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反派大佬的互撩日常》 1.第1章 “……六年了,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告诉章承忠,他要的证据我给;罪,我也认。”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的诡异森然,这熟悉的声响与此同时穿透混沌般传入周惜琰的耳中,她乍然睁开眼,惊然发现瞎了两年的自己竟然能看见了。 她就飘在牢房的上空,看着顾云绗半跪在一具尸身旁,垂着眼,眸底黯然无光、死寂悲决,这个护了她两年的男子此刻握着尸身冰冷的手,尸身脸上盖着他的囚服。 她的视线往下,等看到那具尸身囚服腰间挂着的熟悉香囊时她愣住了,那是她母妃死之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所以……这尸体是她? 可她……怎么死了?她不是只是听到外祖父一家出事晕了过去吗? 可还未等她想清楚,她就听到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的狱头满眼惊喜,兴奋道:“你、你真的肯认罪?” 周惜琰听得愣住了,她回过神就朝着顾云绗冲过去,他是不是疯了?他坚持了六年,这些年无论受了多残暴的刑罚他都没认,他说过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为何突然就认了?认了之后呢?那他这六年的坚持算什么? 可无论周惜琰怎么冲都过不去,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阻隔一般,接下来她听到了那句“但是”…… 她听到顾云绗对身后的狱头继续道:“但是,我有条件。我认罪,我给他证据,可在此之前,我要他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我要亲眼看着这位‘公子’被火葬;第二件事,我要她……风光厚葬。” 顾云绗说完这句话,整个牢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不仅狱头,周惜琰也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坚持了六年没认罪,可最后为了换她死后不被报复尸身受辱鞭笞竟是做到了这一步。 她冲过去想阻止,却根本碰不到顾云绗。 她只能看着他见了章相爷的人,看着他认下了那莫须有的罪名,只为了给她留一座坟,让她能死得清净。她看着他为了以防万一烧了她的尸身,将她的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之后也绝了自己的生路。 周惜琰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想阻止再到最后麻木,她最后看着顾云珩惨死狱中,她以为这已经是终结,可她就这么继续飘着,看了几十年,她看着天道不公,看着害了她的仇人一世荣华,而她的恩人……却再也没了。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可她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落幕,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一本书中的女配,不过是仇人荣华道路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绊脚石。 她最后看着自己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可等再睁开眼,她却坐在了一处烧着地龙的暖阁里,而对面坐着一位俊美温雅的男子,她认识这人,对方化成灰她都认得。 温荣熙,温将军的嫡次子,他曾经当了她这个七皇子八年的伴读,朝夕相处信赖有加,而未来他是三公主的驸马,大皇子的妹夫,她十六岁那年眼瞎看上的仇人。 也是这个人,最后伙同章皇后、章相爷将她以及她母妃、外祖父一家推入了深渊。 她在狱中的两年曾经无数次回想这一幕,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会阻止这时候的自己说出自己致命的秘密,可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一日,约见温荣熙坦白女扮男装这个秘密的这一刻,她还来得及阻止的时候。 “……殿下?你要对我说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可是今日来看新府邸太过兴奋不成?”男子声音低缓温柔,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情脉脉,最后的调侃随着故意压低的音调让两人瞧起来关系格外的亲近。 也正是对方这种如影随形的关心与温柔让上一世刚情窦初开的周惜琰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在对方心里也是特殊的,加上对方当了他八年的伴读,几乎是一起长大,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温润有礼进退有度,加上信任对方,一听说对方很快就要说亲,冒险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希望与对方缔结连理。 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对方的关怀是淬了毒的,沾了会致命。 若是上一世周惜琰刚出事听到背叛她的竟是面前这人时,她怕是会扑过去将对方碎尸万段,可在狱中两年,她的性子早就沉下来,甚至不知是不是跟那人相处多了,她也沾染上几分对方的老谋深算。 她明明恨极了想将面前的人食肉寝皮,可脑海里却迅速将过往与之后的事想了一遍,找出对她有用的信息,当算清楚日子,猜到什么,她握着杯盏的手指在微颤。 周惜琰迅速攥紧了杯盏,滚烫的热意让她掌心疼痛一片,她反而更加清醒,抬眼时,已然恢复了澹然,朝着温荣熙笑了笑:“自然是高兴的,我今年十六了,怕是再过不了多久父皇就会指婚,也不知父皇会指给我哪家的姑娘。”她说到这,敛下眼,一副赧然的姿态,却又带着少年人的期许与朝气。 温荣熙原本落入口中的茶水差点呛到,他诧异地看过去:“嗯?” 周惜琰抬起头,眸底发光,无辜地瞧着男子:“说起来温二哥过了这个月也要行弱冠之礼,倒是怕是温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给踏平了。”周惜琰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清晰地分辨着温荣熙的变化。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这人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过对方怕只觉得厌恶,觉得她是断袖,一个恶心的对身边的伴读生出不轨之心的皇子。 可对方当年听完之后诧异之后不仅没拒绝甚至面露惊喜,向她表露了一番心意。 她当时以为对方的喜是心意相通之喜;可对方的喜却是终于能替心上人的皇兄除掉她这个皇位上的绊脚石了。 直到后来出事,周惜琰才直到温荣熙一直心有所属,他欢喜的正是她那三皇姐周蔓绮,而她当年的存在因为受父皇宠爱,所以是三皇姐的胞兄大皇子的最大阻碍。 温荣熙将她的秘密转头就告知了心上人,之后四年,一边哄着她;另一边却是伙同章家那些人,将她的母妃以及外祖父一家彻底一步步击垮,甚至包括最后她被哄骗之下自己向父皇说出自己的身份,成了压向沈家的第一块惊天巨石。 温荣熙的确是挺诧异的,他当年受了父亲的命令从七皇子八岁开始就进宫给他当伴读,并一步步获得对方的信任,对方对他越来越依赖,他也成了父亲在七皇子身边的眼线。 只是从半年前开始,他总觉得七皇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不对,这让他想清楚可能是什么之后很是不舒服,原本以为他专门找自己来是要说什么,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个?对方还提到了婚事,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会错意了?对方只是太过信赖他才会对他百般讨好? 温荣熙敛下眼,将自己的情绪遮掩了:“殿下何时也会这般说笑了?今日殿下难得出宫,可要去走走?” “不必了,这不是府邸刚拨下来,还未归置,左右闲来无事,我打算自己亲自来。不过对于这方面却也不甚了解,温二哥这不是刚到工部任职么,我就想拨一个人过来给我参谋一番。温二哥放心我都打听好了,你这都水司下面有个刚拨上来的主事,叫什么来着……对,叫隗运的,刚来十来天肯定还没拨下来任务,左右也是空闲着,就先借来用用,可有不便?”周惜琰说到这的时候一脸真诚,她知道温荣熙不会拒绝。 温荣熙的确不会拒绝,可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是犹疑了下,他爹是将军,他大哥从了武,他则是被安排进宫先是当了皇子伴读,半年前借着这层关系又话里话外让这七皇子给他主动讨了一个工部的职务,可正是因为这职务是借了七皇子,还因着这个皇上跟七皇子发了火。 所以七皇子要个人,他肯定不能不给。 更何况,对方打探的的确清楚,这隗运的确是刚调上来的,可……父亲早就嘱咐过这人暂时先别安排事,他不确定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七皇子要人,他不可能不给,如今还需要借着这七皇子成事。 想来对方也只是一时好奇,哪有皇子亲自建府的,怕是两三日就没了兴致。 温荣熙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既是殿下开口,明日就让他来王府前报道。” 周惜琰自然没意见,之后又说了一番平日里不痛不痒的话,温荣熙却颇有些坐立不安。他担心父亲那里是不是对着隗运有何交代,所以打算先回府一趟询问。 周惜琰放了人,她站在窗棂前,站在二楼只开了一条缝,瞧着温荣熙出了茶楼就翻身上了马行色匆匆离开了。 周惜琰讨要这隗运自然不是真的要亲自来建府,这隗运是顾云绗的命案关键证人之一,可之后顾云绗被押送到京中之后,章相爷就将人给灭口了,包括别的一干人证,导致顾云绗的案子死无对证,甚至都没法翻案,却也没法指正。 她第一次遇到顾云绗是在四年后,那时候对方在狱中受尽了刑罚都咬牙忍了没认罪,不是他干的,就是活活打死了他也不认。 可最后却为了她…… 周惜琰眼圈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刚打算关了窗棂就立刻在温荣熙回过神之前去工部将人先一步提过来,只是刚要关上时,余光瞥见一辆从另一边缓缓驶来的囚车,周惜琰的身形像是钉住般,回过神,猛地将窗棂全部打开。 大周冬日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她像是感觉不到,像是有某种预感般,死死盯着那渐行渐近的囚车,直到驶近,周惜琰望着对方那张陌生却眼熟的面容,与死前的那一眼看到的相比,对方此刻还未受刑还未被六年牢狱压垮脊背,对方站得笔直,即使身处囚车依然高仰着头神色倨傲,清俊的眉眼底都是冷漠的不羁,只是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在行至周惜琰窗棂下时,抬眼看了过去。 只一眼,周惜琰脑海里闪过对方最后悲决的神情,眼底有泪顷刻间潸然而下。 2.第2章 几乎是顾云绗看过来的瞬间周惜琰就闪身躲到窗棂下,她的额头抵着冰冷的栏杆,浑身因为那一眼而止不住发颤,她忍不住想要立刻冲到囚车前让人将他放了,将如今身陷囹圄的顾云绗护在自己这个如今最受宠的皇子身后。 可她清楚的知道不能,她十六岁时的认知与死时的二十岁完全不同,之后牢狱的两年更是让她知道,她所谓的最受宠不过是父皇故意表现出来的,她所以为此刻意气风发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被人欺骗而不知。 温荣熙当了她八年的伴读,却也在她不知不觉中伙同章皇后、章相爷那些人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 只要她此刻踏出去或者表现出任何异样,很快就会禀告到章相爷那里,反而会害了顾云绗。 即使此刻多想见到顾云绗,多想救她,周惜琰依然忍了下来,她的额头抵着被寒风吹凉的栏杆,传递到四肢百骸,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可等她冷静下来再看过去时,囚车已经渐行渐远,只能看到那道站得笔直的倨傲身影,最后在周惜琰泛红的双目中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顾云绗背脊虽然依然笔直,只是眉宇间的倨傲却是变成了疑惑,虽然那小公子躲得快他还是看清了对方当时一脸的悲伤以及眼底泛红,尤其是对方瞧着他的神色像是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可怎么可能? 顾云绗眉头深锁,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是哪里还看得到?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再看向前方等着他的刑部大牢,神色冷凝面露冷戾。 周惜琰从楼上下来时依然恢复了淡定,下了楼眼底已经恢复了十六岁带着的意气风发,却又像是有心思笼罩,郁郁不快。她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下方等着的两个贴身小太监一身常服看到她迎上来,对于周惜琰这模样习以为常:“公子,可是要回去?” 周惜琰摇头:“先不回,刚刚温二哥答应送我一个人帮忙,我们先去工部。” 其中一个小太监愣了下:“啊?”被发现周惜琰看过来连忙改口,“公子你看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若是回去晚了怕是不妥,要不明个儿再?” 周惜琰扫了他一眼,一脚踹了过去:“去牵马!爷的事用得着你来教?” 小太监看她发了火,赶紧道歉去牵马不敢乱说话了,只是温二爷走之前让他注意着七皇子的动向如今却是没办法去提前报信儿了,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了。 一行三人去了工部,而这时温荣熙快马加鞭回了将军府却发现自己爹没在去军营了,他只能又重新骑马过去,这一来一回却也需要一个时辰。 周惜琰在狱中多年回忆最多的就是这些年的事,边回忆边骂自己蠢。 也多亏了如此,她将这些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出了顾云绗的事对方只是简略说了些,她没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这日是顾云绗被押送回京的时候,她也庆幸自己是这时候回来了,至少还来得及阻止隗运被杀。 周惜琰到了工部就直接去了工部侍郎那里,表明了来意,工部侍郎匆匆就赶了过来,一听说周惜琰讨要隗运就愣住了:“啊?殿下是、是说刚来的下面调上来的那个隗运?” “是啊,你们都水司还有别的?别废话了,温二哥已经答应将人暂时替我建琰王府,怎么?要本王把温二哥亲自喊过来?”周惜琰故意不耐烦地瞥工部侍郎一眼,她刚封王是众人皆知的事,更何况,早朝的时候父皇刚给她划了这块地方当新府邸也是朝臣都知晓的。 加上她的身份,工部侍郎哪敢真的当面去问,再说了,章相爷怕是还不敢告知工部侍郎这人的重要性,因着温荣熙在工部,所以直接将人暂时放在这里,她出其不意过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人带走就是为了这个。 否则等温荣熙去问过温将军,对方肯定不会同意。 故意同意了温荣熙明日再带人的说辞却先斩后奏,到时候温将军与章相爷后悔也来不及。 她从出生就在京中,而顾云绗三年前在京中昙花一现就去当了一个小县令,在他们眼中她与顾云绗不可能有交集,自然也不会怀疑,加上是温荣熙答应的,章相爷还想借着温荣熙来自己身边当细作自然不可能让温荣熙得罪自己。 这隗运……到了她手里那就别想再带走。 而这个关键证人留下了,顾云绗的案子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既然重生回来了,她绝不可能还让顾云绗平白受此等冤屈,可她接下来的每一步却要走得更谨慎小心,错一步,都可能再次陷入万劫不复。 工部侍郎哪里敢得罪这正在风头的七皇子,这隗运是都水司如今温荣熙身边的人,世人皆知温荣熙又当了七皇子这么多年的伴读两人情同兄弟,看来应该是没错了。 工部侍郎连忙赔笑,让人去带了隗运过来。 这隗运本来答应章相爷就是为了好处,可到了京中却只是一个闲职也没安排重要的事宜他这心里没谱,一听说七皇子来了还讨要他给自己建府邸,顿时以为机会来了,是章相爷终于肯给他谋好处,欢天喜地的过来了。 周惜琰顺利将人给带走了,只是周惜琰带走人之后直接就带去了她外祖父沈老的府里,若非还有要事在身,再次见到外祖父周惜琰差点没忍住情绪外露,好在忍不住了,故意将隗运这人说得多讨她欢心,但是又带不回宫,只能先暂时留在他这里。 沈老一直心疼这个外孙女当年为了救长子,不得不将对方的身份隐瞒了下来,反而不得已当了十六年的皇子,尤其是对方如今年纪到了,却根本无法恢复女儿身,沈老心疼又愧疚,对于周惜琰的话自然都同意了。 周惜琰安排妥当隗运就回了宫,而这一切都带着那两个小太监让他们无法去禀告,所以等周惜琰回了宫,而那边温荣熙才从军营赶回来,可赶到宫门口时,宫门已经关了,而人如今在沈老府里,他为了一个刚入职没有任何任务的去重新讨要,怕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只能咬着牙想着等明日宫门一开他就立刻向七皇子将人讨要回来。 可周惜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周惜琰从进了宫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针尖上,直到来到她母妃的承福宫,一路走过来,望着这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她一步步朝前走,承福宫的宫人都没拦着她,满脸都是喜悦的行礼去禀告沈贵妃,也就是周惜琰的母妃,大周朝的贵妃娘娘。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的起伏,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母妃了,从两年前出事被关进大牢,她就再也没见过母妃。 后来在狱中她才听说,她母妃在她出事的时候去求父皇,可那个身居高位的男人从那时开始暴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一直表现的欢喜他的母妃对她宠爱有加,可这一切不过是在想办法瓦解沈家在朝中的势力,她与母妃不过是对方安抚沈家的筹码。 借着这个大错,或者才当时事发的四年前也就是她重生归来的这个时候,知晓了她是女子之后,从章相爷开始出手,他们一起合谋毁了沈家。 周惜琰后来在狱中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母妃“病故”。 可出事之前母妃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病故? 除非……是被害死了。 所以此刻再次踏进这里,周惜琰恍惚地跟着嬷嬷踏进了内殿,瞧着刚刚沐浴完容貌倾城贵气美.艳的女子,周惜琰死死抠着拢在袖中的手指,直到掌心黏腻一片,她才克制住,耷拉着头垂着眼没让人瞧清楚她眼底的神情。 沈贵妃歪在软榻上,周身几个嬷嬷服侍着擦拭头发,美目瞥了她一眼,以为她还在跟自己赌气也没开口,等一切妥了,才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沈贵妃这才坐直了身体,保.养得宜的面容娇嫩白皙,红唇微启,叹息一声:“阿惜,还在怪母妃?” 周惜琰垂着眼突然转过身,沈贵妃一愣,眼底闪过黯然,这孩子从记事开始自己告知了她真相这性子越养越孤僻,原本想着有了伴读陪着性子会好一些,可未曾想,她竟是会看上那温家的二公子。 可她的身份怎么能轻易暴露? 沈贵妃原以为周惜琰还气自己阻止她要离开回自己的宫,可未曾想对方转身走到殿门口唤了她陪嫁的嬷嬷守着,之后竟是将殿门关了。 沈贵妃奇怪看过去:“阿惜?”可之后就看着从回来就奇奇怪怪的周惜琰一步步朝她走来,她眸仁放软了,“怎么,是温家那小子拒绝你了?出去看新府邸之前不还高兴?终于不用听母妃在你耳边念叨了,是不是轻松不少?” 可沈贵妃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走到她面前的周惜琰突然抬起头,她这才发现这孩子早已泪流满面。 “你……”沈贵妃彻底愣住了,心疼不已,“这、这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可还未等她说完,周惜琰突然跪了下来,上前抱住了她的腰肢,将头紧贴在了她的胸口,哽咽出声:“母妃……孩儿好想您。” 两年了,从知晓母妃出事的时候她就陷入了痛苦的自责,尤其是知道自己犯下的那些错,她日日无法能心安,如今见到了,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3.第3章 沈贵妃被周惜琰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给吓到了,瞧着哭得无声却悲凉的周惜琰眼圈也忍不住红了,将人搂住,动作极轻地拍着周惜琰的后背,声音又轻又温柔:“怎么了?早上不是刚见过?是不是受欺负了?还是温家那小子不欢喜你?母妃的阿惜是世间最好的姑娘,没有他还有别人,肯定以后有很多人欢喜,母妃以后一定帮阿惜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 沈贵妃心疼不已,却也忍不住将人揽紧了,从懂事之后这孩子因为要守住秘密,不敢跟宫里的皇子玩也不敢跟公主玩,只敢自己一个人待着。 那些宫人也不敢跟她玩,她就一个人,久了,等她发现的时候这孩子已经形成了孤僻的性质,直到后来温家的二公子来当了伴读对方才好一些,即使知道温家送这位过来她不放心,可瞧着周惜琰因为有了个不怕她能与她说话的伴,瞧着当时终于像是一个孩童的周惜琰,沈贵妃到底还是让温荣熙留在了这孩子身边。 可后来这孩子跟温荣熙的关系越来越亲近,反而跟她疏远了,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没想到对方情窦初开,竟是欢喜上了温荣熙。 她这才觉得出了事,想阻止却来不及,这段时间因为温荣熙她们见面就吵,可突然这孩子就抱着她哭,哭得沈贵妃心都碎了。 哪有娘不疼孩子的,之前的事早就因为周惜琰这一哭化作乌有,沈贵妃搂着周惜琰心疼地安抚,轻声细语让从重生之后就一直绷着那根弦无法发泄而出的周惜琰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声。 面对温荣熙的时候她能冷静下来,因为那是她的仇人,她需要坚强她不能暴露出丝毫的破绽;面对外祖父的时候,她还能勉强抑制,可如今到了沈贵妃面前,望着面前这个上一世因为她误信了仇人而愧对的母妃周惜琰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 可沈贵妃对她愈发温柔她心底的愧疚愈发蔓延开无法克制,等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周惜琰突然松开手,仰起头,一双眼哭得红肿,唇色发白满眼都是愧疚的思念,仔细去看还能看到眼底藏在眸底极深的沧桑与悔恨。 对方眼底的沧桑让沈贵妃一愣,她的阿惜刚满十六岁,这情绪是如何来的?她分明记得早上对方离开之前眼底的青涩与不理解还有愤怒,可此刻…… 因为太过诧异,所以在周惜琰从沈贵妃怀里退开时她没来得及阻止,可随之周惜琰做出的举动让沈贵妃完全惊呆了。 就看到她唯一的孩子退后之后,撩起衣袍跪地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头,边磕边沙哑着嗓音哀声道:“这一跪跪我的愚蠢,竟然信了歹人之言一直觉得母妃生下我却让我一直不得见人,作为皇子不能自由去欢喜所欢喜之人,误以为我的存在只是母妃您为了救大舅舅的牺牲品;这一跪跪我的眼瞎心瞎,以为豺狼是良人,害得母妃死不瞑目;这一跪跪我不孝,上辈子因为一个畜生未能让母妃享受天伦之乐反而事事生出怨怼……” 随着周惜琰每磕一个头诉说一句,沈贵妃一开始听得一脸懵没回过神,可随着周惜琰越来越往后的话,尤其是“上一辈子”那四个字,让她的表情渐渐凝重下来。 若是一开始这孩子上来就说她定然觉得她是胡话,可刚刚那一眼,周惜琰眼底那绝对与此时的年纪不相符的怅然与悲决太过不同,尤其是此刻听着这些,听到“死不瞑目”四个字,沈贵妃终于清醒过来,虽然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可朝夕间能让自己这孩子长大到这般,除了如此也无法解释了。 沈贵妃回过神,到底比周惜琰更加冷静,她迅速看了眼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的周惜琰,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之后快速走到门口让守在门口也一脸诧异的心腹嬷嬷点了点头,嬷嬷立刻表情凝重地离开了,再回来时,已然安排妥当,将殿门外守得密不透风。 沈贵妃这才转身回去,将周惜琰扶起来,瞧着泪流满面的人,表情怜惜又凝重:“你……先跟我来。”沈贵妃拉着她到了一处,突然扭动了其中一件玉器,周惜琰只听到嗡嗡的一声之后,寝宫一隅的墙壁裂开,竟是留出了一条容许一人通过的密道。 周惜琰瞧着这密道愣住了,她从出生之后就一直住在母妃的宫殿里,她从不知母妃的寝宫里有这个东西,她之所以选择坦白告诉沈贵妃真相是因为她很明白自己几斤几两。 她虽然提前知晓了过去与未来发生即将发生的事,可只知道这些远远不够,她上辈子前二十年过得浑浑噩噩,后来十六岁告知温荣熙自己的秘密之后更是被人牵着走,也因为识人不清与母妃渐行渐远。当时她已经出宫建府,母妃鞭长莫及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走远,后来出事,周惜琰更是待在牢里,她知晓大致的方向,可这些细节以及宫闱之事并不擅长,只有告诉母妃才能让她以及外祖父一家早做准备。 所以她选择说了,没想到母妃比她更早就察觉到了父皇真正的心思吗? 沈贵妃一直带着周惜琰进了密道,等到了一间石室,确定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之后,沈贵妃拉着周惜琰坐在了石室里唯一的一张石椅上,才表情凝重道:“阿惜,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惜琰敛下眼,经过刚刚一番发泄她已经冷静多了,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沈贵妃,缓缓将她上辈子发生的事,包括上辈子的她告诉了温荣熙秘密之后被章皇后、章相爷借着温荣熙利用她,借着答应她的感情之后开始一步步算计谋害沈家。 到最后章皇后等人用四年的时间彻底安排妥当之后,借由温荣熙撺掇要与周惜琰成婚为由让她向周帝坦白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借由周帝爆发大怒的那个当口,开始将一切准备妥当的事一起爆发出来,给了沈家致命一击。 而周惜琰则是直接被愤怒的周帝毫不留情的褫夺了所有的封号贬为庶民,并关入了刑部大牢两年,包括沈贵妃为了怕周惜琰身为女儿身进了大牢会受欺负去求周帝,却被周帝直接禁了足……之后周惜琰在大牢里没多久就听到了沈贵妃自缢出事的消息。 当时事情一触即发发生的太快,周惜琰甚至没回过神就被周帝随意寻了个“大罪”给扔进了刑部,而不是说出了真相她是女子,之后就是沈贵妃出事。 可她很清楚母妃的性格,她还身陷囹圄,母妃怎么可能会自缢?怕是当时宫里发生了什么,她无从得知,愧疚又战战兢兢等了两年,还是等来了沈家落败全部出事的消息…… 沈贵妃听完之后脸色沉下来,咬牙恨恨盯着一处,听着许多未来发生的事以及细节,沈贵妃已经信了一大半,其中很多事跟她已经知道的对得上,这些也是她不想让周惜琰知晓那些不堪的事故意隐瞒下来的。 她望着周惜琰,叹息一声:“是母妃错了,以前一直不想这些事让你更加难过所以一直没告诉你,可没想到……反而害了你让你养成了之前的性子。你父皇……之后之所以会那么速度那么狠心,因为从一开始……他这些年明面上宠爱我们母女两人,不过是因为我们沈家的权势,故意为之。皇上他……根本对任何人都未动过所谓的真心,他这辈子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当年你大舅舅出事他哪里不知真相,只是任由了章家的人陷害,不过是想借着沈家与章家争斗他坐收渔翁之利罢了。母妃也是被逼无奈才只能出此下策,是母妃对不起你让你当了十六年的男儿身……”她瞒着对方是想着保护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父皇对她平日里的爱护有加都是假的,都是存了异心的。 可没想到……反而会害了她。 周惜琰即使后来看到了可如今亲耳听到沈贵妃说出来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气:“母妃,是孩儿蠢笨被温荣熙花言巧语给迷惑住了,还以为……还以为母妃你并不在意孩儿。” 沈贵妃摸着她的头:“你是娘唯一的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怎么能不在意你?当年出了那种事,娘知道了你父皇的真面目这也是不得已为之也是为了保护你。他太过自私,娘是怕沈家落败之后娘护不住你,你观你那些皇姐,除了章皇后所出的三公主,其余的及笄之后都被许配了出去,可那些人……都是你父皇想要拉拢的人。娘不想看到你也如此,娘这辈子不得已嫁入皇宫一辈子不得自由,无法与所爱之人白头相守被迫分离,娘宁愿你是男儿身至少护住了沈家,之后你有一份保障,皇上他不敢轻易用你来换权势以及那些臣子的忠心……原本娘以为你欢喜那温荣熙,温将军也是个忠臣良将,没想到,他竟然也是章相爷的人。” 周惜琰红着眼,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肩膀:“不仅如此,温荣熙他其实有喜欢的人,他喜欢三皇姐,却偏偏跟我在一起,他之后做的那些事都是三皇姐让他做的,他们狼狈为奸。”甚至后来若非在狱中有顾云绗护着,她怕是……早就惨死了。 想到顾云绗最后的下场,周惜琰攥紧了手,她绝不会再让他们得逞,不过首先她要做的就是救出顾云绗,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沈贵妃:“母妃,孩儿求你一件事,帮孩儿救一个人。”她虽然将隗运带了出来,可她身边如今都是章相爷的人根本没可用的,她也不能亲自出手,只能依仗母妃,由外祖父那边的人出手。 4.第4章 沈贵妃原本以为温家那小子虽然没他大哥有出息至少温将军是个忠臣良将,至少对周惜琰还算尽心,即使她看出来那温荣熙是想借着周惜琰往上爬,至少还算上进,还算是有可取之处。 可没想到从一开始这些人就盯准了她的皇儿,连感情的事都能利用,可谓是卑鄙至极。 温将军如果是章相爷的人,那当年温荣熙进宫当伴读,看来也是章相爷授意。 如果章家光明正大的与她沈家斗,她也能高看章家那些人一眼,可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既然提前让她知晓了这些,也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摸着周惜琰的头:“你想让母妃帮你救谁?”这孩子一回来就珍而重之提出这件事,怕是对她而言很重要。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周惜琰颌首,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可想到之间见到顾云绗的模样,再对比之后对方在狱中被磋磨的模样,尤其是对方最后在她死后悲决的神情,周惜琰眼圈泛红,哑着嗓音开口:“对,后来那人知道我是女子之后,借着这个由头朝沈家发难,却又不想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丢了他的人,干脆寻了一个由头,直接发难将我贬为庶民,入了牢狱,判了终生被囚。” 说到这,周惜琰咬紧了牙根,她上辈子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那人之前给予她的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因为有所图想要控制沈家,所以那人愿意把她当个玩意儿宠一宠,让人以为她这个七皇子在皇帝心中有多受宠;看一旦她这枚棋子没用了,就直接成了一枚弃子。 她甚至都不想再喊那人父皇,她无法想象对方到底能有多狠心。 上一刻还与她父子情深,下一刻就直接将她下了大狱,甚至纵容章家的人对她百般凌.辱。 周惜琰抬起手遮住了脸:“我入了狱之后被人强行灌了一碗药,等醒来之后……就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公主周蔓绮做的,她一边利用温荣熙从我身上获得消息,一边却又嫉妒吃醋,所以忍到我入狱之后,就让人给我下了药,弄瞎了我,她原本还想毁了我这张脸甚至……可这一切都被顾云绗也就是我想让母妃救的人将那些人拦了下来。后来两年也是他一直帮我挡下了这一切。甚至、甚至……” 周惜琰遮住了眼底的湿润,勉强克制住,才咬着牙口齿清楚地说出口:“后来外祖父一家出事的消息传来,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就没挺过去。狱中两年,周蔓绮几次三番想对我羞.辱,也都被他挡了,我死了,他怕我的尸身被发现是女子以及周蔓绮可能对我的尸身做什么,就……就用一样东西换了我死后被好生安葬。” 沈贵妃的眼圈也红了,她揽着周惜琰的肩膀,只是从对方这般平静叙述就能体会到之后的痛楚,让她心疼不已。 她护了十来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死得这般惨,甚至死了差点连一张草席都得不到。 她没再继续问周惜琰,只是这几句就够了,她怕这孩子再被人哄骗,本意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可如今……既然对方能护她到这种程度,那绝不可能会是章相爷的人了。 “别难过了,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娘帮你,如今沈家还在,娘还在,你能靠着娘,有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不怕。” 沈贵妃的安抚如沐春风般抚平了周惜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痛不定的心,她的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胸前,轻声道:“母妃,他叫顾云绗,因为要进京告御状,而那人买通了章相爷,途中陷害他杀了一门。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而是章相爷派去的人动的手,这件事经由当地一个主事着手安排下去,他也是知情人。事发之后顾云绗被关了起来,一路押送到了京中,这隗运也进了京,章相爷给他保证来京之后会给他谋个好差事,实则是打算杀他灭口。 只是这隗运也怕章相爷翻脸不认人,所有留了一些证据,章相爷一边安抚这隗运,一边正在寻找,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我将这隗运借由建府邸的事从工部讨了过来,回宫之前送到了外祖父那里,可我不敢跟外祖父说这些,所以……还需要母妃您寻个由头保住这隗运的性命,还有就是,想办法这两日在刑部大牢对顾云绗照拂一二。” 之后的事她会尽快去找到另外的人证为顾云绗洗脱嫌疑。 她既然回来了,那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沈贵妃懂周惜琰的意思,她信这孩子的话,可父亲不一定会信,即使要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也需要一段时间,可救人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只是…… “我怎么听着这顾云绗这名字这般耳熟?”沈贵妃本来还不觉得,越想越觉得似乎是从哪里听过这名字。 周惜琰一愣:“母妃你认得顾云绗?” 沈贵妃一直在想,突然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怪不得这名字听着耳熟,是几年前她父亲也就是沈老在她耳边感慨了几声,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亲这般可惜一人,这才记下了。 可没想到这个人冥冥之中竟然还真的跟他们沈家有渊源,之后竟然跟周惜琰待在一处牢狱,阴差阳错还为她的皇儿做了最后一件事,即使这些事还没发生,上辈子的这份恩情她也记下了:“母妃不认得他,不过三年前的琼林宴上倒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琼林宴?”周惜琰一愣,那不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么? 既然顾云绗三年前参加过琼林宴,那他是那时候的进士? 沈贵妃倒是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那少年郎的姿容太好,让人记忆犹新,加上后来出事又听了父亲可惜之下的一番感慨也就记住了。 “他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还是皇上钦点的。只可惜,当时琼林宴上他犯了一点错,本来皇上已经点了他去翰林院,可也就因为这点,只封了一个七品县令,说是七品其实很不妥不是个好去处……听你外祖父说那里很是荒凉,一旦去了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再回京。” 周惜琰是知道顾云绗出事的时候是个县令,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顾云绗除了入狱这件事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她并不知道对方曾经还……“他当时犯了什么错?”她三年前怎么不记得? 沈贵妃此刻的情绪已经平缓,面容也恢复了柔和,她与周惜琰已经很久就这么说过话了,让她的心柔软之极,摸着周惜琰的脑袋,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周惜琰,仿佛又回到儿时这孩子对她很亲近,也喜缠着她,只是后来才疏远了。 沈贵妃声音平缓:“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但正好戳中了皇上的痛楚,也是章相爷故意为之。他当时直接拒了章相爷的拉拢以及攀亲,拒绝的毫不留情,驳了章相爷的面子,章相爷这人心狠手辣,不为他所用的,他自然是不会留。也就有了后来琼林宴上的事,你外祖父当时极为看好他,他也仰慕你外祖父的名声与正直不阿,原是打算入你外祖父的门下,结果……章相爷与我们沈家不对付,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送到我们如虎添翼?干脆也就毁了,你外祖父知道的时候想进宫求情,皇上根本不见。” 没想到一别三年,这人竟是再次回到了京中,却是被押送回来的。 周惜琰攥紧了拳头,想到章相爷的所作所为,更是恨到了牙根上。 沈贵妃握着她的手,一根根伸直了,望着她眼底灼烧的恨意:“母妃知道你恨,可既然回来了,就莫要同之前那般莽撞,母妃会帮你的,还有沈家,莫要被仇恨迷了眼,毁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周惜琰重重颌首:“母妃,孩儿知道。可我怎么不记得三年前……”她记得自己每次都会去琼林宴,可怎么不记得见过顾云绗,若是见过,她肯定记得。 沈贵妃道:“你忘了,当时你因为温家那小子惹了事你差点没命,我当时要赶他出宫你跟我赌气,故意没去?” 周惜琰被沈贵妃一提醒终于想起来了,三年前琼林宴会之前她被温荣熙撺掇着出宫游玩,谁知当时差点在宫外出事,母妃知晓之后一怒之下要赶温荣熙出宫。 可她不肯,因为当时出事的时候温荣熙一力护着她,手臂为救她受了伤。 她当时感动又愧疚,自然不肯将“恩人”送出宫,母妃越是要赶她越是跟母妃赌气,当时就跑到温荣熙的偏殿照顾他,自然也就错过了那场琼林宴。 可后来她才知道,当时遇到的意外出事,也是温荣熙故意用的苦肉计,就是想让她彻底对他信任上心,可她当时年纪轻,温荣熙又是她自小的玩伴,也是从那次“救”她开始,她才对温荣熙越发上心。 可谁知,所有的温情,不过是布满倒刺的陷阱钩织成的,只为了猎捕她。 周惜琰忍不住想,如果三年前她去了……是不是就能看到顾云绗当年意气风发的一面?也许她还能帮对方说上话…… 周惜琰因着眼睛肿了怕被人看出异样,晚上干脆歇在了沈贵妃这里。 大概是这些年在狱中都未睡好,她这一晚也睡得很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刀光剑影,到处都是血都是杀.戮,直到后半夜…… 周惜琰眼前的一切像是突然拨开云雾般,出现了一道身着大红罗袍的少年,对方原本是背对着她的,一身状元郎所着的衣袍,惊然间回身,少年眉眼温和,嘴角噙着笑意朝她看了过来…… 5.第5章 周惜琰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后半夜的梦境如影随形,她揉着眉心怔怔望着前方,如今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她转过头,精致奢华的寝殿与那间简陋的牢房天壤之别,却也将她与上辈子划出一道鸿沟,她赤着脚下了床榻,站在那里,眼底决然一片。 周惜琰从承福宫出去离开的时候并未见到沈贵妃,她知道母妃是想办法去见外祖父了,她说的外祖父不一定信,可母妃却是能借着在宫里的便利,借以稍作提醒外祖父,至少母妃会先让外祖父知晓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至少短期内这就足够了。 没有她这步棋,章家暂时还做不了什么。 周惜琰从承福宫出去之后径直去了御书房,她昨晚歇在了母妃这里,若是上辈子的自己歇了也就歇了,也不会多想,可她不多想不代表这座宫里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不会多想。 她那个父皇,怕是会想多,毕竟她昨日是先回了一趟沈府又去了承福宫,怕那人会觉得是不是外祖父让她替他传达什么给母妃。 那人多疑、猜忌,又自私冷酷,重生回来,她再也不会将那人当做父皇,而是一个敌人。 周惜琰过去的时候刚好下早朝,她先等在御书房那里,从出现在那里,她眉眼底都带着少年人该有的意气,还多了几分喜气。毕竟昨日她才被封为琰王,还赐了府邸,正是最得意的时候。 周帝回来时身后跟着章相爷,两人一前一后,章相爷在禀着什么,周帝眉眼舒展,显然对章相爷的提议很满意。 周惜琰也不着急,后来两年她在狱中一直在想,她怎么就没看出周帝的狼子野心呢? 那是因为周帝演戏演得怕是连他自己都信了,在众多皇子中,他最疼爱的就是她这个七皇子。 既然作为最受宠的皇子,自然是要特别对待,即使是章相爷,也要往后。 周帝果然一眼就看到周惜琰,人未到先笑了:“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新府邸可还满意?” 周惜琰快走几步,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平日淡然的目光带着光,激动的唇紧抿眉眼都是克制不住的濡慕与敬佩:“父皇好生厉害,那府邸很好,儿臣很欢喜。” 周帝爽朗地笑出声,扶着周惜琰的手臂将她虚虚扶了起来:“你我父子哪需这种客套,既是喜欢那朕也放心了。省得你母妃整日念叨着你年纪不小了,也是到了该选妃大婚的时候了,朕这耳朵啊……都快起茧子了。” 周帝将周惜琰扶起之后就没松开,在外人看来,两父子很是亲近。 周惜琰在周帝碰到她的一瞬间差点没克制住甩开,她敛下眼压制住了,装作很是赧然的模样,少年撇了眼,却又不知说什么,干脆偏过头。 周帝带着周惜琰踏进御书房,看到这一幕笑得更大声:“你啊,这还不好意思了,章相你瞧瞧,这脸皮薄的,哈哈。” 章相爷像是长辈般也笑了笑:“七殿下的确是到年纪了,也是该准备准备了……” 他这话是顺着周帝说的,毕竟作为周帝最上心的皇子,自己疼爱的皇子大婚可是大事,章相爷自然是怕周帝觉得他不上心。 可周惜琰却分明感觉到周帝握着她手腕的手僵了僵,不动声色地继续拉着她往御案前,若不是周惜琰一直注意着周帝的举动,怕是还会以为是错觉。 可她知道不是,章相爷背地里算计沈家,一直以为皇上是更偏袒沈家一些,其实不然,周帝既然存了别的心思,不过是表面父子,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真的给她选一门好婚事来给沈家如虎添翼? 周帝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可章相爷这句明显恭维的话听在周帝耳边,可就不那么舒坦了。 章相爷这可是拍马屁却踢到了铁板。 周惜琰嘴角弯了弯,不动声色跟上前,像是一个乖巧懂事的皇子,却也不多话,她性子本就冷,周帝也早就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 章相爷看周帝落座,余光不经意看了眼周惜琰,想到昨晚上温将军禀告上来的事,想在周惜琰开口之前开口:“皇上,老臣……” 周帝却像是没听到章相爷的话,偏头看向周惜琰:“皇儿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听说你昨晚歇在你母妃那里了?怎么,不跟你母妃闹别扭了?” “父皇——”周惜琰故意拖长了嗓音像是不好意思,看了眼章相爷,“还有相爷在呢。儿臣哪里跟母妃闹脾气,儿臣不是小孩子了。这不是昨个儿高兴么,父皇您赏赐了儿臣府邸,儿臣立刻就去瞧了,很是满意,刚好遇到温二哥,就一起吃了茶水。后来就想着这是儿臣要出宫建府的府邸,是父皇精心为儿臣挑选的,儿臣就忍不住想一展拳脚亲自来建,可儿臣又不懂,就想到温二哥不是在工部的都水司,就向温二哥讨了个刚调上来闲赋的主事。这不是时辰完了,就带去让外祖父给监督着先画个草稿,外祖父这不是听说我多日没见母妃……就催了我几句,儿臣就……” 周惜琰没说下去,可三言两句却将昨日做的事事无巨细都交代了,顺便夸了周帝给选的府邸高兴。 她上辈子后来死了之后飘在那里目睹了后来发生的所有事,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周帝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监视她的一切,她越是这样事无巨细没有隐瞒,周帝越放心,也越觉得她这个皇子……“没脑子”。 周帝也没打断她,等听完了果然心情更好一些:“不过是一个主事,讨要了就讨要了,怎么还去叨扰你外公?沈老年纪也大了,这些事以后可以跟父皇多说说,父皇还能不给你出主意。” 周惜琰颌首:“儿臣听父皇的。” 周帝这才满意了,又是一番“父子情深”,这才看向章相爷:“相爷刚刚要说什么?” 章相爷敛下的眼神闪过异色,他此番前来本来是想先商讨一番朝中事宜,之后再带出工部的事,最后再引出这隗运是他打算在一个工程里用到的不可或缺的。 这是他昨晚想到的,可没想到却被七皇子捷足先登。 为了一个主事跟一个皇子争人,怕是周帝会觉得不对,他也怕周帝派人去查,自然只能歇了心思,只禀告了一些事只字未提工部的事。 周惜琰站在那里静静瞧着章相爷,望着这个坏事做尽的相爷,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明明恼极了却一副慈爱佑护后辈的模样:上辈子他们沈家,还有顾云绗他们遭遇到的,她都会还给他章家,只要是沾了她沈家鲜血的,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惜琰很快就借故离开了,章相爷却还不得不继续留下,周惜琰今日没打算出宫,她身边的人都是章相爷的,即使出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她要想办法寻个由头“发难”将人换了。 不过这机会她相信很快就有人送上门来,她猜到宫外的温荣熙这会儿怕是要急疯了,毕竟将章相爷交代下来的人给送到了她手里,温将军怕是责骂了一宿,他自然是想办法赶紧见到她将人讨要回去。 可她不出宫,他进不来,自然是要借由别人来想办法引着她来见。 而这个人,不用多说,肯定就是她那个三皇姐周蔓绮了。 周惜琰回了自己的宫殿,等用过午膳,果然周蔓绮坐不住了,打发了人过来邀她赏梅。 周惜琰应了,等人离开却也不着急,慢吞吞收拾妥当一番,这才去了御花园不远的一处梅林旁的凉亭。 她过去的时候,果然一眼就看到凉亭上多了不少人,坐着的一男一女,可不正是周蔓绮与温荣熙。 两人一个娇媚一个温文尔雅,当真是相配得很。 明明互相有意,却偏偏为了利益让温荣熙来接近她欺骗她的感情哄着她,明明这一切都是周蔓绮自己乐意的,可真的当温荣熙跟自己扯上关系,她又嫉妒的发狂,上辈子对方三番四次找茬,她并未当回事,如今想来,她还真是猪油蒙了心,这么明显,她怎么就没看出来? 可她自认对这个皇姐不薄,可对方算计了她的感情,最后却又因为算计之后嫉妒在她凄惨入狱之后将她弄瞎,还要让人欺辱与她。 那这辈子她倒要看看,自己跟温荣熙没关系,他们还能不能好好的,她倒是希望两人好好的,毕竟,多么般配的一对,恶人自有恶人磨。 两人此刻克制而又疏离,端着公主与臣子的距离,等周蔓绮看到周惜琰,笑笑招手:“七弟来了?快过来,看看这是谁?刚好温二公子有事进宫一趟,我这想着你们关系好,就暂时多留一会儿。” 周惜琰走过去,先是唤了声皇姐,这才看向温荣熙,笑了笑,声音却带着调侃:“温二哥今日怎么还有工夫进宫啊?” 温荣熙一宿没睡,此刻脑袋嗡嗡的疼,可着急却也只能强压着,站起身,听到这句一愣:“嗯?” 周惜琰继续慢悠悠开口:“说起来可是要恭喜温二哥了,昨个儿我去外祖父那里,听说温二哥你已经开始相看人家了?听说这两日还要见哪家的姑娘来着,瞧我这记性……” 她故意装作努力思考的模样,余光却瞥向这两人,果然看到温荣熙浑身一僵,脸上闪过一道不安,而周蔓绮一张娇媚的脸此刻完全黑下来,咬着唇控诉地瞧着温荣熙。 6.第6章 周惜琰自然没说假话,温荣熙这时真的开始相看人家,因为温荣熙当了她这个七皇子八年的伴读,她这个七皇子又是如今最受周帝宠爱的皇子,她母妃又是盛宠的沈贵妃,她外祖父又是沈老,那么未来她继承大统的可能性极高。 有想赌一赌的人家自然想提前想办法搭上她这条线。 可她如今刚满十六,皇上没开口选妃,众人还不敢打这个主意,有资格搭不上不够的,就将目光盯在当了她八年伴读很受她重视的温荣熙身上。 加上温荣熙虽然不如他大哥,却也在半年前借着她这个七皇子的关系进了工部,加上温荣熙温润有礼还有那张俊脸,足以让人惦记上。 温将军不知温荣熙的心思,也不敢高攀三公主,更何况,也是怕暴露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自然不敢跟章皇后所出的三公主有牵扯,之前就开始替温荣熙相看,只是家世太低的温将军看不上,一方面也想借着温荣熙来攀上一门有利的婚事,之前虽然相看却没松口,如今却是来了一位贵女,温将军自然乐意。 这位贵女是平雯郡主,她的父王是炜亲王,这门婚事若是成了,温家是高攀了。 炜亲王一开始不愿意,可止不住平雯郡主喜欢,平雯郡主很久之前就对温荣熙有意思,只是一直没及笄,上个月一及笄,立刻就缠着她父王开始去说。 炜亲王只有这么一个郡主,自小宠的无法无天,只能应了,先派人去说说,成与不成到时候再说。 上一世周惜琰并不知这时候温荣熙这两日要与平雯郡主见面,也不知道温荣熙之前的打算,她说出自己的秘密之后,温荣熙立刻就表明心意说他对她也是情深一往,只可惜一直以为她是男子才未宣之于口,并发誓与她相携白首。 周惜琰那时信了,却不知温荣熙一边哄着她,另外一边立刻就拿她的秘密去讨好周蔓绮这个心上人,不仅如此,还私下里搭上平雯郡主,只是温家却是以还未谈好为由暂时让女方这边不要说出去。 炜亲王本来就看不上温家,可耐不住平雯郡主喜欢,如此倒是如了炜亲王的意,若是最后不成对平雯郡主也不会有影响,他也就默认了。 因此,温荣熙后来这段时间一脚踏了三条船,他一边跟哄着自己,一边讨好周蔓绮,一边却又去招惹平雯郡主…… 可后来却被周蔓绮知晓了,温荣熙那时大概也没想到周蔓绮会那么心狠,周蔓绮直接去找了章相爷这个外祖父,当时章相爷已经知道周惜琰是女子,他正在谋算着慢慢击垮沈家,可他也知道周帝一直想用沈家与章家互相制衡,他不便动手,却又找不到势均力敌的人借刀杀人对付沈家。 是以等周蔓绮找上来时,章相爷听到这就生出了一条毒计。 他一边让周蔓绮耐下心思,另一边却是等温荣熙与平雯郡主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下来宣布的时候,买通了人,在平雯郡主一次上香的途中,制造了一场意外,马车半路出事翻下了悬崖,马车里的人当场都死了。 最后查出来只是意外,炜亲王当时痛失爱女悲痛谷欠绝,大病一场之后差点死了,后来两个月后炜亲王病好之后,却开始有意无意针对沈家。 这也就是章相爷的毒计,炜亲王就是那把刀。 章相爷用平雯郡主的死告知炜亲王自己的秘密,是她这个七皇子嫉妒吃醋才让沈老杀了他的郡主。 炜亲王本来不信,后来章相爷带着他去瞧了。去瞧的自然是她私下与温荣熙的见面,因为当时她并不知这件事,也不知道温荣熙曾与平雯郡主私下里议亲过,自然没有防范,所以她与温荣熙后来出去单独游玩被章相爷带过去的炜亲王“刚好”看到手牵手私下亲昵的相处,也证实了这一切。 炜亲王当时就想去告到周帝那里,被章相爷阻止了。理由就是他们没有证据,一切只是猜疑,马车虽然的确被动过手脚,但却也不能证明是七皇子干的,加上沈家根基太稳,历经三朝,他们又不清楚周帝的态度,不知道她当时这个七皇子正是受宠的时候周帝是不是在意她是男是女。 若是周帝不在意并压下来,那他说出来也无法证明什么。炜亲王也怕不能给爱女报仇,就这么被章相爷说服了,炜亲王就开始长达四年的针对,因为他这把刀,两人联手,沈家最终提前垮了。 周惜琰上一世从始至终都不知这件事,她与平雯郡主只见过几面,可到底是她的堂妹,当时她听说之后还难过了一阵,吃了半年的斋菜祈福,可没想到…… 直到后来她出事,沈家出事,直到她身死之后看完所有的一切,她才知道这件事从定亲开始就是一场谋算。 她昨日重生回来因为见到顾云绗一时间没想起这件事,等之前醒来一路往御书房来的时候,她猜到温荣熙会想办法进宫,之后就想起这件事,而这时温家已经与炜亲王这边商谈不少时日,就算是她想瞒着,之后还是会被周蔓绮知晓。 到时候以周蔓绮的嫉妒心,怕是依然不会放过平雯郡主,可这一世她并未说出自己的秘密,可她不确定章相爷会不会丧心病狂的因为周蔓绮再次想到用炜亲王借刀杀人,所以,她提前说出来,却只说是哪家姑娘,让温荣熙有所警觉自己在周蔓绮发现之前去回绝这门婚事。 既然她重生回来了,她就要保住平雯郡主的命,也让平雯郡主远离这对狗男女。 周蔓绮当着她的面自然不会质问温荣熙,她表现的很是得体,等没说几句,就有一个宫婢匆匆过来说是章皇后有事找她,周蔓绮遗憾地先走一步。 直到周蔓绮带人匆匆离开之后,温荣熙的视线才从周蔓绮身上转回来,想指责她多嘴,却没这个胆子,温润有礼地笑笑,仿佛刚刚的事根本没发生:“殿下,听说你昨日已经去过工部将人带走了?” 周惜琰啜了口茶水,装作不知是谁的模样,想起来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个主事啊,是啊,刚好这不是经过工部,就直接带走了,怎么?温二哥可是后悔了?” “这……”温荣熙对上周惜琰看过来的视线,张嘴却不知如何开口,他一直进退有度让周惜琰完全信任他,自然是不想得罪周惜琰,可昨晚上被父亲责骂一番,他才知道这隗运是章相爷安排过来的人,根本不能随便送出去,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殿下我……” 只是他刚起了个头,周惜琰像是想起什么,道:“温二哥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上午下了朝我去见父皇,刚好提及府邸还说了那个主事,当时父皇还挺高兴,估计也是觉得我很重视这府邸,章相爷当时也在,也没反对,看来我这个想法真不错,该是让那个主事开始画图了,温二哥你觉得我这府邸改怎么布置的好?” “什么?皇上与章相爷……都同意了?”温荣熙脸色微变,如果皇上都同意了,那怕是章相爷也没办法,更何况他了。 温荣熙早上出来之后一直想办法进宫,一直没回去,怕是…… “是啊,温二哥你刚刚想说什么?”周惜琰“好心”再次把话题转了回来。 可温荣熙哪里有心思再提,知道怕是就算说了七皇子也不会给,反而会引起怀疑。 温荣熙连忙摇头,随后寻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 周惜琰望着他的背影,淡定地喝了一杯茶水才慢悠悠回去了。 温荣熙想这么早出宫怕是不可能了,周蔓绮估计早就在哪里等着责问,他需要哄好这位三公主,等出宫得知再想办法进宫,黄花菜都凉了。 果然,翌日温荣熙又想办法进宫了,结果她一直待在宫里推脱惹了风寒一直没再出宫,等两日后母妃将她拜托办好的事交到她手里,周惜琰望着手里沉甸甸的证据,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等终于等到顾云绗即将要定罪审判的日子,周惜琰一夜未睡,翌日一大早就匆匆出了宫,去了外祖父的府邸。 之前她就有意无意给身边的小太监“泄露”说是想吃外祖母做得桂花糕了,于是她今日出宫倒是也没引起怀疑,只是去了沈府之后,她那两个“监视”的小太监被留在外面,她进.去之后,立刻就换上了外祖父给她准备好的一套小厮装,又用特殊的手法将手、脸、脖子都涂黑了,远远瞧着,就是一个貌黑的下人。 她其实可以不用去的,可她想亲眼看着,看到顾云绗不必再受到那些不白之冤,看着他堂堂正正走出刑部,而不是像上一世那般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一待就是六年。 后来还因为她这个罪人死了。 沈贵妃不敢冒然告知沈老那些重生的事,不过她却是提及了顾云绗这个人,沈老当年就看重顾云绗的人品以及才识,沈老原本以为一别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可未曾想竟然还能再见到,却是这种方式。 沈老不知道顾云绗进了京,还是被押送进来的,虽说沈贵妃说了,他却奇怪沈贵妃如何知晓。 沈贵妃就将有人几日前将这件事密告给了周惜琰,周惜琰刚好之前听说过顾云绗这个状元郎,一直想见一见,本来也不信那人说的,可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提到了一个叫隗运的,周惜琰就干脆去工部了一趟,没想到还真找到一个叫隗运的。 沈贵妃就将周惜琰写下的来龙去脉给了沈老,沈老一看立刻派人去查,之后对隗运想办法威逼利诱,当隗运一说出来,沈老知道这事怕是真的。 他本就是个爱才的,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太过凑巧,可救人要紧,加上时间紧迫,又是章相爷动的手,他立刻就让人去处理。 这才赶在顾云绗定罪的当日将证据以及证人都收集个差不多,亲自带着周惜琰以及一个门生如今却是朝廷命官的洪大人一起去了刑部,赶在定罪之前将人给保下来。 7.第7章 周惜琰坐在马车里,外面一帘之隔就是刑部,那里此刻围了不少百姓,也是听闻今日听说刑部要审判一个穷凶极恶的灭门惨案的凶手,他们就早早等在刑部外等着开堂审问。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还是撩起帷幕看了眼,望着刑部的牌匾以及四周的衙役,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她望着这座气派森严的大门,她在这里曾待了两年,过了两年不人不鬼的日子,在顾云绗死之前她曾经有多厌恶这个地方,之后顾云绗死后,她作为一个魂魄飘在这大周朝无数次回到他们相处两年的牢房,她不愿离去,甚至想着也许顾云绗死了是不是也有魂魄,她是不是还能见对方一面? 可她直到看到仇人一世荣华,她却无能为力,直到含恨重生之前,她都没能再在这里见过顾云绗。 如今他就在这里,除了最初那一面,她将正式见到他,大概是太过期许,她甚至有些胆怯。 可随着咚咚咚的一声响,周惜琰抬眼,眼神已经镇定下来,她转过头朝沈老作揖:“外公,我先去了。” 沈老嗯了声,抬抬眼,视线在周惜琰身上扫过,最后望入她的双目,却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放心,一切有老夫在。” 周惜琰下了马车时洪大人已经等在外面,洪大人已从沈老那里知晓周惜琰的身份,对周惜琰很是客气,虽然不懂为何七皇子好好的要来参与这桩事,可七皇子愿意,他自然是愿意交好这位皇子。 洪大人是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偶尔与刑部有案子交接,他过来商谈事宜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也不会引起怀疑。 等章相爷的人知晓了再来组织,却已经来不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周惜琰这次扮作的是洪大人的随从,她年纪瞧着轻,脸又涂黑,但气势淡定从容,倒是不容小觑。 两人并两个大理寺的主簿随即跟上,到了近前,主簿拿出官印,刑部的衙役一愣,却也很快放行,只是诧异不记得这段时日有案子跟大理寺交接啊,怎么洪大人亲自过来了? 可洪大人来了,他们匆匆报上去,很快刑部尚书李大人就过来了,两人一番寒暄,李尚书谨慎询问洪大人来者何意,洪大人按照之前的说辞说是有人报案,牵扯到刑部的一桩命案,他就过来了。 李尚书松口气,刚想询问是何案子,咚咚咚的开堂声响起,李尚书只能先让人招待洪大人,结果洪大人干脆上前:“一直都挺好奇你们刑部是如何审案的,刚巧过来了,下官过去瞧瞧,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李尚书自然没意见,他们两个部门一向有交接,更何况,这洪大人当年是沈老的门生,又一向在百姓之间颇有盛名,李尚书虽然觉得洪大人来得突然,却也没把他与顾云绗这件案子上牵扯,既然同朝为官,自是没有得罪的道理。 于是,周惜琰因着洪大人的便利就跟随李尚书入了大堂。 她直到站在洪大人身后,偏过头望向入口的大门,此时有光照进来,远远的能看到刑部的大门口栅栏拦着的好奇的百姓也看过来。 衙役站好两排一声威武升堂,李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来啊,带嫌犯!” 随着这一声,周惜琰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不多时,就听到有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走过来。 周惜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此刻的跳动声,直到那道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大概是外面的日光太过耀眼,刺疼了周惜琰的眼,她却舍不得移开,就看到那身形倨傲的男子高扬着头,手脚都戴着锁链,被推攘着往前,却依然身形不懂,背脊笔直,一双眼深邃黑亮,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与不服输。 这般清俊冷傲的顾云绗是周惜琰没见过的,她见到的顾云绗就是自己死之后那一眼,对方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死寂黯淡,那一眼与如今的鲜活相比,周惜琰迅速偏过头,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失态。 顾云绗面无表情地抬步走进了大堂,直到站在正中央的位置,才抬眼看向上首的李尚书,也不说话,也不下跪,就那么冷漠地瞧着,仿佛如今被压着开审的不是他。 即使衙役上前将他手上的锁链解开,他也没什么表情,他这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李尚书皱皱眉,可对方虽然是杀人嫌犯,却也官居七品,乌纱帽还在,按理说不用下跪,加上地方三年前还曾有过几面之缘,李尚书原本还有几分惜才,可等他翻看过卷宗,瞧过对方穷凶极恶的手段,更是对这顾云绗不喜。 加上前两日章相爷也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也点出这人太过心狠毒辣需重判才好,章相爷是他的恩师,即使没有恩师开口,光是看到这顾云绗的所作所为他也不会放过,更不要说连恩师也认同这人穷凶极恶,李尚书对他观感更差,顿时一拍惊堂木,斥责出声:“堂下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顾云绗依然站得笔直,面目沉定,一身清骨,让本来对他观感并不好的李尚书皱皱眉:这人还真长了一副好相貌,说起来之前恩师还想着将他拉拢过来,多亏并未成事,否则怎知这人狼子野心? 更何况他在刑部为官多年,见惯了很多案子,有的人衣冠楚楚内里却男盗女娼,有的人面露凶相却内心纯善,只观容貌并不能分辨此人好坏。 李尚书打消这心思,继续拍了惊堂木,顿时大堂内再次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顾云绗静静瞧着李尚书,他知道自己入了这刑部,怕是不会活着走出去。 章相爷是李尚书的恩师,怕是在他这桩案子开审之前,章相爷已经将所有的罪证、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递交上去,他的这个案子是个死结,没有生路。 即使有那么一条,以章相爷的心狠手辣,怕也不会留下活路。 他只恨自己轻敌,他想过从筇平镇这一路进京告御状怕是性命堪忧,可他怎么没想到堂堂一个相爷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竟能枉顾这么多人命于不顾,只为了保住一个知州,竟然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来陷害他。 顾云绗知道自己怕是已无生路,更何况,当时带来的证据也都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在这开审中,面对这么多百姓,为邛平镇、为那里受苦受难的百姓以及枉死的徐哥一家鸣不平,以血死谏,他相信至少今日的事闹大会传到皇帝耳中。 顾云绗下了决定,他这才缓缓开口:“下官顾云绗,乃邛平镇县令。” 随着顾云绗这一声,有传声的一并传到刑部外的百姓耳中。 百姓来瞧热闹之前是听说京外出了很大的灭门案,凶手心狠手辣,他们想瞧一瞧这人到底是何模样,当看到顾云绗走出来的时候原本还以为正主没出来,结果就出来他一个,正疑惑着,难道这位就是那个凶徒?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听到顾云绗这一句,顿时百姓傻眼了:竟是个官?不是吧?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了起来,是不是搞错了?那可是县令啊,是个官啊,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在他们心目中,那可是皇上任命的,那可是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的,怎么结果成了杀人犯? 众人七嘴八舌,这时不知谁突然咦了声:“我怎么听着这凶徒的名字这么耳熟?还有这模样……也有些眼熟啊。” 随着这人这一句,众人再看过去,不过此时顾云绗已经背过身去,也瞧不见了,自然也无从分辨。 可这名字却被提及,加上县令…… 有谁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可能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觉得这名字跟五十一年的那位年少成名的状元郎一个名字啊?当年状元郎好像就叫顾云绗来着?那时游街的时候多少人被那张俊脸迷倒了,结果……没多久却出京当了一个县令。这两点都对上了……这不会真的就是那位状元郎吧?” 随着这一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堂下的顾云绗却站得笔直,随着李尚书再次一拍惊堂木:“尔等所犯何罪?还不一一招来?” 顾云绗凛然而视:“下官无罪。” 这四个字一出,传到外面顿时沸腾了…… 李尚书也没想到这人还真敢说,证据确凿的事,他红口白牙还真敢一口否定,瞧着外面猜出顾云绗身份也开始产生动摇,立刻拍了几下惊堂木:“大胆!你纵火杀人灭徐家七口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说自己无罪?来人,给本官先仗责二十!看他是招还是不招!” 说罢,直接扔下去一枚令牌。 顾云绗面无表情,无视朝他走近的衙役,一双沉冷的眸仁定定落在李尚书身上,不知为何看得李尚书莫名心里一激灵,就看到这顾云绗突然道:“下官愿说。” 李尚书松了口气,却没听出顾云绗开口的是说而非招:“那还不快从实招来。” 周惜琰瞧着顾云绗却是攥紧了手,她知道顾云绗想做什么,虽然在狱中顾云绗很少说他自己的事,可待了这么久她还是知晓一二。 也知道这次开审虽然证据确凿,可顾云绗死不认罪,反而在李尚书让他招供时,明着是招,实则是朗声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将他这次所来的目的,以及那位他要告的知州包括章相爷与之同流合污的事都说了出来。 李尚书当时大怒让人仗责,即使被一棍棍打下去,却丝毫没有让顾云绗的声音低下来,他一次次重复着那些事,那些话,直到最后李尚书让人堵了他的嘴,直到被打得血肉模糊……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使没有证据,因为这一闹,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李尚书为了平民疑,不敢随便定罪。 加上后来隗运等一干人证死了死无对证,顾云绗没被判下来,却也无法脱罪,就那么关在大牢,无法自由。 作为代价,顾云绗在这场堂审中被打得血肉模糊差点死在牢中,可他还是命大活了下来,可即使这样,很快这些事却也被压下来,被章相爷用别的证据流言压下来,一开始还有人念叨,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除了顾云绗这个无辜被关在刑部的“罪人”,再无人提及。 直到离此刻四年后她入了狱,在狱中遇到了顾云绗,她才知晓京中曾经发生过这么一桩事。 8.第8章 周惜琰望着咫尺之隔的人,她甚至能看到对方拢在袖中的手,指骨攥紧,敛下的眼底有决然闪过,再抬眼时,深吸一口气要说出声时,周惜琰还是没忍住出声:“且慢。” 周惜琰这一声在大堂里乍然响起,让所有人不自觉看过来。 李尚书眉头一皱,这随从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可瞧见坐在周惜琰前面稳如泰山的洪大人,李尚书只能抬抬眼皮当没看到,而是看向顾云绗,再次拍了惊堂木,催促:“还不快从实招来?” 顾云绗也因着周惜琰那一声反射性看过去,他皱着眉瞧着周惜琰,对上少年那双黑亮的瞳仁,此刻定定瞧着他毫不退缩,大概是看到他看过来,反而是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笑容很浅,不知为何,他瞧着这少年觉得有些眼熟。 周惜琰知道顾云绗想做什么,他是不信了这京中的朝臣,章相爷一手遮天,他不过是一个县令,从邛平镇这么一路来到京中,他经历了大起大落,早就失去了信心。可他又不想白来这一趟,死了却没能为百姓做什么,所以顾云绗在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无法再将章相爷以及那个知州绳之于法之后,决定用自己来至少换取一份希望。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说的那些即使传到了宫中,即使那高高在上的人有所耳闻,那人依然不会做什么。 他要坐稳那个皇帝,那就势必需要有所牺牲。 这是在顾云绗之后好几年之后才明白过来的,那时候周惜琰已经在狱中,她看不到,可她却能听到,她听到那时那道历经沧桑般沙哑的声音苦笑一声:“……大概,我真的忠错了君;让他们……失望了。” 他说的他们是还在邛平镇等着他的百姓,那块荒凉之地,原本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官。 他们原本以为要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没想到……好日子这么短,不过短短两三年,再次被舍弃,却毫无反抗之力。 周惜琰不能让顾云绗再走这条老路,她知道差不多了,忍不住看向洪大人,轻唤了声。 声音很轻,加上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堂正中央凛然而立要“招供”的男子,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这极轻的一声。 顾云绗却注意到了,因为刚刚那一眼,他一直觉得这少年小厮长得有些眼熟,他曾经去过琼林宴,他记性不错,也认出了洪大人。 本来以为这小厮是有事要询问这洪大人,谁知就在他即将开口时,这位从开始升堂就一直未曾开口的大理寺卿却开了口,说的也是简单的两个字:“且慢。” 李尚书本来着急顾云绗认罪,恩师亲自都关注了,他要好好跟恩师表现一番,早日破案定罪也好让恩师老人家放心,再说了证据确凿的事,可偏偏这顾云绗仗着自己的功名以及官位,竟然一而再叫板,着实可恨。 结果,又听到这两个字,更加心烦意燥,刚想斥责,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洪大人看过来的视线。 李尚书一怔:“洪大人?”刚刚是洪大人开的口? 他们虽然是上下级,可官职差别不大,又同朝为官,他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不愿得罪同僚,更何况是洪大人这个在要职的,勉强忍下不舒服,“洪大人对这案子可有看法?” 洪大人笑了:“说起来也是巧了。本官这次来就是为了一桩人命案,本来还想等这堂审结束再说与李尚书听,不过也赶到一起了,本官说的这个案子被状告的被告也正是这位邛平镇顾县令。” 随着洪大人这一句,所有人都愣住了:什么?这顾云绗还犯了别的事? 话传到堂外的百姓耳中,众人忍不住傻了眼:莫不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顾大人真的这般心肠歹毒? 李尚书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他迟疑道:“此话当真?不知洪大人说的命案原告是何人?” 洪大人直接朝身后的主簿道:“去,将人带过来,既然被告都在这了,他这个原告还是自己来说说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好了。” 他身后的主簿之一立刻就领了命,很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出去了。 还是从堂外的刑部入口处出去的,百姓看到这主簿忍不住纷纷让开道,就瞧见这主簿从外面停放的两辆马车上,突然拉下来一个人。 那人满脸灰白之色,耷拉着头,着了一身普通的长衫,也不多话,就那么低着头跟着主簿重新进了刑部。 而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一幕的一个贼头贼脑的男子看到这人,面露迟疑 ,随后想到什么,立刻就朝着一处跑去。 主簿带着这人畅通无阻进了大堂,百姓这才回过神般,立刻看了过去。 李尚书皱眉瞧着这新进来的人:“这就是……原告?” 洪大人抬抬下巴,那人立刻哭嚎一声:“大人——还望为下官做主啊。” 原本李尚书还在出神,就听到这么一句“下官”,愣住了:“你……又是何人?” 顾云绗原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看也未看身边的人一眼,还以为这又是章相爷找人陷害他的,可等听到耳熟的声音,猛地偏头看了去,等对上那张面熟的脸,顾云绗沉静如水的瞳仁里迸射出一抹冷戾:“是你!” 来人吓得一抖,立刻往一旁站了站,生怕顾云绗会扑过来。 顾云绗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导致脚上的锁链哗啦啦响,被衙役迅速上前给控制住了。 顾云云眼底翻滚着血意,咬牙切齿。 来人立刻垂眼,快速道:“大人,下官隗运,原是京外柳水镇县衙的主簿,如今是工部都水司的主事,下官要状告邛平镇的县令顾云绗,他先是害人性命不够又想杀人灭口,他要杀我灭口啊,下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交代。” 顾云绗听着这疯言疯语,只觉得一股怒意上涌,却又觉得悲凉,这里是刑部,天子脚下,可他堂堂一个七品县令都能被如此随意诋毁,更何况是下面这么多的黎民百姓,过往那些刑狱又有多少无辜的冤魂。 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将这些贼子一一…… 周惜琰望着顾云绗眼底悲凉,心里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没见过顾云绗这模样,至少此刻的他还没被耗尽所有的精神,至少他还会怒还会气,可之后顾云绗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瞧着这脏污的尘世,有冤无处伸,有仇不能刃。 李尚书却是听得一愣,“你就是隗运?可不是说你失踪了?” 李尚书以为自己记错了,迅速让人将卷宗拿过来,哗啦啦翻看几页之后,最后落在一处,等瞧见那人证之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昨晚上审理卷宗,要将一干人证都寻到场,却发现本来跟着来的人证都不见了,其中就包括这个隗运,好在之前的画押指证还在,可没想到今日对方自己过来了,还要告顾云绗要杀他灭口?灭什么口? 他之前不是指认顾云绗放火杀了徐家七口么? 顾云绗这一路可都被关着,他怎么杀他? 李尚书一拍惊堂木:“隗运,本官且问你,之前在柳水镇可是你指认这顾云绗杀徐家七口泄愤之后还一把火烧了徐家?” 隗运带着头:“是下官。” 李尚书:“既是如此,你为何好端端的从柳水镇成了这都水司的主事?你不应该一起随同一干人证被押送进京吗?” 周惜琰多看了李尚书一眼,看来这李尚书还不算真的昏庸,至少重点终于抓住了,这是他们一早就让隗运这般说的,是为了将两桩案子并到一起,既然被告都是顾云绗,只有两桩案子合并了,洪大人这边才好插手。 隗运按照约定的直接道:“下官的确是随一干人证来了,可没想到这顾云绗竟然不知从何处买通了杀手,竟是要杀下官,下官这是死里逃生啊。” 李尚书:“你说顾云绗买.凶.杀.人,可有证据?” 隗运道:“有啊,下官有人证。” 李尚书逼问:“那人证呢?” 隗运理所当然道:“都在大理寺看守着呢。” 李尚书听到大理寺三个字,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一开始就坐在那里的洪大人,“这个,洪大人,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将这原告说的人证调用一番?” 一直都笑眯眯稳如泰山的洪大人朝李尚书看去,笑了,就在李尚书觉得大家都是同僚肯定没问题的时候,洪大人道:“不能。” 李尚书:“…………” 顾云绗在一旁一直像看一场闹剧般瞧着,此刻目光朝洪大人看去,不知想到什么,眯起眼,没有再开口。 他突然有些看不清楚这局势了,他一开始以为这洪大人是来看戏的,随后这隗运的到来让他以为这里的两人都是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可等隗运说完状告他的话,他却拿不准了。 隗运这番状告的话,漏洞百出,更像是故意……搅乱一滩浑水,让这件案子更浑浊,直到大家都惹了一身腥,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9.第9章 李尚书大概没想到洪大人身为同僚,两人关系平日还算不错,刑部与大理寺也有往来,对方竟然一口回绝了。 他愣了好半天才看过去:“洪大人?你说……不能?理由呢?”不过就是调用一下而已,于情于理他这么要求都没问题,都是为大周朝的黎民百姓办事的,怎么就不能了?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没想到还真是巧了,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这正好在,本官拿了调度令,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等人审问完了,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还真的是,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紧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却也不敢放松,从怀里再掏出一样东西,快走两步摊到一旁记录的主事,让他呈给李尚书。 主事看了眼,惊讶大理寺这准备的够齐全的啊。 他起身,将东西递了上去,李尚书搭下眼皮扫了眼,当场愣住了,这若是洪鹤鸣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写。 摆在李尚书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书,上面已经书写妥当,洪鹤鸣的官印印泥已经盖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盖印就行了。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抬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请吧?” 李尚书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看出洪鹤鸣这老匹夫够能装的啊,平日里派人来刑部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转眼就让他下不来台。等这件案子了了,他这刑部跟大理寺没完! 李尚书让主事将笔拿过来,望着面前并案的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垂眼瞧着,迟迟没有落笔。 这时,刑部外匆匆一匹马疾驰而来,马鞭甩得虎虎生威,紧赶慢赶到了刑部近前,摸着额头上的汗,翻身下马也顾不上这马,拿着一封信就要往刑部里冲,结果就在快要冲到门口时,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个乞丐,敲敲打打地将这人围了起来。 来人又气又急,却在刑部跟前又不敢乱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子扔给这些乞丐:“拿去分吧,爷有急事,快让开!” 那些乞丐看到银袋子直接开始争抢了起来,反而将这人围的更加无法脱困。 而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李尚书看完了文书发现并无任何不正常,就是寻常的并案文书,他看了稳稳坐在那的洪鹤鸣,莫不是真是他多疑了?这般想着,李尚书还是抬起手,迅速落款签下了自己的名讳,并落下印泥。 随着印泥落下,周惜琰这颗心,彻底定下。 这边并案立刻被刑部的衙役同时传到刑部外,顿时百姓都一阵缓声雀跃,那人急得差点都要杀人,怒吼:“都滚开!”这次是真动怒了,结果还没等他动手硬闯,那些乞丐一哄而散。 可等这人表明了身份冲进刑部,却已然迟了,他望着大堂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上首的位置走上去的洪鹤鸣,高举着信的手臂垂了下来。 周惜琰只当没看到这人,她的视线落在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顾云绗。 顾云绗没坚持说出声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顾云绗虽然想为邛平镇的百姓谋一条生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也不会白白牺牲,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隗运的出现让他看到端倪与转机,她知道顾云绗看出不对,对方在静观其变,可这也恰恰是她需要的。 她不需要顾云绗做什么,其余的一切,她都会替他办好。 让他再次堂堂正正走出这刑部,完成他上一世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 周惜琰眼睛有些热,赶紧偏开头看着与一脸不郁的李尚书坐在一起的洪大人。 周惜琰不知道的是,她的头转开的同时,察觉到她视线的顾云绗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从这小厮身上转过,却也没过多停留,可脑海里那个从始至终的疑问却也存在着:这人当真眼熟。 李尚书虽然不满,可职责所在,他想尽快完成这件案子,结案赶紧送走洪鹤鸣这尊瘟神。 就算并案又如何,这里是刑部,不还是要先审他的案子? 李尚书整了整官府,跟洪大人也不客气了,一拍惊堂木:“堂下隗运,本官且问你,你当初是如何发现顾云绗动了歹念谋划杀害徐家,又是如何开始实施,最后杀害徐家七口之后又一把火烧了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亲眼瞧见过顾云绗杀害被害人?” 隗运缩着脖子怯懦了下,他低着头,像是被李尚书吓到,开始絮絮叨叨将来龙去脉说出来:“……那天,就、就是出事那边,那会儿我还是柳水镇的主簿,这徐忠是给我们县衙送菜的,不过他不止给我们一家,也给别的酒楼供。那日白天的时候我对账发现县衙有笔银钱不太对,就是跟徐家的,所以我天黑交接之后就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县衙的衙役在酒肆喝酒,我就贪了几杯酒水,等我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的时候,就看到眼前都是火光,徐家前院已经被烧着了。那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我是从后巷过去的,当时后门还没烧起来,我刚想过去,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徐家后门匆匆出去,浑身血淋淋的……我当时还以为徐家是不是什么烧着了,可等我推开门就看到徐家的人血糊糊躺了满地……就是他!就是顾云绗他杀了徐家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杀了我这个人证,大人还要给下官做主啊。” 隗运的话被传到外面百姓耳中,都怒极了,真狠啊,就算是再大的仇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李尚书翻看着卷宗,跟卷宗上一开始对方的供词都对得上,除了几个词,不过也没什么差别。李尚书顿时让主事拿着新的供词再次去让隗运画押。 隗运抬手就要摁下手印时,周惜琰站在洪大人身旁下首,却是在这时开了口:“大人,属下倒是觉得这隗运的供词中有三点可疑之处。” 10.第10章 李尚书听到声音反射性地看过去,可等看到开口的是一直跟在洪大人身边的那个不像是主簿又不像是随从的少年,眉头皱了起来,刚想说话,洪大人却是先开了口:“哦?你觉得哪里有可疑之处?” 李尚书张张嘴没再说什么,这少年是对洪大人说的,虽然并案了,可若是有疑问,也不是对他说的,他若是开口反而自讨没趣。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到底哪里有可疑之处了? 还三点?他怎么不说隗运刚刚的供词哪哪儿都不对? 洪大人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朝着周惜琰看去,周惜琰也不怯场,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子,早就被人瞧惯了,更何况,她也知道,如今只有她自己先镇住场子,她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信服。 周惜琰缓缓开口:“这位人证刚刚的叙述中,提到一点,‘我天黑交接之后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同僚喝酒,就贪了几杯酒,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不知两位大人听到没有,晃晃悠悠,醉酒之后脚下虚浮,那就是已然醉了。属下虽说对断案定罪不了解,却也知道,一个醉酒之人,意识当时怕是已然不清,如此一个醉酒之人当时说的话,醉酒与清醒时分明是有区别的,大人如何就断定,他醒来之后回忆起醉酒时的,就是确定而不是臆测出来的? 第二点,人证提到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既然天黑,火光是从前院传来,他当时身处后院,那怕是当时后院还没烧起来,那自然光线也不如何,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看的这么清黑影就是顾云绗,不仅如此,那么黑,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血淋淋的? 第三点,他之前并未见过顾云绗,他怎么就确定醉酒之后他见到的就是顾云绗?还是说,他当时醉酒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的脸,清醒之后有人告诉他就是这个人,他醉酒意识本就不清,被人利用强调,他自己也觉得是?而不是自己亲眼见到?” 随着周惜琰这三点说出来,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瞧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之前还不觉得,突然被这少年这么一说,好、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啊。 尤其是传到刑部外,百姓回过神也忍不住喃喃道:“对啊,这人说他是醉酒之后过去的,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瞧见对方身上血淋淋的?他之前不认识这顾云绗吧,听说是那徐家的旧友,只是途径此处过去一趟,他当时在酒醉天黑之下,怎么就认出是他的?” “就是啊……刚刚李大人说之前的供词就是这样,难道就凭着这么一份证词就定了一个人的罪?” “我咋觉得这案子断的比我这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不如呢……” “哪儿啊,听说一开始是柳水镇的那个县令草草定的,因为犯案的人有官职在身,他不能定断判罪,这才押到了京中再审,之前我还以为是有确凿的证据,结果就是这?” “……” 随着刑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李尚书终于回过神,“虽然你说的这几条的确有可能,可当时去抓这顾云绗时,他手里可拿着刀,浑身也都是血晕倒在那里,刚好被瞧见了,身上穿的衣服跟人证叙述的一样,这难道不是证据?” 周惜琰:“那属下且问大人,你问问这人证,他可亲眼见到这所谓的浑身血淋淋的凶手杀人了?还是说,他正面见到那黑影就是顾云绗了?” 李尚书等人立刻看向隗运。 隗运抖了抖,“下官……其实并没有看到,当时就如这位所言,当时天太黑了,我又吃了不少酒水,就看到一个身影出来,浑身血淋淋其实也没看太清,当时对方穿着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把刀,刀上往下滴血……后、后来酒醒了,就听说凶手抓到了,我过去一瞧,那衣服什么的,都对得上,就、就……” 其实隗运不是自己酒醒的,而是被人给弄醒的,之后就是一场利益的收买,是章相爷的人让他作证,指认这顾云绗,他为了前途,把自己给卖了。 可他没想到,章相爷竟然心这么狠,这是一点活口都没打算给他留,既然章相爷不仁,也不要怪他不义。 他只是想谋个好前程,跟着谁不是跟? 随着隗运这段话一处,所有人都傻眼了,李尚书更是气得不轻:“什么?你根本没看到顾云绗杀人?你不是一直说就是顾云绗吗?你不是指认顾云绗杀人吗?那就、就是凭着一件衣服说的?” 李尚书断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会儿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没有亲眼见到,还是醉酒之下,这柳水镇的县令判的这是什么案子?这算什么证据? 外面的百姓也傻眼了…… 隗运故意嘟囔嚷嚷道:“可、可当时抓到这顾云绗的时候,他手里的确有凶.器啊,身上还有血,不是他是谁?虽然我没看到!但是我在县衙当了这么多年主事,那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的,这人肯定就是凶手!” 这次不仅李尚书气到了,外面的百姓也傻了眼……所以,只凭主观臆断就这么认定了? 他们突然开始同情这顾云绗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周惜琰顺着继续道:“你说他当时被抓到的时候手里有刀,那当时他被抓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隗运继续跟周惜琰一唱一和,嚷嚷:“能是什么状态?他当时晕着呢,估计是杀了人太累了……也是,连杀了七个呢,当时晕的太狠了,听说泼了好几桶凉水都没醒,最后睡死了大半日才醒……” 李尚书:“…………”大半日才醒?泼了几桶水都没醒?这叫累着了?这是被迷晕了吧? 周惜琰将李尚书心底的疑问给喊了出来:“你见过哪个只是累着的就几桶水泼不醒,最后还半日才醒的?这莫不是被下了药吧?若是按照这位人证的逻辑,那我可否大胆推测,是有人故意先杀了人,再将顾云绗迷晕之后扔到能让人发现的大道上,将凶.器凶衣都穿到身上,毕竟,人证你既没亲眼见到,也没亲眼瞧见人证是在被害人死了之后才离开的还是死之前已经被带走的,你如今告诉我,你可看清了?若是有半句谎言,可也是要判罪的。” 隗运抖了抖:“……没、没看清,也没看到。” 周惜琰这才走到下方,一拱手:“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所谓的供词所谓的人证,其实存在很多疑问,人证既没有看到被告杀人,也没看到的确是被告从徐家走出,对方又是醉酒状态,怕是他的证词根本不足以采信。反倒是我觉得柳水镇的县令有问题,当时被告昏迷大半日,怕是寻了大夫,正常人也会发现这被告昏迷的不对劲,可偏偏这县令直接就等人醒了,也要定罪,这难道……不可疑吗?至于别的一干人证,是徐家的街坊邻居,他们的供词大人也看到了,只看到徐家当家跟被告吵架,可吵架的内容却没听清,他们也并未亲眼见到被告杀人,这样根本没人亲眼见到的……所谓人证,岂不是儿戏?还望大人查清事实,不让好人受冤不平,冤魂死不瞑目。” 随着周惜琰最后几个铿锵有力的字,从大堂一直传到外面百姓的耳边,他们都被震慑到了,也忍不住心里默默念了这几个字,觉得这少年说得对,一桩这么疑点多的案子,被告还是一个官,只是嫌疑却传的沸沸扬扬像是已经定了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李尚书也被周惜琰的话震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堂下垂眼站得笔直的顾云绗,一开始接到这案子的时候,因为那一份份证词,加上太过震怒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歹徒,他就先入为主以为……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案子怕的确有问题。 他快速地翻看着别的人证的所谓证词,看似证据确凿,可如果细看,果真如这少年所言,其实这些所谓的证词都是建立在这隗运的证词之下,可若是隗运的证词都不成立,那么后面这些,也都不足以取信。 也就代表,这些竟是都成了几张废纸。 他望着那些鲜红的手印,像是讽刺他一般,他抬起头,一拍惊堂木:“本官经查,人证隗运所言不实,证据不足,不以采信。”说罢,直接当场销毁之前的所谓供词。 周惜琰望着那被毁掉的供词,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突然想看看顾云绗,只是等她看过去时,刚好看到顾云绗一直看过来的目光,对方黑眸极黑,此刻静静望着她,却又带着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惜琰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愣,迅速将头转了回来,垂着眼,好半晌才忍不住压下心底的不安:她之前在茶楼二楼见过对方,他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周惜琰强压下心脏的剧烈跳动,还有事情没完,她今日想要的结果可断不是这般。 她继续看向李尚书,“既然证据不足,以属下之谏,被告顾云绗有功名在身,又是朝廷命官,当予当堂释放,还其自由。” 随着她这话一出,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11.第11章 周惜琰这话虽然乍然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大周律例还真没有案子还没审清楚就直接当堂释放的。 虽然隗运这个人证的证词的确不妥,其余人证的证词也都作废,可当时顾云绗一身血拿着沾了血的刀被发现却是事实,这是很多人见到的。 李尚书被周惜琰这句说的一懵,随即皱眉:“隗运这证词虽然有问题,可顾云绗被抓时浑身是血被捕,他手里沾了血的刀正是杀害徐家的凶.器,他是最重要的嫌疑人,怎么能释放?” 周惜琰仰着头,目光沉定,丝毫不让:“那属下且问大人,当时抓到顾云绗时他可是躺在徐家?可是在徐家附近?或者说,可是有人看到他杀人了?他身上的血能否证明当时就是徐家人的血?至于他手里的刀,既然没人看到他当场杀人,又如何证实那刀就是凶.器?柳水镇只有一家铁匠铺,铁匠李三打造的刀具所有都是一模一样,难道只要是跟那刀具一样染了血,无论是人血猪血或者别的血,就能直接指着说是杀人凶.器?这岂不是儿戏?” 李尚书哪里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这般怼过,脸色极为不悦,刚想说什么,身边的洪大人却是开了口:“本官倒是觉得是这个道理。” 李尚书:“…………” 周惜琰继续问:“既无人能证明死者死的时候他在杀人现场,又无人亲眼见到,既无人证又无物证,甚至连所谓的柳水镇县令证据确凿也不过是谬言,更何况,柳水镇县令与被告顾云绗平级,根本无权审问于他,既是如此,他当初在柳水镇所谓的审问不过是越级,根本是蔑视大周律例,更是不能取信。既然柳水镇不是第一次审问,今日才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正式升堂问案,大人你告诉属下,若是第一次升堂过审,若是被告无法定罪虽有嫌疑却无人证物证等证明他有罪,又有官职在身,身为朝廷命官,岂是随便关押的?” 周惜琰一番话让李尚书都懵了,好半晌屡清楚之后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倒是忘了,这顾云绗就算是如今可还是七品县令,官职在身,按理说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只能过堂询问,的确不能关押。 李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就这么放了,百姓这边…… 结果,周惜琰这番话被传到刑部外,早就觉得这案子在柳水镇太过草率的众人听完周惜琰的话,越想越觉得对啊,这人证物证啥都没有确定,都能随便把一个朝廷命官给关了,那以后他们寻常老百姓是不是也随便关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大周律例是这样的,那就应该怎么样。 外面百姓的声音传过来,李尚书完全傻了眼:之前喊着一定要严惩凶手的可也是你们啊。 他皱着眉,虽然的确这样,可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 刚想开口,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洪大人再次开口:“本官倒是觉得还是按照规矩来,更何况,如今天子脚下,这顾云绗又是朝廷命官,大不了真凶找到之前禁止对方出京也就是了。到时候一旦需要再开堂审问,再唤了他过堂审问即可。” 李尚书望着下方的顾云绗,后者背脊挺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可那双眉眼却正直让人生不出任何不妥,大概是心境变了,此刻瞧着,再想想柳水镇递上来的卷宗,刚想开口,想想也是,顾云绗是皇上钦点的官,今日这堂审之后怕是就会传到皇上耳中,这顾云绗也逃不掉,不如就按照…… “报,大人,章相爷听闻此事,极为震惊。派人传来口信,说是虽说证据不足,但此案真凶太过凶残,性子恶劣,虽无人证,目前却只有被告一人嫌疑,若是万一放过真凶,在此期间再次犯案,恐会伤及无辜。未免造成京中人人自危,还是予以暂押刑部。”随着衙役说出声,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章府的管家,李尚书偶去恩师府中拜见时是见过几面。 章管家又将之前那番话重复一遍,最后着重道:“李大人,我们相爷也是怕万一放过真凶对京中无辜百姓再造成伤害可怎么办?相爷一直忧心百姓安危,听闻此事,这才冒然前来说上一二,还望李大人酌情考虑,否则万一出事,这事……谁担待得起?” 这话三言两句将章相爷故意压人说成了担心百姓安危,加上章相爷在京中素有好名,估计也不会有人会想到别的,加上最后一句虽然是担忧,却在明白告诉李尚书,今日人放了可以,但万一出了事有人再死了,你这个刑部尚书担待得起? 再加上章相爷是李尚书的恩师,怕是李尚书也会掂量一二。 果然,李尚书听完之后就迟疑了…… 老师的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万一、万一出事…… 周惜琰眉头皱了皱,不过想到最后的筹码却也不担心,果然,就在李尚书张嘴想再拍惊叹木时,大堂外再次传来一声:“且慢。” 随着这一声,众人都转过身朝后,就看到刑部外围着的百姓此刻散开,让开一条路,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朝着这边走来。 等李尚书看清楚来人的模样,猛地起身,立刻就下了大堂迎了上去:“沈、沈老……您怎么来了?” 周惜琰与洪大人也迎了上去。 沈老抬步走进大堂,先是看了眼顾云绗,后者此刻转过身站在后方,远远瞧着他,眼底有光闪烁,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沈老眼底遗憾的目光,他眼底有过动容,之前一直挺直的背脊,此刻见到沈老,终于没忍住,拱手垂眼偏头:他让沈老……失望了。 一别三年,他没有按照当初的约定带着功绩一身荣耀而回,反而是以“罪人之身”,劳其为他奔走费心。 沈老看到顾云绗这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这个他最看好的后生,一而再再而三被迫害,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这大周若是再不变一变,怕是真的要走下坡路了。 沈老没看李尚书,而是一步步朝顾云绗走去:“这人,老夫带走了,不是说担心若是找到真凶期间恐他再犯事?那从今日起,他就住在沈府,若真凶真的是他,在这案子真相大白之前他再犯案,那老夫来承担,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沈老凌厉的一眼朝章管家看去,后者脸色发白,他没想到洪大人来了也就算了,竟然沈老……也来了。 他迅速低下头,这次怕是人真的留不下了。 沈老最后再看向李尚书,后者低着头连连擦着额头上的汗:“哪敢哪敢?既然沈老开了口,自然是没问题的。” 今个儿到底怎么了?竟然为了一个顾云绗,惊动了恩师跟沈老两人? 李尚书哪个都不敢得罪,沈老三朝元老,都亲自过来要人,李尚书哪里还敢扣着,赶紧让衙役去将顾云绗脚腕上的锁链给解开。 在吩咐的期间,沈老已经站到顾云绗面前,抬起手托住了顾云绗拱着的手,握住了:“给老夫站好了,既然觉得自己没做过,那就给老夫高扬着头,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从哪里摔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百姓,对得起自己的心,那还怕什么?” 顾云绗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许久,才喑哑着嗓音,再次抱拳,却重新站直了身体:“学生……受教。” 沈老听到这一声,也愣了下随后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啊,三年前老夫让你拜师你不肯,非要说什么做出一番功绩来,这会儿倒是肯承认了,老夫却不认了,想拜师,这么简单?不敬茶的?” 顾云绗回过神,连忙道:“自然是要的。” 沈老瞧着终于有了些鲜活气的人,扶住了他的手腕,转过身,朝李尚书看去:“人,老夫带走了,可还需要走什么流程?” 李尚书还没从刚刚两人拜师的话中回过神,心底惊愕,听到这话赶紧让开身:“不不不,不用,下官恭送沈老!” 洪大人也立刻垂首也恭送,既然并案,他还需要坐镇带隗运等人回大理寺,以防出错。 余光瞥见一旁的周惜琰,想到什么,故意道:“你,带本官去送送恩师,之后直接回大理寺即可。” 周惜琰连忙应了,匆匆跟上前去。 她虽然做好了完全准备,甚至早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顾云绗给救出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又觉得像做梦一样,尤其是走出大堂,头顶上的日光照下来,她忍不住伸.出手遮了遮,而跟她有同样动作的是顾云绗。 顾云绗就站在她身前左前方,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看了过来。 只是对上周惜琰那双眼的同时,对方此刻双眼微红,怔怔看过来时的模样与刚刚在朝堂上与李尚书想怼伶牙俐齿的模样完全不同,却像是戳到了顾云绗的某个神经,他望着此刻双眼泛红的少年,突然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对方了。 12.第12章 顾云绗一开始的确没认出周惜琰,毕竟他只见过对方一面,还是匆匆一闪对方就躲开了,可大概是当时少年眼底泛红以及神情悲凉的模样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后来偶尔想起过几次,不明白对方当时为何会露出那种神情? 是对方受到了什么打击才会如此刚好被他看到,这才躲了?或者是看到他站在囚车里是个可怜人同情他? 无论是哪一种,因为不解他就记着了。 可刚刚在朝堂之上,少年涂抹了脸,黝黑的皮肤变了大半个面容,他一时间倒是没想起。 此刻瞧着那双几乎一模一样泛红的眼,他才将这少年跟之前囚车经过茶楼下看到的少年竟是同一人。 他想到这少年当时的模样,如果不是看到今日对方为他在堂上雄辩的模样,他还真会以为是后者,那么……这少年是真的为了他当时才露出那种神情? 顾云绗望着周惜琰,心底涌上一股暖意,腊月的寒冬他此刻走出去还穿着单衣,却不觉得冷,即使这少年可能是因为沈老才会如此,可今日的恩情他记下了。 周惜琰没想到会被顾云绗捕捉个正着,她迅速将手给放了下来,朝他点点头,就往后退了退,跟在了沈老跟顾云绗身后。 顾云绗还搀扶着沈老也没继续看,直到到了马车前,顾云绗搀扶着沈老上了马车,谁知沈老直接对他道:“你也上来吧,还有这位小兄弟,既然你是大理寺的人,也一起随同先回沈府。” 沈老说完没给两人拒绝的机会,就将帷幕落下了。 周惜琰看顾云绗没动,知晓他是担心自己同沈老一起会连累沈老的名声,可人都带出来了,早就一荣俱荣。 周惜琰干脆先上了马车,钻进.去之前故意看他:“你还不上来?不是说要敬茶么?沈老还等着你的茶。” 顾云绗这才翻身上了马车,只是进.去之后才发现马车并不大,沈老与少年坐在正前方,他在一旁落座,垂着眼,却不知说什么,他脑海里闪过很多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最后只能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垂着眼,从周惜琰那个方向瞧着,一板一眼倒是古板得很。 这样的顾云绗与她记忆里后来那两年又不一样,当时她刚进.去刑部大牢时,因着受到双重打击,一蹶不振,每一次都是这人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放宽心,这才是开始,以后牢狱中的生活只会更难。 那时候为了开导她,这人几乎把所有能将的趣事都说了,此刻瞧着反而没了言语的顾云绗,她心底一热,却又不便开口,只能看向沈老。 沈老一直在等着顾云绗开口,就算是开口求他也好帮他打通关系或者救他也罢,结果这后生当真是置生死于不顾,后者不如说是榆木疙瘩的好。 可瞧见周惜琰看过来,沈老叹息一声,到底也心疼,却也存了私心,三年前他的确是有私心的,连章相爷都不惜为了拉拢顾云绗将自己的嫡女许配给对方,沈老自然也是心动的。 他沈家虽然根基稳,却止不住历经朝代太多,反而遭了皇上顾忌,他很清楚皇上的心思,也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撑不住了,怕也是皇上动手的时候了。 而唯一能改变这种局面的一个办法,就是扶持他这苦命却不得不牺牲困居皇宫的外孙女来成事。 只要她继承了大统,一切又都不一样。 更何况,她也需要有人给她出主意有人扶持她,在他故了之后也不至于彻底无法自保。 他当年看中的人就是顾云绗,虽然当时只是一个状元郎,可三年前周惜琰年纪也不大,刚好培养个几年能用。 可他没想到章相爷拉拢人不成,竟然使出那般卑劣的手段毁了他的名声让皇上在琼林宴上厌弃了顾云绗,直接给发派到一处荒凉地当县令,而周惜琰更是被一个伴读迷了眼,反而跟她母妃渐行渐远。好在老天待他沈家不薄,三年后,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这两人再次碰到了,还是周惜琰亲自求到他面前,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啊。 沈老低咳一声,终于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你这次来,是为了状告一个知州?证据是不是没了?” 顾云绗猛地偏过头去:“沈老?” “就你这犟脾气,若真的还在,你还不跟章相爷直接死磕了?”也就章相爷不了解这人的脾气,还以为对方掌控着那些证据,不敢冒然动手。 顾云绗重新垂下眼,摇头:“证据都没了……”还差点深陷囹圄,他甚至都不知如何回去面对邛平镇的黎民百姓,还有无辜被害的徐哥一家,若是早知道……他绝不会冒然受邀过去,他以为就要到京了,徐哥找到他,听说他要进京告御状,怕他把自己搭进.去,就跟他吵了一架劝他,结果却反而害了徐哥一家。 顾云绗攥紧了拳头,若是这辈子不能给徐哥他们报仇,不能将章相爷等一干人等绳之于法,他枉为人! 沈老将顾云绗的表情看在眼底,开口道:“既然证据没了,这里又是京城,章相爷你是无法撼动的,不过老夫若是为你指一条明路,你以为如何?” 顾云绗看过去,“只要能为无辜冤死的人报仇,将那个狗官与章相爷都绳之于法,万死不辞!” 沈老满意了:“其实没了证据也好,你当真以为你能撼动得了章相爷,不过是让他损失一个心腹罢了。可若是有朝一日,你身居高位就不一样了。” 顾云绗不明白:“沈老这是……何意?” 沈老道:“你应该也知,老夫那外孙是当今七皇子,今年刚满十六,出宫建府,只是心性单纯,手段不够狠,心肠太软。若是老夫想让你去辅佐于她,你意下如何?” 沈老三言两语却是告知了顾云绗他的目的,辅佐七皇子,成为左右臂,之后等七皇子登基,那么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就有了与章相爷抗衡的资本。 顾云绗沉默下来,周惜琰也沉默了,她没想到外公竟是让顾云绗来辅佐她,却又不得不说,外公眼光毒辣,顾云绗的确有这个才能,她也想替沈家撑起一片天,既然如此……她去看沈老,后者也看了过来。 沈老原本以为周惜琰会拒绝,在他心目中,这个外孙女哪哪儿都好,只是性子太孤僻,加上是女儿身一直不愿意接触争权夺利,可在这个位置,你不争,那别人争到了死的就是你。 成王败寇,不是王,那就只能是寇。 可此刻看着周惜琰冷静的目光,他倒是挺诧异的,随即欣慰地笑了笑:到底没让他失望啊。 顾云绗很想答应,只是他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可我如今这身份,怕是会连累七殿下,他会愿意吗?”沈老救了他,他却不能反而害了七皇子。 沈老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后生倒是还惦记着会不会害了别人,闻言笑了笑:“你放心,她会同意的。这次救你,就是她求到老夫这里的。这些证据也都是她寻来的,还有这小子,也是她的人。那些话也都是老夫那外孙教她的,如此你可放心了?只是有一条,若是你同意了,那么除非你死……否则,永不可背叛她,你可能办到?” 不是沈老趁火打劫,他虽然相信这个后生,可他老了,却不能护他们一辈子,所以还需要顾云绗真的对周惜琰忠心,他怕那孩子立不起来。 顾云绗没觉得沈老在挟恩,他反而很感激,垂首认真道:“只要七殿下不嫌弃,我定护他,直到身死。” 周惜琰望着眼神灼亮坚定的顾云绗,怔怔瞧着,却是突然想到了当日在牢中,对方此刻的誓言与上辈子仿佛同时响起,上辈子顾云绗一个字都没说过,可他却做到了。 周惜琰偏过头,眼圈有些红,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敢再去看顾云绗,怕自己会忍不住被外公看出异样。 好在接下来两人倒是开始商讨之后的事,顾云绗出来了那接下来就不用她再插手,面前这人比她聪明也考虑周到,之前在狱中无法施展,可一旦对方出手,他肯定不会再进.去了。 周惜琰也明白沈老之所以说刚刚那番话的原因,他是想将这次的恩情记在自己的头上,让顾云绗成了她的恩,这辈子都保她顺遂。 周惜琰感激却又心酸,如果上辈子她能早点看清楚……可既然回来了,那上辈子发生的事她也绝不会让它再发生。 周惜琰随着沈老与顾云绗下了马车,沈老年纪大了,先一步回去之后再去大堂,顾云绗身上裹了一件外袍遮住了里面的囚衣,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堂的方向走。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在快要被引着走到大堂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周惜琰一愣,忍不住伸手接了下,而这时头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你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周惜琰诧异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停下来转过身正看着她的顾云绗,等回过神顾云绗说了什么:“…………” 13.第13章 周惜琰从之前沈老开口说她是七皇子的人时,想着怎么着顾云绗大概会想到她会是七皇子身边的伴读,可没想到对方会以为她是小太监?她哪里长得像小太监了?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再说了,她涂抹之后这黑脸的模样,他见过这样能当小太监的? 可抬眼对上顾云绗打量的模样,默默将头偏开,硬着头皮道:“……是。” 顾云绗如此倒是想通了,莫非之前在茶楼上七皇子就在?“顾某还有个问题,想询问公子一番?” 顾云绗这般客气的话,反倒让周惜琰好奇:“何事?” 顾云绗沉默良久,不知是不是不好开口,可他还是问了:“之前在堂上,你是如何知晓柳水镇的李三铁匠铺打造的刀器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你查到的还是……七皇子?还有,七皇子为何要救顾某?” 他并未见过七皇子,为何七皇子要救他? 他知道这些话问沈老更好,可他又怕沈老担心自己是心生疑心,他并未这般想,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所以问面前这个七皇子的近身太监反倒更好。 周惜琰沉默下来,她会知道这些自然是前世从顾云绗的口中知道的,即使当年深陷囹圄,无法走出刑部获得只有,顾云绗依然没放弃自救没放弃报仇,他肩上背着这么多条人命,所以他想办法与外界联系,可能帮的上忙的太少了,只能帮他打探到这些蛛丝马迹。 可他依然没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查出真凶,给那些无辜冤死的人报仇,让他们得以瞑目。 可这些她不能跟顾云绗说,可被顾云绗这般盯着,她也不想撒谎,于是,她直接道:“既然顾大人这么想知道,不如等见到殿下之后,亲口问她就是了。”说罢,为了防止顾云绗继续问,周惜琰很快越过他快步朝前。 好在顾云绗没再坚持,这也给周惜琰一个提醒,以后她办事要更加稳妥,这次是顾云绗无所谓,下次若是被别人或者温荣熙或者章相爷的人瞧出端倪,难保不会给沈家不会给母妃惹来祸端。 重生回来,她要每一步更小心,更加谨慎。 周惜琰之后并未进.去大堂,她站在大堂外,瞧着顾云绗给沈老敬了茶,正式拜师,她望着这一幕,眼圈有些潮湿,却又忍不住弯唇笑了,重生回来,她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 顾云绗救了出来,他自由了,仿佛她一直被前世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也搬开了,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想起顾云绗临死前的那一眼,她后来飘在大周上空的那些年,看过很多人事,却独独忘不掉那一幕,让她无法释怀。 可此刻瞧着那堂堂正正站在那里的男子,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能喘上一口气。 就在周惜琰终于放心要回宫时,就听到里面传来顾云绗的声音:“老师,学生稍后想出府一趟,买一些东西。” 本来想瞧瞧离开的周惜琰的脚步停了下来,她像是猜到顾云绗要做什么般,转过身去,果然在听到沈老询问他要做什么时,顾云绗垂下眼,嗓音干哑低沉,带着无法掩饰的愧疚与悲伤:“学生想买一些香烛冥纸还有……一些木牌。” 沈老望着顾云绗没说话,许久长长叹息一声,看了看门口的周惜琰一眼,也没多说,只是道:“去吧。” 顾云绗从大堂走出来时,就看到那少年还站在那里,正眼圈红红地看着他,看他看过来偏过头,等顾云绗朝她点头之后绕过去往外走时,周惜琰疾走两步,却是唤住了他:“顾大人,你等等。” 顾云绗回头:“嗯?” 周惜琰走到他身前,“你跟我来。” 顾云绗不明所以,可想了想,还是跟着这少年走了去。周惜琰一直带着顾云绗朝前走,到了一处小院,从一处摸了摸,摸到一把钥匙,之后就径直打开了院子的门,边走进.去边解释道:“这是殿下每次过来沈府小歇的院子,平日里也有人打扫,挺干净的。” 顾云绗听到是七皇子在沈府小住的院子原本还在迟疑的动作更缓了些,随后想了想,莫不是七皇子也在沈府?这是这少年要带着他去见七皇子? 只是随着少年一步步沿着回廊走到一处偏房,少年推开那房门让顾云绗走进.去。 顾云绗却是越来越好奇,若是来见七皇子,为何要来偏房? 可等随着少年往里走,等踏进.去,他看到眼前的布局,身体僵在那里,许久都未动弹一步。 从出事之后,顾云绗一直憋着的一口气,突然在这一刻散开了,自从知道是章相爷在背后阴他,甚至不惜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只是为了欺上瞒下保住那个知州,顾云绗说不失望是假的,对大周朝失望,对大周的前途堪忧。 三年前被章相爷污蔑时,他没觉得有什么,他一身正气他清清白白的,就算是章相爷再冤枉他,只要他初心不改,那又如何? 可他没想到,对方只会变本加厉,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多条人命才让他看得更清。他意味的退让没用,只有登上更高的位置,他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他这些时日想了很多,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他原本以为之前沈老、七皇子为他出头已经让他终于看到了些希冀,可此刻瞧着眼前这一幕,他一直被冰冷的心暖了起来。 他一双眼发红地望着那一座座牌位,以及牌位四周点燃的往生灯,直到因为他徐哥一家被害之后,他心底压着的那股愤怒悲伤自责各种情绪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他动作极慢地往前走,抚着这些供奉的牌位,望着牌位上面写着的字,徐家一个个都在上面,他站在那里,久久都没敢动一下。 周惜琰不知何时点了香,递给他:“去上柱香吧。我……家殿下说,这些往生灯是要燃的,他们是枉死的,想着你出来之后肯定是要置办的,就替你先办了。殿下还说,你其实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他们虽然是因你而死,可罪魁祸首却是害死他们的人,等以后你恢复官职……肯定有能为他们报仇雪恨的一日。” 周惜琰说着说着,却是说不下去,她想到上一世顾云绗在狱中的牢房常年供奉的那些牌位,所以重生之后,她一边拜托母妃去告诉外公帮忙查人找人,一边弄了这个。 顾云绗哑着嗓子,张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许久,他闭上眼,遮住了眼底的红意,举着香,跪地上香:“……徐哥你们放心,你们的仇,我一定会为你们报!” 周惜琰走了出去,她知道顾云绗怕是还有很多话要说,她在外面站了许久,望着地上已经覆了一层雪花,瑞雪兆丰年,她想,明年肯定会是一个好年,会有一个好的开始。 14.第14章 周惜琰不便在沈府长待,她很快去跟沈老告辞之后就从后门离开了,等回到宫里的时候她先去了一趟沈贵妃那里,等用过晚膳才回到自己的宫殿。 翌日一大早,周惜琰就从宫里出去了,这一次她没过去沈府,昨日章相爷吃了那么一个大亏,怕是接下来几日都会有人监视沈府,只要顾云绗从沈府出去,怕是就会立刻有人去禀告章相爷。 周惜琰不打算过去,她外公曾经惜才对顾云绗多加照顾说得过去,可她跟顾云绗却没任何交集,若是频频过去,反而会引起怀疑,还不如不去。 更何况,她已经几日没去自己的新府邸,她那个父皇多疑,刚回来时她对着府邸热情满涨,若是一直不过去,怕是那人又要疑心她是不是只是应付他。 周惜琰过去时,刚从马车下来,一道身影就匆匆冲了过来,站在下方仰着头瞧着她,之前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温润尔雅贵公子的温二公子此刻却是满眼泛红形容潦倒。 周惜琰瞧着这样的温荣熙,不知上辈子她到底能瞎成什么样竟然觉得这人哪儿哪儿都好,他说的她都信,甚至不惜为了他跟母妃渐行渐远,归根到底,还是三年前琼林宴之前那场所谓的“相救”。 温荣熙利用她的善良算计她,挟恩让她报答,这是抓住了她的心思,一步步谋算,最终把她拉入陷阱。 尤其是想到上辈子她死后顾云绗死后,面前这位跟周蔓绮这对一路顺风顺水,她就恨不得立刻将挡住道的人踹开。可她不能,至少时机不对。 周惜琰从一旁跳下来,站好了,才装作什么都不知的问道:“咦,温二哥,今日休沐吗?怎么没去工部报道?” 温荣熙快气死了,他去报什么道?昨晚上他差点没被自己父亲骂死,足足骂了大半夜将他赶到院子罚站,一大早他就堵在新府邸这里,只是还未建成,他根本进不去,可宫里他也见不到七皇子,他只能等在这里,想问七皇子是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将那隗运给带走的? 他甚至想好如何责问如何借着这些年的感情“求”七皇子把隗运给弄出来还给他。 可等真的见到周惜琰,一股凉水陡然浇下来,让他清醒不少,他垂下眼,脸上的表情缓了缓,勉强扯出一抹笑:“殿下,属下有事跟你说。” “温二哥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周惜琰大步往前走,挥手让新府邸守门的侍卫打开,她边往里走边道:“说起来我刚好想之后去找温二哥来着,你不知,昨个儿我不是去吃外祖母做的桂花糕?结果等从后院出来你猜我瞧见了我外公带回来了谁?” 温荣熙头皮发麻,还能是谁?就是那个顾云绗,害得他好不容易这些年在父亲哪里得到的脸面全都丢个一干二净。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一个主簿竟然这么有用,他若是知道……之前就算得罪了七皇子也万万不敢将人真的让她带走。 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人已经在大理寺了,他之前匆匆过来是想让七皇子开口去求求沈老将人从大理寺带出来,可这会儿见到人,他浑身一激灵终于冷静下来。 他在七皇子面前装了这么多年温顺谦恭的公子模样,昨日刑部的那场堂审早就传遍整个京中,看七皇子提到顾云绗这模样,怕是也更信顾云绗,他这时开口讨要隗运,不仅不会让七皇子点头,反而会让七皇子觉得不对劲。 他是能仗着与七皇子的交情,可一旦失去了七皇子的信任,那他在父亲面前更加没脸。 温荣熙清醒过来,压下自己的来意,笑道:“是谁?” 周惜琰像是没看出他之前脸上闪过的不对:“听说是个嫌疑犯,结果怎么着,竟然不是……外公对他可真看重,连我都赶回宫没留晚饭,我本来还想更细细问问,对了,听说那个隗运还是人证之一,这次还多亏了温二哥,外公说要不是我刚好带这隗运去了沈府,他还不能凑巧查到这些,否则,就可惜了一个好官一个栋梁之才。哦对了,温二哥你等着,等我稍后请你吃酒。” 周惜琰“兴匆匆”说完继续大步往前走,与往日一般无二,只是背对着温荣熙时,那双眼底冷漠一片,只有无尽的厌恶:“外公替我寻了一个新的主事帮我建这府邸,温二哥你不必担心了,我自己一人就行了。对了,温二哥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温荣熙哪里还敢提,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属下要说的也是这个,这不是殿下你带走的人竟然成了人证,属下给殿下当了这么多年的伴读,绝对没异心,但还是怕殿下误会,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这才匆匆过来解释一番。” 周惜琰转过身,无所谓道:“温二哥你的人品我信得过,这都是小事。” 温荣熙越想越憋气,尤其是想到回去还要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只能匆匆说工部还有事他先一步离开了。 周惜琰也没拦着,等温荣熙离开之后,她心情不错地继续往里走,与新来的主事商谈一番之后,定下府邸的修建方案,一个时辰后出了新王府就带着人绕道去了隔壁一条街的一品斋。 顾云绗的事情暂时解决了,可还有一件事却迫在眉睫,那就是平雯郡主,如今正在跟温荣熙私下里商谈婚事的堂妹,她不想让平雯郡主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可他与平雯郡主并不熟悉,她扮作皇子与那些郡主本就没过多交集,加上性子孤僻甚至没见过几面,若是贸然过去劝说,只会让平雯郡主对温荣熙更加死心塌地,倒不如想凑巧偶遇熟稔之后,再想办法让平雯郡主知道温荣熙的真面目。 平雯郡主与温荣熙据说就是在那个一品斋遇到的,当时平雯郡主只带了一个婢女来吃最爱的糕点,却遇到一个不长眼的说了几句不妥的话,当时温荣熙刚好在那里,他认出平雯郡主有意讨好,装作没认出平雯郡主替她赶走了人,一场英雄救美,加上温荣熙这张脸以及能说会道,平雯郡主三言两语就被哄住了。 所以,周惜琰也打算来一场偶遇,熟稔之后再想办法。只是周惜琰没想到的是,她到了一品斋之后,刚落座还没等遇到平雯郡主,反倒是先见到了顾云绗,她看到顾云绗从楼下上来,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迅速抬起手臂挡住了脸。 15.第15章 周惜琰没想到会在一品斋见到顾云绗,他怎么出来了? 顾云绗倒是还知道自己刑部走这一遭被不少人见到了脸,过来的时候是戴了面具的,只遮了一半,却对于不熟悉顾云绗的人绝对认不出来。 不过周惜琰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上辈子她进了刑部之后不久眼就瞎了,后来她死了之后反而恢复了,她飘在牢房的上空就那么瞧着顾云绗帮她处理后事,之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云绗身死,之后甚至看完了所有人的命数。 而那些年,她一个人孤零零飘荡在这世间,想的最多的除了母妃除了沈家,就是顾云绗,她将顾云绗最后的那些时日里的音容面貌一点点刻在心里。 即使这时候的顾云绗与六年后差点有些大,可对方的五官,即使只是露出一双眼或者任何一点她都能立刻认出。 所以即使顾云绗戴了面具,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此刻脸上没涂抹东西,她想到之前在茶楼上的一眼,反射性地将脸遮住了,遮住之后又想顾云绗也认不出她,她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顾云绗是一个人单独过来的,他上了二楼先是环顾一圈,似乎在找人,最后并未看到熟悉的,本来想随意寻个位置,只是视线扫过一处就停了下来,定定落在不远处的那位少年公子,眼底有异色闪过,想了想,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周惜琰随便淡定地喝着茶,余光却还落在顾云绗身上,瞧见对方朝她径直走过来,周惜琰捏住了杯盏,若非身后还跟着两个便装的小太监,这两个人可是章相爷的眼线,她让自己淡定下来,同时,顾云绗已经走到她近前:“这位公子,没位置了,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周惜琰一愣,环顾了一圈,发现的确虽然人不多,稀稀落落却都坐满了,只是大多都是一个人霸占了一张桌子,周惜琰刚想说话,身后的小太监之一先开口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你……” 只是这小太监的话被周惜琰抬起的手阻止了。 周惜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没开口,神色间甚至有些冷淡。 周惜琰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刚刚她还真怕顾云绗认出自己,好在对方只想借坐。 她这会儿也不想着偶遇平雯郡主了,若是平雯郡主来了,她的身份也就曝光了。 她虽然不介意,只是以顾云绗目前的身份,她是皇子,顾云绗还是半个戴罪之身,怕是会对她行礼以及各种疏离敬重。 她却不想,她反而对对方误会她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时两人这种平和的相处更舒适,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自己行礼,可若是她表现的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 她上辈子已经走错了一次路,这一次她不想再走错了。 顾云绗在周惜琰面前落座之后,看了过去,就看到少年绷着一张小脸,明明一脸冷漠,他仿佛能透过这面容看到对方心底的紧张,不仅如此,因为他看过去的动作,对方喝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顾云绗昨日就认出那跟着去沈府的黑脸少年跟他被押送进京那日在二楼的少年是同一个。 只是那日只是匆匆一瞥,他并未看清楚少年身上的衣饰,是以昨日对方又是那般打扮,他也就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奉了七皇子的命,加上沈老对对方这般信任,他更是确定是七皇子亲信。 可如今看过去,少年一身华服跟昨日截然不同,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他认真思量片许:莫非他猜错了?他不是小太监?而是这京中哪家跟沈家交好的贵公子? 顾云绗对京中的事不了解,一时间也没猜到到底哪家与七皇子交好,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 身后有人就这么盯着周惜琰没打算长待,也没打算与顾云绗相认,她让人上了些膳食,匆匆用过之后就要离开。 只是她刚站起身,转过身,这时又有两人从楼下上来,刚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抬头看过来时,为首的少女刚好就这么对上不远处站起身的周惜琰,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踩着楼梯上来,直接朝周惜琰走了过来。 周惜琰这次来这里本来是想偶遇平雯郡主的,可真的遇到了,她却又不想见了。 怎么就赶这么巧? 周惜琰怔愣的功夫,平雯郡主已经过来了,到了近前,朝周惜琰笑笑:“七……” 她本来是想喊七堂兄的,这里是外面不便喊尊称,而周惜琰回过神直接截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周惜琰其实不必阻止,她又不知道顾云绗已经认出她了,不过她自己心虚,也就先一步阻止了。 平雯郡主没发现被打断,还以为是周惜琰太惊讶遇到她了。 她其实也挺稀奇的,她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却嫌少见到她这位堂兄,加上周惜琰模样好,又是清清冷冷的,加上学业也好,时常被皇帝伯父夸赞,她们私下里都特别想跟这位堂兄熟稔起来,可在宫里遇不到,宫外堂兄又不出宫,没想到这次竟然让她偶遇到了,下次小聚她可有话题说了。 平雯郡主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一旁:“堂兄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周惜琰反射性地看了眼顾云绗,后者端坐在那里,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正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周惜琰这才松了口气,可平雯郡主已经落座,她总不能再拉着对方去别处,只能重新坐了下去。 顾云绗一开始就挺好奇周惜琰的身份,他昨日忘了问这少年的名字,他看出少年没打算认他,也就装作不认识。 可没想到他这边刚好奇着,就来了一个堂妹。 而让顾云绗更意外的是,他想知道什么来什么,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看向周惜琰对面的顾云绗,对方身上穿的长袍很朴素,可挡不住对方一身气质与好身材,加上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依然难掩好姿容,平雯郡主就以为是周惜琰的好友,她这七堂兄一向独来独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堂兄竟然跟别人一起来用膳? 平雯郡主就在周惜琰来不及阻拦之前问出声:“你是七堂兄的什么人?” 周惜琰:“…………” 16.第16章 周惜琰差点有直接走人的冲动,她反射性地抬起头,就对上了顾云绗面具下的那双眼,后者像是也挺意外随后想明白这姑娘是以为他们一伙的,可顾云绗的反应却让周惜琰莫名觉得顾云绗别是认出她了吧? 按照一般的情况,若是有人认错了直接回个他们不认识也就是了,结果顾云绗却是想视线一转,看向平雯郡主:“你瞧着我像是他什么人?” 周惜琰心底警惕心大起,若是顾云绗真的认出昨日在沈府的她跟如今的是一个,那这个她暴露了,顾云绗怕是会猜出她就是七皇子,到时候两人之间的相处…… 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她当成一个主子来看。 她在平雯郡主开口前,阻止道:“堂妹,他只是跟我坐一起,并不认识。” 说着朝对面的顾云绗一拱手:“让这位兄台见效了,堂妹这是误会了。鄙姓戚,不知兄台贵姓?” 顾云绗一开始就没将周惜琰跟宫里那位七皇子放在一起,毕竟他还真没见过哪位皇子会直接扮作小厮在刑部的大堂上为一个嫌疑犯据理力争,加上周惜琰太过平易近人,也没什么架子,更加跟传言中性子冷漠孤僻大周最受宠的七殿下天壤之别。 顾云绗想了想,京中的确有个皇亲国戚姓戚,他自然而然以为周惜琰是戚家的人,既然周惜琰不愿相认,他笑笑,摆摆手:“无妨。”随即重新低下头用膳。 周惜琰松口气,这才看向一脸茫然的平雯郡主:姓戚? 周惜琰朝她眨眨眼,后者恍然大悟,堂兄这是不想在外暴露身份,她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双手合十:我错了堂兄。 她差点忘了这茬了,本来还以为是相熟的,就自来熟了。 不过平雯郡主没想到七堂兄竟然还有这么一面,忍不住觉得两人的距离像是一下子拉近了,刚想说什么,突然她身边的婢女小声凑近她耳边,指着二楼下方的方向:“主子,是温二公子!” 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站起身看了眼,朝婢女嗔了眼,却红了脸,坐在那里偷瞄周惜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堂兄,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周惜琰离得近也听到了,她知道怕是这时候阻止也阻止不了什么,就嗯了声:“去吧。” 她又恢复了淡漠的态度,平雯郡主习惯了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福了福身就跟着婢女下去了。 周惜琰等平雯郡主一脸欢喜地离开之后,头却是疼了,她想到刚刚平雯郡主娇俏的面容,这么一个好姑娘上辈子却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她对章相爷周蔓绮以及温荣熙更是厌恶至极,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之后抬头看了眼顾云绗,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正看着她,只是视线一扫而过,之后就起身,拱手:“戚兄台,告辞。” 周惜琰随意摆摆手,看顾云绗离开之后,就像是寻常遇到的陌生人。 之后周惜琰也带着人离开了,不过之后她就说要重新去王府瞧瞧,让那两人先回宫,那两人本来不愿意,可看周惜琰脸色不好还是离开了。 等周惜琰离开之后,她走了一段距离明显感觉有人跟着她,她眼底闪过冷意,绕来绕去最后甩掉了两人进了一个巷子。 只是刚进.去,还没等她瞧瞧还没有人跟着,突然有人无声靠近了,周惜琰迅速警惕回头,就被捂住了嘴,她刚想抬脚踹过去,等对上男子靠近时露出的一双眼她一愣,就卸了脚力,皱着眉,指了指顾云绗捂着自己的嘴。 顾云绗看她不挣扎了,更加挑眉好奇,看来这公子是的确一早就认出他了,可怎么认出来的?顾云绗带着她七拐八拐最后也不知绕到了哪里,最后停了下来:“好了,彻底甩掉了。那两个不是你带来的,你怎么还躲着他们?” 周惜琰也不瞒着他:“他们是章相爷故意安插到身边的探子。”她顿了顿,怕以后顾云绗因为七皇子的缘故对温荣熙也没防范,道:“温荣熙也是。” “嗯?”顾云绗意外抬头,“温荣熙?温家的那位二公子?不是七皇子的伴读吗?还有七皇子不是……”对他格外信任吗? 这句话他没说完,想到什么,皱眉:“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竟然瞒的这么深? 周惜琰嗯了声,她忍不住蹭了蹭嘴角,总觉得刚刚顾云绗捂她嘴时掌心的热意还残留在那上面。 顾云绗还以为她是不习惯,他粗人一个,瞧着这矜贵的小公子,忍不住笑了,递过去一个干净的帕子,以为不习惯被旁人碰触:“一心急就没多想,擦擦吧。” 周惜琰没接,“我没嫌弃你。” 顾云绗挑眉:“放心,我也没多想,之前还以为你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不过瞧你这模样也是娇生惯养的,这些小习惯洁癖我懂。” 对于这个跟沈老一样救了他的人,顾云绗别说不会如何,就是周惜琰真的嫌弃他,他也不会心里有什么。 周惜琰不想继续这个,想起一件事:“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昨日……那个……” “小太监?”顾云绗不知为何瞧着这少年心情就极好,等看到少年恼羞成怒看他一眼,忍不住心情更好,“其实昨日之前,我就见过你一面了。” “嗯?”周惜琰一怔,迅速抬头,“你之前就见过我?” 顾云绗嗯了声:“我被押送进京的时候,经过一处茶楼,当时仰头就看到你了……当时不知你是谁,就觉得这小公子瞧着我不知是不是可怜竟然红着眼,当时就记住了。后来你帮我在刑部堂上说话一开始没认出来,可后来看到出刑部时红着眼就认出来了。当时你是不是跟七皇子在一起?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我的事了?” 周惜琰没想到对方竟然认出的这么快,她随意嗯了声。 顾云绗视线落在她脸上,“你是不是有心事?” 周惜琰抬眼,“你怎么知道?” 顾云绗道:“你那堂妹走之后你就心神不宁,怎么,我耳力好,听到温二公子……莫不是温荣熙?” 周惜琰咬牙切齿:“可不就是他?那个欺骗人感情的骗子。” 顾云绗:“嗯???” 17.第17章 顾云绗被周惜琰咬牙切齿的模样给看得一愣,联想到周惜琰说的话,温荣熙这是欺骗谁的感情了?这么气做什么? 周惜琰倒是没想到别的,她现在是男子装扮,没顾云绗想的这么多,顾云绗自小就混迹于三教九流,后来更是跟着其中一位师父云游四方好几年,见惯了不少事,他当时脑子一下子有些想偏,对上周惜琰坦然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低咳一声:“他这是欺骗谁了?” 周惜琰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顾云绗,之前她来一品斋只是想偶遇一番平雯郡主,之后再想办法让平雯郡主看清温荣熙的真面目。 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却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时辰不等人,一旦让周蔓绮知道平雯郡主,她怕周蔓绮依然会按照上辈子去寻了章相爷,后者再次起了歹心;第二个就是她如今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章相爷安插过来的,她不能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即使偶遇了平雯郡主却不好出手。 可顾云绗却不一样,他既然能避开所有人来到一品斋,看他这模样似乎是来寻人,这让她想起来一件事,上一世在牢房里,她隐约记得顾云绗提过一次他自小就不知生父生母是谁而是被捡到的,后来跟了几个师父,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 只是当时顾云绗随口一提,她那时候眼瞎受挫母妃不明原因死了外祖父一家又面临危难急病了,是顾云绗悉心照顾,才说了这些安抚,后来她病好振作,这些事因为是在病痛以及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说的,她重生回来倒是忘了,此刻瞧着顾云绗倒是想起来了。 她如今不便办到的事,顾云绗却是能办到,她将平雯郡主隐瞒了身份只说是她堂妹正与温荣熙私下里谈婚论嫁说了出来。 顾云绗皱眉:“我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谈婚论嫁还藏着掖着谈的,怕是这温荣熙的确另有打算,只是万一是误会?” 周惜琰摇头,想到上一世面色极为不好:“不是误会,他是想借着我堂妹出头罢了,他另有所喜,欢喜的是……七皇子的皇姐,三公主。”她顿了顿,想了想,因着对顾云绗信任,倒是也没瞒着,“我听殿下说过,她这皇姐也对温荣熙有意,不过因为温将军在外与章相爷装的像是仇敌来迷惑沈家,所以两人不便交好。这三公主嫉妒心中,殿下是怕三公主万一知晓之后,让章相爷起了歹心借着我堂妹……来借刀杀人。” 顾云绗面具下的脸渐渐凝重起来:“借刀杀人?如何借刀杀人?” 周惜琰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眼底翻滚着猩红的恨意,只是她掩藏的好,垂下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顾云绗比她高很多,她一低头对方不能看到她的脸,只是觉得这少年身上的情绪明显沉了不少,还以为她是担心堂妹,倒也没多想,拍了拍周惜琰的肩膀以示安抚。 周惜琰情绪稳下来:“若是堂妹出事,戚家与沈家肯定会出现隔阂,到时候沈家就少了一个助力。” 她现在扮演的是戚家的公子,与七皇子交好,若是失去了一个助力,那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 沈家的确与戚家交好,只是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顾云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来龙去脉,抓到了关键点:“所以你被人监视不便,就想让我帮你?” 周惜琰颌首:“对,我想让你帮我跟踪温荣熙,将他的行踪一五一十告知。”到时候她能根据这个想办法引周蔓绮前去,再让平雯郡主亲眼看到,让平雯郡主看清楚温荣熙的真面目,不过这是最妥善的办法,亲眼见到的才会信。 可周蔓绮是公主,她出宫的机会极少,周惜琰不确定能不能将她引出宫,所以还需要做另一个打算,虽然成效不大,却只能试一试,这个办法就是从根源上斩断平雯郡主的青丝。 平雯郡主之所以对温荣熙动了心思,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如今正与温荣熙商谈婚事的阶段,若是找到温荣熙与别的女子有牵扯的消息,怕是平雯郡主也会决然断了跟温荣熙的关系。 她上辈子并不知,还是后来死了飘在那里看了几十年,是后来温荣熙成了三公主的驸马之后很多年爆出来的,温荣熙早些年就养了一房外室,追根溯源竟是在给他当伴读的时候就有的,算下来就是这一年左右的事。 所以,刚刚见到顾云绗她就想到了,借着顾云绗找到那个如今温荣熙养在外面的外室。 若是她到时候无法引出周蔓绮,也能用这外室让这门婚事不成。 只是温荣熙做事一向隐蔽,后来被周蔓绮知道之后,闹大了,周蔓绮直接将那外室活活打死了,她当时只知道那外室的名字,给温荣熙当外室前,是一个舞姬,却不知此刻外室在何处,所以只能看顾云绗有没有办法,若是没有……她就只能去求外公了。 可这种事,她不想让外公知道,母妃还没告诉外公那些事,可若是真寻不到别的办法,她就只能走这一步了。 周惜琰想到这,又再次开口:“除了跟踪他之外,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位舞姬?” “嗯?”顾云绗挑眉看过去,这好好的商谈着事怎么又跑到舞姬上去了? 周惜琰知道他误会了,低咳一声:“不是我找,这舞姬是温荣熙养在外面的,若是能找到,最好不过了。” “外室?”顾云绗诧异不已,“整个京中可都在传这七皇子的伴读温二公子温润尔雅品貌端洁,是佳婿的上上人选,没想到……还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要养那就光明正大的养,偷偷摸.摸养了还在外守着自己那个孑然一身的好名声,怎么就这么让人不齿呢? 周惜琰听到伪君子三个字,凉凉笑了声:“可不是……” 可惜她上辈子眼瞎,真的将鱼珠当成了明珠,护了这么久,反而害人害己。 18.第18章 顾云绗瞧着周惜琰眼底的笑,总觉得这小公子笑起来虽然好看,可怎么看这笑容都带了些凉薄,又有着不符合对方年纪的沧桑,瞧着很是…… 顾云绗对这小公子极有好感,不想看到对方露出这种表情,干脆就转移话题:“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办。戚公子你是七皇子相信的人,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办好了之后,我要怎么告知公子?” 周惜琰也怕顾云绗看出异样,很快敛了表情:“等若是查到了,你将信交给沈老,他会想办法传给我。” 顾云绗颌首:“嗯,那公子就等着我的消息。” 顾云绗问过那外室的名字以及知道的更多的消息之后就离开了,周惜琰绕了一圈之后就回宫了,那两个小太监没找到人匆匆回来发现七皇子已经回宫了,赶紧回去了,周惜琰晚上用膳的时候故意寻了个错处,让他们去领罚,换了两个别的太监服侍。 这两个太监是母妃这两日刚送过来的,周惜琰怕一开始就换了引起怀疑,如今事情了了,不过是两个太监,也没必要忍着了。 那两个太监领了二十个板子就回去将养了,怕是没个十天半月也回不来。 周惜琰去了一趟沈贵妃那里,将今日的事说了,以及平雯郡主还有那个外室的,沈老那边接到信还需要通过沈贵妃。 她虽然算好了,却又怕中途万一出岔子母妃提前知道也能帮她圆个一二。 沈贵妃挺喜欢平雯郡主那孩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也默认了周惜琰的帮忙,让她放心,有信儿了就去通知她。 于是接下来两日,周惜琰都没敢出宫去,她留在宫里耐心学东西,又受到了不少满朝文武夸赞,连周帝也忍不住夸了几句,大皇子脸色更加不好看,回去跟章相爷说了。 章相爷也为之前的事心情不痛快,连带的温将军那边没讨得好,对温荣熙更是脸色黑沉,可因着平雯郡主的事,温将军到底没再罚温荣熙,却也不理他,反而对温大哥更加上心。 温荣熙本来没办好事心里也不好受,他努力补救了,可事事还是不如大哥,尤其是瞧着跟父亲父子情深的大哥不知有意无意问了两句,更是遭来父亲的不喜,温荣熙在府里吃了憋,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一个人躲着生闷气。 等入了夜,躺着越来越睡不着,想到那个唯一能让他不用装模作样能恣意而为的地方,温荣熙起了身,半夜从后门出了府,朝着京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而去。 而温荣熙不知道的是,他一出温府,远处的巷子里早就蹲在那里的一个混子拉了拉帽檐,很快就跟了上去。 周惜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瞧着上面的地址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她开始盘算怎么让平雯郡主知道。 周惜琰对这些不擅长,干脆刚好再沈贵妃这里,就求助自己的母妃。 沈贵妃直接道:“母妃帮你约了平雯郡主,你将这件事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做主。她若是选择信,那就自行去查,总会查出端倪。” 周惜琰自小被当成男儿身养着,性子又孤僻,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她担心:“可万一平雯郡主不信怎么办?” 沈贵妃笑了:“你放心,那孩子会信的。你平日躲着她们,可那孩子倒是常来本宫这里,更何况,皇家的郡主心气儿高着,眼里揉不得沙子。当然,她若是当真不信被情爱迷了眼,即使你帮她避过了这一次,日后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再从长计议。”若是信了,那怎么都会信;若是不信,那就是自欺欺人,帮了这一次依然挡不住以后的无数次。 周惜琰听明白了沈贵妃话里的意思,她告诉对方,剩下的就看对方自己。 毕竟感情是别人的,她无法帮对方做决定,若是对方根本不愿意信,或者根本不在乎,那这门婚事,她即使拉着平雯郡主亲眼去看,对方不想相信还是不会相信。 不过周惜琰没让沈贵妃约平雯郡主,她怕平雯郡主来宫里遇到周蔓绮,她这皇姐的心思多,若是偶遇三言两语察觉到端倪反而坏事。 周惜琰直接去了一品斋,没想到刚到楼上,一抬眼却是看到了顾云绗。 她径直走了过去,在顾云绗对面站定:“这位公子面善,不知可否一起?” 顾云绗从周惜琰出现就看到她了,指了指位置:“请。” 周惜琰这次带的是母妃给她的两个小太监,都是可信之人,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却还是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顾云绗道:“等你啊。” 周惜琰不解看过去:“嗯?”等她? 顾云绗道:“我猜你接到信之后应该有所动作,就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周惜琰看他一眼,对上顾云绗面具下极黑的一双眼,她怎么莫名觉得他是担心自己去砸场子惹事会受欺负才来跟着的?不过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不过想想她告诉顾云绗是温荣熙骗了她堂妹的感情,为堂妹出头的确是可能的。周惜琰默了默:“你放心,我是斯文人,不干那种粗鲁事。再说了,打他还脏了我的手。”她要的是他们温家跟章家血债血偿,打一顿是远远不够的。 顾云绗挑眉:“多个帮手也不亏是不是?” 周惜琰刚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就看到平雯郡主,招了手,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来,刚想喊人,就看到了顾云绗,莫名觉得好眼熟啊……落在那张面具上,“咦,好巧啊,七堂兄你又跟他一桌了?你们好有缘啊,每次用膳总能碰到一起。” 周惜琰对上平雯郡主单纯期盼的双眼:“是……挺有缘。” 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让身边跟着的唯一婢女去买点心,脸色绯.红,绞着帕子坐在那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周惜琰皱眉,想到温荣熙也爱吃这里的点心,不会是他们约好了见面吧? 周惜琰皱眉:“你等下要去哪里?” “啊?”平雯郡主正想着等下跟温二哥的见面,脸更红了,又怕周惜琰看出来:“没啊,就回府。” “是吗?”周惜琰道:“刚好我有事跟你说,你等下所有的见面让你的婢女去说一声取消了。” “啊?”平雯郡主一脸懵,不过偷瞄一眼周惜琰,发现自己这堂兄严肃起来好吓人啊,她张嘴想问什么的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却又不想失约,有些着急,却听到周惜琰道:“你若是想见温荣熙,就听我的。” 平雯郡主没想到周惜琰竟然知道,一张脸爆红,迅速垂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可堂兄……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绗则是诧异看了周惜琰一眼:这莫不是……打算直接摊牌吧? 19.第19章 一开始顾云绗以为周惜琰是想知道那外室的住处之后,带着这堂妹去捉女干,或者直接揍温荣熙一顿,没想到这是直接打算在这摊牌? 周惜琰看顾云绗一眼却没解释什么,只是等婢女拿了点心回来,直接越过平雯郡主道:“你带着这些点心去堂妹之后要去的地方,交给她要见的人,告诉他,堂妹被她爹留下了,不让他去,改日再见。” 婢女吓得站在那里不敢动,她是自小就服侍平雯郡主的,也跟着平雯郡主时常进宫,是见过七皇子的,此刻完全不敢回答。 只是去偷瞄平雯郡主。 平雯郡主正处在被堂兄发现自己说亲对象相约,脸爆红,自然不敢再去单独见温荣熙,本来还未谈婚论嫁彻底定下来就私下见面到底不妥,对周惜琰的话也没反对。 婢女一看这就懂了,连连应了:“是、是……” “还有,”周惜琰继续吩咐:“不许说出去你家姑娘见过我。” 婢女只剩下点头了,殿下说的都是对的,她丝毫不敢看周惜琰的脸,只是想到七皇子传闻中那张脸忍不住红了耳根,等周惜琰嘱咐完,匆匆提着膳盒就走了。 周惜琰等婢女离开之后,这才重新看向平雯郡主:“你就坐在这里用膳。”随即看向顾云绗,“能不能去跟一下?” 顾云绗对上周惜琰沉沉的双眼,回想了一番之前的对话,若有所思,颌首:“等着。” 说罢就先一步离开了,他很快就去而复返。 周惜琰也没问别的,让人上了膳食,开始用膳。 她与顾云绗倒是吃得好,平雯郡主却是吃得心不在焉,她刚刚被周惜琰知晓她与温荣熙私下商谈婚事给惊住了就没想起来,随后忍不住疑惑,七堂兄是怎么知道的?堂兄怎么是这种反应?她一直以为无论谁会阻止,至少七堂兄不会。 温二哥是七堂兄的伴读,当了这么多年,听说情同手足,温二哥是这般好的人,爹不同意是因为不了解,可七堂兄是了解的。 可她怎么觉得堂兄似乎……很不高兴? “堂、堂兄……你是不是……”平雯郡主想问周惜琰是不是不同意,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 本来这种事就听羞人的,此刻更是只能埋头用膳。 顾云绗却是多看了周惜琰一眼,对方就这么确定那温荣熙会去? 周惜琰不确定,却又七成的把握,若是对方真的不去,那她就将事情摊牌之后让平雯郡主自己去守去查去看,可若是能凑巧,她还是愿意多替平雯郡主走这一步。 她了解温荣熙,这人表面上温润尔雅,内里却是嫉妒心极强,为了与温家大哥争强好胜,获得温将军的注意与称赞,如今得罪了章相爷,他绝对不会想丢了这门婚事。 他既然想要与平雯郡主见面,肯定作了一番准备,甚至精心装扮,还提前请了假,结果,等他做完这一切,却发现他相约的人不来了? 她故意让婢女告诉是平雯郡主的爹不同意,也就是炜亲王。 这代表着炜亲王到现在都不承认他,温荣熙心高气傲,怕是这会儿气炸了,却面上又要表现的一番善解人意,可等婢女走了,他怕是窝了一肚子气。 温荣熙这人,为了装这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自然不能在外面露出他的真面具,可他却需要发泄的途径,而这个地方,就是他那个外室。 外室完全依靠他而生,他在外室那里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所以温荣熙想要纾解从平雯郡主炜亲王甚至温将军那里得到的“羞.辱”都会到外室那里爆发出来,等出了那道门,他又是翩翩君子,实则不过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周惜琰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抑郁不悦,她沉着脸坐在那里,平雯郡主更不敢说话了。 等了没多久,婢女回来了,周惜琰让她先回去,婢女看平雯郡主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匆匆就回去了,等踏出去才拍着胸口:殿下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顾云绗看出周惜琰情绪不佳,却没多嘴打扰。 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也看出来这小公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心里有底,果然不多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温荣熙真的去了那里。 顾云绗朝着周惜琰点了点头,周惜琰收到之后,揉了揉眉心,松口气的同时却又为平雯郡主不值,为前世冤死的平雯郡主不值。 她收回手,看向平雯郡主,瞧着抬头弱弱看她却双眼都是单纯无害的少女,她才满十五岁,刚及笄没多久,上辈子却成了牺牲品,既然这一世还来得及,她不会让她再有事了。 周惜琰站起身:“你随我来。” 平雯郡主赶紧起身,不知为何,她心里惴惴的却又莫名鼻子发酸,她刚刚看过去,就看到七堂兄眼底看着她时的怜惜与心疼,那种情绪,让她像是看到了父王。 母妃早逝,父王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本来一直都是好好的,可这段时间父王因为温二哥的事对她又怒又气,却还是点了头拉下脸去替她前往温府。 本来她这些时日一直为了能嫁给温二哥努力,她想着早晚父王都会明白温二哥的好,可不知为何,刚刚看到堂兄这眼神,她就想起了父王,想着父王这些时日房间里亮了大半夜的烛火,心里酸酸的,这么久了,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何不仅是父王还有七堂兄……都这么反对? 等到了外面,三人上了马车,周惜琰看向平雯郡主,随着马车哒哒驶动,周惜琰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 平雯郡主愣愣接过来,瞧见上面是一处地址,离这里距离不近。 她茫然地抬起头:“堂兄,这是什么地方?” 周惜琰:“我们要去的地方。” 平雯郡主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女子是谁?我们为何要去见她?我认识她吗?”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个人认识。”周惜琰道。 平雯郡主望着周惜琰,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谁……认识。” 周惜琰:“温荣熙。” 平雯郡主手里的宣纸没抓紧飘到地板上,愣愣的:“什、什么?” 周惜琰道:“我其实来这一品斋不是来用膳,是为了见你。私下里我查到你正在与温荣熙谈婚论嫁,可有些事,我却想提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无所谓,想继续跟他成就一段姻缘,那我们就掉头回去,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若是你受不了,不认同这种事,想亲眼瞧一瞧从此让自己绝了心思,那我们就过去。” 平雯郡主茫然的没说话,周惜琰继续道:“这是一位女子的住处,她是一名舞姬,不过如今被赎身,为她赎身的相信你也猜到了,正是温荣熙。她是温荣熙的外室,已经快一年了。温荣熙此刻就在前往这里的地方。现在我说完了,你选择去还是不去?” 平雯郡主许久才能明白周惜琰话里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立刻涌上泪水,下一刻迅速偏过头去,再低下来。 周惜琰没说话,将头偏过去。 顾云绗也偏了过去。 许久,周惜琰才听到一声很轻带着哽咽却坚定的声音:“……我去。”顿了顿,像是怕周惜琰听不到,或者说给自己听,她又重复了一遍:“堂兄,我去……” 20.第20章 周惜琰让马车停在那处私宅的一个很偏的巷子外,她带着平雯郡主去了巷口。 顾云绗则是跟在她们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周惜琰站在平雯郡主身后,就看到她站在那里,三人谁也没出声,一直等着,等了有半个时辰,对面斜后方那处不怎么起眼的私宅的后门终于开了一条缝,一道身影先钻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是个婢女,没看到人之后,才重新关上了,等门再次打开,就是重新换了一身衣袍的温荣熙。 温荣熙走到门口,身后似乎有人喊他,他背过身去,因为他身材有些高,完全遮挡住了女子的身影,女子似乎在给他整理衣襟,最后探出一双手垫着脚帮他将玉冠两边的红绳整理一番,细白的一双手很是白.嫩,最后被温荣熙攥在手里,低下头似乎说了什么,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而等平雯郡主再去看的时候,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周惜琰没说话,她站在平雯郡主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却能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来,连带的连头也垮了下来。 “为什么……”平雯郡主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周惜琰还是在问她自己。 周惜琰心疼她,却也不知说什么,只能道:“不是你的错,是从一开始他就对你没上心,为的不过是……你背后的炜亲王府。” 平雯郡主抬起手臂突然挡住了眼:“怪不得……怪不得爹不同意,原来你们是不是都猜到了?就我一个人傻傻的,还以为他对我是真心。”如果是真心,他怎么可能在商谈婚事期间还来跟别的女子牵扯?如果他真的在意她,怕是早就将人打发了。 或者,如果一开始他就告诉她,跟她说清楚,也许她还会高看他一眼,可他瞒着她装成一副对她情深一往的表情,到最后背地里却干着这么龌蹉隐瞒的事。 平雯郡主攥紧了手,咬牙,突然就要追过去。 周惜琰伸手想拦着她,被顾云绗给按住了肩膀:“让她去吧,总归要堂堂正正对峙一番,否则怕是那温荣熙会不甘心百般纠缠,更何况,不要低估了你这堂妹。”有这番决断至少不会在面对那温荣熙时怯了场,也吃不了亏。 周惜琰还是担心,不过好在温荣熙本来就警惕,所以走得很慢也很偏,倒是很快就在一个巷子口让平雯郡主追上了,温荣熙回过头看到平雯郡主,原本还噙着笑意的嘴角就僵了,难以置信,还意图解释,不知平雯郡主说了什么,温荣熙赶紧拉着她进了巷子里。 周惜琰还是怕平雯郡主吃亏,刚想过去,就被顾云绗拍了拍肩膀:“我想让温荣熙看到你?” “不想。”若是让温荣熙看到了,自然就知道这少不了他的手笔,也会怀疑。 暂时她还不想让温荣熙察觉到什么。 顾云绗道:“那就跟我来。” 周惜琰不明所以,不过直觉还是相信顾云绗,就跟着顾云绗走了,就看着顾云绗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最后不知拐到了哪里,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她诧异之下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腰上多了一条手臂。下一瞬周惜琰感觉随着手臂用力,她直接脚面离了地,被顾云绗纵身带着飞到了一棵树上,停在了上面,他动作很轻,只是落下了几片树叶。 不过因为这树是在巷子内的一个废弃宅院里,温荣熙两人则是在巷子内,倒是没察觉到。 可因着视线拔高,周惜琰一低头就能看到平雯郡主与温荣熙。 她怕被温荣熙察觉,立刻绷住了呼吸,不敢大喘气,甚至动也不敢动,身后的顾云绗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一手用力抓着树干,另一只手则是将她固定好,反倒是很轻松。 周惜琰很不自在,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低头瞧着两人。 平雯郡主面对着她这个方向,一双眼红红的,表情却坚定:“……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看到了,我之所以追上来,是好聚好散。你既然心有所属就不该应了我,答应商谈这门婚事。今个儿我就把话说清楚,我周平雯跟你没关系了,我们两家商谈婚事别人都不知,那我希望你也不要说出去,否则若是以后耽误了我另觅姻缘,别怪我炜亲王府跟你撕破脸,你也知道我爹就我一个女儿,大不了就闹到皇伯父那里去。” “郡主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她的确是我的外室,可这都是遇到你之前,我是看她可怜才收留她给了她一个地方,可我跟她绝对没私情,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的,绝对……”温荣熙还意图挽回。 平雯郡主瞧着他身上的衣袍,显然是新做的,她不确定之前他穿的是不是,可这不代表她不能诈一诈:“是吗?既然没私情,你一来一回进.去之后为何换了一身衣服?这是她给你做的吧?到底不过半个多时辰,怎么就需要重新换一身衣服?温荣熙,你是不是真当我傻?” 温荣熙低头看自己这一身,脸一白,立刻换了一个说法:“这是、这是……你听我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若是你介意,我立刻就将她送走,这辈子都不见她!” 平雯郡主冷笑一声:“你要是之前就坦坦荡荡,我还至少看得起你,可现在你自己这话说的你自己都不脸红吗?”她说完之后也懒得跟他废话,“我们没关系了,别让我知道你在外多说一句,否则,别怪我告到皇伯父哪里去。还有,别再跟着我,否则,你这工部的职位信不信我走一趟工部,你就可以回家了?” 平雯郡主这话一出,温荣熙的步子果然停了,她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懂,死死攥着手,狠狠看他一眼,才转过身离开。 只是等转过身,眼底的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可她咬着牙没吭声。 是她眼瞎,可等这次哭完,以后她再也不回头想了。 温荣熙还真怕平雯郡主去工部或者皇上那里告状,只能硬着头皮忍了,等眼瞧着平雯郡主走远了,猛地锤了一下墙壁,咬咬牙也很快离开了。 周惜琰松口气的同时想到刚刚平雯郡主与温荣熙的对话,头皮都麻了,一方面庆幸平雯郡主摆脱了温荣熙这个祸害,另一方面却是头疼…… 果然,等两人都离开了,身后传来顾云绗幽幽的声音:“平雯郡主?炜亲王?这位公子你堂妹何时成了郡主了?戚、公、子?!” 周惜琰:“…………” 21.第21章 周惜琰听到温荣熙喊郡主的时候就知道要遭,不过当时她跟顾云绗待在树上,又离得这么近,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停下去了。 她都听到了,顾云绗就在她身后,肯定也听到了。 只是当时那情况,只能如此了,所以等如今两人走了之后,周惜琰听到那故意说出的“戚公子”,知道怕是顾云绗已经猜到了什么。 周惜琰想转回头解释,被顾云绗直接带着重新从树上跳了下来,不过这次却不是落在巷子里墙内的废宅,而是巷子内,也就是之前平雯郡主两人站着的地方。 周惜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子,逆着光站着,她一时间无法看清顾云绗脸上的表情,想开口,却看到顾云绗已经退后两步,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七皇子殿下。” 顾云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也没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亲近与闲适,反倒是多了疏离与恭敬。 周惜琰揉了揉眉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周惜琰在脑海里寻了好几个借口,到了最后却都觉得这些解释苍白无力,她最终叹息一声,朝前走了一步,“我性子孤僻,一向不知同旁人相处,这些年唯一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温荣熙。可你也看到了,温荣熙他接近我,是有意为之,是章相爷吩咐的,只是为了监视我才会在过去这些年对我这般照顾有佳。 我一直以为我能将其引申为知己情同兄弟的家人,可到最后却发现,来来回回依然只有我一个人,他有意期满,我被蒙蔽其中多年,一时间就相差了。 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不用这个身份,看看能不能相处的更加简单纯粹一些,我欣赏你的才能,也不想跟你只当上下属,也不想你怕我惧我,或者更多的只是将我当一个主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我更想……有一个能说些知心话能不用端着皇子或者王爷架子就像是一个没生机的傀儡般的人……” 说到最后,周惜琰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蒙蔽双眼最后给别人当了刽子手当了傀儡而不自知? 周惜琰垂下眼,她想了想若是有人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接近她,她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觉得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根本就是戏弄与她? 周惜琰越想越情绪低落,却又忍不住带着希冀,抬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也正看着他。 只是对方的脸逆光她看不太清,可那双眼却是沉静如水,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别的情绪。 周惜琰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捉摸不透顾云绗:“你……要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顾云绗却是转开了话题,依然恭恭敬敬的:“下官先送殿下回去。” 周惜琰望着他,也没说话,半晌,看顾云绗让开路,只能硬着头皮大步朝前走了。 等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顾云绗的脚步声,她才松了口气,这与来时也差不多,顾云绗话不多,也是跟着,可她此刻的心绪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是知道对方只是不愿意打扰她们,无论她何时回头对方都可能在那里。 现在却不一样,她回头……对方可能会不在了。 好在周惜琰也没过多的心思想别的,回到马车前,还没站稳,一道身影就朝她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小声哭泣。 周惜琰身体僵了僵,却还是揽住了平雯郡主的肩膀:“好了,别哭了,他不好,我们就换一个,世间好男儿这么多,平雯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找到一位真心待你你也真心欢喜的。” 不知周惜琰哪句话戳到了平雯郡主,她本来正伤心哭着,突然就噗嗤笑了,红着眼满脸都是泪痕地抬起头:“堂兄,你怎么跟奶娘一样,总是拿这些话糊弄我,哪里这般容易?”以前她怕无法讨得温二哥欢心,奶娘就这般劝她夸她,可这会儿她却觉得心里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还有爹,还有奶娘,还有堂兄他们这些关心她的人,她不是一个人…… 她忍不住小心扯了扯周惜琰的衣袖,带着女儿家的撒娇:“堂兄我饿了,你陪我去吃东西好不好?”之前一直心不在焉也没胃口,这会儿等了这么久哭了一场反倒是饿了。 周惜琰自然没意见,她看了眼顾云绗,原本以为顾云绗会因为之前隐瞒的事生气直接会告辞,没想到顾云绗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道:“殿下想去何处?” 周惜琰莫名松了口气,看向平雯郡主,大概是因为有人陪着,平雯郡主心情好不少,“去……反正不去一品斋,别的去哪儿都行。”虽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可暂时她不想去一品斋那个她第一次对温荣熙动心的地方,等她何时彻底放下了,就能再去了。 周惜琰自然依着她,三人重新回去,随后周惜琰两人重新陪着平雯郡主用了一顿膳,瞧着平雯郡主没事了,才将她送回了炜亲王府。 之后马车突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周惜琰端坐在那里,不知要怎么开口。 顾云绗也没说话,马车外的小厮询问:“顾爷,现在去哪儿?”这小厮是顾云绗的人,问的也是顾云绗。 顾云绗则是看向周惜琰,不知是故意还是故意的,问了句:“戚公子?” 周惜琰头疼,想了想:“去沈府。” 顾云绗倒是没说别的,让小厮赶着马车去了沈家,之后两人一同下了马车,等进.去之后到了一处周惜琰不得不先去找外公,她站在岔路口,看顾云绗则是拱手:“送殿下。” 周惜琰却没动。 顾云绗叹息一声,无奈抬头:“殿下下次何时来沈府?到时候下官去接你?” 周惜琰心头一动,也抬头看他,却是没说话,大概是她眼底期许希冀的光太过浓烈,顾云绗这次没绷住,眼底带了笑意,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少爷……要不要我改天亲自去宫门口接您大驾?” 周惜琰看到他这般,也没有再自称下官了,知道他是真的没生气,彻底松了口气,忍不住也眼底带了笑:“我明天还来,你不用去宫门口,我自己来就行。” 22.第22章 顾云绗站直了:“那我明日就不出去了?等公子?” 周惜琰颌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顾云绗:“那殿下是希望我生气?还是希望我不生气?” 周惜琰摇头:“我就是……”怕她想对他好的人,有朝一日会惧她、敬她,反而两人之间隔了一层,无法真正平等相处。 只是周惜琰的话没能说出口,顾云绗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拍了拍自己的,随后不等周惜琰再开口,挥了挥手先一步退下了,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还当周惜琰是朋友而不是至此有隔阂的上下属。 周惜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忍不住笑出来,眼底极亮,转过身去,却看到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沈老,她迅速站好了:“外公。” 沈老摸了摸胡子,望着周惜琰眼底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笑意,故意道:“这是碰到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周惜琰听出他话里的调侃,走过去,揽住了他的手臂:“外公……” 沈老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外孙女这般轻松的模样,也忍不住放下心,看来他这次做对了一个选择,只希望这孩子能变得越来越好。 周惜琰回宫之后先去了沈贵妃那里,将平雯郡主的事告知了她一声,沈贵妃应了,同时提到了关于明晚就是腊八,周帝想趁着这个机会举行个宴会,到时候怕是章皇后他们也会来。 这些时日他们都没闲着,想办法找到更都能让顾云绗脱罪的办法,他虽然暂时没罪了,可这件案子一日不消,那顾云绗只能当做暂定的嫌疑犯,只能留在京中,与此同时也不能继续回去任职,也代表着,只要解决不了这件案子,那顾云绗也不会再有升迁的机会。 沈贵妃知道周惜琰一方面惜才,另一方面也是顾念着上辈子的恩情,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等将这些说清楚之后,沈贵妃瞧着周惜琰,说出了她这次告知她这些的目的:“章相爷不会这么坐以待毙,他怕是很快就有后招。本宫这几日在宫里一直让人注意着章皇后那里,听说频频章老夫人进宫。本来往年腊八也不会这么大办,可正午你父皇来了之后,就提了这个,还特意想让我主持,被我拒了。我猜,怕是章相爷让章老夫人递了话给章皇后,这提议……跟她脱不开关系。这代表什么,相信不用母妃说你也懂了。” 周惜琰攥紧手,她自是懂了,怕是章相爷想借着三年前那件事,借周帝对顾云绗的不喜扯到这件事。 即使没有证据,可若是一偏之言若是周帝信了,或者周帝心血来潮要亲审,到时候章相爷能插手的地方远远比她外公多得多。 到时候他们反而处于被动。 那这件事就需要早做准备,否则,局势怕是还会被扭转过来。 周惜琰心不在焉地回了寝殿,一整夜都没睡着,而另一边,平雯郡主回了炜亲王府,并未说她在那处私宅看到的事情,而是直接说不喜欢温荣熙了,让炜亲王明日去将这门还在商谈的婚事给推了。 炜亲王询问缘由,平雯郡主哪里敢告知他这种事,这要是让她爹知道了,怕是会直接派人打到温将军府。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她也不想再跟温荣熙有任何牵扯,想了想,干脆越过这一点撒娇:“爹,你就帮我去说嘛,你不是一直不同意么?我现在想开了还不行?你就当、就当我之前脑子被驴踢了,这会儿清醒了就不愿意嫁给他了还不行?” 炜亲王却是不信,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早上还兴匆匆出门跟个代嫁的小媳妇儿似的,这回来就这样了? 炜亲王皱眉:“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平雯郡主摇头:“……爹你就别问了,你也别去闹,否则若是以后别人都知道我跟温家议亲,到时候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我还要嫁人的,好不好?算女儿求你了?” 炜亲王皱眉,他总觉得这件事不这么简单,可也看出他这郡主怕是不会说,想了想就假装被说服了:“好了好了,多大了好撒娇,父王依着你还不行?还没用膳吧,父王让管家给你弄些吃的。” 平雯郡主此刻心里还难受,怕炜亲王看出来,就说要回阁楼吃,炜亲王摆摆手,平雯郡主很快就离开了。 等平雯郡主回去之后,炜亲王唤来了她的奶娘,嘱咐了几句之后。 不多时奶娘回来就说郡主回去之后哭了很久,也不让她们说出去,可她也问不出什么。 炜亲王咬牙,立刻让人去打探今日郡主都去了何处,好在他怕平雯郡主出事,私下里瞒着她给配了两个侍卫暗中保护,很快将人喊来一问,这才知道七皇子今日见过郡主,之后郡主随七皇子离开一趟之后回来就这样了。 炜亲王诧异不已,他那七皇侄儿? 炜亲王百思不得其解,想寻个机会问问他这七皇侄儿,只是翌日等炜亲王亲自私下里去了一趟温将军府将这婚事给黄了之后,刚回来就听说有人要见他,他过去大堂,等瞧见转过身朝他拱手的少年,眯眼:“七皇侄儿怎么有雅兴来本王这了?倒是稀罕啊。”他正说要去找对方,对方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周惜琰本来是不想再与炜亲王有牵扯,可昨个人听完沈贵妃的话,她就将三年前琼林宴上发生的事仔细盘查一点点细细询问之后,发现了一个关键的人。 她刚看到那人的名字时觉得有些眼熟,后来终于想起来上辈子炜亲王在平雯郡主死了之后因为误会开始与章相爷合谋对付沈家,当时他们并不知炜亲王为何针对沈家。 当时为炜亲王打前阵的是一个翰林院的编修,名叫岑元瀚,当时那岑编修几乎是跟沈家死磕上了,一段时间弄得外公一家愁眉不展,当时不知缘由,后来才知当年这岑元瀚曾经受过炜亲王恩惠,这才为他这般出头。 只是当时并不知炜亲王授意,着实头疼很久。 不过经过这一查,她发现这岑元瀚如今与炜亲王府还有往来,逢年过节必备着厚礼前去炜亲王府,不仅如此,这岑元瀚是跟顾云绗一届的,顾云绗当年是状元郎,这岑元瀚则是探花,后来入了翰林院。 当时琼林宴上这岑元瀚也在,她思来想去冒然去见岑元瀚怕是不妥,只能先来一趟炜亲王府。 23.第23章 只要能将三年前留在周帝心里对顾云绗的印象改观,那么之后章相爷想先入为主让周帝对顾云绗印象不好反而将这件案子偏向章相爷的心思也就消了一大半。 更何况,经历了两世,她对她这所谓的父皇还算了解。 对方对章相爷也不是那么信任,不过是想拿章家来制衡沈家,从而来达到他坐收渔翁之利的稳赢。 若是她先将顾云绗当年的事说清楚,改变周帝对顾云绗的印象,这时候若是章相爷再去说顾云绗那件案子,也许一开始周帝会不喜,可随后却不一定了。 她不信周帝对那位知州的事当真一点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章相爷的手伸到他面前,想用他这个皇帝来达到目的,反而触碰了周帝一直掌控的那块大饼。 如此本末倒置,周帝想拿章相爷当一把刀这没什么,可若是章相爷想他这个皇帝当刀来用,那章相爷可就想握刀柄却不小心握成了刀刃,先自伤三千。 周惜琰原本是想等之前的事解决之后,将三年前琼林宴上的事为顾云绗正名,如今只是提前而已。 炜亲王大步走进大堂,坐在首位上。 周惜琰拱手施礼,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来,只是刚刚看到炜亲王那一眼,对方明显眼底带了气,她这辈子如今这会儿没得罪过炜亲王,反而因为她这会儿心性简单不牵扯朝堂之事,不如大皇子他们表面上客套背地里使刀,炜亲王反而更看好她。 往日在朝堂上遇到,炜亲王也都是笑脸相迎。 让炜亲王突然表现到明面上,怕是炜亲王知晓了昨日的事。 平雯郡主不是多嘴之人,更何况,这种事对女儿家而言即使是父王也不便开口,那就是炜亲王私下里探出来的。她心里有了计较,反而淡定下来,拱手道:“小侄儿今日来是想问问平雯堂妹可还好?” 炜亲王的确心里有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小子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可他没想到,周惜琰直接开门见山,他脸色好看一些:“她没事儿,不过……昨日出去一趟回来就一直哭,本王倒是好奇,昨日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这般伤心难过?” 他有意试探,周惜琰有意交好,她本意没打算将炜亲王拉拢过来,上辈子炜亲王参与其中,最后却并没有落得好。 沈家落败之后多年,炜亲王终于在一次知道真相,可那时候章家早就权倾朝野,大皇子为帝,章皇后为太后,章相爷把持朝堂,炜亲王那时候因为与沈家斗,早就是个空壳子,以卵击石的结果,下场凄惨。 可刚刚那一刻,她改了主意。 与其以后让章相爷再利用炜亲王,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炜亲王合作。 想通了,周惜琰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对上炜亲王为平雯郡主抱不平的双目:“皇叔,我倒是觉得堂妹丢了这门婚事,反倒是好事。” “嗯?”炜亲王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周惜琰道:“虽说皇叔没让温将军说出去,可堂妹适龄,温荣熙又弱冠到了娶妻的年纪,皇叔虽说去的隐蔽,可一旦被有心人看到,稍微一想也就知是何事。到时候想瞒却也瞒不住,侄儿也正是从这里瞧出的,更何况,堂妹与温荣熙是在一品斋遇到的,两人频频偶遇,不少人也看在眼里,纸里是保不住火的。” 炜亲王气哼哼的:“那又如何?本王的嫡女难道还配不上温家那老二?” 周惜琰垂眼:“是温荣熙,配不上堂妹。”明明心有所属却为了利益脚踏三条船,即使上辈子堂妹没出事,怕是日后一旦需要舍弃,堂妹会是那第一个被舍弃的,这种人,自然是配不上她心底纯善的堂妹。 炜亲王挑眉,脸上不好看,可心里的气却顺了大半,吹着胡子面上已经带了压都压不住的笑意:“那是,那小子哪里好?长得是一表人才,可大男人看得是人品,只有人品过得去以后才能不受欺负。” 只可惜,平雯这孩子就是想不通,就痴迷上温荣熙那小子那张脸,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是良配,他见过两次温荣熙,那小子虽然彬彬有礼温顺谦恭,可他表现的太完美,对平雯也进退有度,可正是因为如此,对方太过端正,太过完美挑不出任何瑕疵,才让他不安,觉得温荣熙……怕是根本没对平雯动心。 他已经是亲王,他那大哥当了皇帝忌惮的太多,他也不需要平雯来换利益,他只想她好好的寻个真心相对的,才会平安过完这一世。 如今她想通他比谁都高兴,却又心疼。 炜亲王心情好对周惜琰也没之前那么冷淡,喊了声管家让他去备茶,等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才皱着眉想起来:“不对啊,那温荣熙不是你的伴读?都说你们情同兄弟,他这门婚事成了以后本王绝对不会亏了他,本王看侄儿你这意思,是不同意?理由呢?” 周惜琰看着他,开了口:“如果我跟他根本就没传言中的那么好呢?” “不可能,半年前你为了给温荣熙谋个工部的职位,亲自去找人说情,当时闹到你父皇那里,好生骂了你一通,当时本王还吓了一跳,头一次见皇兄发这么大的火。”都为了对方不惜惹恼周帝,这样还不算好? 周惜琰敛下眼,回头看看,更加骂死当年一叶障目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以前的种种都是真心的,可如今……知道一些事,也就如同平雯郡主般,想通了。” 炜亲王眉头皱得紧紧的:“知道一些事?你知道什么了?” 他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惜琰抬眼,声音平静:“知道……他的爹是章相爷的人。” 沈家与章家不合,已经很多年了。 周惜琰只是这句话,炜亲王猛地坐直了身体,等想通这其间的关键处,一张脸铁青下来:“什么?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那温荣熙那小子要娶平雯,岂不是……”什么情投意合?不就是想攀上他这个亲王,拉拢权势为章家站队牟利? 炜亲王气得站起身就要去温家讨个公道,却被周惜琰唤住了:“如今所有人都不值,皇叔你即使去,也讨不了半分好。反而会让京中的所有人都知堂妹与温家在商谈婚事,堂妹反而会吃亏。既然章相爷想瞒着,我们不如……从另外一边讨回这个公道如何?” 炜亲王的步子停了下来,偏过头眯眼:“另外一边?哪一边?” 24.第24章 周惜琰朝炜亲王走去,在他面前站定,仰起头,嘴角带着笑,只是眼底却是森冷一片:“章相爷擅长背后使阴招,皇叔你这般在明,对方在暗,最后反而是我们有理的吃亏。既然对方不仁,我们自然也可不义。我说的另外一边,自然……之前我们在明,如今我们改一改,在暗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如何在暗?”炜亲王虽说是个亲王,可周帝一直忌惮他们这些亲王,他为了保全自身,保全炜亲王府,实权不多,哪里有这个暗势力跟章相爷抗衡? 周惜琰从炜亲王的眼神里猜到他的心思,摇头:“既然侄儿过来,自然做好了准备,也不用皇叔动手。不过,做与不做,却要看皇叔您的了。” 炜亲王迟疑,他虽说刚刚很气,这会儿冷静下来,眉头皱了起来,他是亲王不错,可论实权却不如章相爷,反倒落了下乘,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欺负到他的平雯身上,他这个当爹的不给她撑腰,还有谁能给她撑? 炜亲王咬牙,既然章相爷已经盯上他这炜亲王,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如今年纪最小的七皇子也已封王满了十六,怕是很快就会有储君之争。 早晚他都要站队,老七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沈老此人他信得过,三朝元老,大家之风,不像章相爷,只会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他原本哪边都不想站,可这朝堂哪里容的他独善其身,既然如此…… 炜亲王瞧着周惜琰,可是不是帝王之才,还需他试探一番,炜亲王并未将话说满:“你所谓的做好准备是什么?你做好了什么准备?” 周惜琰知道他已经动摇,只是还差一剂定心丸。 “前几日刑部沸沸扬扬的那场七品县令顾云绗谋杀七人的案子,想必皇叔也听说了。”闹得这么大,大理寺的洪大人、沈老、章相爷的人都到场,自然早就传遍整个京城。 炜亲王自然有所耳闻,不仅听了还知道的不少,毕竟每个月都有人来几次拜访他,期间也说了不少这些事,他听了,却不知这件事跟章相爷有何关系,炜亲王不懂,也就问了出来。 周惜琰既然要向炜亲王借人,那这件事也瞒不住,她因为知道上辈子的事知道炜亲王最关心的只有平雯郡主,也不担心炜亲王会说出去:“皇叔应该已经得到消息,父皇今晚在宫里摆了宴会,文武百官以及皇家子嗣都会到场。可往年并没有腊八举行宴会之说,你不觉得奇怪?” “是奇怪,可这跟章相爷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场宴会,他那皇兄一向欢喜心血来潮的事,也无人敢过问,指不定就会被周帝多疑给惦记上。 伴君如伴虎,被一个皇帝惦记上,只有坏事没有好事。 “自然有关,因为章相爷想借着这场宴会将那件案子重新提及,皇叔你说,若是父皇本来就厌弃不喜一个人,而这个人翻了错,介于有罪与无罪之间,若是你,你会偏袒哪一边?”周惜琰道。 炜亲王想了想他这皇兄的性情:“有罪。”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这就是他这皇兄的作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却又一贯装作一副仁君的模样,可背地里下手跟章相爷一丘之貉。 可这些他从不敢在外人面前道来,隔墙有耳,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周惜琰:“所以……若是我们让章相爷今晚不仅不能成功反而让父皇对他起疑,皇叔你说长此以往,一旦我那父皇对一个人起疑,接下来会如何?” 炜亲王眼睛有异光一闪:“你是想给他挖坑?”他那皇兄只要怀疑了一个人,以后无论这人做什么,对的或者错的,怕是都会被他觉得别有用心。 一个皇帝觉得你事事别有用心,长此以往,就像是你建房子,根基不稳,这楼阁啊,建得越高……也越危险,早晚有倾塌的一日。 炜亲王忍不住多看了周惜琰几眼:“不过多日未见,七皇侄儿你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说吧,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对他自揭老底这么久,他可不信周惜琰只是为了帮他,怕是有所求。 周惜琰拱手作揖:“还是皇叔眼力高,小侄儿的确有一事相求。” 炜亲王哼了哼,只是眼底却明显带着欣赏:“什么事啊?” 周惜琰道:“侄儿想向皇叔借一个人。” 炜亲王一愣:“谁?” 周惜琰:“……岑元瀚。”她顿了顿,加了一句,“当年琼林宴上与顾云绗一状元一探花的岑编修。” 周惜琰从炜亲王府再离开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她相信晚宴时炜亲王会把人带过去,她不怕炜亲王失约,前世见到炜亲王为了平雯郡主穷其一生与沈家作对,他这辈子只在意平雯郡主一人。 若是谁动了他的郡主,那炜亲王这个当父王的,不介意跟对方死磕。 周惜琰看还有时间,按照约定去了沈府,去见了沈老,不意外在那里见到了顾云绗,正在陪沈老对弈。 沈老瞧见周惜琰过来,停下来,端着茶喝了口笑了:“怪不得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等这混小子,怎么这会儿跑来了?” 周惜琰走近拱手行了行礼,这才依偎过去:“这不是刚去办了些事,晚上不能单独陪外公只能先过来提前带了礼物过来,外公不要嫌弃才好。” “你啊,老夫晚上也去宫里,你那父皇也给老夫送来了请帖。”往年倒是没见这般热情,怕是不知谁在他面前说什么了,这是来试探来了,他无所谓,请了他就过去。 周惜琰没想到连外公也一起请了,怕是章相爷这是想专门用顾云绗这件事气外公,脸色有些沉。 沈老大概也想到什么,挥挥手:“行了,多大点事,既然还要回宫准备就先回去吧,小顾,去送送。” 顾云绗早就在周惜琰过来时起身,此刻才应了,周惜琰昨晚上已经让沈贵妃递了信给沈老,后者也知道,不过却瞒着顾云绗,她想给顾云绗一个惊喜。 顾云绗送周惜琰出去时,两人一前一后的,虽然没说话,周惜琰也觉得心里安定。 直到快到门口,顾云绗突然唤了声“殿下”。 周惜琰回头,挑眉:“怎么了?” 顾云绗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她:“不知殿下欢喜什么,随便买了个小东西,当做腊八节的礼物好了。” 周惜琰一愣,望着那锦盒忍不住嘴角上扬,只是眼里却有些发热,等接过来,指腹摩挲了下,抬头时恢复正常,故意道:“那可怎么办?我忘了给你准备了。” 顾云绗却是笑了:“无妨,我记得就好。” 周惜琰道:“那可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明日再过来……补给你好了。”等洗刷了他三年前琼林宴上的污名,怎么着也算一份惊喜,就当成礼物好了。 25.第25章 周惜琰坐在回宫的马车里时才打开顾云绗送给她的这份礼物,锦盒有些分量,她大致猜了猜,按照顾云绗的性子,她又是皇子,怕是对方送的也只能是那个了。 她动作极为小心将东西放在一旁,稳妥了,才一点点拆开锦盒,等掀开盖子,果然看到里面方方正正躺着一块砚台。 不过不是从哪里买来的,一看就是自己制作的。 砚台由松花石打磨,很是圆润光滑,纹路细腻,很是中规中矩的砚台,不过以周惜琰对顾云绗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只送这般简单的东西,她忍不住拿起来,等翻过来时,果然看到背后另有乾坤。 松花砚背后四周稳稳固定,中间却是镂空雕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簇拥成一团,栩栩如生,抱着一块空地可以磨墨的地方,竟是双面砚。 周惜琰望着这双面砚眼睛有些发热,她欢喜兔子应该是外公告诉他的,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很欢喜,可有一次生辰她外公送了她一只,她很宝贝,可有次那人来母妃的宫殿一起用膳,不经意看到了,皱眉,说她一个男儿抱着这样弱小性子懦弱的动物性子怕是也要养的胆小,她当时年纪小,知道是自己女儿身更加不敢暴露什么,又怕他。 所以等那人离开将她的兔子顺便让太监抱走的时候,她没敢动弹,可明显是依依不舍的。 当时母妃怕她心里担心,就问了兔子的去向,那人倒是也不至于跟一个孩童的宠物置气,让太监送给了三公主周蔓绮。 她当时还松了口气,可不过两日,等她偷偷想去御花园瞧瞧她的兔子,当时周蔓绮很喜欢去御花园,她怕暴露都是一个人呆着。 可她还是去了,却看到周蔓绮将她的兔子扔进了水里。 她扑过去救,还被周蔓绮拦着,嘴上说着怕她淹了,一直等兔子挣扎死了她才放开,当时她没能把兔子救回来,反而自己落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子更加孤僻, 后来那人嘴上说罚周蔓绮,最后还是没罚,又寻了别的理由就那么不了了之。 可为了一只兔子,她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她那会儿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年纪太轻了,直到后来吃了更大的亏,她才知道根本不是养兔子不对,而是周蔓绮瞧见她外公送她的兔子不痛快,故意找那人说了,而那人就寻了个借口,把她的兔子夺过来送给了周蔓绮。 而周蔓绮得到了,却也不稀罕了,就毁了。 周惜琰捧着这方砚台,大概是顾云绗从外公那里知道自己欢喜兔子,可这些年却再也没碰过兔子,这才弄了这个双面砚。 她摩挲着砚台,嘴角笑了笑,她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 周惜琰到宫门口时并未直接进.去,而是一直在等,直到等到一人过来,像是刚好遇到般,两人一起进了宫。 这人正是岑元瀚,他手里捧着一叠折子,是翰林院要呈上来的,他每隔几日都会进宫一趟,这次因为炜亲王告知了他一切,他提前掐着时辰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走到一处,身后的岑元瀚才道:“殿下要做的事王爷都告知了属下,但属下只能保证将当时看到的一切说出,却不能确保皇上一定会信。” 周惜琰没有回头:“你尽管道来,一切有我。” 两人没有再说话,不过等快到御书房时,两人倒是偶有交谈,这一幕落入御书房外守着的大太监眼里,他连忙迎上去,周惜琰摆摆手:“父皇可还忙着?” “这会儿刚好没事儿,七殿下怎么来了?岑编修?”大太监边禀告一声,边告诉周帝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周惜琰只当没看出这大太监的小心思,走进.去之后,就拱手行礼:“父皇。” 周帝抬眼:“怎么过来了?” “刚刚出宫去了一趟外公那里,这不是腊八了,本来还以为这次外公还是不来,没想到还是父皇贴心,专门让人去请了外公,父皇真是个好父皇、好皇上。”周惜琰起身,走过去,帮周帝捏了捏肩膀,眼底神采奕奕,显然心情极好。 周帝眼底之前的审视因着少年没心没肺的模样散了去:“朕是你父皇,还能不向着你?这几日总是往你外公那里跑,也不怕招你外公嫌弃?” “才不是呢,儿臣也不是总去看外公啊,是看外公府里刚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对对,就是那个顾云绗,听说还是个县令,不过太惨了,被人冤枉杀了人,好在外公心善,将人给保下来了。”她一副根本没打算什么事都瞒着的模样,让周帝反而更加放心。 周帝装作不知:“什么顾云绗?朕怎么不知?” 周惜琰才不信闹的这么大的事他会不知,怕是这几日,她频频去沈府他也知道,不过是一直没点破而已,加上外公之前那么高调,怕是早就心里有了个计较,也不会章皇后一提,他就忍不住写了帖子让外公进宫了。 她这种不怕说不经意说出来摆到明面上,反而让周帝更放心。 未知或者不知的事情因为猜想才会更加复杂,可一旦知道了,反而不在意了。 周惜琰也只当不知道:“父皇你忘了啊?三年前还是你亲自点了人当了状元郎呢,喏,路上遇到了岑编修,我一听他们是一届的,就好奇问了问,没想到岑编修当时还是探花呢,真是有缘分,不过……父皇你猜我这么一问还问出什么趣事来了?” “嗯?”周帝故作宠溺得瞧着周惜琰,“什么事?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倒是跟岑编修合得来,朕瞧着岑编修性子够闷的。” “我们年级相仿,更何况,父皇您龙威威武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敬重心生畏惧,可不就不敢多嘴了么?”周惜琰一句年纪相仿打消了周帝对于他们能说上来话的顾忌,后面称颂了他,周帝果然眉眼底都带着笑意舒展开。 “好了朕知道你嘴甜,行了,说说吧,什么趣事?”周帝开口问道。 周惜琰摆摆手:“还是让岑编修说吧,岑编修你快快告诉父皇,那个顾云绗以前的外号叫什么?” 岑元瀚一直低着头,像是很敬畏周帝,也一直很规矩:“回禀皇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殿下提到了顾生,让微臣想起当年一起赶考时的情景,一时感怀,就多说了两句,没想到殿下竟然爱听,就多说了几句。是微臣多嘴了。” “无妨,朕也想听听有什么趣事,外号?他还有什么外号?”周帝脑海里闪过三年前琼林宴上那十七岁少年惊才绝艳的一面,随后想到什么,眉头却紧锁,眼底带着不喜。 26.第26章 岑元瀚听完周帝的问话,拱了拱手,像是赧然于多嘴嚼舌根不是君子所为的模样,却还是慢吞吞说了:“回禀皇上,是这样的,微臣赶考的时候刚好与顾生住在一间客栈。顾生长得好,当时又颇有名气,所以他经过之处不少姑娘偷瞄他,后来顾生在客栈住得久了,那些姑娘胆子大了,就偷偷给他塞荷包,我们那时很是羡慕。 不过这顾生却是个木头,又给人抛回去,惹得姑娘气恼的笑骂一句‘榆木疙瘩’,这样的次数多了,我们这些学子就偷偷给他起个外号,木头公子。 那会儿顾生一心在考试上听到了也只是笑笑随我们了,不过后来却也闹了不少趣事,尤其是客栈的老板本来还想让千金说给他,不过不好明说,结果说了半天他也没懂,急得客栈老板直接说了,当时那千金是个美人,我们还打赌来着,觉得十拿九稳的事,结果他却直接拒了,拒绝的理由还是未立业如何成家。 客栈老板觉得他就是推辞,当时我们都觉得他怕是眼光高,也不知哪家的千金能入他的眼,可如今竟然都还未娶妻。不仅如此,不过三年竟然还惹了这种事,微臣听说的时候,着实诧异,他那般的人品怎么会杀人呢?” 周帝听完眉头不知为何皱得更紧了:“就这样?” 岑元瀚似乎不知要不要说,还是咬着牙一起说了:“……自然还是有别的,就是微臣说到兴头上,就多说了几句告知殿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就是三年前琼林宴上,微臣跟顾生一起经过一处时,当时迎面走来一个宫女,经过我们时脚下差点一滑,顾生替她挡了一下,结果不小心被她给撞进了池水里。当时若是顾生要是拉一把那宫女倒是能稳住,可他没拉,就那么掉下去了,这样一看真不愧有‘木头公子’这个外号。不过微臣后来问他,他说男女有别,若是被别人瞧见了,他以后出了宫倒是没什么,可宫女被人说了闲话在宫里反倒不好寸步难行。后来他就那么湿漉漉穿了一身衣服回去了,微臣听到殿下说起,就没忍住说出来了,顾生倒是一个难得的正人君子。” 岑元瀚说完许久,周帝都没开口,只是脸色并不好看,好半晌才古怪问道:“当时你是跟顾云绗一起的?” 岑元瀚道:“回禀皇上,是的,我们住在一个客栈里,又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也就一起过来了。” 他说完就低下头没敢再开口了。 御书房内却在岑元瀚说完之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周帝的脸色极不好看。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他很少能记住人,这顾云绗却是一个,他能记得顾云绗的缘由有三:一则这人年纪轻长得着实是好,加上当时文采飞扬他很是看好,以及当时他写的文章他读了不少,与他的某些想法极为切合; 二则就是当时章相爷极力在他面前夸赞这顾云绗,他一开始还觉得不错,相爷与他眼光一样,可后来章相爷说多了,他就多疑了,好在后来章相爷说顾云绗虽说文采不错,但是难免少不了风流韵事,才来京中许久,就已经与几位未出阁的姑娘私下互赠信物,他当时虽然不喜,却惜才,更何况,有些缺点反倒跟让他放心; 前两条若是还算是好的印象让他能记住,这第三条却是不好的。 他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甚至后来琼林宴上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只给他指了一个七品县令正是因为这件事,当时他本来是有意让他进翰林院,圣旨他都拟好了,来琼林宴的途中,却是遇到了一个躲在暗处哭哭啼啼的宫女,等将那宫女抓出来,却是衣衫不整。 他当时就怒了,这宫女后来直接一头撞死在他面前了,只是撞死之前说她被状元郎调.戏已经无颜存活,不如以死明志。 他当时着实被气到了,虽然一个宫女他还看不上,可他钦点的状元郎调.戏到他的宫里来,简直……岂有此理。 可这种事他又不想说出去,毕竟状元郎是他自己钦点的,调.戏的还是宫女,是他后宫的宫女,等同于他的人,这传出去岂不是折了他这个皇帝面子,杀了顾云绗事小,他堂堂一个皇帝丢不起这个人。 周帝当时憋着一口气去了之后,本来还半信半疑,结果看到顾云绗一副狼狈的模样回来,加上之前章相爷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及顾云绗的“风流”,他自然先入为主觉得对方的确是动手了,加上那宫女如此烈性,他怒火攻心,却又不想丢了脸面说出去,干脆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寻了另外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将顾云绗这个状元郎给贬到这辈子不可能回来的荒凉之地。 周惜琰也没说话,只是余光却是不经意扫过周帝,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三年前用别的不大不小的错处理顾云绗之后,他觉得这是自己皇帝生涯的污点。 他觉得自己竟然钦点了这么一位,之后很久都未在关注顾云绗,直到顾云绗重新出现在耳边,怕是这几日周帝已经将这三年来顾云绗的所作所为都打探清楚了。 周帝估计心目中已经承认顾云绗是个好官,却依然不喜。 但是若是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心目中一个下流胚子,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反而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而当年所谓的事不过是“陷害”。 那么势必会对周帝一个冲击,但是他为了保存面子不会说出来,可不代表他不在意。 章相爷当年抓住了周帝好面子这个心理来构陷顾云绗,那么如今周帝回过味来,一个胆敢利用君心来谋害一个栋梁之才的相爷……还是一个掌握大权的相爷,怕是周帝这心里得特别不是滋味,夜不能寐了。 岑元瀚不是章相爷,他只是一个编修,他所言之事也不是大事,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所以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否则很容易拆穿。 所以岑元瀚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他一个皇帝却被一个臣子利用了。 君臣君臣,他是君!他相爷是臣! 周帝当年以为顾云绗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也就没再过问过那件事,章相爷怕是也想到了,所以才敢这么大胆。 不过怕是连章相爷都没想到,他拉拢不过来宁愿毁了的人,竟然在那样荒凉的地方都能做出一番功绩,甚至还将事情闹大,闹到了京中,人尽皆知。 周惜琰等看到周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直到周帝这是明白章相爷当年的手段了,嘴角弯了弯,故作不解:“父皇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不好?” 周帝摆摆手,他现在气得想杀人:“朕想起来还有事,皇儿先去瞧瞧你母妃准备好了没有,今晚上的宴席,你母妃也参加,你跟你母妃一起过来吧。还有岑卿家,你也回去准备准备。” 周惜琰只当是没看到周帝黑青的脸,拱拱手,与岑元瀚一前一后离开了。 等远离御书房,周惜琰与岑元瀚分道时,经过他身边,很快道:“多谢。” 虽然有炜亲王这层关系在,可也不是谁都敢在皇帝面前说出那番话,还演得这般惟妙惟肖,这岑元瀚果然不一般。 岑元瀚听到周惜琰的话,脚下一顿,却没停留继续往前,他走出很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盯着周惜琰的背影消失,才将头转过来,继续往前走,嘴角却是扬了扬。 当年琼林宴后他想了很久都没明白,皇上怎么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了,明明顾生是状元之才,却反而仕途不如他们。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直到后来很久,他在京中待得久了,看到这繁华背后的脏污不堪,他想到当初在客栈章相爷对顾生的拉拢,想到后来顾生拒绝之后的下场,他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宫女。 只是当时已经过去太久,他人微言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直可惜顾生的抱负与才能,过往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演练这一幕,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对方,若是能有机会替他说上哪怕一句。没想到……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27.第27章 周惜琰先去了一趟沈贵妃的承福宫,将御书房的事告知了沈贵妃,周帝这会儿回过味来估计就清楚三年前他被章相爷当了一回刀。 作为一个心眼不怎么大还多疑自负的皇帝,他怎么能容忍得了这种事,怕是章相爷如今在周帝心里就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女干臣,尤其是这个女干臣如今大权在握。之前周帝会想着拿章相爷来制衡沈家,那么今日之后,周帝就会拿沈家来压制章相爷。 只要周帝有这个想法,那么他就会对沈家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很是宽容,甚至纵容,反而对章相爷这边很是苛刻,抓住这个机会,接下来她能利用这点,为沈家谋势,并借着这个机会,借着周帝的口,来为顾云绗洗刷冤屈,并为他铺就一条青云路。 等周帝再觉得沈家势大想要再重新制衡的时候,他们沈家已经完全有把握将章相爷等人彻底压得翻不了身。 周惜琰猜得不错,周帝等他们走了之后,立刻就派了暗卫去查顾云绗在客栈的情况,只要证明所言非虚,那宫女之事绝对就是陷害。 一个对于妙龄良家女子公然示情都无动于衷的学子,怎么可能突然就想调戏宫女?还是当着即将同朝为官的同僚的面? 他对于一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有人敢蔑视他的权威,敢利用他这个一国之君。 周帝这次动用的是自己这边的人,章相爷这边并不知晓,为今晚上彻底除掉顾云绗顺便给沈老上眼药做准备,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章相爷掐着时辰进了宫。 这场宫宴是在御花园举行的,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尽数到场,打扮得极为华贵得体,他们大多数不知皇上的心思,可往年没说腊八要举行宫宴,今年突然如此,就忍不住让他们动了别的心思。 前几日皇上刚封了七皇子王位,还赐了府邸。 听说今晚上不仅章皇后会在,沈贵妃也在,莫非说是宫宴,其实就是打算为七皇子选妃的?有意搭上七皇子这条线的,将府里适龄的嫡女都带过来了,好好的一场宫宴最后倒是成了一场“相亲宴”。 周惜琰不知这点,她是陪着沈贵妃一起过来的,到了之后,沈贵妃去见章皇后,她则是打算去接沈老。 结果沈老却是提前到了,她惊喜之下过去刚想打招呼,就看到沈老身后站着的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袍,稍微变了变发型,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细看的话根本想不到这人长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垂着眼正站在沈老身后,恭恭敬敬听着什么,等沈老有什么要求,就立刻去准备。 周惜琰后来死后很久将顾云绗的音容面貌几乎都刻在脑海里,所以只是瞧着身形就极为眼熟,加上对方露出的侧脸,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没想到顾云绗会来,想到等下要做的事,低咳一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这倒是成了现场版了。 虽说最后顾云绗都会知道,可莫名的……这种当着对方的面给他做什么的感觉,很是奇怪,她搓了搓脸,才走过去,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情绪,淡淡拱手客气道:“外公。” 沈老像是也不太热情的模样,只是“嗯”了声:“坐吧。” 周惜琰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顾云绗的视线在身后一侧落在她身上,她挺直着背脊没回头去看。 不多时,章相爷到了,同相熟的几位王爷大人等打过招呼之后,才到了沈老这里,笑了笑:“沈老可有两年没进宫了,身子骨可还好?” 沈老头也没抬:“劳章相爷费心,老夫身子骨虽说不算硬朗,但好在心平,活得自在,这人一心态平了,吃得好睡得好,这身体就坏不了。不过老夫倒是瞧着章相爷眼下青黑,面容灰沉,怕是这几日没睡好吧?像我们这些年纪大了,可得休息好,否则,哪日睡下去没醒来,那可就糟了不是?” 章相爷嘴角抽了抽,哪里听不出沈老在说他坏事做多了睡不好早晚出事?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不能说什么,笑了笑:“沈老说的是,我还有事,就先过去那边了。”说罢,朝周惜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等落座之后,朝着不远处瞥了眼,有小太监立刻就跑走了,显然是去做准备了。 周惜琰嘴角扯了扯:这人啊,不能太得瑟了,否则啊,容易摔。 等章相爷走后,周惜琰忍不住还是借着喝茶的功夫向后看了眼,她担心顾云绗看到章相爷会不会心里不舒服,结果没想到偷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对上了顾云绗正瞧过来的目光,她立刻将头给转了过来,差点呛到,低咳一声,坐直了。 结果身后的人还“贴心”问了句:“殿下可要再添点茶水?” 周惜琰忍不住瞥他一眼:“行吧。”每次偷看她作甚?就是他差点让她呛到了,还故意这么问? 她发现之前她是不想让顾云绗跟她这么生分,真的把她当一个主子般的存在,可如今发现,这厮似乎朝着另外一个极端去了,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年纪相仿的同辈了。 可不得不说这样几乎是站在同一个高度这样相处的模式,反而让她更自在。 顾云绗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当真是倒了,还贴心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周惜琰却是故意道:“是吗?那万一要是不行呢?” 顾云绗被周惜琰倒是问到了,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沈老低咳一声。 他一开始还担心这两孩子能不能说到一起去,一个闷一个冷,结果他这真是多担心了。 周惜琰坐直了,顾云绗也不敢在老师面前说什么了,殿下好歹是王爷,这过了也不妥,估计沈老也心疼外孙子了。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周帝终于姗姗来迟,众人齐声行礼。 周帝声音淡淡地让他们坐下来,听不出起伏。 只是等周惜琰不经意瞥了眼,看到周帝望着章相爷的那一眼,终于放下心,今晚上的好戏怕是章相爷这个主角不想当也得硬着头当了。 28.第28章 周惜琰有时真的不得不佩服周帝,她能确定周帝此刻怕是被章相爷快气死了,可除了最初见到章相爷的那一眼,之后的宴会几乎全程都是一副宾主尽兴的模样。 他作为一个皇帝,全程嘴角带着笑,跟一旁的章皇后偶尔轻声言语几声,甚至途中大皇子说了什么,他还夸赞几句,惹来大皇子身边的大皇孙也讨好了一声。 周帝甚至还招招手让大皇孙坐上去,态度亲昵耐心,让下首的章相爷对今晚的事愈发心有成竹。章相爷这些年为了替章家谋路,拉拢了不少朝臣,而拉拢的手段无非也就那些,权、财、色,而他在京中周帝眼皮子底下不能做这些,他就需要别人替他做。 而其中之一就有顾云绗这次进京要状告的那个知州,加上这知州与章相爷合作这么多年,手上多多少少也有章相爷的一些证据,所以章相爷必须要保下这个知州。 而顾云绗就成了绊脚石,必须除之而后快,加上顾云绗手里的那些证据让他心生不安,夜不能寐。 原本之前那场命案足以结果了顾云绗,随之半路杀出一个沈老,坏了他的好事。 可这次不同了,他刚好能借着周帝对顾云绗三年前的不喜,上一次眼药,顺便让周帝更加忌惮不喜沈家。 周惜琰就那么自得地坐在那里,她等着章相爷何时开始做事,上辈子周帝一直坐上观虎斗,她沈家与章家就是那两只虎。 这一次,她沈家来观虎与养虎人来斗,看着这虎怎么死在养虎人手中。 腊八宴进行到一大半时,章相爷终于坐不住了,他故意寻了一个属下来做戏,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周惜琰就看到一个匆匆而来的属下快步到了章相爷耳边,低声附耳说些什么,而章相爷脸色大变:“什么?此话当真?” 他这一声没压低,近邻的都听到了,而他又离周帝不远,自然周帝等人都听到了。 章相爷这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赶紧挥手让属下退了下去。 这时,大皇子故意问了句:“相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相爷装作迟疑,抬眼看向也停了下来的周帝,才起身,拱手:“这……老臣着实不知如何道来为好。”说罢,目光还有意无意瞥了对面沈老一眼。 周帝抬抬手,顿时歌舞都消了,一时间四周也静了下来。 周帝耷拉下眼皮,装作一无所知:“相爷有话尽管说来,朕倒想听听出了何事让相爷难得露出这般表情?” 章相爷这才出列,到了正中央的位置,撩起衣袍跪下,他位高权重,又是章皇后的父亲,当年周帝亲自说过他不必下跪,这一跪倒是让众大臣都吓了一跳,周帝道:“相爷这是作甚?” 只是仔细去看,发现他眼底压着浓墨的黑,可因着嘴角上扬此刻也无人抬头自然无人发现。 章相爷并未听出周帝声音里的不对,按照计划长叹一声:“这件事本不该老臣来管,也不该老臣来提,可老臣……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想让皇上给评评理。” “哦?相爷尽管说,有委屈朕给你做主。”周帝此刻嘴角的笑意已经淡了。 章相爷并不知周帝已经开始怀疑他的动机,一脸沉痛地拱手道:“皇上,这件事最近传的沸沸扬扬,怕是诸位大人也都有所耳闻。之前因着是沈老出面,老臣也就只当沈老肯定会查清楚,可谁知几日过去了,沈老不仅收了那凶犯为学生,还公然让他住在沈府包庇对方。 如今,终于惨死一家的亲戚看不下去了,远赴京中前来告状,如今腊八节,吾等在这里欢庆佳节,而那些人却跪在刑部的门前,只为求严惩凶手,为死去的七条冤魂报仇。 皇上,老臣虽知此番言语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可老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大着胆子,为民请命,想恳请……皇上重新将凶犯从沈府接出,重新关入刑部,交由刑部重新严查!” 章相爷说到这,朝着上首的位置猛地磕了几个响头,一副为民就算是鞠躬尽瘁也在所不惜拼命死谏的模样。 周惜琰瞧着装腔作势的章相爷,对方面容悲凄诚恳眼含热泪,这幅大仁大义的模样若是不了解他骨子里的脏污的怕是还真会被蒙混过去,如果周帝不知实情,或者此刻还不喜顾云绗,或者还想借着章相爷压制沈家,这刚好是个好机会。 可章相爷怕是要失望了……他的计划大概终究要落空了。 周帝的嘴角彻底压平了,眼底翻滚着黑沉,周围怒意可怖,不过章皇后在一旁瞧见了,只以为皇上是在因着沈家包庇凶犯公然蔑视刑部蔑视他这个一国之君而发怒,实则周帝看着章相爷说出的这一番话,也证实了他心底的猜测,他章承忠胆子当真不小,他对得起他自己这个名字吗?承忠承忠?他撑的是什么忠 ?欺上瞒下,甚至还想利用他这个皇帝给他除掉对手。 真好啊,他以前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章承忠他能随意挑衅他的皇权。 怎么?觉得他这个皇帝老了,开始为他的好外孙儿铺路了? 周帝怒极反笑:“当真有这种事?相爷来说说,这凶犯是谁?沈老包庇的是谁?” 章相爷立刻道:“正是如今筇平镇的县令顾云绗,也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 章相爷故意说出后面这句,就是为了提醒周帝这人的身份,万一周帝忘记了,也算是提醒当初对方调.戏宫女的事。 想起来之后难免就带了情绪,先入为主印象不好,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章相爷想的很好,可周帝听完之后,却并未动怒,反而哦了声:“是他啊。” 章相爷愣了下:皇上怎么没生气? 周帝却不给他机会,反而出声:“李尚书,这是怎么回事?刑部是你管辖的,当时你为何放人?朕相信沈老,沈老是三朝元老,为我大周尽心尽力,在坊间也有盛名,断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凶犯给窝藏,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李大人被点到名赶紧上前,这他也不知道啊,这几天都风平浪静的,他根本不知道有人跪在刑部门口啊?可章相爷是他的恩师,他走出来跪在章相爷身后方的时候忍不住偷瞥一眼章相爷,这他要怎么回禀? 殊不知他这一眼更是让上首的周帝看的一清二楚,好啊,他手下的臣子竟然回答他的话还要询问章相爷不成?到底这大周谁才是皇帝! 周帝眉心跳了跳,他使劲儿往下压了压:“怎么?一个个都哑了?!” 李大人吓得一哆嗦,赶紧将之前顾云绗的案子说了一番,也提到了大理寺的洪大人。 洪大人上前,也叙述了一遍,不过却是强调了“没有证据”“没有人证”只是“嫌犯”而并非凶犯。 周帝听完了,面无表情看向还跪在那里的章相爷:“相爷啊,朕怎么听着这跟你说的不一样啊,朕虽然不了解刑部与大理寺审案的流程,却也知道这什么都没有,怎么证明顾卿家就杀了人?甚至连嫌犯都不是,你张口闭口一个凶犯,何时一个相爷也能凭主观臆断来判人罪了?” 他最后一声陡然拔高,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章相爷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皇上……竟然喊顾云绗卿家?这怎么回事?皇上的态度不太对啊…… 章相爷嘴唇哆嗦一下:“这、这老臣也是一时气愤,太过气愤了这才……之前是没证据,可、可却也只有顾云绗一个嫌疑,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怕是……” “怕是什么?”周帝冷笑一声,“相爷你莫非年纪大了,连公私都不分了?既然只是嫌疑,也没有证据证明有罪,一个无罪之人,沈老爱才惜才,收为学生留在府里怎么就成了窝藏包庇了?朕瞧着,你是不是很不喜这顾卿家这才对其有所偏颇?” 周帝的一番话让章相爷后脊背发凉,他这一步怕是走错了,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可随之随着周帝的一番话,章相爷脸色都白了。 周帝叹息一声:“本来今日朕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颁布旨意嘉奖一人的,没想到却来了这么一出。朕知道,三年前,你们很多人都不理解朕为何会将一个堂堂状元给发配到筇平镇那种荒凉之地,你当朕愿意?朕也是爱才惜才的,可百姓是国之根本,朕这心也难过啊,势必要有人前去开荒为民,朕只能舍下惜才之心,借着一个其实不存在的错处将顾卿家给送了过去。好在顾卿家这三年来不负朕之期盼,有所成就。来人,将这些年顾卿家做出的功绩都给他们念出来!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一个好官!才是一个为民的好官!” 随着周帝这句话落,早就准备好的大总管立刻展开一份折子,开始念:“大周五十一年六月,顾县令到任筇平镇,发现此地荒凉百姓食不果腹,干脆脱了官袍带领一众衙役师爷等人亲自下地同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自身所学改变当地土壤并日夜不休地种植树苗,因百姓掏不出银两,他自掏腰包; 大周五十一年腊月,有猎户为了过个好冬,进了一个森山老林却因大雪无法出来,顾县令得知,带着两个衙役不顾自身安危进入老林,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将那五名猎户背了出来,他之后也病倒半月,病一好,为了让百姓过个好年,不惜亲自冒险去猎野猪;大周五十二年……” 随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呆在那里,许久将头慢慢低了下来。 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怕为民的县令,他怎么可能会为所谓的争吵杀人?连饭都吃不饱又如何有闲心去操心别的?无论是哪一件,他们怕是都做不到。 周惜琰坐在下方,她听着那一声声一桩桩,却是死死攥紧了手,咬紧了牙根才没爆发出来:原来,周帝他不是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可他明明知道却因为偏见任顾云绗任那些百姓在那个地方自生自灭,他可真是……个“好皇帝”啊。 29.第29章 随着这三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说出来,在场的满朝文武都慢慢低下头,他们仿佛能在脑海里脑补出这些场景,有些九死一生,有时命悬一线。 如果说一个人能作戏一日两日,可三年,近一千个日日夜夜,顾云绗将筇平镇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尤其是这一年来,头两年种植的树木开始长出幼苗,风沙减少改善了一部分土壤,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了。 只是半年前,知州突然加重了赋税,说是上头压下来的,私下里一个镇接着一个镇子开始收,别的县令都服软了,只是到了筇平镇却是碰了个硬钉子。 顾云绗不仅没认,他们这镇子眼瞧着刚能吃饱饭,日子也有了奔头,更何况,他虽说远离京中,却还时不时关注着,并未听到这些,他跟知州硬扛,发现过往很多次赈灾拨款都有问题,他就开始查,没想到这一查真的让他查出什么,他暗自收集证据,等差不多了,就来告御状,打算从根源上解决了这知州,顺便将这里的情况说给皇帝听,改善一番这边州府的情况。 结果,顾云绗怎么也没想到,人心能黑到这种程度,也能残忍到这个地步,七条人命,阻了他进京的路,将他送进了牢房。 不过后面的事周帝并未查到,他根本不会花费心思在这上面,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也是这些年来下面呈报上来的,只是他不喜顾云绗,刚开始还看,后来干脆不必呈报,收着就是。 也是之前岑元瀚那番话,让他觉得章相爷的不对劲,派人去拿了过来,这一看下来,干脆借着这事,断了章相爷一条“左膀”,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大周到底是谁做主。 而另一边,等最后一件事落下,连一向在宫里见惯了各种腌臜事的总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赶紧低下头,拱手:“皇上,已经念完了。” 周帝看也不看已经跪在那里变了脸色章相爷,他暂时不会动章承忠,但是这口气他不能不出,更何况,怕是这朝堂的局势要重新稳一稳了,之前因为沈家强势,他为了压制才放任章家出头,没想到倒是将章承忠的胃口养大了。 周帝厉声开口:“章相爷,你可听清楚了?做过这么多功绩的好官,是你口中那种女干臣贼子吗?是那种会胡乱杀人的凶犯吗?朕原本就已经拟好了旨意要调顾卿家回京,没想到啊……有人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必须严查!来人啊,刑部尚书李大人,朕命令你立刻重审严查这件事,务必还顾大人一个清白。至于洪大人,朕交给你一件要事,派出一个可信之人拿尚方宝剑任命为钦差,即可前往瞻州府彻查当地知州熊文,朕要知道往年拨款赈灾以及各种款项的明细,不查清楚,不必回京。若是遇到对方不配合,只管先斩后奏,就说是朕说的。” 大理寺洪大人出列,他是沈老的学生,也是之前带着周惜琰去刑部的洪大人,如今皇上将这件事交给洪大人来办,怕是要处置了熊知州杀鸡儆猴。 周惜琰虽然早就猜到周帝会走这一步,可她一想到周帝明明早就知道,可就是为了稳定朝堂的局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置这么多条人命于不顾,他当真谁都不在乎,他自私自利的只在乎他自己这个龙椅,他这个周帝,他这个一国之君。 章相爷跪在那里脸色惨白,他再傻也看出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是……开始怀疑他了?可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可章相爷不敢这时候多嘴,皇上都做出这一步,怕是再难挽回,只能舍了熊文先保住自己的命。 周帝等一干人等应了,直接站起身一甩龙袍:“行了,不够气朕的,都回去吧,李大人,尽快查清楚,朕那嘉奖顾大人的圣旨留着,到时候双喜临门送过去。沈老,这次……让您老费心了。” 沈老起身:“老臣不敢,只是尽本分而已。”只可惜,这个大周朝最该尽的一个却没尽到。 周帝拉了一拨好感,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明君之后,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周惜琰没去看章相爷,后者也顾不得别的,立刻匆匆离宫了。 章皇后与沈贵妃是随着周帝一起离开的,很快人人自危的都离开了。 周惜琰上前扶住沈老,目光忍不住看向他身后也扶住沈老的顾云绗,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听那些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也没吭声,从始至终都垂着眼。 周惜琰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知道,顾云绗在此之前应该是一直觉得至少周帝是不知道的,至少他们筇平镇虽然小虽然荒凉可至少没被放弃,可今晚上……他才知道,从一开始,他与整个筇平镇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而放弃他们的,竟然是他要效忠的皇帝,那个他三年前进京时还充满希冀以为能大展宏图效忠的“明君”。 他慢慢弯起嘴角,满眼都是嘲讽。 周惜琰没看到顾云绗的表情,可她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她的心忍不住难受起来,她突然伸.出手,扯了扯顾云绗的衣袖。 顾云绗大概知道自己此刻眼底布满了不该让人看到的情绪,他只是嗯了声,并未看向周惜琰。 周惜琰虽然知道不该说,可既然都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条:“虽然那位不好,可这世间并非人人如此……你还有外公,还有我,还有同僚,还有那些即使过去三年还没放弃你的人。” 周惜琰压低声音,轻轻将岑元瀚的事说了出来,包括当初章相爷对他的故意陷害。 沈老一直走在前面没开口,他知道面对自己顾云绗怕是说不出来,他辈分高,而且三朝元老,他沈家忠君,他不便说什么,可心里却懂,所以当年才不惜一切代价让周惜琰女扮男装,虽然对不起她,可至少……他要给大周至少留一份希望。 否则,他就算是死了,也不瞑目,他们沈家……忠得竟然是这么一位君主。 30.第30章 顾云绗听着耳边因为怕别人听到压得极低的声音,轻缓温柔,渐渐抚平了周帝带来的伤害,是啊,殿下说得对,筇平镇的百姓还在等着他,还有沈老,还有殿下,还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没放弃,他又怎么能为了一个本来就烂在云泥的人悲春伤秋? 大周还有这么多百姓食不果腹,还有这么多不平之事,还有这么多昏官在压榨百姓。 他一开始的抱负是为了改变大周的现状而非周帝这么一个人,他许久之后,长出一口气,突然偏过头看向周惜琰,就这么对上了周惜琰眼底的担忧,他突然朝她笑了笑:“殿下,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既然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昏庸又自私无能,那就再换一位就是了,他重新再忠一位就是了,他觉得殿下就是最合适的。 周惜琰不知他的心思,可看到他肯看过来那就是想开了,陡然松口气:“你回去好好想想,既然他要调你回京,那你到时候就应了,做出一番功绩,只当是一个重新开始。” 周帝说早就拟了旨意要调任顾云绗回京,怕就是口头上的,等回头才会写,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如今是皇帝,一言九鼎,那顾云绗只要洗脱嫌疑,调任回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顾云绗却是摇头,望着周惜琰认真道:“殿下,我不想回京。” “嗯?”不仅周惜琰愣了,沈老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过去。 周惜琰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表情却坚定,眼底却有光在隐隐浮动:“老师、殿下,从哪里摔倒的,我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更何况,筇平镇暂时离不开我,既然皇上要嘉奖与我,那倒不如等熊知州落马,我……取而代之。” 周帝之所以要嘉奖他,如今是因为他所做的功绩,之前他还没想到,如今彻底了解了周帝这人,那如今周帝可怜他想要补偿顺便给自己拉一波明君的名声,可之后,他之前官位低,就算是回京之后也要慢慢爬起来,在天子脚下,无论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加上他如今是沈老的弟子,那在周帝眼里就是沈家的人,章相爷以后被周帝压制,可即使压制,却还要维持平衡,大理寺有洪大人,那么他的位置不可能太高,或者只能洪大人往下,他不想如此。 与其束手束脚,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承了熊文的知州的位置,将瞻州府作为日后七皇子谋事的坚韧后盾。 更何况,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一方面为百姓做实事,一方面以七皇子的名义帮他博一个好名声,反而才更稳妥,更容易成事。 京中有沈老在,他反而不如回瞻州府……两边出手,一明一暗,最后让周帝措手不及。 沈老在朝堂这么多年,顾云绗这话一出口,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他眼底顿时一亮,他之前一直在想要在京中为顾云绗谋个什么官职才好。 可的确在京中,他需要顾及太多,可瞻州府却不一样,这是外派,更何况是那么一个地方,周帝也不会多想,反而更容易施展拳脚。 再说,他其实有心培养一些私兵,他是文臣,周帝又忌惮他们沈家,所以如果以后真的要跟大皇子争皇位,没有兵权就像是纸上谈兵。 沈老眼底发光:“你当真……愿意去瞻州府?那里可不好管,这些年熊文将那个地方治理的一塌糊涂,穷山恶水多刁民,也多贼寇,你若是接管之后,想做出一番功绩……”那比在京中要难百倍千倍。 顾云绗却是笑了:“老师,不管多难……可到底有个盼头,只要有殿下在,那学生就甘之如饴。”至少他在为未来的明君铺路,那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 周惜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眸底有什么闪了闪,许久都没能说出口,她看向顾云绗:“日后……定不愧于民。” 顾云绗望入她的眼底,只是这四个字就够了,这世间最难的,就是无愧于民。 沈老被顾云绗的这一番决断给说的心情澎湃,一扫之前的压抑,握住了顾云绗的手腕:“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学生,有魄力有决心!走走,跟老夫出宫,我们回去再好好谈谈,老夫觉得……”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舍弃京中的安稳去求一条险路,可这跟他年轻的时候又何其相像?必须通宵彻谈! 周惜琰知道自己外公的性子,赶紧上一旁拿过来温着的膳盒递过去,提醒道:“外公,今个儿过节,别忘了喝粥,还有……仔细身体。” 沈老摆摆手:“老夫知道知道。”可显然没听进.去。 顾云绗接过来,安抚道:“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老师的。” 周惜琰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慢慢往回走,一直等走到拐角,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瞧见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人,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恩人,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护着他们,让他们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周惜琰先回了一趟承福宫,她在那里等了没多久沈贵妃就先一步回了,告诉了她周帝大发雷霆,她离开的时候周帝还在训斥章皇后,怕是今晚上会故意冷着章皇后来她这里,让她先回自己的宫里。 周惜琰应了,将顾云绗之前的话告知了沈贵妃,沈贵妃沉默许久,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你没看错人。”这可惜,这世间好人不偿命,好在重来一世,既然提前知晓了,她们就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周惜琰抱了沈贵妃一下,这才咬咬牙转身大步离开了。 翌日周惜琰担心沈老昨晚上真的彻夜不睡,就借着去看府邸出宫去了一趟沈府,不过倒是没见到沈老,听说是去大理寺找洪大人去了。 周惜琰想到周帝昨晚上委派洪大人选出一个钦差,怕是外公去商谈这件事去了。 她没见到外公,干脆去找顾云绗了,不过走到顾云绗暂时在沈家住的偏院却没看到人,守门的小厮说早上醒来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顾大人去哪儿了。 周惜琰还以为顾云绗出门了,打算离开,只是等转身走出两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可有人看到顾大人出去?” 小厮摇头:“回禀殿下,没见到。”这才是最奇怪的,不过也许是顾大人天不亮出去也说不定。 周惜琰笑了笑,“你去寻一把梯子送进来,我先进.去。” 周惜琰随即越过小厮推门进.去了,她之所以觉得顾云绗应该没出门,不过也没觉得小厮在骗他,她想起来上辈子在狱中顾云绗告诉她的一件事,他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却无人诉说的时候,就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完了也就心静了。 周惜琰寻了一圈,果然没看到顾云绗,她站远一些,仰起头,看了看房顶,刚好这时小厮搬了梯子过来,她嘘了声,让小厮将梯子搭好之后就让他下去了。 她则是踩着梯子,一阶阶上了房顶,等站在瓦砾上,果然看到不远处顾云绗一人躺在那里,身边摆了一个空坛子,屈起一条腿枕着手臂正睡得香,估计昨晚上就是在这里睡着了。 周惜琰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近前蹲在那里,拿起空坛子晃了晃,放下之后忍不住视线落在顾云绗脸上,对方双目紧闭,薄唇微抿,天气这么冷却像是感觉不到,无声无息的。 这让周惜琰想到了当年她死了之后顾云绗当时眼底悲决的眼神,她望着顾云绗出神,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起身或者将他唤醒。 而顾云绗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正静静看着她,躺在那里没动,眼神从混沌到清明,最后确定身边蹲着的真的是七皇子,猛地要坐起身。 周惜琰这才惊醒,因着顾云绗的动作忍不住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被顾云绗赶紧拉了一把,结果周惜琰本来就是蹲着的,一个不稳,直接就撞上去,脑门砸在了顾云绗的肩膀上,顾云绗骨头硬反倒没什么,倒是疼得周惜琰倒吸了一口气。 周惜琰揉着脑门,抬眼,就看到顾云绗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想替周惜琰瞧瞧,却因为身份到底没敢真的上手:“殿下你没事儿吧?”他昨晚上喝了不少酒水,睡得有些沉,醒来看到周惜琰还以为是错觉。 周惜琰摇头,却忍不住无奈笑道:“顾大人,没想到你还有睡房顶的癖好啊?这是给我们沈家省地方呢?” 顾云绗听出她真的没生气,也忍不住笑道:“那殿下竟然能找到,看来殿下平日也没少躺啊。” “谁说的?我可从未睡过房顶。”周惜琰放下手,义正言辞道。 顾云绗笑笑:“那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惜琰道:“这个么……当然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么厉害?那殿下还能预知到什么?”顾云绗顺着她继续往下说。 “还知道……顾大人你所思所想,日后定会实现。” 周惜琰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看得顾云绗的心情放松下来,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没想到殿下这么厉害连我想什么都知道,不如顺便帮属下也测测姻缘好了。” 周惜琰:“……这个么?”她摸了摸下巴,突然朝一旁喊道:“外公!” 等顾云绗看过去时,迅速起身往回走,顺着梯子就下去了,等顾云绗再看过去时,就看到周惜琰已经往外走了,边往外边朝后摆手:“我看到外公已经到府门口了,我去接他。” 顾云绗:“…………”不知道就不知道,殿下你这借口找的着实有些糊弄人啊。 周惜琰自然没看到沈老回府,她也的确不知顾云绗的姻缘,干脆就溜之大吉。 只是她刚回宫,沈贵妃的人就匆匆过来让她过去一趟。 周惜琰过去之后,见到沈贵妃,就看到她将身边的人挥退,面容凝重朝周惜琰道:“你父皇……要给你指婚。” 周惜琰听完之后愣住了:“什、什么?” 31.第31章 周惜琰压根没想过这件事, 上一世她刚封王的时候, 接下来几年周帝都没打算给她指婚,因为当时周帝顾忌沈家,所以怕若是她大婚之后诞下皇孙,到时候沈家会更加势大,所以, 当时为了让章家压制沈家, 他一直没提过这件事。 而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周惜琰正是说出自己的女子身份被温荣熙蒙骗也不愿意被说亲,加上她是女子,也不可能娶妻,所以周帝当时这个无视刚好很符合她的心思。 可没想到这辈子因为她为了替顾云绗恢复清白,让周帝开始怀疑并厌弃不喜章相爷, 反倒是改变了之前的稳定局势。 周帝这是想借着这一点来用沈家再反过来压制章家? 周惜琰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她咬着牙,无论是皇子还是皇女, 他们这些人的婚事在周帝看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拉拢的工具? 即使早就知道这一点,可真的摆在面前,周惜琰恨得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 沈贵妃看她这模样知道她心底的气, 将她拉过来坐在一旁:“母妃知道你不痛快,可目前重要的事是怎么让你父皇打消这个念头。” 周惜琰是女子, 根本不可能娶妻, 以周惜琰的性子也不可能会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所以, 这桩婚事她肯定不会同意,可这个节骨眼,想要让周帝打消念头,那就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而且还要让周帝心悦诚服的接受。 沈贵妃叹息一声:“母妃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这么做,他昨晚上被章相爷气到,一直到后半夜才歇了,一大早上早朝时母妃瞧着已经恢复正常。可没想到早朝结束之后,他突然派了身边的大总管过来让母妃去一趟御书房,等到了那里,他就递给了母妃一些画卷,里面都是如今京中适龄的贵女,让母妃询问你的意见。” 周惜琰摇头:“母妃,我不能害了她们,所以这个婚事,我断然不能同意。” 她原本以为周帝既然这般忌惮沈家,也是被上辈子影响到所以没想到这件事,如今……她垂下眼,突然撩起衣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沈贵妃脸色一变,上前就要将她搀扶起来。 周惜琰却是下了决定,她抬起头瞧着沈贵妃:“母妃,你让我先说,你听着若是觉得可行……请恕孩儿不孝了。” 沈贵妃望着跪在面前却目光坚定周惜琰,对上她眼底决然的目光,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陡然一变,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双眼泛红:“你……你想做什么?” 周惜琰给沈贵妃磕了一个头:“母妃,这次之后怕是周帝越是不喜越是忌惮章家,那就会拐弯抹角对沈家好,可这种好是有目的的。 只要有我在,他只会虚于表面依然会防着沈家,因为我在这里,我是皇子,他也怕沈家势大,会再次成为另外一个章家。更何况,即使躲过这一次,我已经十六,接下来将会有一次次这样的危机,我们不可能次次找出理由说服那人,让他收回成命。 他多疑又自私,早晚会怀疑或者觉得沈家违背他的意愿是蔑视皇权,他会多想。我又不愿意多连累别的女子,那就只能……用最一劳永逸的办法。” 沈贵妃的嗓子都在发抖,被自己狠狠压了下去:“你,想做什么?”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即使猜到了,可还是心疼这孩子。 周惜琰望入沈贵妃的眼底,她知道自己的母妃一向聪慧,怕是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她陡然松了口气,释然般:“母妃,我想借着这次瞻州府的事,借着这次熊知州欺上瞒下鱼肉百姓的事向那人明志,前往瞻州府旁边的那块封地,离开京城几年。我想过了,有我在京中,他一边虽然会抬沈家,却因为忌惮我这个渐渐成年的皇子不会真的放实权,可一旦我这个‘心头大患’没了,他反而会放权。如此一来,沈家的权势见长,对日后我谋事也妥。而同样的,我离开京中,反而更能大展手脚。” “可你有没有想过,瞻州府那地方那般荒凉……那封地也多流患,就算是发配也很少有人想去那里,你……你可受得了那个罪?”沈贵妃心疼得瞧着她,她哪里舍得啊。 “母妃,我心意已决,上辈子我做错的事,虽然重生了,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那些年在狱中的时候我其实除了报仇,后来死后看了那么多事,尤其是瞧着大周之后在大皇子登基之后逐渐没落,虽然那人不是个好皇帝,可大周落败被其他国家吞并,最后受罪的反而是百姓。我没有太大的宏愿,可我也愿我有生之年,能为沈家,能为百姓尽我一份力。”更何况,她从顾云绗的身上看到了那份坚韧,那份无私,他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既然重生了,那就干脆换一条路走。 沈贵妃眼圈泛红,她强忍着才没能让自己流下泪,为母则刚,她知道如今这孩子还需要她来撑,对方虽然多活了一世,可之前那么多年被她包括的太好,如果知道有这一日,她宁愿之前训练她让她知道也不至于如今……如此来历练自己。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既然这是你想好的,母妃是支持你的。 其实你外公以前就有打算,想借着以后顾云绗当瞻州府知州时,让他帮你训练私兵,既然你想离京去封地,那母妃就同你外公去说,私兵,由你自己来训练。 母妃给你四年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撑不住,就递信回来,母妃与沈家……会是你的后盾,你还有我们,不是独身一人。”她这段时间也看出父亲很是欣赏那个顾云绗,对方也是有能力的,加上这次阿惜救了他,相信对方也会照拂一二。 她也会让父亲给她准备死士,也许……真的会不一样也说不定。 周惜琰垂着眼,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膝盖,“母妃,此去一别怕是不能侍奉在你还有外公的膝下,还望你们原谅孩儿。” 沈贵妃俯下.身,抱住了她:“傻孩子,你外公有母妃在,只是……苦了你的。” 明明是女儿身,却不得不扛起不该由她承担的责任,是沈家亏欠了她。 虽说周惜琰决定了,可暂时熊知州的事还没定论,是以还不能提及,所以,沈贵妃需要这段时日装作帮周惜琰相看贵女,只是故意挑剔了些,一直没怎么定下来。 周帝其实也只是因为章家的事一时气恼想给沈家卖个好顺便打压一下章家,倒是也不着急,刚好一拍即合,只让沈贵妃慢慢选,他最受宠的皇子,自然王妃也要配个最好的。 沈贵妃笑笑没说别的,只是敛下眼时眼底却是冷的,带着嘲讽,他随便一个想法一个随意而起的心思却让她的孩子不得不远离京城,他这个父皇可真是……好样的啊。 因着暂时还不能提及前往封地的事,是以周惜琰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每天都会去瞧瞧王府的进展,偶尔会去见见周帝,互相演一演“父子情深”,就是去沈府。 不过因为沈老知道她的决定后,大概是内疚又心疼还有不知怎么面对她,每次见到周惜琰心里都不好受,就变着花样哄沈老,好在中间也有顾云绗这个学生在,沈老的情绪倒是渐渐安抚下来。 刑部的李大人被周帝下了令抓紧去查,却因为没有证据也没别的死无对证他一头雾水,后来周惜琰见过他一次,对方急得眼睛通红。 周惜琰知道等派过去的钦差回来怕是这案子也就了了,有没有证据,就全看章相爷了,他这么久一直没动静,那就是打算舍了熊知州这枚棋子保全自己,那这件案子水落石出也是早晚的事。 周惜琰没告诉顾云绗她要去瞻州府旁边的封地的事,这几日两人倒是待在一起最久的,他如今还是嫌犯没有别的事,干脆闲来无事上手帮周惜琰设计府邸,不过这日从王府忙完出来,迎面就看到一人站在那里,看到周惜琰出来眼睛一亮,就匆匆走了过来:“殿下。” 周惜琰表情冷淡地看着温荣熙,望着不过几日没见就潦倒颓废不少的温荣熙,可即使如此,温荣熙长了一张好脸,即使这样依然瞧着很是养.眼,反而这种颓废让他整个人散发着让人心疼的气质。 可经历过上一世,对方如何都只会让周惜琰不喜厌恶,她的身后跟着顾云绗,不过戴了面具,温荣熙一时并未认出他。 温荣熙这次是来找周惜琰的,自从之前七皇子从工部将那个隗运带走之后,就像是一并带走了他的好运气,接二连三而来的噩耗。 先是因为放走了这个人导致顾云绗那件案子出现转机之后章相爷大怒牵扯到父亲,父亲对他之前的好印象完全崩塌,对他更加没有大哥好,他心里窝着气。 可因着他还在跟炜亲王府商谈婚事,虽说父亲不喜却也没说什么,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偷偷养了外室的事竟然会被平雯郡主发现,导致……他跟平雯郡主的婚事不仅凉了,还被炜亲王亲自威胁若是敢说出去,定让他温家这辈子都不得安静。 他不敢再去找平雯郡主,可父亲那边却给他下了死命令,若是失去这门婚事,他自己看着办。 温荣熙没办法,想来想去只能来找周惜琰,想让周惜琰帮去解释一番,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寻常,他知道错了,也已经将外室送走了,他以后改还不成? 周惜琰不想跟温荣熙废话:“何事?”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冷淡,让温荣熙大概没想到,好在之前周惜琰还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如今事情了了大半,章家也知顾云绗是沈老的学生,她跟顾云绗认识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对劲,更何况,周帝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赞了顾云绗,她如何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至于温荣熙……一个等同于被半弃了的弃子,他以后只会比如今更惨。 温荣熙怔了一下,好半天才温声道:“殿下,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他原本以为周惜琰会先询问什么事,就算不是也会好声好气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以前他只要稍微有些情绪不对,殿下就会发现,结果,周惜琰压根没打算听他说什么,直接道:“不能。” 说罢,就要绕过温荣熙往前走,被回过神的温荣熙赶紧拦住了:“殿下,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真的见死不救吗?殿下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就这么对我了?” 顾云绗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他是知道温荣熙做的事,也知道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这人接近周惜琰是为了谋利,他直接握住温荣熙的手腕,往旁边一扯:“殿下不想理你,走开。” 温荣熙被扯得一个踉跄,也恼了:“你是什么人?竟敢这么对我?” 周惜琰瞥他一眼:“你是什么人?你倒是说来听听?” 大概是周惜琰的语气太过嘲弄凉薄,听得温荣熙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看了她一眼:“殿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之前还好好的,殿下突然对他这么冷淡就是最近发生的,可近些时日,他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除了平雯郡主那件事。一开始他自信殿下不会知道,可随即他突然想到当初在宫里与三公主刚好遇到时当时殿下提到的那句话,说恭喜他就要说亲了,莫非……殿下早就知道自己跟平雯郡主的事?也从平雯郡主那里知道了外室的事? 所以知道自己有外室负了他的堂妹这才这么对自己? 温荣熙早就后悔弄了这么一个外室,他当时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赶紧压低声音讨好道:“殿下,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那些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他已经失了这么亲事,如果殿下也对他厌弃,那他在府里怕是更没地位。 周惜琰看他一眼,眼神带着冷冷的威胁:“温荣熙,本王以前唤你一声温二哥,那是以为你是真心将本王当兄弟,本王也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 所以即使父皇发怒母妃反对,本王依然跑到父皇那里为你谋了工部的这个差事,是因为你三年前救了本王。你能为本王舍命,本王心存感激,可结果呢,三年前那件事所谓的‘刚好救了’本王,是真的‘救’而不是一场故意拉拢本王的手段吗? 行,这件事本王不跟你一般见识,的确是因为你当了本王这么多年的伴读,没有辛劳也有苦劳,本王只当你走错一步。可本王的堂妹,你在商谈婚事期间,养外室不算,还故意使技接近……温荣熙,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因为我们之间过往的交情,本王并未把这些事告诉炜亲王,你猜猜,若是他知道你为了这门亲事,故意算计平雯郡主,你觉得炜亲王会怎么对付你?温荣熙,见好就收,你跟平雯郡主这件事……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你觉得真的闹大之后,你会如何?你是觉得本王会为了一个故意欺骗本王的人出头?还是在你与本王的亲堂妹之前,本王会选一个骗子?嗯?” 周惜琰的一番话让温荣熙浑身打了个激灵,他浑身发凉地看着周惜琰: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周惜琰没有再看他,越过他时这次温荣熙没敢再拦着他。 温荣熙是真的被周惜琰吓到了,大概是之前周惜琰对他有多好,如今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尤其是刚刚那一眼,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像是朝夕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曾经能随意哄骗玩弄于手掌间的七皇子早就没那么好糊弄了,已经早就长成他无法再控制的人了。 周惜琰的好心情全部都被温荣熙破坏了,即使她已经对温荣熙除了厌恶憎恨没别的感情了,可见到他就想到上辈子的事,她抿着唇大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惊然回神,迅速停下脚步回头,就发现顾云绗一直没出声就那么默默陪她走了许久。看到她回头,顾云绗挑眉:“殿下这是终于发现还有我这个大活人?”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掫揄,周惜琰忍不住笑了,顷刻间之前被温荣熙带来的负面情绪都涤荡干净,她走回去:“你怎么没出声?”她之前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竟是忘了。 顾云绗抬步走过去:“因为我觉得殿下刚刚更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个人想清楚。” 所以他选择陪伴而不是打扰,很显然殿下最后还是自己想清楚了,看来如今是终于恢复冷静了。 周惜琰嗯了声,刚好经过一处茶坊,他们还没用膳,上去要了个包厢,一边等着的时候,周惜琰看向对面的顾云绗:“你没什么想问我的?” 顾云绗:“那我问了,殿下就会说吗?” 周惜琰想了想,嗯了声,她对顾云绗除了重生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结果,顾云绗当真开始说了起来:“那我要问的可多了去了,殿下真的是放弃跟温公子的过去几年的兄弟情义了吗?殿下真的不在意吗?殿下说的三年前的那件事是什么?殿下你是真的因为平雯郡主才远离温公子的吗?殿下你……” “停!”周惜琰无奈地看向顾云绗,后者眼底有诙谐的笑攒动,适时停了下来,周惜琰嘴角也忍不住扬起,瞧着他,“你这是故意逗我呢,还是真想知道呢?” 顾云绗知道她想通之后,这时应该需要一个诉说的人,那他愿意当那个人,他替两人倒了一杯茶水:“殿下若是愿意说,那我就想听。” 周惜琰沉默片许,抬头看着顾云绗,组织了一番言语,才缓缓开口道:“我跟温荣熙本就没什么兄弟情义,即使有,之前也只有我这单方面的……对方从进宫的那一刻就是带了目的的。你也知道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所以他一开始给我当伴读就是有目的,所以只有利用。既然如此,面对这么一个人,我又为何客气?至于三年前那件事,其实说起来,若是没有那件事……也许我跟你三年前就会遇到见面了。” 周惜琰那时候听到母妃提及时,偶尔想起来挺遗憾的,她是真的想看看三年前琼林宴上意气风发的顾云绗,那时候的顾云绗应该跟现在是有区别的吧? 不是说如今的他不好,更加沉稳,可她莫名的想看到顾云绗各种阶段的模样,仿佛如此她就像是参与进.去对方的人生。 顾云绗显然没想到,他愣了下:“嗯?” 周惜琰敛下眼:“三年前你当上状元之后的琼林宴,原本我也是要出席的,只是在此之前,因着我性子自小太过孤僻,所以温荣熙即使当了我这么多年的伴读其实一直没能让我真正信任他。所以他当时为了打破这一点从我这里谋取更多的好处以及获得我的信任,就演了一场戏,让我误以为他救了我。当时他受了伤,因为他我跟母妃闹了脾气,守在他的床榻前没去琼林宴。” 想到这,周惜琰说不出的遗憾,她抬眼看向顾云绗,虽然只有三年,对方却早就褪去了当年少年人时的意气风发,如今的他经历过那场劫难,以及三年的历练,成功打磨成了一块美玉。 顾云绗显然是没想到,他甚至能脑补出当年殿下才十二三岁,却被利用误以为温荣熙是救命恩人,甚至这些时日听到的传闻,数次殿下不惜为了温荣熙跟周帝起争执,若是长此以往……怕是…… 而当真相摆在面前,他瞧着如今淡定自若的少年,被背叛之后的恢复,可伤疤却已然造成。 顾云绗放在一侧的手攥紧,利用一个真心对他的人,还真是卑劣的让人发指啊。 顾云绗突然就明白沈老为何老是在提到殿下一副怅然叹息又心疼的模样,虽然身居高位,却活得不自由甚至被算计被背叛,他没再提及这些:“没想到殿下还是个性格孤僻的?殿下瞧着我现在是不是特别从容淡定?可我小时候特别让义父们头疼,是个上蹿下跳的性子,有次我跟着其中一位义父去……” 接下来顾云绗说了很多他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每一桩每一件都跟周惜琰过往的认知与经历都不一样,她甚至没想到一个人的童年能过得这般鸡飞狗跳这么好玩,她听得惊叹不已,全程都羡慕得瞧着顾云绗。 加上顾云绗本就能言善辩,所以直到周惜琰回宫时,眼底嘴角都带着笑,还沉浸在顾云绗为她勾勒的一个另外不同的童年,她听到了仿佛身临其境,仿佛真的参与进.去了,再也没有遗憾。 这种情绪一直到回宫意外看到沈贵妃在她的宫里也没消退,沈贵妃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周惜琰,她眼底没有这些年在宫里束缚的疏离与冷漠,也没有经历了上辈子之后眼底的悲凉与沧桑。 如今的周惜琰周身沉淀着一种从容温柔,让沈贵妃眼圈有些红,挥退所有人,这才招招手。 周惜琰依偎过去:“母妃。” “怎么这么高兴?”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眼底露出这么真切而又纯粹的愉悦,是这个被困住的皇宫从未办到的。 周惜琰忍不住将顾云绗说给她听的都说出来,说完了之后还带了笑:“没想到顾大人以前这么皮实,如今当真看不出来。” 沈贵妃望着周惜琰,突然释然了,也许……让这孩子跟着顾云绗待上几年是对的,这孩子在京中在这宫里过得太压抑了。 这次重生回来,她之前就发现了,顾云绗这个人对于周惜琰而言是特别的,仿佛只有顾云绗,对方才会露出轻松的表情,这种信任与依赖……应该上辈子在狱中她无法看到之后养成的,可沈贵妃却是庆幸的,这样的周惜琰让她松了口气。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惜琰对这个顾云绗……似乎朦朦胧胧的好感超过了正常该有的,她思量许久,还是没有点破。 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一份真感情,她不愿意周惜琰因为上辈子的事最后孤家寡人一个,不如就放任顺其自然好了。 周惜琰并不知沈贵妃的想法,她与沈贵妃说了一番话之后,沈贵妃就回了承福宫。 接下来一段时间周惜琰还是跟寻常一般,不过因为之后李大人开始彻查也需要去沈府例行问话,她也不便过多去找顾云绗,也就专注在修建王府上。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边没去找顾云绗,对方却是送给了她一件意外之礼。 随后几日,她正在宫里没出去,沈贵妃身边的嬷嬷前来唤她说是让她去承福宫一趟。 周惜琰收拾一番也就去了,刚到了那里就看到沈贵妃躺在贵妃榻上,看到她挥挥手,等人都退下去了,就招来周惜琰。 周惜琰走过去,在沈贵妃身边坐了下来,就看到沈贵妃似笑非笑看着她,周惜琰被看得一脸莫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也没什么不对劲,奇怪道:“母妃,怎么了?怎么这么瞧着我?” 沈贵妃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你啊,没想到这么能使坏,如今那温家老二怕是在京中都出了名了,日后的婚事怕是也不会太好了。” “嗯?”周惜琰不明所以,“母妃在说什么?”她怎么听不懂? 沈贵妃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等对上周惜琰的确不明所以的目光愣了下,“不是你做的?” 周惜琰摇头:“母妃在说什么事?我今日一直没出府,可是宫外发生了什么事?” 沈贵妃稀奇地看她一眼,坐起身,“当真不是你做的?刚刚母妃得知宫外刚发生了一件事,说是温将军府今日出了一件哒丑事。一向温润谦逊盛名在外的温家二公子温荣熙在外养了一个外室,不仅如此,如今这外室怀了身子闹到府外,直接跪在那里不起,如今闹得人尽皆知,都在说温家这位二公子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之前一群媒人上门要替这温二公子说亲,如今纷纷都避而远之,这名声是彻底完了。” 若是寻常的人家也就罢了,虽说的确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寻常,可那也是在娶了正室之后,即使之前有通房,日后抬了当妾也可。 可这温家二公子一边表现的洁身自好,背地里却直接养了一个外室,若是直接接近府里抬了妾室,他们还高看一眼,结果养外室?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舞姬……日后怕是这京中有名望的贵女府里都不会选择他了。 周惜琰没想到还有这事,这还真不是她做的,她现在一心在他们沈家,哪里有闲心管温荣熙,更何况,温荣熙自己都能把自己作死,她也没必要因为温荣熙脏了自己的手。 沈贵妃看她这的确不像是她做的,稀奇得很,“不是你莫非是这外室自己闹过去的?”可也不应该啊…… 毕竟,若是要闹,这外室也不会忍了这么久,而且还这么凑巧刚好就是人多的时候,还是在温荣熙不在府里,几个能做主的都不在的时候,等发现想隐瞒的时候,早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传遍了,温将军那时候想压都压不下来了。 周惜琰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日跟顾云绗在一起时遇到温荣熙之后她说的话,当时顾云绗没说什么,很快就将话题转到自己小时候的事逗她开心,后来也没觉得顾云绗如何,没想到对方这还是记下了,并且直接给了温荣熙一个重击。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可能是温荣熙做的,毕竟外室的事除了平雯郡主之外,也就是顾云绗知道了,对方这是……在替她报仇? 她眼底忍不住带了笑:“母妃,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嗯?”沈贵妃看过去,不过等看到她脸上熟悉的笑,心下一动,突然也知道是谁了,能让对方露出这般表情,怕是也只有那位顾大人了。 果然,周惜琰道:“怕是顾云绗做的,也就只有他知道了。” 当时还是她拜托他去查的那位外室,怕是他之后查到了什么,刚好一并威胁了那外室,否则,那外室上辈子那么久都忍着没站出来没道理突然就敢上府门前了。 周惜琰却是坐不住了,“母妃,我想出宫一趟,随后再同母妃细说。” 沈贵妃摇摇头:“去吧去吧。”同时还挥挥手一副嫌弃的模样,可眼底却是带了笑意。 周惜琰颌首,行了个礼才退下了。 等出了承福宫就让人备马出宫了,她直接去了沈府,翻身下了马刚走进府里没多远,就看到不远处顾云绗正站在那里候着,瞧见她老神在在走过来,拱手眉眼却是带了笑:“殿下这般心急是来找老师的吗?那可不巧,老师去大理寺了,怕是要用过午膳才回。” 周惜琰挑眉看过去:“谁说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顾云绗装作不知,“那殿下找我作甚?” 周惜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温荣熙那件事,是不是能做的?” 顾云绗一本正经道:“殿下有证据是我吗?” 周惜琰望着他也忍不住笑了:“是没证据。不过么,你要是告诉我,我过些时日就给你一个惊喜。” “殿下确定不是惊吓?”顾云绗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周惜琰无奈:“还想不想要惊喜了?” 顾云绗拱手作揖:“那自然是想的。既然殿下都这般说了,我也只能应了,的确是我做的。不过我也没做什么,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当初殿下让我查那外室,我查的时候怕殿下之后还要用,就一直没撤人,让人一直守着,倒是没想到之后反而无意中查到了点别的,只是将这点事说给了那外室听。她自己做出的这个打算,虽然在我意料之中,不过也是温荣熙罪有应得。” 周惜琰一愣:“你查到什么了?” 温荣熙道:“温将军让温荣熙跟外室断了,之后再也不许有任何来往,让他尽快将人给处理了。没想到这温荣熙一边安抚外室打算将她送出京在外地安置,另外一边却是买通了人,等外室离京之后寻个时机将人给解决了。我只是瞬间做做好事将温荣熙买通人害她性命的证据交给了她,这外室当初是真的欢喜温荣熙才甘愿当外室的,不过也不是个随意拿捏的。所以我猜到她应该会走这一步,不过效果还挺好。” 周惜琰原本以为听到这些会愤怒,大概是早就知道温荣熙的为人反倒不意外,这个人为了自己能踩着所有人往上爬,他跟周帝一样,心里只有自己罢了。 顾云绗看她高兴了,眼底也带了温柔的笑,“殿下说的惊喜是什么?” 周惜琰回过神:“既然是惊喜,自然是突然知道才会有喜悦之感,提前说了就没了,顾大人只管等着就是了。” 顾云绗望着她眼底的笑也忍不住带了笑意:“如此……那我就静候殿下的佳音了。” 32.第32章 顾云绗知道怕是真问不出周惜琰惊喜是什么了, 他倒是也不急了:“殿下既然好不容易出宫了, 想不想去看好戏?” “还没散?”周惜琰诧异,她得了母妃的话就过来了,还以为至少是已经散了才这么快传到宫里,没想到,竟然还没散。 顾云绗道:“还没,她专门选了府里几个管事不在的日子,她又说自己怀了身子, 即使是外室却也是温家的子嗣,那些个奴才可不敢真的对她动手。这会儿估计温荣熙也差不多得了信儿赶回来了,殿下来得巧, 刚好也许能看个下半场好戏。” 周惜琰虽然不想跟温荣熙这时候一般见识脏了自己的手, 却很乐见其成对方吃瘪。 她虽然能动温荣熙, 可温荣熙毕竟当了她这么多年的伴读,之前她又对温荣熙这么好, 突然改变太大反而会引起怀疑,她本来是打算慢慢疏离之后再想办法直接来个致命一击, 可没想到,温荣熙自己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还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那她也不介意提前瞧瞧温荣熙的惨状。 不知道知晓了这个外室的存在, 周蔓绮还会不会对温荣熙一如既往, 她倒是希望, 毕竟, 看恶人互相折磨才最痛快。 沈家离温将军府不远,周惜琰两人到府门外时,温将军府一改往日的冷清,门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别提多热闹了。 周惜琰瞧着这乌压压的一群人,只隐约从里面传来温荣熙压得极低的低吼声,因为压得太低,听得并不是特别清楚。 但女子小声的抽泣声却是百转千回,虽然听着凄凄惨惨,但那声音却是恰到好处,刚好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荣郎,你真的不要奴家了吗?奴家跟着你的时候清清白白,因为欢喜于你,不惜只当一个外室……奴家知晓阻了你的青云路,可奴家什么都不要,无论你贫穷还是富贵,是贵公子还是庄稼汉,奴家只欢喜你这个人。你若是不喜奴家,奴家就给你继续当外室,可你、你不要赶奴家走……奴家肚子里怀了你的骨血,你瞧瞧,再过不久他都会动了,荣郎,奴家给你为奴为婢伺.候你,求求你了……” 女子轻柔的啜泣声估计也伴着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让前方传来看客的啧啧声,夹杂着嘲弄,让温荣熙再也受不住,吼道:“闭嘴!” 随后声音压得更低也更急,不过这次大概是太急了,倒是能听清楚:“不是说了让你走吗?我什么都给你备好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 周惜琰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此刻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能不能维持住自己贵公子的模样? 她突然挺想瞧瞧温荣熙这狼狈样,羞愤的,暴怒的,不安的,甚至还可能夹杂着恐惧。 周惜琰知道他怕什么,今日的事一出,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失去什么。 彻底失去名声,也会失去周蔓绮的心,同样的,温将军会再也看不上他,到时候……他一无所有。 就在周惜琰遗憾不能看到的时候,发现有人在瞧着她,她偏过头,就对上顾云绗看过来的视线:“殿下想不想看清楚?” 周惜琰眼底一亮:“自然是想的。”难道他还能有办法不成? 因为温荣熙这事可是好几年多难得一见的大事,毕竟温荣熙这几年名声在外,加上是她这个七皇子最在意的伴读,情同兄弟,加上他自己努力伪装的形象,声名在外,如今这名声没了,看好戏的人可多得很。他们来的时候四周所有的客栈茶楼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人,再想找到一个,可不容易。 顾云绗弯唇笑了笑:“那……就得罪了。” 说罢,顾云绗突然伸.出手臂揽住了周惜琰的腰。 周惜琰压根没想到顾云绗会突然这么动作,整个人一僵,下一刻整个人腾空而起,只感觉眼前的景物迅速改变之后,等她回过神,已经稳稳站在温将军府外的一处房顶上。 周惜琰:“…………” 她脑袋嗡嗡嗡的作响,心脏也跳得厉害,因为女扮男装,她自小就极少跟别人接触,生怕会泄露了这个秘密,后来长大了不怕了淡定了,却因为性子早就养成无法改变。 她脑子嗡嗡的,等了片许才感觉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 等周惜琰回神,就看到顾云绗正奇怪看着她:“殿下,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周惜琰迅速垂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生怕被顾云绗瞧出自己的异样,毕竟若是正常男子之间被带一下顶多也就是兄弟之前互相帮助一下,她若是表现太奇怪,顾云绗怕是会看出端倪。 她低咳一声,刚想再解释解释什么,结果,就听到一声:“啊——” 周惜琰迅速向下方看去,果然站得高,视线极为开阔,也看得很清楚。所以周惜琰清楚地看到温将军府门前,温荣熙一脸难以置信地站在那,而一旁则是躺着一个女子,正是那个外室。 外室捂着肚子,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一张小脸更是梨花带雨外加凄惨,“荣郎,你、你好狠的心啊,这也是你的骨肉啊……” “我没有,我没有推你!”温荣熙脸色黑青,瞧着女子恨不得掐死她。 女子趴在那里,肩膀抖着,不过却是看不清楚脸。 就在温荣熙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人骑着马疾驰而来,到了近前,直接翻身下了马。听到动静,众人回头看到来人,纷纷让开身,眼底却带着更加激动看好戏的反应,温将军大步走到近前,看了眼面前的情况,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温荣熙的脸直接被扇偏了过去,立刻就肿了起来。 温将军冷冷看了他一眼,直接吩咐一旁没敢动弹的管家:“带她进.去,去请大夫。”顿了顿,才阴沉着脸看着温荣熙:“你,也滚进来。” 说罢,直接就大步走了进.去。 四周静得出奇,不多时,立刻有两个嬷嬷出来,直接将女子抬了进.去。 温荣熙站在那里,茫然地看了一圈指指点点的众人,失魂落魄走了进.去。 周惜琰能猜得到温荣熙此刻在想什么,他完了。 因为温荣熙比所有人都了解温将军,对方将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他这个亲儿子还重要,更何况,温将军这人可比温荣熙有城府多了,他是章相爷的人却能瞒过所有人这么多年,足见他不是个善茬。耳边,突然想起顾云绗的声音:“殿下你猜温将军会怎么做?” 周惜琰几乎是没想,道:“他会让温荣熙将这女子收为妾室。”虽然还未娶正妻却又了妾室以后不好说亲,可名声已经毁了,一个外室可比妾室难听多了。 她也相信,温荣熙会同意的。 之前她还觉得这外室走出这一步怕是会吃亏,可瞧见刚刚那一幕,她知道自己想多了,这女子……怕是足以自保。 “她是不是并未怀孕?”周惜琰突然问道。 顾云绗挑眉看过去:“殿下是如何知道的?”如今所有人可都以为温荣熙恼羞成怒挥开了外室才导致外室这般,殿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惜琰道:“温荣熙这人伪善,可他这些年太能装,为了不暴露,怕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温柔谦逊是个真君子,他刚刚的表情太过意外,不像是作伪。既然他不是,那就只能是女子作假。” 如今想想,对方每一步都走得很精准算的也准,先是趁着能管事的几个不在府里,先做足了姿态,在众人眼中留下一个被抛弃的形象,等温荣熙一来,又表现出一副痴心的模样,等差不多了,再来最后一记杀招。 等温将军出场已经差不多了,只能为了保全大局将她带进.去,可只要进.去了,不管她有没有怀,那就只能认了,毕竟,即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了,只觉得是温家将人给害了,之前的开局注定为了脸面温家只能吃这个亏。 而进了府,这女子当初能让温荣熙不惜冒险将她弄为外室,那么自然有温荣熙看好她的东西在,而这次的事注定温荣熙需要躲一段时间,他自然不敢再去府外,若是在自己的院子,那就势必要跟这女子接触,只要温荣熙再与她有什么,她怕是也会想办法再怀有子嗣,以这女子的手段,怕是接下来会想办法生下来,温府暂时还不敢对她做什么,毕竟死在府里,更是对外说不清了,长此以往会如何,日后还真说不清。 如果日后真的能翻身,也无怪乎女子会冒险走这一步棋,既然离开京中也可能躲不过一死,不如进了这温府搏一搏。 上辈子这外室后来失踪了,不知生死,是因为当时周蔓绮身份在那,她出手又快又狠没给女子机会,这一次不知道周蔓绮还会不会嫁给温荣熙,如果是真的……那她倒是期待周蔓绮跟这女子到底谁更胜一筹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果然没再见到温荣熙,他被温将军禁了足,暂时在工部称病没去,而接下来周惜琰也没心思去理会温荣熙,她一直在做准备,等着刑部以及熊知州被押送回京。 一个月后,她终于等到了钦差日夜兼程押送熊知州回京,与此同时,刑部李大人那边也拿到了所谓的“证据”,怕是章相爷牺牲熊知州之后主动呈交上来的,等周帝召唤顾云绗进宫时,周惜琰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 33.第33章 这一个月来, 周惜琰开始着手接触朝堂事宜, 周帝有意试探, 几次安排下去, 发现周惜琰都处理的有条不紊很得他的心。 他的确看好周惜琰,这个皇子他虽然只是表面上宠爱,可不得不说对方较之其余的皇子还是有天分与才干在的, 只可惜……他除了是他的皇子之外, 还是沈家的人。 周帝虽然因为章相爷暂时对沈家很放心也有意再次将沈家抬起来, 却不愿意真的放权, 尤其是即将出宫建府的这位七皇子。 周帝的心思章相爷是摸的最透的, 他知道这次栽了, 所以为了压制, 故意放出风声, 都是跟周惜琰这个七皇子有关的,对方大出风头多么的有才干。 这消息传到周帝耳中,他这几日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年轻的皇子逐渐长成,羽翼也愈发丰.满, 这代表着……很快他这个周帝就老了, 很快就能被取而代之。 章相爷的所作所为周惜琰都看在眼里, 她没却做什么, 周帝如今对她有多怀疑,等她之后请命时对方才会多震惊, 才会同意。不过等她走了之后, 周帝才会对她彻底放下心, 可等之后呢……他就会觉得愧对她,才会重新将心态摆正,这时候他再查到这些流言蜚语的“源头”,章相爷想要坑她一把,那她也不介意临走之前再送他一份“大礼”。 顾云绗是随着沈老一起进宫的,他重新将官服着身,衬得目若星朗身材高大俊挺,走在沈老身后,给人一种正气凛然的错觉。 周惜琰是迟了些才过去的,她就站在一侧旁听,这一点是得到周帝同意的。 周帝坐在金銮殿上,朝下环顾一圈,才道:“李大人、洪大人……朕今日只是一个旁观者,尔等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要让朕失望才好。”他说到这,有意无意看了下首的章相爷一眼,后者垂着眼,这段时日一直在降低存在感,可今日这事却是躲不过去,稍有不慎他这大半辈子的算计怕是都要功亏一篑。 刑部的李大人、大理寺的洪大人出列,先是由李大人按照那些“证据”,将当初的隗运等一干人等再次传了上来,与之前不同,这次进行的很顺利,直接由李大人判了顾云绗无罪,是被陷害,而这个陷害他的……正是熊知州。 随着顾云绗身上的这桩“命案”终于洗净,他重新回到了一旁,只是随着熊知州被压上金銮殿,他死死攥着手才能克制住不上前,章承忠、熊文,这两个刽子手,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云绗深吸一口气,就看着熊文颤.抖着被压上来,跪下之后,三呼万岁,之后甚至没任何狡辩的对自己做过的事供认不讳。 随着一桩桩一件件这些年他在瞻州府鱼肉相邻、残害百姓的事,最后包括为了阻止顾云绗进京告御状,不惜途中买凶害人嫁祸给顾云绗都交代的清清楚楚,最后签字画押,俯首认罪。 周帝大怒,直接摘了他的乌纱帽,拉出去直接就砍了。 随着熊文被砍了,周惜琰站在殿后,看到章相爷松了口气。 这熊文怕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里,否则也不会认罪认得这么痛快,熊文一死,那这件事也就不会再有任何意外出现。 周惜琰知道只是凭这件事根本无法动摇章相爷,毕竟,周帝此刻虽然要压制章家,却也不会真的让章家消失,他还需要用章家制衡沈家。所以,章相爷只能日后等时机再惩治,便宜他了,再让他多活几年。 等一切再次恢复平静,周帝这才像是勃然大怒之后为爱卿不平,等差不多了,才开口:“顾卿家,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你为百姓做的事朕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这几年你为了筇平镇劳苦功高,本来当年你就是为百姓才去的那个地方,如今既然有所成,那朕就履行承诺,来人啊,还不将之前朕写好的圣旨拿上来,宣读。”他说的这个之前的圣旨,是他之前说过的要将顾云绗调回京中。 只是还未等大总管开始打开圣旨宣读,顾云绗出列,撩起衣袍跪地:“皇上,微臣有话要说。” 周帝一愣,大总管看了看他,周帝挥挥手:“哦?不知顾卿家要说什么?” 顾云绗垂下眼,自从知道周帝的真面目,他一眼都不想见到周帝:“皇上,微臣知道皇上怜臣苦劳,可微臣能为大周能为皇上能为百姓做事是心甘情愿,并不敢居功。所以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微臣是筇平镇的县令,那个地方……离不开微臣。微臣愿继续扎根那里,继续为皇上守着那片疆土。” 周帝原本以为顾云绗是想借着这件事谋求更大的回报,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有人不愿意回京享受荣华富贵,而是想要继续待在那么一个贫瘠的地方继续当一个县令? 周帝再瞧着顾云绗,想到这些年他做的事,难得涌上一股愧疚感,看来他的确是看错了,这顾卿家当真是个好官好臣子啊。 周帝却是迟疑了,难得遇到一个忠臣,若是继续让他回筇平镇,传出去要怎么说他这个皇帝? 功臣却不嘉奖? 就在周帝迟疑时,突然洪大人也上前:“皇上,微臣倒是觉得顾大人此话不妥。我们大周惩治恶人,却也需要嘉奖好官,否则岂不是要寒了百姓的心?” 周帝颌首:“洪爱卿此言正是朕所思所想。顾卿家,朕知道你舍不得那片地方,可你是功臣,怎么能不嘉奖?” 顾云绗:“皇上,微臣只想回筇平镇,还望皇上成全。” 周帝皱眉,这顾云绗怎么这么犟? 别人都求着想要在京中,他倒是好,偏偏要回那地方有什么好的?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洪大人道:“皇上,微臣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周帝正头疼这件事,一听这,立刻道:“洪爱卿快快说来朕听听。” 洪大人道:“微臣其实猜到顾大人为何非要回筇平镇,毕竟他在那里待了三年,那里的百姓都像是他的家人一样,而出了熊知州这件事对方怕是心灰意冷,怕若是再来一个熊知州,他怕自己远在京中远水救不了近火。为了百姓也只能如此,微臣看来,顾大人是个好官,可这样的好官却不能不得到嘉奖,所以……微臣想着,既然顾大人舍不得,皇上又想要嘉奖顾大人,那熊知州那个位置空出来,为何皇上不干脆直接提拔顾大人为瞻州府的知州。如此一来,顾大人也能就近照顾也能得到奖赏,岂不是两全其美?” 章相爷听到这脸色一沉,他们想得倒是好,虽说熊文押送进京也死了,当初为了让熊知州认罪他可废了不少功夫,更何况这些年熊文私下里贪了不少,如今还都在瞻州府。 他本来是打算这件事了了之后派自己的人过去,到时候能善后,可若是让顾云绗过去,若是发现什么…… 章相爷却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再触周帝的眉头,他朝对面看了眼。 立刻一位大人出列:“皇上,微臣觉得此事不妥。虽说顾大人的确为筇平镇做了不少好事,可他身为县令本就是他的责任。至于受冤则是熊知州的错,如今熊知州已经伏法,也算是还了他清白,既然如此,虽然有功,却从七品到五品着实……不妥。” 洪大人道:“所以按照刁大人的意思,筇平镇的这些事你也能办到?不如这样好了,瞻州府的这个位置你去坐行不行啊?毕竟……这本来就是本职的工作,在哪里不是当官呢?” 这位刁大人脸色一变:他可不想去那种贫瘠荒凉的地方。 他这一顿让周帝冷笑一声:“洪大人说得不错,既然刁大人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不如朕……” “皇上恕罪,微臣……微臣……” “还不滚下去!”让他们为国效力的时候都一个个脑袋缩回去了。 等刁大人下去之后,沈老之前找过的几个大人立刻出列:“微臣倒是觉得洪大人这个提议极好,臣附议。” “臣也附议。” 随着几位大人这般开口,章相爷咬着牙,知道自己又迟了一步,他没想到沈老已经收了这顾云绗为学生,竟然还真的舍得重新将人送出京,他原本想这件事了了之后再想办法解决了顾云绗。 如今……竟然让顾云绗捡了这么一个漏。 周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让顾云绗当这个知州,虽然他也惜才,可这顾云绗着实有些本事,若是留在京中,他是沈老的学生,长此以往怕是一个好帮手。 倒不如送回去帮他好好治理瞻州府,反而是为他所用。 如此想通之后,周帝道:“既是如此,朕就依了你们,来人,传朕口谕,立刻擢升顾云绗为瞻州府知州,不日即刻去上任,不得耽搁。” 顾云绗垂眼行礼:“臣……接旨。” 周惜琰瞧着这一幕,她知道顾云绗这个知州的位置终于尘埃落定,她深吸一口气,大步朝殿外走去,撩起衣袍的下摆,在顾云绗身侧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也有话要说。” 34.第34章 周帝奇怪地看了周惜琰一眼:“什么事儿?”他这会儿心情好对这个表面上喜欢的皇子也很是和颜悦色。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 垂着眼没敢去看身边的人:“儿臣前些时日听到顾大人的事迹之后, 就一直以对方为榜样,也是那时候才知道, 我们大周并非人人国泰民安,也有人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顾大人能舍小我顾大我, 他都不惜舍身甘愿待在那个地方为国尽忠为民效力,可儿臣……却身为父皇的皇子,身为我大周子民却什么都不能做。儿臣如今已经封王, 也想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谋事……” 周惜琰刚开始说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怎么听明白,七皇子这是打算借着这个事夸赞顾大人一番好给这顾大人谋更多的好处? 可瞻州府知州这个位置的确是不低了, 对方可才弱冠没多久,怕已经是最年轻的知州了。 结果听到后半句,所有人越听越不对劲, 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有种预感。 可怎么可能?七皇子别是傻了吧?这……怕是皇上、沈老,沈贵妃也不会答应。 可随着接下来周惜琰的话,证实了众人心底的猜测, 只听对方道:“……所以,儿臣想请命,主动前往瞻州府历练。” 周惜琰这句话落下, 整个大殿都陷入了沉寂,除了沈老之外, 大概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傻, 好好的皇子不当, 竟然跑出京去历练?难道不知道只要出去了很难再回来? 更何况,别人都削尖了脑袋向往京城来,他们却想外面去? 周帝也愣住了,他震惊得瞧着周惜琰,他对这个七皇子其实并没有对别的皇子上心,一开始他表现的对七皇子更好,就是为了拉拢沈家,因为要制衡朝堂,当年他明知沈家大哥是被陷害的还是定了罪,可又为了稳住沈家,稳住沈老,所以他在这个七皇子出世之后,表现出极为的欢喜,其实心里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其实是忌惮这些皇子的,他一直都知道,这些皇子总会有一天会将他取而代之,他有一天会老去,可他不服输,总想着即使到了那一天,他们也只能受他所控。 虽然老七年纪还不大,可却是最出色的,尤其是这段时日对方表现出来的才能与天赋,让他虽然夸赞着,心里却极为不舒服,却也没表现出来。 可他没想到,这个明明能更顺利夺得皇位的却要出京?不仅要出京还要去哪个百里千里都一片荒芜,极难治理的瞻州府? 周帝垂眼,他瞧着这个不久之前他刚封了琰王的七皇子,头一次将对方真正当成一个大人而不是一个忌惮却又看不上眼的少年。 对方之前的话还犹在耳边,对方此刻一腔抱负竟然只是为了大周?可他竟然这般怀疑七皇子的忠心。 周帝环顾一周,却并未说同意也未说不同意:“老七,你可想清楚了,在此之前可从未有过这般年纪轻轻就前去封地的。”只要对方改口,他就当没有这件事。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抬头,定定看过去:“父皇,儿臣心意已决,男儿志在四方,当为国为民效劳。儿臣如今还年轻,能为父皇多分忧是儿臣应当尽的责任。儿臣知道瞻州府那块很难治理,可如今有了顾大人,他不怕,那儿臣也不怕。儿臣已经封王,正是适合一展抱负的时候,还望父皇成全。” 周帝沉默了下来,他许久都没开口:“你若是想历练,父皇可以帮你另选一处。”那个地方,的确是太过不合适。 当年他是为了惩罚顾云绗才将他发到那里,甚至都没想过再将人给召回京。 老七这次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虽说以前他忌惮,可真的知道也许只有这个皇子从未打过他皇位主意,反倒是让他心软不忍了。 周惜琰哪里不知他的心思,如果她此刻改口,对方也许真的会同意,可之后这点愧疚消散之后,随之而来的将会是更加让周帝寝食难安的疑心。 周惜琰定定看着周帝,少年眼底清澈决然,带着对未来的向往以及抱负:“父皇,儿臣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周帝彻底沉默了。 一时间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不过此刻最高兴的大概就是章相爷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前面的地面,若非克制,他这会儿都恨不得激动地拍手叫好,这七皇子……还真是一次次能给他惊喜啊。 去瞻州府?那地方能干什么?他难道还以为自己去历练受苦几年周帝就会将皇位让他给? 京中朝堂之事瞬息万变,只要他走了,他就有办法让七皇子有去无回。 跪在周惜琰身侧的顾云绗从听到周惜琰开口就一直在沉默,或者说是被周惜琰的打算给震到了,他脑子是懵的,只有周惜琰的那些话。他当年前来京中赶考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改变这一切,可他受苦是因为他愿意。 但他却不想周惜琰也过去,因为他经历过,他知道那里有多难有多苦,有多危险。 贼寇匪患猖獗,饥不果腹,与京中的繁华是两个极端,这样的殿下去了,他无法想象对方将会受多大的罪。 从知道殿下救了他,顾云绗就将周惜琰当成自己的主子,他愿意去那里受苦受罪为殿下开疆辟土,可这一切他可以,他不想让殿下也去受这份罪。 可明明知道一个忠臣应该这般,可他却克制不住心底的澎湃与那种……无法言说的心情。 他一边不想让殿下去受苦,可另一边,他却又很清楚,仅凭他一己之力,需要花费很久才能将瞻州府彻底拯救,可如果有了殿下,如果殿下去了……将会容易很多。 顾云绗心底的两个天平在各自往两边倾斜,他忍不住偏过头,瞧着这个不过十六岁眉眼精致的少年,对方有对着未来的憧憬以及当一个明君的决心,他心里有民,这就够了。 可殿下去了,若是出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顾云绗还是不想让周惜琰去,他怕面前这个可能真的想为百姓做事的少年会出事…… 顾云绗深吸一口气,他刚想开口,却被周惜琰借着跪下时衣袍下摆交叠的遮挡给死死摁住了。 顾云绗想挣脱,被周惜琰看了眼。 只那一眼,顾云绗看出对方眼底的决然与执拗,他陡然无声叹息一声:罢了,若这是殿下想要的,那他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也定会护殿下周全。 周帝彻底放下心,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面上却依然像是一个不舍得皇子离自己而去的父皇:“老七啊,你这样让朕若是点头回去怎么跟你母妃交代?还有沈老,你也劝劝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沈老出列,拱手垂眼:“父皇,老臣倒是觉得七殿下的话也是有道理,他还年轻,这些时日顾大人住在老臣府里,他是老臣的学生,讲过很多关于瞻州府那边的事情。也许正是这些被殿下听了进.去,听到了心里。殿下有一颗为百姓做事的心,这是好事。我沈家三朝为国尽忠职守,当为国效力,更何况,殿下是周家的血脉,这是一个表率,有先祖的遗风。” 沈老的话让有些老臣忍不住想起当年先祖马背上打天下的场景,先祖事必亲力亲为,从不会因为太难就推却半步。 以前他们觉得大皇子更像皇上更像先祖。 如今瞧着七皇子才更像是先祖,有血性,敢拼敢闯。 因为这一番话,众人也激起了一番热血,纷纷出列:“皇上,微臣觉得可行,对七皇子而言,这的确是一个历练。不过,还是定个期限好,若是殿下最终还是没能治理好,却也不能苛求,到时候再重新将七皇子召唤回京即可。功绩不论大小,七皇子有这份心,已足够让吾等汗颜。” 众人纷纷应和。 周帝也正有此意,毕竟是他的皇子,若是真就这么将人给送出去了,不知道的,传出去倒是觉得他容不下自己的皇子,不过将七皇子送出去,沈家也能彻底让他安心下来。 为了安抚沈家,周帝干脆挥手:“去,将版图给朕拿来。虽说老七有这个报复,但朕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瞻州府太小了,也着实不适合,这样好了,朕将瞻州府旁边的奉州府也一并划给你当封地好了。” 周帝这话一落,本来刚喜上眉梢的章相爷一愣,奉州府? 那可是个香饽饽,中间只隔了一条河,却天壤之别,皇上竟然…… 可一想到自己本来就已经惹了皇上不痛快,若是这时候开口皇上最后万一干脆不让七皇子去了,他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章相爷咬咬牙,罢了,只要七皇子离开京城,他定让他有去无回。 周惜琰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她面上不显,拱手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周帝又一连赏赐了不少东西,等确定了才散了朝,先一步回后宫打算先去找沈贵妃劝一番,这可是沈老自己同意的,他这个皇帝也是很为难嘛。 周惜琰起身,终于松了口气,只是转过身就看到顾云绗正直勾勾盯着她看,她忍不住笑了笑:“算不算惊喜?” 顾云绗望着周惜琰,无奈道:“殿下,你……”让他日后如何报答这份恩情? 许久,顾云绗还是没说出来,他拱手行了个大礼:“殿下这份大礼微臣收下了,那微臣就在瞻州府……等殿下来!” 35.第35章 周帝虽然让顾云绗尽早启程去上任, 但因为熊文被斩杀之后还有很多后续要走,加上刚过了年不久,离上元节也只剩没几日, 周帝为了表现出自己对臣子的照拂,就允许顾云绗过了上元节再启程。 而对周惜琰而言, 周帝虽然同意她去封地, 可还需要重新仔细安排妥当了, 是以是在顾云绗离京一个月后再重新启程前往封地。 周惜琰送沈老出宫的时候,顾云绗静静跟在那里没说话, 他不知要说什么, 除了感激与各种无法说清的情绪交杂之外,他不知自己能说什么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沈老上了马车,看了看下方谁都不说话的两人,忍不住笑了:“行了, 又不是一去不回, 老夫都没说什么,上元节当晚过来陪陪老夫, 就说老夫说的, 跟皇上跟你母妃说一声。”到时候还需要重新商讨怎么平安到达封地。 虽说这次压了章相爷一头也成功让周帝同意了,可真正的仗才正式拉开序幕。 周惜琰送走了沈老与顾云绗,站在那里许久,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 走回宫时, 她觉得自己后背上一直压着的一块石头没了。 上辈子她欠了顾云绗的, 这辈子,她以她所能成就他上辈子没完成的愿望。 他,还有她,他们合理尽快将瞻州府治理得好好的,国泰民安,全了他的抱负。 只是周惜琰这边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意外看到了一个不该在那里的人。 “你怎么来了?”周惜琰站在那里看着掂着裙摆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平雯郡主,对方眼圈红红的,看到周惜琰差点就哭出来:“堂兄,你为何要走啊?你去那里多苦啊,是不是有人逼你了?我去跟皇上伯伯说,你别去好不好?听说那里可苦可苦了,都要自己下地听说寒冬腊月还要去自己狩猎才能吃饱……” 平雯郡主越想眼圈越红,最后忍不住眼泪汪汪的。 而她身后不远处也一脸急色匆匆赶过来的男子看到她这样颇为无奈,对上周惜琰的目光,正了正自己头上匆匆追来有些歪的官帽,行了礼:“微臣见过七皇子殿下。” 来人正是岑元瀚,也是之前周惜琰专门去炜亲王府借来帮顾云绗说情的人,后来也正是多亏了岑元瀚的帮忙才消除了周帝对顾云绗的偏见。 不过周惜琰没想到岑元瀚会与平雯郡主一起过来,她瞧着岑元瀚着急的模样,与之前她见到的沉稳稳重的岑编修截然不同。 周惜琰突然脑海里闪过上辈子的事,那时候平雯郡主被害死之后,章相爷将平雯郡主的死推到他们沈家头上,炜亲王后来为了给平雯郡主报仇,与沈家死磕,而当时为炜亲王当先锋的正是这位岑编修。 后来知道真相之后,她以为这是因为岑编修感激炜亲王当年助他,如今瞧着岑元瀚落在平雯郡主身上的模样,她突然明白什么,对方那时候也是为平雯郡主报仇所以根本什么都不顾了吗? 周惜琰挥挥手让岑元瀚起来,这才看向平雯郡主:“这是谁跟你说的?哪里有这么惨?” 平雯郡主扭头红着眼瞪着岑元瀚:“是他!小岑子,你说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地方那么荒凉,堂兄你怎么能去那里呢?” 岑元瀚一板一眼垂眼纠正道:“郡主,臣唤作岑元瀚,不是小岑子。” 他一遍遍纠正平雯郡主一次次乐此不疲,她就想看这呆子无奈瞧着她却又拿她没办法的模样,瞧着鲜活多了,平日死气沉沉,他才刚弱冠不久诶,竟然跟个老头子似的。 平雯郡主也不说话,就那么瞅着他:“……” 还是岑元瀚最后无奈了:“郡主觉得顺口,那就喊吧。” 平雯郡主立刻破涕为笑:“那你要是不喜欢小岑子,唤大岑子好了。” 岑元瀚:“……”这还不如继续喊小岑子。 周惜琰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她发现平雯郡主在面对岑元瀚时很是放松,但是显然她自己都还没发现,周惜琰想到什么,低咳一声。 平雯郡主立刻站好了,瞥岑元瀚一眼:“你快说,是不是你告诉我那地方很不好的?” 岑元瀚敛下眼,恭恭敬敬道:“回禀殿下,是郡主想听顾大人的事迹,微臣就说了。郡主这是误以为殿下要去的地方是顾大人之前三年待的地方。”他眼底很平静也很耐心,没有因为平雯郡主不懂而露出半点不耐烦。 周惜琰察觉到这个细节,她深深看了眼岑元瀚,对方不敢跟她对视,看来是怕自己发现他的心思,周惜琰转开视线看向平雯郡主:“好了别担心了,我去的不是那里。之前顾大人待的地方已经不像是那样,这三年改变之后已经好了很多,更何况,我去的是瞻州府与奉州府处于中间地界的府邸,好很多。” 平雯郡主这才反应过来,她一听岑元瀚说这些着急就跑过来了,没想到闹了个大乌龙,她赧然道:“我就是……担心堂兄,还以为……可堂兄你去这么远,怕是要好几年才能回来了。”她会想堂兄的…… 以前她以为堂兄是个冷冰冰的人,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自从上一次她知道七堂兄是个外冷心热的好人,她很舍不得周惜琰去京外,而且她也不傻,对方这一去怕是前途凶险。 周惜琰也没瞒着她,她是皇家的郡主,早晚要经历这些,与其当个天真烂漫的最后被害的死无全尸,不如早早知晓早做准备。 “虽然那里苦,但总要有人去治理,如果大家都嫌苦不去,那里那么多的百姓都是我大周的子民,我又如何忍心?”周惜琰拿出帕子递给她:“好了别伤心了,等日后你嫁人了,派人写信过去,我人虽然到不了却是会给你寄新婚贺礼的。” “堂兄!”平雯郡主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突然到这里,还是当着别人的面,顿时脸一红,干脆旋身就跑了。 周惜琰笑了笑,去看岑元瀚,后者也正望着平雯郡主的方向眼底带了笑意,只是等回头想说什么的时候,对上周惜琰了然的目光,迅速低下头,又是一本正经的肃然:“殿下。” 周惜琰看着他,她不知平雯郡主日后会不会欢喜他,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周惜琰道:“岑编修,如果我是你,我就勇敢走出那一步,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还是说,你想继续等下一个温荣熙出现?炜皇叔不可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他既然依然让你接近平雯郡主那就是看好你。炜皇叔比你更了解自己的郡主,郡主她心思单纯为人善良,她向往白头相守的爱情,可这京中子弟,怕是很少有人能做到。与其日后后悔,不如……你来实现她这个愿望。她若是不欢喜,你也不会有遗憾。可若是欢喜……你会遗憾终生。” 上一世岑元瀚不就是遗憾终生?她猜想那时候因为误会沈家是害死平雯郡主的凶手,对方不惜以卵击石鱼死网破,何尝不是存了就算是死了也要为她报仇让她能够瞑目? 更何况,她刚刚看过平雯郡主与岑元瀚的相处,平雯郡主不经历露出的姿态是对待亲近之人的全身心信赖,也许她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岑元瀚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他怔怔望着周惜琰许久,眼底的神情由茫然迟疑到最后坚定,他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拱手行了个大礼:“多谢殿下提醒,大恩没齿难忘。” 周惜琰眼底带了笑意:“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追?” 岑元瀚愣愣的,随即回神,立刻应了声,就转身匆匆朝平雯郡主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不远处的拐角处,平雯郡主刚刚只是不好意思了,却并未走远,她站在拐角处发现那呆子竟然不过来了,他跟堂兄说什么呢? 等人终于追过来了,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心情明显好了不少,堂兄要离京了,她得给堂兄准备很多很多东西,可她不知道堂兄都用得到什么,所以还需要岑呆子帮她参谋,她才不是专门等他的,她是有问题要问而已,嗯!仅此而已。 周惜琰瞧着不远处的两人,心情更放松了,她慢慢往回走,眼底带着柔和的笑意,软化了她刚刚重生回来时眼底的恨意与沧桑。 如今两相融合在一起,让她不是上辈子的周惜琰,也不是之前带着仇恨的她,仿佛朝夕间成长。 几日后上元节那日,周惜琰早就提前像周帝请示要去沈府,周帝知道这怕是沈老虽然答应了却也舍不得,也就准了。 为了补偿,这些时日周帝时常去承福宫,周惜琰也不想见到周帝,干脆就出宫去找沈老。 她到沈府时,却被告知沈老已经歇了,周惜琰愣了下:天刚黑就睡了? 结果,就听管家眼底带了笑:“殿下,老太爷说了难得遇到一次上元节,前些年殿下您都不肯出宫,今年听说花灯极好,他年纪大了陪不了您,不如让顾大人陪您去,刚好顾大人明日就要走了,这一去几年,不如看一看花灯,也好有个念想。” 而随着管家这一句,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站在梅花树下朝她笑了笑,“殿下,可否赏脸陪我看离开前的最后一场花灯?” 36.第36章 此为防盗章  洪大人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朝着周惜琰看去, 周惜琰也不怯场,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子,早就被人瞧惯了,更何况,她也知道, 如今只有她自己先镇住场子,她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信服。 周惜琰缓缓开口:“这位人证刚刚的叙述中,提到一点, ‘我天黑交接之后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同僚喝酒, 就贪了几杯酒,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 不知两位大人听到没有, 晃晃悠悠,醉酒之后脚下虚浮, 那就是已然醉了。属下虽说对断案定罪不了解, 却也知道,一个醉酒之人,意识当时怕是已然不清,如此一个醉酒之人当时说的话, 醉酒与清醒时分明是有区别的, 大人如何就断定, 他醒来之后回忆起醉酒时的, 就是确定而不是臆测出来的? 第二点, 人证提到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既然天黑,火光是从前院传来,他当时身处后院,那怕是当时后院还没烧起来,那自然光线也不如何,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看的这么清黑影就是顾云绗,不仅如此,那么黑,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血淋淋的? 第三点,他之前并未见过顾云绗,他怎么就确定醉酒之后他见到的就是顾云绗?还是说,他当时醉酒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的脸,清醒之后有人告诉他就是这个人,他醉酒意识本就不清,被人利用强调,他自己也觉得是?而不是自己亲眼见到?” 随着周惜琰这三点说出来,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瞧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之前还不觉得,突然被这少年这么一说,好、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啊。 尤其是传到刑部外,百姓回过神也忍不住喃喃道:“对啊,这人说他是醉酒之后过去的,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瞧见对方身上血淋淋的?他之前不认识这顾云绗吧,听说是那徐家的旧友,只是途径此处过去一趟,他当时在酒醉天黑之下,怎么就认出是他的?” “就是啊……刚刚李大人说之前的供词就是这样,难道就凭着这么一份证词就定了一个人的罪?” “我咋觉得这案子断的比我这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不如呢……” “哪儿啊,听说一开始是柳水镇的那个县令草草定的,因为犯案的人有官职在身,他不能定断判罪,这才押到了京中再审,之前我还以为是有确凿的证据,结果就是这?” “……” 随着刑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李尚书终于回过神,“虽然你说的这几条的确有可能,可当时去抓这顾云绗时,他手里可拿着刀,浑身也都是血晕倒在那里,刚好被瞧见了,身上穿的衣服跟人证叙述的一样,这难道不是证据?” 周惜琰:“那属下且问大人,你问问这人证,他可亲眼见到这所谓的浑身血淋淋的凶手杀人了?还是说,他正面见到那黑影就是顾云绗了?” 李尚书等人立刻看向隗运。 隗运抖了抖,“下官……其实并没有看到,当时就如这位所言,当时天太黑了,我又吃了不少酒水,就看到一个身影出来,浑身血淋淋其实也没看太清,当时对方穿着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把刀,刀上往下滴血……后、后来酒醒了,就听说凶手抓到了,我过去一瞧,那衣服什么的,都对得上,就、就……” 其实隗运不是自己酒醒的,而是被人给弄醒的,之后就是一场利益的收买,是章相爷的人让他作证,指认这顾云绗,他为了前途,把自己给卖了。 可他没想到,章相爷竟然心这么狠,这是一点活口都没打算给他留,既然章相爷不仁,也不要怪他不义。 他只是想谋个好前程,跟着谁不是跟? 随着隗运这段话一处,所有人都傻眼了,李尚书更是气得不轻:“什么?你根本没看到顾云绗杀人?你不是一直说就是顾云绗吗?你不是指认顾云绗杀人吗?那就、就是凭着一件衣服说的?” 李尚书断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会儿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没有亲眼见到,还是醉酒之下,这柳水镇的县令判的这是什么案子?这算什么证据? 外面的百姓也傻眼了…… 隗运故意嘟囔嚷嚷道:“可、可当时抓到这顾云绗的时候,他手里的确有凶.器啊,身上还有血,不是他是谁?虽然我没看到!但是我在县衙当了这么多年主事,那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的,这人肯定就是凶手!” 这次不仅李尚书气到了,外面的百姓也傻了眼……所以,只凭主观臆断就这么认定了? 他们突然开始同情这顾云绗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周惜琰顺着继续道:“你说他当时被抓到的时候手里有刀,那当时他被抓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隗运继续跟周惜琰一唱一和,嚷嚷:“能是什么状态?他当时晕着呢,估计是杀了人太累了……也是,连杀了七个呢,当时晕的太狠了,听说泼了好几桶凉水都没醒,最后睡死了大半日才醒……” 李尚书:“…………”大半日才醒?泼了几桶水都没醒?这叫累着了?这是被迷晕了吧? 周惜琰将李尚书心底的疑问给喊了出来:“你见过哪个只是累着的就几桶水泼不醒,最后还半日才醒的?这莫不是被下了药吧?若是按照这位人证的逻辑,那我可否大胆推测,是有人故意先杀了人,再将顾云绗迷晕之后扔到能让人发现的大道上,将凶.器凶衣都穿到身上,毕竟,人证你既没亲眼见到,也没亲眼瞧见人证是在被害人死了之后才离开的还是死之前已经被带走的,你如今告诉我,你可看清了?若是有半句谎言,可也是要判罪的。” 隗运抖了抖:“……没、没看清,也没看到。” 周惜琰这才走到下方,一拱手:“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所谓的供词所谓的人证,其实存在很多疑问,人证既没有看到被告杀人,也没看到的确是被告从徐家走出,对方又是醉酒状态,怕是他的证词根本不足以采信。反倒是我觉得柳水镇的县令有问题,当时被告昏迷大半日,怕是寻了大夫,正常人也会发现这被告昏迷的不对劲,可偏偏这县令直接就等人醒了,也要定罪,这难道……不可疑吗?至于别的一干人证,是徐家的街坊邻居,他们的供词大人也看到了,只看到徐家当家跟被告吵架,可吵架的内容却没听清,他们也并未亲眼见到被告杀人,这样根本没人亲眼见到的……所谓人证,岂不是儿戏?还望大人查清事实,不让好人受冤不平,冤魂死不瞑目。” 随着周惜琰最后几个铿锵有力的字,从大堂一直传到外面百姓的耳边,他们都被震慑到了,也忍不住心里默默念了这几个字,觉得这少年说得对,一桩这么疑点多的案子,被告还是一个官,只是嫌疑却传的沸沸扬扬像是已经定了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李尚书也被周惜琰的话震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堂下垂眼站得笔直的顾云绗,一开始接到这案子的时候,因为那一份份证词,加上太过震怒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歹徒,他就先入为主以为……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案子怕的确有问题。 他快速地翻看着别的人证的所谓证词,看似证据确凿,可如果细看,果真如这少年所言,其实这些所谓的证词都是建立在这隗运的证词之下,可若是隗运的证词都不成立,那么后面这些,也都不足以取信。 也就代表,这些竟是都成了几张废纸。 他望着那些鲜红的手印,像是讽刺他一般,他抬起头,一拍惊堂木:“本官经查,人证隗运所言不实,证据不足,不以采信。”说罢,直接当场销毁之前的所谓供词。 周惜琰望着那被毁掉的供词,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突然想看看顾云绗,只是等她看过去时,刚好看到顾云绗一直看过来的目光,对方黑眸极黑,此刻静静望着她,却又带着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惜琰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愣,迅速将头转了回来,垂着眼,好半晌才忍不住压下心底的不安:她之前在茶楼二楼见过对方,他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周惜琰强压下心脏的剧烈跳动,还有事情没完,她今日想要的结果可断不是这般。 她继续看向李尚书,“既然证据不足,以属下之谏,被告顾云绗有功名在身,又是朝廷命官,当予当堂释放,还其自由。” 随着她这话一出,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只要周帝有这个想法,那么他就会对沈家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很是宽容,甚至纵容,反而对章相爷这边很是苛刻,抓住这个机会,接下来她能利用这点,为沈家谋势,并借着这个机会,借着周帝的口,来为顾云绗洗刷冤屈,并为他铺就一条青云路。 37.第37章 此为防盗章  随着这三年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说出来, 在场的满朝文武都慢慢低下头, 他们仿佛能在脑海里脑补出这些场景,有些九死一生,有时命悬一线。 如果说一个人能作戏一日两日, 可三年,近一千个日日夜夜,顾云绗将筇平镇治理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尤其是这一年来,头两年种植的树木开始长出幼苗, 风沙减少改善了一部分土壤, 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了。 只是半年前,知州突然加重了赋税, 说是上头压下来的,私下里一个镇接着一个镇子开始收,别的县令都服软了, 只是到了筇平镇却是碰了个硬钉子。 顾云绗不仅没认,他们这镇子眼瞧着刚能吃饱饭, 日子也有了奔头,更何况,他虽说远离京中,却还时不时关注着,并未听到这些, 他跟知州硬扛, 发现过往很多次赈灾拨款都有问题, 他就开始查,没想到这一查真的让他查出什么,他暗自收集证据,等差不多了,就来告御状,打算从根源上解决了这知州,顺便将这里的情况说给皇帝听,改善一番这边州府的情况。 结果,顾云绗怎么也没想到,人心能黑到这种程度,也能残忍到这个地步,七条人命,阻了他进京的路,将他送进了牢房。 不过后面的事周帝并未查到,他根本不会花费心思在这上面,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也是这些年来下面呈报上来的,只是他不喜顾云绗,刚开始还看,后来干脆不必呈报,收着就是。 也是之前岑元瀚那番话,让他觉得章相爷的不对劲,派人去拿了过来,这一看下来,干脆借着这事,断了章相爷一条“左膀”,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大周到底是谁做主。 而另一边,等最后一件事落下,连一向在宫里见惯了各种腌臜事的总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赶紧低下头,拱手:“皇上,已经念完了。” 周帝看也不看已经跪在那里变了脸色章相爷,他暂时不会动章承忠,但是这口气他不能不出,更何况,怕是这朝堂的局势要重新稳一稳了,之前因为沈家强势,他为了压制才放任章家出头,没想到倒是将章承忠的胃口养大了。 周帝厉声开口:“章相爷,你可听清楚了?做过这么多功绩的好官,是你口中那种女干臣贼子吗?是那种会胡乱杀人的凶犯吗?朕原本就已经拟好了旨意要调顾卿家回京,没想到啊……有人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必须严查!来人啊,刑部尚书李大人,朕命令你立刻重审严查这件事,务必还顾大人一个清白。至于洪大人,朕交给你一件要事,派出一个可信之人拿尚方宝剑任命为钦差,即可前往瞻州府彻查当地知州熊文,朕要知道往年拨款赈灾以及各种款项的明细,不查清楚,不必回京。若是遇到对方不配合,只管先斩后奏,就说是朕说的。” 大理寺洪大人出列,他是沈老的学生,也是之前带着周惜琰去刑部的洪大人,如今皇上将这件事交给洪大人来办,怕是要处置了熊知州杀鸡儆猴。 周惜琰虽然早就猜到周帝会走这一步,可她一想到周帝明明早就知道,可就是为了稳定朝堂的局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置这么多条人命于不顾,他当真谁都不在乎,他自私自利的只在乎他自己这个龙椅,他这个周帝,他这个一国之君。 章相爷跪在那里脸色惨白,他再傻也看出皇上的意思,皇上这是……开始怀疑他了?可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可章相爷不敢这时候多嘴,皇上都做出这一步,怕是再难挽回,只能舍了熊文先保住自己的命。 周帝等一干人等应了,直接站起身一甩龙袍:“行了,不够气朕的,都回去吧,李大人,尽快查清楚,朕那嘉奖顾大人的圣旨留着,到时候双喜临门送过去。沈老,这次……让您老费心了。” 沈老起身:“老臣不敢,只是尽本分而已。”只可惜,这个大周朝最该尽的一个却没尽到。 周帝拉了一拨好感,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明君之后,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周惜琰没去看章相爷,后者也顾不得别的,立刻匆匆离宫了。 章皇后与沈贵妃是随着周帝一起离开的,很快人人自危的都离开了。 周惜琰上前扶住沈老,目光忍不住看向他身后也扶住沈老的顾云绗,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听那些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也没吭声,从始至终都垂着眼。 周惜琰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知道,顾云绗在此之前应该是一直觉得至少周帝是不知道的,至少他们筇平镇虽然小虽然荒凉可至少没被放弃,可今晚上……他才知道,从一开始,他与整个筇平镇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而放弃他们的,竟然是他要效忠的皇帝,那个他三年前进京时还充满希冀以为能大展宏图效忠的“明君”。 他慢慢弯起嘴角,满眼都是嘲讽。 周惜琰没看到顾云绗的表情,可她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她的心忍不住难受起来,她突然伸.出手,扯了扯顾云绗的衣袖。 顾云绗大概知道自己此刻眼底布满了不该让人看到的情绪,他只是嗯了声,并未看向周惜琰。 周惜琰虽然知道不该说,可既然都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条:“虽然那位不好,可这世间并非人人如此……你还有外公,还有我,还有同僚,还有那些即使过去三年还没放弃你的人。” 周惜琰压低声音,轻轻将岑元瀚的事说了出来,包括当初章相爷对他的故意陷害。 沈老一直走在前面没开口,他知道面对自己顾云绗怕是说不出来,他辈分高,而且三朝元老,他沈家忠君,他不便说什么,可心里却懂,所以当年才不惜一切代价让周惜琰女扮男装,虽然对不起她,可至少……他要给大周至少留一份希望。 否则,他就算是死了,也不瞑目,他们沈家……忠得竟然是这么一位君主。 顾云绗颌首:“嗯,那公子就等着我的消息。” 顾云绗问过那外室的名字以及知道的更多的消息之后就离开了,周惜琰绕了一圈之后就回宫了,那两个小太监没找到人匆匆回来发现七皇子已经回宫了,赶紧回去了,周惜琰晚上用膳的时候故意寻了个错处,让他们去领罚,换了两个别的太监服侍。 这两个太监是母妃这两日刚送过来的,周惜琰怕一开始就换了引起怀疑,如今事情了了,不过是两个太监,也没必要忍着了。 那两个太监领了二十个板子就回去将养了,怕是没个十天半月也回不来。 周惜琰去了一趟沈贵妃那里,将今日的事说了,以及平雯郡主还有那个外室的,沈老那边接到信还需要通过沈贵妃。 她虽然算好了,却又怕中途万一出岔子母妃提前知道也能帮她圆个一二。 沈贵妃挺喜欢平雯郡主那孩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也默认了周惜琰的帮忙,让她放心,有信儿了就去通知她。 于是接下来两日,周惜琰都没敢出宫去,她留在宫里耐心学东西,又受到了不少满朝文武夸赞,连周帝也忍不住夸了几句,大皇子脸色更加不好看,回去跟章相爷说了。 章相爷也为之前的事心情不痛快,连带的温将军那边没讨得好,对温荣熙更是脸色黑沉,可因着平雯郡主的事,温将军到底没再罚温荣熙,却也不理他,反而对温大哥更加上心。 温荣熙本来没办好事心里也不好受,他努力补救了,可事事还是不如大哥,尤其是瞧着跟父亲父子情深的大哥不知有意无意问了两句,更是遭来父亲的不喜,温荣熙在府里吃了憋,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一个人躲着生闷气。 等入了夜,躺着越来越睡不着,想到那个唯一能让他不用装模作样能恣意而为的地方,温荣熙起了身,半夜从后门出了府,朝着京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而去。 而温荣熙不知道的是,他一出温府,远处的巷子里早就蹲在那里的一个混子拉了拉帽檐,很快就跟了上去。 周惜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瞧着上面的地址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她开始盘算怎么让平雯郡主知道。 周惜琰对这些不擅长,干脆刚好再沈贵妃这里,就求助自己的母妃。 沈贵妃直接道:“母妃帮你约了平雯郡主,你将这件事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做主。她若是选择信,那就自行去查,总会查出端倪。” 周惜琰自小被当成男儿身养着,性子又孤僻,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她担心:“可万一平雯郡主不信怎么办?” 沈贵妃笑了:“你放心,那孩子会信的。你平日躲着她们,可那孩子倒是常来本宫这里,更何况,皇家的郡主心气儿高着,眼里揉不得沙子。当然,她若是当真不信被情爱迷了眼,即使你帮她避过了这一次,日后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再从长计议。”若是信了,那怎么都会信;若是不信,那就是自欺欺人,帮了这一次依然挡不住以后的无数次。 38.第38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周惜琰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上辈子她进了刑部之后不久眼就瞎了, 后来她死了之后反而恢复了, 她飘在牢房的上空就那么瞧着顾云绗帮她处理后事,之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云绗身死, 之后甚至看完了所有人的命数。 而那些年, 她一个人孤零零飘荡在这世间,想的最多的除了母妃除了沈家, 就是顾云绗,她将顾云绗最后的那些时日里的音容面貌一点点刻在心里。 即使这时候的顾云绗与六年后差点有些大, 可对方的五官, 即使只是露出一双眼或者任何一点她都能立刻认出。 所以即使顾云绗戴了面具, 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此刻脸上没涂抹东西, 她想到之前在茶楼上的一眼,反射性地将脸遮住了, 遮住之后又想顾云绗也认不出她,她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顾云绗是一个人单独过来的,他上了二楼先是环顾一圈, 似乎在找人, 最后并未看到熟悉的, 本来想随意寻个位置, 只是视线扫过一处就停了下来, 定定落在不远处的那位少年公子, 眼底有异色闪过, 想了想, 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周惜琰随便淡定地喝着茶,余光却还落在顾云绗身上,瞧见对方朝她径直走过来,周惜琰捏住了杯盏,若非身后还跟着两个便装的小太监,这两个人可是章相爷的眼线,她让自己淡定下来,同时,顾云绗已经走到她近前:“这位公子,没位置了,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周惜琰一愣,环顾了一圈,发现的确虽然人不多,稀稀落落却都坐满了,只是大多都是一个人霸占了一张桌子,周惜琰刚想说话,身后的小太监之一先开口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你……” 只是这小太监的话被周惜琰抬起的手阻止了。 周惜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没开口,神色间甚至有些冷淡。 周惜琰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刚刚她还真怕顾云绗认出自己,好在对方只想借坐。 她这会儿也不想着偶遇平雯郡主了,若是平雯郡主来了,她的身份也就曝光了。 她虽然不介意,只是以顾云绗目前的身份,她是皇子,顾云绗还是半个戴罪之身,怕是会对她行礼以及各种疏离敬重。 她却不想,她反而对对方误会她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时两人这种平和的相处更舒适,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自己行礼,可若是她表现的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 她上辈子已经走错了一次路,这一次她不想再走错了。 顾云绗在周惜琰面前落座之后,看了过去,就看到少年绷着一张小脸,明明一脸冷漠,他仿佛能透过这面容看到对方心底的紧张,不仅如此,因为他看过去的动作,对方喝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顾云绗昨日就认出那跟着去沈府的黑脸少年跟他被押送进京那日在二楼的少年是同一个。 只是那日只是匆匆一瞥,他并未看清楚少年身上的衣饰,是以昨日对方又是那般打扮,他也就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奉了七皇子的命,加上沈老对对方这般信任,他更是确定是七皇子亲信。 可如今看过去,少年一身华服跟昨日截然不同,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他认真思量片许:莫非他猜错了?他不是小太监?而是这京中哪家跟沈家交好的贵公子? 顾云绗对京中的事不了解,一时间也没猜到到底哪家与七皇子交好,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 身后有人就这么盯着周惜琰没打算长待,也没打算与顾云绗相认,她让人上了些膳食,匆匆用过之后就要离开。 只是她刚站起身,转过身,这时又有两人从楼下上来,刚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抬头看过来时,为首的少女刚好就这么对上不远处站起身的周惜琰,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踩着楼梯上来,直接朝周惜琰走了过来。 周惜琰这次来这里本来是想偶遇平雯郡主的,可真的遇到了,她却又不想见了。 怎么就赶这么巧? 周惜琰怔愣的功夫,平雯郡主已经过来了,到了近前,朝周惜琰笑笑:“七……” 她本来是想喊七堂兄的,这里是外面不便喊尊称,而周惜琰回过神直接截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周惜琰其实不必阻止,她又不知道顾云绗已经认出她了,不过她自己心虚,也就先一步阻止了。 平雯郡主没发现被打断,还以为是周惜琰太惊讶遇到她了。 她其实也挺稀奇的,她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却嫌少见到她这位堂兄,加上周惜琰模样好,又是清清冷冷的,加上学业也好,时常被皇帝伯父夸赞,她们私下里都特别想跟这位堂兄熟稔起来,可在宫里遇不到,宫外堂兄又不出宫,没想到这次竟然让她偶遇到了,下次小聚她可有话题说了。 平雯郡主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一旁:“堂兄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周惜琰反射性地看了眼顾云绗,后者端坐在那里,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正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周惜琰这才松了口气,可平雯郡主已经落座,她总不能再拉着对方去别处,只能重新坐了下去。 顾云绗一开始就挺好奇周惜琰的身份,他昨日忘了问这少年的名字,他看出少年没打算认他,也就装作不认识。 可没想到他这边刚好奇着,就来了一个堂妹。 而让顾云绗更意外的是,他想知道什么来什么,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看向周惜琰对面的顾云绗,对方身上穿的长袍很朴素,可挡不住对方一身气质与好身材,加上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依然难掩好姿容,平雯郡主就以为是周惜琰的好友,她这七堂兄一向独来独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堂兄竟然跟别人一起来用膳? 平雯郡主就在周惜琰来不及阻拦之前问出声:“你是七堂兄的什么人?” 周惜琰:“…………” 他愣了好半天才看过去:“洪大人?你说……不能?理由呢?”不过就是调用一下而已,于情于理他这么要求都没问题,都是为大周朝的黎民百姓办事的,怎么就不能了?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没想到还真是巧了,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这正好在,本官拿了调度令,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等人审问完了,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还真的是,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39.第39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这顾生却是个木头, 又给人抛回去,惹得姑娘气恼的笑骂一句‘榆木疙瘩’, 这样的次数多了, 我们这些学子就偷偷给他起个外号,木头公子。 那会儿顾生一心在考试上听到了也只是笑笑随我们了, 不过后来却也闹了不少趣事, 尤其是客栈的老板本来还想让千金说给他,不过不好明说, 结果说了半天他也没懂,急得客栈老板直接说了,当时那千金是个美人,我们还打赌来着, 觉得十拿九稳的事,结果他却直接拒了, 拒绝的理由还是未立业如何成家。 客栈老板觉得他就是推辞,当时我们都觉得他怕是眼光高,也不知哪家的千金能入他的眼,可如今竟然都还未娶妻。不仅如此,不过三年竟然还惹了这种事,微臣听说的时候,着实诧异,他那般的人品怎么会杀人呢?” 周帝听完眉头不知为何皱得更紧了:“就这样?” 岑元瀚似乎不知要不要说, 还是咬着牙一起说了:“……自然还是有别的, 就是微臣说到兴头上, 就多说了几句告知殿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提的,就是三年前琼林宴上,微臣跟顾生一起经过一处时,当时迎面走来一个宫女,经过我们时脚下差点一滑,顾生替她挡了一下,结果不小心被她给撞进了池水里。当时若是顾生要是拉一把那宫女倒是能稳住,可他没拉,就那么掉下去了,这样一看真不愧有‘木头公子’这个外号。不过微臣后来问他,他说男女有别,若是被别人瞧见了,他以后出了宫倒是没什么,可宫女被人说了闲话在宫里反倒不好寸步难行。后来他就那么湿漉漉穿了一身衣服回去了,微臣听到殿下说起,就没忍住说出来了,顾生倒是一个难得的正人君子。” 岑元瀚说完许久,周帝都没开口,只是脸色并不好看,好半晌才古怪问道:“当时你是跟顾云绗一起的?” 岑元瀚道:“回禀皇上,是的,我们住在一个客栈里,又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探花,也就一起过来了。” 他说完就低下头没敢再开口了。 御书房内却在岑元瀚说完之后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周帝的脸色极不好看。 他是皇帝,一国之君,他很少能记住人,这顾云绗却是一个,他能记得顾云绗的缘由有三:一则这人年纪轻长得着实是好,加上当时文采飞扬他很是看好,以及当时他写的文章他读了不少,与他的某些想法极为切合; 二则就是当时章相爷极力在他面前夸赞这顾云绗,他一开始还觉得不错,相爷与他眼光一样,可后来章相爷说多了,他就多疑了,好在后来章相爷说顾云绗虽说文采不错,但是难免少不了风流韵事,才来京中许久,就已经与几位未出阁的姑娘私下互赠信物,他当时虽然不喜,却惜才,更何况,有些缺点反倒跟让他放心; 前两条若是还算是好的印象让他能记住,这第三条却是不好的。 他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甚至后来琼林宴上寻了个不大不小的错只给他指了一个七品县令正是因为这件事,当时他本来是有意让他进翰林院,圣旨他都拟好了,来琼林宴的途中,却是遇到了一个躲在暗处哭哭啼啼的宫女,等将那宫女抓出来,却是衣衫不整。 他当时就怒了,这宫女后来直接一头撞死在他面前了,只是撞死之前说她被状元郎调.戏已经无颜存活,不如以死明志。 他当时着实被气到了,虽然一个宫女他还看不上,可他钦点的状元郎调.戏到他的宫里来,简直……岂有此理。 可这种事他又不想说出去,毕竟状元郎是他自己钦点的,调.戏的还是宫女,是他后宫的宫女,等同于他的人,这传出去岂不是折了他这个皇帝面子,杀了顾云绗事小,他堂堂一个皇帝丢不起这个人。 周帝当时憋着一口气去了之后,本来还半信半疑,结果看到顾云绗一副狼狈的模样回来,加上之前章相爷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及顾云绗的“风流”,他自然先入为主觉得对方的确是动手了,加上那宫女如此烈性,他怒火攻心,却又不想丢了脸面说出去,干脆将这件事瞒了下来,寻了另外一个不大不小的错,将顾云绗这个状元郎给贬到这辈子不可能回来的荒凉之地。 周惜琰也没说话,只是余光却是不经意扫过周帝,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三年前用别的不大不小的错处理顾云绗之后,他觉得这是自己皇帝生涯的污点。 他觉得自己竟然钦点了这么一位,之后很久都未在关注顾云绗,直到顾云绗重新出现在耳边,怕是这几日周帝已经将这三年来顾云绗的所作所为都打探清楚了。 周帝估计心目中已经承认顾云绗是个好官,却依然不喜。 但是若是突然有人告诉他,他心目中一个下流胚子,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反而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而当年所谓的事不过是“陷害”。 那么势必会对周帝一个冲击,但是他为了保存面子不会说出来,可不代表他不在意。 章相爷当年抓住了周帝好面子这个心理来构陷顾云绗,那么如今周帝回过味来,一个胆敢利用君心来谋害一个栋梁之才的相爷……还是一个掌握大权的相爷,怕是周帝这心里得特别不是滋味,夜不能寐了。 岑元瀚不是章相爷,他只是一个编修,他所言之事也不是大事,稍微查一下就能知道,所以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否则很容易拆穿。 所以岑元瀚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而他一个皇帝却被一个臣子利用了。 君臣君臣,他是君!他相爷是臣! 周帝当年以为顾云绗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也就没再过问过那件事,章相爷怕是也想到了,所以才敢这么大胆。 不过怕是连章相爷都没想到,他拉拢不过来宁愿毁了的人,竟然在那样荒凉的地方都能做出一番功绩,甚至还将事情闹大,闹到了京中,人尽皆知。 周惜琰等看到周帝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直到周帝这是明白章相爷当年的手段了,嘴角弯了弯,故作不解:“父皇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脸色这么不好?” 周帝摆摆手,他现在气得想杀人:“朕想起来还有事,皇儿先去瞧瞧你母妃准备好了没有,今晚上的宴席,你母妃也参加,你跟你母妃一起过来吧。还有岑卿家,你也回去准备准备。” 周惜琰只当是没看到周帝黑青的脸,拱拱手,与岑元瀚一前一后离开了。 等远离御书房,周惜琰与岑元瀚分道时,经过他身边,很快道:“多谢。” 虽然有炜亲王这层关系在,可也不是谁都敢在皇帝面前说出那番话,还演得这般惟妙惟肖,这岑元瀚果然不一般。 岑元瀚听到周惜琰的话,脚下一顿,却没停留继续往前,他走出很远,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盯着周惜琰的背影消失,才将头转过来,继续往前走,嘴角却是扬了扬。 当年琼林宴后他想了很久都没明白,皇上怎么突然说变脸就变脸了,明明顾生是状元之才,却反而仕途不如他们。 他隐隐觉得不对劲,直到后来很久,他在京中待得久了,看到这繁华背后的脏污不堪,他想到当初在客栈章相爷对顾生的拉拢,想到后来顾生拒绝之后的下场,他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宫女。 只是当时已经过去太久,他人微言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直可惜顾生的抱负与才能,过往曾经无数次在脑海里演练这一幕,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对方,若是能有机会替他说上哪怕一句。没想到……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摸着周惜琰的头:“你想让母妃帮你救谁?”这孩子一回来就珍而重之提出这件事,怕是对她而言很重要。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周惜琰颌首,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可想到之间见到顾云绗的模样,再对比之后对方在狱中被磋磨的模样,尤其是对方最后在她死后悲决的神情,周惜琰眼圈泛红,哑着嗓音开口:“对,后来那人知道我是女子之后,借着这个由头朝沈家发难,却又不想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丢了他的人,干脆寻了一个由头,直接发难将我贬为庶民,入了牢狱,判了终生被囚。” 说到这,周惜琰咬紧了牙根,她上辈子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那人之前给予她的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因为有所图想要控制沈家,所以那人愿意把她当个玩意儿宠一宠,让人以为她这个七皇子在皇帝心中有多受宠;看一旦她这枚棋子没用了,就直接成了一枚弃子。 40.第40章 此为防盗章  只要周帝有这个想法, 那么他就会对沈家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很是宽容, 甚至纵容,反而对章相爷这边很是苛刻,抓住这个机会, 接下来她能利用这点, 为沈家谋势, 并借着这个机会, 借着周帝的口, 来为顾云绗洗刷冤屈, 并为他铺就一条青云路。 等周帝再觉得沈家势大想要再重新制衡的时候, 他们沈家已经完全有把握将章相爷等人彻底压得翻不了身。 周惜琰猜得不错,周帝等他们走了之后, 立刻就派了暗卫去查顾云绗在客栈的情况, 只要证明所言非虚,那宫女之事绝对就是陷害。 一个对于妙龄良家女子公然示情都无动于衷的学子,怎么可能突然就想调戏宫女?还是当着即将同朝为官的同僚的面? 他对于一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有人敢蔑视他的权威,敢利用他这个一国之君。 周帝这次动用的是自己这边的人,章相爷这边并不知晓,为今晚上彻底除掉顾云绗顺便给沈老上眼药做准备,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 章相爷掐着时辰进了宫。 这场宫宴是在御花园举行的, 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尽数到场, 打扮得极为华贵得体, 他们大多数不知皇上的心思,可往年没说腊八要举行宫宴,今年突然如此,就忍不住让他们动了别的心思。 前几日皇上刚封了七皇子王位,还赐了府邸。 听说今晚上不仅章皇后会在,沈贵妃也在,莫非说是宫宴,其实就是打算为七皇子选妃的?有意搭上七皇子这条线的,将府里适龄的嫡女都带过来了,好好的一场宫宴最后倒是成了一场“相亲宴”。 周惜琰不知这点,她是陪着沈贵妃一起过来的,到了之后,沈贵妃去见章皇后,她则是打算去接沈老。 结果沈老却是提前到了,她惊喜之下过去刚想打招呼,就看到沈老身后站着的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袍,稍微变了变发型,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细看的话根本想不到这人长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垂着眼正站在沈老身后,恭恭敬敬听着什么,等沈老有什么要求,就立刻去准备。 周惜琰后来死后很久将顾云绗的音容面貌几乎都刻在脑海里,所以只是瞧着身形就极为眼熟,加上对方露出的侧脸,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没想到顾云绗会来,想到等下要做的事,低咳一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这倒是成了现场版了。 虽说最后顾云绗都会知道,可莫名的……这种当着对方的面给他做什么的感觉,很是奇怪,她搓了搓脸,才走过去,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情绪,淡淡拱手客气道:“外公。” 沈老像是也不太热情的模样,只是“嗯”了声:“坐吧。” 周惜琰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顾云绗的视线在身后一侧落在她身上,她挺直着背脊没回头去看。 不多时,章相爷到了,同相熟的几位王爷大人等打过招呼之后,才到了沈老这里,笑了笑:“沈老可有两年没进宫了,身子骨可还好?” 沈老头也没抬:“劳章相爷费心,老夫身子骨虽说不算硬朗,但好在心平,活得自在,这人一心态平了,吃得好睡得好,这身体就坏不了。不过老夫倒是瞧着章相爷眼下青黑,面容灰沉,怕是这几日没睡好吧?像我们这些年纪大了,可得休息好,否则,哪日睡下去没醒来,那可就糟了不是?” 章相爷嘴角抽了抽,哪里听不出沈老在说他坏事做多了睡不好早晚出事?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不能说什么,笑了笑:“沈老说的是,我还有事,就先过去那边了。”说罢,朝周惜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等落座之后,朝着不远处瞥了眼,有小太监立刻就跑走了,显然是去做准备了。 周惜琰嘴角扯了扯:这人啊,不能太得瑟了,否则啊,容易摔。 等章相爷走后,周惜琰忍不住还是借着喝茶的功夫向后看了眼,她担心顾云绗看到章相爷会不会心里不舒服,结果没想到偷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对上了顾云绗正瞧过来的目光,她立刻将头给转了过来,差点呛到,低咳一声,坐直了。 结果身后的人还“贴心”问了句:“殿下可要再添点茶水?” 周惜琰忍不住瞥他一眼:“行吧。”每次偷看她作甚?就是他差点让她呛到了,还故意这么问? 她发现之前她是不想让顾云绗跟她这么生分,真的把她当一个主子般的存在,可如今发现,这厮似乎朝着另外一个极端去了,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年纪相仿的同辈了。 可不得不说这样几乎是站在同一个高度这样相处的模式,反而让她更自在。 顾云绗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当真是倒了,还贴心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周惜琰却是故意道:“是吗?那万一要是不行呢?” 顾云绗被周惜琰倒是问到了,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沈老低咳一声。 他一开始还担心这两孩子能不能说到一起去,一个闷一个冷,结果他这真是多担心了。 周惜琰坐直了,顾云绗也不敢在老师面前说什么了,殿下好歹是王爷,这过了也不妥,估计沈老也心疼外孙子了。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周帝终于姗姗来迟,众人齐声行礼。 周帝声音淡淡地让他们坐下来,听不出起伏。 只是等周惜琰不经意瞥了眼,看到周帝望着章相爷的那一眼,终于放下心,今晚上的好戏怕是章相爷这个主角不想当也得硬着头当了。 她不信周帝对那位知州的事当真一点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章相爷的手伸到他面前,想用他这个皇帝来达到目的,反而触碰了周帝一直掌控的那块大饼。 如此本末倒置,周帝想拿章相爷当一把刀这没什么,可若是章相爷想他这个皇帝当刀来用,那章相爷可就想握刀柄却不小心握成了刀刃,先自伤三千。 周惜琰原本是想等之前的事解决之后,将三年前琼林宴上的事为顾云绗正名,如今只是提前而已。 炜亲王大步走进大堂,坐在首位上。 周惜琰拱手施礼,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来,只是刚刚看到炜亲王那一眼,对方明显眼底带了气,她这辈子如今这会儿没得罪过炜亲王,反而因为她这会儿心性简单不牵扯朝堂之事,不如大皇子他们表面上客套背地里使刀,炜亲王反而更看好她。 往日在朝堂上遇到,炜亲王也都是笑脸相迎。 让炜亲王突然表现到明面上,怕是炜亲王知晓了昨日的事。 平雯郡主不是多嘴之人,更何况,这种事对女儿家而言即使是父王也不便开口,那就是炜亲王私下里探出来的。她心里有了计较,反而淡定下来,拱手道:“小侄儿今日来是想问问平雯堂妹可还好?” 炜亲王的确心里有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小子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可他没想到,周惜琰直接开门见山,他脸色好看一些:“她没事儿,不过……昨日出去一趟回来就一直哭,本王倒是好奇,昨日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这般伤心难过?” 他有意试探,周惜琰有意交好,她本意没打算将炜亲王拉拢过来,上辈子炜亲王参与其中,最后却并没有落得好。 沈家落败之后多年,炜亲王终于在一次知道真相,可那时候章家早就权倾朝野,大皇子为帝,章皇后为太后,章相爷把持朝堂,炜亲王那时候因为与沈家斗,早就是个空壳子,以卵击石的结果,下场凄惨。 可刚刚那一刻,她改了主意。 与其以后让章相爷再利用炜亲王,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炜亲王合作。 想通了,周惜琰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对上炜亲王为平雯郡主抱不平的双目:“皇叔,我倒是觉得堂妹丢了这门婚事,反倒是好事。” “嗯?”炜亲王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周惜琰道:“虽说皇叔没让温将军说出去,可堂妹适龄,温荣熙又弱冠到了娶妻的年纪,皇叔虽说去的隐蔽,可一旦被有心人看到,稍微一想也就知是何事。到时候想瞒却也瞒不住,侄儿也正是从这里瞧出的,更何况,堂妹与温荣熙是在一品斋遇到的,两人频频偶遇,不少人也看在眼里,纸里是保不住火的。” 41.第41章 此为防盗章  婢女一看这就懂了, 连连应了:“是、是……” “还有, ”周惜琰继续吩咐:“不许说出去你家姑娘见过我。” 婢女只剩下点头了,殿下说的都是对的, 她丝毫不敢看周惜琰的脸,只是想到七皇子传闻中那张脸忍不住红了耳根,等周惜琰嘱咐完,匆匆提着膳盒就走了。 周惜琰等婢女离开之后,这才重新看向平雯郡主:“你就坐在这里用膳。”随即看向顾云绗,“能不能去跟一下?” 顾云绗对上周惜琰沉沉的双眼, 回想了一番之前的对话,若有所思,颌首:“等着。” 说罢就先一步离开了, 他很快就去而复返。 周惜琰也没问别的,让人上了膳食,开始用膳。 她与顾云绗倒是吃得好,平雯郡主却是吃得心不在焉,她刚刚被周惜琰知晓她与温荣熙私下商谈婚事给惊住了就没想起来,随后忍不住疑惑, 七堂兄是怎么知道的?堂兄怎么是这种反应?她一直以为无论谁会阻止, 至少七堂兄不会。 温二哥是七堂兄的伴读, 当了这么多年, 听说情同手足, 温二哥是这般好的人, 爹不同意是因为不了解, 可七堂兄是了解的。 可她怎么觉得堂兄似乎……很不高兴? “堂、堂兄……你是不是……”平雯郡主想问周惜琰是不是不同意,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 本来这种事就听羞人的,此刻更是只能埋头用膳。 顾云绗却是多看了周惜琰一眼,对方就这么确定那温荣熙会去? 周惜琰不确定,却又七成的把握,若是对方真的不去,那她就将事情摊牌之后让平雯郡主自己去守去查去看,可若是能凑巧,她还是愿意多替平雯郡主走这一步。 她了解温荣熙,这人表面上温润尔雅,内里却是嫉妒心极强,为了与温家大哥争强好胜,获得温将军的注意与称赞,如今得罪了章相爷,他绝对不会想丢了这门婚事。 他既然想要与平雯郡主见面,肯定作了一番准备,甚至精心装扮,还提前请了假,结果,等他做完这一切,却发现他相约的人不来了? 她故意让婢女告诉是平雯郡主的爹不同意,也就是炜亲王。 这代表着炜亲王到现在都不承认他,温荣熙心高气傲,怕是这会儿气炸了,却面上又要表现的一番善解人意,可等婢女走了,他怕是窝了一肚子气。 温荣熙这人,为了装这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自然不能在外面露出他的真面具,可他却需要发泄的途径,而这个地方,就是他那个外室。 外室完全依靠他而生,他在外室那里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所以温荣熙想要纾解从平雯郡主炜亲王甚至温将军那里得到的“羞.辱”都会到外室那里爆发出来,等出了那道门,他又是翩翩君子,实则不过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周惜琰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抑郁不悦,她沉着脸坐在那里,平雯郡主更不敢说话了。 等了没多久,婢女回来了,周惜琰让她先回去,婢女看平雯郡主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匆匆就回去了,等踏出去才拍着胸口:殿下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顾云绗看出周惜琰情绪不佳,却没多嘴打扰。 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也看出来这小公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心里有底,果然不多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温荣熙真的去了那里。 顾云绗朝着周惜琰点了点头,周惜琰收到之后,揉了揉眉心,松口气的同时却又为平雯郡主不值,为前世冤死的平雯郡主不值。 她收回手,看向平雯郡主,瞧着抬头弱弱看她却双眼都是单纯无害的少女,她才满十五岁,刚及笄没多久,上辈子却成了牺牲品,既然这一世还来得及,她不会让她再有事了。 周惜琰站起身:“你随我来。” 平雯郡主赶紧起身,不知为何,她心里惴惴的却又莫名鼻子发酸,她刚刚看过去,就看到七堂兄眼底看着她时的怜惜与心疼,那种情绪,让她像是看到了父王。 母妃早逝,父王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本来一直都是好好的,可这段时间父王因为温二哥的事对她又怒又气,却还是点了头拉下脸去替她前往温府。 本来她这些时日一直为了能嫁给温二哥努力,她想着早晚父王都会明白温二哥的好,可不知为何,刚刚看到堂兄这眼神,她就想起了父王,想着父王这些时日房间里亮了大半夜的烛火,心里酸酸的,这么久了,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何不仅是父王还有七堂兄……都这么反对? 等到了外面,三人上了马车,周惜琰看向平雯郡主,随着马车哒哒驶动,周惜琰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 平雯郡主愣愣接过来,瞧见上面是一处地址,离这里距离不近。 她茫然地抬起头:“堂兄,这是什么地方?” 周惜琰:“我们要去的地方。” 平雯郡主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女子是谁?我们为何要去见她?我认识她吗?”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个人认识。”周惜琰道。 平雯郡主望着周惜琰,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谁……认识。” 周惜琰:“温荣熙。” 平雯郡主手里的宣纸没抓紧飘到地板上,愣愣的:“什、什么?” 周惜琰道:“我其实来这一品斋不是来用膳,是为了见你。私下里我查到你正在与温荣熙谈婚论嫁,可有些事,我却想提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无所谓,想继续跟他成就一段姻缘,那我们就掉头回去,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若是你受不了,不认同这种事,想亲眼瞧一瞧从此让自己绝了心思,那我们就过去。” 平雯郡主茫然的没说话,周惜琰继续道:“这是一位女子的住处,她是一名舞姬,不过如今被赎身,为她赎身的相信你也猜到了,正是温荣熙。她是温荣熙的外室,已经快一年了。温荣熙此刻就在前往这里的地方。现在我说完了,你选择去还是不去?” 平雯郡主许久才能明白周惜琰话里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立刻涌上泪水,下一刻迅速偏过头去,再低下来。 周惜琰没说话,将头偏过去。 顾云绗也偏了过去。 许久,周惜琰才听到一声很轻带着哽咽却坚定的声音:“……我去。”顿了顿,像是怕周惜琰听不到,或者说给自己听,她又重复了一遍:“堂兄,我去……” 周惜琰心底警惕心大起,若是顾云绗真的认出昨日在沈府的她跟如今的是一个,那这个她暴露了,顾云绗怕是会猜出她就是七皇子,到时候两人之间的相处…… 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她当成一个主子来看。 她在平雯郡主开口前,阻止道:“堂妹,他只是跟我坐一起,并不认识。” 说着朝对面的顾云绗一拱手:“让这位兄台见效了,堂妹这是误会了。鄙姓戚,不知兄台贵姓?” 顾云绗一开始就没将周惜琰跟宫里那位七皇子放在一起,毕竟他还真没见过哪位皇子会直接扮作小厮在刑部的大堂上为一个嫌疑犯据理力争,加上周惜琰太过平易近人,也没什么架子,更加跟传言中性子冷漠孤僻大周最受宠的七殿下天壤之别。 顾云绗想了想,京中的确有个皇亲国戚姓戚,他自然而然以为周惜琰是戚家的人,既然周惜琰不愿相认,他笑笑,摆摆手:“无妨。”随即重新低下头用膳。 周惜琰松口气,这才看向一脸茫然的平雯郡主:姓戚? 周惜琰朝她眨眨眼,后者恍然大悟,堂兄这是不想在外暴露身份,她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双手合十:我错了堂兄。 她差点忘了这茬了,本来还以为是相熟的,就自来熟了。 不过平雯郡主没想到七堂兄竟然还有这么一面,忍不住觉得两人的距离像是一下子拉近了,刚想说什么,突然她身边的婢女小声凑近她耳边,指着二楼下方的方向:“主子,是温二公子!” 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站起身看了眼,朝婢女嗔了眼,却红了脸,坐在那里偷瞄周惜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堂兄,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周惜琰离得近也听到了,她知道怕是这时候阻止也阻止不了什么,就嗯了声:“去吧。” 42.第42章 此为防盗章  几乎是顾云绗看过来的瞬间周惜琰就闪身躲到窗棂下, 她的额头抵着冰冷的栏杆,浑身因为那一眼而止不住发颤, 她忍不住想要立刻冲到囚车前让人将他放了, 将如今身陷囹圄的顾云绗护在自己这个如今最受宠的皇子身后。 可她清楚的知道不能,她十六岁时的认知与死时的二十岁完全不同,之后牢狱的两年更是让她知道, 她所谓的最受宠不过是父皇故意表现出来的, 她所以为此刻意气风发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被人欺骗而不知。 温荣熙当了她八年的伴读,却也在她不知不觉中伙同章皇后、章相爷那些人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 只要她此刻踏出去或者表现出任何异样, 很快就会禀告到章相爷那里,反而会害了顾云绗。 即使此刻多想见到顾云绗, 多想救她, 周惜琰依然忍了下来, 她的额头抵着被寒风吹凉的栏杆, 传递到四肢百骸,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可等她冷静下来再看过去时, 囚车已经渐行渐远, 只能看到那道站得笔直的倨傲身影,最后在周惜琰泛红的双目中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顾云绗背脊虽然依然笔直, 只是眉宇间的倨傲却是变成了疑惑,虽然那小公子躲得快他还是看清了对方当时一脸的悲伤以及眼底泛红, 尤其是对方瞧着他的神色像是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可怎么可能? 顾云绗眉头深锁, 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只是哪里还看得到?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再看向前方等着他的刑部大牢,神色冷凝面露冷戾。 周惜琰从楼上下来时依然恢复了淡定,下了楼眼底已经恢复了十六岁带着的意气风发,却又像是有心思笼罩,郁郁不快。她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下方等着的两个贴身小太监一身常服看到她迎上来,对于周惜琰这模样习以为常:“公子,可是要回去?” 周惜琰摇头:“先不回,刚刚温二哥答应送我一个人帮忙,我们先去工部。” 其中一个小太监愣了下:“啊?”被发现周惜琰看过来连忙改口,“公子你看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若是回去晚了怕是不妥,要不明个儿再?” 周惜琰扫了他一眼,一脚踹了过去:“去牵马!爷的事用得着你来教?” 小太监看她发了火,赶紧道歉去牵马不敢乱说话了,只是温二爷走之前让他注意着七皇子的动向如今却是没办法去提前报信儿了,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了。 一行三人去了工部,而这时温荣熙快马加鞭回了将军府却发现自己爹没在去军营了,他只能又重新骑马过去,这一来一回却也需要一个时辰。 周惜琰在狱中多年回忆最多的就是这些年的事,边回忆边骂自己蠢。 也多亏了如此,她将这些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出了顾云绗的事对方只是简略说了些,她没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这日是顾云绗被押送回京的时候,她也庆幸自己是这时候回来了,至少还来得及阻止隗运被杀。 周惜琰到了工部就直接去了工部侍郎那里,表明了来意,工部侍郎匆匆就赶了过来,一听说周惜琰讨要隗运就愣住了:“啊?殿下是、是说刚来的下面调上来的那个隗运?” “是啊,你们都水司还有别的?别废话了,温二哥已经答应将人暂时替我建琰王府,怎么?要本王把温二哥亲自喊过来?”周惜琰故意不耐烦地瞥工部侍郎一眼,她刚封王是众人皆知的事,更何况,早朝的时候父皇刚给她划了这块地方当新府邸也是朝臣都知晓的。 加上她的身份,工部侍郎哪敢真的当面去问,再说了,章相爷怕是还不敢告知工部侍郎这人的重要性,因着温荣熙在工部,所以直接将人暂时放在这里,她出其不意过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人带走就是为了这个。 否则等温荣熙去问过温将军,对方肯定不会同意。 故意同意了温荣熙明日再带人的说辞却先斩后奏,到时候温将军与章相爷后悔也来不及。 她从出生就在京中,而顾云绗三年前在京中昙花一现就去当了一个小县令,在他们眼中她与顾云绗不可能有交集,自然也不会怀疑,加上是温荣熙答应的,章相爷还想借着温荣熙来自己身边当细作自然不可能让温荣熙得罪自己。 这隗运……到了她手里那就别想再带走。 而这个关键证人留下了,顾云绗的案子就还有翻盘的可能。 既然重生回来了,她绝不可能还让顾云绗平白受此等冤屈,可她接下来的每一步却要走得更谨慎小心,错一步,都可能再次陷入万劫不复。 工部侍郎哪里敢得罪这正在风头的七皇子,这隗运是都水司如今温荣熙身边的人,世人皆知温荣熙又当了七皇子这么多年的伴读两人情同兄弟,看来应该是没错了。 工部侍郎连忙赔笑,让人去带了隗运过来。 这隗运本来答应章相爷就是为了好处,可到了京中却只是一个闲职也没安排重要的事宜他这心里没谱,一听说七皇子来了还讨要他给自己建府邸,顿时以为机会来了,是章相爷终于肯给他谋好处,欢天喜地的过来了。 周惜琰顺利将人给带走了,只是周惜琰带走人之后直接就带去了她外祖父沈老的府里,若非还有要事在身,再次见到外祖父周惜琰差点没忍住情绪外露,好在忍不住了,故意将隗运这人说得多讨她欢心,但是又带不回宫,只能先暂时留在他这里。 沈老一直心疼这个外孙女当年为了救长子,不得不将对方的身份隐瞒了下来,反而不得已当了十六年的皇子,尤其是对方如今年纪到了,却根本无法恢复女儿身,沈老心疼又愧疚,对于周惜琰的话自然都同意了。 周惜琰安排妥当隗运就回了宫,而这一切都带着那两个小太监让他们无法去禀告,所以等周惜琰回了宫,而那边温荣熙才从军营赶回来,可赶到宫门口时,宫门已经关了,而人如今在沈老府里,他为了一个刚入职没有任何任务的去重新讨要,怕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只能咬着牙想着等明日宫门一开他就立刻向七皇子将人讨要回来。 可周惜琰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周惜琰从进了宫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针尖上,直到来到她母妃的承福宫,一路走过来,望着这熟悉的一切,恍若隔世。她一步步朝前走,承福宫的宫人都没拦着她,满脸都是喜悦的行礼去禀告沈贵妃,也就是周惜琰的母妃,大周朝的贵妃娘娘。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的起伏,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母妃了,从两年前出事被关进大牢,她就再也没见过母妃。 后来在狱中她才听说,她母妃在她出事的时候去求父皇,可那个身居高位的男人从那时开始暴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他一直表现的欢喜他的母妃对她宠爱有加,可这一切不过是在想办法瓦解沈家在朝中的势力,她与母妃不过是对方安抚沈家的筹码。 借着这个大错,或者才当时事发的四年前也就是她重生归来的这个时候,知晓了她是女子之后,从章相爷开始出手,他们一起合谋毁了沈家。 周惜琰后来在狱中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的母妃“病故”。 可出事之前母妃还好好的,怎么可能会病故? 除非……是被害死了。 所以此刻再次踏进这里,周惜琰恍惚地跟着嬷嬷踏进了内殿,瞧着刚刚沐浴完容貌倾城贵气美.艳的女子,周惜琰死死抠着拢在袖中的手指,直到掌心黏腻一片,她才克制住,耷拉着头垂着眼没让人瞧清楚她眼底的神情。 沈贵妃歪在软榻上,周身几个嬷嬷服侍着擦拭头发,美目瞥了她一眼,以为她还在跟自己赌气也没开口,等一切妥了,才挥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 沈贵妃这才坐直了身体,保.养得宜的面容娇嫩白皙,红唇微启,叹息一声:“阿惜,还在怪母妃?” 周惜琰垂着眼突然转过身,沈贵妃一愣,眼底闪过黯然,这孩子从记事开始自己告知了她真相这性子越养越孤僻,原本想着有了伴读陪着性子会好一些,可未曾想,她竟是会看上那温家的二公子。 可她的身份怎么能轻易暴露? 沈贵妃原以为周惜琰还气自己阻止她要离开回自己的宫,可未曾想对方转身走到殿门口唤了她陪嫁的嬷嬷守着,之后竟是将殿门关了。 43.第43章 此为防盗章  作为一个心眼不怎么大还多疑自负的皇帝, 他怎么能容忍得了这种事,怕是章相爷如今在周帝心里就是一个心怀叵测的女干臣,尤其是这个女干臣如今大权在握。之前周帝会想着拿章相爷来制衡沈家, 那么今日之后, 周帝就会拿沈家来压制章相爷。 只要周帝有这个想法,那么他就会对沈家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很是宽容, 甚至纵容, 反而对章相爷这边很是苛刻,抓住这个机会, 接下来她能利用这点,为沈家谋势, 并借着这个机会,借着周帝的口,来为顾云绗洗刷冤屈,并为他铺就一条青云路。 等周帝再觉得沈家势大想要再重新制衡的时候, 他们沈家已经完全有把握将章相爷等人彻底压得翻不了身。 周惜琰猜得不错,周帝等他们走了之后, 立刻就派了暗卫去查顾云绗在客栈的情况,只要证明所言非虚,那宫女之事绝对就是陷害。 一个对于妙龄良家女子公然示情都无动于衷的学子,怎么可能突然就想调戏宫女?还是当着即将同朝为官的同僚的面? 他对于一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不代表有人敢蔑视他的权威, 敢利用他这个一国之君。 周帝这次动用的是自己这边的人, 章相爷这边并不知晓, 为今晚上彻底除掉顾云绗顺便给沈老上眼药做准备,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章相爷掐着时辰进了宫。 这场宫宴是在御花园举行的,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尽数到场,打扮得极为华贵得体,他们大多数不知皇上的心思,可往年没说腊八要举行宫宴,今年突然如此,就忍不住让他们动了别的心思。 前几日皇上刚封了七皇子王位,还赐了府邸。 听说今晚上不仅章皇后会在,沈贵妃也在,莫非说是宫宴,其实就是打算为七皇子选妃的?有意搭上七皇子这条线的,将府里适龄的嫡女都带过来了,好好的一场宫宴最后倒是成了一场“相亲宴”。 周惜琰不知这点,她是陪着沈贵妃一起过来的,到了之后,沈贵妃去见章皇后,她则是打算去接沈老。 结果沈老却是提前到了,她惊喜之下过去刚想打招呼,就看到沈老身后站着的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袍,稍微变了变发型,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细看的话根本想不到这人长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垂着眼正站在沈老身后,恭恭敬敬听着什么,等沈老有什么要求,就立刻去准备。 周惜琰后来死后很久将顾云绗的音容面貌几乎都刻在脑海里,所以只是瞧着身形就极为眼熟,加上对方露出的侧脸,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没想到顾云绗会来,想到等下要做的事,低咳一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这倒是成了现场版了。 虽说最后顾云绗都会知道,可莫名的……这种当着对方的面给他做什么的感觉,很是奇怪,她搓了搓脸,才走过去,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情绪,淡淡拱手客气道:“外公。” 沈老像是也不太热情的模样,只是“嗯”了声:“坐吧。” 周惜琰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顾云绗的视线在身后一侧落在她身上,她挺直着背脊没回头去看。 不多时,章相爷到了,同相熟的几位王爷大人等打过招呼之后,才到了沈老这里,笑了笑:“沈老可有两年没进宫了,身子骨可还好?” 沈老头也没抬:“劳章相爷费心,老夫身子骨虽说不算硬朗,但好在心平,活得自在,这人一心态平了,吃得好睡得好,这身体就坏不了。不过老夫倒是瞧着章相爷眼下青黑,面容灰沉,怕是这几日没睡好吧?像我们这些年纪大了,可得休息好,否则,哪日睡下去没醒来,那可就糟了不是?” 章相爷嘴角抽了抽,哪里听不出沈老在说他坏事做多了睡不好早晚出事?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不能说什么,笑了笑:“沈老说的是,我还有事,就先过去那边了。”说罢,朝周惜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等落座之后,朝着不远处瞥了眼,有小太监立刻就跑走了,显然是去做准备了。 周惜琰嘴角扯了扯:这人啊,不能太得瑟了,否则啊,容易摔。 等章相爷走后,周惜琰忍不住还是借着喝茶的功夫向后看了眼,她担心顾云绗看到章相爷会不会心里不舒服,结果没想到偷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对上了顾云绗正瞧过来的目光,她立刻将头给转了过来,差点呛到,低咳一声,坐直了。 结果身后的人还“贴心”问了句:“殿下可要再添点茶水?” 周惜琰忍不住瞥他一眼:“行吧。”每次偷看她作甚?就是他差点让她呛到了,还故意这么问? 她发现之前她是不想让顾云绗跟她这么生分,真的把她当一个主子般的存在,可如今发现,这厮似乎朝着另外一个极端去了,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年纪相仿的同辈了。 可不得不说这样几乎是站在同一个高度这样相处的模式,反而让她更自在。 顾云绗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当真是倒了,还贴心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周惜琰却是故意道:“是吗?那万一要是不行呢?” 顾云绗被周惜琰倒是问到了,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沈老低咳一声。 他一开始还担心这两孩子能不能说到一起去,一个闷一个冷,结果他这真是多担心了。 周惜琰坐直了,顾云绗也不敢在老师面前说什么了,殿下好歹是王爷,这过了也不妥,估计沈老也心疼外孙子了。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周帝终于姗姗来迟,众人齐声行礼。 周帝声音淡淡地让他们坐下来,听不出起伏。 只是等周惜琰不经意瞥了眼,看到周帝望着章相爷的那一眼,终于放下心,今晚上的好戏怕是章相爷这个主角不想当也得硬着头当了。 对方对章相爷也不是那么信任,不过是想拿章家来制衡沈家,从而来达到他坐收渔翁之利的稳赢。 若是她先将顾云绗当年的事说清楚,改变周帝对顾云绗的印象,这时候若是章相爷再去说顾云绗那件案子,也许一开始周帝会不喜,可随后却不一定了。 她不信周帝对那位知州的事当真一点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章相爷的手伸到他面前,想用他这个皇帝来达到目的,反而触碰了周帝一直掌控的那块大饼。 如此本末倒置,周帝想拿章相爷当一把刀这没什么,可若是章相爷想他这个皇帝当刀来用,那章相爷可就想握刀柄却不小心握成了刀刃,先自伤三千。 周惜琰原本是想等之前的事解决之后,将三年前琼林宴上的事为顾云绗正名,如今只是提前而已。 炜亲王大步走进大堂,坐在首位上。 周惜琰拱手施礼,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来,只是刚刚看到炜亲王那一眼,对方明显眼底带了气,她这辈子如今这会儿没得罪过炜亲王,反而因为她这会儿心性简单不牵扯朝堂之事,不如大皇子他们表面上客套背地里使刀,炜亲王反而更看好她。 往日在朝堂上遇到,炜亲王也都是笑脸相迎。 让炜亲王突然表现到明面上,怕是炜亲王知晓了昨日的事。 平雯郡主不是多嘴之人,更何况,这种事对女儿家而言即使是父王也不便开口,那就是炜亲王私下里探出来的。她心里有了计较,反而淡定下来,拱手道:“小侄儿今日来是想问问平雯堂妹可还好?” 炜亲王的确心里有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小子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可他没想到,周惜琰直接开门见山,他脸色好看一些:“她没事儿,不过……昨日出去一趟回来就一直哭,本王倒是好奇,昨日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这般伤心难过?” 他有意试探,周惜琰有意交好,她本意没打算将炜亲王拉拢过来,上辈子炜亲王参与其中,最后却并没有落得好。 沈家落败之后多年,炜亲王终于在一次知道真相,可那时候章家早就权倾朝野,大皇子为帝,章皇后为太后,章相爷把持朝堂,炜亲王那时候因为与沈家斗,早就是个空壳子,以卵击石的结果,下场凄惨。 可刚刚那一刻,她改了主意。 与其以后让章相爷再利用炜亲王,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炜亲王合作。 想通了,周惜琰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对上炜亲王为平雯郡主抱不平的双目:“皇叔,我倒是觉得堂妹丢了这门婚事,反倒是好事。” “嗯?”炜亲王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44.第44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章家光明正大的与她沈家斗, 她也能高看章家那些人一眼,可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既然提前让她知晓了这些,也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 摸着周惜琰的头:“你想让母妃帮你救谁?”这孩子一回来就珍而重之提出这件事,怕是对她而言很重要。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 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周惜琰颌首, 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可想到之间见到顾云绗的模样, 再对比之后对方在狱中被磋磨的模样,尤其是对方最后在她死后悲决的神情,周惜琰眼圈泛红, 哑着嗓音开口:“对, 后来那人知道我是女子之后, 借着这个由头朝沈家发难, 却又不想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丢了他的人,干脆寻了一个由头, 直接发难将我贬为庶民,入了牢狱,判了终生被囚。” 说到这,周惜琰咬紧了牙根, 她上辈子直到那一刻才知道, 那人之前给予她的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 因为有所图想要控制沈家,所以那人愿意把她当个玩意儿宠一宠,让人以为她这个七皇子在皇帝心中有多受宠;看一旦她这枚棋子没用了,就直接成了一枚弃子。 她甚至都不想再喊那人父皇,她无法想象对方到底能有多狠心。 上一刻还与她父子情深,下一刻就直接将她下了大狱,甚至纵容章家的人对她百般凌.辱。 周惜琰抬起手遮住了脸:“我入了狱之后被人强行灌了一碗药,等醒来之后……就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公主周蔓绮做的,她一边利用温荣熙从我身上获得消息,一边却又嫉妒吃醋,所以忍到我入狱之后,就让人给我下了药,弄瞎了我,她原本还想毁了我这张脸甚至……可这一切都被顾云绗也就是我想让母妃救的人将那些人拦了下来。后来两年也是他一直帮我挡下了这一切。甚至、甚至……” 周惜琰遮住了眼底的湿润,勉强克制住,才咬着牙口齿清楚地说出口:“后来外祖父一家出事的消息传来,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就没挺过去。狱中两年,周蔓绮几次三番想对我羞.辱,也都被他挡了,我死了,他怕我的尸身被发现是女子以及周蔓绮可能对我的尸身做什么,就……就用一样东西换了我死后被好生安葬。” 沈贵妃的眼圈也红了,她揽着周惜琰的肩膀,只是从对方这般平静叙述就能体会到之后的痛楚,让她心疼不已。 她护了十来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死得这般惨,甚至死了差点连一张草席都得不到。 她没再继续问周惜琰,只是这几句就够了,她怕这孩子再被人哄骗,本意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可如今……既然对方能护她到这种程度,那绝不可能会是章相爷的人了。 “别难过了,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娘帮你,如今沈家还在,娘还在,你能靠着娘,有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不怕。” 沈贵妃的安抚如沐春风般抚平了周惜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痛不定的心,她的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胸前,轻声道:“母妃,他叫顾云绗,因为要进京告御状,而那人买通了章相爷,途中陷害他杀了一门。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而是章相爷派去的人动的手,这件事经由当地一个主事着手安排下去,他也是知情人。事发之后顾云绗被关了起来,一路押送到了京中,这隗运也进了京,章相爷给他保证来京之后会给他谋个好差事,实则是打算杀他灭口。 只是这隗运也怕章相爷翻脸不认人,所有留了一些证据,章相爷一边安抚这隗运,一边正在寻找,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我将这隗运借由建府邸的事从工部讨了过来,回宫之前送到了外祖父那里,可我不敢跟外祖父说这些,所以……还需要母妃您寻个由头保住这隗运的性命,还有就是,想办法这两日在刑部大牢对顾云绗照拂一二。” 之后的事她会尽快去找到另外的人证为顾云绗洗脱嫌疑。 她既然回来了,那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沈贵妃懂周惜琰的意思,她信这孩子的话,可父亲不一定会信,即使要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也需要一段时间,可救人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只是…… “我怎么听着这顾云绗这名字这般耳熟?”沈贵妃本来还不觉得,越想越觉得似乎是从哪里听过这名字。 周惜琰一愣:“母妃你认得顾云绗?” 沈贵妃一直在想,突然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怪不得这名字听着耳熟,是几年前她父亲也就是沈老在她耳边感慨了几声,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亲这般可惜一人,这才记下了。 可没想到这个人冥冥之中竟然还真的跟他们沈家有渊源,之后竟然跟周惜琰待在一处牢狱,阴差阳错还为她的皇儿做了最后一件事,即使这些事还没发生,上辈子的这份恩情她也记下了:“母妃不认得他,不过三年前的琼林宴上倒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琼林宴?”周惜琰一愣,那不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么? 既然顾云绗三年前参加过琼林宴,那他是那时候的进士? 沈贵妃倒是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那少年郎的姿容太好,让人记忆犹新,加上后来出事又听了父亲可惜之下的一番感慨也就记住了。 “他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还是皇上钦点的。只可惜,当时琼林宴上他犯了一点错,本来皇上已经点了他去翰林院,可也就因为这点,只封了一个七品县令,说是七品其实很不妥不是个好去处……听你外祖父说那里很是荒凉,一旦去了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再回京。” 周惜琰是知道顾云绗出事的时候是个县令,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顾云绗除了入狱这件事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她并不知道对方曾经还……“他当时犯了什么错?”她三年前怎么不记得? 沈贵妃此刻的情绪已经平缓,面容也恢复了柔和,她与周惜琰已经很久就这么说过话了,让她的心柔软之极,摸着周惜琰的脑袋,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周惜琰,仿佛又回到儿时这孩子对她很亲近,也喜缠着她,只是后来才疏远了。 沈贵妃声音平缓:“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但正好戳中了皇上的痛楚,也是章相爷故意为之。他当时直接拒了章相爷的拉拢以及攀亲,拒绝的毫不留情,驳了章相爷的面子,章相爷这人心狠手辣,不为他所用的,他自然是不会留。也就有了后来琼林宴上的事,你外祖父当时极为看好他,他也仰慕你外祖父的名声与正直不阿,原是打算入你外祖父的门下,结果……章相爷与我们沈家不对付,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送到我们如虎添翼?干脆也就毁了,你外祖父知道的时候想进宫求情,皇上根本不见。” 没想到一别三年,这人竟是再次回到了京中,却是被押送回来的。 周惜琰攥紧了拳头,想到章相爷的所作所为,更是恨到了牙根上。 沈贵妃握着她的手,一根根伸直了,望着她眼底灼烧的恨意:“母妃知道你恨,可既然回来了,就莫要同之前那般莽撞,母妃会帮你的,还有沈家,莫要被仇恨迷了眼,毁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周惜琰重重颌首:“母妃,孩儿知道。可我怎么不记得三年前……”她记得自己每次都会去琼林宴,可怎么不记得见过顾云绗,若是见过,她肯定记得。 沈贵妃道:“你忘了,当时你因为温家那小子惹了事你差点没命,我当时要赶他出宫你跟我赌气,故意没去?” 周惜琰被沈贵妃一提醒终于想起来了,三年前琼林宴会之前她被温荣熙撺掇着出宫游玩,谁知当时差点在宫外出事,母妃知晓之后一怒之下要赶温荣熙出宫。 可她不肯,因为当时出事的时候温荣熙一力护着她,手臂为救她受了伤。 她当时感动又愧疚,自然不肯将“恩人”送出宫,母妃越是要赶她越是跟母妃赌气,当时就跑到温荣熙的偏殿照顾他,自然也就错过了那场琼林宴。 可后来她才知道,当时遇到的意外出事,也是温荣熙故意用的苦肉计,就是想让她彻底对他信任上心,可她当时年纪轻,温荣熙又是她自小的玩伴,也是从那次“救”她开始,她才对温荣熙越发上心。 可谁知,所有的温情,不过是布满倒刺的陷阱钩织成的,只为了猎捕她。 周惜琰忍不住想,如果三年前她去了……是不是就能看到顾云绗当年意气风发的一面?也许她还能帮对方说上话…… 周惜琰因着眼睛肿了怕被人看出异样,晚上干脆歇在了沈贵妃这里。 大概是这些年在狱中都未睡好,她这一晚也睡得很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境刀光剑影,到处都是血都是杀.戮,直到后半夜…… 45.第45章 此为防盗章 他愣了好半天才看过去:“洪大人?你说……不能?理由呢?”不过就是调用一下而已, 于情于理他这么要求都没问题, 都是为大周朝的黎民百姓办事的,怎么就不能了?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 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 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 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没想到还真是巧了,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 这正好在, 本官拿了调度令,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 等人审问完了,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 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 还真的是, 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紧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却也不敢放松,从怀里再掏出一样东西,快走两步摊到一旁记录的主事,让他呈给李尚书。 主事看了眼,惊讶大理寺这准备的够齐全的啊。 他起身,将东西递了上去,李尚书搭下眼皮扫了眼,当场愣住了,这若是洪鹤鸣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写。 摆在李尚书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书,上面已经书写妥当,洪鹤鸣的官印印泥已经盖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盖印就行了。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抬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请吧?” 李尚书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看出洪鹤鸣这老匹夫够能装的啊,平日里派人来刑部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转眼就让他下不来台。等这件案子了了,他这刑部跟大理寺没完! 李尚书让主事将笔拿过来,望着面前并案的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垂眼瞧着,迟迟没有落笔。 这时,刑部外匆匆一匹马疾驰而来,马鞭甩得虎虎生威,紧赶慢赶到了刑部近前,摸着额头上的汗,翻身下马也顾不上这马,拿着一封信就要往刑部里冲,结果就在快要冲到门口时,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个乞丐,敲敲打打地将这人围了起来。 来人又气又急,却在刑部跟前又不敢乱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子扔给这些乞丐:“拿去分吧,爷有急事,快让开!” 那些乞丐看到银袋子直接开始争抢了起来,反而将这人围的更加无法脱困。 而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李尚书看完了文书发现并无任何不正常,就是寻常的并案文书,他看了稳稳坐在那的洪鹤鸣,莫不是真是他多疑了?这般想着,李尚书还是抬起手,迅速落款签下了自己的名讳,并落下印泥。 随着印泥落下,周惜琰这颗心,彻底定下。 这边并案立刻被刑部的衙役同时传到刑部外,顿时百姓都一阵缓声雀跃,那人急得差点都要杀人,怒吼:“都滚开!”这次是真动怒了,结果还没等他动手硬闯,那些乞丐一哄而散。 可等这人表明了身份冲进刑部,却已然迟了,他望着大堂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上首的位置走上去的洪鹤鸣,高举着信的手臂垂了下来。 周惜琰只当没看到这人,她的视线落在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顾云绗。 顾云绗没坚持说出声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顾云绗虽然想为邛平镇的百姓谋一条生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也不会白白牺牲,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隗运的出现让他看到端倪与转机,她知道顾云绗看出不对,对方在静观其变,可这也恰恰是她需要的。 她不需要顾云绗做什么,其余的一切,她都会替他办好。 让他再次堂堂正正走出这刑部,完成他上一世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 周惜琰眼睛有些热,赶紧偏开头看着与一脸不郁的李尚书坐在一起的洪大人。 周惜琰不知道的是,她的头转开的同时,察觉到她视线的顾云绗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从这小厮身上转过,却也没过多停留,可脑海里那个从始至终的疑问却也存在着:这人当真眼熟。 李尚书虽然不满,可职责所在,他想尽快完成这件案子,结案赶紧送走洪鹤鸣这尊瘟神。 就算并案又如何,这里是刑部,不还是要先审他的案子? 李尚书整了整官府,跟洪大人也不客气了,一拍惊堂木:“堂下隗运,本官且问你,你当初是如何发现顾云绗动了歹念谋划杀害徐家,又是如何开始实施,最后杀害徐家七口之后又一把火烧了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亲眼瞧见过顾云绗杀害被害人?” 隗运缩着脖子怯懦了下,他低着头,像是被李尚书吓到,开始絮絮叨叨将来龙去脉说出来:“……那天,就、就是出事那边,那会儿我还是柳水镇的主簿,这徐忠是给我们县衙送菜的,不过他不止给我们一家,也给别的酒楼供。那日白天的时候我对账发现县衙有笔银钱不太对,就是跟徐家的,所以我天黑交接之后就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县衙的衙役在酒肆喝酒,我就贪了几杯酒水,等我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的时候,就看到眼前都是火光,徐家前院已经被烧着了。那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我是从后巷过去的,当时后门还没烧起来,我刚想过去,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徐家后门匆匆出去,浑身血淋淋的……我当时还以为徐家是不是什么烧着了,可等我推开门就看到徐家的人血糊糊躺了满地……就是他!就是顾云绗他杀了徐家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杀了我这个人证,大人还要给下官做主啊。” 46.第46章 此为防盗章 等周帝再觉得沈家势大想要再重新制衡的时候,他们沈家已经完全有把握将章相爷等人彻底压得翻不了身。 周惜琰猜得不错, 周帝等他们走了之后, 立刻就派了暗卫去查顾云绗在客栈的情况,只要证明所言非虚, 那宫女之事绝对就是陷害。 一个对于妙龄良家女子公然示情都无动于衷的学子, 怎么可能突然就想调戏宫女?还是当着即将同朝为官的同僚的面? 他对于一些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代表有人敢蔑视他的权威, 敢利用他这个一国之君。 周帝这次动用的是自己这边的人, 章相爷这边并不知晓,为今晚上彻底除掉顾云绗顺便给沈老上眼药做准备,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章相爷掐着时辰进了宫。 这场宫宴是在御花园举行的, 文武百官携带家眷尽数到场,打扮得极为华贵得体,他们大多数不知皇上的心思,可往年没说腊八要举行宫宴, 今年突然如此,就忍不住让他们动了别的心思。 前几日皇上刚封了七皇子王位, 还赐了府邸。 听说今晚上不仅章皇后会在,沈贵妃也在, 莫非说是宫宴,其实就是打算为七皇子选妃的?有意搭上七皇子这条线的, 将府里适龄的嫡女都带过来了, 好好的一场宫宴最后倒是成了一场“相亲宴”。 周惜琰不知这点, 她是陪着沈贵妃一起过来的,到了之后,沈贵妃去见章皇后,她则是打算去接沈老。 结果沈老却是提前到了,她惊喜之下过去刚想打招呼,就看到沈老身后站着的人,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长袍,稍微变了变发型,遮住了大半张脸,不细看的话根本想不到这人长了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垂着眼正站在沈老身后,恭恭敬敬听着什么,等沈老有什么要求,就立刻去准备。 周惜琰后来死后很久将顾云绗的音容面貌几乎都刻在脑海里,所以只是瞧着身形就极为眼熟,加上对方露出的侧脸,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没想到顾云绗会来,想到等下要做的事,低咳一声,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的,结果这倒是成了现场版了。 虽说最后顾云绗都会知道,可莫名的……这种当着对方的面给他做什么的感觉,很是奇怪,她搓了搓脸,才走过去,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的面她只能压下心底的情绪,淡淡拱手客气道:“外公。” 沈老像是也不太热情的模样,只是“嗯”了声:“坐吧。” 周惜琰在他下首的位置坐下,她能感觉到顾云绗的视线在身后一侧落在她身上,她挺直着背脊没回头去看。 不多时,章相爷到了,同相熟的几位王爷大人等打过招呼之后,才到了沈老这里,笑了笑:“沈老可有两年没进宫了,身子骨可还好?” 沈老头也没抬:“劳章相爷费心,老夫身子骨虽说不算硬朗,但好在心平,活得自在,这人一心态平了,吃得好睡得好,这身体就坏不了。不过老夫倒是瞧着章相爷眼下青黑,面容灰沉,怕是这几日没睡好吧?像我们这些年纪大了,可得休息好,否则,哪日睡下去没醒来,那可就糟了不是?” 章相爷嘴角抽了抽,哪里听不出沈老在说他坏事做多了睡不好早晚出事?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还真不能说什么,笑了笑:“沈老说的是,我还有事,就先过去那边了。”说罢,朝周惜琰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去了自己的位置,只是等落座之后,朝着不远处瞥了眼,有小太监立刻就跑走了,显然是去做准备了。 周惜琰嘴角扯了扯:这人啊,不能太得瑟了,否则啊,容易摔。 等章相爷走后,周惜琰忍不住还是借着喝茶的功夫向后看了眼,她担心顾云绗看到章相爷会不会心里不舒服,结果没想到偷看过去的时候,却是对上了顾云绗正瞧过来的目光,她立刻将头给转了过来,差点呛到,低咳一声,坐直了。 结果身后的人还“贴心”问了句:“殿下可要再添点茶水?” 周惜琰忍不住瞥他一眼:“行吧。”每次偷看她作甚?就是他差点让她呛到了,还故意这么问? 她发现之前她是不想让顾云绗跟她这么生分,真的把她当一个主子般的存在,可如今发现,这厮似乎朝着另外一个极端去了,完全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年纪相仿的同辈了。 可不得不说这样几乎是站在同一个高度这样相处的模式,反而让她更自在。 顾云绗嘴角忍不住扬了扬,当真是倒了,还贴心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可以喝了。” 周惜琰却是故意道:“是吗?那万一要是不行呢?” 顾云绗被周惜琰倒是问到了,刚想说什么,一旁的沈老低咳一声。 他一开始还担心这两孩子能不能说到一起去,一个闷一个冷,结果他这真是多担心了。 周惜琰坐直了,顾云绗也不敢在老师面前说什么了,殿下好歹是王爷,这过了也不妥,估计沈老也心疼外孙子了。 宴席快要开始的时候,周帝终于姗姗来迟,众人齐声行礼。 周帝声音淡淡地让他们坐下来,听不出起伏。 只是等周惜琰不经意瞥了眼,看到周帝望着章相爷的那一眼,终于放下心,今晚上的好戏怕是章相爷这个主角不想当也得硬着头当了。 只要她此刻踏出去或者表现出任何异样,很快就会禀告到章相爷那里,反而会害了顾云绗。 即使此刻多想见到顾云绗,多想救她,周惜琰依然忍了下来,她的额头抵着被寒风吹凉的栏杆,传递到四肢百骸,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可等她冷静下来再看过去时,囚车已经渐行渐远,只能看到那道站得笔直的倨傲身影,最后在周惜琰泛红的双目中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顾云绗背脊虽然依然笔直,只是眉宇间的倨傲却是变成了疑惑,虽然那小公子躲得快他还是看清了对方当时一脸的悲伤以及眼底泛红,尤其是对方瞧着他的神色像是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可怎么可能? 顾云绗眉头深锁,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是哪里还看得到?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幻觉了,再看向前方等着他的刑部大牢,神色冷凝面露冷戾。 周惜琰从楼上下来时依然恢复了淡定,下了楼眼底已经恢复了十六岁带着的意气风发,却又像是有心思笼罩,郁郁不快。她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在下方等着的两个贴身小太监一身常服看到她迎上来,对于周惜琰这模样习以为常:“公子,可是要回去?” 周惜琰摇头:“先不回,刚刚温二哥答应送我一个人帮忙,我们先去工部。” 其中一个小太监愣了下:“啊?”被发现周惜琰看过来连忙改口,“公子你看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若是回去晚了怕是不妥,要不明个儿再?” 周惜琰扫了他一眼,一脚踹了过去:“去牵马!爷的事用得着你来教?” 小太监看她发了火,赶紧道歉去牵马不敢乱说话了,只是温二爷走之前让他注意着七皇子的动向如今却是没办法去提前报信儿了,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了。 一行三人去了工部,而这时温荣熙快马加鞭回了将军府却发现自己爹没在去军营了,他只能又重新骑马过去,这一来一回却也需要一个时辰。 周惜琰在狱中多年回忆最多的就是这些年的事,边回忆边骂自己蠢。 也多亏了如此,她将这些事都记得一清二楚,只出了顾云绗的事对方只是简略说了些,她没想到自己重生回来的这日是顾云绗被押送回京的时候,她也庆幸自己是这时候回来了,至少还来得及阻止隗运被杀。 周惜琰到了工部就直接去了工部侍郎那里,表明了来意,工部侍郎匆匆就赶了过来,一听说周惜琰讨要隗运就愣住了:“啊?殿下是、是说刚来的下面调上来的那个隗运?” “是啊,你们都水司还有别的?别废话了,温二哥已经答应将人暂时替我建琰王府,怎么?要本王把温二哥亲自喊过来?”周惜琰故意不耐烦地瞥工部侍郎一眼,她刚封王是众人皆知的事,更何况,早朝的时候父皇刚给她划了这块地方当新府邸也是朝臣都知晓的。 加上她的身份,工部侍郎哪敢真的当面去问,再说了,章相爷怕是还不敢告知工部侍郎这人的重要性,因着温荣熙在工部,所以直接将人暂时放在这里,她出其不意过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人带走就是为了这个。 47.第47章 此为防盗章  他愣了好半天才看过去:“洪大人?你说……不能?理由呢?”不过就是调用一下而已, 于情于理他这么要求都没问题,都是为大周朝的黎民百姓办事的, 怎么就不能了?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 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 没想到还真是巧了, 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 这正好在,本官拿了调度令, 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 等人审问完了, 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 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 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 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 还真的是, 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紧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却也不敢放松,从怀里再掏出一样东西,快走两步摊到一旁记录的主事,让他呈给李尚书。 主事看了眼,惊讶大理寺这准备的够齐全的啊。 他起身,将东西递了上去,李尚书搭下眼皮扫了眼,当场愣住了,这若是洪鹤鸣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写。 摆在李尚书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书,上面已经书写妥当,洪鹤鸣的官印印泥已经盖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盖印就行了。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抬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请吧?” 李尚书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看出洪鹤鸣这老匹夫够能装的啊,平日里派人来刑部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转眼就让他下不来台。等这件案子了了,他这刑部跟大理寺没完! 李尚书让主事将笔拿过来,望着面前并案的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垂眼瞧着,迟迟没有落笔。 这时,刑部外匆匆一匹马疾驰而来,马鞭甩得虎虎生威,紧赶慢赶到了刑部近前,摸着额头上的汗,翻身下马也顾不上这马,拿着一封信就要往刑部里冲,结果就在快要冲到门口时,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个乞丐,敲敲打打地将这人围了起来。 来人又气又急,却在刑部跟前又不敢乱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子扔给这些乞丐:“拿去分吧,爷有急事,快让开!” 那些乞丐看到银袋子直接开始争抢了起来,反而将这人围的更加无法脱困。 而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李尚书看完了文书发现并无任何不正常,就是寻常的并案文书,他看了稳稳坐在那的洪鹤鸣,莫不是真是他多疑了?这般想着,李尚书还是抬起手,迅速落款签下了自己的名讳,并落下印泥。 随着印泥落下,周惜琰这颗心,彻底定下。 这边并案立刻被刑部的衙役同时传到刑部外,顿时百姓都一阵缓声雀跃,那人急得差点都要杀人,怒吼:“都滚开!”这次是真动怒了,结果还没等他动手硬闯,那些乞丐一哄而散。 可等这人表明了身份冲进刑部,却已然迟了,他望着大堂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上首的位置走上去的洪鹤鸣,高举着信的手臂垂了下来。 周惜琰只当没看到这人,她的视线落在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顾云绗。 顾云绗没坚持说出声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顾云绗虽然想为邛平镇的百姓谋一条生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也不会白白牺牲,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隗运的出现让他看到端倪与转机,她知道顾云绗看出不对,对方在静观其变,可这也恰恰是她需要的。 她不需要顾云绗做什么,其余的一切,她都会替他办好。 让他再次堂堂正正走出这刑部,完成他上一世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 周惜琰眼睛有些热,赶紧偏开头看着与一脸不郁的李尚书坐在一起的洪大人。 周惜琰不知道的是,她的头转开的同时,察觉到她视线的顾云绗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从这小厮身上转过,却也没过多停留,可脑海里那个从始至终的疑问却也存在着:这人当真眼熟。 李尚书虽然不满,可职责所在,他想尽快完成这件案子,结案赶紧送走洪鹤鸣这尊瘟神。 就算并案又如何,这里是刑部,不还是要先审他的案子? 李尚书整了整官府,跟洪大人也不客气了,一拍惊堂木:“堂下隗运,本官且问你,你当初是如何发现顾云绗动了歹念谋划杀害徐家,又是如何开始实施,最后杀害徐家七口之后又一把火烧了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亲眼瞧见过顾云绗杀害被害人?” 隗运缩着脖子怯懦了下,他低着头,像是被李尚书吓到,开始絮絮叨叨将来龙去脉说出来:“……那天,就、就是出事那边,那会儿我还是柳水镇的主簿,这徐忠是给我们县衙送菜的,不过他不止给我们一家,也给别的酒楼供。那日白天的时候我对账发现县衙有笔银钱不太对,就是跟徐家的,所以我天黑交接之后就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县衙的衙役在酒肆喝酒,我就贪了几杯酒水,等我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的时候,就看到眼前都是火光,徐家前院已经被烧着了。那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我是从后巷过去的,当时后门还没烧起来,我刚想过去,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徐家后门匆匆出去,浑身血淋淋的……我当时还以为徐家是不是什么烧着了,可等我推开门就看到徐家的人血糊糊躺了满地……就是他!就是顾云绗他杀了徐家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杀了我这个人证,大人还要给下官做主啊。” 48.第48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 还是撩起帷幕看了眼,望着刑部的牌匾以及四周的衙役,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她望着这座气派森严的大门, 她在这里曾待了两年, 过了两年不人不鬼的日子, 在顾云绗死之前她曾经有多厌恶这个地方, 之后顾云绗死后,她作为一个魂魄飘在这大周朝无数次回到他们相处两年的牢房,她不愿离去, 甚至想着也许顾云绗死了是不是也有魂魄, 她是不是还能见对方一面? 可她直到看到仇人一世荣华, 她却无能为力,直到含恨重生之前,她都没能再在这里见过顾云绗。 如今他就在这里, 除了最初那一面, 她将正式见到他, 大概是太过期许,她甚至有些胆怯。 可随着咚咚咚的一声响,周惜琰抬眼, 眼神已经镇定下来, 她转过头朝沈老作揖:“外公,我先去了。” 沈老嗯了声, 抬抬眼, 视线在周惜琰身上扫过, 最后望入她的双目,却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放心,一切有老夫在。” 周惜琰下了马车时洪大人已经等在外面,洪大人已从沈老那里知晓周惜琰的身份,对周惜琰很是客气,虽然不懂为何七皇子好好的要来参与这桩事,可七皇子愿意,他自然是愿意交好这位皇子。 洪大人是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偶尔与刑部有案子交接,他过来商谈事宜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也不会引起怀疑。 等章相爷的人知晓了再来组织,却已经来不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周惜琰这次扮作的是洪大人的随从,她年纪瞧着轻,脸又涂黑,但气势淡定从容,倒是不容小觑。 两人并两个大理寺的主簿随即跟上,到了近前,主簿拿出官印,刑部的衙役一愣,却也很快放行,只是诧异不记得这段时日有案子跟大理寺交接啊,怎么洪大人亲自过来了? 可洪大人来了,他们匆匆报上去,很快刑部尚书李大人就过来了,两人一番寒暄,李尚书谨慎询问洪大人来者何意,洪大人按照之前的说辞说是有人报案,牵扯到刑部的一桩命案,他就过来了。 李尚书松口气,刚想询问是何案子,咚咚咚的开堂声响起,李尚书只能先让人招待洪大人,结果洪大人干脆上前:“一直都挺好奇你们刑部是如何审案的,刚巧过来了,下官过去瞧瞧,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李尚书自然没意见,他们两个部门一向有交接,更何况,这洪大人当年是沈老的门生,又一向在百姓之间颇有盛名,李尚书虽然觉得洪大人来得突然,却也没把他与顾云绗这件案子上牵扯,既然同朝为官,自是没有得罪的道理。 于是,周惜琰因着洪大人的便利就跟随李尚书入了大堂。 她直到站在洪大人身后,偏过头望向入口的大门,此时有光照进来,远远的能看到刑部的大门口栅栏拦着的好奇的百姓也看过来。 衙役站好两排一声威武升堂,李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来啊,带嫌犯!” 随着这一声,周惜琰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不多时,就听到有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走过来。 周惜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此刻的跳动声,直到那道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大概是外面的日光太过耀眼,刺疼了周惜琰的眼,她却舍不得移开,就看到那身形倨傲的男子高扬着头,手脚都戴着锁链,被推攘着往前,却依然身形不懂,背脊笔直,一双眼深邃黑亮,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与不服输。 这般清俊冷傲的顾云绗是周惜琰没见过的,她见到的顾云绗就是自己死之后那一眼,对方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死寂黯淡,那一眼与如今的鲜活相比,周惜琰迅速偏过头,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失态。 顾云绗面无表情地抬步走进了大堂,直到站在正中央的位置,才抬眼看向上首的李尚书,也不说话,也不下跪,就那么冷漠地瞧着,仿佛如今被压着开审的不是他。 即使衙役上前将他手上的锁链解开,他也没什么表情,他这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李尚书皱皱眉,可对方虽然是杀人嫌犯,却也官居七品,乌纱帽还在,按理说不用下跪,加上地方三年前还曾有过几面之缘,李尚书原本还有几分惜才,可等他翻看过卷宗,瞧过对方穷凶极恶的手段,更是对这顾云绗不喜。 加上前两日章相爷也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也点出这人太过心狠毒辣需重判才好,章相爷是他的恩师,即使没有恩师开口,光是看到这顾云绗的所作所为他也不会放过,更不要说连恩师也认同这人穷凶极恶,李尚书对他观感更差,顿时一拍惊堂木,斥责出声:“堂下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顾云绗依然站得笔直,面目沉定,一身清骨,让本来对他观感并不好的李尚书皱皱眉:这人还真长了一副好相貌,说起来之前恩师还想着将他拉拢过来,多亏并未成事,否则怎知这人狼子野心? 更何况他在刑部为官多年,见惯了很多案子,有的人衣冠楚楚内里却男盗女娼,有的人面露凶相却内心纯善,只观容貌并不能分辨此人好坏。 李尚书打消这心思,继续拍了惊堂木,顿时大堂内再次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顾云绗静静瞧着李尚书,他知道自己入了这刑部,怕是不会活着走出去。 章相爷是李尚书的恩师,怕是在他这桩案子开审之前,章相爷已经将所有的罪证、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递交上去,他的这个案子是个死结,没有生路。 即使有那么一条,以章相爷的心狠手辣,怕也不会留下活路。 他只恨自己轻敌,他想过从筇平镇这一路进京告御状怕是性命堪忧,可他怎么没想到堂堂一个相爷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竟能枉顾这么多人命于不顾,只为了保住一个知州,竟然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来陷害他。 顾云绗知道自己怕是已无生路,更何况,当时带来的证据也都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在这开审中,面对这么多百姓,为邛平镇、为那里受苦受难的百姓以及枉死的徐哥一家鸣不平,以血死谏,他相信至少今日的事闹大会传到皇帝耳中。 顾云绗下了决定,他这才缓缓开口:“下官顾云绗,乃邛平镇县令。” 随着顾云绗这一声,有传声的一并传到刑部外的百姓耳中。 百姓来瞧热闹之前是听说京外出了很大的灭门案,凶手心狠手辣,他们想瞧一瞧这人到底是何模样,当看到顾云绗走出来的时候原本还以为正主没出来,结果就出来他一个,正疑惑着,难道这位就是那个凶徒?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听到顾云绗这一句,顿时百姓傻眼了:竟是个官?不是吧?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了起来,是不是搞错了?那可是县令啊,是个官啊,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在他们心目中,那可是皇上任命的,那可是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的,怎么结果成了杀人犯? 众人七嘴八舌,这时不知谁突然咦了声:“我怎么听着这凶徒的名字这么耳熟?还有这模样……也有些眼熟啊。” 随着这人这一句,众人再看过去,不过此时顾云绗已经背过身去,也瞧不见了,自然也无从分辨。 可这名字却被提及,加上县令…… 有谁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可能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觉得这名字跟五十一年的那位年少成名的状元郎一个名字啊?当年状元郎好像就叫顾云绗来着?那时游街的时候多少人被那张俊脸迷倒了,结果……没多久却出京当了一个县令。这两点都对上了……这不会真的就是那位状元郎吧?” 随着这一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堂下的顾云绗却站得笔直,随着李尚书再次一拍惊堂木:“尔等所犯何罪?还不一一招来?” 顾云绗凛然而视:“下官无罪。” 这四个字一出,传到外面顿时沸腾了…… 李尚书也没想到这人还真敢说,证据确凿的事,他红口白牙还真敢一口否定,瞧着外面猜出顾云绗身份也开始产生动摇,立刻拍了几下惊堂木:“大胆!你纵火杀人灭徐家七口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说自己无罪?来人,给本官先仗责二十!看他是招还是不招!” 说罢,直接扔下去一枚令牌。 顾云绗面无表情,无视朝他走近的衙役,一双沉冷的眸仁定定落在李尚书身上,不知为何看得李尚书莫名心里一激灵,就看到这顾云绗突然道:“下官愿说。” 李尚书松了口气,却没听出顾云绗开口的是说而非招:“那还不快从实招来。” 49.第49章 此为防盗章  “……六年了, 我知道你们要什么,告诉章承忠,他要的证据我给;罪,我也认。”男子低沉沙哑的嗓音在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显得格外的诡异森然,这熟悉的声响与此同时穿透混沌般传入周惜琰的耳中,她乍然睁开眼,惊然发现瞎了两年的自己竟然能看见了。 她就飘在牢房的上空, 看着顾云绗半跪在一具尸身旁, 垂着眼,眸底黯然无光、死寂悲决, 这个护了她两年的男子此刻握着尸身冰冷的手, 尸身脸上盖着他的囚服。 她的视线往下,等看到那具尸身囚服腰间挂着的熟悉香囊时她愣住了,那是她母妃死之前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所以……这尸体是她? 可她……怎么死了?她不是只是听到外祖父一家出事晕了过去吗? 可还未等她想清楚,她就听到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的狱头满眼惊喜, 兴奋道:“你、你真的肯认罪?” 周惜琰听得愣住了,她回过神就朝着顾云绗冲过去, 他是不是疯了?他坚持了六年,这些年无论受了多残暴的刑罚他都没认, 他说过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为何突然就认了?认了之后呢?那他这六年的坚持算什么? 可无论周惜琰怎么冲都过不去,他们之间像是有什么阻隔一般, 接下来她听到了那句“但是”…… 她听到顾云绗对身后的狱头继续道:“但是, 我有条件。我认罪, 我给他证据,可在此之前,我要他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事,我要亲眼看着这位‘公子’被火葬;第二件事,我要她……风光厚葬。” 顾云绗说完这句话,整个牢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不仅狱头,周惜琰也怔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坚持了六年没认罪,可最后为了换她死后不被报复尸身受辱鞭笞竟是做到了这一步。 她冲过去想阻止,却根本碰不到顾云绗。 她只能看着他见了章相爷的人,看着他认下了那莫须有的罪名,只为了给她留一座坟,让她能死得清净。她看着他为了以防万一烧了她的尸身,将她的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之后也绝了自己的生路。 周惜琰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想阻止再到最后麻木,她最后看着顾云珩惨死狱中,她以为这已经是终结,可她就这么继续飘着,看了几十年,她看着天道不公,看着害了她的仇人一世荣华,而她的恩人……却再也没了。 她恨、她怨、她不甘心……可她无能为力。 直到最后落幕,她才知自己不过是一本书中的女配,不过是仇人荣华道路上的一个不起眼的绊脚石。 她最后看着自己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失在这世间,可等再睁开眼,她却坐在了一处烧着地龙的暖阁里,而对面坐着一位俊美温雅的男子,她认识这人,对方化成灰她都认得。 温荣熙,温将军的嫡次子,他曾经当了她这个七皇子八年的伴读,朝夕相处信赖有加,而未来他是三公主的驸马,大皇子的妹夫,她十六岁那年眼瞎看上的仇人。 也是这个人,最后伙同章皇后、章相爷将她以及她母妃、外祖父一家推入了深渊。 她在狱中的两年曾经无数次回想这一幕,如果能够重来,她一定会阻止这时候的自己说出自己致命的秘密,可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一日,约见温荣熙坦白女扮男装这个秘密的这一刻,她还来得及阻止的时候。 “……殿下?你要对我说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可是今日来看新府邸太过兴奋不成?”男子声音低缓温柔,仿佛带着无尽的温情脉脉,最后的调侃随着故意压低的音调让两人瞧起来关系格外的亲近。 也正是对方这种如影随形的关心与温柔让上一世刚情窦初开的周惜琰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在对方心里也是特殊的,加上对方当了他八年的伴读,几乎是一起长大,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温润有礼进退有度,加上信任对方,一听说对方很快就要说亲,冒险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希望与对方缔结连理。 可她从一开始就错了,对方的关怀是淬了毒的,沾了会致命。 若是上一世周惜琰刚出事听到背叛她的竟是面前这人时,她怕是会扑过去将对方碎尸万段,可在狱中两年,她的性子早就沉下来,甚至不知是不是跟那人相处多了,她也沾染上几分对方的老谋深算。 她明明恨极了想将面前的人食肉寝皮,可脑海里却迅速将过往与之后的事想了一遍,找出对她有用的信息,当算清楚日子,猜到什么,她握着杯盏的手指在微颤。 周惜琰迅速攥紧了杯盏,滚烫的热意让她掌心疼痛一片,她反而更加清醒,抬眼时,已然恢复了澹然,朝着温荣熙笑了笑:“自然是高兴的,我今年十六了,怕是再过不了多久父皇就会指婚,也不知父皇会指给我哪家的姑娘。”她说到这,敛下眼,一副赧然的姿态,却又带着少年人的期许与朝气。 温荣熙原本落入口中的茶水差点呛到,他诧异地看过去:“嗯?” 周惜琰抬起头,眸底发光,无辜地瞧着男子:“说起来温二哥过了这个月也要行弱冠之礼,倒是怕是温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给踏平了。”周惜琰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清晰地分辨着温荣熙的变化。 她上辈子怎么就没看出这人早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过对方怕只觉得厌恶,觉得她是断袖,一个恶心的对身边的伴读生出不轨之心的皇子。 可对方当年听完之后诧异之后不仅没拒绝甚至面露惊喜,向她表露了一番心意。 她当时以为对方的喜是心意相通之喜;可对方的喜却是终于能替心上人的皇兄除掉她这个皇位上的绊脚石了。 直到后来出事,周惜琰才直到温荣熙一直心有所属,他欢喜的正是她那三皇姐周蔓绮,而她当年的存在因为受父皇宠爱,所以是三皇姐的胞兄大皇子的最大阻碍。 温荣熙将她的秘密转头就告知了心上人,之后四年,一边哄着她;另一边却是伙同章家那些人,将她的母妃以及外祖父一家彻底一步步击垮,甚至包括最后她被哄骗之下自己向父皇说出自己的身份,成了压向沈家的第一块惊天巨石。 温荣熙的确是挺诧异的,他当年受了父亲的命令从七皇子八岁开始就进宫给他当伴读,并一步步获得对方的信任,对方对他越来越依赖,他也成了父亲在七皇子身边的眼线。 只是从半年前开始,他总觉得七皇子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不对,这让他想清楚可能是什么之后很是不舒服,原本以为他专门找自己来是要说什么,没想到……竟然只是这个?对方还提到了婚事,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会错意了?对方只是太过信赖他才会对他百般讨好? 温荣熙敛下眼,将自己的情绪遮掩了:“殿下何时也会这般说笑了?今日殿下难得出宫,可要去走走?” “不必了,这不是府邸刚拨下来,还未归置,左右闲来无事,我打算自己亲自来。不过对于这方面却也不甚了解,温二哥这不是刚到工部任职么,我就想拨一个人过来给我参谋一番。温二哥放心我都打听好了,你这都水司下面有个刚拨上来的主事,叫什么来着……对,叫隗运的,刚来十来天肯定还没拨下来任务,左右也是空闲着,就先借来用用,可有不便?”周惜琰说到这的时候一脸真诚,她知道温荣熙不会拒绝。 温荣熙的确不会拒绝,可他面上不显,心底却是犹疑了下,他爹是将军,他大哥从了武,他则是被安排进宫先是当了皇子伴读,半年前借着这层关系又话里话外让这七皇子给他主动讨了一个工部的职务,可正是因为这职务是借了七皇子,还因着这个皇上跟七皇子发了火。 所以七皇子要个人,他肯定不能不给。 更何况,对方打探的的确清楚,这隗运的确是刚调上来的,可……父亲早就嘱咐过这人暂时先别安排事,他不确定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可七皇子要人,他不可能不给,如今还需要借着这七皇子成事。 想来对方也只是一时好奇,哪有皇子亲自建府的,怕是两三日就没了兴致。 温荣熙想了想,还是应下了:“既是殿下开口,明日就让他来王府前报道。” 周惜琰自然没意见,之后又说了一番平日里不痛不痒的话,温荣熙却颇有些坐立不安。他担心父亲那里是不是对着隗运有何交代,所以打算先回府一趟询问。 周惜琰放了人,她站在窗棂前,站在二楼只开了一条缝,瞧着温荣熙出了茶楼就翻身上了马行色匆匆离开了。 周惜琰讨要这隗运自然不是真的要亲自来建府,这隗运是顾云绗的命案关键证人之一,可之后顾云绗被押送到京中之后,章相爷就将人给灭口了,包括别的一干人证,导致顾云绗的案子死无对证,甚至都没法翻案,却也没法指正。 她第一次遇到顾云绗是在四年后,那时候对方在狱中受尽了刑罚都咬牙忍了没认罪,不是他干的,就是活活打死了他也不认。 50.第50章 此为防盗章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 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周惜琰颌首, 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可想到之间见到顾云绗的模样, 再对比之后对方在狱中被磋磨的模样,尤其是对方最后在她死后悲决的神情, 周惜琰眼圈泛红,哑着嗓音开口:“对, 后来那人知道我是女子之后, 借着这个由头朝沈家发难, 却又不想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丢了他的人,干脆寻了一个由头,直接发难将我贬为庶民,入了牢狱,判了终生被囚。” 说到这, 周惜琰咬紧了牙根,她上辈子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那人之前给予她的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 因为有所图想要控制沈家, 所以那人愿意把她当个玩意儿宠一宠, 让人以为她这个七皇子在皇帝心中有多受宠;看一旦她这枚棋子没用了, 就直接成了一枚弃子。 她甚至都不想再喊那人父皇, 她无法想象对方到底能有多狠心。 上一刻还与她父子情深, 下一刻就直接将她下了大狱, 甚至纵容章家的人对她百般凌.辱。 周惜琰抬起手遮住了脸:“我入了狱之后被人强行灌了一碗药,等醒来之后……就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公主周蔓绮做的,她一边利用温荣熙从我身上获得消息,一边却又嫉妒吃醋,所以忍到我入狱之后,就让人给我下了药,弄瞎了我,她原本还想毁了我这张脸甚至……可这一切都被顾云绗也就是我想让母妃救的人将那些人拦了下来。后来两年也是他一直帮我挡下了这一切。甚至、甚至……” 周惜琰遮住了眼底的湿润,勉强克制住,才咬着牙口齿清楚地说出口:“后来外祖父一家出事的消息传来,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就没挺过去。狱中两年,周蔓绮几次三番想对我羞.辱,也都被他挡了,我死了,他怕我的尸身被发现是女子以及周蔓绮可能对我的尸身做什么,就……就用一样东西换了我死后被好生安葬。” 沈贵妃的眼圈也红了,她揽着周惜琰的肩膀,只是从对方这般平静叙述就能体会到之后的痛楚,让她心疼不已。 她护了十来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死得这般惨,甚至死了差点连一张草席都得不到。 她没再继续问周惜琰,只是这几句就够了,她怕这孩子再被人哄骗,本意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可如今……既然对方能护她到这种程度,那绝不可能会是章相爷的人了。 “别难过了,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娘帮你,如今沈家还在,娘还在,你能靠着娘,有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不怕。” 沈贵妃的安抚如沐春风般抚平了周惜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痛不定的心,她的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胸前,轻声道:“母妃,他叫顾云绗,因为要进京告御状,而那人买通了章相爷,途中陷害他杀了一门。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而是章相爷派去的人动的手,这件事经由当地一个主事着手安排下去,他也是知情人。事发之后顾云绗被关了起来,一路押送到了京中,这隗运也进了京,章相爷给他保证来京之后会给他谋个好差事,实则是打算杀他灭口。 只是这隗运也怕章相爷翻脸不认人,所有留了一些证据,章相爷一边安抚这隗运,一边正在寻找,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我将这隗运借由建府邸的事从工部讨了过来,回宫之前送到了外祖父那里,可我不敢跟外祖父说这些,所以……还需要母妃您寻个由头保住这隗运的性命,还有就是,想办法这两日在刑部大牢对顾云绗照拂一二。” 之后的事她会尽快去找到另外的人证为顾云绗洗脱嫌疑。 她既然回来了,那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沈贵妃懂周惜琰的意思,她信这孩子的话,可父亲不一定会信,即使要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也需要一段时间,可救人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只是…… “我怎么听着这顾云绗这名字这般耳熟?”沈贵妃本来还不觉得,越想越觉得似乎是从哪里听过这名字。 周惜琰一愣:“母妃你认得顾云绗?” 沈贵妃一直在想,突然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怪不得这名字听着耳熟,是几年前她父亲也就是沈老在她耳边感慨了几声,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亲这般可惜一人,这才记下了。 可没想到这个人冥冥之中竟然还真的跟他们沈家有渊源,之后竟然跟周惜琰待在一处牢狱,阴差阳错还为她的皇儿做了最后一件事,即使这些事还没发生,上辈子的这份恩情她也记下了:“母妃不认得他,不过三年前的琼林宴上倒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琼林宴?”周惜琰一愣,那不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么? 既然顾云绗三年前参加过琼林宴,那他是那时候的进士? 沈贵妃倒是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那少年郎的姿容太好,让人记忆犹新,加上后来出事又听了父亲可惜之下的一番感慨也就记住了。 “他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还是皇上钦点的。只可惜,当时琼林宴上他犯了一点错,本来皇上已经点了他去翰林院,可也就因为这点,只封了一个七品县令,说是七品其实很不妥不是个好去处……听你外祖父说那里很是荒凉,一旦去了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再回京。” 周惜琰是知道顾云绗出事的时候是个县令,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顾云绗除了入狱这件事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她并不知道对方曾经还……“他当时犯了什么错?”她三年前怎么不记得? 沈贵妃此刻的情绪已经平缓,面容也恢复了柔和,她与周惜琰已经很久就这么说过话了,让她的心柔软之极,摸着周惜琰的脑袋,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周惜琰,仿佛又回到儿时这孩子对她很亲近,也喜缠着她,只是后来才疏远了。 沈贵妃声音平缓:“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但正好戳中了皇上的痛楚,也是章相爷故意为之。他当时直接拒了章相爷的拉拢以及攀亲,拒绝的毫不留情,驳了章相爷的面子,章相爷这人心狠手辣,不为他所用的,他自然是不会留。也就有了后来琼林宴上的事,你外祖父当时极为看好他,他也仰慕你外祖父的名声与正直不阿,原是打算入你外祖父的门下,结果……章相爷与我们沈家不对付,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送到我们如虎添翼?干脆也就毁了,你外祖父知道的时候想进宫求情,皇上根本不见。” 没想到一别三年,这人竟是再次回到了京中,却是被押送回来的。 周惜琰攥紧了拳头,想到章相爷的所作所为,更是恨到了牙根上。 沈贵妃握着她的手,一根根伸直了,望着她眼底灼烧的恨意:“母妃知道你恨,可既然回来了,就莫要同之前那般莽撞,母妃会帮你的,还有沈家,莫要被仇恨迷了眼,毁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周惜琰重重颌首:“母妃,孩儿知道。可我怎么不记得三年前……”她记得自己每次都会去琼林宴,可怎么不记得见过顾云绗,若是见过,她肯定记得。 沈贵妃道:“你忘了,当时你因为温家那小子惹了事你差点没命,我当时要赶他出宫你跟我赌气,故意没去?” 周惜琰被沈贵妃一提醒终于想起来了,三年前琼林宴会之前她被温荣熙撺掇着出宫游玩,谁知当时差点在宫外出事,母妃知晓之后一怒之下要赶温荣熙出宫。 可她不肯,因为当时出事的时候温荣熙一力护着她,手臂为救她受了伤。 她当时感动又愧疚,自然不肯将“恩人”送出宫,母妃越是要赶她越是跟母妃赌气,当时就跑到温荣熙的偏殿照顾他,自然也就错过了那场琼林宴。 可后来她才知道,当时遇到的意外出事,也是温荣熙故意用的苦肉计,就是想让她彻底对他信任上心,可她当时年纪轻,温荣熙又是她自小的玩伴,也是从那次“救”她开始,她才对温荣熙越发上心。 可谁知,所有的温情,不过是布满倒刺的陷阱钩织成的,只为了猎捕她。 周惜琰忍不住想,如果三年前她去了……是不是就能看到顾云绗当年意气风发的一面?也许她还能帮对方说上话…… 51.第51章 此为防盗章  虽然隗运这个人证的证词的确不妥, 其余人证的证词也都作废, 可当时顾云绗一身血拿着沾了血的刀被发现却是事实, 这是很多人见到的。 李尚书被周惜琰这句说的一懵,随即皱眉:“隗运这证词虽然有问题, 可顾云绗被抓时浑身是血被捕, 他手里沾了血的刀正是杀害徐家的凶.器,他是最重要的嫌疑人, 怎么能释放?” 周惜琰仰着头,目光沉定,丝毫不让:“那属下且问大人,当时抓到顾云绗时他可是躺在徐家?可是在徐家附近?或者说,可是有人看到他杀人了?他身上的血能否证明当时就是徐家人的血?至于他手里的刀, 既然没人看到他当场杀人,又如何证实那刀就是凶.器?柳水镇只有一家铁匠铺, 铁匠李三打造的刀具所有都是一模一样,难道只要是跟那刀具一样染了血, 无论是人血猪血或者别的血,就能直接指着说是杀人凶.器?这岂不是儿戏?” 李尚书哪里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这般怼过, 脸色极为不悦, 刚想说什么, 身边的洪大人却是开了口:“本官倒是觉得是这个道理。” 李尚书:“…………” 周惜琰继续问:“既无人能证明死者死的时候他在杀人现场, 又无人亲眼见到, 既无人证又无物证, 甚至连所谓的柳水镇县令证据确凿也不过是谬言, 更何况,柳水镇县令与被告顾云绗平级,根本无权审问于他,既是如此,他当初在柳水镇所谓的审问不过是越级,根本是蔑视大周律例,更是不能取信。既然柳水镇不是第一次审问,今日才是正儿八经第一次正式升堂问案,大人你告诉属下,若是第一次升堂过审,若是被告无法定罪虽有嫌疑却无人证物证等证明他有罪,又有官职在身,身为朝廷命官,岂是随便关押的?” 周惜琰一番话让李尚书都懵了,好半晌屡清楚之后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他倒是忘了,这顾云绗就算是如今可还是七品县令,官职在身,按理说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只能过堂询问,的确不能关押。 李尚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可就这么放了,百姓这边…… 结果,周惜琰这番话被传到刑部外,早就觉得这案子在柳水镇太过草率的众人听完周惜琰的话,越想越觉得对啊,这人证物证啥都没有确定,都能随便把一个朝廷命官给关了,那以后他们寻常老百姓是不是也随便关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大周律例是这样的,那就应该怎么样。 外面百姓的声音传过来,李尚书完全傻了眼:之前喊着一定要严惩凶手的可也是你们啊。 他皱着眉,虽然的确这样,可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 刚想开口,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洪大人再次开口:“本官倒是觉得还是按照规矩来,更何况,如今天子脚下,这顾云绗又是朝廷命官,大不了真凶找到之前禁止对方出京也就是了。到时候一旦需要再开堂审问,再唤了他过堂审问即可。” 李尚书望着下方的顾云绗,后者背脊挺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可那双眉眼却正直让人生不出任何不妥,大概是心境变了,此刻瞧着,再想想柳水镇递上来的卷宗,刚想开口,想想也是,顾云绗是皇上钦点的官,今日这堂审之后怕是就会传到皇上耳中,这顾云绗也逃不掉,不如就按照…… “报,大人,章相爷听闻此事,极为震惊。派人传来口信,说是虽说证据不足,但此案真凶太过凶残,性子恶劣,虽无人证,目前却只有被告一人嫌疑,若是万一放过真凶,在此期间再次犯案,恐会伤及无辜。未免造成京中人人自危,还是予以暂押刑部。”随着衙役说出声,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章府的管家,李尚书偶去恩师府中拜见时是见过几面。 章管家又将之前那番话重复一遍,最后着重道:“李大人,我们相爷也是怕万一放过真凶对京中无辜百姓再造成伤害可怎么办?相爷一直忧心百姓安危,听闻此事,这才冒然前来说上一二,还望李大人酌情考虑,否则万一出事,这事……谁担待得起?” 这话三言两句将章相爷故意压人说成了担心百姓安危,加上章相爷在京中素有好名,估计也不会有人会想到别的,加上最后一句虽然是担忧,却在明白告诉李尚书,今日人放了可以,但万一出了事有人再死了,你这个刑部尚书担待得起? 再加上章相爷是李尚书的恩师,怕是李尚书也会掂量一二。 果然,李尚书听完之后就迟疑了…… 老师的话的确是有些道理的,万一、万一出事…… 周惜琰眉头皱了皱,不过想到最后的筹码却也不担心,果然,就在李尚书张嘴想再拍惊叹木时,大堂外再次传来一声:“且慢。” 随着这一声,众人都转过身朝后,就看到刑部外围着的百姓此刻散开,让开一条路,一个中年男子扶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朝着这边走来。 等李尚书看清楚来人的模样,猛地起身,立刻就下了大堂迎了上去:“沈、沈老……您怎么来了?” 周惜琰与洪大人也迎了上去。 沈老抬步走进大堂,先是看了眼顾云绗,后者此刻转过身站在后方,远远瞧着他,眼底有光闪烁,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沈老眼底遗憾的目光,他眼底有过动容,之前一直挺直的背脊,此刻见到沈老,终于没忍住,拱手垂眼偏头:他让沈老……失望了。 一别三年,他没有按照当初的约定带着功绩一身荣耀而回,反而是以“罪人之身”,劳其为他奔走费心。 沈老看到顾云绗这模样心里也不好受,这个他最看好的后生,一而再再而三被迫害,让他清楚的意识到,这大周若是再不变一变,怕是真的要走下坡路了。 沈老没看李尚书,而是一步步朝顾云绗走去:“这人,老夫带走了,不是说担心若是找到真凶期间恐他再犯事?那从今日起,他就住在沈府,若真凶真的是他,在这案子真相大白之前他再犯案,那老夫来承担,不知尔等意下如何?” 沈老凌厉的一眼朝章管家看去,后者脸色发白,他没想到洪大人来了也就算了,竟然沈老……也来了。 他迅速低下头,这次怕是人真的留不下了。 沈老最后再看向李尚书,后者低着头连连擦着额头上的汗:“哪敢哪敢?既然沈老开了口,自然是没问题的。” 今个儿到底怎么了?竟然为了一个顾云绗,惊动了恩师跟沈老两人? 李尚书哪个都不敢得罪,沈老三朝元老,都亲自过来要人,李尚书哪里还敢扣着,赶紧让衙役去将顾云绗脚腕上的锁链给解开。 在吩咐的期间,沈老已经站到顾云绗面前,抬起手托住了顾云绗拱着的手,握住了:“给老夫站好了,既然觉得自己没做过,那就给老夫高扬着头,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从哪里摔倒的,就从哪里爬起来。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百姓,对得起自己的心,那还怕什么?” 顾云绗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许久,才喑哑着嗓音,再次抱拳,却重新站直了身体:“学生……受教。” 沈老听到这一声,也愣了下随后忍不住笑出声:“好,好啊,三年前老夫让你拜师你不肯,非要说什么做出一番功绩来,这会儿倒是肯承认了,老夫却不认了,想拜师,这么简单?不敬茶的?” 顾云绗回过神,连忙道:“自然是要的。” 沈老瞧着终于有了些鲜活气的人,扶住了他的手腕,转过身,朝李尚书看去:“人,老夫带走了,可还需要走什么流程?” 李尚书还没从刚刚两人拜师的话中回过神,心底惊愕,听到这话赶紧让开身:“不不不,不用,下官恭送沈老!” 洪大人也立刻垂首也恭送,既然并案,他还需要坐镇带隗运等人回大理寺,以防出错。 余光瞥见一旁的周惜琰,想到什么,故意道:“你,带本官去送送恩师,之后直接回大理寺即可。” 周惜琰连忙应了,匆匆跟上前去。 她虽然做好了完全准备,甚至早就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顾云绗给救出来,可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又觉得像做梦一样,尤其是走出大堂,头顶上的日光照下来,她忍不住伸.出手遮了遮,而跟她有同样动作的是顾云绗。 顾云绗就站在她身前左前方,余光瞥见她的动作,看了过来。 只是对上周惜琰那双眼的同时,对方此刻双眼微红,怔怔看过来时的模样与刚刚在朝堂上与李尚书想怼伶牙俐齿的模样完全不同,却像是戳到了顾云绗的某个神经,他望着此刻双眼泛红的少年,突然想起来他在哪里见过对方了。 52.第52章 此为防盗章  可他不知道的是, 他说的那些即使传到了宫中, 即使那高高在上的人有所耳闻, 那人依然不会做什么。 他要坐稳那个皇帝,那就势必需要有所牺牲。 这是在顾云绗之后好几年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那时候周惜琰已经在狱中, 她看不到,可她却能听到, 她听到那时那道历经沧桑般沙哑的声音苦笑一声:“……大概,我真的忠错了君;让他们……失望了。” 他说的他们是还在邛平镇等着他的百姓,那块荒凉之地,原本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官。 他们原本以为要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没想到……好日子这么短, 不过短短两三年,再次被舍弃, 却毫无反抗之力。 周惜琰不能让顾云绗再走这条老路,她知道差不多了, 忍不住看向洪大人,轻唤了声。 声音很轻, 加上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堂正中央凛然而立要“招供”的男子, 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这极轻的一声。 顾云绗却注意到了, 因为刚刚那一眼, 他一直觉得这少年小厮长得有些眼熟, 他曾经去过琼林宴, 他记性不错, 也认出了洪大人。 本来以为这小厮是有事要询问这洪大人,谁知就在他即将开口时,这位从开始升堂就一直未曾开口的大理寺卿却开了口,说的也是简单的两个字:“且慢。” 李尚书本来着急顾云绗认罪,恩师亲自都关注了,他要好好跟恩师表现一番,早日破案定罪也好让恩师老人家放心,再说了证据确凿的事,可偏偏这顾云绗仗着自己的功名以及官位,竟然一而再叫板,着实可恨。 结果,又听到这两个字,更加心烦意燥,刚想斥责,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洪大人看过来的视线。 李尚书一怔:“洪大人?”刚刚是洪大人开的口? 他们虽然是上下级,可官职差别不大,又同朝为官,他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不愿得罪同僚,更何况是洪大人这个在要职的,勉强忍下不舒服,“洪大人对这案子可有看法?” 洪大人笑了:“说起来也是巧了。本官这次来就是为了一桩人命案,本来还想等这堂审结束再说与李尚书听,不过也赶到一起了,本官说的这个案子被状告的被告也正是这位邛平镇顾县令。” 随着洪大人这一句,所有人都愣住了:什么?这顾云绗还犯了别的事? 话传到堂外的百姓耳中,众人忍不住傻了眼:莫不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顾大人真的这般心肠歹毒? 李尚书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他迟疑道:“此话当真?不知洪大人说的命案原告是何人?” 洪大人直接朝身后的主簿道:“去,将人带过来,既然被告都在这了,他这个原告还是自己来说说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好了。” 他身后的主簿之一立刻就领了命,很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出去了。 还是从堂外的刑部入口处出去的,百姓看到这主簿忍不住纷纷让开道,就瞧见这主簿从外面停放的两辆马车上,突然拉下来一个人。 那人满脸灰白之色,耷拉着头,着了一身普通的长衫,也不多话,就那么低着头跟着主簿重新进了刑部。 而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一幕的一个贼头贼脑的男子看到这人,面露迟疑 ,随后想到什么,立刻就朝着一处跑去。 主簿带着这人畅通无阻进了大堂,百姓这才回过神般,立刻看了过去。 李尚书皱眉瞧着这新进来的人:“这就是……原告?” 洪大人抬抬下巴,那人立刻哭嚎一声:“大人——还望为下官做主啊。” 原本李尚书还在出神,就听到这么一句“下官”,愣住了:“你……又是何人?” 顾云绗原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看也未看身边的人一眼,还以为这又是章相爷找人陷害他的,可等听到耳熟的声音,猛地偏头看了去,等对上那张面熟的脸,顾云绗沉静如水的瞳仁里迸射出一抹冷戾:“是你!” 来人吓得一抖,立刻往一旁站了站,生怕顾云绗会扑过来。 顾云绗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导致脚上的锁链哗啦啦响,被衙役迅速上前给控制住了。 顾云云眼底翻滚着血意,咬牙切齿。 来人立刻垂眼,快速道:“大人,下官隗运,原是京外柳水镇县衙的主簿,如今是工部都水司的主事,下官要状告邛平镇的县令顾云绗,他先是害人性命不够又想杀人灭口,他要杀我灭口啊,下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交代。” 顾云绗听着这疯言疯语,只觉得一股怒意上涌,却又觉得悲凉,这里是刑部,天子脚下,可他堂堂一个七品县令都能被如此随意诋毁,更何况是下面这么多的黎民百姓,过往那些刑狱又有多少无辜的冤魂。 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将这些贼子一一…… 周惜琰望着顾云绗眼底悲凉,心里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没见过顾云绗这模样,至少此刻的他还没被耗尽所有的精神,至少他还会怒还会气,可之后顾云绗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瞧着这脏污的尘世,有冤无处伸,有仇不能刃。 李尚书却是听得一愣,“你就是隗运?可不是说你失踪了?” 李尚书以为自己记错了,迅速让人将卷宗拿过来,哗啦啦翻看几页之后,最后落在一处,等瞧见那人证之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昨晚上审理卷宗,要将一干人证都寻到场,却发现本来跟着来的人证都不见了,其中就包括这个隗运,好在之前的画押指证还在,可没想到今日对方自己过来了,还要告顾云绗要杀他灭口?灭什么口? 他之前不是指认顾云绗放火杀了徐家七口么? 顾云绗这一路可都被关着,他怎么杀他? 李尚书一拍惊堂木:“隗运,本官且问你,之前在柳水镇可是你指认这顾云绗杀徐家七口泄愤之后还一把火烧了徐家?” 隗运带着头:“是下官。” 李尚书:“既是如此,你为何好端端的从柳水镇成了这都水司的主事?你不应该一起随同一干人证被押送进京吗?” 周惜琰多看了李尚书一眼,看来这李尚书还不算真的昏庸,至少重点终于抓住了,这是他们一早就让隗运这般说的,是为了将两桩案子并到一起,既然被告都是顾云绗,只有两桩案子合并了,洪大人这边才好插手。 隗运按照约定的直接道:“下官的确是随一干人证来了,可没想到这顾云绗竟然不知从何处买通了杀手,竟是要杀下官,下官这是死里逃生啊。” 李尚书:“你说顾云绗买.凶.杀.人,可有证据?” 隗运道:“有啊,下官有人证。” 李尚书逼问:“那人证呢?” 隗运理所当然道:“都在大理寺看守着呢。” 李尚书听到大理寺三个字,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一开始就坐在那里的洪大人,“这个,洪大人,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将这原告说的人证调用一番?” 一直都笑眯眯稳如泰山的洪大人朝李尚书看去,笑了,就在李尚书觉得大家都是同僚肯定没问题的时候,洪大人道:“不能。” 李尚书:“…………” 顾云绗在一旁一直像看一场闹剧般瞧着,此刻目光朝洪大人看去,不知想到什么,眯起眼,没有再开口。 他突然有些看不清楚这局势了,他一开始以为这洪大人是来看戏的,随后这隗运的到来让他以为这里的两人都是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可等隗运说完状告他的话,他却拿不准了。 隗运这番状告的话,漏洞百出,更像是故意……搅乱一滩浑水,让这件案子更浑浊,直到大家都惹了一身腥,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温将军如果是章相爷的人,那当年温荣熙进宫当伴读,看来也是章相爷授意。 如果章家光明正大的与她沈家斗,她也能高看章家那些人一眼,可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既然提前让她知晓了这些,也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摸着周惜琰的头:“你想让母妃帮你救谁?”这孩子一回来就珍而重之提出这件事,怕是对她而言很重要。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53.第53章 此为防盗章 他作为一个皇帝, 全程嘴角带着笑, 跟一旁的章皇后偶尔轻声言语几声, 甚至途中大皇子说了什么,他还夸赞几句,惹来大皇子身边的大皇孙也讨好了一声。 周帝甚至还招招手让大皇孙坐上去,态度亲昵耐心,让下首的章相爷对今晚的事愈发心有成竹。章相爷这些年为了替章家谋路, 拉拢了不少朝臣, 而拉拢的手段无非也就那些,权、财、色, 而他在京中周帝眼皮子底下不能做这些, 他就需要别人替他做。 而其中之一就有顾云绗这次进京要状告的那个知州,加上这知州与章相爷合作这么多年,手上多多少少也有章相爷的一些证据,所以章相爷必须要保下这个知州。 而顾云绗就成了绊脚石,必须除之而后快,加上顾云绗手里的那些证据让他心生不安,夜不能寐。 原本之前那场命案足以结果了顾云绗,随之半路杀出一个沈老, 坏了他的好事。 可这次不同了, 他刚好能借着周帝对顾云绗三年前的不喜,上一次眼药, 顺便让周帝更加忌惮不喜沈家。 周惜琰就那么自得地坐在那里, 她等着章相爷何时开始做事, 上辈子周帝一直坐上观虎斗,她沈家与章家就是那两只虎。 这一次,她沈家来观虎与养虎人来斗,看着这虎怎么死在养虎人手中。 腊八宴进行到一大半时,章相爷终于坐不住了,他故意寻了一个属下来做戏,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周惜琰就看到一个匆匆而来的属下快步到了章相爷耳边,低声附耳说些什么,而章相爷脸色大变:“什么?此话当真?” 他这一声没压低,近邻的都听到了,而他又离周帝不远,自然周帝等人都听到了。 章相爷这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赶紧挥手让属下退了下去。 这时,大皇子故意问了句:“相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相爷装作迟疑,抬眼看向也停了下来的周帝,才起身,拱手:“这……老臣着实不知如何道来为好。”说罢,目光还有意无意瞥了对面沈老一眼。 周帝抬抬手,顿时歌舞都消了,一时间四周也静了下来。 周帝耷拉下眼皮,装作一无所知:“相爷有话尽管说来,朕倒想听听出了何事让相爷难得露出这般表情?” 章相爷这才出列,到了正中央的位置,撩起衣袍跪下,他位高权重,又是章皇后的父亲,当年周帝亲自说过他不必下跪,这一跪倒是让众大臣都吓了一跳,周帝道:“相爷这是作甚?” 只是仔细去看,发现他眼底压着浓墨的黑,可因着嘴角上扬此刻也无人抬头自然无人发现。 章相爷并未听出周帝声音里的不对,按照计划长叹一声:“这件事本不该老臣来管,也不该老臣来提,可老臣……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想让皇上给评评理。” “哦?相爷尽管说,有委屈朕给你做主。”周帝此刻嘴角的笑意已经淡了。 章相爷并不知周帝已经开始怀疑他的动机,一脸沉痛地拱手道:“皇上,这件事最近传的沸沸扬扬,怕是诸位大人也都有所耳闻。之前因着是沈老出面,老臣也就只当沈老肯定会查清楚,可谁知几日过去了,沈老不仅收了那凶犯为学生,还公然让他住在沈府包庇对方。 如今,终于惨死一家的亲戚看不下去了,远赴京中前来告状,如今腊八节,吾等在这里欢庆佳节,而那些人却跪在刑部的门前,只为求严惩凶手,为死去的七条冤魂报仇。 皇上,老臣虽知此番言语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可老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大着胆子,为民请命,想恳请……皇上重新将凶犯从沈府接出,重新关入刑部,交由刑部重新严查!” 章相爷说到这,朝着上首的位置猛地磕了几个响头,一副为民就算是鞠躬尽瘁也在所不惜拼命死谏的模样。 周惜琰瞧着装腔作势的章相爷,对方面容悲凄诚恳眼含热泪,这幅大仁大义的模样若是不了解他骨子里的脏污的怕是还真会被蒙混过去,如果周帝不知实情,或者此刻还不喜顾云绗,或者还想借着章相爷压制沈家,这刚好是个好机会。 可章相爷怕是要失望了……他的计划大概终究要落空了。 周帝的嘴角彻底压平了,眼底翻滚着黑沉,周围怒意可怖,不过章皇后在一旁瞧见了,只以为皇上是在因着沈家包庇凶犯公然蔑视刑部蔑视他这个一国之君而发怒,实则周帝看着章相爷说出的这一番话,也证实了他心底的猜测,他章承忠胆子当真不小,他对得起他自己这个名字吗?承忠承忠?他撑的是什么忠 ?欺上瞒下,甚至还想利用他这个皇帝给他除掉对手。 真好啊,他以前是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不代表章承忠他能随意挑衅他的皇权。 怎么?觉得他这个皇帝老了,开始为他的好外孙儿铺路了? 周帝怒极反笑:“当真有这种事?相爷来说说,这凶犯是谁?沈老包庇的是谁?” 章相爷立刻道:“正是如今筇平镇的县令顾云绗,也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 章相爷故意说出后面这句,就是为了提醒周帝这人的身份,万一周帝忘记了,也算是提醒当初对方调.戏宫女的事。 想起来之后难免就带了情绪,先入为主印象不好,自然也就顺理成章…… 章相爷想的很好,可周帝听完之后,却并未动怒,反而哦了声:“是他啊。” 章相爷愣了下:皇上怎么没生气? 周帝却不给他机会,反而出声:“李尚书,这是怎么回事?刑部是你管辖的,当时你为何放人?朕相信沈老,沈老是三朝元老,为我大周尽心尽力,在坊间也有盛名,断不会无缘无故将一个凶犯给窝藏,你倒是说说怎么回事?” 刑部尚书李大人被点到名赶紧上前,这他也不知道啊,这几天都风平浪静的,他根本不知道有人跪在刑部门口啊?可章相爷是他的恩师,他走出来跪在章相爷身后方的时候忍不住偷瞥一眼章相爷,这他要怎么回禀? 殊不知他这一眼更是让上首的周帝看的一清二楚,好啊,他手下的臣子竟然回答他的话还要询问章相爷不成?到底这大周谁才是皇帝! 周帝眉心跳了跳,他使劲儿往下压了压:“怎么?一个个都哑了?!” 李大人吓得一哆嗦,赶紧将之前顾云绗的案子说了一番,也提到了大理寺的洪大人。 洪大人上前,也叙述了一遍,不过却是强调了“没有证据”“没有人证”只是“嫌犯”而并非凶犯。 周帝听完了,面无表情看向还跪在那里的章相爷:“相爷啊,朕怎么听着这跟你说的不一样啊,朕虽然不了解刑部与大理寺审案的流程,却也知道这什么都没有,怎么证明顾卿家就杀了人?甚至连嫌犯都不是,你张口闭口一个凶犯,何时一个相爷也能凭主观臆断来判人罪了?” 他最后一声陡然拔高,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出。 章相爷这会儿终于回过味来,皇上……竟然喊顾云绗卿家?这怎么回事?皇上的态度不太对啊…… 章相爷嘴唇哆嗦一下:“这、这老臣也是一时气愤,太过气愤了这才……之前是没证据,可、可却也只有顾云绗一个嫌疑,到现在都没找到凶手,怕是……” “怕是什么?”周帝冷笑一声,“相爷你莫非年纪大了,连公私都不分了?既然只是嫌疑,也没有证据证明有罪,一个无罪之人,沈老爱才惜才,收为学生留在府里怎么就成了窝藏包庇了?朕瞧着,你是不是很不喜这顾卿家这才对其有所偏颇?” 周帝的一番话让章相爷后脊背发凉,他这一步怕是走错了,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了?可随之随着周帝的一番话,章相爷脸色都白了。 周帝叹息一声:“本来今日朕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颁布旨意嘉奖一人的,没想到却来了这么一出。朕知道,三年前,你们很多人都不理解朕为何会将一个堂堂状元给发配到筇平镇那种荒凉之地,你当朕愿意?朕也是爱才惜才的,可百姓是国之根本,朕这心也难过啊,势必要有人前去开荒为民,朕只能舍下惜才之心,借着一个其实不存在的错处将顾卿家给送了过去。好在顾卿家这三年来不负朕之期盼,有所成就。来人,将这些年顾卿家做出的功绩都给他们念出来!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一个好官!才是一个为民的好官!” 随着周帝这句话落,早就准备好的大总管立刻展开一份折子,开始念:“大周五十一年六月,顾县令到任筇平镇,发现此地荒凉百姓食不果腹,干脆脱了官袍带领一众衙役师爷等人亲自下地同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用自身所学改变当地土壤并日夜不休地种植树苗,因百姓掏不出银两,他自掏腰包; 大周五十一年腊月,有猎户为了过个好冬,进了一个森山老林却因大雪无法出来,顾县令得知,带着两个衙役不顾自身安危进入老林,寻了三天三夜,终于将那五名猎户背了出来,他之后也病倒半月,病一好,为了让百姓过个好年,不惜亲自冒险去猎野猪;大周五十二年……” 54.第54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站在平雯郡主身后, 就看到她站在那里,三人谁也没出声,一直等着, 等了有半个时辰, 对面斜后方那处不怎么起眼的私宅的后门终于开了一条缝, 一道身影先钻了出来。 左右看了看, 是个婢女, 没看到人之后,才重新关上了, 等门再次打开,就是重新换了一身衣袍的温荣熙。 温荣熙走到门口, 身后似乎有人喊他, 他背过身去,因为他身材有些高,完全遮挡住了女子的身影, 女子似乎在给他整理衣襟,最后探出一双手垫着脚帮他将玉冠两边的红绳整理一番, 细白的一双手很是白.嫩,最后被温荣熙攥在手里,低下头似乎说了什么, 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而等平雯郡主再去看的时候,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 周惜琰没说话, 她站在平雯郡主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不过却能很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来, 连带的连头也垮了下来。 “为什么……”平雯郡主声音很轻,不知是在问周惜琰还是在问她自己。 周惜琰心疼她,却也不知说什么,只能道:“不是你的错,是从一开始他就对你没上心,为的不过是……你背后的炜亲王府。” 平雯郡主抬起手臂突然挡住了眼:“怪不得……怪不得爹不同意,原来你们是不是都猜到了?就我一个人傻傻的,还以为他对我是真心。”如果是真心,他怎么可能在商谈婚事期间还来跟别的女子牵扯?如果他真的在意她,怕是早就将人打发了。 或者,如果一开始他就告诉她,跟她说清楚,也许她还会高看他一眼,可他瞒着她装成一副对她情深一往的表情,到最后背地里却干着这么龌蹉隐瞒的事。 平雯郡主攥紧了手,咬牙,突然就要追过去。 周惜琰伸手想拦着她,被顾云绗给按住了肩膀:“让她去吧,总归要堂堂正正对峙一番,否则怕是那温荣熙会不甘心百般纠缠,更何况,不要低估了你这堂妹。”有这番决断至少不会在面对那温荣熙时怯了场,也吃不了亏。 周惜琰还是担心,不过好在温荣熙本来就警惕,所以走得很慢也很偏,倒是很快就在一个巷子口让平雯郡主追上了,温荣熙回过头看到平雯郡主,原本还噙着笑意的嘴角就僵了,难以置信,还意图解释,不知平雯郡主说了什么,温荣熙赶紧拉着她进了巷子里。 周惜琰还是怕平雯郡主吃亏,刚想过去,就被顾云绗拍了拍肩膀:“我想让温荣熙看到你?” “不想。”若是让温荣熙看到了,自然就知道这少不了他的手笔,也会怀疑。 暂时她还不想让温荣熙察觉到什么。 顾云绗道:“那就跟我来。” 周惜琰不明所以,不过直觉还是相信顾云绗,就跟着顾云绗走了,就看着顾云绗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最后不知拐到了哪里,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腰间一紧,她诧异之下低下头,就看到自己的腰上多了一条手臂。下一瞬周惜琰感觉随着手臂用力,她直接脚面离了地,被顾云绗纵身带着飞到了一棵树上,停在了上面,他动作很轻,只是落下了几片树叶。 不过因为这树是在巷子内的一个废弃宅院里,温荣熙两人则是在巷子内,倒是没察觉到。 可因着视线拔高,周惜琰一低头就能看到平雯郡主与温荣熙。 她怕被温荣熙察觉,立刻绷住了呼吸,不敢大喘气,甚至动也不敢动,身后的顾云绗不知是不是习惯了,一手用力抓着树干,另一只手则是将她固定好,反倒是很轻松。 周惜琰很不自在,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别的,低头瞧着两人。 平雯郡主面对着她这个方向,一双眼红红的,表情却坚定:“……你不用解释了,我都看到了,我之所以追上来,是好聚好散。你既然心有所属就不该应了我,答应商谈这门婚事。今个儿我就把话说清楚,我周平雯跟你没关系了,我们两家商谈婚事别人都不知,那我希望你也不要说出去,否则若是以后耽误了我另觅姻缘,别怪我炜亲王府跟你撕破脸,你也知道我爹就我一个女儿,大不了就闹到皇伯父那里去。” “郡主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是……她的确是我的外室,可这都是遇到你之前,我是看她可怜才收留她给了她一个地方,可我跟她绝对没私情,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的,绝对……”温荣熙还意图挽回。 平雯郡主瞧着他身上的衣袍,显然是新做的,她不确定之前他穿的是不是,可这不代表她不能诈一诈:“是吗?既然没私情,你一来一回进.去之后为何换了一身衣服?这是她给你做的吧?到底不过半个多时辰,怎么就需要重新换一身衣服?温荣熙,你是不是真当我傻?” 温荣熙低头看自己这一身,脸一白,立刻换了一个说法:“这是、这是……你听我说,我对你是真心的,若是你介意,我立刻就将她送走,这辈子都不见她!” 平雯郡主冷笑一声:“你要是之前就坦坦荡荡,我还至少看得起你,可现在你自己这话说的你自己都不脸红吗?”她说完之后也懒得跟他废话,“我们没关系了,别让我知道你在外多说一句,否则,别怪我告到皇伯父哪里去。还有,别再跟着我,否则,你这工部的职位信不信我走一趟工部,你就可以回家了?” 平雯郡主这话一出,温荣熙的步子果然停了,她看着这一幕哪里还不懂,死死攥着手,狠狠看他一眼,才转过身离开。 只是等转过身,眼底的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了,可她咬着牙没吭声。 是她眼瞎,可等这次哭完,以后她再也不回头想了。 温荣熙还真怕平雯郡主去工部或者皇上那里告状,只能硬着头皮忍了,等眼瞧着平雯郡主走远了,猛地锤了一下墙壁,咬咬牙也很快离开了。 周惜琰松口气的同时想到刚刚平雯郡主与温荣熙的对话,头皮都麻了,一方面庆幸平雯郡主摆脱了温荣熙这个祸害,另一方面却是头疼…… 果然,等两人都离开了,身后传来顾云绗幽幽的声音:“平雯郡主?炜亲王?这位公子你堂妹何时成了郡主了?戚、公、子?!” 周惜琰:“…………”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再说了,她涂抹之后这黑脸的模样,他见过这样能当小太监的? 可抬眼对上顾云绗打量的模样,默默将头偏开,硬着头皮道:“……是。” 顾云绗如此倒是想通了,莫非之前在茶楼上七皇子就在?“顾某还有个问题,想询问公子一番?” 顾云绗这般客气的话,反倒让周惜琰好奇:“何事?” 顾云绗沉默良久,不知是不是不好开口,可他还是问了:“之前在堂上,你是如何知晓柳水镇的李三铁匠铺打造的刀器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你查到的还是……七皇子?还有,七皇子为何要救顾某?” 他并未见过七皇子,为何七皇子要救他? 他知道这些话问沈老更好,可他又怕沈老担心自己是心生疑心,他并未这般想,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所以问面前这个七皇子的近身太监反倒更好。 周惜琰沉默下来,她会知道这些自然是前世从顾云绗的口中知道的,即使当年深陷囹圄,无法走出刑部获得只有,顾云绗依然没放弃自救没放弃报仇,他肩上背着这么多条人命,所以他想办法与外界联系,可能帮的上忙的太少了,只能帮他打探到这些蛛丝马迹。 可他依然没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查出真凶,给那些无辜冤死的人报仇,让他们得以瞑目。 可这些她不能跟顾云绗说,可被顾云绗这般盯着,她也不想撒谎,于是,她直接道:“既然顾大人这么想知道,不如等见到殿下之后,亲口问她就是了。”说罢,为了防止顾云绗继续问,周惜琰很快越过他快步朝前。 好在顾云绗没再坚持,这也给周惜琰一个提醒,以后她办事要更加稳妥,这次是顾云绗无所谓,下次若是被别人或者温荣熙或者章相爷的人瞧出端倪,难保不会给沈家不会给母妃惹来祸端。 重生回来,她要每一步更小心,更加谨慎。 周惜琰之后并未进.去大堂,她站在大堂外,瞧着顾云绗给沈老敬了茶,正式拜师,她望着这一幕,眼圈有些潮湿,却又忍不住弯唇笑了,重生回来,她终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 顾云绗救了出来,他自由了,仿佛她一直被前世压.在心口的那块巨石也搬开了,午夜梦回她总是会想起顾云绗临死前的那一眼,她后来飘在大周上空的那些年,看过很多人事,却独独忘不掉那一幕,让她无法释怀。 可此刻瞧着那堂堂正正站在那里的男子,她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能喘上一口气。 55.第55章 此为防盗章 平雯郡主正处在被堂兄发现自己说亲对象相约, 脸爆红, 自然不敢再去单独见温荣熙,本来还未谈婚论嫁彻底定下来就私下见面到底不妥,对周惜琰的话也没反对。 婢女一看这就懂了,连连应了:“是、是……” “还有,”周惜琰继续吩咐:“不许说出去你家姑娘见过我。” 婢女只剩下点头了,殿下说的都是对的,她丝毫不敢看周惜琰的脸, 只是想到七皇子传闻中那张脸忍不住红了耳根,等周惜琰嘱咐完, 匆匆提着膳盒就走了。 周惜琰等婢女离开之后,这才重新看向平雯郡主:“你就坐在这里用膳。”随即看向顾云绗,“能不能去跟一下?” 顾云绗对上周惜琰沉沉的双眼,回想了一番之前的对话,若有所思, 颌首:“等着。” 说罢就先一步离开了, 他很快就去而复返。 周惜琰也没问别的, 让人上了膳食, 开始用膳。 她与顾云绗倒是吃得好, 平雯郡主却是吃得心不在焉, 她刚刚被周惜琰知晓她与温荣熙私下商谈婚事给惊住了就没想起来, 随后忍不住疑惑, 七堂兄是怎么知道的?堂兄怎么是这种反应?她一直以为无论谁会阻止, 至少七堂兄不会。 温二哥是七堂兄的伴读, 当了这么多年,听说情同手足,温二哥是这般好的人,爹不同意是因为不了解,可七堂兄是了解的。 可她怎么觉得堂兄似乎……很不高兴? “堂、堂兄……你是不是……”平雯郡主想问周惜琰是不是不同意,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 本来这种事就听羞人的,此刻更是只能埋头用膳。 顾云绗却是多看了周惜琰一眼,对方就这么确定那温荣熙会去? 周惜琰不确定,却又七成的把握,若是对方真的不去,那她就将事情摊牌之后让平雯郡主自己去守去查去看,可若是能凑巧,她还是愿意多替平雯郡主走这一步。 她了解温荣熙,这人表面上温润尔雅,内里却是嫉妒心极强,为了与温家大哥争强好胜,获得温将军的注意与称赞,如今得罪了章相爷,他绝对不会想丢了这门婚事。 他既然想要与平雯郡主见面,肯定作了一番准备,甚至精心装扮,还提前请了假,结果,等他做完这一切,却发现他相约的人不来了? 她故意让婢女告诉是平雯郡主的爹不同意,也就是炜亲王。 这代表着炜亲王到现在都不承认他,温荣熙心高气傲,怕是这会儿气炸了,却面上又要表现的一番善解人意,可等婢女走了,他怕是窝了一肚子气。 温荣熙这人,为了装这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自然不能在外面露出他的真面具,可他却需要发泄的途径,而这个地方,就是他那个外室。 外室完全依靠他而生,他在外室那里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所以温荣熙想要纾解从平雯郡主炜亲王甚至温将军那里得到的“羞.辱”都会到外室那里爆发出来,等出了那道门,他又是翩翩君子,实则不过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周惜琰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抑郁不悦,她沉着脸坐在那里,平雯郡主更不敢说话了。 等了没多久,婢女回来了,周惜琰让她先回去,婢女看平雯郡主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匆匆就回去了,等踏出去才拍着胸口:殿下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顾云绗看出周惜琰情绪不佳,却没多嘴打扰。 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也看出来这小公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心里有底,果然不多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温荣熙真的去了那里。 顾云绗朝着周惜琰点了点头,周惜琰收到之后,揉了揉眉心,松口气的同时却又为平雯郡主不值,为前世冤死的平雯郡主不值。 她收回手,看向平雯郡主,瞧着抬头弱弱看她却双眼都是单纯无害的少女,她才满十五岁,刚及笄没多久,上辈子却成了牺牲品,既然这一世还来得及,她不会让她再有事了。 周惜琰站起身:“你随我来。” 平雯郡主赶紧起身,不知为何,她心里惴惴的却又莫名鼻子发酸,她刚刚看过去,就看到七堂兄眼底看着她时的怜惜与心疼,那种情绪,让她像是看到了父王。 母妃早逝,父王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本来一直都是好好的,可这段时间父王因为温二哥的事对她又怒又气,却还是点了头拉下脸去替她前往温府。 本来她这些时日一直为了能嫁给温二哥努力,她想着早晚父王都会明白温二哥的好,可不知为何,刚刚看到堂兄这眼神,她就想起了父王,想着父王这些时日房间里亮了大半夜的烛火,心里酸酸的,这么久了,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何不仅是父王还有七堂兄……都这么反对? 等到了外面,三人上了马车,周惜琰看向平雯郡主,随着马车哒哒驶动,周惜琰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 平雯郡主愣愣接过来,瞧见上面是一处地址,离这里距离不近。 她茫然地抬起头:“堂兄,这是什么地方?” 周惜琰:“我们要去的地方。” 平雯郡主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女子是谁?我们为何要去见她?我认识她吗?”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个人认识。”周惜琰道。 平雯郡主望着周惜琰,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谁……认识。” 周惜琰:“温荣熙。” 平雯郡主手里的宣纸没抓紧飘到地板上,愣愣的:“什、什么?” 周惜琰道:“我其实来这一品斋不是来用膳,是为了见你。私下里我查到你正在与温荣熙谈婚论嫁,可有些事,我却想提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无所谓,想继续跟他成就一段姻缘,那我们就掉头回去,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若是你受不了,不认同这种事,想亲眼瞧一瞧从此让自己绝了心思,那我们就过去。” 平雯郡主茫然的没说话,周惜琰继续道:“这是一位女子的住处,她是一名舞姬,不过如今被赎身,为她赎身的相信你也猜到了,正是温荣熙。她是温荣熙的外室,已经快一年了。温荣熙此刻就在前往这里的地方。现在我说完了,你选择去还是不去?” 平雯郡主许久才能明白周惜琰话里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立刻涌上泪水,下一刻迅速偏过头去,再低下来。 周惜琰没说话,将头偏过去。 顾云绗也偏了过去。 许久,周惜琰才听到一声很轻带着哽咽却坚定的声音:“……我去。”顿了顿,像是怕周惜琰听不到,或者说给自己听,她又重复了一遍:“堂兄,我去……” 砚台由松花石打磨,很是圆润光滑,纹路细腻,很是中规中矩的砚台,不过以周惜琰对顾云绗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只送这般简单的东西,她忍不住拿起来,等翻过来时,果然看到背后另有乾坤。 松花砚背后四周稳稳固定,中间却是镂空雕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簇拥成一团,栩栩如生,抱着一块空地可以磨墨的地方,竟是双面砚。 周惜琰望着这双面砚眼睛有些发热,她欢喜兔子应该是外公告诉他的,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很欢喜,可有一次生辰她外公送了她一只,她很宝贝,可有次那人来母妃的宫殿一起用膳,不经意看到了,皱眉,说她一个男儿抱着这样弱小性子懦弱的动物性子怕是也要养的胆小,她当时年纪小,知道是自己女儿身更加不敢暴露什么,又怕他。 所以等那人离开将她的兔子顺便让太监抱走的时候,她没敢动弹,可明显是依依不舍的。 当时母妃怕她心里担心,就问了兔子的去向,那人倒是也不至于跟一个孩童的宠物置气,让太监送给了三公主周蔓绮。 她当时还松了口气,可不过两日,等她偷偷想去御花园瞧瞧她的兔子,当时周蔓绮很喜欢去御花园,她怕暴露都是一个人呆着。 可她还是去了,却看到周蔓绮将她的兔子扔进了水里。 她扑过去救,还被周蔓绮拦着,嘴上说着怕她淹了,一直等兔子挣扎死了她才放开,当时她没能把兔子救回来,反而自己落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子更加孤僻, 后来那人嘴上说罚周蔓绮,最后还是没罚,又寻了别的理由就那么不了了之。 可为了一只兔子,她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她那会儿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年纪太轻了,直到后来吃了更大的亏,她才知道根本不是养兔子不对,而是周蔓绮瞧见她外公送她的兔子不痛快,故意找那人说了,而那人就寻了个借口,把她的兔子夺过来送给了周蔓绮。 而周蔓绮得到了,却也不稀罕了,就毁了。 周惜琰捧着这方砚台,大概是顾云绗从外公那里知道自己欢喜兔子,可这些年却再也没碰过兔子,这才弄了这个双面砚。 她摩挲着砚台,嘴角笑了笑,她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 周惜琰到宫门口时并未直接进.去,而是一直在等,直到等到一人过来,像是刚好遇到般,两人一起进了宫。 这人正是岑元瀚,他手里捧着一叠折子,是翰林院要呈上来的,他每隔几日都会进宫一趟,这次因为炜亲王告知了他一切,他提前掐着时辰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走到一处,身后的岑元瀚才道:“殿下要做的事王爷都告知了属下,但属下只能保证将当时看到的一切说出,却不能确保皇上一定会信。” 周惜琰没有回头:“你尽管道来,一切有我。” 两人没有再说话,不过等快到御书房时,两人倒是偶有交谈,这一幕落入御书房外守着的大太监眼里,他连忙迎上去,周惜琰摆摆手:“父皇可还忙着?” “这会儿刚好没事儿,七殿下怎么来了?岑编修?”大太监边禀告一声,边告诉周帝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周惜琰只当没看出这大太监的小心思,走进.去之后,就拱手行礼:“父皇。” 周帝抬眼:“怎么过来了?” “刚刚出宫去了一趟外公那里,这不是腊八了,本来还以为这次外公还是不来,没想到还是父皇贴心,专门让人去请了外公,父皇真是个好父皇、好皇上。”周惜琰起身,走过去,帮周帝捏了捏肩膀,眼底神采奕奕,显然心情极好。 周帝眼底之前的审视因着少年没心没肺的模样散了去:“朕是你父皇,还能不向着你?这几日总是往你外公那里跑,也不怕招你外公嫌弃?” “才不是呢,儿臣也不是总去看外公啊,是看外公府里刚去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对对,就是那个顾云绗,听说还是个县令,不过太惨了,被人冤枉杀了人,好在外公心善,将人给保下来了。”她一副根本没打算什么事都瞒着的模样,让周帝反而更加放心。 周帝装作不知:“什么顾云绗?朕怎么不知?” 周惜琰才不信闹的这么大的事他会不知,怕是这几日,她频频去沈府他也知道,不过是一直没点破而已,加上外公之前那么高调,怕是早就心里有了个计较,也不会章皇后一提,他就忍不住写了帖子让外公进宫了。 她这种不怕说不经意说出来摆到明面上,反而让周帝更放心。 未知或者不知的事情因为猜想才会更加复杂,可一旦知道了,反而不在意了。 周惜琰也只当不知道:“父皇你忘了啊?三年前还是你亲自点了人当了状元郎呢,喏,路上遇到了岑编修,我一听他们是一届的,就好奇问了问,没想到岑编修当时还是探花呢,真是有缘分,不过……父皇你猜我这么一问还问出什么趣事来了?” “嗯?”周帝故作宠溺得瞧着周惜琰,“什么事?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倒是跟岑编修合得来,朕瞧着岑编修性子够闷的。” “我们年级相仿,更何况,父皇您龙威威武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敬重心生畏惧,可不就不敢多嘴了么?”周惜琰一句年纪相仿打消了周帝对于他们能说上来话的顾忌,后面称颂了他,周帝果然眉眼底都带着笑意舒展开。 “好了朕知道你嘴甜,行了,说说吧,什么趣事?”周帝开口问道。 周惜琰摆摆手:“还是让岑编修说吧,岑编修你快快告诉父皇,那个顾云绗以前的外号叫什么?” 56.第56章 此为防盗章 若是她先将顾云绗当年的事说清楚, 改变周帝对顾云绗的印象, 这时候若是章相爷再去说顾云绗那件案子,也许一开始周帝会不喜,可随后却不一定了。 她不信周帝对那位知州的事当真一点不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一旦章相爷的手伸到他面前,想用他这个皇帝来达到目的,反而触碰了周帝一直掌控的那块大饼。 如此本末倒置, 周帝想拿章相爷当一把刀这没什么, 可若是章相爷想他这个皇帝当刀来用,那章相爷可就想握刀柄却不小心握成了刀刃, 先自伤三千。 周惜琰原本是想等之前的事解决之后, 将三年前琼林宴上的事为顾云绗正名,如今只是提前而已。 炜亲王大步走进大堂,坐在首位上。 周惜琰拱手施礼,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来,只是刚刚看到炜亲王那一眼,对方明显眼底带了气, 她这辈子如今这会儿没得罪过炜亲王,反而因为她这会儿心性简单不牵扯朝堂之事,不如大皇子他们表面上客套背地里使刀, 炜亲王反而更看好她。 往日在朝堂上遇到, 炜亲王也都是笑脸相迎。 让炜亲王突然表现到明面上, 怕是炜亲王知晓了昨日的事。 平雯郡主不是多嘴之人, 更何况, 这种事对女儿家而言即使是父王也不便开口,那就是炜亲王私下里探出来的。她心里有了计较,反而淡定下来,拱手道:“小侄儿今日来是想问问平雯堂妹可还好?” 炜亲王的确心里有气,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小子倒是自己送上门来,可他没想到,周惜琰直接开门见山,他脸色好看一些:“她没事儿,不过……昨日出去一趟回来就一直哭,本王倒是好奇,昨日发生了什么,才让她这般伤心难过?” 他有意试探,周惜琰有意交好,她本意没打算将炜亲王拉拢过来,上辈子炜亲王参与其中,最后却并没有落得好。 沈家落败之后多年,炜亲王终于在一次知道真相,可那时候章家早就权倾朝野,大皇子为帝,章皇后为太后,章相爷把持朝堂,炜亲王那时候因为与沈家斗,早就是个空壳子,以卵击石的结果,下场凄惨。 可刚刚那一刻,她改了主意。 与其以后让章相爷再利用炜亲王,还不如一开始,就与炜亲王合作。 想通了,周惜琰嘴角的笑意更深,她对上炜亲王为平雯郡主抱不平的双目:“皇叔,我倒是觉得堂妹丢了这门婚事,反倒是好事。” “嗯?”炜亲王皱眉:“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周惜琰道:“虽说皇叔没让温将军说出去,可堂妹适龄,温荣熙又弱冠到了娶妻的年纪,皇叔虽说去的隐蔽,可一旦被有心人看到,稍微一想也就知是何事。到时候想瞒却也瞒不住,侄儿也正是从这里瞧出的,更何况,堂妹与温荣熙是在一品斋遇到的,两人频频偶遇,不少人也看在眼里,纸里是保不住火的。” 炜亲王气哼哼的:“那又如何?本王的嫡女难道还配不上温家那老二?” 周惜琰垂眼:“是温荣熙,配不上堂妹。”明明心有所属却为了利益脚踏三条船,即使上辈子堂妹没出事,怕是日后一旦需要舍弃,堂妹会是那第一个被舍弃的,这种人,自然是配不上她心底纯善的堂妹。 炜亲王挑眉,脸上不好看,可心里的气却顺了大半,吹着胡子面上已经带了压都压不住的笑意:“那是,那小子哪里好?长得是一表人才,可大男人看得是人品,只有人品过得去以后才能不受欺负。” 只可惜,平雯这孩子就是想不通,就痴迷上温荣熙那小子那张脸,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是良配,他见过两次温荣熙,那小子虽然彬彬有礼温顺谦恭,可他表现的太完美,对平雯也进退有度,可正是因为如此,对方太过端正,太过完美挑不出任何瑕疵,才让他不安,觉得温荣熙……怕是根本没对平雯动心。 他已经是亲王,他那大哥当了皇帝忌惮的太多,他也不需要平雯来换利益,他只想她好好的寻个真心相对的,才会平安过完这一世。 如今她想通他比谁都高兴,却又心疼。 炜亲王心情好对周惜琰也没之前那么冷淡,喊了声管家让他去备茶,等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才皱着眉想起来:“不对啊,那温荣熙不是你的伴读?都说你们情同兄弟,他这门婚事成了以后本王绝对不会亏了他,本王看侄儿你这意思,是不同意?理由呢?” 周惜琰看着他,开了口:“如果我跟他根本就没传言中的那么好呢?” “不可能,半年前你为了给温荣熙谋个工部的职位,亲自去找人说情,当时闹到你父皇那里,好生骂了你一通,当时本王还吓了一跳,头一次见皇兄发这么大的火。”都为了对方不惜惹恼周帝,这样还不算好? 周惜琰敛下眼,回头看看,更加骂死当年一叶障目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以前的种种都是真心的,可如今……知道一些事,也就如同平雯郡主般,想通了。” 炜亲王眉头皱得紧紧的:“知道一些事?你知道什么了?” 他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惜琰抬眼,声音平静:“知道……他的爹是章相爷的人。” 沈家与章家不合,已经很多年了。 周惜琰只是这句话,炜亲王猛地坐直了身体,等想通这其间的关键处,一张脸铁青下来:“什么?温将军是章相爷的人?那温荣熙那小子要娶平雯,岂不是……”什么情投意合?不就是想攀上他这个亲王,拉拢权势为章家站队牟利? 炜亲王气得站起身就要去温家讨个公道,却被周惜琰唤住了:“如今所有人都不值,皇叔你即使去,也讨不了半分好。反而会让京中的所有人都知堂妹与温家在商谈婚事,堂妹反而会吃亏。既然章相爷想瞒着,我们不如……从另外一边讨回这个公道如何?” 炜亲王的步子停了下来,偏过头眯眼:“另外一边?哪一边?” 按照一般的情况,若是有人认错了直接回个他们不认识也就是了,结果顾云绗却是想视线一转,看向平雯郡主:“你瞧着我像是他什么人?” 周惜琰心底警惕心大起,若是顾云绗真的认出昨日在沈府的她跟如今的是一个,那这个她暴露了,顾云绗怕是会猜出她就是七皇子,到时候两人之间的相处…… 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她当成一个主子来看。 她在平雯郡主开口前,阻止道:“堂妹,他只是跟我坐一起,并不认识。” 说着朝对面的顾云绗一拱手:“让这位兄台见效了,堂妹这是误会了。鄙姓戚,不知兄台贵姓?” 顾云绗一开始就没将周惜琰跟宫里那位七皇子放在一起,毕竟他还真没见过哪位皇子会直接扮作小厮在刑部的大堂上为一个嫌疑犯据理力争,加上周惜琰太过平易近人,也没什么架子,更加跟传言中性子冷漠孤僻大周最受宠的七殿下天壤之别。 顾云绗想了想,京中的确有个皇亲国戚姓戚,他自然而然以为周惜琰是戚家的人,既然周惜琰不愿相认,他笑笑,摆摆手:“无妨。”随即重新低下头用膳。 周惜琰松口气,这才看向一脸茫然的平雯郡主:姓戚? 周惜琰朝她眨眨眼,后者恍然大悟,堂兄这是不想在外暴露身份,她立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双手合十:我错了堂兄。 她差点忘了这茬了,本来还以为是相熟的,就自来熟了。 不过平雯郡主没想到七堂兄竟然还有这么一面,忍不住觉得两人的距离像是一下子拉近了,刚想说什么,突然她身边的婢女小声凑近她耳边,指着二楼下方的方向:“主子,是温二公子!” 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站起身看了眼,朝婢女嗔了眼,却红了脸,坐在那里偷瞄周惜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堂兄,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周惜琰离得近也听到了,她知道怕是这时候阻止也阻止不了什么,就嗯了声:“去吧。” 她又恢复了淡漠的态度,平雯郡主习惯了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福了福身就跟着婢女下去了。 周惜琰等平雯郡主一脸欢喜地离开之后,头却是疼了,她想到刚刚平雯郡主娇俏的面容,这么一个好姑娘上辈子却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 她对章相爷周蔓绮以及温荣熙更是厌恶至极,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之后抬头看了眼顾云绗,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正看着她,只是视线一扫而过,之后就起身,拱手:“戚兄台,告辞。” 周惜琰随意摆摆手,看顾云绗离开之后,就像是寻常遇到的陌生人。 57.第57章 此为防盗章  顾云绗听着耳边因为怕别人听到压得极低的声音, 轻缓温柔, 渐渐抚平了周帝带来的伤害, 是啊, 殿下说得对, 筇平镇的百姓还在等着他,还有沈老,还有殿下,还有这么多人,他们都没放弃, 他又怎么能为了一个本来就烂在云泥的人悲春伤秋? 大周还有这么多百姓食不果腹, 还有这么多不平之事,还有这么多昏官在压榨百姓。 他一开始的抱负是为了改变大周的现状而非周帝这么一个人, 他许久之后,长出一口气, 突然偏过头看向周惜琰, 就这么对上了周惜琰眼底的担忧, 他突然朝她笑了笑:“殿下,你的意思我懂了,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既然如今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昏庸又自私无能,那就再换一位就是了,他重新再忠一位就是了, 他觉得殿下就是最合适的。 周惜琰不知他的心思, 可看到他肯看过来那就是想开了, 陡然松口气:“你回去好好想想,既然他要调你回京,那你到时候就应了,做出一番功绩,只当是一个重新开始。” 周帝说早就拟了旨意要调任顾云绗回京,怕就是口头上的,等回头才会写,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如今是皇帝,一言九鼎,那顾云绗只要洗脱嫌疑,调任回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顾云绗却是摇头,望着周惜琰认真道:“殿下,我不想回京。” “嗯?”不仅周惜琰愣了,沈老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过去。 周惜琰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表情却坚定,眼底却有光在隐隐浮动:“老师、殿下,从哪里摔倒的,我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更何况,筇平镇暂时离不开我,既然皇上要嘉奖与我,那倒不如等熊知州落马,我……取而代之。” 周帝之所以要嘉奖他,如今是因为他所做的功绩,之前他还没想到,如今彻底了解了周帝这人,那如今周帝可怜他想要补偿顺便给自己拉一波明君的名声,可之后,他之前官位低,就算是回京之后也要慢慢爬起来,在天子脚下,无论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加上他如今是沈老的弟子,那在周帝眼里就是沈家的人,章相爷以后被周帝压制,可即使压制,却还要维持平衡,大理寺有洪大人,那么他的位置不可能太高,或者只能洪大人往下,他不想如此。 与其束手束脚,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承了熊文的知州的位置,将瞻州府作为日后七皇子谋事的坚韧后盾。 更何况,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一方面为百姓做实事,一方面以七皇子的名义帮他博一个好名声,反而才更稳妥,更容易成事。 京中有沈老在,他反而不如回瞻州府……两边出手,一明一暗,最后让周帝措手不及。 沈老在朝堂这么多年,顾云绗这话一出口,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他眼底顿时一亮,他之前一直在想要在京中为顾云绗谋个什么官职才好。 可的确在京中,他需要顾及太多,可瞻州府却不一样,这是外派,更何况是那么一个地方,周帝也不会多想,反而更容易施展拳脚。 再说,他其实有心培养一些私兵,他是文臣,周帝又忌惮他们沈家,所以如果以后真的要跟大皇子争皇位,没有兵权就像是纸上谈兵。 沈老眼底发光:“你当真……愿意去瞻州府?那里可不好管,这些年熊文将那个地方治理的一塌糊涂,穷山恶水多刁民,也多贼寇,你若是接管之后,想做出一番功绩……”那比在京中要难百倍千倍。 顾云绗却是笑了:“老师,不管多难……可到底有个盼头,只要有殿下在,那学生就甘之如饴。”至少他在为未来的明君铺路,那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 周惜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眸底有什么闪了闪,许久都没能说出口,她看向顾云绗:“日后……定不愧于民。” 顾云绗望入她的眼底,只是这四个字就够了,这世间最难的,就是无愧于民。 沈老被顾云绗的这一番决断给说的心情澎湃,一扫之前的压抑,握住了顾云绗的手腕:“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学生,有魄力有决心!走走,跟老夫出宫,我们回去再好好谈谈,老夫觉得……”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舍弃京中的安稳去求一条险路,可这跟他年轻的时候又何其相像?必须通宵彻谈! 周惜琰知道自己外公的性子,赶紧上一旁拿过来温着的膳盒递过去,提醒道:“外公,今个儿过节,别忘了喝粥,还有……仔细身体。” 沈老摆摆手:“老夫知道知道。”可显然没听进.去。 顾云绗接过来,安抚道:“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老师的。” 周惜琰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慢慢往回走,一直等走到拐角,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瞧见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人,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恩人,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护着他们,让他们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周惜琰先回了一趟承福宫,她在那里等了没多久沈贵妃就先一步回了,告诉了她周帝大发雷霆,她离开的时候周帝还在训斥章皇后,怕是今晚上会故意冷着章皇后来她这里,让她先回自己的宫里。 周惜琰应了,将顾云绗之前的话告知了沈贵妃,沈贵妃沉默许久,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你没看错人。”这可惜,这世间好人不偿命,好在重来一世,既然提前知晓了,她们就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周惜琰抱了沈贵妃一下,这才咬咬牙转身大步离开了。 翌日周惜琰担心沈老昨晚上真的彻夜不睡,就借着去看府邸出宫去了一趟沈府,不过倒是没见到沈老,听说是去大理寺找洪大人去了。 周惜琰想到周帝昨晚上委派洪大人选出一个钦差,怕是外公去商谈这件事去了。 她没见到外公,干脆去找顾云绗了,不过走到顾云绗暂时在沈家住的偏院却没看到人,守门的小厮说早上醒来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顾大人去哪儿了。 周惜琰还以为顾云绗出门了,打算离开,只是等转身走出两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可有人看到顾大人出去?” 小厮摇头:“回禀殿下,没见到。”这才是最奇怪的,不过也许是顾大人天不亮出去也说不定。 周惜琰笑了笑,“你去寻一把梯子送进来,我先进.去。” 周惜琰随即越过小厮推门进.去了,她之所以觉得顾云绗应该没出门,不过也没觉得小厮在骗他,她想起来上辈子在狱中顾云绗告诉她的一件事,他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却无人诉说的时候,就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完了也就心静了。 周惜琰寻了一圈,果然没看到顾云绗,她站远一些,仰起头,看了看房顶,刚好这时小厮搬了梯子过来,她嘘了声,让小厮将梯子搭好之后就让他下去了。 她则是踩着梯子,一阶阶上了房顶,等站在瓦砾上,果然看到不远处顾云绗一人躺在那里,身边摆了一个空坛子,屈起一条腿枕着手臂正睡得香,估计昨晚上就是在这里睡着了。 周惜琰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近前蹲在那里,拿起空坛子晃了晃,放下之后忍不住视线落在顾云绗脸上,对方双目紧闭,薄唇微抿,天气这么冷却像是感觉不到,无声无息的。 这让周惜琰想到了当年她死了之后顾云绗当时眼底悲决的眼神,她望着顾云绗出神,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起身或者将他唤醒。 而顾云绗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正静静看着她,躺在那里没动,眼神从混沌到清明,最后确定身边蹲着的真的是七皇子,猛地要坐起身。 周惜琰这才惊醒,因着顾云绗的动作忍不住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被顾云绗赶紧拉了一把,结果周惜琰本来就是蹲着的,一个不稳,直接就撞上去,脑门砸在了顾云绗的肩膀上,顾云绗骨头硬反倒没什么,倒是疼得周惜琰倒吸了一口气。 周惜琰揉着脑门,抬眼,就看到顾云绗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想替周惜琰瞧瞧,却因为身份到底没敢真的上手:“殿下你没事儿吧?”他昨晚上喝了不少酒水,睡得有些沉,醒来看到周惜琰还以为是错觉。 周惜琰摇头,却忍不住无奈笑道:“顾大人,没想到你还有睡房顶的癖好啊?这是给我们沈家省地方呢?” 顾云绗听出她真的没生气,也忍不住笑道:“那殿下竟然能找到,看来殿下平日也没少躺啊。” “谁说的?我可从未睡过房顶。”周惜琰放下手,义正言辞道。 顾云绗笑笑:“那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惜琰道:“这个么……当然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么厉害?那殿下还能预知到什么?”顾云绗顺着她继续往下说。 “还知道……顾大人你所思所想,日后定会实现。” 周惜琰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看得顾云绗的心情放松下来,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没想到殿下这么厉害连我想什么都知道,不如顺便帮属下也测测姻缘好了。” 58.第58章 此为防盗章  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却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时辰不等人, 一旦让周蔓绮知道平雯郡主, 她怕周蔓绮依然会按照上辈子去寻了章相爷, 后者再次起了歹心;第二个就是她如今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章相爷安插过来的, 她不能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即使偶遇了平雯郡主却不好出手。 可顾云绗却不一样, 他既然能避开所有人来到一品斋, 看他这模样似乎是来寻人, 这让她想起来一件事,上一世在牢房里, 她隐约记得顾云绗提过一次他自小就不知生父生母是谁而是被捡到的,后来跟了几个师父, 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 只是当时顾云绗随口一提,她那时候眼瞎受挫母妃不明原因死了外祖父一家又面临危难急病了, 是顾云绗悉心照顾, 才说了这些安抚, 后来她病好振作,这些事因为是在病痛以及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说的,她重生回来倒是忘了,此刻瞧着顾云绗倒是想起来了。 她如今不便办到的事,顾云绗却是能办到, 她将平雯郡主隐瞒了身份只说是她堂妹正与温荣熙私下里谈婚论嫁说了出来。 顾云绗皱眉:“我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谈婚论嫁还藏着掖着谈的, 怕是这温荣熙的确另有打算, 只是万一是误会?” 周惜琰摇头,想到上一世面色极为不好:“不是误会,他是想借着我堂妹出头罢了,他另有所喜,欢喜的是……七皇子的皇姐,三公主。”她顿了顿,想了想,因着对顾云绗信任,倒是也没瞒着,“我听殿下说过,她这皇姐也对温荣熙有意,不过因为温将军在外与章相爷装的像是仇敌来迷惑沈家,所以两人不便交好。这三公主嫉妒心中,殿下是怕三公主万一知晓之后,让章相爷起了歹心借着我堂妹……来借刀杀人。” 顾云绗面具下的脸渐渐凝重起来:“借刀杀人?如何借刀杀人?” 周惜琰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眼底翻滚着猩红的恨意,只是她掩藏的好,垂下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顾云绗比她高很多,她一低头对方不能看到她的脸,只是觉得这少年身上的情绪明显沉了不少,还以为她是担心堂妹,倒也没多想,拍了拍周惜琰的肩膀以示安抚。 周惜琰情绪稳下来:“若是堂妹出事,戚家与沈家肯定会出现隔阂,到时候沈家就少了一个助力。” 她现在扮演的是戚家的公子,与七皇子交好,若是失去了一个助力,那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 沈家的确与戚家交好,只是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顾云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来龙去脉,抓到了关键点:“所以你被人监视不便,就想让我帮你?” 周惜琰颌首:“对,我想让你帮我跟踪温荣熙,将他的行踪一五一十告知。”到时候她能根据这个想办法引周蔓绮前去,再让平雯郡主亲眼看到,让平雯郡主看清楚温荣熙的真面目,不过这是最妥善的办法,亲眼见到的才会信。 可周蔓绮是公主,她出宫的机会极少,周惜琰不确定能不能将她引出宫,所以还需要做另一个打算,虽然成效不大,却只能试一试,这个办法就是从根源上斩断平雯郡主的青丝。 平雯郡主之所以对温荣熙动了心思,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如今正与温荣熙商谈婚事的阶段,若是找到温荣熙与别的女子有牵扯的消息,怕是平雯郡主也会决然断了跟温荣熙的关系。 她上辈子并不知,还是后来死了飘在那里看了几十年,是后来温荣熙成了三公主的驸马之后很多年爆出来的,温荣熙早些年就养了一房外室,追根溯源竟是在给他当伴读的时候就有的,算下来就是这一年左右的事。 所以,刚刚见到顾云绗她就想到了,借着顾云绗找到那个如今温荣熙养在外面的外室。 若是她到时候无法引出周蔓绮,也能用这外室让这门婚事不成。 只是温荣熙做事一向隐蔽,后来被周蔓绮知道之后,闹大了,周蔓绮直接将那外室活活打死了,她当时只知道那外室的名字,给温荣熙当外室前,是一个舞姬,却不知此刻外室在何处,所以只能看顾云绗有没有办法,若是没有……她就只能去求外公了。 可这种事,她不想让外公知道,母妃还没告诉外公那些事,可若是真寻不到别的办法,她就只能走这一步了。 周惜琰想到这,又再次开口:“除了跟踪他之外,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位舞姬?” “嗯?”顾云绗挑眉看过去,这好好的商谈着事怎么又跑到舞姬上去了? 周惜琰知道他误会了,低咳一声:“不是我找,这舞姬是温荣熙养在外面的,若是能找到,最好不过了。” “外室?”顾云绗诧异不已,“整个京中可都在传这七皇子的伴读温二公子温润尔雅品貌端洁,是佳婿的上上人选,没想到……还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要养那就光明正大的养,偷偷摸.摸养了还在外守着自己那个孑然一身的好名声,怎么就这么让人不齿呢? 周惜琰听到伪君子三个字,凉凉笑了声:“可不是……” 可惜她上辈子眼瞎,真的将鱼珠当成了明珠,护了这么久,反而害人害己。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还真的是,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59.第59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不知他的心思, 可看到他肯看过来那就是想开了,陡然松口气:“你回去好好想想,既然他要调你回京,那你到时候就应了, 做出一番功绩,只当是一个重新开始。” 周帝说早就拟了旨意要调任顾云绗回京, 怕就是口头上的, 等回头才会写,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 他如今是皇帝, 一言九鼎,那顾云绗只要洗脱嫌疑, 调任回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顾云绗却是摇头, 望着周惜琰认真道:“殿下,我不想回京。” “嗯?”不仅周惜琰愣了, 沈老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过去。 周惜琰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表情却坚定, 眼底却有光在隐隐浮动:“老师、殿下,从哪里摔倒的,我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更何况, 筇平镇暂时离不开我, 既然皇上要嘉奖与我, 那倒不如等熊知州落马, 我……取而代之。” 周帝之所以要嘉奖他, 如今是因为他所做的功绩,之前他还没想到,如今彻底了解了周帝这人,那如今周帝可怜他想要补偿顺便给自己拉一波明君的名声,可之后,他之前官位低,就算是回京之后也要慢慢爬起来,在天子脚下,无论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加上他如今是沈老的弟子,那在周帝眼里就是沈家的人,章相爷以后被周帝压制,可即使压制,却还要维持平衡,大理寺有洪大人,那么他的位置不可能太高,或者只能洪大人往下,他不想如此。 与其束手束脚,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承了熊文的知州的位置,将瞻州府作为日后七皇子谋事的坚韧后盾。 更何况,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一方面为百姓做实事,一方面以七皇子的名义帮他博一个好名声,反而才更稳妥,更容易成事。 京中有沈老在,他反而不如回瞻州府……两边出手,一明一暗,最后让周帝措手不及。 沈老在朝堂这么多年,顾云绗这话一出口,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他眼底顿时一亮,他之前一直在想要在京中为顾云绗谋个什么官职才好。 可的确在京中,他需要顾及太多,可瞻州府却不一样,这是外派,更何况是那么一个地方,周帝也不会多想,反而更容易施展拳脚。 再说,他其实有心培养一些私兵,他是文臣,周帝又忌惮他们沈家,所以如果以后真的要跟大皇子争皇位,没有兵权就像是纸上谈兵。 沈老眼底发光:“你当真……愿意去瞻州府?那里可不好管,这些年熊文将那个地方治理的一塌糊涂,穷山恶水多刁民,也多贼寇,你若是接管之后,想做出一番功绩……”那比在京中要难百倍千倍。 顾云绗却是笑了:“老师,不管多难……可到底有个盼头,只要有殿下在,那学生就甘之如饴。”至少他在为未来的明君铺路,那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 周惜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眸底有什么闪了闪,许久都没能说出口,她看向顾云绗:“日后……定不愧于民。” 顾云绗望入她的眼底,只是这四个字就够了,这世间最难的,就是无愧于民。 沈老被顾云绗的这一番决断给说的心情澎湃,一扫之前的压抑,握住了顾云绗的手腕:“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学生,有魄力有决心!走走,跟老夫出宫,我们回去再好好谈谈,老夫觉得……”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舍弃京中的安稳去求一条险路,可这跟他年轻的时候又何其相像?必须通宵彻谈! 周惜琰知道自己外公的性子,赶紧上一旁拿过来温着的膳盒递过去,提醒道:“外公,今个儿过节,别忘了喝粥,还有……仔细身体。” 沈老摆摆手:“老夫知道知道。”可显然没听进.去。 顾云绗接过来,安抚道:“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老师的。” 周惜琰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慢慢往回走,一直等走到拐角,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瞧见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人,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恩人,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护着他们,让他们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周惜琰先回了一趟承福宫,她在那里等了没多久沈贵妃就先一步回了,告诉了她周帝大发雷霆,她离开的时候周帝还在训斥章皇后,怕是今晚上会故意冷着章皇后来她这里,让她先回自己的宫里。 周惜琰应了,将顾云绗之前的话告知了沈贵妃,沈贵妃沉默许久,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你没看错人。”这可惜,这世间好人不偿命,好在重来一世,既然提前知晓了,她们就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周惜琰抱了沈贵妃一下,这才咬咬牙转身大步离开了。 翌日周惜琰担心沈老昨晚上真的彻夜不睡,就借着去看府邸出宫去了一趟沈府,不过倒是没见到沈老,听说是去大理寺找洪大人去了。 周惜琰想到周帝昨晚上委派洪大人选出一个钦差,怕是外公去商谈这件事去了。 她没见到外公,干脆去找顾云绗了,不过走到顾云绗暂时在沈家住的偏院却没看到人,守门的小厮说早上醒来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顾大人去哪儿了。 周惜琰还以为顾云绗出门了,打算离开,只是等转身走出两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可有人看到顾大人出去?” 小厮摇头:“回禀殿下,没见到。”这才是最奇怪的,不过也许是顾大人天不亮出去也说不定。 周惜琰笑了笑,“你去寻一把梯子送进来,我先进.去。” 周惜琰随即越过小厮推门进.去了,她之所以觉得顾云绗应该没出门,不过也没觉得小厮在骗他,她想起来上辈子在狱中顾云绗告诉她的一件事,他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却无人诉说的时候,就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完了也就心静了。 周惜琰寻了一圈,果然没看到顾云绗,她站远一些,仰起头,看了看房顶,刚好这时小厮搬了梯子过来,她嘘了声,让小厮将梯子搭好之后就让他下去了。 她则是踩着梯子,一阶阶上了房顶,等站在瓦砾上,果然看到不远处顾云绗一人躺在那里,身边摆了一个空坛子,屈起一条腿枕着手臂正睡得香,估计昨晚上就是在这里睡着了。 周惜琰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近前蹲在那里,拿起空坛子晃了晃,放下之后忍不住视线落在顾云绗脸上,对方双目紧闭,薄唇微抿,天气这么冷却像是感觉不到,无声无息的。 这让周惜琰想到了当年她死了之后顾云绗当时眼底悲决的眼神,她望着顾云绗出神,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起身或者将他唤醒。 而顾云绗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正静静看着她,躺在那里没动,眼神从混沌到清明,最后确定身边蹲着的真的是七皇子,猛地要坐起身。 周惜琰这才惊醒,因着顾云绗的动作忍不住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被顾云绗赶紧拉了一把,结果周惜琰本来就是蹲着的,一个不稳,直接就撞上去,脑门砸在了顾云绗的肩膀上,顾云绗骨头硬反倒没什么,倒是疼得周惜琰倒吸了一口气。 周惜琰揉着脑门,抬眼,就看到顾云绗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想替周惜琰瞧瞧,却因为身份到底没敢真的上手:“殿下你没事儿吧?”他昨晚上喝了不少酒水,睡得有些沉,醒来看到周惜琰还以为是错觉。 周惜琰摇头,却忍不住无奈笑道:“顾大人,没想到你还有睡房顶的癖好啊?这是给我们沈家省地方呢?” 顾云绗听出她真的没生气,也忍不住笑道:“那殿下竟然能找到,看来殿下平日也没少躺啊。” “谁说的?我可从未睡过房顶。”周惜琰放下手,义正言辞道。 顾云绗笑笑:“那殿下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周惜琰道:“这个么……当然是因为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么厉害?那殿下还能预知到什么?”顾云绗顺着她继续往下说。 “还知道……顾大人你所思所想,日后定会实现。” 周惜琰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棍模样,看得顾云绗的心情放松下来,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没想到殿下这么厉害连我想什么都知道,不如顺便帮属下也测测姻缘好了。” 周惜琰:“……这个么?”她摸了摸下巴,突然朝一旁喊道:“外公!” 等顾云绗看过去时,迅速起身往回走,顺着梯子就下去了,等顾云绗再看过去时,就看到周惜琰已经往外走了,边往外边朝后摆手:“我看到外公已经到府门口了,我去接他。” 顾云绗:“…………”不知道就不知道,殿下你这借口找的着实有些糊弄人啊。 周惜琰自然没看到沈老回府,她也的确不知顾云绗的姻缘,干脆就溜之大吉。 只是她刚回宫,沈贵妃的人就匆匆过来让她过去一趟。 周惜琰过去之后,见到沈贵妃,就看到她将身边的人挥退,面容凝重朝周惜琰道:“你父皇……要给你指婚。” 周惜琰听完之后愣住了:“什、什么?”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没想到还真是巧了,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这正好在,本官拿了调度令,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等人审问完了,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还真的是,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紧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却也不敢放松,从怀里再掏出一样东西,快走两步摊到一旁记录的主事,让他呈给李尚书。 主事看了眼,惊讶大理寺这准备的够齐全的啊。 他起身,将东西递了上去,李尚书搭下眼皮扫了眼,当场愣住了,这若是洪鹤鸣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写。 摆在李尚书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书,上面已经书写妥当,洪鹤鸣的官印印泥已经盖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盖印就行了。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抬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请吧?” 李尚书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看出洪鹤鸣这老匹夫够能装的啊,平日里派人来刑部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转眼就让他下不来台。等这件案子了了,他这刑部跟大理寺没完! 李尚书让主事将笔拿过来,望着面前并案的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垂眼瞧着,迟迟没有落笔。 这时,刑部外匆匆一匹马疾驰而来,马鞭甩得虎虎生威,紧赶慢赶到了刑部近前,摸着额头上的汗,翻身下马也顾不上这马,拿着一封信就要往刑部里冲,结果就在快要冲到门口时,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个乞丐,敲敲打打地将这人围了起来。 来人又气又急,却在刑部跟前又不敢乱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子扔给这些乞丐:“拿去分吧,爷有急事,快让开!” 那些乞丐看到银袋子直接开始争抢了起来,反而将这人围的更加无法脱困。 而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李尚书看完了文书发现并无任何不正常,就是寻常的并案文书,他看了稳稳坐在那的洪鹤鸣,莫不是真是他多疑了?这般想着,李尚书还是抬起手,迅速落款签下了自己的名讳,并落下印泥。 随着印泥落下,周惜琰这颗心,彻底定下。 这边并案立刻被刑部的衙役同时传到刑部外,顿时百姓都一阵缓声雀跃,那人急得差点都要杀人,怒吼:“都滚开!”这次是真动怒了,结果还没等他动手硬闯,那些乞丐一哄而散。 可等这人表明了身份冲进刑部,却已然迟了,他望着大堂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上首的位置走上去的洪鹤鸣,高举着信的手臂垂了下来。 周惜琰只当没看到这人,她的视线落在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顾云绗。 顾云绗没坚持说出声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顾云绗虽然想为邛平镇的百姓谋一条生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也不会白白牺牲,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隗运的出现让他看到端倪与转机,她知道顾云绗看出不对,对方在静观其变,可这也恰恰是她需要的。 60.第60章 此为防盗章  李尚书眉头一皱,这随从怎么这般没有规矩?可瞧见坐在周惜琰前面稳如泰山的洪大人, 李尚书只能抬抬眼皮当没看到, 而是看向顾云绗, 再次拍了惊堂木, 催促:“还不快从实招来?” 顾云绗也因着周惜琰那一声反射性看过去, 他皱着眉瞧着周惜琰, 对上少年那双黑亮的瞳仁,此刻定定瞧着他毫不退缩, 大概是看到他看过来, 反而是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笑容很浅,不知为何,他瞧着这少年觉得有些眼熟。 周惜琰知道顾云绗想做什么,他是不信了这京中的朝臣, 章相爷一手遮天, 他不过是一个县令, 从邛平镇这么一路来到京中, 他经历了大起大落, 早就失去了信心。可他又不想白来这一趟,死了却没能为百姓做什么, 所以顾云绗在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无法再将章相爷以及那个知州绳之于法之后,决定用自己来至少换取一份希望。 可他不知道的是, 他说的那些即使传到了宫中, 即使那高高在上的人有所耳闻, 那人依然不会做什么。 他要坐稳那个皇帝,那就势必需要有所牺牲。 这是在顾云绗之后好几年之后才明白过来的,那时候周惜琰已经在狱中,她看不到,可她却能听到,她听到那时那道历经沧桑般沙哑的声音苦笑一声:“……大概,我真的忠错了君;让他们……失望了。” 他说的他们是还在邛平镇等着他的百姓,那块荒凉之地,原本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官。 他们原本以为要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没想到……好日子这么短,不过短短两三年,再次被舍弃,却毫无反抗之力。 周惜琰不能让顾云绗再走这条老路,她知道差不多了,忍不住看向洪大人,轻唤了声。 声音很轻,加上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堂正中央凛然而立要“招供”的男子,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这极轻的一声。 顾云绗却注意到了,因为刚刚那一眼,他一直觉得这少年小厮长得有些眼熟,他曾经去过琼林宴,他记性不错,也认出了洪大人。 本来以为这小厮是有事要询问这洪大人,谁知就在他即将开口时,这位从开始升堂就一直未曾开口的大理寺卿却开了口,说的也是简单的两个字:“且慢。” 李尚书本来着急顾云绗认罪,恩师亲自都关注了,他要好好跟恩师表现一番,早日破案定罪也好让恩师老人家放心,再说了证据确凿的事,可偏偏这顾云绗仗着自己的功名以及官位,竟然一而再叫板,着实可恨。 结果,又听到这两个字,更加心烦意燥,刚想斥责,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洪大人看过来的视线。 李尚书一怔:“洪大人?”刚刚是洪大人开的口? 他们虽然是上下级,可官职差别不大,又同朝为官,他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不愿得罪同僚,更何况是洪大人这个在要职的,勉强忍下不舒服,“洪大人对这案子可有看法?” 洪大人笑了:“说起来也是巧了。本官这次来就是为了一桩人命案,本来还想等这堂审结束再说与李尚书听,不过也赶到一起了,本官说的这个案子被状告的被告也正是这位邛平镇顾县令。” 随着洪大人这一句,所有人都愣住了:什么?这顾云绗还犯了别的事? 话传到堂外的百姓耳中,众人忍不住傻了眼:莫不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顾大人真的这般心肠歹毒? 李尚书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他迟疑道:“此话当真?不知洪大人说的命案原告是何人?” 洪大人直接朝身后的主簿道:“去,将人带过来,既然被告都在这了,他这个原告还是自己来说说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好了。” 他身后的主簿之一立刻就领了命,很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出去了。 还是从堂外的刑部入口处出去的,百姓看到这主簿忍不住纷纷让开道,就瞧见这主簿从外面停放的两辆马车上,突然拉下来一个人。 那人满脸灰白之色,耷拉着头,着了一身普通的长衫,也不多话,就那么低着头跟着主簿重新进了刑部。 而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一幕的一个贼头贼脑的男子看到这人,面露迟疑 ,随后想到什么,立刻就朝着一处跑去。 主簿带着这人畅通无阻进了大堂,百姓这才回过神般,立刻看了过去。 李尚书皱眉瞧着这新进来的人:“这就是……原告?” 洪大人抬抬下巴,那人立刻哭嚎一声:“大人——还望为下官做主啊。” 原本李尚书还在出神,就听到这么一句“下官”,愣住了:“你……又是何人?” 顾云绗原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看也未看身边的人一眼,还以为这又是章相爷找人陷害他的,可等听到耳熟的声音,猛地偏头看了去,等对上那张面熟的脸,顾云绗沉静如水的瞳仁里迸射出一抹冷戾:“是你!” 来人吓得一抖,立刻往一旁站了站,生怕顾云绗会扑过来。 顾云绗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导致脚上的锁链哗啦啦响,被衙役迅速上前给控制住了。 顾云云眼底翻滚着血意,咬牙切齿。 来人立刻垂眼,快速道:“大人,下官隗运,原是京外柳水镇县衙的主簿,如今是工部都水司的主事,下官要状告邛平镇的县令顾云绗,他先是害人性命不够又想杀人灭口,他要杀我灭口啊,下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交代。” 顾云绗听着这疯言疯语,只觉得一股怒意上涌,却又觉得悲凉,这里是刑部,天子脚下,可他堂堂一个七品县令都能被如此随意诋毁,更何况是下面这么多的黎民百姓,过往那些刑狱又有多少无辜的冤魂。 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将这些贼子一一…… 周惜琰望着顾云绗眼底悲凉,心里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没见过顾云绗这模样,至少此刻的他还没被耗尽所有的精神,至少他还会怒还会气,可之后顾云绗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瞧着这脏污的尘世,有冤无处伸,有仇不能刃。 李尚书却是听得一愣,“你就是隗运?可不是说你失踪了?” 李尚书以为自己记错了,迅速让人将卷宗拿过来,哗啦啦翻看几页之后,最后落在一处,等瞧见那人证之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昨晚上审理卷宗,要将一干人证都寻到场,却发现本来跟着来的人证都不见了,其中就包括这个隗运,好在之前的画押指证还在,可没想到今日对方自己过来了,还要告顾云绗要杀他灭口?灭什么口? 他之前不是指认顾云绗放火杀了徐家七口么? 顾云绗这一路可都被关着,他怎么杀他? 李尚书一拍惊堂木:“隗运,本官且问你,之前在柳水镇可是你指认这顾云绗杀徐家七口泄愤之后还一把火烧了徐家?” 隗运带着头:“是下官。” 李尚书:“既是如此,你为何好端端的从柳水镇成了这都水司的主事?你不应该一起随同一干人证被押送进京吗?” 周惜琰多看了李尚书一眼,看来这李尚书还不算真的昏庸,至少重点终于抓住了,这是他们一早就让隗运这般说的,是为了将两桩案子并到一起,既然被告都是顾云绗,只有两桩案子合并了,洪大人这边才好插手。 隗运按照约定的直接道:“下官的确是随一干人证来了,可没想到这顾云绗竟然不知从何处买通了杀手,竟是要杀下官,下官这是死里逃生啊。” 李尚书:“你说顾云绗买.凶.杀.人,可有证据?” 隗运道:“有啊,下官有人证。” 李尚书逼问:“那人证呢?” 隗运理所当然道:“都在大理寺看守着呢。” 李尚书听到大理寺三个字,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一开始就坐在那里的洪大人,“这个,洪大人,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将这原告说的人证调用一番?” 一直都笑眯眯稳如泰山的洪大人朝李尚书看去,笑了,就在李尚书觉得大家都是同僚肯定没问题的时候,洪大人道:“不能。” 李尚书:“…………” 顾云绗在一旁一直像看一场闹剧般瞧着,此刻目光朝洪大人看去,不知想到什么,眯起眼,没有再开口。 他突然有些看不清楚这局势了,他一开始以为这洪大人是来看戏的,随后这隗运的到来让他以为这里的两人都是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可等隗运说完状告他的话,他却拿不准了。 隗运这番状告的话,漏洞百出,更像是故意……搅乱一滩浑水,让这件案子更浑浊,直到大家都惹了一身腥,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61.第61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听到温荣熙喊郡主的时候就知道要遭, 不过当时她跟顾云绗待在树上,又离得这么近, 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停下去了。 她都听到了, 顾云绗就在她身后, 肯定也听到了。 只是当时那情况,只能如此了, 所以等如今两人走了之后, 周惜琰听到那故意说出的“戚公子”, 知道怕是顾云绗已经猜到了什么。 周惜琰想转回头解释, 被顾云绗直接带着重新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过这次却不是落在巷子里墙内的废宅,而是巷子内,也就是之前平雯郡主两人站着的地方。 周惜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子, 逆着光站着, 她一时间无法看清顾云绗脸上的表情, 想开口,却看到顾云绗已经退后两步, 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七皇子殿下。” 顾云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却也没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亲近与闲适, 反倒是多了疏离与恭敬。 周惜琰揉了揉眉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周惜琰在脑海里寻了好几个借口, 到了最后却都觉得这些解释苍白无力, 她最终叹息一声, 朝前走了一步,“我性子孤僻,一向不知同旁人相处,这些年唯一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温荣熙。可你也看到了,温荣熙他接近我,是有意为之,是章相爷吩咐的,只是为了监视我才会在过去这些年对我这般照顾有佳。 我一直以为我能将其引申为知己情同兄弟的家人,可到最后却发现,来来回回依然只有我一个人,他有意期满,我被蒙蔽其中多年,一时间就相差了。 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不用这个身份,看看能不能相处的更加简单纯粹一些,我欣赏你的才能,也不想跟你只当上下属,也不想你怕我惧我,或者更多的只是将我当一个主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我更想……有一个能说些知心话能不用端着皇子或者王爷架子就像是一个没生机的傀儡般的人……” 说到最后,周惜琰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蒙蔽双眼最后给别人当了刽子手当了傀儡而不自知? 周惜琰垂下眼,她想了想若是有人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接近她,她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觉得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根本就是戏弄与她? 周惜琰越想越情绪低落,却又忍不住带着希冀,抬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也正看着他。 只是对方的脸逆光她看不太清,可那双眼却是沉静如水,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别的情绪。 周惜琰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捉摸不透顾云绗:“你……要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顾云绗却是转开了话题,依然恭恭敬敬的:“下官先送殿下回去。” 周惜琰望着他,也没说话,半晌,看顾云绗让开路,只能硬着头皮大步朝前走了。 等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顾云绗的脚步声,她才松了口气,这与来时也差不多,顾云绗话不多,也是跟着,可她此刻的心绪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是知道对方只是不愿意打扰她们,无论她何时回头对方都可能在那里。 现在却不一样,她回头……对方可能会不在了。 好在周惜琰也没过多的心思想别的,回到马车前,还没站稳,一道身影就朝她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小声哭泣。 周惜琰身体僵了僵,却还是揽住了平雯郡主的肩膀:“好了,别哭了,他不好,我们就换一个,世间好男儿这么多,平雯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找到一位真心待你你也真心欢喜的。” 不知周惜琰哪句话戳到了平雯郡主,她本来正伤心哭着,突然就噗嗤笑了,红着眼满脸都是泪痕地抬起头:“堂兄,你怎么跟奶娘一样,总是拿这些话糊弄我,哪里这般容易?”以前她怕无法讨得温二哥欢心,奶娘就这般劝她夸她,可这会儿她却觉得心里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还有爹,还有奶娘,还有堂兄他们这些关心她的人,她不是一个人…… 她忍不住小心扯了扯周惜琰的衣袖,带着女儿家的撒娇:“堂兄我饿了,你陪我去吃东西好不好?”之前一直心不在焉也没胃口,这会儿等了这么久哭了一场反倒是饿了。 周惜琰自然没意见,她看了眼顾云绗,原本以为顾云绗会因为之前隐瞒的事生气直接会告辞,没想到顾云绗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道:“殿下想去何处?” 周惜琰莫名松了口气,看向平雯郡主,大概是因为有人陪着,平雯郡主心情好不少,“去……反正不去一品斋,别的去哪儿都行。”虽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可暂时她不想去一品斋那个她第一次对温荣熙动心的地方,等她何时彻底放下了,就能再去了。 周惜琰自然依着她,三人重新回去,随后周惜琰两人重新陪着平雯郡主用了一顿膳,瞧着平雯郡主没事了,才将她送回了炜亲王府。 之后马车突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周惜琰端坐在那里,不知要怎么开口。 顾云绗也没说话,马车外的小厮询问:“顾爷,现在去哪儿?”这小厮是顾云绗的人,问的也是顾云绗。 顾云绗则是看向周惜琰,不知是故意还是故意的,问了句:“戚公子?” 周惜琰头疼,想了想:“去沈府。” 顾云绗倒是没说别的,让小厮赶着马车去了沈家,之后两人一同下了马车,等进.去之后到了一处周惜琰不得不先去找外公,她站在岔路口,看顾云绗则是拱手:“送殿下。” 周惜琰却没动。 顾云绗叹息一声,无奈抬头:“殿下下次何时来沈府?到时候下官去接你?” 周惜琰心头一动,也抬头看他,却是没说话,大概是她眼底期许希冀的光太过浓烈,顾云绗这次没绷住,眼底带了笑意,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少爷……要不要我改天亲自去宫门口接您大驾?” 周惜琰看到他这般,也没有再自称下官了,知道他是真的没生气,彻底松了口气,忍不住也眼底带了笑:“我明天还来,你不用去宫门口,我自己来就行。” 周惜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子,逆着光站着,她一时间无法看清顾云绗脸上的表情,想开口,却看到顾云绗已经退后两步,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七皇子殿下。” 顾云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也没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亲近与闲适,反倒是多了疏离与恭敬。 周惜琰揉了揉眉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周惜琰在脑海里寻了好几个借口,到了最后却都觉得这些解释苍白无力,她最终叹息一声,朝前走了一步,“我性子孤僻,一向不知同旁人相处,这些年唯一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温荣熙。可你也看到了,温荣熙他接近我,是有意为之,是章相爷吩咐的,只是为了监视我才会在过去这些年对我这般照顾有佳。 我一直以为我能将其引申为知己情同兄弟的家人,可到最后却发现,来来回回依然只有我一个人,他有意期满,我被蒙蔽其中多年,一时间就相差了。 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不用这个身份,看看能不能相处的更加简单纯粹一些,我欣赏你的才能,也不想跟你只当上下属,也不想你怕我惧我,或者更多的只是将我当一个主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我更想……有一个能说些知心话能不用端着皇子或者王爷架子就像是一个没生机的傀儡般的人……” 说到最后,周惜琰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蒙蔽双眼最后给别人当了刽子手当了傀儡而不自知? 周惜琰垂下眼,她想了想若是有人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接近她,她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觉得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根本就是戏弄与她? 周惜琰越想越情绪低落,却又忍不住带着希冀,抬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也正看着他。 只是对方的脸逆光她看不太清,可那双眼却是沉静如水,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别的情绪。 周惜琰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捉摸不透顾云绗:“你……要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顾云绗却是转开了话题,依然恭恭敬敬的:“下官先送殿下回去。” 62.第62章 此为防盗章 欺负到他的平雯身上,他这个当爹的不给她撑腰, 还有谁能给她撑? 炜亲王咬牙, 既然章相爷已经盯上他这炜亲王, 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 如今年纪最小的七皇子也已封王满了十六,怕是很快就会有储君之争。 早晚他都要站队,老七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沈老此人他信得过,三朝元老,大家之风, 不像章相爷, 只会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他原本哪边都不想站, 可这朝堂哪里容的他独善其身,既然如此…… 炜亲王瞧着周惜琰,可是不是帝王之才,还需他试探一番,炜亲王并未将话说满:“你所谓的做好准备是什么?你做好了什么准备?” 周惜琰知道他已经动摇, 只是还差一剂定心丸。 “前几日刑部沸沸扬扬的那场七品县令顾云绗谋杀七人的案子, 想必皇叔也听说了。”闹得这么大, 大理寺的洪大人、沈老、章相爷的人都到场, 自然早就传遍整个京城。 炜亲王自然有所耳闻, 不仅听了还知道的不少, 毕竟每个月都有人来几次拜访他, 期间也说了不少这些事, 他听了,却不知这件事跟章相爷有何关系,炜亲王不懂,也就问了出来。 周惜琰既然要向炜亲王借人,那这件事也瞒不住,她因为知道上辈子的事知道炜亲王最关心的只有平雯郡主,也不担心炜亲王会说出去:“皇叔应该已经得到消息,父皇今晚在宫里摆了宴会,文武百官以及皇家子嗣都会到场。可往年并没有腊八举行宴会之说,你不觉得奇怪?” “是奇怪,可这跟章相爷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场宴会,他那皇兄一向欢喜心血来潮的事,也无人敢过问,指不定就会被周帝多疑给惦记上。 伴君如伴虎,被一个皇帝惦记上,只有坏事没有好事。 “自然有关,因为章相爷想借着这场宴会将那件案子重新提及,皇叔你说,若是父皇本来就厌弃不喜一个人,而这个人翻了错,介于有罪与无罪之间,若是你,你会偏袒哪一边?”周惜琰道。 炜亲王想了想他这皇兄的性情:“有罪。”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这就是他这皇兄的作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却又一贯装作一副仁君的模样,可背地里下手跟章相爷一丘之貉。 可这些他从不敢在外人面前道来,隔墙有耳,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周惜琰:“所以……若是我们让章相爷今晚不仅不能成功反而让父皇对他起疑,皇叔你说长此以往,一旦我那父皇对一个人起疑,接下来会如何?” 炜亲王眼睛有异光一闪:“你是想给他挖坑?”他那皇兄只要怀疑了一个人,以后无论这人做什么,对的或者错的,怕是都会被他觉得别有用心。 一个皇帝觉得你事事别有用心,长此以往,就像是你建房子,根基不稳,这楼阁啊,建得越高……也越危险,早晚有倾塌的一日。 炜亲王忍不住多看了周惜琰几眼:“不过多日未见,七皇侄儿你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说吧,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对他自揭老底这么久,他可不信周惜琰只是为了帮他,怕是有所求。 周惜琰拱手作揖:“还是皇叔眼力高,小侄儿的确有一事相求。” 炜亲王哼了哼,只是眼底却明显带着欣赏:“什么事啊?” 周惜琰道:“侄儿想向皇叔借一个人。” 炜亲王一愣:“谁?” 周惜琰:“……岑元瀚。”她顿了顿,加了一句,“当年琼林宴上与顾云绗一状元一探花的岑编修。” 周惜琰从炜亲王府再离开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她相信晚宴时炜亲王会把人带过去,她不怕炜亲王失约,前世见到炜亲王为了平雯郡主穷其一生与沈家作对,他这辈子只在意平雯郡主一人。 若是谁动了他的郡主,那炜亲王这个当父王的,不介意跟对方死磕。 周惜琰看还有时间,按照约定去了沈府,去见了沈老,不意外在那里见到了顾云绗,正在陪沈老对弈。 沈老瞧见周惜琰过来,停下来,端着茶喝了口笑了:“怪不得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等这混小子,怎么这会儿跑来了?” 周惜琰走近拱手行了行礼,这才依偎过去:“这不是刚去办了些事,晚上不能单独陪外公只能先过来提前带了礼物过来,外公不要嫌弃才好。” “你啊,老夫晚上也去宫里,你那父皇也给老夫送来了请帖。”往年倒是没见这般热情,怕是不知谁在他面前说什么了,这是来试探来了,他无所谓,请了他就过去。 周惜琰没想到连外公也一起请了,怕是章相爷这是想专门用顾云绗这件事气外公,脸色有些沉。 沈老大概也想到什么,挥挥手:“行了,多大点事,既然还要回宫准备就先回去吧,小顾,去送送。” 顾云绗早就在周惜琰过来时起身,此刻才应了,周惜琰昨晚上已经让沈贵妃递了信给沈老,后者也知道,不过却瞒着顾云绗,她想给顾云绗一个惊喜。 顾云绗送周惜琰出去时,两人一前一后的,虽然没说话,周惜琰也觉得心里安定。 直到快到门口,顾云绗突然唤了声“殿下”。 周惜琰回头,挑眉:“怎么了?” 顾云绗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递给了她:“不知殿下欢喜什么,随便买了个小东西,当做腊八节的礼物好了。” 周惜琰一愣,望着那锦盒忍不住嘴角上扬,只是眼里却有些发热,等接过来,指腹摩挲了下,抬头时恢复正常,故意道:“那可怎么办?我忘了给你准备了。” 顾云绗却是笑了:“无妨,我记得就好。” 周惜琰道:“那可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明日再过来……补给你好了。”等洗刷了他三年前琼林宴上的污名,怎么着也算一份惊喜,就当成礼物好了。 周惜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子,逆着光站着,她一时间无法看清顾云绗脸上的表情,想开口,却看到顾云绗已经退后两步,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七皇子殿下。” 顾云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也没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亲近与闲适,反倒是多了疏离与恭敬。 周惜琰揉了揉眉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周惜琰在脑海里寻了好几个借口,到了最后却都觉得这些解释苍白无力,她最终叹息一声,朝前走了一步,“我性子孤僻,一向不知同旁人相处,这些年唯一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温荣熙。可你也看到了,温荣熙他接近我,是有意为之,是章相爷吩咐的,只是为了监视我才会在过去这些年对我这般照顾有佳。 我一直以为我能将其引申为知己情同兄弟的家人,可到最后却发现,来来回回依然只有我一个人,他有意期满,我被蒙蔽其中多年,一时间就相差了。 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不用这个身份,看看能不能相处的更加简单纯粹一些,我欣赏你的才能,也不想跟你只当上下属,也不想你怕我惧我,或者更多的只是将我当一个主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我更想……有一个能说些知心话能不用端着皇子或者王爷架子就像是一个没生机的傀儡般的人……” 说到最后,周惜琰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蒙蔽双眼最后给别人当了刽子手当了傀儡而不自知? 周惜琰垂下眼,她想了想若是有人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接近她,她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觉得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根本就是戏弄与她? 周惜琰越想越情绪低落,却又忍不住带着希冀,抬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也正看着他。 只是对方的脸逆光她看不太清,可那双眼却是沉静如水,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别的情绪。 周惜琰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捉摸不透顾云绗:“你……要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顾云绗却是转开了话题,依然恭恭敬敬的:“下官先送殿下回去。” 周惜琰望着他,也没说话,半晌,看顾云绗让开路,只能硬着头皮大步朝前走了。 等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顾云绗的脚步声,她才松了口气,这与来时也差不多,顾云绗话不多,也是跟着,可她此刻的心绪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是知道对方只是不愿意打扰她们,无论她何时回头对方都可能在那里。 63.第63章 此为防盗章  李尚书放心, 等人审问完了, 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 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 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 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 还真的是, 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 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 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 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 本官等着, 不着急。”说罢,挥挥手, 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 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 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紧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却也不敢放松,从怀里再掏出一样东西,快走两步摊到一旁记录的主事,让他呈给李尚书。 主事看了眼,惊讶大理寺这准备的够齐全的啊。 他起身,将东西递了上去,李尚书搭下眼皮扫了眼,当场愣住了,这若是洪鹤鸣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写。 摆在李尚书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书,上面已经书写妥当,洪鹤鸣的官印印泥已经盖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盖印就行了。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抬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请吧?” 李尚书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看出洪鹤鸣这老匹夫够能装的啊,平日里派人来刑部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转眼就让他下不来台。等这件案子了了,他这刑部跟大理寺没完! 李尚书让主事将笔拿过来,望着面前并案的文书,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垂眼瞧着,迟迟没有落笔。 这时,刑部外匆匆一匹马疾驰而来,马鞭甩得虎虎生威,紧赶慢赶到了刑部近前,摸着额头上的汗,翻身下马也顾不上这马,拿着一封信就要往刑部里冲,结果就在快要冲到门口时,不知从何处涌来十几个乞丐,敲敲打打地将这人围了起来。 来人又气又急,却在刑部跟前又不敢乱来,匆匆从怀里摸出一个银袋子扔给这些乞丐:“拿去分吧,爷有急事,快让开!” 那些乞丐看到银袋子直接开始争抢了起来,反而将这人围的更加无法脱困。 而就在这会儿的功夫,李尚书看完了文书发现并无任何不正常,就是寻常的并案文书,他看了稳稳坐在那的洪鹤鸣,莫不是真是他多疑了?这般想着,李尚书还是抬起手,迅速落款签下了自己的名讳,并落下印泥。 随着印泥落下,周惜琰这颗心,彻底定下。 这边并案立刻被刑部的衙役同时传到刑部外,顿时百姓都一阵缓声雀跃,那人急得差点都要杀人,怒吼:“都滚开!”这次是真动怒了,结果还没等他动手硬闯,那些乞丐一哄而散。 可等这人表明了身份冲进刑部,却已然迟了,他望着大堂上站起身一步步朝上首的位置走上去的洪鹤鸣,高举着信的手臂垂了下来。 周惜琰只当没看到这人,她的视线落在从始至终都没开口的顾云绗。 顾云绗没坚持说出声是她一开始就想好的,顾云绗虽然想为邛平镇的百姓谋一条生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也不会白白牺牲,只要还没到最后一步,隗运的出现让他看到端倪与转机,她知道顾云绗看出不对,对方在静观其变,可这也恰恰是她需要的。 她不需要顾云绗做什么,其余的一切,她都会替他办好。 让他再次堂堂正正走出这刑部,完成他上一世未来得及完成的心愿。 周惜琰眼睛有些热,赶紧偏开头看着与一脸不郁的李尚书坐在一起的洪大人。 周惜琰不知道的是,她的头转开的同时,察觉到她视线的顾云绗看了过来,他的目光从这小厮身上转过,却也没过多停留,可脑海里那个从始至终的疑问却也存在着:这人当真眼熟。 李尚书虽然不满,可职责所在,他想尽快完成这件案子,结案赶紧送走洪鹤鸣这尊瘟神。 就算并案又如何,这里是刑部,不还是要先审他的案子? 李尚书整了整官府,跟洪大人也不客气了,一拍惊堂木:“堂下隗运,本官且问你,你当初是如何发现顾云绗动了歹念谋划杀害徐家,又是如何开始实施,最后杀害徐家七口之后又一把火烧了的?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人亲眼瞧见过顾云绗杀害被害人?” 隗运缩着脖子怯懦了下,他低着头,像是被李尚书吓到,开始絮絮叨叨将来龙去脉说出来:“……那天,就、就是出事那边,那会儿我还是柳水镇的主簿,这徐忠是给我们县衙送菜的,不过他不止给我们一家,也给别的酒楼供。那日白天的时候我对账发现县衙有笔银钱不太对,就是跟徐家的,所以我天黑交接之后就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县衙的衙役在酒肆喝酒,我就贪了几杯酒水,等我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的时候,就看到眼前都是火光,徐家前院已经被烧着了。那会儿天已经很黑了,我是从后巷过去的,当时后门还没烧起来,我刚想过去,就看到一个黑影从徐家后门匆匆出去,浑身血淋淋的……我当时还以为徐家是不是什么烧着了,可等我推开门就看到徐家的人血糊糊躺了满地……就是他!就是顾云绗他杀了徐家的人,不仅如此他还要杀了我这个人证,大人还要给下官做主啊。” 隗运的话被传到外面百姓耳中,都怒极了,真狠啊,就算是再大的仇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李尚书翻看着卷宗,跟卷宗上一开始对方的供词都对得上,除了几个词,不过也没什么差别。李尚书顿时让主事拿着新的供词再次去让隗运画押。 隗运抬手就要摁下手印时,周惜琰站在洪大人身旁下首,却是在这时开了口:“大人,属下倒是觉得这隗运的供词中有三点可疑之处。” 不过周惜琰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上辈子她进了刑部之后不久眼就瞎了,后来她死了之后反而恢复了,她飘在牢房的上空就那么瞧着顾云绗帮她处理后事,之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云绗身死,之后甚至看完了所有人的命数。 而那些年,她一个人孤零零飘荡在这世间,想的最多的除了母妃除了沈家,就是顾云绗,她将顾云绗最后的那些时日里的音容面貌一点点刻在心里。 即使这时候的顾云绗与六年后差点有些大,可对方的五官,即使只是露出一双眼或者任何一点她都能立刻认出。 所以即使顾云绗戴了面具,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此刻脸上没涂抹东西,她想到之前在茶楼上的一眼,反射性地将脸遮住了,遮住之后又想顾云绗也认不出她,她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顾云绗是一个人单独过来的,他上了二楼先是环顾一圈,似乎在找人,最后并未看到熟悉的,本来想随意寻个位置,只是视线扫过一处就停了下来,定定落在不远处的那位少年公子,眼底有异色闪过,想了想,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周惜琰随便淡定地喝着茶,余光却还落在顾云绗身上,瞧见对方朝她径直走过来,周惜琰捏住了杯盏,若非身后还跟着两个便装的小太监,这两个人可是章相爷的眼线,她让自己淡定下来,同时,顾云绗已经走到她近前:“这位公子,没位置了,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周惜琰一愣,环顾了一圈,发现的确虽然人不多,稀稀落落却都坐满了,只是大多都是一个人霸占了一张桌子,周惜琰刚想说话,身后的小太监之一先开口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你……” 只是这小太监的话被周惜琰抬起的手阻止了。 周惜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没开口,神色间甚至有些冷淡。 周惜琰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刚刚她还真怕顾云绗认出自己,好在对方只想借坐。 她这会儿也不想着偶遇平雯郡主了,若是平雯郡主来了,她的身份也就曝光了。 她虽然不介意,只是以顾云绗目前的身份,她是皇子,顾云绗还是半个戴罪之身,怕是会对她行礼以及各种疏离敬重。 她却不想,她反而对对方误会她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时两人这种平和的相处更舒适,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自己行礼,可若是她表现的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 她上辈子已经走错了一次路,这一次她不想再走错了。 顾云绗在周惜琰面前落座之后,看了过去,就看到少年绷着一张小脸,明明一脸冷漠,他仿佛能透过这面容看到对方心底的紧张,不仅如此,因为他看过去的动作,对方喝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顾云绗昨日就认出那跟着去沈府的黑脸少年跟他被押送进京那日在二楼的少年是同一个。 只是那日只是匆匆一瞥,他并未看清楚少年身上的衣饰,是以昨日对方又是那般打扮,他也就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奉了七皇子的命,加上沈老对对方这般信任,他更是确定是七皇子亲信。 可如今看过去,少年一身华服跟昨日截然不同,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他认真思量片许:莫非他猜错了?他不是小太监?而是这京中哪家跟沈家交好的贵公子? 顾云绗对京中的事不了解,一时间也没猜到到底哪家与七皇子交好,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 身后有人就这么盯着周惜琰没打算长待,也没打算与顾云绗相认,她让人上了些膳食,匆匆用过之后就要离开。 只是她刚站起身,转过身,这时又有两人从楼下上来,刚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抬头看过来时,为首的少女刚好就这么对上不远处站起身的周惜琰,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踩着楼梯上来,直接朝周惜琰走了过来。 周惜琰这次来这里本来是想偶遇平雯郡主的,可真的遇到了,她却又不想见了。 怎么就赶这么巧? 周惜琰怔愣的功夫,平雯郡主已经过来了,到了近前,朝周惜琰笑笑:“七……” 她本来是想喊七堂兄的,这里是外面不便喊尊称,而周惜琰回过神直接截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周惜琰其实不必阻止,她又不知道顾云绗已经认出她了,不过她自己心虚,也就先一步阻止了。 平雯郡主没发现被打断,还以为是周惜琰太惊讶遇到她了。 她其实也挺稀奇的,她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却嫌少见到她这位堂兄,加上周惜琰模样好,又是清清冷冷的,加上学业也好,时常被皇帝伯父夸赞,她们私下里都特别想跟这位堂兄熟稔起来,可在宫里遇不到,宫外堂兄又不出宫,没想到这次竟然让她偶遇到了,下次小聚她可有话题说了。 平雯郡主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一旁:“堂兄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周惜琰反射性地看了眼顾云绗,后者端坐在那里,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正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周惜琰这才松了口气,可平雯郡主已经落座,她总不能再拉着对方去别处,只能重新坐了下去。 顾云绗一开始就挺好奇周惜琰的身份,他昨日忘了问这少年的名字,他看出少年没打算认他,也就装作不认识。 可没想到他这边刚好奇着,就来了一个堂妹。 而让顾云绗更意外的是,他想知道什么来什么,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看向周惜琰对面的顾云绗,对方身上穿的长袍很朴素,可挡不住对方一身气质与好身材,加上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依然难掩好姿容,平雯郡主就以为是周惜琰的好友,她这七堂兄一向独来独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堂兄竟然跟别人一起来用膳? 平雯郡主就在周惜琰来不及阻拦之前问出声:“你是七堂兄的什么人?” 周惜琰:“…………” 只是当时顾云绗随口一提,她那时候眼瞎受挫母妃不明原因死了外祖父一家又面临危难急病了,是顾云绗悉心照顾,才说了这些安抚,后来她病好振作,这些事因为是在病痛以及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说的,她重生回来倒是忘了,此刻瞧着顾云绗倒是想起来了。 她如今不便办到的事,顾云绗却是能办到,她将平雯郡主隐瞒了身份只说是她堂妹正与温荣熙私下里谈婚论嫁说了出来。 顾云绗皱眉:“我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谈婚论嫁还藏着掖着谈的,怕是这温荣熙的确另有打算,只是万一是误会?” 周惜琰摇头,想到上一世面色极为不好:“不是误会,他是想借着我堂妹出头罢了,他另有所喜,欢喜的是……七皇子的皇姐,三公主。”她顿了顿,想了想,因着对顾云绗信任,倒是也没瞒着,“我听殿下说过,她这皇姐也对温荣熙有意,不过因为温将军在外与章相爷装的像是仇敌来迷惑沈家,所以两人不便交好。这三公主嫉妒心中,殿下是怕三公主万一知晓之后,让章相爷起了歹心借着我堂妹……来借刀杀人。” 顾云绗面具下的脸渐渐凝重起来:“借刀杀人?如何借刀杀人?” 周惜琰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眼底翻滚着猩红的恨意,只是她掩藏的好,垂下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顾云绗比她高很多,她一低头对方不能看到她的脸,只是觉得这少年身上的情绪明显沉了不少,还以为她是担心堂妹,倒也没多想,拍了拍周惜琰的肩膀以示安抚。 周惜琰情绪稳下来:“若是堂妹出事,戚家与沈家肯定会出现隔阂,到时候沈家就少了一个助力。” 她现在扮演的是戚家的公子,与七皇子交好,若是失去了一个助力,那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 沈家的确与戚家交好,只是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顾云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来龙去脉,抓到了关键点:“所以你被人监视不便,就想让我帮你?” 64.第64章 此为防盗章 顾云绗对这小公子极有好感, 不想看到对方露出这种表情, 干脆就转移话题:“行,这件事就交给我办。戚公子你是七皇子相信的人, 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办好了之后,我要怎么告知公子?” 周惜琰也怕顾云绗看出异样, 很快敛了表情:“等若是查到了, 你将信交给沈老,他会想办法传给我。” 顾云绗颌首:“嗯,那公子就等着我的消息。” 顾云绗问过那外室的名字以及知道的更多的消息之后就离开了,周惜琰绕了一圈之后就回宫了,那两个小太监没找到人匆匆回来发现七皇子已经回宫了, 赶紧回去了,周惜琰晚上用膳的时候故意寻了个错处, 让他们去领罚, 换了两个别的太监服侍。 这两个太监是母妃这两日刚送过来的, 周惜琰怕一开始就换了引起怀疑,如今事情了了, 不过是两个太监,也没必要忍着了。 那两个太监领了二十个板子就回去将养了, 怕是没个十天半月也回不来。 周惜琰去了一趟沈贵妃那里, 将今日的事说了,以及平雯郡主还有那个外室的, 沈老那边接到信还需要通过沈贵妃。 她虽然算好了, 却又怕中途万一出岔子母妃提前知道也能帮她圆个一二。 沈贵妃挺喜欢平雯郡主那孩子, 是个心地善良的,也默认了周惜琰的帮忙,让她放心,有信儿了就去通知她。 于是接下来两日,周惜琰都没敢出宫去,她留在宫里耐心学东西,又受到了不少满朝文武夸赞,连周帝也忍不住夸了几句,大皇子脸色更加不好看,回去跟章相爷说了。 章相爷也为之前的事心情不痛快,连带的温将军那边没讨得好,对温荣熙更是脸色黑沉,可因着平雯郡主的事,温将军到底没再罚温荣熙,却也不理他,反而对温大哥更加上心。 温荣熙本来没办好事心里也不好受,他努力补救了,可事事还是不如大哥,尤其是瞧着跟父亲父子情深的大哥不知有意无意问了两句,更是遭来父亲的不喜,温荣熙在府里吃了憋,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一个人躲着生闷气。 等入了夜,躺着越来越睡不着,想到那个唯一能让他不用装模作样能恣意而为的地方,温荣熙起了身,半夜从后门出了府,朝着京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而去。 而温荣熙不知道的是,他一出温府,远处的巷子里早就蹲在那里的一个混子拉了拉帽檐,很快就跟了上去。 周惜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瞧着上面的地址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她开始盘算怎么让平雯郡主知道。 周惜琰对这些不擅长,干脆刚好再沈贵妃这里,就求助自己的母妃。 沈贵妃直接道:“母妃帮你约了平雯郡主,你将这件事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做主。她若是选择信,那就自行去查,总会查出端倪。” 周惜琰自小被当成男儿身养着,性子又孤僻,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她担心:“可万一平雯郡主不信怎么办?” 沈贵妃笑了:“你放心,那孩子会信的。你平日躲着她们,可那孩子倒是常来本宫这里,更何况,皇家的郡主心气儿高着,眼里揉不得沙子。当然,她若是当真不信被情爱迷了眼,即使你帮她避过了这一次,日后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再从长计议。”若是信了,那怎么都会信;若是不信,那就是自欺欺人,帮了这一次依然挡不住以后的无数次。 周惜琰听明白了沈贵妃话里的意思,她告诉对方,剩下的就看对方自己。 毕竟感情是别人的,她无法帮对方做决定,若是对方根本不愿意信,或者根本不在乎,那这门婚事,她即使拉着平雯郡主亲眼去看,对方不想相信还是不会相信。 不过周惜琰没让沈贵妃约平雯郡主,她怕平雯郡主来宫里遇到周蔓绮,她这皇姐的心思多,若是偶遇三言两语察觉到端倪反而坏事。 周惜琰直接去了一品斋,没想到刚到楼上,一抬眼却是看到了顾云绗。 她径直走了过去,在顾云绗对面站定:“这位公子面善,不知可否一起?” 顾云绗从周惜琰出现就看到她了,指了指位置:“请。” 周惜琰这次带的是母妃给她的两个小太监,都是可信之人,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却还是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顾云绗道:“等你啊。” 周惜琰不解看过去:“嗯?”等她? 顾云绗道:“我猜你接到信之后应该有所动作,就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周惜琰看他一眼,对上顾云绗面具下极黑的一双眼,她怎么莫名觉得他是担心自己去砸场子惹事会受欺负才来跟着的?不过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不过想想她告诉顾云绗是温荣熙骗了她堂妹的感情,为堂妹出头的确是可能的。周惜琰默了默:“你放心,我是斯文人,不干那种粗鲁事。再说了,打他还脏了我的手。”她要的是他们温家跟章家血债血偿,打一顿是远远不够的。 顾云绗挑眉:“多个帮手也不亏是不是?” 周惜琰刚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就看到平雯郡主,招了手,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来,刚想喊人,就看到了顾云绗,莫名觉得好眼熟啊……落在那张面具上,“咦,好巧啊,七堂兄你又跟他一桌了?你们好有缘啊,每次用膳总能碰到一起。” 周惜琰对上平雯郡主单纯期盼的双眼:“是……挺有缘。” 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让身边跟着的唯一婢女去买点心,脸色绯.红,绞着帕子坐在那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周惜琰皱眉,想到温荣熙也爱吃这里的点心,不会是他们约好了见面吧? 周惜琰皱眉:“你等下要去哪里?” “啊?”平雯郡主正想着等下跟温二哥的见面,脸更红了,又怕周惜琰看出来:“没啊,就回府。” “是吗?”周惜琰道:“刚好我有事跟你说,你等下所有的见面让你的婢女去说一声取消了。” “啊?”平雯郡主一脸懵,不过偷瞄一眼周惜琰,发现自己这堂兄严肃起来好吓人啊,她张嘴想问什么的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却又不想失约,有些着急,却听到周惜琰道:“你若是想见温荣熙,就听我的。” 平雯郡主没想到周惜琰竟然知道,一张脸爆红,迅速垂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可堂兄……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绗则是诧异看了周惜琰一眼:这莫不是……打算直接摊牌吧? 周惜琰想转回头解释,被顾云绗直接带着重新从树上跳了下来,不过这次却不是落在巷子里墙内的废宅,而是巷子内,也就是之前平雯郡主两人站着的地方。 周惜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子,逆着光站着,她一时间无法看清顾云绗脸上的表情,想开口,却看到顾云绗已经退后两步,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七皇子殿下。” 顾云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也没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亲近与闲适,反倒是多了疏离与恭敬。 周惜琰揉了揉眉头:“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周惜琰在脑海里寻了好几个借口,到了最后却都觉得这些解释苍白无力,她最终叹息一声,朝前走了一步,“我性子孤僻,一向不知同旁人相处,这些年唯一在我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温荣熙。可你也看到了,温荣熙他接近我,是有意为之,是章相爷吩咐的,只是为了监视我才会在过去这些年对我这般照顾有佳。 我一直以为我能将其引申为知己情同兄弟的家人,可到最后却发现,来来回回依然只有我一个人,他有意期满,我被蒙蔽其中多年,一时间就相差了。 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不用这个身份,看看能不能相处的更加简单纯粹一些,我欣赏你的才能,也不想跟你只当上下属,也不想你怕我惧我,或者更多的只是将我当一个主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我更想……有一个能说些知心话能不用端着皇子或者王爷架子就像是一个没生机的傀儡般的人……” 说到最后,周惜琰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蒙蔽双眼最后给别人当了刽子手当了傀儡而不自知? 周惜琰垂下眼,她想了想若是有人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接近她,她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觉得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根本就是戏弄与她? 周惜琰越想越情绪低落,却又忍不住带着希冀,抬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也正看着他。 65.第65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想转回头解释, 被顾云绗直接带着重新从树上跳了下来, 不过这次却不是落在巷子里墙内的废宅,而是巷子内, 也就是之前平雯郡主两人站着的地方。 周惜琰望着站在她对面的男子, 逆着光站着, 她一时间无法看清顾云绗脸上的表情, 想开口,却看到顾云绗已经退后两步, 拱手抱拳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七皇子殿下。” 顾云绗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却也没了之前两人相处时的亲近与闲适,反倒是多了疏离与恭敬。 周惜琰揉了揉眉头:“你听我解释,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周惜琰在脑海里寻了好几个借口, 到了最后却都觉得这些解释苍白无力,她最终叹息一声, 朝前走了一步, “我性子孤僻, 一向不知同旁人相处, 这些年唯一在我身边的, 也就只有一个温荣熙。可你也看到了,温荣熙他接近我, 是有意为之, 是章相爷吩咐的, 只是为了监视我才会在过去这些年对我这般照顾有佳。 我一直以为我能将其引申为知己情同兄弟的家人, 可到最后却发现,来来回回依然只有我一个人,他有意期满,我被蒙蔽其中多年,一时间就相差了。 所以在看到你的时候,就想着不用这个身份,看看能不能相处的更加简单纯粹一些,我欣赏你的才能,也不想跟你只当上下属,也不想你怕我惧我,或者更多的只是将我当一个主子,我们年纪差不多,我更想……有一个能说些知心话能不用端着皇子或者王爷架子就像是一个没生机的傀儡般的人……” 说到最后,周惜琰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她想到自己上辈子,可不就是被蒙蔽双眼最后给别人当了刽子手当了傀儡而不自知? 周惜琰垂下眼,她想了想若是有人一开始就隐瞒身份接近她,她会不会生气? 应该会的吧,会觉得对方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或者根本就是戏弄与她? 周惜琰越想越情绪低落,却又忍不住带着希冀,抬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顾云绗也正看着他。 只是对方的脸逆光她看不太清,可那双眼却是沉静如水,没有生气却也没有别的情绪。 周惜琰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捉摸不透顾云绗:“你……要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顾云绗却是转开了话题,依然恭恭敬敬的:“下官先送殿下回去。” 周惜琰望着他,也没说话,半晌,看顾云绗让开路,只能硬着头皮大步朝前走了。 等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顾云绗的脚步声,她才松了口气,这与来时也差不多,顾云绗话不多,也是跟着,可她此刻的心绪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之前是知道对方只是不愿意打扰她们,无论她何时回头对方都可能在那里。 现在却不一样,她回头……对方可能会不在了。 好在周惜琰也没过多的心思想别的,回到马车前,还没站稳,一道身影就朝她扑了过来,扑进她怀里小声哭泣。 周惜琰身体僵了僵,却还是揽住了平雯郡主的肩膀:“好了,别哭了,他不好,我们就换一个,世间好男儿这么多,平雯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找到一位真心待你你也真心欢喜的。” 不知周惜琰哪句话戳到了平雯郡主,她本来正伤心哭着,突然就噗嗤笑了,红着眼满脸都是泪痕地抬起头:“堂兄,你怎么跟奶娘一样,总是拿这些话糊弄我,哪里这般容易?”以前她怕无法讨得温二哥欢心,奶娘就这般劝她夸她,可这会儿她却觉得心里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还有爹,还有奶娘,还有堂兄他们这些关心她的人,她不是一个人…… 她忍不住小心扯了扯周惜琰的衣袖,带着女儿家的撒娇:“堂兄我饿了,你陪我去吃东西好不好?”之前一直心不在焉也没胃口,这会儿等了这么久哭了一场反倒是饿了。 周惜琰自然没意见,她看了眼顾云绗,原本以为顾云绗会因为之前隐瞒的事生气直接会告辞,没想到顾云绗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看过来的时候道:“殿下想去何处?” 周惜琰莫名松了口气,看向平雯郡主,大概是因为有人陪着,平雯郡主心情好不少,“去……反正不去一品斋,别的去哪儿都行。”虽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可暂时她不想去一品斋那个她第一次对温荣熙动心的地方,等她何时彻底放下了,就能再去了。 周惜琰自然依着她,三人重新回去,随后周惜琰两人重新陪着平雯郡主用了一顿膳,瞧着平雯郡主没事了,才将她送回了炜亲王府。 之后马车突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周惜琰端坐在那里,不知要怎么开口。 顾云绗也没说话,马车外的小厮询问:“顾爷,现在去哪儿?”这小厮是顾云绗的人,问的也是顾云绗。 顾云绗则是看向周惜琰,不知是故意还是故意的,问了句:“戚公子?” 周惜琰头疼,想了想:“去沈府。” 顾云绗倒是没说别的,让小厮赶着马车去了沈家,之后两人一同下了马车,等进.去之后到了一处周惜琰不得不先去找外公,她站在岔路口,看顾云绗则是拱手:“送殿下。” 周惜琰却没动。 顾云绗叹息一声,无奈抬头:“殿下下次何时来沈府?到时候下官去接你?” 周惜琰心头一动,也抬头看他,却是没说话,大概是她眼底期许希冀的光太过浓烈,顾云绗这次没绷住,眼底带了笑意,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少爷……要不要我改天亲自去宫门口接您大驾?” 周惜琰看到他这般,也没有再自称下官了,知道他是真的没生气,彻底松了口气,忍不住也眼底带了笑:“我明天还来,你不用去宫门口,我自己来就行。” 如今他就在这里,除了最初那一面,她将正式见到他,大概是太过期许,她甚至有些胆怯。 可随着咚咚咚的一声响,周惜琰抬眼,眼神已经镇定下来,她转过头朝沈老作揖:“外公,我先去了。” 沈老嗯了声,抬抬眼,视线在周惜琰身上扫过,最后望入她的双目,却什么也没说,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放心,一切有老夫在。” 周惜琰下了马车时洪大人已经等在外面,洪大人已从沈老那里知晓周惜琰的身份,对周惜琰很是客气,虽然不懂为何七皇子好好的要来参与这桩事,可七皇子愿意,他自然是愿意交好这位皇子。 洪大人是大理寺卿,掌管刑狱,偶尔与刑部有案子交接,他过来商谈事宜也是无可厚非的事,也不会引起怀疑。 等章相爷的人知晓了再来组织,却已经来不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周惜琰这次扮作的是洪大人的随从,她年纪瞧着轻,脸又涂黑,但气势淡定从容,倒是不容小觑。 两人并两个大理寺的主簿随即跟上,到了近前,主簿拿出官印,刑部的衙役一愣,却也很快放行,只是诧异不记得这段时日有案子跟大理寺交接啊,怎么洪大人亲自过来了? 可洪大人来了,他们匆匆报上去,很快刑部尚书李大人就过来了,两人一番寒暄,李尚书谨慎询问洪大人来者何意,洪大人按照之前的说辞说是有人报案,牵扯到刑部的一桩命案,他就过来了。 李尚书松口气,刚想询问是何案子,咚咚咚的开堂声响起,李尚书只能先让人招待洪大人,结果洪大人干脆上前:“一直都挺好奇你们刑部是如何审案的,刚巧过来了,下官过去瞧瞧,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李尚书自然没意见,他们两个部门一向有交接,更何况,这洪大人当年是沈老的门生,又一向在百姓之间颇有盛名,李尚书虽然觉得洪大人来得突然,却也没把他与顾云绗这件案子上牵扯,既然同朝为官,自是没有得罪的道理。 于是,周惜琰因着洪大人的便利就跟随李尚书入了大堂。 她直到站在洪大人身后,偏过头望向入口的大门,此时有光照进来,远远的能看到刑部的大门口栅栏拦着的好奇的百姓也看过来。 衙役站好两排一声威武升堂,李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来啊,带嫌犯!” 随着这一声,周惜琰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不多时,就听到有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走过来。 周惜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此刻的跳动声,直到那道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大概是外面的日光太过耀眼,刺疼了周惜琰的眼,她却舍不得移开,就看到那身形倨傲的男子高扬着头,手脚都戴着锁链,被推攘着往前,却依然身形不懂,背脊笔直,一双眼深邃黑亮,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与不服输。 这般清俊冷傲的顾云绗是周惜琰没见过的,她见到的顾云绗就是自己死之后那一眼,对方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死寂黯淡,那一眼与如今的鲜活相比,周惜琰迅速偏过头,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失态。 66.第66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缓缓开口:“这位人证刚刚的叙述中, 提到一点, ‘我天黑交接之后想去询问一番, 不想途中遇到同僚喝酒,就贪了几杯酒,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 不知两位大人听到没有, 晃晃悠悠,醉酒之后脚下虚浮,那就是已然醉了。属下虽说对断案定罪不了解,却也知道, 一个醉酒之人, 意识当时怕是已然不清,如此一个醉酒之人当时说的话,醉酒与清醒时分明是有区别的, 大人如何就断定, 他醒来之后回忆起醉酒时的, 就是确定而不是臆测出来的? 第二点,人证提到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既然天黑, 火光是从前院传来,他当时身处后院,那怕是当时后院还没烧起来, 那自然光线也不如何, 天那么黑, 他怎么就看的这么清黑影就是顾云绗,不仅如此,那么黑,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血淋淋的? 第三点,他之前并未见过顾云绗,他怎么就确定醉酒之后他见到的就是顾云绗?还是说,他当时醉酒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的脸,清醒之后有人告诉他就是这个人,他醉酒意识本就不清,被人利用强调,他自己也觉得是?而不是自己亲眼见到?” 随着周惜琰这三点说出来,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瞧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之前还不觉得,突然被这少年这么一说,好、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啊。 尤其是传到刑部外,百姓回过神也忍不住喃喃道:“对啊,这人说他是醉酒之后过去的,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瞧见对方身上血淋淋的?他之前不认识这顾云绗吧,听说是那徐家的旧友,只是途径此处过去一趟,他当时在酒醉天黑之下,怎么就认出是他的?” “就是啊……刚刚李大人说之前的供词就是这样,难道就凭着这么一份证词就定了一个人的罪?” “我咋觉得这案子断的比我这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不如呢……” “哪儿啊,听说一开始是柳水镇的那个县令草草定的,因为犯案的人有官职在身,他不能定断判罪,这才押到了京中再审,之前我还以为是有确凿的证据,结果就是这?” “……” 随着刑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李尚书终于回过神,“虽然你说的这几条的确有可能,可当时去抓这顾云绗时,他手里可拿着刀,浑身也都是血晕倒在那里,刚好被瞧见了,身上穿的衣服跟人证叙述的一样,这难道不是证据?” 周惜琰:“那属下且问大人,你问问这人证,他可亲眼见到这所谓的浑身血淋淋的凶手杀人了?还是说,他正面见到那黑影就是顾云绗了?” 李尚书等人立刻看向隗运。 隗运抖了抖,“下官……其实并没有看到,当时就如这位所言,当时天太黑了,我又吃了不少酒水,就看到一个身影出来,浑身血淋淋其实也没看太清,当时对方穿着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把刀,刀上往下滴血……后、后来酒醒了,就听说凶手抓到了,我过去一瞧,那衣服什么的,都对得上,就、就……” 其实隗运不是自己酒醒的,而是被人给弄醒的,之后就是一场利益的收买,是章相爷的人让他作证,指认这顾云绗,他为了前途,把自己给卖了。 可他没想到,章相爷竟然心这么狠,这是一点活口都没打算给他留,既然章相爷不仁,也不要怪他不义。 他只是想谋个好前程,跟着谁不是跟? 随着隗运这段话一处,所有人都傻眼了,李尚书更是气得不轻:“什么?你根本没看到顾云绗杀人?你不是一直说就是顾云绗吗?你不是指认顾云绗杀人吗?那就、就是凭着一件衣服说的?” 李尚书断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会儿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没有亲眼见到,还是醉酒之下,这柳水镇的县令判的这是什么案子?这算什么证据? 外面的百姓也傻眼了…… 隗运故意嘟囔嚷嚷道:“可、可当时抓到这顾云绗的时候,他手里的确有凶.器啊,身上还有血,不是他是谁?虽然我没看到!但是我在县衙当了这么多年主事,那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的,这人肯定就是凶手!” 这次不仅李尚书气到了,外面的百姓也傻了眼……所以,只凭主观臆断就这么认定了? 他们突然开始同情这顾云绗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周惜琰顺着继续道:“你说他当时被抓到的时候手里有刀,那当时他被抓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隗运继续跟周惜琰一唱一和,嚷嚷:“能是什么状态?他当时晕着呢,估计是杀了人太累了……也是,连杀了七个呢,当时晕的太狠了,听说泼了好几桶凉水都没醒,最后睡死了大半日才醒……” 李尚书:“…………”大半日才醒?泼了几桶水都没醒?这叫累着了?这是被迷晕了吧? 周惜琰将李尚书心底的疑问给喊了出来:“你见过哪个只是累着的就几桶水泼不醒,最后还半日才醒的?这莫不是被下了药吧?若是按照这位人证的逻辑,那我可否大胆推测,是有人故意先杀了人,再将顾云绗迷晕之后扔到能让人发现的大道上,将凶.器凶衣都穿到身上,毕竟,人证你既没亲眼见到,也没亲眼瞧见人证是在被害人死了之后才离开的还是死之前已经被带走的,你如今告诉我,你可看清了?若是有半句谎言,可也是要判罪的。” 隗运抖了抖:“……没、没看清,也没看到。” 周惜琰这才走到下方,一拱手:“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所谓的供词所谓的人证,其实存在很多疑问,人证既没有看到被告杀人,也没看到的确是被告从徐家走出,对方又是醉酒状态,怕是他的证词根本不足以采信。反倒是我觉得柳水镇的县令有问题,当时被告昏迷大半日,怕是寻了大夫,正常人也会发现这被告昏迷的不对劲,可偏偏这县令直接就等人醒了,也要定罪,这难道……不可疑吗?至于别的一干人证,是徐家的街坊邻居,他们的供词大人也看到了,只看到徐家当家跟被告吵架,可吵架的内容却没听清,他们也并未亲眼见到被告杀人,这样根本没人亲眼见到的……所谓人证,岂不是儿戏?还望大人查清事实,不让好人受冤不平,冤魂死不瞑目。” 随着周惜琰最后几个铿锵有力的字,从大堂一直传到外面百姓的耳边,他们都被震慑到了,也忍不住心里默默念了这几个字,觉得这少年说得对,一桩这么疑点多的案子,被告还是一个官,只是嫌疑却传的沸沸扬扬像是已经定了一样,这也太奇怪了? 李尚书也被周惜琰的话震了一下,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堂下垂眼站得笔直的顾云绗,一开始接到这案子的时候,因为那一份份证词,加上太过震怒竟有这般心狠手辣的歹徒,他就先入为主以为…… 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案子怕的确有问题。 他快速地翻看着别的人证的所谓证词,看似证据确凿,可如果细看,果真如这少年所言,其实这些所谓的证词都是建立在这隗运的证词之下,可若是隗运的证词都不成立,那么后面这些,也都不足以取信。 也就代表,这些竟是都成了几张废纸。 他望着那些鲜红的手印,像是讽刺他一般,他抬起头,一拍惊堂木:“本官经查,人证隗运所言不实,证据不足,不以采信。”说罢,直接当场销毁之前的所谓供词。 周惜琰望着那被毁掉的供词,松了一口气,她忍不住回过头去。 她突然想看看顾云绗,只是等她看过去时,刚好看到顾云绗一直看过来的目光,对方黑眸极黑,此刻静静望着她,却又带着她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惜琰被他这一眼看得一愣,迅速将头转了回来,垂着眼,好半晌才忍不住压下心底的不安:她之前在茶楼二楼见过对方,他不会认出自己了吧? 周惜琰强压下心脏的剧烈跳动,还有事情没完,她今日想要的结果可断不是这般。 她继续看向李尚书,“既然证据不足,以属下之谏,被告顾云绗有功名在身,又是朝廷命官,当予当堂释放,还其自由。” 随着她这话一出,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原本之前那场命案足以结果了顾云绗,随之半路杀出一个沈老,坏了他的好事。 可这次不同了,他刚好能借着周帝对顾云绗三年前的不喜,上一次眼药,顺便让周帝更加忌惮不喜沈家。 周惜琰就那么自得地坐在那里,她等着章相爷何时开始做事,上辈子周帝一直坐上观虎斗,她沈家与章家就是那两只虎。 这一次,她沈家来观虎与养虎人来斗,看着这虎怎么死在养虎人手中。 腊八宴进行到一大半时,章相爷终于坐不住了,他故意寻了一个属下来做戏,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周惜琰就看到一个匆匆而来的属下快步到了章相爷耳边,低声附耳说些什么,而章相爷脸色大变:“什么?此话当真?” 他这一声没压低,近邻的都听到了,而他又离周帝不远,自然周帝等人都听到了。 章相爷这像是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大了些,赶紧挥手让属下退了下去。 这时,大皇子故意问了句:“相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章相爷装作迟疑,抬眼看向也停了下来的周帝,才起身,拱手:“这……老臣着实不知如何道来为好。”说罢,目光还有意无意瞥了对面沈老一眼。 周帝抬抬手,顿时歌舞都消了,一时间四周也静了下来。 周帝耷拉下眼皮,装作一无所知:“相爷有话尽管说来,朕倒想听听出了何事让相爷难得露出这般表情?” 章相爷这才出列,到了正中央的位置,撩起衣袍跪下,他位高权重,又是章皇后的父亲,当年周帝亲自说过他不必下跪,这一跪倒是让众大臣都吓了一跳,周帝道:“相爷这是作甚?” 67.第67章 此为防盗章  顾云绗也因着周惜琰那一声反射性看过去, 他皱着眉瞧着周惜琰,对上少年那双黑亮的瞳仁,此刻定定瞧着他毫不退缩,大概是看到他看过来, 反而是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笑容很浅, 不知为何,他瞧着这少年觉得有些眼熟。 周惜琰知道顾云绗想做什么, 他是不信了这京中的朝臣,章相爷一手遮天,他不过是一个县令,从邛平镇这么一路来到京中,他经历了大起大落,早就失去了信心。可他又不想白来这一趟, 死了却没能为百姓做什么,所以顾云绗在知道自己没有证据无法再将章相爷以及那个知州绳之于法之后, 决定用自己来至少换取一份希望。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说的那些即使传到了宫中,即使那高高在上的人有所耳闻,那人依然不会做什么。 他要坐稳那个皇帝,那就势必需要有所牺牲。 这是在顾云绗之后好几年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那时候周惜琰已经在狱中, 她看不到, 可她却能听到, 她听到那时那道历经沧桑般沙哑的声音苦笑一声:“……大概,我真的忠错了君;让他们……失望了。” 他说的他们是还在邛平镇等着他的百姓,那块荒凉之地,原本终于迎来了一个好官。 他们原本以为要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没想到……好日子这么短,不过短短两三年,再次被舍弃,却毫无反抗之力。 周惜琰不能让顾云绗再走这条老路,她知道差不多了,忍不住看向洪大人,轻唤了声。 声音很轻,加上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大堂正中央凛然而立要“招供”的男子,所以并未有人注意到这极轻的一声。 顾云绗却注意到了,因为刚刚那一眼,他一直觉得这少年小厮长得有些眼熟,他曾经去过琼林宴,他记性不错,也认出了洪大人。 本来以为这小厮是有事要询问这洪大人,谁知就在他即将开口时,这位从开始升堂就一直未曾开口的大理寺卿却开了口,说的也是简单的两个字:“且慢。” 李尚书本来着急顾云绗认罪,恩师亲自都关注了,他要好好跟恩师表现一番,早日破案定罪也好让恩师老人家放心,再说了证据确凿的事,可偏偏这顾云绗仗着自己的功名以及官位,竟然一而再叫板,着实可恨。 结果,又听到这两个字,更加心烦意燥,刚想斥责,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洪大人看过来的视线。 李尚书一怔:“洪大人?”刚刚是洪大人开的口? 他们虽然是上下级,可官职差别不大,又同朝为官,他一向是个八面玲珑的,不愿得罪同僚,更何况是洪大人这个在要职的,勉强忍下不舒服,“洪大人对这案子可有看法?” 洪大人笑了:“说起来也是巧了。本官这次来就是为了一桩人命案,本来还想等这堂审结束再说与李尚书听,不过也赶到一起了,本官说的这个案子被状告的被告也正是这位邛平镇顾县令。” 随着洪大人这一句,所有人都愣住了:什么?这顾云绗还犯了别的事? 话传到堂外的百姓耳中,众人忍不住傻了眼:莫不是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顾大人真的这般心肠歹毒? 李尚书没想到还有这一遭,他迟疑道:“此话当真?不知洪大人说的命案原告是何人?” 洪大人直接朝身后的主簿道:“去,将人带过来,既然被告都在这了,他这个原告还是自己来说说自己犯了什么事儿好了。” 他身后的主簿之一立刻就领了命,很快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出去了。 还是从堂外的刑部入口处出去的,百姓看到这主簿忍不住纷纷让开道,就瞧见这主簿从外面停放的两辆马车上,突然拉下来一个人。 那人满脸灰白之色,耷拉着头,着了一身普通的长衫,也不多话,就那么低着头跟着主簿重新进了刑部。 而不远处一直注意着这一幕的一个贼头贼脑的男子看到这人,面露迟疑 ,随后想到什么,立刻就朝着一处跑去。 主簿带着这人畅通无阻进了大堂,百姓这才回过神般,立刻看了过去。 李尚书皱眉瞧着这新进来的人:“这就是……原告?” 洪大人抬抬下巴,那人立刻哭嚎一声:“大人——还望为下官做主啊。” 原本李尚书还在出神,就听到这么一句“下官”,愣住了:“你……又是何人?” 顾云绗原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如山,看也未看身边的人一眼,还以为这又是章相爷找人陷害他的,可等听到耳熟的声音,猛地偏头看了去,等对上那张面熟的脸,顾云绗沉静如水的瞳仁里迸射出一抹冷戾:“是你!” 来人吓得一抖,立刻往一旁站了站,生怕顾云绗会扑过来。 顾云绗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牙,导致脚上的锁链哗啦啦响,被衙役迅速上前给控制住了。 顾云云眼底翻滚着血意,咬牙切齿。 来人立刻垂眼,快速道:“大人,下官隗运,原是京外柳水镇县衙的主簿,如今是工部都水司的主事,下官要状告邛平镇的县令顾云绗,他先是害人性命不够又想杀人灭口,他要杀我灭口啊,下官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还望大人给下官一个交代。” 顾云绗听着这疯言疯语,只觉得一股怒意上涌,却又觉得悲凉,这里是刑部,天子脚下,可他堂堂一个七品县令都能被如此随意诋毁,更何况是下面这么多的黎民百姓,过往那些刑狱又有多少无辜的冤魂。 他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将这些贼子一一…… 周惜琰望着顾云绗眼底悲凉,心里也忍不住揪了起来。 她没见过顾云绗这模样,至少此刻的他还没被耗尽所有的精神,至少他还会怒还会气,可之后顾云绗被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他瞧着这脏污的尘世,有冤无处伸,有仇不能刃。 李尚书却是听得一愣,“你就是隗运?可不是说你失踪了?” 李尚书以为自己记错了,迅速让人将卷宗拿过来,哗啦啦翻看几页之后,最后落在一处,等瞧见那人证之一,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你……”这是怎么回事? 他昨晚上审理卷宗,要将一干人证都寻到场,却发现本来跟着来的人证都不见了,其中就包括这个隗运,好在之前的画押指证还在,可没想到今日对方自己过来了,还要告顾云绗要杀他灭口?灭什么口? 他之前不是指认顾云绗放火杀了徐家七口么? 顾云绗这一路可都被关着,他怎么杀他? 李尚书一拍惊堂木:“隗运,本官且问你,之前在柳水镇可是你指认这顾云绗杀徐家七口泄愤之后还一把火烧了徐家?” 隗运带着头:“是下官。” 李尚书:“既是如此,你为何好端端的从柳水镇成了这都水司的主事?你不应该一起随同一干人证被押送进京吗?” 周惜琰多看了李尚书一眼,看来这李尚书还不算真的昏庸,至少重点终于抓住了,这是他们一早就让隗运这般说的,是为了将两桩案子并到一起,既然被告都是顾云绗,只有两桩案子合并了,洪大人这边才好插手。 隗运按照约定的直接道:“下官的确是随一干人证来了,可没想到这顾云绗竟然不知从何处买通了杀手,竟是要杀下官,下官这是死里逃生啊。” 李尚书:“你说顾云绗买.凶.杀.人,可有证据?” 隗运道:“有啊,下官有人证。” 李尚书逼问:“那人证呢?” 隗运理所当然道:“都在大理寺看守着呢。” 李尚书听到大理寺三个字,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一开始就坐在那里的洪大人,“这个,洪大人,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将这原告说的人证调用一番?” 一直都笑眯眯稳如泰山的洪大人朝李尚书看去,笑了,就在李尚书觉得大家都是同僚肯定没问题的时候,洪大人道:“不能。” 李尚书:“…………” 顾云绗在一旁一直像看一场闹剧般瞧着,此刻目光朝洪大人看去,不知想到什么,眯起眼,没有再开口。 他突然有些看不清楚这局势了,他一开始以为这洪大人是来看戏的,随后这隗运的到来让他以为这里的两人都是官官相护同流合污,可等隗运说完状告他的话,他却拿不准了。 隗运这番状告的话,漏洞百出,更像是故意……搅乱一滩浑水,让这件案子更浑浊,直到大家都惹了一身腥,谁也无法置身事外。 还三点?他怎么不说隗运刚刚的供词哪哪儿都不对? 洪大人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朝着周惜琰看去,周惜琰也不怯场,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子,早就被人瞧惯了,更何况,她也知道,如今只有她自己先镇住场子,她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信服。 周惜琰缓缓开口:“这位人证刚刚的叙述中,提到一点,‘我天黑交接之后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同僚喝酒,就贪了几杯酒,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不知两位大人听到没有,晃晃悠悠,醉酒之后脚下虚浮,那就是已然醉了。属下虽说对断案定罪不了解,却也知道,一个醉酒之人,意识当时怕是已然不清,如此一个醉酒之人当时说的话,醉酒与清醒时分明是有区别的,大人如何就断定,他醒来之后回忆起醉酒时的,就是确定而不是臆测出来的? 第二点,人证提到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既然天黑,火光是从前院传来,他当时身处后院,那怕是当时后院还没烧起来,那自然光线也不如何,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看的这么清黑影就是顾云绗,不仅如此,那么黑,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血淋淋的? 第三点,他之前并未见过顾云绗,他怎么就确定醉酒之后他见到的就是顾云绗?还是说,他当时醉酒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的脸,清醒之后有人告诉他就是这个人,他醉酒意识本就不清,被人利用强调,他自己也觉得是?而不是自己亲眼见到?” 随着周惜琰这三点说出来,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瞧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之前还不觉得,突然被这少年这么一说,好、好像……说的还挺有道理啊。 尤其是传到刑部外,百姓回过神也忍不住喃喃道:“对啊,这人说他是醉酒之后过去的,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瞧见对方身上血淋淋的?他之前不认识这顾云绗吧,听说是那徐家的旧友,只是途径此处过去一趟,他当时在酒醉天黑之下,怎么就认出是他的?” “就是啊……刚刚李大人说之前的供词就是这样,难道就凭着这么一份证词就定了一个人的罪?” “我咋觉得这案子断的比我这一个平头老百姓还不如呢……” “哪儿啊,听说一开始是柳水镇的那个县令草草定的,因为犯案的人有官职在身,他不能定断判罪,这才押到了京中再审,之前我还以为是有确凿的证据,结果就是这?” “……” 随着刑部外嘀嘀咕咕的声音传来,李尚书终于回过神,“虽然你说的这几条的确有可能,可当时去抓这顾云绗时,他手里可拿着刀,浑身也都是血晕倒在那里,刚好被瞧见了,身上穿的衣服跟人证叙述的一样,这难道不是证据?” 周惜琰:“那属下且问大人,你问问这人证,他可亲眼见到这所谓的浑身血淋淋的凶手杀人了?还是说,他正面见到那黑影就是顾云绗了?” 李尚书等人立刻看向隗运。 隗运抖了抖,“下官……其实并没有看到,当时就如这位所言,当时天太黑了,我又吃了不少酒水,就看到一个身影出来,浑身血淋淋其实也没看太清,当时对方穿着一身衣服,手里提着一把刀,刀上往下滴血……后、后来酒醒了,就听说凶手抓到了,我过去一瞧,那衣服什么的,都对得上,就、就……” 其实隗运不是自己酒醒的,而是被人给弄醒的,之后就是一场利益的收买,是章相爷的人让他作证,指认这顾云绗,他为了前途,把自己给卖了。 可他没想到,章相爷竟然心这么狠,这是一点活口都没打算给他留,既然章相爷不仁,也不要怪他不义。 他只是想谋个好前程,跟着谁不是跟? 随着隗运这段话一处,所有人都傻眼了,李尚书更是气得不轻:“什么?你根本没看到顾云绗杀人?你不是一直说就是顾云绗吗?你不是指认顾云绗杀人吗?那就、就是凭着一件衣服说的?” 李尚书断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这会儿也终于觉察到不对劲,没有亲眼见到,还是醉酒之下,这柳水镇的县令判的这是什么案子?这算什么证据? 外面的百姓也傻眼了…… 隗运故意嘟囔嚷嚷道:“可、可当时抓到这顾云绗的时候,他手里的确有凶.器啊,身上还有血,不是他是谁?虽然我没看到!但是我在县衙当了这么多年主事,那也是有一双火眼金睛的,这人肯定就是凶手!” 这次不仅李尚书气到了,外面的百姓也傻了眼……所以,只凭主观臆断就这么认定了? 他们突然开始同情这顾云绗了,这都是什么事儿? 周惜琰顺着继续道:“你说他当时被抓到的时候手里有刀,那当时他被抓到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隗运继续跟周惜琰一唱一和,嚷嚷:“能是什么状态?他当时晕着呢,估计是杀了人太累了……也是,连杀了七个呢,当时晕的太狠了,听说泼了好几桶凉水都没醒,最后睡死了大半日才醒……” 李尚书:“…………”大半日才醒?泼了几桶水都没醒?这叫累着了?这是被迷晕了吧? 周惜琰将李尚书心底的疑问给喊了出来:“你见过哪个只是累着的就几桶水泼不醒,最后还半日才醒的?这莫不是被下了药吧?若是按照这位人证的逻辑,那我可否大胆推测,是有人故意先杀了人,再将顾云绗迷晕之后扔到能让人发现的大道上,将凶.器凶衣都穿到身上,毕竟,人证你既没亲眼见到,也没亲眼瞧见人证是在被害人死了之后才离开的还是死之前已经被带走的,你如今告诉我,你可看清了?若是有半句谎言,可也是要判罪的。” 隗运抖了抖:“……没、没看清,也没看到。” 周惜琰这才走到下方,一拱手:“两位大人你们也看到了,这所谓的供词所谓的人证,其实存在很多疑问,人证既没有看到被告杀人,也没看到的确是被告从徐家走出,对方又是醉酒状态,怕是他的证词根本不足以采信。反倒是我觉得柳水镇的县令有问题,当时被告昏迷大半日,怕是寻了大夫,正常人也会发现这被告昏迷的不对劲,可偏偏这县令直接就等人醒了,也要定罪,这难道……不可疑吗?至于别的一干人证,是徐家的街坊邻居,他们的供词大人也看到了,只看到徐家当家跟被告吵架,可吵架的内容却没听清,他们也并未亲眼见到被告杀人,这样根本没人亲眼见到的……所谓人证,岂不是儿戏?还望大人查清事实,不让好人受冤不平,冤魂死不瞑目。” 68.第68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朝炜亲王走去, 在他面前站定, 仰起头,嘴角带着笑, 只是眼底却是森冷一片:“章相爷擅长背后使阴招,皇叔你这般在明, 对方在暗,最后反而是我们有理的吃亏。既然对方不仁,我们自然也可不义。我说的另外一边, 自然……之前我们在明, 如今我们改一改,在暗如何?” “这是什么意思?如何在暗?”炜亲王虽说是个亲王, 可周帝一直忌惮他们这些亲王, 他为了保全自身,保全炜亲王府,实权不多,哪里有这个暗势力跟章相爷抗衡? 周惜琰从炜亲王的眼神里猜到他的心思, 摇头:“既然侄儿过来,自然做好了准备,也不用皇叔动手。不过, 做与不做, 却要看皇叔您的了。” 炜亲王迟疑,他虽说刚刚很气, 这会儿冷静下来, 眉头皱了起来, 他是亲王不错,可论实权却不如章相爷,反倒落了下乘,可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欺负到他的平雯身上,他这个当爹的不给她撑腰,还有谁能给她撑? 炜亲王咬牙,既然章相爷已经盯上他这炜亲王,怕是也无法独善其身,如今年纪最小的七皇子也已封王满了十六,怕是很快就会有储君之争。 早晚他都要站队,老七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沈老此人他信得过,三朝元老,大家之风,不像章相爷,只会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他原本哪边都不想站,可这朝堂哪里容的他独善其身,既然如此…… 炜亲王瞧着周惜琰,可是不是帝王之才,还需他试探一番,炜亲王并未将话说满:“你所谓的做好准备是什么?你做好了什么准备?” 周惜琰知道他已经动摇,只是还差一剂定心丸。 “前几日刑部沸沸扬扬的那场七品县令顾云绗谋杀七人的案子,想必皇叔也听说了。”闹得这么大,大理寺的洪大人、沈老、章相爷的人都到场,自然早就传遍整个京城。 炜亲王自然有所耳闻,不仅听了还知道的不少,毕竟每个月都有人来几次拜访他,期间也说了不少这些事,他听了,却不知这件事跟章相爷有何关系,炜亲王不懂,也就问了出来。 周惜琰既然要向炜亲王借人,那这件事也瞒不住,她因为知道上辈子的事知道炜亲王最关心的只有平雯郡主,也不担心炜亲王会说出去:“皇叔应该已经得到消息,父皇今晚在宫里摆了宴会,文武百官以及皇家子嗣都会到场。可往年并没有腊八举行宴会之说,你不觉得奇怪?” “是奇怪,可这跟章相爷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场宴会,他那皇兄一向欢喜心血来潮的事,也无人敢过问,指不定就会被周帝多疑给惦记上。 伴君如伴虎,被一个皇帝惦记上,只有坏事没有好事。 “自然有关,因为章相爷想借着这场宴会将那件案子重新提及,皇叔你说,若是父皇本来就厌弃不喜一个人,而这个人翻了错,介于有罪与无罪之间,若是你,你会偏袒哪一边?”周惜琰道。 炜亲王想了想他这皇兄的性情:“有罪。” 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 这就是他这皇兄的作风,心狠手辣,手段残忍却又一贯装作一副仁君的模样,可背地里下手跟章相爷一丘之貉。 可这些他从不敢在外人面前道来,隔墙有耳,稍有不慎就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周惜琰:“所以……若是我们让章相爷今晚不仅不能成功反而让父皇对他起疑,皇叔你说长此以往,一旦我那父皇对一个人起疑,接下来会如何?” 炜亲王眼睛有异光一闪:“你是想给他挖坑?”他那皇兄只要怀疑了一个人,以后无论这人做什么,对的或者错的,怕是都会被他觉得别有用心。 一个皇帝觉得你事事别有用心,长此以往,就像是你建房子,根基不稳,这楼阁啊,建得越高……也越危险,早晚有倾塌的一日。 炜亲王忍不住多看了周惜琰几眼:“不过多日未见,七皇侄儿你倒是让本王刮目相看。说吧,你想让本王做什么?” 对他自揭老底这么久,他可不信周惜琰只是为了帮他,怕是有所求。 周惜琰拱手作揖:“还是皇叔眼力高,小侄儿的确有一事相求。” 炜亲王哼了哼,只是眼底却明显带着欣赏:“什么事啊?” 周惜琰道:“侄儿想向皇叔借一个人。” 炜亲王一愣:“谁?” 周惜琰:“……岑元瀚。”她顿了顿,加了一句,“当年琼林宴上与顾云绗一状元一探花的岑编修。” 周惜琰从炜亲王府再离开时已是一个时辰后,她相信晚宴时炜亲王会把人带过去,她不怕炜亲王失约,前世见到炜亲王为了平雯郡主穷其一生与沈家作对,他这辈子只在意平雯郡主一人。 若是谁动了他的郡主,那炜亲王这个当父王的,不介意跟对方死磕。 周惜琰看还有时间,按照约定去了沈府,去见了沈老,不意外在那里见到了顾云绗,正在陪沈老对弈。 沈老瞧见周惜琰过来,停下来,端着茶喝了口笑了:“怪不得今日一直心不在焉的,原来是在等这混小子,怎么这会儿跑来了?” 周惜琰走近拱手行了行礼,这才依偎过去:“这不是刚去办了些事,晚上不能单独陪外公只能先过来提前带了礼物过来,外公不要嫌弃才好。” “你啊,老夫晚上也去宫里,你那父皇也给老夫送来了请帖。”往年倒是没见这般热情,怕是不知谁在他面前说什么了,这是来试探来了,他无所谓,请了他就过去。 周惜琰没想到连外公也一起请了,怕是章相爷这是想专门用顾云绗这件事气外公,脸色有些沉。 沈老大概也想到什么,挥挥手:“行了,多大点事,既然还要回宫准备就先回去吧,小顾,去送送。” 顾云绗早就在周惜琰过来时起身,此刻才应了,周惜琰昨晚上已经让沈贵妃递了信给沈老,后者也知道,不过却瞒着顾云绗,她想给顾云绗一个惊喜。 顾云绗送周惜琰出去时,两人一前一后的,虽然没说话,周惜琰也觉得心里安定。 69.第69章 此为防盗章  顾云绗问过那外室的名字以及知道的更多的消息之后就离开了, 周惜琰绕了一圈之后就回宫了,那两个小太监没找到人匆匆回来发现七皇子已经回宫了, 赶紧回去了, 周惜琰晚上用膳的时候故意寻了个错处,让他们去领罚,换了两个别的太监服侍。 这两个太监是母妃这两日刚送过来的, 周惜琰怕一开始就换了引起怀疑,如今事情了了,不过是两个太监, 也没必要忍着了。 那两个太监领了二十个板子就回去将养了,怕是没个十天半月也回不来。 周惜琰去了一趟沈贵妃那里,将今日的事说了, 以及平雯郡主还有那个外室的,沈老那边接到信还需要通过沈贵妃。 她虽然算好了,却又怕中途万一出岔子母妃提前知道也能帮她圆个一二。 沈贵妃挺喜欢平雯郡主那孩子, 是个心地善良的, 也默认了周惜琰的帮忙,让她放心, 有信儿了就去通知她。 于是接下来两日, 周惜琰都没敢出宫去, 她留在宫里耐心学东西,又受到了不少满朝文武夸赞, 连周帝也忍不住夸了几句, 大皇子脸色更加不好看, 回去跟章相爷说了。 章相爷也为之前的事心情不痛快,连带的温将军那边没讨得好,对温荣熙更是脸色黑沉,可因着平雯郡主的事,温将军到底没再罚温荣熙,却也不理他,反而对温大哥更加上心。 温荣熙本来没办好事心里也不好受,他努力补救了,可事事还是不如大哥,尤其是瞧着跟父亲父子情深的大哥不知有意无意问了两句,更是遭来父亲的不喜,温荣熙在府里吃了憋,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一个人躲着生闷气。 等入了夜,躺着越来越睡不着,想到那个唯一能让他不用装模作样能恣意而为的地方,温荣熙起了身,半夜从后门出了府,朝着京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而去。 而温荣熙不知道的是,他一出温府,远处的巷子里早就蹲在那里的一个混子拉了拉帽檐,很快就跟了上去。 周惜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瞧着上面的地址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她开始盘算怎么让平雯郡主知道。 周惜琰对这些不擅长,干脆刚好再沈贵妃这里,就求助自己的母妃。 沈贵妃直接道:“母妃帮你约了平雯郡主,你将这件事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做主。她若是选择信,那就自行去查,总会查出端倪。” 周惜琰自小被当成男儿身养着,性子又孤僻,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她担心:“可万一平雯郡主不信怎么办?” 沈贵妃笑了:“你放心,那孩子会信的。你平日躲着她们,可那孩子倒是常来本宫这里,更何况,皇家的郡主心气儿高着,眼里揉不得沙子。当然,她若是当真不信被情爱迷了眼,即使你帮她避过了这一次,日后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再从长计议。”若是信了,那怎么都会信;若是不信,那就是自欺欺人,帮了这一次依然挡不住以后的无数次。 周惜琰听明白了沈贵妃话里的意思,她告诉对方,剩下的就看对方自己。 毕竟感情是别人的,她无法帮对方做决定,若是对方根本不愿意信,或者根本不在乎,那这门婚事,她即使拉着平雯郡主亲眼去看,对方不想相信还是不会相信。 不过周惜琰没让沈贵妃约平雯郡主,她怕平雯郡主来宫里遇到周蔓绮,她这皇姐的心思多,若是偶遇三言两语察觉到端倪反而坏事。 周惜琰直接去了一品斋,没想到刚到楼上,一抬眼却是看到了顾云绗。 她径直走了过去,在顾云绗对面站定:“这位公子面善,不知可否一起?” 顾云绗从周惜琰出现就看到她了,指了指位置:“请。” 周惜琰这次带的是母妃给她的两个小太监,都是可信之人,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却还是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顾云绗道:“等你啊。” 周惜琰不解看过去:“嗯?”等她? 顾云绗道:“我猜你接到信之后应该有所动作,就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周惜琰看他一眼,对上顾云绗面具下极黑的一双眼,她怎么莫名觉得他是担心自己去砸场子惹事会受欺负才来跟着的?不过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不过想想她告诉顾云绗是温荣熙骗了她堂妹的感情,为堂妹出头的确是可能的。周惜琰默了默:“你放心,我是斯文人,不干那种粗鲁事。再说了,打他还脏了我的手。”她要的是他们温家跟章家血债血偿,打一顿是远远不够的。 顾云绗挑眉:“多个帮手也不亏是不是?” 周惜琰刚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就看到平雯郡主,招了手,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来,刚想喊人,就看到了顾云绗,莫名觉得好眼熟啊……落在那张面具上,“咦,好巧啊,七堂兄你又跟他一桌了?你们好有缘啊,每次用膳总能碰到一起。” 周惜琰对上平雯郡主单纯期盼的双眼:“是……挺有缘。” 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让身边跟着的唯一婢女去买点心,脸色绯.红,绞着帕子坐在那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周惜琰皱眉,想到温荣熙也爱吃这里的点心,不会是他们约好了见面吧? 周惜琰皱眉:“你等下要去哪里?” “啊?”平雯郡主正想着等下跟温二哥的见面,脸更红了,又怕周惜琰看出来:“没啊,就回府。” “是吗?”周惜琰道:“刚好我有事跟你说,你等下所有的见面让你的婢女去说一声取消了。” “啊?”平雯郡主一脸懵,不过偷瞄一眼周惜琰,发现自己这堂兄严肃起来好吓人啊,她张嘴想问什么的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却又不想失约,有些着急,却听到周惜琰道:“你若是想见温荣熙,就听我的。” 平雯郡主没想到周惜琰竟然知道,一张脸爆红,迅速垂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可堂兄……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绗则是诧异看了周惜琰一眼:这莫不是……打算直接摊牌吧? 更何况,他也想看看,到底哪里有可疑之处了? 还三点?他怎么不说隗运刚刚的供词哪哪儿都不对? 洪大人开口的时候所有人都朝着周惜琰看去,周惜琰也不怯场,她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子,早就被人瞧惯了,更何况,她也知道,如今只有她自己先镇住场子,她才能让在场的所有人信服。 周惜琰缓缓开口:“这位人证刚刚的叙述中,提到一点,‘我天黑交接之后想去询问一番,不想途中遇到同僚喝酒,就贪了几杯酒,醉酒晃晃悠悠到徐家外’,不知两位大人听到没有,晃晃悠悠,醉酒之后脚下虚浮,那就是已然醉了。属下虽说对断案定罪不了解,却也知道,一个醉酒之人,意识当时怕是已然不清,如此一个醉酒之人当时说的话,醉酒与清醒时分明是有区别的,大人如何就断定,他醒来之后回忆起醉酒时的,就是确定而不是臆测出来的? 第二点,人证提到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既然天黑,火光是从前院传来,他当时身处后院,那怕是当时后院还没烧起来,那自然光线也不如何,天那么黑,他怎么就看的这么清黑影就是顾云绗,不仅如此,那么黑,他还能看到对方身上血淋淋的? 第三点,他之前并未见过顾云绗,他怎么就确定醉酒之后他见到的就是顾云绗?还是说,他当时醉酒根本就没看清对方的脸,清醒之后有人告诉他就是这个人,他醉酒意识本就不清,被人利用强调,他自己也觉得是?而不是自己亲眼见到?” 随着周惜琰这三点说出来,整个大堂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怔怔瞧着她,好半天没回过神。 70.第70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看顾云绗一眼却没解释什么, 只是等婢女拿了点心回来, 直接越过平雯郡主道:“你带着这些点心去堂妹之后要去的地方,交给她要见的人,告诉他,堂妹被她爹留下了, 不让他去,改日再见。” 婢女吓得站在那里不敢动,她是自小就服侍平雯郡主的,也跟着平雯郡主时常进宫,是见过七皇子的,此刻完全不敢回答。 只是去偷瞄平雯郡主。 平雯郡主正处在被堂兄发现自己说亲对象相约, 脸爆红,自然不敢再去单独见温荣熙,本来还未谈婚论嫁彻底定下来就私下见面到底不妥, 对周惜琰的话也没反对。 婢女一看这就懂了,连连应了:“是、是……” “还有,”周惜琰继续吩咐:“不许说出去你家姑娘见过我。” 婢女只剩下点头了,殿下说的都是对的,她丝毫不敢看周惜琰的脸, 只是想到七皇子传闻中那张脸忍不住红了耳根,等周惜琰嘱咐完,匆匆提着膳盒就走了。 周惜琰等婢女离开之后, 这才重新看向平雯郡主:“你就坐在这里用膳。”随即看向顾云绗, “能不能去跟一下?” 顾云绗对上周惜琰沉沉的双眼, 回想了一番之前的对话,若有所思,颌首:“等着。” 说罢就先一步离开了,他很快就去而复返。 周惜琰也没问别的,让人上了膳食,开始用膳。 她与顾云绗倒是吃得好,平雯郡主却是吃得心不在焉,她刚刚被周惜琰知晓她与温荣熙私下商谈婚事给惊住了就没想起来,随后忍不住疑惑,七堂兄是怎么知道的?堂兄怎么是这种反应?她一直以为无论谁会阻止,至少七堂兄不会。 温二哥是七堂兄的伴读,当了这么多年,听说情同手足,温二哥是这般好的人,爹不同意是因为不了解,可七堂兄是了解的。 可她怎么觉得堂兄似乎……很不高兴? “堂、堂兄……你是不是……”平雯郡主想问周惜琰是不是不同意,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 本来这种事就听羞人的,此刻更是只能埋头用膳。 顾云绗却是多看了周惜琰一眼,对方就这么确定那温荣熙会去? 周惜琰不确定,却又七成的把握,若是对方真的不去,那她就将事情摊牌之后让平雯郡主自己去守去查去看,可若是能凑巧,她还是愿意多替平雯郡主走这一步。 她了解温荣熙,这人表面上温润尔雅,内里却是嫉妒心极强,为了与温家大哥争强好胜,获得温将军的注意与称赞,如今得罪了章相爷,他绝对不会想丢了这门婚事。 他既然想要与平雯郡主见面,肯定作了一番准备,甚至精心装扮,还提前请了假,结果,等他做完这一切,却发现他相约的人不来了? 她故意让婢女告诉是平雯郡主的爹不同意,也就是炜亲王。 这代表着炜亲王到现在都不承认他,温荣熙心高气傲,怕是这会儿气炸了,却面上又要表现的一番善解人意,可等婢女走了,他怕是窝了一肚子气。 温荣熙这人,为了装这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自然不能在外面露出他的真面具,可他却需要发泄的途径,而这个地方,就是他那个外室。 外室完全依靠他而生,他在外室那里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所以温荣熙想要纾解从平雯郡主炜亲王甚至温将军那里得到的“羞.辱”都会到外室那里爆发出来,等出了那道门,他又是翩翩君子,实则不过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周惜琰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抑郁不悦,她沉着脸坐在那里,平雯郡主更不敢说话了。 等了没多久,婢女回来了,周惜琰让她先回去,婢女看平雯郡主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匆匆就回去了,等踏出去才拍着胸口:殿下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顾云绗看出周惜琰情绪不佳,却没多嘴打扰。 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也看出来这小公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心里有底,果然不多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温荣熙真的去了那里。 顾云绗朝着周惜琰点了点头,周惜琰收到之后,揉了揉眉心,松口气的同时却又为平雯郡主不值,为前世冤死的平雯郡主不值。 她收回手,看向平雯郡主,瞧着抬头弱弱看她却双眼都是单纯无害的少女,她才满十五岁,刚及笄没多久,上辈子却成了牺牲品,既然这一世还来得及,她不会让她再有事了。 周惜琰站起身:“你随我来。” 平雯郡主赶紧起身,不知为何,她心里惴惴的却又莫名鼻子发酸,她刚刚看过去,就看到七堂兄眼底看着她时的怜惜与心疼,那种情绪,让她像是看到了父王。 母妃早逝,父王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本来一直都是好好的,可这段时间父王因为温二哥的事对她又怒又气,却还是点了头拉下脸去替她前往温府。 本来她这些时日一直为了能嫁给温二哥努力,她想着早晚父王都会明白温二哥的好,可不知为何,刚刚看到堂兄这眼神,她就想起了父王,想着父王这些时日房间里亮了大半夜的烛火,心里酸酸的,这么久了,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何不仅是父王还有七堂兄……都这么反对? 等到了外面,三人上了马车,周惜琰看向平雯郡主,随着马车哒哒驶动,周惜琰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 平雯郡主愣愣接过来,瞧见上面是一处地址,离这里距离不近。 她茫然地抬起头:“堂兄,这是什么地方?” 周惜琰:“我们要去的地方。” 平雯郡主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女子是谁?我们为何要去见她?我认识她吗?”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个人认识。”周惜琰道。 平雯郡主望着周惜琰,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谁……认识。” 周惜琰:“温荣熙。” 平雯郡主手里的宣纸没抓紧飘到地板上,愣愣的:“什、什么?” 周惜琰道:“我其实来这一品斋不是来用膳,是为了见你。私下里我查到你正在与温荣熙谈婚论嫁,可有些事,我却想提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无所谓,想继续跟他成就一段姻缘,那我们就掉头回去,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若是你受不了,不认同这种事,想亲眼瞧一瞧从此让自己绝了心思,那我们就过去。” 平雯郡主茫然的没说话,周惜琰继续道:“这是一位女子的住处,她是一名舞姬,不过如今被赎身,为她赎身的相信你也猜到了,正是温荣熙。她是温荣熙的外室,已经快一年了。温荣熙此刻就在前往这里的地方。现在我说完了,你选择去还是不去?” 平雯郡主许久才能明白周惜琰话里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立刻涌上泪水,下一刻迅速偏过头去,再低下来。 周惜琰没说话,将头偏过去。 顾云绗也偏了过去。 许久,周惜琰才听到一声很轻带着哽咽却坚定的声音:“……我去。”顿了顿,像是怕周惜琰听不到,或者说给自己听,她又重复了一遍:“堂兄,我去……” 71.第71章 此为防盗章 如今他就在这里, 除了最初那一面,她将正式见到他,大概是太过期许,她甚至有些胆怯。 可随着咚咚咚的一声响, 周惜琰抬眼,眼神已经镇定下来, 她转过头朝沈老作揖:“外公,我先去了。” 沈老嗯了声, 抬抬眼, 视线在周惜琰身上扫过, 最后望入她的双目, 却什么也没说, 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 放心,一切有老夫在。” 周惜琰下了马车时洪大人已经等在外面, 洪大人已从沈老那里知晓周惜琰的身份, 对周惜琰很是客气, 虽然不懂为何七皇子好好的要来参与这桩事, 可七皇子愿意, 他自然是愿意交好这位皇子。 洪大人是大理寺卿,掌管刑狱, 偶尔与刑部有案子交接, 他过来商谈事宜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也不会引起怀疑。 等章相爷的人知晓了再来组织, 却已经来不及,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周惜琰这次扮作的是洪大人的随从,她年纪瞧着轻,脸又涂黑,但气势淡定从容,倒是不容小觑。 两人并两个大理寺的主簿随即跟上,到了近前,主簿拿出官印,刑部的衙役一愣,却也很快放行,只是诧异不记得这段时日有案子跟大理寺交接啊,怎么洪大人亲自过来了? 可洪大人来了,他们匆匆报上去,很快刑部尚书李大人就过来了,两人一番寒暄,李尚书谨慎询问洪大人来者何意,洪大人按照之前的说辞说是有人报案,牵扯到刑部的一桩命案,他就过来了。 李尚书松口气,刚想询问是何案子,咚咚咚的开堂声响起,李尚书只能先让人招待洪大人,结果洪大人干脆上前:“一直都挺好奇你们刑部是如何审案的,刚巧过来了,下官过去瞧瞧,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李尚书自然没意见,他们两个部门一向有交接,更何况,这洪大人当年是沈老的门生,又一向在百姓之间颇有盛名,李尚书虽然觉得洪大人来得突然,却也没把他与顾云绗这件案子上牵扯,既然同朝为官,自是没有得罪的道理。 于是,周惜琰因着洪大人的便利就跟随李尚书入了大堂。 她直到站在洪大人身后,偏过头望向入口的大门,此时有光照进来,远远的能看到刑部的大门口栅栏拦着的好奇的百姓也看过来。 衙役站好两排一声威武升堂,李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来啊,带嫌犯!” 随着这一声,周惜琰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了,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不多时,就听到有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走过来。 周惜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此刻的跳动声,直到那道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大概是外面的日光太过耀眼,刺疼了周惜琰的眼,她却舍不得移开,就看到那身形倨傲的男子高扬着头,手脚都戴着锁链,被推攘着往前,却依然身形不懂,背脊笔直,一双眼深邃黑亮,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倔强与不服输。 这般清俊冷傲的顾云绗是周惜琰没见过的,她见到的顾云绗就是自己死之后那一眼,对方握着她冰凉的手,眼神死寂黯淡,那一眼与如今的鲜活相比,周惜琰迅速偏过头,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失态。 顾云绗面无表情地抬步走进了大堂,直到站在正中央的位置,才抬眼看向上首的李尚书,也不说话,也不下跪,就那么冷漠地瞧着,仿佛如今被压着开审的不是他。 即使衙役上前将他手上的锁链解开,他也没什么表情,他这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李尚书皱皱眉,可对方虽然是杀人嫌犯,却也官居七品,乌纱帽还在,按理说不用下跪,加上地方三年前还曾有过几面之缘,李尚书原本还有几分惜才,可等他翻看过卷宗,瞧过对方穷凶极恶的手段,更是对这顾云绗不喜。 加上前两日章相爷也不知从哪里得知此事,也点出这人太过心狠毒辣需重判才好,章相爷是他的恩师,即使没有恩师开口,光是看到这顾云绗的所作所为他也不会放过,更不要说连恩师也认同这人穷凶极恶,李尚书对他观感更差,顿时一拍惊堂木,斥责出声:“堂下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顾云绗依然站得笔直,面目沉定,一身清骨,让本来对他观感并不好的李尚书皱皱眉:这人还真长了一副好相貌,说起来之前恩师还想着将他拉拢过来,多亏并未成事,否则怎知这人狼子野心? 更何况他在刑部为官多年,见惯了很多案子,有的人衣冠楚楚内里却男盗女娼,有的人面露凶相却内心纯善,只观容貌并不能分辨此人好坏。 李尚书打消这心思,继续拍了惊堂木,顿时大堂内再次传来咚咚咚的声响。 顾云绗静静瞧着李尚书,他知道自己入了这刑部,怕是不会活着走出去。 章相爷是李尚书的恩师,怕是在他这桩案子开审之前,章相爷已经将所有的罪证、人证、物证都准备妥当递交上去,他的这个案子是个死结,没有生路。 即使有那么一条,以章相爷的心狠手辣,怕也不会留下活路。 他只恨自己轻敌,他想过从筇平镇这一路进京告御状怕是性命堪忧,可他怎么没想到堂堂一个相爷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竟能枉顾这么多人命于不顾,只为了保住一个知州,竟然用这么多人的性命来陷害他。 顾云绗知道自己怕是已无生路,更何况,当时带来的证据也都在那场大火中烧毁,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在这开审中,面对这么多百姓,为邛平镇、为那里受苦受难的百姓以及枉死的徐哥一家鸣不平,以血死谏,他相信至少今日的事闹大会传到皇帝耳中。 顾云绗下了决定,他这才缓缓开口:“下官顾云绗,乃邛平镇县令。” 随着顾云绗这一声,有传声的一并传到刑部外的百姓耳中。 百姓来瞧热闹之前是听说京外出了很大的灭门案,凶手心狠手辣,他们想瞧一瞧这人到底是何模样,当看到顾云绗走出来的时候原本还以为正主没出来,结果就出来他一个,正疑惑着,难道这位就是那个凶徒? 还没等众人感慨完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听到顾云绗这一句,顿时百姓傻眼了:竟是个官?不是吧?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了起来,是不是搞错了?那可是县令啊,是个官啊,怎么可能会杀人啊? 在他们心目中,那可是皇上任命的,那可是青天大老爷,为民伸冤的,怎么结果成了杀人犯? 众人七嘴八舌,这时不知谁突然咦了声:“我怎么听着这凶徒的名字这么耳熟?还有这模样……也有些眼熟啊。” 随着这人这一句,众人再看过去,不过此时顾云绗已经背过身去,也瞧不见了,自然也无从分辨。 可这名字却被提及,加上县令…… 有谁突然想起什么,“说起来可能不知道是不是我记错了,我怎么觉得这名字跟五十一年的那位年少成名的状元郎一个名字啊?当年状元郎好像就叫顾云绗来着?那时游街的时候多少人被那张俊脸迷倒了,结果……没多久却出京当了一个县令。这两点都对上了……这不会真的就是那位状元郎吧?” 随着这一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会吧……” 堂下的顾云绗却站得笔直,随着李尚书再次一拍惊堂木:“尔等所犯何罪?还不一一招来?” 顾云绗凛然而视:“下官无罪。” 这四个字一出,传到外面顿时沸腾了…… 李尚书也没想到这人还真敢说,证据确凿的事,他红口白牙还真敢一口否定,瞧着外面猜出顾云绗身份也开始产生动摇,立刻拍了几下惊堂木:“大胆!你纵火杀人灭徐家七口人,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说自己无罪?来人,给本官先仗责二十!看他是招还是不招!” 72.第72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没想到会在一品斋见到顾云绗, 他怎么出来了? 顾云绗倒是还知道自己刑部走这一遭被不少人见到了脸,过来的时候是戴了面具的,只遮了一半, 却对于不熟悉顾云绗的人绝对认不出来。 不过周惜琰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上辈子她进了刑部之后不久眼就瞎了,后来她死了之后反而恢复了, 她飘在牢房的上空就那么瞧着顾云绗帮她处理后事,之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云绗身死, 之后甚至看完了所有人的命数。 而那些年,她一个人孤零零飘荡在这世间,想的最多的除了母妃除了沈家, 就是顾云绗, 她将顾云绗最后的那些时日里的音容面貌一点点刻在心里。 即使这时候的顾云绗与六年后差点有些大,可对方的五官,即使只是露出一双眼或者任何一点她都能立刻认出。 所以即使顾云绗戴了面具, 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此刻脸上没涂抹东西,她想到之前在茶楼上的一眼, 反射性地将脸遮住了,遮住之后又想顾云绗也认不出她,她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顾云绗是一个人单独过来的,他上了二楼先是环顾一圈, 似乎在找人, 最后并未看到熟悉的, 本来想随意寻个位置, 只是视线扫过一处就停了下来,定定落在不远处的那位少年公子,眼底有异色闪过,想了想,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周惜琰随便淡定地喝着茶,余光却还落在顾云绗身上,瞧见对方朝她径直走过来,周惜琰捏住了杯盏,若非身后还跟着两个便装的小太监,这两个人可是章相爷的眼线,她让自己淡定下来,同时,顾云绗已经走到她近前:“这位公子,没位置了,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周惜琰一愣,环顾了一圈,发现的确虽然人不多,稀稀落落却都坐满了,只是大多都是一个人霸占了一张桌子,周惜琰刚想说话,身后的小太监之一先开口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你……” 只是这小太监的话被周惜琰抬起的手阻止了。 周惜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没开口,神色间甚至有些冷淡。 周惜琰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刚刚她还真怕顾云绗认出自己,好在对方只想借坐。 她这会儿也不想着偶遇平雯郡主了,若是平雯郡主来了,她的身份也就曝光了。 她虽然不介意,只是以顾云绗目前的身份,她是皇子,顾云绗还是半个戴罪之身,怕是会对她行礼以及各种疏离敬重。 她却不想,她反而对对方误会她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时两人这种平和的相处更舒适,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自己行礼,可若是她表现的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 她上辈子已经走错了一次路,这一次她不想再走错了。 顾云绗在周惜琰面前落座之后,看了过去,就看到少年绷着一张小脸,明明一脸冷漠,他仿佛能透过这面容看到对方心底的紧张,不仅如此,因为他看过去的动作,对方喝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顾云绗昨日就认出那跟着去沈府的黑脸少年跟他被押送进京那日在二楼的少年是同一个。 只是那日只是匆匆一瞥,他并未看清楚少年身上的衣饰,是以昨日对方又是那般打扮,他也就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奉了七皇子的命,加上沈老对对方这般信任,他更是确定是七皇子亲信。 可如今看过去,少年一身华服跟昨日截然不同,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他认真思量片许:莫非他猜错了?他不是小太监?而是这京中哪家跟沈家交好的贵公子? 顾云绗对京中的事不了解,一时间也没猜到到底哪家与七皇子交好,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 身后有人就这么盯着周惜琰没打算长待,也没打算与顾云绗相认,她让人上了些膳食,匆匆用过之后就要离开。 只是她刚站起身,转过身,这时又有两人从楼下上来,刚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抬头看过来时,为首的少女刚好就这么对上不远处站起身的周惜琰,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踩着楼梯上来,直接朝周惜琰走了过来。 周惜琰这次来这里本来是想偶遇平雯郡主的,可真的遇到了,她却又不想见了。 怎么就赶这么巧? 周惜琰怔愣的功夫,平雯郡主已经过来了,到了近前,朝周惜琰笑笑:“七……” 她本来是想喊七堂兄的,这里是外面不便喊尊称,而周惜琰回过神直接截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周惜琰其实不必阻止,她又不知道顾云绗已经认出她了,不过她自己心虚,也就先一步阻止了。 平雯郡主没发现被打断,还以为是周惜琰太惊讶遇到她了。 她其实也挺稀奇的,她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却嫌少见到她这位堂兄,加上周惜琰模样好,又是清清冷冷的,加上学业也好,时常被皇帝伯父夸赞,她们私下里都特别想跟这位堂兄熟稔起来,可在宫里遇不到,宫外堂兄又不出宫,没想到这次竟然让她偶遇到了,下次小聚她可有话题说了。 平雯郡主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一旁:“堂兄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周惜琰反射性地看了眼顾云绗,后者端坐在那里,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正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周惜琰这才松了口气,可平雯郡主已经落座,她总不能再拉着对方去别处,只能重新坐了下去。 顾云绗一开始就挺好奇周惜琰的身份,他昨日忘了问这少年的名字,他看出少年没打算认他,也就装作不认识。 可没想到他这边刚好奇着,就来了一个堂妹。 而让顾云绗更意外的是,他想知道什么来什么,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看向周惜琰对面的顾云绗,对方身上穿的长袍很朴素,可挡不住对方一身气质与好身材,加上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依然难掩好姿容,平雯郡主就以为是周惜琰的好友,她这七堂兄一向独来独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堂兄竟然跟别人一起来用膳? 平雯郡主就在周惜琰来不及阻拦之前问出声:“你是七堂兄的什么人?” 周惜琰:“…………” 不过不是从哪里买来的,一看就是自己制作的。 砚台由松花石打磨,很是圆润光滑,纹路细腻,很是中规中矩的砚台,不过以周惜琰对顾云绗的了解,对方应该不会只送这般简单的东西,她忍不住拿起来,等翻过来时,果然看到背后另有乾坤。 松花砚背后四周稳稳固定,中间却是镂空雕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簇拥成一团,栩栩如生,抱着一块空地可以磨墨的地方,竟是双面砚。 周惜琰望着这双面砚眼睛有些发热,她欢喜兔子应该是外公告诉他的,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很欢喜,可有一次生辰她外公送了她一只,她很宝贝,可有次那人来母妃的宫殿一起用膳,不经意看到了,皱眉,说她一个男儿抱着这样弱小性子懦弱的动物性子怕是也要养的胆小,她当时年纪小,知道是自己女儿身更加不敢暴露什么,又怕他。 所以等那人离开将她的兔子顺便让太监抱走的时候,她没敢动弹,可明显是依依不舍的。 当时母妃怕她心里担心,就问了兔子的去向,那人倒是也不至于跟一个孩童的宠物置气,让太监送给了三公主周蔓绮。 她当时还松了口气,可不过两日,等她偷偷想去御花园瞧瞧她的兔子,当时周蔓绮很喜欢去御花园,她怕暴露都是一个人呆着。 可她还是去了,却看到周蔓绮将她的兔子扔进了水里。 她扑过去救,还被周蔓绮拦着,嘴上说着怕她淹了,一直等兔子挣扎死了她才放开,当时她没能把兔子救回来,反而自己落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子更加孤僻, 后来那人嘴上说罚周蔓绮,最后还是没罚,又寻了别的理由就那么不了了之。 可为了一只兔子,她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她那会儿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年纪太轻了,直到后来吃了更大的亏,她才知道根本不是养兔子不对,而是周蔓绮瞧见她外公送她的兔子不痛快,故意找那人说了,而那人就寻了个借口,把她的兔子夺过来送给了周蔓绮。 73.第73章 此为防盗章  顾云绗问过那外室的名字以及知道的更多的消息之后就离开了,周惜琰绕了一圈之后就回宫了, 那两个小太监没找到人匆匆回来发现七皇子已经回宫了, 赶紧回去了,周惜琰晚上用膳的时候故意寻了个错处, 让他们去领罚, 换了两个别的太监服侍。 这两个太监是母妃这两日刚送过来的, 周惜琰怕一开始就换了引起怀疑, 如今事情了了, 不过是两个太监,也没必要忍着了。 那两个太监领了二十个板子就回去将养了,怕是没个十天半月也回不来。 周惜琰去了一趟沈贵妃那里,将今日的事说了, 以及平雯郡主还有那个外室的, 沈老那边接到信还需要通过沈贵妃。 她虽然算好了,却又怕中途万一出岔子母妃提前知道也能帮她圆个一二。 沈贵妃挺喜欢平雯郡主那孩子,是个心地善良的, 也默认了周惜琰的帮忙,让她放心,有信儿了就去通知她。 于是接下来两日, 周惜琰都没敢出宫去,她留在宫里耐心学东西,又受到了不少满朝文武夸赞, 连周帝也忍不住夸了几句, 大皇子脸色更加不好看, 回去跟章相爷说了。 章相爷也为之前的事心情不痛快,连带的温将军那边没讨得好,对温荣熙更是脸色黑沉,可因着平雯郡主的事,温将军到底没再罚温荣熙,却也不理他,反而对温大哥更加上心。 温荣熙本来没办好事心里也不好受,他努力补救了,可事事还是不如大哥,尤其是瞧着跟父亲父子情深的大哥不知有意无意问了两句,更是遭来父亲的不喜,温荣熙在府里吃了憋,又不敢说什么,只能一个人躲着生闷气。 等入了夜,躺着越来越睡不着,想到那个唯一能让他不用装模作样能恣意而为的地方,温荣熙起了身,半夜从后门出了府,朝着京中一处极为偏僻的宅院而去。 而温荣熙不知道的是,他一出温府,远处的巷子里早就蹲在那里的一个混子拉了拉帽檐,很快就跟了上去。 周惜琰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她瞧着上面的地址攥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她开始盘算怎么让平雯郡主知道。 周惜琰对这些不擅长,干脆刚好再沈贵妃这里,就求助自己的母妃。 沈贵妃直接道:“母妃帮你约了平雯郡主,你将这件事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做主。她若是选择信,那就自行去查,总会查出端倪。” 周惜琰自小被当成男儿身养着,性子又孤僻,不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她担心:“可万一平雯郡主不信怎么办?” 沈贵妃笑了:“你放心,那孩子会信的。你平日躲着她们,可那孩子倒是常来本宫这里,更何况,皇家的郡主心气儿高着,眼里揉不得沙子。当然,她若是当真不信被情爱迷了眼,即使你帮她避过了这一次,日后早晚会被发现,到时候再从长计议。”若是信了,那怎么都会信;若是不信,那就是自欺欺人,帮了这一次依然挡不住以后的无数次。 周惜琰听明白了沈贵妃话里的意思,她告诉对方,剩下的就看对方自己。 毕竟感情是别人的,她无法帮对方做决定,若是对方根本不愿意信,或者根本不在乎,那这门婚事,她即使拉着平雯郡主亲眼去看,对方不想相信还是不会相信。 不过周惜琰没让沈贵妃约平雯郡主,她怕平雯郡主来宫里遇到周蔓绮,她这皇姐的心思多,若是偶遇三言两语察觉到端倪反而坏事。 周惜琰直接去了一品斋,没想到刚到楼上,一抬眼却是看到了顾云绗。 她径直走了过去,在顾云绗对面站定:“这位公子面善,不知可否一起?” 顾云绗从周惜琰出现就看到她了,指了指位置:“请。” 周惜琰这次带的是母妃给她的两个小太监,都是可信之人,倒是不必担心什么,却还是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 顾云绗道:“等你啊。” 周惜琰不解看过去:“嗯?”等她? 顾云绗道:“我猜你接到信之后应该有所动作,就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打算怎么做?” 周惜琰看他一眼,对上顾云绗面具下极黑的一双眼,她怎么莫名觉得他是担心自己去砸场子惹事会受欺负才来跟着的?不过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 不过想想她告诉顾云绗是温荣熙骗了她堂妹的感情,为堂妹出头的确是可能的。周惜琰默了默:“你放心,我是斯文人,不干那种粗鲁事。再说了,打他还脏了我的手。”她要的是他们温家跟章家血债血偿,打一顿是远远不够的。 顾云绗挑眉:“多个帮手也不亏是不是?” 周惜琰刚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就看到平雯郡主,招了手,平雯郡主眼睛一亮,立刻小跑过来,刚想喊人,就看到了顾云绗,莫名觉得好眼熟啊……落在那张面具上,“咦,好巧啊,七堂兄你又跟他一桌了?你们好有缘啊,每次用膳总能碰到一起。” 周惜琰对上平雯郡主单纯期盼的双眼:“是……挺有缘。” 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让身边跟着的唯一婢女去买点心,脸色绯.红,绞着帕子坐在那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周惜琰皱眉,想到温荣熙也爱吃这里的点心,不会是他们约好了见面吧? 周惜琰皱眉:“你等下要去哪里?” “啊?”平雯郡主正想着等下跟温二哥的见面,脸更红了,又怕周惜琰看出来:“没啊,就回府。” “是吗?”周惜琰道:“刚好我有事跟你说,你等下所有的见面让你的婢女去说一声取消了。” “啊?”平雯郡主一脸懵,不过偷瞄一眼周惜琰,发现自己这堂兄严肃起来好吓人啊,她张嘴想问什么的话到了嘴边愣是没说出来,却又不想失约,有些着急,却听到周惜琰道:“你若是想见温荣熙,就听我的。” 平雯郡主没想到周惜琰竟然知道,一张脸爆红,迅速垂下头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可堂兄……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绗则是诧异看了周惜琰一眼:这莫不是……打算直接摊牌吧?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没想到还真是巧了,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这正好在,本官拿了调度令,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等人审问完了,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还真的是,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74.第74章 此为防盗章 周惜琰不知他的心思, 可看到他肯看过来那就是想开了, 陡然松口气:“你回去好好想想,既然他要调你回京, 那你到时候就应了, 做出一番功绩,只当是一个重新开始。” 周帝说早就拟了旨意要调任顾云绗回京,怕就是口头上的,等回头才会写, 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他如今是皇帝, 一言九鼎, 那顾云绗只要洗脱嫌疑, 调任回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顾云绗却是摇头,望着周惜琰认真道:“殿下, 我不想回京。” “嗯?”不仅周惜琰愣了, 沈老也忍不住停下脚步看过去。 周惜琰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表情却坚定, 眼底却有光在隐隐浮动:“老师、殿下, 从哪里摔倒的,我就要从哪里爬起来。更何况, 筇平镇暂时离不开我,既然皇上要嘉奖与我, 那倒不如等熊知州落马, 我……取而代之。” 周帝之所以要嘉奖他, 如今是因为他所做的功绩,之前他还没想到,如今彻底了解了周帝这人,那如今周帝可怜他想要补偿顺便给自己拉一波明君的名声,可之后,他之前官位低,就算是回京之后也要慢慢爬起来,在天子脚下,无论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加上他如今是沈老的弟子,那在周帝眼里就是沈家的人,章相爷以后被周帝压制,可即使压制,却还要维持平衡,大理寺有洪大人,那么他的位置不可能太高,或者只能洪大人往下,他不想如此。 与其束手束脚,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承了熊文的知州的位置,将瞻州府作为日后七皇子谋事的坚韧后盾。 更何况,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一方面为百姓做实事,一方面以七皇子的名义帮他博一个好名声,反而才更稳妥,更容易成事。 京中有沈老在,他反而不如回瞻州府……两边出手,一明一暗,最后让周帝措手不及。 沈老在朝堂这么多年,顾云绗这话一出口,尤其是最后四个字,他眼底顿时一亮,他之前一直在想要在京中为顾云绗谋个什么官职才好。 可的确在京中,他需要顾及太多,可瞻州府却不一样,这是外派,更何况是那么一个地方,周帝也不会多想,反而更容易施展拳脚。 再说,他其实有心培养一些私兵,他是文臣,周帝又忌惮他们沈家,所以如果以后真的要跟大皇子争皇位,没有兵权就像是纸上谈兵。 沈老眼底发光:“你当真……愿意去瞻州府?那里可不好管,这些年熊文将那个地方治理的一塌糊涂,穷山恶水多刁民,也多贼寇,你若是接管之后,想做出一番功绩……”那比在京中要难百倍千倍。 顾云绗却是笑了:“老师,不管多难……可到底有个盼头,只要有殿下在,那学生就甘之如饴。”至少他在为未来的明君铺路,那就是刀山火海他也愿意。 周惜琰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眸底有什么闪了闪,许久都没能说出口,她看向顾云绗:“日后……定不愧于民。” 顾云绗望入她的眼底,只是这四个字就够了,这世间最难的,就是无愧于民。 沈老被顾云绗的这一番决断给说的心情澎湃,一扫之前的压抑,握住了顾云绗的手腕:“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学生,有魄力有决心!走走,跟老夫出宫,我们回去再好好谈谈,老夫觉得……” 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愿意舍弃京中的安稳去求一条险路,可这跟他年轻的时候又何其相像?必须通宵彻谈! 周惜琰知道自己外公的性子,赶紧上一旁拿过来温着的膳盒递过去,提醒道:“外公,今个儿过节,别忘了喝粥,还有……仔细身体。” 沈老摆摆手:“老夫知道知道。”可显然没听进.去。 顾云绗接过来,安抚道:“殿下放心,我会照顾好老师的。” 周惜琰瞧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长出一口气,这才转身,慢慢往回走,一直等走到拐角,才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瞧见那两个渐行渐远的人,一个是她的亲人,一个是她的恩人,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护着他们,让他们长命百岁,平安顺遂。 周惜琰先回了一趟承福宫,她在那里等了没多久沈贵妃就先一步回了,告诉了她周帝大发雷霆,她离开的时候周帝还在训斥章皇后,怕是今晚上会故意冷着章皇后来她这里,让她先回自己的宫里。 周惜琰应了,将顾云绗之前的话告知了沈贵妃,沈贵妃沉默许久,拍了拍她的手背:“他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你没看错人。”这可惜,这世间好人不偿命,好在重来一世,既然提前知晓了,她们就不能再走上辈子的老路。 周惜琰抱了沈贵妃一下,这才咬咬牙转身大步离开了。 翌日周惜琰担心沈老昨晚上真的彻夜不睡,就借着去看府邸出宫去了一趟沈府,不过倒是没见到沈老,听说是去大理寺找洪大人去了。 周惜琰想到周帝昨晚上委派洪大人选出一个钦差,怕是外公去商谈这件事去了。 她没见到外公,干脆去找顾云绗了,不过走到顾云绗暂时在沈家住的偏院却没看到人,守门的小厮说早上醒来就没见到人了,也不知顾大人去哪儿了。 周惜琰还以为顾云绗出门了,打算离开,只是等转身走出两步之后突然想起什么,又转了回来:“可有人看到顾大人出去?” 小厮摇头:“回禀殿下,没见到。”这才是最奇怪的,不过也许是顾大人天不亮出去也说不定。 周惜琰笑了笑,“你去寻一把梯子送进来,我先进.去。” 周惜琰随即越过小厮推门进.去了,她之所以觉得顾云绗应该没出门,不过也没觉得小厮在骗他,她想起来上辈子在狱中顾云绗告诉她的一件事,他有时候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好却无人诉说的时候,就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完了也就心静了。 周惜琰寻了一圈,果然没看到顾云绗,她站远一些,仰起头,看了看房顶,刚好这时小厮搬了梯子过来,她嘘了声,让小厮将梯子搭好之后就让他下去了。 她则是踩着梯子,一阶阶上了房顶,等站在瓦砾上,果然看到不远处顾云绗一人躺在那里,身边摆了一个空坛子,屈起一条腿枕着手臂正睡得香,估计昨晚上就是在这里睡着了。 周惜琰朝他走了过去,到了近前蹲在那里,拿起空坛子晃了晃,放下之后忍不住视线落在顾云绗脸上,对方双目紧闭,薄唇微抿,天气这么冷却像是感觉不到,无声无息的。 这让周惜琰想到了当年她死了之后顾云绗当时眼底悲决的眼神,她望着顾云绗出神,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起身或者将他唤醒。 而顾云绗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正静静看着她,躺在那里没动,眼神从混沌到清明,最后确定身边蹲着的真的是七皇子,猛地要坐起身。 周惜琰这才惊醒,因着顾云绗的动作忍不住往后一仰,差点摔下去,被顾云绗赶紧拉了一把,结果周惜琰本来就是蹲着的,一个不稳,直接就撞上去,脑门砸在了顾云绗的肩膀上,顾云绗骨头硬反倒没什么,倒是疼得周惜琰倒吸了一口气。 周惜琰揉着脑门,抬眼,就看到顾云绗难得露出无措的表情,想替周惜琰瞧瞧,却因为身份到底没敢真的上手:“殿下你没事儿吧?”他昨晚上喝了不少酒水,睡得有些沉,醒来看到周惜琰还以为是错觉。 周惜琰摇头,却忍不住无奈笑道:“顾大人,没想到你还有睡房顶的癖好啊?这是给我们沈家省地方呢?” 顾云绗听出她真的没生气,也忍不住笑道:“那殿下竟然能找到,看来殿下平日也没少躺啊。” 75.第75章 周惜琰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感觉, 她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对顾云绗的感情, 可后来知道了却也不敢再踏近一步,她知道自己以后要当皇帝, 她不能有任何感情的牵扯。 更何况,她如今女扮男装, 日后她不可能让人知道自己是女子,那她也不可能婚配, 日后也不会有子嗣, 因为她要当好这个皇帝, 她也不想祸害别的姑娘。 所以她以前已经想好了,等她登基之后,头几年先以大周的江山社稷为重拖个几年,等之后根基稳了之后, 文武百官也都认可她之后, 等这些人再比她充盈后宫,她就说自己不举,不能害了别的好姑娘。 她到时候就能说她会在宗门里选一个适合的储君人选,如此他们那些人也不会反对,是不是周家的血脉当皇帝她其实不在意, 一个好皇帝, 不一定非要是周家的人。 到时候她能荒废后宫,培养几个有能力的, 为大周日后着想, 等她年纪大了, 就禅位,之后就离宫,到那时候她才算是自由。 所以她重生之后回来注定是要当一个孤家寡人。 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她算准了所有,却没算到自己的感情,她没想到……自己早就对顾云绗动了心。 她也没想到顾云绗会因为救命之恩将她看得这般重要,不惜为了她冒这个危险。 周惜琰望着顾云绗苍白憔悴的面容,对方躺在那里无声无息的,仿佛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周惜琰的心揪成一团,她没说话,就那么坐在那里瞧着他,许久之后,她还是没忍住握住了顾云绗的手,紧紧攥着顾云绗冰凉的手,红了眼圈。 周惜琰俯下.身,额头抵着顾云绗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祈求:“你什么时候醒过来?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怕他就这么死了,后者就这么永远也醒不过来。 她能忍受跟对方生离却无法忍受死别,她无法再见到上一世那一幕。 周惜琰也是刚醒来没多久,嗓音哑哑的,靠得近了,能感觉到顾云绗额头上传来的温度,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对方是个活人,他还活着,他不会死。 周惜琰就那么额头抵着顾云绗的,一直瞧着,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周惜琰想将头抬起来的时候,突然耳朵一动听到有细微的动静传来,她皱皱眉,这步伐虚浮没什么分量,不是外公的也不是她熟悉的府里的人,是个完全陌生的。 这次守着顾云绗这边的人除了沈府的人那就只有宫里派来的,莫不是……周帝的人? 周惜琰本来想立刻起身,可就在那一瞬间,望着顾云绗苍白的脸,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既然顾云绗为了让周帝彻底相信沈家彻底相信他做了这么一个局,那她为何不将这个局彻底给坐实了。 她跟周帝打了两世的交道,虽然不是说最了解,可她知道周帝最在意的是什么,一个就是周帝自己这条命,第二个就是这把龙椅,如果……她完全没有机会登基呢? 至少在周帝这边看来如果她完全没有任何机会呢? 这个想法一起,再也压制不住,她垂着眼望着顾云绗近在咫尺的脸,她咬着牙,突然决定赌一赌。 所以等那脚步声偷偷靠近的时候,周惜琰不仅没把抵着顾云绗额头的头抬起来,反而声音更轻也更难过:“……你什么时候醒过来?其实我还没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其实……其实……” 她像是说不下去,沉默许久。 周惜琰一咬牙,闭上眼,直接俯下.身,偏过头,借着错开的位置,直接亲在了顾云绗的嘴角,不过这在偷看偷听的那个人看来,却是直接亲在了嘴上。 周惜琰仿佛能感觉到偷看的那人此刻震惊的目光,她像是没察觉到,等差不多了抬起头,演戏自然要演全了,只是等周惜琰起身刚想再说几句肉麻的话,结果就对上了顾云绗不知何时大睁的双眼,一双黑眸正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眨巴了一下眼:他这是在做梦吗? 周惜琰哪里会想到顾云绗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她的一张脸由之前的苍白直接涨红,反应过来之后,她猛地站起身,直接拿过被子盖在了顾云绗的脸上,就匆匆跑了出去。 而她跑出去的同时,那个偷听的先一步跑了出去,她顺着方向看过去,果然只看到一个背影,穿着太监服,她只当没看到,朝着外公所在的方向走去,刚走到门口,遇到了孙御医:“顾大人醒了,劳烦孙御医过去看看。” 等孙御医眼底一喜之后匆匆带人进.去,她只是几乎落荒而逃。 周惜琰没看到外公,估计是有事被喊走了,否则那小太监也不会得到机会偷听。 看来周帝虽然相信了顾云绗,却依然不怎么相信他们沈家啊。 周惜琰没敢再回去看,只是顾云绗之前那一眼让她回去自己的院子心脏却一直止不住狂跳,她让人去打探顾云绗的情况,等听到顾云绗醒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需要好好将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宫里却来人了,周帝让她立刻进宫一趟。 周惜琰叹息一声,看来她果然赌对了,真的是周帝的人。 周惜琰没找到沈老,她跟着前来带来周帝口谕的小太监进了宫,一路被引着到了御书房。 等禀了周帝,很快御书房的门打开,让周惜琰进.去了。 周帝从周惜琰进来之后视线就一直落在她身上,周惜琰则是一直垂着眼没吭声,就那么站在那里。 周帝抬抬手,御书房里的人都退出去,只剩下他跟周惜琰两人。 周帝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听说顾大人已经醒了?” 周惜琰装作不知道周帝到底喊她来做什么的模样,颌首:“是,顾大人已经醒了。儿臣来之前,刚醒。” 她飞快抬头看了周帝一眼,眼神里有什么闪过,又很快转开。 周帝捕捉到这一眼,眯眼:“老七啊,你今年多大了?” 周惜琰垂眼:“过了生辰就十九了。” “说起来之前本来就是要给你说亲的,后来因为你要去封地就耽搁了,如今你年纪也不小了,父皇觉得……你该是成婚的时候了。”周帝开口,声音听不出起伏。 周惜琰脸色一变,突然撩起衣袍的下摆跪了下来:“儿臣……暂时还不想成婚。” 周帝:“理由呢?” 周惜琰摇摇头,没说话,却也固执地坚持不肯。 周帝倒如今是真的彻底信了,从派人去传旨到周惜琰进宫这段时间,周帝已经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到如今冷静下来,在周惜琰看不到的地方,却是眼底闪着精光:“老七,你跟父皇说句实话,你不成婚,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还是……为了别人?” 周惜琰猛地抬起头,眼底更加慌乱:“没、没有……儿臣没有。” “是吗?你当真不是因为顾大人才不成婚的?”周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惜琰头垂得更低:“儿臣不是……” “不是什么?你敢说刚刚你没有趁着顾大人昏迷的时候做些不符合身份的事?”周帝责问。 周惜琰猛地抬头:“父皇,你……你怎么会……知道?” 周帝叹息一声:“父皇原本是怕有人伤害顾大人这才找人监视着,没想到竟然会看到你……你简直胡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惜琰头再次低下,最后像是破罐子破摔:“父皇既然看到了那儿臣也就不瞒着父皇了,儿臣……之所以不肯成婚,是因为不想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其实儿臣……是断袖。当初之所以去封地也有一部分是不想成婚,却也找不到理由,这才……没想到这两年来,却在跟顾大人相处的过程中……不过顾大人不知道这些,父皇能不能为儿臣代为隐瞒?儿臣等顾大人伤好之后立刻就会封地!永远也不进京了!” 周惜琰说着开始给周帝磕头,情真意切也想隐瞒下来,不愿让心上人知道。 这一切都清楚的被周帝看入眼底,他却是克制不住眼底的狂喜,真是……得来完全不费工夫啊,他怎么也没想到老七竟然会是断袖。 他不信沈家的人那是因为没有把柄在手,如今……却是有了。不仅如此,还有了能对付章家的办法,不是想要这个皇位吗?他偏偏不给他。 本来他也不信老七,如今知道老七是断袖,那肯定不能当皇帝,他可以将对方当成跳板,如此一来,也不会有人打他的皇位的主意,他还能解决目前来说储君的位置。 周帝不服老,根本不想立什么储君,与其培养一个饿狼咬他一口,不如先让老七占了这个位置,到时候再还回来,左右一个断袖是没有机会当皇帝的,不能传宗接代,怎么当? 周帝的想法周惜琰早就猜到了,可真的听到周帝开口,周惜琰还是沉默良久,她听到周帝道:“皇儿啊,你想让父皇替你隐瞒也可,不过……父皇这里如今有个难处,不知你可愿意帮一帮父皇?” 周惜琰“胆颤心惊”:“不、不知道……父皇要让儿臣做什么?” 周帝眼底精光大盛:“……当、储、君!” 76.第76章 周惜琰眼底闪过“惊慌”:“什么?父皇你、你这……这不合礼法, 大皇兄是长子, 理应他来继承皇位,我、我怎么能取而代之?更何况, 父皇你也知道了,儿臣……是断袖。” 她故意把话跟称呼说的颠三倒四, 为了让周帝相信她此刻心里的惊慌与不安。 她是抵触的,是不想当这个储君的, 她自己知道不行, 她要让周帝也知道。 周帝这人太过自私, 你越是不要,他越是放心你拿着,等日后再归还给他。 可周帝却不知道,东西给了她, 那就永远别想拿回去。 周帝果然听到周惜琰想也不想就拒绝更加满意:“皇儿啊, 你刚刚还说要帮父皇,怎么一转眼就反悔了?” 周惜琰张张嘴,很是迟疑的模样:“不是儿臣不愿帮父皇,只是这件事……这件事太大了,若是让大皇兄知道, 怕是……会心生不满。” 她这般“坦然”说出来, 那是心无旁骛的表现,表示她压根没别的心思, 否则, 只要有点心机的就不敢这么明摆着说出来。 周帝彻底放下心:“你放心, 父皇并非真的要让你当这个皇帝,当然,不是父皇偏心,而是长幼有序,加上你皇兄这些年参与朝政,更加适合。只是皇儿,父皇这个皇帝也不好做,父皇要为大周负责,所以父皇要选一位明君。你大皇兄虽然合适,可父皇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番他的气量。想要知道他有没有这个心胸来接受朕的决定。” 会不会忤逆他,会不会出手反抗他。 只要一旦大皇子反抗,那么他绝不允许这么一个隐患存在。 当然,周帝不傻,他之所以选周惜琰,一则是因为相信周惜琰是断袖;二则是因为沈家能与章家抗衡,若是老大想反抗,沈家章家相争,他这个当皇帝的反而渔翁得利,三则……那就是如果老大有异心,有反叛的心思,他第一个想要对付的是周惜琰而不是他这个皇帝。 所以只要周惜琰出事,他就能明白老大到底心思如此,至于周惜琰会不会出事会不会死却不在周帝的考量范围内,一个本来就不怎么重视的皇子,加上是个断袖……除了能被他利用发挥价值之外,已经没别的用处了。 周惜琰“推辞”再三,最后“终于”被周帝说服,答应暂代储君之位。 周惜琰从宫里待了很久才离开,坐在回沈府的马车里,她将宫里与周帝的每一句对话都仔细想过一遍,确定没露出任何问题,才松了口气。 周惜琰眼神沉沉盯着一处,从她开始算计太子之位,一场仗即将展开,孰胜孰负,就看章承忠还有大皇子会如何选择。 成王败寇,大皇子绝不会让他们沈家占了这个便宜,所以大皇子必然会出手。 周帝怕是还不知道自己这个皇子,心可狠着,周帝以为大皇子听到立她为储君会出手刺杀她。 周帝想看看大皇子到底对他的决定会不会服从,他拿她的性命来赌,可周帝还是想的太简单,大皇子从之前的事还有这两年来沈家对章家的施压,章家这条线早就绷紧,立储君的圣旨一下,加上之前刺杀的事,大皇子只会觉得是周帝在故意试探,是对他对章家起了除掉的心思,到时候章家要对付的,恐怕是周帝而不是她。 周惜琰也是受了顾云绗受伤的缘故才决定走这一步险棋,可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顾云绗受伤,所以只能趁机赌一赌。 她倒要看看当周帝看到自己还一心想要试探扶持没放弃的大皇子将剑抵到他脖颈上时他的表情,怕是会很好看。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她听到马车外传来禀告说是沈府到了,周惜琰坐在马车里没动弹,周帝这边的事暂时先解决了,可顾云绗那里……想到离开之前顾云绗睁开眼刚好看到她亲他,她耳根一红,好半晌才稳住心神,面无表情下了马车。 刚进了沈府,就看到管家匆匆过来:“殿下,老爷让你过去书房一趟。” 周惜琰松口气,嗯了声,跟着管家去了书房,与其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顾云绗,她宁愿现在先面对外祖父的雷霆之怒。 周惜琰深吸一口气,顾云绗既然醒了按照御医的说法那就是没事了,她也放心,接下来能好好处理之后的事。 周惜琰进了书房,沈老坐在那里没动,他垂着头不知道是睡着还是别的,管家将门重新关上,亲自守在外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周惜琰站在那里跟罚站一样,沈老一直没动弹,直到最后周惜琰撩起衣袍的下摆跪了下来:“……对不起外公,是我擅作主张了。” 沈老终于动了,他抬起头:“你做了什么?” 无缘无故的周帝不会突然将她召唤进宫,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周帝因为先前遇刺,将整个皇宫看守的跟个铜墙铁壁,甚至连大皇子想要进宫都没能成功。 他之前有事被喊走,回来就听说周帝派来这里的一个小太监进宫了,之后周惜琰也被喊进宫,与此同时顾小子也醒了,他怕顾云绗知道这件事伤势加重,并没有告诉他周惜琰进宫的事,可明显看到顾云绗神情不太对。 周惜琰垂下眼:“我……做了一些事,让周帝以为我是断袖。” “什么?!”沈老猛地站起身,他一直觉得自家这外孙女不是鲁莽的人,可怎么……“你这么做是自断后路知不知道?”日后她还怎么当皇帝? 周惜琰抬头:“如今只有周帝一个人知道,他自私又好面子,他不会说出去的,毕竟这可是好拿捏我也是拿捏沈家的一个把柄。 只有我们家的把柄在他手里,他才能放心。 我不能让顾云绗这次的努力白费,如今是个机会,周帝遇刺,顾云绗救了他,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大皇子,可大皇子没做过这件事,又这么逼真,他会觉得要么是我们家或者是周帝开始不相信他作下的。 等日后立我为储君的消息出来,他会觉得周帝这是彻底放弃他,放弃了章家,反而会逼章承忠提前出手。周帝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大皇子,我的生死他根本不在乎,可他不了解自己那皇子,这次……怕是大皇子会想要他的命。” 沈老难以置信看着她,没想到不过是半日的功夫,她竟然真的将周帝算计成功,还真的拿下了圣旨,“皇上真的要立你为储君?” “是,他以为我是断袖,知道我不会觊觎这个皇位,所以想借我来试探大皇子,也想让我先占着这个位置,日后再立储君。”周惜琰将周帝的心思了解的清清楚楚,两世,怕是她比周帝自己还要了解他。 沈老没想到事情会突然走上另外一个极端,可不得不说,目前来说,虽然走了一步险棋,对他们却有利。 周帝太过自负,他一直觉得大皇子是个适合继位的人选,可又不相信他,一直试探,这次立惜琰为太子,也是存了心思拿惜琰为靶子的心思。 可这个靶子,注定会让他更早失去那个皇位。 周惜琰眼神发着光:“外公,这次我带回来的私兵还有你这些年收拢的人脉,足够我们与章家拼上一拼,我们只需要接下来推波助澜一番,我闭门不出,章家想对我动手也找不到机会,如此更加忍不住,怕我当了太子手上的权力更多,他只怕……会出手。到时候我们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周帝跟章家狗咬狗。” 也许别人会觉得她大逆不道,骂自己的父皇是狗,可见识过上辈子,她跟母妃还有沈家被周帝害得这么惨,即使这辈子还没出现,可她不出手,早晚他们还是会成为周帝手下的一枚棋子,需要牺牲的时候他们沈家只能是那个弃子。 沈老心烦意乱,却是被周惜琰说服了:“……你,罢了,先等圣旨出来,你让外公再想想。”这么重要的事,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周惜琰自然没意见,“那我……先离开。” 沈老却是将她重新喊住:“顾小子醒了,你去看看他,你之前做的事他没说,可怎么解释……你去说。” 想想能让周帝这么确信她是断袖,怕是……不过沈老却也乐见其成,他外孙女又不是真的男的,加上那小子对惜琰又是一片真心,到时候万一真的有可能,他死也能瞑目了,心里的愧疚也能轻一些。 周惜琰脚下僵了僵,可还是硬着头皮应了,她出了书房,这段路走的很快,她既想快点确定顾云绗的伤势,却到了近前却又止步不前,干脆想去问了问御医,确定醒了之后只需要静养不会有生命危险也没有后遗症,她松口气。 等到了房门前,周惜琰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推开了房门,挥挥手让人都等在外面,为了以防万一,她刚才来的时候带了心腹过来,所以这次不怕有人偷听。 她绕过屏风,床榻上不能动弹的顾云绗听到动静转过头,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看得周惜琰耳根一热,却强行撑住,迈步淡定走了过去。 77.第77章 此为防盗章 可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却还有两个问题, 第一个就是时辰不等人, 一旦让周蔓绮知道平雯郡主,她怕周蔓绮依然会按照上辈子去寻了章相爷, 后者再次起了歹心;第二个就是她如今身边的人大多都是章相爷安插过来的,她不能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即使偶遇了平雯郡主却不好出手。 可顾云绗却不一样,他既然能避开所有人来到一品斋, 看他这模样似乎是来寻人, 这让她想起来一件事, 上一世在牢房里,她隐约记得顾云绗提过一次他自小就不知生父生母是谁而是被捡到的,后来跟了几个师父,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 只是当时顾云绗随口一提, 她那时候眼瞎受挫母妃不明原因死了外祖父一家又面临危难急病了, 是顾云绗悉心照顾,才说了这些安抚,后来她病好振作,这些事因为是在病痛以及那段难熬的日子里说的,她重生回来倒是忘了, 此刻瞧着顾云绗倒是想起来了。 她如今不便办到的事, 顾云绗却是能办到,她将平雯郡主隐瞒了身份只说是她堂妹正与温荣熙私下里谈婚论嫁说了出来。 顾云绗皱眉:“我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谈婚论嫁还藏着掖着谈的, 怕是这温荣熙的确另有打算, 只是万一是误会?” 周惜琰摇头,想到上一世面色极为不好:“不是误会,他是想借着我堂妹出头罢了,他另有所喜,欢喜的是……七皇子的皇姐,三公主。”她顿了顿,想了想,因着对顾云绗信任,倒是也没瞒着,“我听殿下说过,她这皇姐也对温荣熙有意,不过因为温将军在外与章相爷装的像是仇敌来迷惑沈家,所以两人不便交好。这三公主嫉妒心中,殿下是怕三公主万一知晓之后,让章相爷起了歹心借着我堂妹……来借刀杀人。” 顾云绗面具下的脸渐渐凝重起来:“借刀杀人?如何借刀杀人?” 周惜琰想到上一世发生的事,眼底翻滚着猩红的恨意,只是她掩藏的好,垂下眼遮住了所有的情绪,顾云绗比她高很多,她一低头对方不能看到她的脸,只是觉得这少年身上的情绪明显沉了不少,还以为她是担心堂妹,倒也没多想,拍了拍周惜琰的肩膀以示安抚。 周惜琰情绪稳下来:“若是堂妹出事,戚家与沈家肯定会出现隔阂,到时候沈家就少了一个助力。” 她现在扮演的是戚家的公子,与七皇子交好,若是失去了一个助力,那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左膀右臂。 沈家的确与戚家交好,只是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顾云绗稍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来龙去脉,抓到了关键点:“所以你被人监视不便,就想让我帮你?” 周惜琰颌首:“对,我想让你帮我跟踪温荣熙,将他的行踪一五一十告知。”到时候她能根据这个想办法引周蔓绮前去,再让平雯郡主亲眼看到,让平雯郡主看清楚温荣熙的真面目,不过这是最妥善的办法,亲眼见到的才会信。 可周蔓绮是公主,她出宫的机会极少,周惜琰不确定能不能将她引出宫,所以还需要做另一个打算,虽然成效不大,却只能试一试,这个办法就是从根源上斩断平雯郡主的青丝。 平雯郡主之所以对温荣熙动了心思,却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如今正与温荣熙商谈婚事的阶段,若是找到温荣熙与别的女子有牵扯的消息,怕是平雯郡主也会决然断了跟温荣熙的关系。 她上辈子并不知,还是后来死了飘在那里看了几十年,是后来温荣熙成了三公主的驸马之后很多年爆出来的,温荣熙早些年就养了一房外室,追根溯源竟是在给他当伴读的时候就有的,算下来就是这一年左右的事。 所以,刚刚见到顾云绗她就想到了,借着顾云绗找到那个如今温荣熙养在外面的外室。 若是她到时候无法引出周蔓绮,也能用这外室让这门婚事不成。 只是温荣熙做事一向隐蔽,后来被周蔓绮知道之后,闹大了,周蔓绮直接将那外室活活打死了,她当时只知道那外室的名字,给温荣熙当外室前,是一个舞姬,却不知此刻外室在何处,所以只能看顾云绗有没有办法,若是没有……她就只能去求外公了。 可这种事,她不想让外公知道,母妃还没告诉外公那些事,可若是真寻不到别的办法,她就只能走这一步了。 周惜琰想到这,又再次开口:“除了跟踪他之外,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位舞姬?” “嗯?”顾云绗挑眉看过去,这好好的商谈着事怎么又跑到舞姬上去了? 周惜琰知道他误会了,低咳一声:“不是我找,这舞姬是温荣熙养在外面的,若是能找到,最好不过了。” “外室?”顾云绗诧异不已,“整个京中可都在传这七皇子的伴读温二公子温润尔雅品貌端洁,是佳婿的上上人选,没想到……还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啊。”要养那就光明正大的养,偷偷摸.摸养了还在外守着自己那个孑然一身的好名声,怎么就这么让人不齿呢? 周惜琰听到伪君子三个字,凉凉笑了声:“可不是……” 可惜她上辈子眼瞎,真的将鱼珠当成了明珠,护了这么久,反而害人害己。 松花砚背后四周稳稳固定,中间却是镂空雕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簇拥成一团,栩栩如生,抱着一块空地可以磨墨的地方,竟是双面砚。 周惜琰望着这双面砚眼睛有些发热,她欢喜兔子应该是外公告诉他的,不过很少有人知道。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很欢喜,可有一次生辰她外公送了她一只,她很宝贝,可有次那人来母妃的宫殿一起用膳,不经意看到了,皱眉,说她一个男儿抱着这样弱小性子懦弱的动物性子怕是也要养的胆小,她当时年纪小,知道是自己女儿身更加不敢暴露什么,又怕他。 所以等那人离开将她的兔子顺便让太监抱走的时候,她没敢动弹,可明显是依依不舍的。 当时母妃怕她心里担心,就问了兔子的去向,那人倒是也不至于跟一个孩童的宠物置气,让太监送给了三公主周蔓绮。 她当时还松了口气,可不过两日,等她偷偷想去御花园瞧瞧她的兔子,当时周蔓绮很喜欢去御花园,她怕暴露都是一个人呆着。 可她还是去了,却看到周蔓绮将她的兔子扔进了水里。 她扑过去救,还被周蔓绮拦着,嘴上说着怕她淹了,一直等兔子挣扎死了她才放开,当时她没能把兔子救回来,反而自己落了水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性子更加孤僻, 后来那人嘴上说罚周蔓绮,最后还是没罚,又寻了别的理由就那么不了了之。 可为了一只兔子,她根本没办法说什么。 她那会儿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可年纪太轻了,直到后来吃了更大的亏,她才知道根本不是养兔子不对,而是周蔓绮瞧见她外公送她的兔子不痛快,故意找那人说了,而那人就寻了个借口,把她的兔子夺过来送给了周蔓绮。 而周蔓绮得到了,却也不稀罕了,就毁了。 周惜琰捧着这方砚台,大概是顾云绗从外公那里知道自己欢喜兔子,可这些年却再也没碰过兔子,这才弄了这个双面砚。 她摩挲着砚台,嘴角笑了笑,她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 周惜琰到宫门口时并未直接进.去,而是一直在等,直到等到一人过来,像是刚好遇到般,两人一起进了宫。 这人正是岑元瀚,他手里捧着一叠折子,是翰林院要呈上来的,他每隔几日都会进宫一趟,这次因为炜亲王告知了他一切,他提前掐着时辰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直到走到一处,身后的岑元瀚才道:“殿下要做的事王爷都告知了属下,但属下只能保证将当时看到的一切说出,却不能确保皇上一定会信。” 周惜琰没有回头:“你尽管道来,一切有我。” 两人没有再说话,不过等快到御书房时,两人倒是偶有交谈,这一幕落入御书房外守着的大太监眼里,他连忙迎上去,周惜琰摆摆手:“父皇可还忙着?” “这会儿刚好没事儿,七殿下怎么来了?岑编修?”大太监边禀告一声,边告诉周帝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 周惜琰只当没看出这大太监的小心思,走进.去之后,就拱手行礼:“父皇。” 周帝抬眼:“怎么过来了?” “刚刚出宫去了一趟外公那里,这不是腊八了,本来还以为这次外公还是不来,没想到还是父皇贴心,专门让人去请了外公,父皇真是个好父皇、好皇上。”周惜琰起身,走过去,帮周帝捏了捏肩膀,眼底神采奕奕,显然心情极好。 78.第78章 周帝病倒,身为皇子周惜琰不能不去宫里拜见, 可她心里也清楚, 宫里此刻就是龙潭虎穴,指不定大皇子和章相爷就想引她过去, 继而除掉她。 所以, 周惜琰和沈老商讨之后, 直接由周惜琰要进宫看看周帝到底怎么样了, 她这个太子要侍疾。 而大皇子他们也做了两手准备,一手自然是让周帝病倒了,然后消息传出去, 周惜琰这个太子肯定要从沈家出来, 到时候他们安插人在进宫的途中刺杀, 若是他们得逞了,就会让周帝的“病”再悄无声息好了,到时候沈家没了周惜琰这个皇子,还不是一盘散沙,在朝中的势力再强,可没了一个继承人做支撑, 沈家早晚要败。 没了周惜琰, 大皇子依然是最有资格当太子的人选,到时候周帝被他们掌控,自然太子之位皇位也落到章家的手里。 当然了, 若是周惜琰敢不去, 他们更加有理由, 太子贪生怕死,不忠不孝,连父皇重病都敢不来,还有什么资格当这个太子?他们已经联合了章家交好的臣子来上奏,一定把周惜琰从太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大皇子从周帝“病倒”就进了宫,却也在密切关注着沈家的动向,就看到消息传过去不到半个时辰,沈府就有动静传来,一辆马车从沈府驶出来匆匆朝着皇宫的方向而来。 不过大皇子的人没敢第一时间出手,怕这里面的不是太子而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先去禀告,大皇子为了稳妥起见,决定在离宫门口不远处的地方出手,都到了宫门口,总不能也是假的吧? 大皇子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迟疑,就注定计划落空。 半路的时候,突然太子所乘坐的马车被一匹疯了的马迎面闯过来惊了,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让护卫去制服疯马别伤了百姓,护卫立刻就过去了,可自己这匹马还是受到了冲撞,马夫为了制服用力过猛,马车就那么翻了,而马车里面容苍白憔悴担忧不已的太子,就那么直接被甩了出来,刚好不好撞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 这件意外发生的时候刚好是集市人最多的地方,疯马被制服了所有百姓都安然无恙,他们亲眼瞧见为他们着想的太子殿下,撞在石头上,一口血就喷了出来,昏迷之前嘴里还喊着:“父皇……送孤进宫,孤要替父皇……侍疾……”随后就那么昏迷了过去,身后的血都将地面染红了。 所有人都呆了,没想到……没想到太子为了先救他们竟然受了这么重的伤,受了伤还不算,竟然还在担心皇上,太子真是忠孝之人! 周惜琰带着的这些人自然不可能让周惜琰进宫,沈老适时赶过来,一看这情况,“赶紧去请御医,太子快没气了!别送进宫了,要是皇上知道太子出事怕是会病上加重!”说罢,匆匆让人先把太子给带回了沈府。 众人一想对啊,皇上和太子父子情深,皇上平日里最为疼爱七皇子,若是知道……那还不直接…… 百姓不敢想,对于沈老的决定深表认同。 毕竟当年周帝自己为了演戏为了让所有怒火都烧到沈贵妃和周惜琰身上,可是装作最为宠爱她的,所以百姓自然也觉得是这样,周帝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另一边,大皇子还在兴匆匆等着周惜琰在进宫的途中被他的人给暗杀了,结果……就等来周惜琰又被送回了沈府。 大皇子:“???”什么情况?老七就不怕外界说太子不孝? 结果等下面的人将发生的经过以及百姓的反应说出来,大皇子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老七这个卑鄙女干诈的小人! 可不管大皇子和章相爷怎么恨,如今太子“重伤”“命不久矣”,怕是接下来直接昏迷不醒,周帝什么时候病好太子什么时候醒过来,反而还找不到半点错处,毕竟太子可是“为了去宫里侍疾途中出事的”,这不孝?这孝顺大了去了,连命差点都没了,谁还会觉得太子不孝? 章相爷阴沉着脸,他没想到自己耍了一辈子的心眼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给算计了,脸色难看的不行。 大皇子也急了,如今皇上病了,不是真的病了,而是被下了毒,如今因为给皇上诊治的是他们的人所以暂时没人知道,可若是周帝“病”的久了,肯定要换御医,到时候就藏不住了。他们本来想着若是这次能弄死太子,他们就把毒解了,让周帝继续当皇帝,沈家没了太子没了皇子,根本不足为据,他们章家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可如今太子不上套,他们的计划也就落了空。 大皇子沉不住气,看章相爷不说话,心急了:“怎么办?如今外界都知道太子为了进宫看父皇出了事,怕是我们根本无法用不孝这个理由来废储,这也拖不了太久,若是暴露了,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章相爷比他还急,阴沉着脸,看着大太子,突然眼睛就红了,里面闪着阴狠的光:“既然太子没办法废了,那我们……就废了皇帝。” “嗯?”大皇子一愣,随即意识到章相爷话里的意思差点跳起来,“你疯了?万一失败,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谋反,这是多大的罪啊? 章相爷冷冷看着他:“你觉得就算是好了,章家能落得好?你知道为什么皇上会立周惜琰为储君?你真的没想过说不定皇上已经对我们起了异心,觉得那刺客就是我们派去刺杀他的。” “可、可父皇最后也不了了之了啊?”大皇子强撑着说出声,可这话连他自己都没底气。 “你信吗?人是你的门客,皇上却没说什么,指不定憋着大招呢,如今因为我们章家在这里抵着,皇上还不敢动我们可若是皇上打算与沈家联手,一点点吞并了我们的势力,最后再将我们斩草除根呢?皇上这是对我们章家……或者是对殿下你也起了杀心了啊。”章承忠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尤其是皇上病重之后,宫里竟然真的由他们把控了,这让他的心也大了起来,觉得也许……他们真的能拼一把也说不定,“若是我猜对了,那我们章家死路一条,可若是猜错了,你也顶多最高就是一个太子,可皇上明显不服老身体还算硬朗,指不定还要等上十年二十年,你是想继续当几十年的孙子被人拿捏日后指不定还会出现一个皇子给你争皇位,还是直接当皇帝,掌握主动权?” 也许是章相爷给大皇子画的饼子太圆也太香,大皇子也心动了,当皇帝,是他从有意识一来就想的,可万一失败了呢? 他不想死……他还不想死。 章相爷是自小看着大皇子长大的,他看出大皇子心动了,继续道:“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个死,也许我们还能杀出一条生路,就算这次我们忍了,皇上怕是也在一步步削弱我们章家的势力,最后还不知道谁能成王,所以……大皇子你是赌还是甘愿等死?” 大皇子自然不想,如今的路摆在他面前,一条是死路,一条却是未知…… 大皇子望着前方,脑海里闪过自己着龙袍登基的画面,一咬牙,眼底猩红一片:“我赌了!” 而另一边沈家,周惜琰从马上甩下来的时候是让躲在马车里的护卫用了巧劲甩下来的,她身上藏了血袋,嘴里也有,所以那些血只是假装,所以回来之后,等她苑子的门一关,周惜琰彻底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沈老就等在那里,看到她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一劫是过了,可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周惜琰嗯了声:“现在就看章承忠忍不忍得下去了,他只要敢动了杀心,周帝也不是蠢的,章承忠这么顺利怕是也少不了周帝的试探,外公你也不必动手,我们就这么瞧着吧,看他们最后谁能斗得过谁。”他们这一步就是要逼章承忠出手,只要章承忠动了除掉周帝的心思,那周帝……也绝不会留下他。 沈老知道:“我会让人继续密切关注着,接下来你就安心装昏迷不醒就行了,你先去洗洗,这一身的血瞧着还挺吓人的。” 周惜琰为了防止被发现用的计,这血也是真血,不过是从很多人身上取一点点不影响什么聚集起来的,可比猪血还要让她不舒服,她应了声,就去准备洗漱了。 因为不想让人发现秘密,周惜琰平日里沐浴都习惯自己一个人,所以这次沈老也只是派心腹烧了热水给送进.去,之后就让人退下了。 周惜琰要装昏迷,自然也就不能再去照顾顾云绗,这几日虽然他的伤养得好了不少,也只是勉强能下床,沈老怕顾云绗担心,亲自去告诉了顾云绗一声,说外界都是假的,让他安心养病。 为了方便互通消息,沈老安排两人住的院子是早些年打通密道互相连在一起的,毕竟外面还有周帝的人看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小心这些的好,不过沈老也了解顾云绗的性子,知道以顾云绗的性子肯定即使知道还担心,所以把密道口的位置只给他,说万一周惜琰从密道过来,他别给当成刺客给怎么着了。 顾云绗自然应了,等沈老离开之后,他坐了一会儿脑海里却都是殿下被甩出马车的画面。 沈老说是有护卫用了巧劲没受伤,可万一不小心划伤了呢?或者摔倒内脏什么的没看出来怎么办? 明明顾云绗是相信沈老说的自然不假,可关心则乱,不亲眼瞧见,他满心满眼都是担心,怎么也坐不住,干脆动作极慢的下了床,将衣服穿好,还是没忍住打开了密道,他就去看一眼,若是殿下没事他就回来。 79.第79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周惜琰还是一眼认出来了,上辈子她进了刑部之后不久眼就瞎了, 后来她死了之后反而恢复了, 她飘在牢房的上空就那么瞧着顾云绗帮她处理后事,之后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云绗身死, 之后甚至看完了所有人的命数。 而那些年, 她一个人孤零零飘荡在这世间, 想的最多的除了母妃除了沈家, 就是顾云绗,她将顾云绗最后的那些时日里的音容面貌一点点刻在心里。 即使这时候的顾云绗与六年后差点有些大,可对方的五官, 即使只是露出一双眼或者任何一点她都能立刻认出。 所以即使顾云绗戴了面具, 她还是认出来了。 周惜琰此刻脸上没涂抹东西, 她想到之前在茶楼上的一眼,反射性地将脸遮住了,遮住之后又想顾云绗也认不出她,她又将手臂放了下来。 顾云绗是一个人单独过来的,他上了二楼先是环顾一圈,似乎在找人, 最后并未看到熟悉的, 本来想随意寻个位置,只是视线扫过一处就停了下来,定定落在不远处的那位少年公子, 眼底有异色闪过, 想了想, 径直朝人走了过去。 周惜琰随便淡定地喝着茶,余光却还落在顾云绗身上,瞧见对方朝她径直走过来,周惜琰捏住了杯盏,若非身后还跟着两个便装的小太监,这两个人可是章相爷的眼线,她让自己淡定下来,同时,顾云绗已经走到她近前:“这位公子,没位置了,介意我坐你对面吗?” 周惜琰一愣,环顾了一圈,发现的确虽然人不多,稀稀落落却都坐满了,只是大多都是一个人霸占了一张桌子,周惜琰刚想说话,身后的小太监之一先开口了:“你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吗?你……” 只是这小太监的话被周惜琰抬起的手阻止了。 周惜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没开口,神色间甚至有些冷淡。 周惜琰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刚刚她还真怕顾云绗认出自己,好在对方只想借坐。 她这会儿也不想着偶遇平雯郡主了,若是平雯郡主来了,她的身份也就曝光了。 她虽然不介意,只是以顾云绗目前的身份,她是皇子,顾云绗还是半个戴罪之身,怕是会对她行礼以及各种疏离敬重。 她却不想,她反而对对方误会她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时两人这种平和的相处更舒适,她不想看到顾云绗对自己行礼,可若是她表现的太多,反而会引起怀疑。 她上辈子已经走错了一次路,这一次她不想再走错了。 顾云绗在周惜琰面前落座之后,看了过去,就看到少年绷着一张小脸,明明一脸冷漠,他仿佛能透过这面容看到对方心底的紧张,不仅如此,因为他看过去的动作,对方喝茶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顾云绗昨日就认出那跟着去沈府的黑脸少年跟他被押送进京那日在二楼的少年是同一个。 只是那日只是匆匆一瞥,他并未看清楚少年身上的衣饰,是以昨日对方又是那般打扮,他也就自然而然以为他是奉了七皇子的命,加上沈老对对方这般信任,他更是确定是七皇子亲信。 可如今看过去,少年一身华服跟昨日截然不同,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他认真思量片许:莫非他猜错了?他不是小太监?而是这京中哪家跟沈家交好的贵公子? 顾云绗对京中的事不了解,一时间也没猜到到底哪家与七皇子交好,只能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 身后有人就这么盯着周惜琰没打算长待,也没打算与顾云绗相认,她让人上了些膳食,匆匆用过之后就要离开。 只是她刚站起身,转过身,这时又有两人从楼下上来,刚好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抬头看过来时,为首的少女刚好就这么对上不远处站起身的周惜琰,她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就踩着楼梯上来,直接朝周惜琰走了过来。 周惜琰这次来这里本来是想偶遇平雯郡主的,可真的遇到了,她却又不想见了。 怎么就赶这么巧? 周惜琰怔愣的功夫,平雯郡主已经过来了,到了近前,朝周惜琰笑笑:“七……” 她本来是想喊七堂兄的,这里是外面不便喊尊称,而周惜琰回过神直接截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你怎么在这里?” 周惜琰其实不必阻止,她又不知道顾云绗已经认出她了,不过她自己心虚,也就先一步阻止了。 平雯郡主没发现被打断,还以为是周惜琰太惊讶遇到她了。 她其实也挺稀奇的,她虽然进宫的次数不少,却嫌少见到她这位堂兄,加上周惜琰模样好,又是清清冷冷的,加上学业也好,时常被皇帝伯父夸赞,她们私下里都特别想跟这位堂兄熟稔起来,可在宫里遇不到,宫外堂兄又不出宫,没想到这次竟然让她偶遇到了,下次小聚她可有话题说了。 平雯郡主已经自来熟地坐在一旁:“堂兄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周惜琰反射性地看了眼顾云绗,后者端坐在那里,像是没注意到这边,正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周惜琰这才松了口气,可平雯郡主已经落座,她总不能再拉着对方去别处,只能重新坐了下去。 顾云绗一开始就挺好奇周惜琰的身份,他昨日忘了问这少年的名字,他看出少年没打算认他,也就装作不认识。 可没想到他这边刚好奇着,就来了一个堂妹。 而让顾云绗更意外的是,他想知道什么来什么,平雯郡主落座之后,就看向周惜琰对面的顾云绗,对方身上穿的长袍很朴素,可挡不住对方一身气质与好身材,加上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依然难掩好姿容,平雯郡主就以为是周惜琰的好友,她这七堂兄一向独来独往,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七堂兄竟然跟别人一起来用膳? 平雯郡主就在周惜琰来不及阻拦之前问出声:“你是七堂兄的什么人?” 周惜琰:“…………” 他愣了好半天才看过去:“洪大人?你说……不能?理由呢?”不过就是调用一下而已,于情于理他这么要求都没问题,都是为大周朝的黎民百姓办事的,怎么就不能了? 洪大人正了正身上的官府,坐直了身体,这才起身,拱手朝上拜了拜:“李尚书,虽说本官也愿意行个方便,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律这件案子是归属于我大理寺,已经接了状纸填了卷宗,还真不敢还没开审这人都不在大理寺了。 本来本官这次就是来交接调用杀人嫌犯顾云绗,没想到还真是巧了,刚巧碰上李尚书你审理,这正好在,本官拿了调度令,将嫌犯暂时带去大理寺一趟审问。 李尚书放心,等人审问完了,本官再让人送他回来,保证耽搁不了李尚书的事。当然了,李尚书若是现在也能拿得出调度令,本官立刻就去让人将一干人等都带过来如何?” 洪大人看了眼周惜琰,她立刻从怀里掏出调度令,上面的文书白底黑字,还真的是,还盖着上峰的印泥。 李尚书头疼,那需要上峰审批,一日半会儿哪里弄得下来?洪大人这不是废话么?再说了,他这还审问的好好的,怎么可能让他把人给带走了?那他这堂审还审什么?人证都跑到大理寺去了,他这根本审不下去。 尤其是刑部外还这么多百姓盯着瞧着,李尚书觉得自己此刻咬死洪大人的心都有了,他怎么觉得这巧合的过分了? 可此刻被这么瞧着,李尚书只能勉强笑了笑:“这……怕是不妥,本官人还在审。” 洪大人恍然所悟,重新坐了回去:“那李尚书你继续,本官等着,不着急。”说罢,挥挥手,他身后的主簿就要将隗运给带走。 李尚书赶紧让衙役将人按住了:“这……这也是本案的人证。” 洪大人抬抬眼,看向隗运:“可他如今也是我大理寺的原告。不如你问问他,是愿意先当人证还是愿意先当原告。” 李尚书僵硬着脖子转头去看隗运,后者立刻梗直了脖子:“大人,下官差点都没命了,还当什么人证啊,下官要告他谋害人命,洪大人你接了下官的状纸,可不能不管下官啊。” 随着隗运这一声,李尚书那张脸黑成了锅底灰,他咬咬牙,却一时间也想不到一个好办法。 就听这洪大人跟火上浇油般:“不如这样吧,要不李尚书你借你这大堂给本官用用,本官先审了这桩案子,等案子拍板定了,人你就能带走了,刚好你继续如何?” 李尚书脸色很不好看,凭什么? 他堂堂刑部尚书,当着黎民百姓的面,他审到一半,自己的地盘让给他来审,他以后在朝中岂不是要让同僚笑掉大牙? 李尚书没说话,外面的百姓也听得一脸懵,这可怎么办?难道这案子就僵在这了? 这时,周惜琰看差不多了,开口道:“既然被告都是这顾云绗,不如直接并案,李尚书与洪大人一起堂审,两桩案子并成一案,两位大人共同参与,也省得再麻烦,当场审问当场解决,大家都是同僚,刑部与大理寺往日也有先例,不知李尚书意下如何?” 随着周惜琰开口之后,李尚书还未开口,传到外面的百姓耳中,周惜琰早就找好的人藏在百姓中,开始起哄,“就是啊,我觉得这样也行,这顾云绗这般凶残狠辣,竟然胆大到明目张胆的追杀人证,这是置我们大周的律例完全于不顾啊,这样目无王法的歹徒,万一今日无法审,他可是官啊,万一上头惜才给压下来,那冤死的人不就可怜了?必须今日审!不能改天!是不是刑部再故意给这顾云绗脱罪?大人,这可不行啊!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可是要给冤死的人伸冤得雪的啊……”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一听,是这个理啊,那可是状元郎呢,是不是真的啊? 一个这么说两个这么说,多了众人越想越对,这些声音传到李尚书耳边,他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他当了这儿多年的刑部尚书可一向清清白白的,怎么能受这等怀疑? 他咬着牙,想想其实并案也没什么,被告都是一个人,就算不是今天早晚也是要交接,如今反而省事。 他想了想:“那就并!” 周惜琰紧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却也不敢放松,从怀里再掏出一样东西,快走两步摊到一旁记录的主事,让他呈给李尚书。 主事看了眼,惊讶大理寺这准备的够齐全的啊。 他起身,将东西递了上去,李尚书搭下眼皮扫了眼,当场愣住了,这若是洪鹤鸣老匹夫要不是故意的,他名字就倒着写。 摆在李尚书面前的是一份并案文书,上面已经书写妥当,洪鹤鸣的官印印泥已经盖上去了,也落款了,就剩下他落款盖印就行了。 李尚书深吸一口气,抬眼,洪大人朝他笑笑:“李大人,请吧?” 李尚书气得不行,以前怎么没看出洪鹤鸣这老匹夫够能装的啊,平日里派人来刑部都是客客气气的,一转眼就让他下不来台。等这件案子了了,他这刑部跟大理寺没完! 80.第80章 此为防盗章  无论是哪一种,因为不解他就记着了。 可刚刚在朝堂之上, 少年涂抹了脸, 黝黑的皮肤变了大半个面容, 他一时间倒是没想起。 此刻瞧着那双几乎一模一样泛红的眼, 他才将这少年跟之前囚车经过茶楼下看到的少年竟是同一人。 他想到这少年当时的模样, 如果不是看到今日对方为他在堂上雄辩的模样, 他还真会以为是后者,那么……这少年是真的为了他当时才露出那种神情? 顾云绗望着周惜琰, 心底涌上一股暖意,腊月的寒冬他此刻走出去还穿着单衣,却不觉得冷, 即使这少年可能是因为沈老才会如此, 可今日的恩情他记下了。 周惜琰没想到会被顾云绗捕捉个正着, 她迅速将手给放了下来,朝他点点头, 就往后退了退, 跟在了沈老跟顾云绗身后。 顾云绗还搀扶着沈老也没继续看, 直到到了马车前, 顾云绗搀扶着沈老上了马车, 谁知沈老直接对他道:“你也上来吧, 还有这位小兄弟, 既然你是大理寺的人, 也一起随同先回沈府。” 沈老说完没给两人拒绝的机会, 就将帷幕落下了。 周惜琰看顾云绗没动, 知晓他是担心自己同沈老一起会连累沈老的名声,可人都带出来了,早就一荣俱荣。 周惜琰干脆先上了马车,钻进.去之前故意看他:“你还不上来?不是说要敬茶么?沈老还等着你的茶。” 顾云绗这才翻身上了马车,只是进.去之后才发现马车并不大,沈老与少年坐在正前方,他在一旁落座,垂着眼,却不知说什么,他脑海里闪过很多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最后只能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垂着眼,从周惜琰那个方向瞧着,一板一眼倒是古板得很。 这样的顾云绗与她记忆里后来那两年又不一样,当时她刚进.去刑部大牢时,因着受到双重打击,一蹶不振,每一次都是这人用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放宽心,这才是开始,以后牢狱中的生活只会更难。 那时候为了开导她,这人几乎把所有能将的趣事都说了,此刻瞧着反而没了言语的顾云绗,她心底一热,却又不便开口,只能看向沈老。 沈老一直在等着顾云绗开口,就算是开口求他也好帮他打通关系或者救他也罢,结果这后生当真是置生死于不顾,后者不如说是榆木疙瘩的好。 可瞧见周惜琰看过来,沈老叹息一声,到底也心疼,却也存了私心,三年前他的确是有私心的,连章相爷都不惜为了拉拢顾云绗将自己的嫡女许配给对方,沈老自然也是心动的。 他沈家虽然根基稳,却止不住历经朝代太多,反而遭了皇上顾忌,他很清楚皇上的心思,也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撑不住了,怕也是皇上动手的时候了。 而唯一能改变这种局面的一个办法,就是扶持他这苦命却不得不牺牲困居皇宫的外孙女来成事。 只要她继承了大统,一切又都不一样。 更何况,她也需要有人给她出主意有人扶持她,在他故了之后也不至于彻底无法自保。 他当年看中的人就是顾云绗,虽然当时只是一个状元郎,可三年前周惜琰年纪也不大,刚好培养个几年能用。 可他没想到章相爷拉拢人不成,竟然使出那般卑劣的手段毁了他的名声让皇上在琼林宴上厌弃了顾云绗,直接给发派到一处荒凉地当县令,而周惜琰更是被一个伴读迷了眼,反而跟她母妃渐行渐远。好在老天待他沈家不薄,三年后,事情竟然出现了转机,这两人再次碰到了,还是周惜琰亲自求到他面前,这就是注定的缘分啊。 沈老低咳一声,终于开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你这次来,是为了状告一个知州?证据是不是没了?” 顾云绗猛地偏过头去:“沈老?” “就你这犟脾气,若真的还在,你还不跟章相爷直接死磕了?”也就章相爷不了解这人的脾气,还以为对方掌控着那些证据,不敢冒然动手。 顾云绗重新垂下眼,摇头:“证据都没了……”还差点深陷囹圄,他甚至都不知如何回去面对邛平镇的黎民百姓,还有无辜被害的徐哥一家,若是早知道……他绝不会冒然受邀过去,他以为就要到京了,徐哥找到他,听说他要进京告御状,怕他把自己搭进.去,就跟他吵了一架劝他,结果却反而害了徐哥一家。 顾云绗攥紧了拳头,若是这辈子不能给徐哥他们报仇,不能将章相爷等一干人等绳之于法,他枉为人! 沈老将顾云绗的表情看在眼底,开口道:“既然证据没了,这里又是京城,章相爷你是无法撼动的,不过老夫若是为你指一条明路,你以为如何?” 顾云绗看过去,“只要能为无辜冤死的人报仇,将那个狗官与章相爷都绳之于法,万死不辞!” 沈老满意了:“其实没了证据也好,你当真以为你能撼动得了章相爷,不过是让他损失一个心腹罢了。可若是有朝一日,你身居高位就不一样了。” 顾云绗不明白:“沈老这是……何意?” 沈老道:“你应该也知,老夫那外孙是当今七皇子,今年刚满十六,出宫建府,只是心性单纯,手段不够狠,心肠太软。若是老夫想让你去辅佐于她,你意下如何?” 沈老三言两语却是告知了顾云绗他的目的,辅佐七皇子,成为左右臂,之后等七皇子登基,那么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就有了与章相爷抗衡的资本。 顾云绗沉默下来,周惜琰也沉默了,她没想到外公竟是让顾云绗来辅佐她,却又不得不说,外公眼光毒辣,顾云绗的确有这个才能,她也想替沈家撑起一片天,既然如此……她去看沈老,后者也看了过来。 沈老原本以为周惜琰会拒绝,在他心目中,这个外孙女哪哪儿都好,只是性子太孤僻,加上是女儿身一直不愿意接触争权夺利,可在这个位置,你不争,那别人争到了死的就是你。 成王败寇,不是王,那就只能是寇。 可此刻看着周惜琰冷静的目光,他倒是挺诧异的,随即欣慰地笑了笑:到底没让他失望啊。 顾云绗很想答应,只是他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可我如今这身份,怕是会连累七殿下,他会愿意吗?”沈老救了他,他却不能反而害了七皇子。 沈老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后生倒是还惦记着会不会害了别人,闻言笑了笑:“你放心,她会同意的。这次救你,就是她求到老夫这里的。这些证据也都是她寻来的,还有这小子,也是她的人。那些话也都是老夫那外孙教她的,如此你可放心了?只是有一条,若是你同意了,那么除非你死……否则,永不可背叛她,你可能办到?” 不是沈老趁火打劫,他虽然相信这个后生,可他老了,却不能护他们一辈子,所以还需要顾云绗真的对周惜琰忠心,他怕那孩子立不起来。 顾云绗没觉得沈老在挟恩,他反而很感激,垂首认真道:“只要七殿下不嫌弃,我定护他,直到身死。” 周惜琰望着眼神灼亮坚定的顾云绗,怔怔瞧着,却是突然想到了当日在牢中,对方此刻的誓言与上辈子仿佛同时响起,上辈子顾云绗一个字都没说过,可他却做到了。 周惜琰偏过头,眼圈有些红,被她强行压了下去,不敢再去看顾云绗,怕自己会忍不住被外公看出异样。 好在接下来两人倒是开始商讨之后的事,顾云绗出来了那接下来就不用她再插手,面前这人比她聪明也考虑周到,之前在狱中无法施展,可一旦对方出手,他肯定不会再进.去了。 周惜琰也明白沈老之所以说刚刚那番话的原因,他是想将这次的恩情记在自己的头上,让顾云绗成了她的恩,这辈子都保她顺遂。 周惜琰感激却又心酸,如果上辈子她能早点看清楚……可既然回来了,那上辈子发生的事她也绝不会让它再发生。 周惜琰随着沈老与顾云绗下了马车,沈老年纪大了,先一步回去之后再去大堂,顾云绗身上裹了一件外袍遮住了里面的囚衣,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堂的方向走。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在快要被引着走到大堂时,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周惜琰一愣,忍不住伸手接了下,而这时头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你是七皇子身边的小太监?” 周惜琰诧异抬头,发现不知何时停下来转过身正看着她的顾云绗,等回过神顾云绗说了什么:“…………” 只是半年前,知州突然加重了赋税,说是上头压下来的,私下里一个镇接着一个镇子开始收,别的县令都服软了,只是到了筇平镇却是碰了个硬钉子。 顾云绗不仅没认,他们这镇子眼瞧着刚能吃饱饭,日子也有了奔头,更何况,他虽说远离京中,却还时不时关注着,并未听到这些,他跟知州硬扛,发现过往很多次赈灾拨款都有问题,他就开始查,没想到这一查真的让他查出什么,他暗自收集证据,等差不多了,就来告御状,打算从根源上解决了这知州,顺便将这里的情况说给皇帝听,改善一番这边州府的情况。 结果,顾云绗怎么也没想到,人心能黑到这种程度,也能残忍到这个地步,七条人命,阻了他进京的路,将他送进了牢房。 不过后面的事周帝并未查到,他根本不会花费心思在这上面,这些一桩桩一件件,也是这些年来下面呈报上来的,只是他不喜顾云绗,刚开始还看,后来干脆不必呈报,收着就是。 也是之前岑元瀚那番话,让他觉得章相爷的不对劲,派人去拿了过来,这一看下来,干脆借着这事,断了章相爷一条“左膀”,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这大周到底是谁做主。 而另一边,等最后一件事落下,连一向在宫里见惯了各种腌臜事的总管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赶紧低下头,拱手:“皇上,已经念完了。” 周帝看也不看已经跪在那里变了脸色章相爷,他暂时不会动章承忠,但是这口气他不能不出,更何况,怕是这朝堂的局势要重新稳一稳了,之前因为沈家强势,他为了压制才放任章家出头,没想到倒是将章承忠的胃口养大了。 81.第81章 此为防盗章  沈贵妃原本以为温家那小子虽然没他大哥有出息至少温将军是个忠臣良将, 至少对周惜琰还算尽心,即使她看出来那温荣熙是想借着周惜琰往上爬, 至少还算上进,还算是有可取之处。 可没想到从一开始这些人就盯准了她的皇儿,连感情的事都能利用, 可谓是卑鄙至极。 温将军如果是章相爷的人,那当年温荣熙进宫当伴读, 看来也是章相爷授意。 如果章家光明正大的与她沈家斗, 她也能高看章家那些人一眼, 可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既然提前让她知晓了这些,也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摸着周惜琰的头:“你想让母妃帮你救谁?”这孩子一回来就珍而重之提出这件事,怕是对她而言很重要。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 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周惜琰颌首, 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可想到之间见到顾云绗的模样, 再对比之后对方在狱中被磋磨的模样, 尤其是对方最后在她死后悲决的神情,周惜琰眼圈泛红,哑着嗓音开口:“对, 后来那人知道我是女子之后, 借着这个由头朝沈家发难, 却又不想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丢了他的人,干脆寻了一个由头,直接发难将我贬为庶民,入了牢狱,判了终生被囚。” 说到这,周惜琰咬紧了牙根,她上辈子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那人之前给予她的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因为有所图想要控制沈家,所以那人愿意把她当个玩意儿宠一宠,让人以为她这个七皇子在皇帝心中有多受宠;看一旦她这枚棋子没用了,就直接成了一枚弃子。 她甚至都不想再喊那人父皇,她无法想象对方到底能有多狠心。 上一刻还与她父子情深,下一刻就直接将她下了大狱,甚至纵容章家的人对她百般凌.辱。 周惜琰抬起手遮住了脸:“我入了狱之后被人强行灌了一碗药,等醒来之后……就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公主周蔓绮做的,她一边利用温荣熙从我身上获得消息,一边却又嫉妒吃醋,所以忍到我入狱之后,就让人给我下了药,弄瞎了我,她原本还想毁了我这张脸甚至……可这一切都被顾云绗也就是我想让母妃救的人将那些人拦了下来。后来两年也是他一直帮我挡下了这一切。甚至、甚至……” 周惜琰遮住了眼底的湿润,勉强克制住,才咬着牙口齿清楚地说出口:“后来外祖父一家出事的消息传来,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就没挺过去。狱中两年,周蔓绮几次三番想对我羞.辱,也都被他挡了,我死了,他怕我的尸身被发现是女子以及周蔓绮可能对我的尸身做什么,就……就用一样东西换了我死后被好生安葬。” 沈贵妃的眼圈也红了,她揽着周惜琰的肩膀,只是从对方这般平静叙述就能体会到之后的痛楚,让她心疼不已。 她护了十来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死得这般惨,甚至死了差点连一张草席都得不到。 她没再继续问周惜琰,只是这几句就够了,她怕这孩子再被人哄骗,本意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可如今……既然对方能护她到这种程度,那绝不可能会是章相爷的人了。 “别难过了,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娘帮你,如今沈家还在,娘还在,你能靠着娘,有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不怕。” 沈贵妃的安抚如沐春风般抚平了周惜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痛不定的心,她的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胸前,轻声道:“母妃,他叫顾云绗,因为要进京告御状,而那人买通了章相爷,途中陷害他杀了一门。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而是章相爷派去的人动的手,这件事经由当地一个主事着手安排下去,他也是知情人。事发之后顾云绗被关了起来,一路押送到了京中,这隗运也进了京,章相爷给他保证来京之后会给他谋个好差事,实则是打算杀他灭口。 只是这隗运也怕章相爷翻脸不认人,所有留了一些证据,章相爷一边安抚这隗运,一边正在寻找,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我将这隗运借由建府邸的事从工部讨了过来,回宫之前送到了外祖父那里,可我不敢跟外祖父说这些,所以……还需要母妃您寻个由头保住这隗运的性命,还有就是,想办法这两日在刑部大牢对顾云绗照拂一二。” 之后的事她会尽快去找到另外的人证为顾云绗洗脱嫌疑。 她既然回来了,那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沈贵妃懂周惜琰的意思,她信这孩子的话,可父亲不一定会信,即使要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也需要一段时间,可救人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只是…… “我怎么听着这顾云绗这名字这般耳熟?”沈贵妃本来还不觉得,越想越觉得似乎是从哪里听过这名字。 周惜琰一愣:“母妃你认得顾云绗?” 沈贵妃一直在想,突然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怪不得这名字听着耳熟,是几年前她父亲也就是沈老在她耳边感慨了几声,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亲这般可惜一人,这才记下了。 可没想到这个人冥冥之中竟然还真的跟他们沈家有渊源,之后竟然跟周惜琰待在一处牢狱,阴差阳错还为她的皇儿做了最后一件事,即使这些事还没发生,上辈子的这份恩情她也记下了:“母妃不认得他,不过三年前的琼林宴上倒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琼林宴?”周惜琰一愣,那不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么? 既然顾云绗三年前参加过琼林宴,那他是那时候的进士? 沈贵妃倒是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那少年郎的姿容太好,让人记忆犹新,加上后来出事又听了父亲可惜之下的一番感慨也就记住了。 “他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还是皇上钦点的。只可惜,当时琼林宴上他犯了一点错,本来皇上已经点了他去翰林院,可也就因为这点,只封了一个七品县令,说是七品其实很不妥不是个好去处……听你外祖父说那里很是荒凉,一旦去了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再回京。” 周惜琰是知道顾云绗出事的时候是个县令,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顾云绗除了入狱这件事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她并不知道对方曾经还……“他当时犯了什么错?”她三年前怎么不记得? 沈贵妃此刻的情绪已经平缓,面容也恢复了柔和,她与周惜琰已经很久就这么说过话了,让她的心柔软之极,摸着周惜琰的脑袋,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周惜琰,仿佛又回到儿时这孩子对她很亲近,也喜缠着她,只是后来才疏远了。 沈贵妃声音平缓:“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但正好戳中了皇上的痛楚,也是章相爷故意为之。他当时直接拒了章相爷的拉拢以及攀亲,拒绝的毫不留情,驳了章相爷的面子,章相爷这人心狠手辣,不为他所用的,他自然是不会留。也就有了后来琼林宴上的事,你外祖父当时极为看好他,他也仰慕你外祖父的名声与正直不阿,原是打算入你外祖父的门下,结果……章相爷与我们沈家不对付,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送到我们如虎添翼?干脆也就毁了,你外祖父知道的时候想进宫求情,皇上根本不见。” 没想到一别三年,这人竟是再次回到了京中,却是被押送回来的。 周惜琰攥紧了拳头,想到章相爷的所作所为,更是恨到了牙根上。 沈贵妃握着她的手,一根根伸直了,望着她眼底灼烧的恨意:“母妃知道你恨,可既然回来了,就莫要同之前那般莽撞,母妃会帮你的,还有沈家,莫要被仇恨迷了眼,毁了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82.第82章 此为防盗章  温将军如果是章相爷的人, 那当年温荣熙进宫当伴读, 看来也是章相爷授意。 如果章家光明正大的与她沈家斗, 她也能高看章家那些人一眼, 可连这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既然提前让她知晓了这些,也就不要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贵妃深吸一口气,摸着周惜琰的头:“你想让母妃帮你救谁?”这孩子一回来就珍而重之提出这件事, 怕是对她而言很重要。 从之前的话中能看出后来她出事入了狱, 也不可能会再遇到别的她不知道的人, 那就是四年后她死了周惜琰在狱中遇到的:“是你后来两年在狱中认识的?” 周惜琰颌首,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下来, 可想到之间见到顾云绗的模样, 再对比之后对方在狱中被磋磨的模样, 尤其是对方最后在她死后悲决的神情, 周惜琰眼圈泛红,哑着嗓音开口:“对, 后来那人知道我是女子之后,借着这个由头朝沈家发难, 却又不想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丢了他的人,干脆寻了一个由头, 直接发难将我贬为庶民, 入了牢狱, 判了终生被囚。” 说到这, 周惜琰咬紧了牙根, 她上辈子直到那一刻才知道,那人之前给予她的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因为有所图想要控制沈家,所以那人愿意把她当个玩意儿宠一宠,让人以为她这个七皇子在皇帝心中有多受宠;看一旦她这枚棋子没用了,就直接成了一枚弃子。 她甚至都不想再喊那人父皇,她无法想象对方到底能有多狠心。 上一刻还与她父子情深,下一刻就直接将她下了大狱,甚至纵容章家的人对她百般凌.辱。 周惜琰抬起手遮住了脸:“我入了狱之后被人强行灌了一碗药,等醒来之后……就双目失明,再也看不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三公主周蔓绮做的,她一边利用温荣熙从我身上获得消息,一边却又嫉妒吃醋,所以忍到我入狱之后,就让人给我下了药,弄瞎了我,她原本还想毁了我这张脸甚至……可这一切都被顾云绗也就是我想让母妃救的人将那些人拦了下来。后来两年也是他一直帮我挡下了这一切。甚至、甚至……” 周惜琰遮住了眼底的湿润,勉强克制住,才咬着牙口齿清楚地说出口:“后来外祖父一家出事的消息传来,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就没挺过去。狱中两年,周蔓绮几次三番想对我羞.辱,也都被他挡了,我死了,他怕我的尸身被发现是女子以及周蔓绮可能对我的尸身做什么,就……就用一样东西换了我死后被好生安葬。” 沈贵妃的眼圈也红了,她揽着周惜琰的肩膀,只是从对方这般平静叙述就能体会到之后的痛楚,让她心疼不已。 她护了十来年的孩子,到头来却死得这般惨,甚至死了差点连一张草席都得不到。 她没再继续问周惜琰,只是这几句就够了,她怕这孩子再被人哄骗,本意是想知道这人是谁,可如今……既然对方能护她到这种程度,那绝不可能会是章相爷的人了。 “别难过了,如今一切都还没发生,娘帮你,如今沈家还在,娘还在,你能靠着娘,有娘有你外祖父给你撑腰,不怕。” 沈贵妃的安抚如沐春风般抚平了周惜琰从回来之后就一直沉痛不定的心,她的额头抵着沈贵妃的胸前,轻声道:“母妃,他叫顾云绗,因为要进京告御状,而那人买通了章相爷,途中陷害他杀了一门。 那些人不是他杀的,而是章相爷派去的人动的手,这件事经由当地一个主事着手安排下去,他也是知情人。事发之后顾云绗被关了起来,一路押送到了京中,这隗运也进了京,章相爷给他保证来京之后会给他谋个好差事,实则是打算杀他灭口。 只是这隗运也怕章相爷翻脸不认人,所有留了一些证据,章相爷一边安抚这隗运,一边正在寻找,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我将这隗运借由建府邸的事从工部讨了过来,回宫之前送到了外祖父那里,可我不敢跟外祖父说这些,所以……还需要母妃您寻个由头保住这隗运的性命,还有就是,想办法这两日在刑部大牢对顾云绗照拂一二。” 之后的事她会尽快去找到另外的人证为顾云绗洗脱嫌疑。 她既然回来了,那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沈贵妃懂周惜琰的意思,她信这孩子的话,可父亲不一定会信,即使要证明她说的话是真的,也需要一段时间,可救人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只是…… “我怎么听着这顾云绗这名字这般耳熟?”沈贵妃本来还不觉得,越想越觉得似乎是从哪里听过这名字。 周惜琰一愣:“母妃你认得顾云绗?” 沈贵妃一直在想,突然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怪不得这名字听着耳熟,是几年前她父亲也就是沈老在她耳边感慨了几声,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他父亲这般可惜一人,这才记下了。 可没想到这个人冥冥之中竟然还真的跟他们沈家有渊源,之后竟然跟周惜琰待在一处牢狱,阴差阳错还为她的皇儿做了最后一件事,即使这些事还没发生,上辈子的这份恩情她也记下了:“母妃不认得他,不过三年前的琼林宴上倒是远远瞧见过一次。” “琼林宴?”周惜琰一愣,那不是为殿试后新科进士举行的宴会么? 既然顾云绗三年前参加过琼林宴,那他是那时候的进士? 沈贵妃倒是还有些印象,毕竟当年那少年郎的姿容太好,让人记忆犹新,加上后来出事又听了父亲可惜之下的一番感慨也就记住了。 “他是大周五十一年的状元郎,还是皇上钦点的。只可惜,当时琼林宴上他犯了一点错,本来皇上已经点了他去翰林院,可也就因为这点,只封了一个七品县令,说是七品其实很不妥不是个好去处……听你外祖父说那里很是荒凉,一旦去了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再回京。” 周惜琰是知道顾云绗出事的时候是个县令,却不知道还有这一遭,顾云绗除了入狱这件事很少提及自己的事,她并不知道对方曾经还……“他当时犯了什么错?”她三年前怎么不记得? 沈贵妃此刻的情绪已经平缓,面容也恢复了柔和,她与周惜琰已经很久就这么说过话了,让她的心柔软之极,摸着周惜琰的脑袋,瞧着趴在自己膝上的周惜琰,仿佛又回到儿时这孩子对她很亲近,也喜缠着她,只是后来才疏远了。 沈贵妃声音平缓:“其实不是什么大错,但正好戳中了皇上的痛楚,也是章相爷故意为之。他当时直接拒了章相爷的拉拢以及攀亲,拒绝的毫不留情,驳了章相爷的面子,章相爷这人心狠手辣,不为他所用的,他自然是不会留。也就有了后来琼林宴上的事,你外祖父当时极为看好他,他也仰慕你外祖父的名声与正直不阿,原是打算入你外祖父的门下,结果……章相爷与我们沈家不对付,怎么可能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送到我们如虎添翼?干脆也就毁了,你外祖父知道的时候想进宫求情,皇上根本不见。” 83.第83章 此为防盗章 只是去偷瞄平雯郡主。 平雯郡主正处在被堂兄发现自己说亲对象相约, 脸爆红, 自然不敢再去单独见温荣熙, 本来还未谈婚论嫁彻底定下来就私下见面到底不妥,对周惜琰的话也没反对。 婢女一看这就懂了, 连连应了:“是、是……” “还有,”周惜琰继续吩咐:“不许说出去你家姑娘见过我。” 婢女只剩下点头了,殿下说的都是对的, 她丝毫不敢看周惜琰的脸, 只是想到七皇子传闻中那张脸忍不住红了耳根,等周惜琰嘱咐完, 匆匆提着膳盒就走了。 周惜琰等婢女离开之后, 这才重新看向平雯郡主:“你就坐在这里用膳。”随即看向顾云绗, “能不能去跟一下?” 顾云绗对上周惜琰沉沉的双眼,回想了一番之前的对话,若有所思,颌首:“等着。” 说罢就先一步离开了,他很快就去而复返。 周惜琰也没问别的, 让人上了膳食,开始用膳。 她与顾云绗倒是吃得好, 平雯郡主却是吃得心不在焉, 她刚刚被周惜琰知晓她与温荣熙私下商谈婚事给惊住了就没想起来,随后忍不住疑惑, 七堂兄是怎么知道的?堂兄怎么是这种反应?她一直以为无论谁会阻止, 至少七堂兄不会。 温二哥是七堂兄的伴读, 当了这么多年,听说情同手足,温二哥是这般好的人,爹不同意是因为不了解,可七堂兄是了解的。 可她怎么觉得堂兄似乎……很不高兴? “堂、堂兄……你是不是……”平雯郡主想问周惜琰是不是不同意,可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说。 本来这种事就听羞人的,此刻更是只能埋头用膳。 顾云绗却是多看了周惜琰一眼,对方就这么确定那温荣熙会去? 周惜琰不确定,却又七成的把握,若是对方真的不去,那她就将事情摊牌之后让平雯郡主自己去守去查去看,可若是能凑巧,她还是愿意多替平雯郡主走这一步。 她了解温荣熙,这人表面上温润尔雅,内里却是嫉妒心极强,为了与温家大哥争强好胜,获得温将军的注意与称赞,如今得罪了章相爷,他绝对不会想丢了这门婚事。 他既然想要与平雯郡主见面,肯定作了一番准备,甚至精心装扮,还提前请了假,结果,等他做完这一切,却发现他相约的人不来了? 她故意让婢女告诉是平雯郡主的爹不同意,也就是炜亲王。 这代表着炜亲王到现在都不承认他,温荣熙心高气傲,怕是这会儿气炸了,却面上又要表现的一番善解人意,可等婢女走了,他怕是窝了一肚子气。 温荣熙这人,为了装这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自然不能在外面露出他的真面具,可他却需要发泄的途径,而这个地方,就是他那个外室。 外室完全依靠他而生,他在外室那里能放任自己的情绪。 所以温荣熙想要纾解从平雯郡主炜亲王甚至温将军那里得到的“羞.辱”都会到外室那里爆发出来,等出了那道门,他又是翩翩君子,实则不过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豺狼。 周惜琰正是因为了解才更抑郁不悦,她沉着脸坐在那里,平雯郡主更不敢说话了。 等了没多久,婢女回来了,周惜琰让她先回去,婢女看平雯郡主没说话,就是默认了,匆匆就回去了,等踏出去才拍着胸口:殿下生气起来真的好可怕。 顾云绗看出周惜琰情绪不佳,却没多嘴打扰。 这是他们的家事,他也看出来这小公子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心里有底,果然不多时,他派出去的人回来,温荣熙真的去了那里。 顾云绗朝着周惜琰点了点头,周惜琰收到之后,揉了揉眉心,松口气的同时却又为平雯郡主不值,为前世冤死的平雯郡主不值。 她收回手,看向平雯郡主,瞧着抬头弱弱看她却双眼都是单纯无害的少女,她才满十五岁,刚及笄没多久,上辈子却成了牺牲品,既然这一世还来得及,她不会让她再有事了。 周惜琰站起身:“你随我来。” 平雯郡主赶紧起身,不知为何,她心里惴惴的却又莫名鼻子发酸,她刚刚看过去,就看到七堂兄眼底看着她时的怜惜与心疼,那种情绪,让她像是看到了父王。 母妃早逝,父王一个人将她拉扯大,本来一直都是好好的,可这段时间父王因为温二哥的事对她又怒又气,却还是点了头拉下脸去替她前往温府。 本来她这些时日一直为了能嫁给温二哥努力,她想着早晚父王都会明白温二哥的好,可不知为何,刚刚看到堂兄这眼神,她就想起了父王,想着父王这些时日房间里亮了大半夜的烛火,心里酸酸的,这么久了,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为何不仅是父王还有七堂兄……都这么反对? 等到了外面,三人上了马车,周惜琰看向平雯郡主,随着马车哒哒驶动,周惜琰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她。 平雯郡主愣愣接过来,瞧见上面是一处地址,离这里距离不近。 她茫然地抬起头:“堂兄,这是什么地方?” 周惜琰:“我们要去的地方。” 平雯郡主指着上面的名字:“这女子是谁?我们为何要去见她?我认识她吗?” “你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不过有个人认识。”周惜琰道。 平雯郡主望着周惜琰,不知为何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谁……认识。” 周惜琰:“温荣熙。” 平雯郡主手里的宣纸没抓紧飘到地板上,愣愣的:“什、什么?” 周惜琰道:“我其实来这一品斋不是来用膳,是为了见你。私下里我查到你正在与温荣熙谈婚论嫁,可有些事,我却想提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无所谓,想继续跟他成就一段姻缘,那我们就掉头回去,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可若是你受不了,不认同这种事,想亲眼瞧一瞧从此让自己绝了心思,那我们就过去。” 平雯郡主茫然的没说话,周惜琰继续道:“这是一位女子的住处,她是一名舞姬,不过如今被赎身,为她赎身的相信你也猜到了,正是温荣熙。她是温荣熙的外室,已经快一年了。温荣熙此刻就在前往这里的地方。现在我说完了,你选择去还是不去?” 平雯郡主许久才能明白周惜琰话里的意思,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眼底立刻涌上泪水,下一刻迅速偏过头去,再低下来。 周惜琰没说话,将头偏过去。 顾云绗也偏了过去。 许久,周惜琰才听到一声很轻带着哽咽却坚定的声音:“……我去。”顿了顿,像是怕周惜琰听不到,或者说给自己听,她又重复了一遍:“堂兄,我去……” 温荣熙当了她八年的伴读,却也在她不知不觉中伙同章皇后、章相爷那些人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 只要她此刻踏出去或者表现出任何异样,很快就会禀告到章相爷那里,反而会害了顾云绗。 即使此刻多想见到顾云绗,多想救她,周惜琰依然忍了下来,她的额头抵着被寒风吹凉的栏杆,传递到四肢百骸,她终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可等她冷静下来再看过去时,囚车已经渐行渐远,只能看到那道站得笔直的倨傲身影,最后在周惜琰泛红的双目中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顾云绗背脊虽然依然笔直,只是眉宇间的倨傲却是变成了疑惑,虽然那小公子躲得快他还是看清了对方当时一脸的悲伤以及眼底泛红,尤其是对方瞧着他的神色像是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可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