或许可以在新州城买一进院落……要么自己牺牲一点,去京城找他,让他和秦家小姐了断,那样,自己或许试试每年冬春两季住在京城……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是觉得她可能放不下云夕阳了!错过了他,今后自己一定会后悔的吧! 走着走着,周悦娘突然觉得景致有些眼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金瑞酒楼的门口来了;不过那金色圆柱中的琉璃雕花大门内不会走出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来了。 抿抿嘴,周悦娘转身走向了旁边金瑞附属的茶庄里,选了和当时一样的临窗座位,叫了一壶龙井茶慢慢喝着,心里回忆起那天和云夕阳坐在这里的情形,一想,画面离奇的清晰。那时候,云夕阳的眼里分明就写满了狂喜和再见她的激动;那时候,他局促无比的表达了他不会再将她告上衙门,还提了一个免费帮自己宣传农家乐的机会……周悦娘勾起嘴角:那个傻子,就为了十几岁的一次邂逅就记挂那么久?不过,还真是缘分。自己帮了他一次,他却默默帮自己做了那么多;刘德春的事情是他捣的鬼吧;还有自家那辆马车,萧松博说过,金华酒庄根本就没淘汰过马车;还有他面对蛇的时候挡在身前的坚毅…… “姑娘一个人吗?不介意一起坐坐吧。”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沉思。 这个搭讪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不过这个要低沉沙哑性感一些,里面饱含的深情也让人为之动容。 周悦娘半眯着眼睛,依然面向窗外,悠闲地啜着手下的龙井茶,别人搭讪的目标肯定不是她。 可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那个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这次距离很近很近,呼吸就像吹拂在后颈。 “周悦娘,你身边还有没有位置让我坐?” 这是?! 周悦娘猛然回头,因为动作太大,差点带翻手下的白瓷茶杯,溅出一桌水渍。 身边,云夕阳脸上带着疲惫,眸子出奇的平静温暖,身上是灰色的棉袍,坐着轮椅…… 等等!坐着轮椅? “这是怎么回事?”才三个月,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看云夕阳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伤势应该不是那么重。 “我残废了,你还要我吗?”云夕阳顾左右而言他,贪婪的打量着现在的周悦娘,白色的夹衣外面是一件杏黄色披甲,衬得脸色粉红/粉红,气色看上去好极了,这让这些日子忙碌不堪还心心念念的云夕阳无比的怨念。 “先别说那些,你这怎么回事?还有……你出现在这儿又是怎么回事?”其实周悦娘想问的问题很多,想要说的也很多,但一时不知道从什么说起,最重要的是,她此时看到云夕阳出现在眼前,刚才思虑的那些问题好像一下子全都不见了;直到这时候她才知道,回来的这些日子为什么会觉得事事怠懒,原来是心落在了外面,落在了云夕阳的身上。死死掐住身后藤椅的扶手才能克制住自己别冲上去。 “悦娘,我来投奔你了,今后云家再没有我云夕阳立足之地!”云夕阳看着她的眼睛,“你要收留我吗?” “什么意思?”周悦娘经过最初的激越难耐,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云夕阳看了半天也没发觉周悦娘脸上的表情有多激动,心不禁开始七上八下起来,“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去哪?”茶馆人来人往确实不是交谈的好地方。 还是那个房间,两人最初见面的那个房间。金瑞酒楼里最豪华的厢房。 “你膝盖真的不要紧吗?” “真的不要紧,只是左边膝盖上被碎片割破得有点厉害。” “我发觉你就是个笨蛋,都打定主意要离家了还跪什么跪?就是要跪你也选个另外的地儿啊,你以为琉璃碎渣子上面还安了个软垫啊,现在怎么样,伤的是你,谁会帮着你疼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换做是我的话,既然打定主意不在那个家里待了直接闪人,反正人家也有人早就不待见了……”从出茶馆问清伤势来源开始,周悦娘便一路唠叨着直到进到房门,推着云夕阳一路来到客厅木榻上,烧了热水泡了清茶,她还在唠叨。 云夕阳坐在轮椅里,单手支着脸颊,目光越来越温柔、神情越来越轻松,这不是有人在担心么?嘴角勾起再勾起·有人关心有人唠叨的感觉真棒。 “你笑,你还笑!你不知道人家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严肃点!”周悦娘说着说着就看见云夕阳整个人懒洋洋的倚着轮椅,嘴边的笑容怎么就那么欠扁呢? 到这儿,云夕阳已经知道周悦娘其实是欢迎他的,喜悦的泡泡一旦开始酝酿,那种从心底到全身的暖意就再也止不住了!双手在轮椅扶手上面用力一撑,整个人如苍鹰般直扑周悦娘这只小白兔。 突来的冲力让两个人一起倒在了铺着毛毯的木榻上,云夕阳毫无保留的体重死死压在周悦娘身上,压得她深深陷入了毛毯当中,不禁闷哼了一声:“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想你了,你为什么要偷跑?”云夕阳呢喃着寻找周悦娘那相当适合接吻的红唇,含住,用尽全身力气吸允、啃咬。 “呜呜呜……”周悦娘虽然出身农家,但力气怎么敌得过一个大男人,本想骂上两句,谁知道半张的嘴巴正好让云夕阳乘虚而入,绕开她的舌头,在她口腔里肆虐,尽情宣泄着对她深深的思念。 “悦娘,我爱你!我能大声的说我爱你了!我要去你家提亲!”云夕阳感觉,幸福快要涨破胸腔。 尾声 最近桑树沟又发生了件新鲜事!居然有那城里簪缨世家的公子要入赘小山沟。这在桑树沟这个小山村里继周悦娘种弥猴桃酿酒经营农家乐之后,又掀起了更大的波澜,而这主角居然还是周悦娘。 村头的大桑树下,围坐着七八个妇人,她们将锄头、背娄等农具放在一边,坐在桑树下的大石头上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开来。 “你们听说了吗?周家那二妮子居然要招赘了。”一个身穿碎花衣年约五旬左右的妇人道。 “这有什么奇怪,凭周家二妮子的品貌和才情,如果我是男人我也给她入赘去。呵呵……”坐在那妇人左边的一个微胖的妇人接话道。 “嘿,如果是普通的男人入赘给她,那倒也不奇怪。”那碎花衣妇人道。 “怎么?那人竟是多生了一只眼睛,还是多生了一只手脚啊,哈哈……”微胖的妇人调笑道。其他的人也跟着附合起来,毕竟虽然周悦娘在这山沟里是个很出挑的姑娘,但是这年头入赘对男人来说可不是多光彩的事,毕竟入赘后,就算是女家的人了,以后生下来的孩子也要跟着女家姓,一般入赘的男子都是自身条件不太好的。 “哼!这你就错了,我听说呀,这男子不仅样貌好,出身也是顶顶好的,好像……好像是京城里的贵族少爷。”碎花衣妇人冷哼一声,对妇人们质疑她的话很是不忿。 “贵族少爷?开玩笑吧……”众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碎花衣妇人正待反驳,却听马蹄声响,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自山间小道上一路驰来。众人都被马车给吸引了目光去。 “这……这马车该不会……”有人惊疑。 “肯定是周家那二妮子的赘婿来了,看吧,这下你们总该信了吧!”那碎花衣妇人得意地笑道。 果然,那辆豪华的马车直接往周家的方向去了。 …… 因是入赘,而云夕阳的家又远在京城,他被周家安置在了任涛家的老房子里,等着新娘周悦娘前来迎亲。 身穿大红喜服的云夕阳唇角勾起的弧度将他内心的喜悦展现地淋漓尽致,一点都没有为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议论所扰,入赘又怎样?只要能和悦娘在一起,做任何事他都甘之如饴。 “悦……”房间的门忽地被人推开,云夕阳以为是周悦娘来迎亲了,却没想到来人竟是任涛。 “任涛,怎么是你?”云夕阳起身,看着一脸清冷的任涛。 “云夕阳,你是真心喜欢悦娘的吗?”云夕阳那身大红喜服,看在任涛眼里份外刺眼。他不得不承认,云夕阳很优秀,不论样貌还是才华出身,这样的男子真的愿意为了悦娘放弃一切入赘周家吗? 云夕阳笑笑:“当然是真的,我爱悦娘胜过一切。” “你知道入赘意味着什么吗?”毕竟入赘的男子会失去很多东西,也会招来别人异样的眼光,这不是普通人愿意选择能够承受的。 “我自然知道。”云夕阳道。 任涛忽地上前,一把揪住云夕阳的衣服,冷冷地看着他:“今后如果你敢让悦娘受半点委屈,我定不会饶你!” 云夕阳任他揪住衣领,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堂兄放心,我定会一辈子爱她、护她,绝不让她受丝毫委屈。” 一声堂兄让任涛的手蓦地失力,他身子一颤,放开了云夕阳。是了,今日之后,他是她的堂兄,只能是她的堂兄了。 这时鼓乐和鞭炮的声音由远及近,显然周家迎亲的队伍来了。 “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任涛丢下这句话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云夕阳坐上周家准备的四人抬轿子,一路吹吹打打地向周家而去。 轿子里,周悦娘亦是一身大红喜服,她紧紧地握着云夕阳的手,看着身边这个俊雅如诗的男子:“云夕阳,委屈你了。” 入赘的仪式本就是男嫁女娶,周悦娘能亲自来迎亲已经很让他展怀了。云夕阳用力地回握周悦娘的手,深情地看着她如花的娇颜:“悦娘,只要能和你永远在一起,就算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甘之如饴。” “云夕阳……”周悦娘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头靠在云夕阳的肩上,这一刻,千言万语都不能诉说她的感动。 任涛家的老房子离周家并不远,很快喜轿便到了。周家早已摆好了宴席,鸡鸭鱼、猪牛羊应有尽有,当然也缺少不了周家自酿的果酒。 周悦娘和云夕阳被迎到喜堂内,拜堂的香案等早已安置好,一对儿臂粗的龙凤喜烛映得坐在香案边的周世海和罗月华脸上红光满面,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赞礼者一脸笑容,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准备拜堂!” 周悦娘和云夕阳相视一笑,皆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喜悦。却在这时,一声“且慢”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婚礼节奏。 众人都不禁遁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向喜堂跑来,跑到堂前停下直喘气。 周世海眉头微微一皱,看向小厮的眼里有一丝怨怪:“这位小哥有什么事吗?今日是我女儿的大喜之日,如果是来喝喜酒的,就请入座。” 周世海明显把这小厮当成是来破坏婚礼的人了,那小厮赶紧摆手解释:“周大叔误会了,我是来替我家公子送贺礼的。” “送礼?”周世海问,“你家公子是……” “我家公子是梓源商号的少东家沈渊。”小厮自怀中掏出一纸红信封,恭敬地呈上,“这是我家公子给周姑娘的新婚贺礼。” 周悦娘接过,看着那薄薄的信封,心下猜测,难道沈渊的贺礼是银票,不过看这轻薄的样子,估计也没多少银子,她不由心中腹诽,这沈渊也忒小气了些吧! 展开一看之后,周悦娘却不禁怔住了,原来沈渊送来的居然是一纸契约。 云夕阳看向周悦娘:“悦娘?” 周悦娘将契约递给云夕阳:“你看看。” 云夕阳接过契约一看,想不到沈渊那小子居然送来的是订购他的酒庄里酿造酒的订单,还是每年二十万斤,并且订了十年。 “你家公子呢?”云夕阳问。 那小厮答道:“我家公子有事来不了,让我为他带两句话给周姑娘。他说:悦娘,我祝你永远幸福安康、美丽如花,如果那小子敢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周悦娘抿唇笑笑:“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云夕阳直皱眉,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却来两个人威胁他。哼,看在你们都是为了悦娘好的份上,我便大人大量,原谅你们了。 这时罗月华却提醒道:“吉时要过了,赶紧拜堂吧!” 赞礼者立马开始唱礼: “新郎新娘拜堂,一拜天地,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二拜高堂,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夫妻交拜,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礼毕,送入洞房。” 周悦娘和云夕阳在赞礼者的唱礼声中对天地和父母行完叩拜礼,牵中手中红绸,向布置好的新房而去,脸上满溢的幸福刺得坐在席中的罗英杰心中一痛,要是自己能多理解她一点儿,今日和她成亲的便是他们了吧? …… 夜已深,周家终于归于平静。 新房里,云夕阳坐在喜床上,抱着脸颊晕红的周悦娘:“悦娘,我不是做梦吧?” 周悦娘似喜似嗔地白他一眼。 “悦娘,你终于是我的了?”终于真正地属于我了。 周悦娘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用力的紧紧的抱住云夕阳的腰。 语言已经不足以形容云夕阳此刻的心情,他的手伸向周悦娘腰间,灵巧的剥开周悦娘的外衣,手从中衣下方往上拂去,隔着肚兜揉捏她的丰满。 周悦娘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她不得不承认,她也想念云夕阳,想念他灼热的体温。 接下来,两人闷声不响的各自行动,云夕阳火热的唇一路下滑,掌下的细腻肌肤泛起最诱人的粉红。 她甜美的气息让他心跳加速,当她嘤咛出声时,他抬起头,爱怜的轻抚她的嘴角:悦娘,你也是渴望我的吧! 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背上游移,这不是梦,真的能够毫无负担的抱紧她不松手!忍不住抱紧她,喘气加剧…… “云夕阳……”周悦娘身体一阵扭动,那个晚上的记忆在脑海里回笼,双手无助攀着他的脖子。 “我在。”云夕阳狠狠在她胸上咬了一口,这个时间提这个真是煞风景。 “嗯,痛……周悦娘扭动身体,顶端刷过云夕阳的脸颊,带来另一波的欢愉。他挺起身子,再次封住她娇喘呻吟的小嘴,随即拉起她的手触碰他滚烫的身体,一碰上他烫人的皮肤,她开始娇吟着抚摸他。 他分开她滑嫩的大腿,手指精确地找到她敏感处摩挲,她拱起身子在他口中尖叫一声。 “悦娘,我忍不住了。”心爱的女人在身下摆出这样的姿态,云夕阳浑身的血液早就聚集在了关键的一处,记忆中那个夜晚可不甚清晰了,他想要更真实的感受周悦娘的存在。 爱情的这场饕餮盛宴中,不但男人享受,女人也是渴望的!周悦娘不好意思直说自己也渴望他的灼热,只好拱起身体,故意去他身上磨蹭。 轰—— 云夕阳仅剩的自制力也全然崩溃,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重重沉下身子。 “呃……” 两人一同发出愉悦的高呼,云夕阳再难等待,迫不及待的开始动作开来。 她抱紧他,拱起身子,感受他在体内的冲撞,狂喜一波波向她冲刷而来。 她在暴风雨的中心剧烈颤抖,她以为她已经认识了情欲的一切,可是当他用力进入她的深处时,她的意识开始抽离,巨大的快感像瀑布一样打在她身上,模糊中,她似乎听见他的嘶吼声! 云消雨歇时,云夕阳在周悦娘耳边呢喃:“悦娘,这辈子、下辈子你都只能是我云夕阳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