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童养媳》 1.第 1 章 -- 三月三这一日,碧空如洗,微风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花香,借着这春日大好的时光,皇宫内为大渝朝的长公主殿下举行了及笄礼。 皇后娘娘将亲手焚香的及笄礼服为小公主穿上,海棠红的衣衫将小公主尚带稚嫩却也有了些女子娇媚的容颜显现的恰到好处。 祁谙拽了拽身上女子的衣衫,有些别扭,穿惯了男装,倒有些不习惯了。 皇后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人儿,轻叹一口气,“转眼间,母后的谙儿便已经到了及笄的年龄了。” 祁谙眉眼弯弯,勾起一抹笑意,“儿臣长大了,母后不高兴吗?” 看着眼前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却依旧没有一丝皱纹的温婉女子,祁谙笑吟吟,“莫不是母后怕儿臣及笄了,您就变老了吗?” 皇后无奈的点点她的小鼻子,“你还小,不懂为人父母的心情,母后是既盼着你长大,又盼着你不要长大...”她娇娇软软的小姑娘转眼间都这么大了,而她记忆中的还是那个躺在她怀里粉粉嫩能的小团子。 祁谙矮身,缩进皇后的怀中,抱着她的腰身,“这些年儿臣没有陪在父皇母后身边,是儿臣不孝。” “傻孩子。”皇后怜惜的摸着她的头,声音里带着些哽咽,“是父皇与母后亏欠了你。”这孩子从小便被送到了祁王府里养着,这些年聚少离多,当真是亏欠了。 “母后。”祁谙无奈的直起身,给她擦拭眼角的泪水,“怎么又哭了,要不这样吧,今日这及笄礼不办了,儿臣便还是父皇母后那永远长不大的小公主,好不好?” “瞎说什么呢?”皇后破涕而笑,“及笄礼后,母后的长乐便可以嫁人了,母后还等着长乐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呢。” 祁谙闻言撅嘴,转身坐在了妆台前,嘀嘀咕咕,“我童养夫都跑了,儿臣要嫁给谁去?” “谁的童养夫跑了?”一个带着些慵懒的男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一个穿着玄色龙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温和。 虽已近不惑之年,但男子却依旧俊雅非凡,温润如玉的面庞在这身威严的龙袍衬托下,多了几分肃然,让人不自觉的有些生畏。 但是这张严肃的脸对长公主殿下却是没有什么效果的,祁谙看到自家父皇,顿时眉开眼笑,眸子亮晶晶,“父皇,儿臣是不是可以不用嫁给兄长,而是选择嫁给旁人?”她见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总是办什么比武招亲,抛绣球招亲之类的,她也想来一次。 皇帝眉头一皱,“胡说什么呢。” 祁谙吐吐小舌,对着镜子整理起妆容。 皇帝双手负在身后,看着铜镜中眉眼弯弯的人儿,沉吟一会儿道,“今日及笄礼后,你便可嫁人了,等桓儿自边境回来,父皇便为你们赐婚。” 祁谙耸耸肩,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好啊。” 对于嫁人这件事儿,她并没有过多的想法,打她出生那天起,父皇便把尚在襁褓中的她送入了祁王府做了祁王榕桓的童养媳... 不,应该说是,打她出生那天起,父皇便把她送入了祁王府,要祁王爷做了她的童养夫... 祁王榕桓乃是皇上结义兄弟的儿子,被皇上视为己出,更是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送入了王府养着。 所以,大渝朝的长公主殿下打小便知道日后她是要嫁给祁王爷的,所以,对于成婚一事公主殿下并无太大的感觉,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天经地义的事情,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 “父皇,若是兄长不肯娶儿臣呢?” “那父皇便打断他的腿,势必要他娶你。”皇帝陛下眯眼看她,他这闺女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一清二楚。 父皇说话向来说得出做得到,祁谙打了个寒颤,忙摆手,“算了,算了,我和兄长会乖乖成亲的,不劳烦父皇动手了。” 皇后娘娘忍不住瞪了皇帝陛下一眼,小声道,“你吓着她。” 皇帝无奈,“小脑袋瓜里整天都是些惊骇世俗的想法,区区一个朕能吓得住她?” 皇后失笑,“陛下不是整天说女子也可同男子一般金刀立马,谈笑鸿儒吗?咱们谙儿便是陛下新政的实施者呀。” 皇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皇后越发伶牙俐齿了。” 皇后矮身行了一礼,忍笑,“谢陛下夸奖。” 长公主殿下无奈的轻咳一声,托着腮看着二人,“父皇,母后,要儿臣回避吗?”父皇也就只有在母后面前才会这般...不像一个威严的君主了。 皇后面色一红,皇帝倒是面色不变,“到时辰行礼了,出去吧。” 及笄礼很是繁琐,更何况是大渝的长公主殿下及笄,礼部为此准备了三个多月,力求没有一丝瑕疵。 赞礼吟唱,盥洗,加笄服,乃醮,叩拜帝后,众臣恭贺等等,等到所有大礼行完,已接近午时,祁谙整个人都快要头晕目眩了。 及笄礼后,皇后在茗萃宫摆了午膳,算是庆贺祁谙及笄。 一家三口正用膳,皇帝身边的太监崔铨急匆匆跑进来,在皇帝耳边嘀咕了几句。 皇帝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眸子看了一眼祁谙。 皇后和长乐同时放下了筷子,祁谙似有所觉,“父皇,可是出什么事儿了?” 皇帝略一沉吟,也没有隐瞒,“送往临门关的粮草在泉州蒲兰山被人劫了。” 祁谙的眸子顿时暗了下来,手指抚上了腰间的玉佩,“泉州?” 兄长此时应是带领长乐军在临门关与玄蜀国打仗,而这批粮草正是送往临门关的,若是粮草出了事情,这临门关一战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泉州距临门关不远,而那里正是年前兄长来信要她去寻他的地方。 * 祁谙自帝京到达泉州已是三月底。 青山巍峨,泉水叮咚,花红柳绿,一派春光,这泉州当真是个好地方。 祁谙的马车进了泉州城时已是午后,街上行人渐少,路边卖吃食的摊主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一派慵懒之态。 泉州虽临边境,但却并非边境腹地,且属于边境处最大的州府,是这些年的征战也从未影响泉州,在这兵荒马乱的边境,泉州像是被蚕蛹包裹了起来,过着自己安稳的小日子。 毫不起眼的平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下车到路边问路,卖馒头的小哥往远处指着,比划了半天,车夫才恍然大悟的对小哥道谢。 “老板,包两个馒头。”马车内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 小哥眉开眼笑,手脚麻利的包了两个馒头递给了车夫。 接过玉手中的铜板,小哥忙道,“用不了这么多的……”说着便要把多的铜板还给车内的人。 那白皙漂亮的手已经收了回去,清粼粼的嗓音,“多的便当谢老板指路之恩了。” 马车再次走了起来,小哥握着手中的铜板,自言自语,“这应当是外地来的吧,倒是大方的很。” 马车在胡同里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栋大宅子前,那宅子占据了一条街,高耸巍峨,上书‘祁王府’三个大字。 “到了,小公子。”云莲掀开帘子跳了下去,尚未走近,门口的侍卫便走了过来,拦住她,“王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接近。” 云莲躬身行了一礼,“我们小公子是打帝京里来的,不知祁王殿下可在府中?劳烦大人通报一声。” “想见王爷?”侍卫狐疑的看她一眼,“你们是谁?可有拜帖?王爷可不是什么人想见便能见的。” 这侍卫也算尽职,云莲并没有生气,“不知王爷可在府中?大人可否告知?” “不能。”那侍卫摇头,“王爷的行踪不能透露。” 云莲忍不住捂嘴笑了一声,尚未说话,王府大门打开,走出一个中年男人,“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王府门前逗留?” “钱管家,她们是来见王爷的。”那侍卫忙道。 “见王爷?”被称为钱管家不耐烦的摆手,“王爷是什么人想见便能见得吗?滚滚滚……” 云莲眉头一皱正待说话,便听马车内的人唤她,“云姐姐...” 云莲走到马车旁,马车内的人从车窗处递了一个腰牌出来,云莲接过去,尚未说话,便见王府内又走出一个窈窕女子,声音温婉柔和,“钱管家,是谁在这里大吵大闹的?” 那身着黛色长裙的女子肤白貌美,腰身款款,说起话来轻声细语,惹人怜爱。 那钱管家立刻换了一副模样,一脸笑容,“沈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天还有些凉,您要是受了风寒,王爷可是要怪罪奴才了。” 那女子轻笑,“我又不是小孩子,钱管家您太小心了。” 那女子从王府内走出来,来到马车旁,看向云莲,语气温和,“这位姐姐,是你们要找王爷吗?” 云莲眉头紧蹙,上下打量她一番没说话。 车帘被人掀开一个小缝隙,似是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放了下去。 “云姐姐,我们走。”听不出喜怒的声音。 云莲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马车哒哒的离去。 “小公子,你没事儿吧?”云莲见祁谙一言不发,有些担心。 祁谙微微蹙眉,“云姐姐,这泉州的王府可有人住?”父皇前几年便命人在泉州建了王府,只是这些年兄长忙着带兵打仗从未来住过,年前兄长来了信函,让她来泉州与他汇合,这几个月她从安绥到皇宫,又从宫里到泉州,已有几个月未得到兄长的信儿,他可是已经住进了泉州的王府? 还有这个被称为沈姑娘的女子又是谁?她为何从未听兄长提过? 云莲也百思不得其解,“应是没有,年前时属下听十三说过,爷好似传了信儿要泉州修缮王府,按理来说王爷应当是还未到泉州,这王府内怎会住了个女子呢?”而且听那管家话中之意,倒像是与自家王爷很是相熟似的。 祁谙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算了,等见了兄长再说吧。” 云莲到底比祁谙年长几岁,心下有些担忧,她家公主虽说打小便许给了王爷,但是王爷却比小公主大了十多岁,正处于大好时光的男子,身边哪能没有女子。 要说前些年倒也还好,王爷与公主日日吃住在一起,可是自从王爷出去打仗至此,两人已有四年未见,即便王爷是正人君子,遇到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也很难把持的。 “那小公子,咱们现在去哪儿?”云莲摇摇头,散去脑中这荒诞的想法。 “去……”祁谙勾起一抹笑容,“溪府。”王府住不了,便去住这泉州最富贵人家的宅子,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前些年边境战局平稳之时,与外邦的交易全都在此进行,泉州一些商人因此发了大财,而这溪家便是其中翘楚,一跃成为了泉州首富。 而在祁谙来泉州的路上,因缘巧合下救下了被土匪绑票的溪家公子一命。 马车在溪府前停下,小厮去通报,没多久,一个长相俊朗的男子便跑出了来,脸上满是笑意,“恩公,你来了。” 祁谙下了马车,略带歉意的躬身行了一礼,“溪公子,我遇到些麻烦,别无去处,想来溪府打扰一段日子,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岂有不便之理。”溪棹正求之不得呢。 溪棹热情的将祁谙迎进了溪府,溪家二老对于救了自家儿子的救命恩人,自然感激不尽,别说只是住几日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祁谙在溪府安顿下,便派人去打探自家兄长的消息,这一路她听闻临门关一战已经结束,只是不知兄长此时在哪里。 2.第 2 章 --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每年春日,桃花开得最盛之时,清风楼上便会举办一次春日宴。 这一日,泉州的富家公子,大家小姐便会齐聚清风楼,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听笛弄曲,谈古论今。 祁谙初来泉州,溪棹定要带她好好玩玩,于是便带她来参加这泉州知府家小姐举办的春日宴。 祁谙此次前来,一为见兄长,二来嘛,这运往长乐军粮草被人劫了,她岂能不管,不止要管,她还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祁谙对这泉州很是好奇,便弃了马车,与溪棹步行往清风楼行去,溪棹不时指着街市上的景色为她介绍。 这泉州虽比不上帝京,但比祁谙这些年居住的安绥倒是繁华的多,街上熙熙攘攘,人影如织,热闹的很。 清风拂面,带来一阵花香,祁谙闭上眼睛吸了一口这甜腻的气息,伸了个懒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云莲往她肩上披了一件披风,“天还有些冷,小公子莫要着凉。” 祁谙收回举高的双手,小脸一皱,叹了口气,“云姐姐,三月都快要过去了,你看看这街市上,哪还有几个人穿的如我这般严实。” 云莲见她挤在一起犹如小包子的脸,不由失笑,“爷说了,小公子身体弱,要处处小心。” 祁谙轻哼一声,“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不知为何,想起他便觉心中憋闷。 云莲见她如此别扭,不由掩唇笑,“是是,不提不提。” “怎么了,见你皱着一张脸?”溪棹递给她一只糖葫芦,虽说这是他的恩公,但是说到底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娃。 祁谙接过来咬了一口,甜甜的,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露出了笑脸。 祁谙心情好了,便左右环顾着,不时拿起些小玩意瞧瞧,看得上的便付银子买了下来,不一会儿身后的随从手中便堆满了东西。 祁谙一路走一路吃,小脸上满是笑意,这泉州的吃食倒也是极好的,不比帝京里的差,若日后随兄长住在泉州,倒也是好的。 只是... 想到王府里的那个女人,祁谙又撅了嘴,什么人嘛,离开四年也不回去看她,竟然对旁的女人如此上心,还让她住在王府里。 祁谙的情绪变化引起了云莲的注意,“怎么了,小公子?”方才还开开心心的人,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云姐姐…”祁谙的话还未说完,只觉腰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身体便被一个力道拽了出去。 云莲脸色一变,立刻飞身而起。 祁谙正待挣脱,整个人已经落地,踉跄一步倒在了云莲怀中,裹着她的腰将她带起的鞭子也被收了回去,而方才她所站之地的那家店铺的招牌轰然落地,摔成了两半。 祁谙顾不得那招牌,先抬眸往救了她的那人望去,那人骑在马上,一身青衫,背脊挺直,眉目舒朗,薄唇紧紧抿着,周身一派冷冽之气。 祁谙面上不由一喜,脱口而出,“兄...” 话未说完,那男子连看她一眼都没有,丝毫没有停留的绝尘而去,转眼便没了踪影。 祁谙愣在原地半晌,才呐呐开口,“...云姐姐,方才可是兄长?”她应该是没有看错。 云莲也有些迟疑,“…应该是…” 祁谙沉默了半天,突然跳了脚,“兄长他竟然不认识我,他竟然不认识我…” 溪棹不会功夫,尚未反应过来,一切已经结束,看到那断成几块的招牌,脸色煞白,忙跑过来,“祁兄,你没事儿吧?” 祁谙哪有功夫理他,想要找一匹马,但是这街市智之上,哪有马匹啊? “十六,二十二,你们去追。“十六和二十二是她的暗卫,负责保护她的安全,此时听她说要他们去追,不由有些犹豫,爷吩咐过,绝不可离开公主殿下的,方才那块招牌,他们已是慢了一步,此时若再离开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是万死难辞其咎的。 这一犹豫的功夫,那人更是没了踪影。 十六留下二十二在祁谙身边,还是追了上去。 “祁兄,你认识那人?”溪棹有些疑惑,那人走的太急,他都没看清他长得何般样貌,不过刚才救下祁兄的那功夫倒是极其俊俏。 祁谙平静了一下心绪,对溪棹勾唇轻笑,“不认识,只是想要感谢他。” 溪棹不疑有他,点点头,“那咱们走吧,清风楼上应该已经开宴了。” * 清风楼的二楼上,帘帐轻纱内,众公子小姐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戏台上歌姬拨弄着琴弦,吟唱着婉转绵长的小曲儿。 “听闻溪家公子前些日子被土匪绑了,可是真的?”悠扬的曲调中,有人聊起了近几日在泉州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 “自然是真的。”一白面书生摇着手中的折扇,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前些日子,溪家为了这事儿闹得人仰马翻,溪家二夫人更是为了这个宝贝独子,寻死觅活的。” “可是我昨日还见到溪家公子了,若被土匪绑了,岂会如此轻易完好无损的回来?岳公子莫不是听岔了?”昨日他见那溪家公子红光满面的,哪里像是刚刚被土匪绑过的模样,不由对这几日城中所传之事生了些疑惑。 “是啊,这城外兵荒马乱的,这山上的土匪又是不要命的,落在土匪手里哪还有生还的可能,你莫不是听错了吧?”有人附和。 屋内一众人不由纷纷点头,这泉州外盘踞在蒲兰山上的那些土匪,泉州无人不晓,只要被他们盯上的,没有一人能活着回来。 “呵。”岳翎泽嗤笑一声,“这土匪本来是要撕票的,但是这溪家大公子却遇到了路见不平之人,把他给救了下来,他那救命恩人此时就住在溪府上呢。”岳翎泽语气中颇有些不甘心。 这溪家乃是泉州首富,泉州虽临边境,但却并非边境腹地,且属于边境处最大的州府,是边境的交易中心,前些年边境战局平稳之时,与外邦的交易全都在此进行,泉州一些商人因此发了大财,而这个溪家便是其中翘楚,一跃成为了泉州首富。 而岳家也是做生意的,但岳家却没有溪家的气运,这些年一直被溪家压了一头,心中自然是怀有些不忿的。 “这些事情岑小姐应该是最清楚的吧。”岳翎泽突然转眸看向了坐在角落里一直默然不语的女子。 众人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这春日宴的主人翁。 那女子身着桃红色广袖长裙,面容白皙,虽说不上倾国倾城貌,但一双媚眼流转间尽是风情,只一个眼神,便能让这些定力不足的公子哥们为之心绪波动。 岑香月是泉州知府家的千金小姐,泉州这个地方,是大渝边境最大的州府,天高皇帝远,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泉州知府可以说是这个地界的土皇帝了,泉州有任何风吹草动,这知府家的小姐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再加之,知府家的小姐与泉州首富溪家的公子之间有婚约已不是秘密,溪家的事情岑小姐更是较旁人知道的更清楚些。 她靠在贵妃榻上,手指挑着桌案上的香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柔柔弱弱,“这溪家公子没什么本事,但运气却是颇佳。”明明是讽刺的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硬生生少了三分气势,仿佛只是闲话家常。 见她这般说,大家也是明了,这溪家公子被绑架的事情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他确实被绑了,却又被人救了。 岳翎泽看了一眼岑香月,执起桌上的杯盏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这溪棹确实运气颇佳,让人不得不嫉妒。 溪家本有两房老爷,大老爷乃是嫡长子,溪家老太爷去世后,便继承了溪家的家财。 溪家大老爷为人乐善好施,是泉州有名的大善人,可是后来他的长子因病过世,女儿又音讯全无,大老爷悲痛交加,生意便撂下了,从而被溪家二老爷接手,这位二老爷年轻时偷鸡摸狗,是泉州有名的浪荡子,接手了生意后,这生意便再也没有回到过大老爷手中,这二老爷便成了溪家的掌舵人,而二老爷膝下唯一的儿子溪棹便也自然而然的成了溪家未来的继承人。 若放在以前,就凭溪棹的身份哪配得上泉州知府的千金,然而世事就是如此,老天爷若是眷顾一个人了,便要他事事顺心如意。 岑香月似是察觉到了一个热切的眼神,却只做没看见,望着台上吟唱的歌姬,招招手,让小丫鬟打赏了二两银子。 岳翎泽垂眸,握紧了手中的杯盏。 祁谙偏头看向溪棹,扬扬眉,“你不生气?” 溪棹嗤笑一声,“这些闲言闲语我这些年听得多了,若是都生气,那还不得气死。” 祁谙赞许的点头,这人倒是洒脱的很。 3.第 3 章 -- “溪家公子来了。”清风楼下小厮高喊一声,“溪公子快请进,大家都等候多时了。”这泉州的公子小姐来来回回不过这些人,每年都在清风楼上相聚,为的不是彼此之间多么深厚的情谊,不过是争一口气罢了。 众人听到小厮的喊声,都望向了楼梯处,他们平日里经常见这位喜好吃喝玩乐的溪家公子,可是从土匪手中虎口脱险的溪家公子,他们倒是第一次见。 只见那一身华服的俊朗公子摇着折扇自楼梯口处走出,这溪家公子虽不说多么俊美异常,但也相貌堂堂,风度翩翩,是个让人见之会多看一眼的相貌。 溪棹扬眉一笑,挥挥手,“好久不见,让大家记挂了。” 众人脸上或青或白,不知这是真心实意,还是方才听到了他们说的话,故意讽刺他们。 溪棹倒也不解释,只微微侧身,将身后的人让了出来。 祁谙缓步走上来,小脸上带着一贯温和的笑意。 一身素白的衣袍,在三月的晨光下,不染纤尘,噙着隐隐笑意的面庞,俊秀貌美,有些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犹带一丝睡意,慵懒中泛着些桃花相,眼神所到之处,竟让人心中生了些异样的情绪。 岑香月眉头几不可见的轻皱一下,这人是生的极好的,眉眼极是漂亮,乍一看,以为是个漂亮姑娘,可是再多看一眼,便又心生疑惑,他一身男装,眉眼间又有些掩饰不住的英气,到让人拿不定主意了。 在大渝,男风虽不登大雅之堂,可是却也是不在少数的,那些长得秀雅的小倌也是常见的,所以对这个人,大家便有些吃不准,他到底是个女子还是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子呢? 祁谙的视线在一众人脸上扫过,准确的停留在了岑香月身上,对她微微颔首。 溪棹顺着祁谙的视线看过去,喉间溢出一声轻哼,似是有些不满。 岑香月靠在贵妃榻上,摆弄着手指上的丹寇,站在溪棹身边的人比他矮了整整一头,身形瘦小,细看之下,这人五官精致,眉眼清秀,即便不笑时眼睛也弯弯的,干净清澈。 众人的视线比之岑香月要明目张胆的多,大咧咧的打量着祁谙,开口询问,“溪兄,这位公子是何人?” 被土匪绑票说起来并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还是溪家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放在旁人身上,怕是难以启齿的,但是溪棹则不同,对于被人绑票倒像是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似的,语气中满是炫耀,“这位是本公子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本公子怕是早已被土匪给害死了。” 想到那日的凶险,还有从天而降的这俊雅小公子,溪棹心中是真的存了感激之心的。 “溪公子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祁谙转身,面对那些众人拱手行礼,“在下祁谙,见过各位公子,小姐。” 祁谙起身间对岑香月再次拱了拱手,“今日不请自来参加岑小姐的春日宴,多有打扰,还望海涵。” 岑香月略略抬眸,上下打量一番,她身形娇小,声音也未加掩饰,清脆中带着三分懒散,无疑是个女儿身,可是她既以男装示人,岑香月自然也不会点破,微微颔首,“无妨,不过我见公子面生的很,怕不是本地人吧?” 随从将椅子放在祁谙身后,铺了一张毛皮毯子在上面,祁谙坐下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才缓缓启口,“在下安绥人士,家中做些粮食生意,此来泉州是为收粮而来。” 这番做派让众人眯了眯眼睛,这人气派倒是大得很。 “安绥人士?收粮?”岳翎泽眼眸微眯,安绥地处边境,那里常年战乱,已少有人居住,周边城镇的粮食便可供应,何须大老远的跑到泉州来收粮,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起来像是还没及笄的模样。 似是看穿了岳翎泽的想法,祁谙开口,“安绥这些时日正在闹饥荒,从泉州购入粮食运回安绥贩卖,自然稳赚不赔。” 在座的公子小姐很多人心思单纯,并未接触过生意之事,对祁谙所言并无怀疑,也不感兴趣。 可是也有心思细腻之人,祁谙的话一听便有破绽。 她虽一身素布衣衫,看起来平淡无奇,可是那身上的布料却是极其名贵的。 那布料别说普通人家了,就是首富溪家怕是也没有几匹吧。 穷乡僻壤的安绥,怎会有如此富饶的人家? “大家也听到了,祁公子乃是做粮食生意的,家中有存粮的尽可到溪府来,祁兄高价收购。”溪棹大嗓门的对在座众人说道。 “高价收购是何价格?”泉州的百姓不缺粮,这几年粮食的价格一直很稳定,没有大的波动,听闻此言,有些人便动了心思。 “高于市价三成。”祁谙接话,顺手扔了一锭金子给台上的歌姬,拍手,“唱得好。” 一出手便是一锭金子,让在座众人不由眼前一亮,看来这位祁公子确实是个家境优渥的。 “祁公子此话可当真?”说话这人家中正好是做粮食生意的。 “自然当真。”不等祁谙说话,溪棹便接了话茬,瞪了那人一眼,“有我溪家作保,还会坑你不成?” 那人见溪棹动怒,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 “就是因为溪公子作保,大家才不敢信呢。” 柔柔弱弱的一句话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岑香月之口,她向来看不惯溪棹,对溪棹她嘴下从不留情。 “你……”溪棹气到语结。 祁谙眸子在岑香月身上停留了一下,岑香月似有察觉望向她,“我并无他意,祁公子莫要多想。” 祁谙面带笑容的摇摇头,“自然。” 祁谙出手大方,谈吐不俗,很快便与众人打成一片,众人的称呼也从祁公子,变成了祁兄。 熟识了以后,众人说话便也随便了许多,一时间便有人谈论起了蒲兰山上那些土匪劫了朝廷的粮草一事。 年前,祁王殿下率长乐军与玄蜀国大军交战,两军在临门关处胶着,这一对阵便是几个月。 就在上个月,军中粮草告急,朝廷就近从赣州拨粮,派遣兵将往临门关运送粮草,而这粮草却在路上被人劫走了,劫粮之处便是这泉州城外的蒲兰山。 因为此事,导致临门关之战草草收场,皇上震怒,限知府三月内破案。 溪棹恨恨的喝了一杯酒,“这些土匪千万不要落在本公子手上,不然本公子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竟然敢绑他,真是活腻了。 “溪公子这大话说的未免也太不让人信服了。”岑香月嗤笑一声。 溪棹顿时怒火滔天,一拍桌子,“岑香月,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岑香月向来看溪棹不顺眼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两人互相看不对眼,只要见了面,必然是要闹一场的,众人忙过来劝架。 祁谙讨厌这种吵吵闹闹的气氛,便趁着众人劝架之时,悄悄离去。 出了清风楼,马车已经在等着了,祁谙上了马车,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小公子在这些人面前如此大张旗鼓的行事,不怕露了行迹?”云莲有些猜不透祁谙的用意。 祁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上了一抹冷意,声音亦淡淡的,“古语有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敢对我长乐军动手,莫要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这粮是要送去给她家兄长的,她家兄长是谁,是她娇惯着的童养夫,岂能任人欺负。 云莲素来知道小公子聪慧,心思缜密,所以也并不多言。 马车往溪府行去,一人躬身上了马车,在车帘外轻声道,“小公子,属下无能,没能追上王爷。” 祁谙撅撅嘴,“罢了,咱们就在泉州等着吧。”以他的功夫,十六怎么可能追的上。 祁谙一连几日没有缓过来,与她朝夕相处的兄长竟然不认识她,把她当做路人一般连看都不看一眼? 那还是把她放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兄长吗? 祁谙一连几日萎靡不振,看起来怏怏的,她派去打探的随从回来说祁王已从临门关离开,只是人在哪里暂时不知道。 祁谙为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云莲见状,只能安抚,“小公子,也许是你瞧错人了呢?” 祁谙恨得咬牙切齿,“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云莲见自家公主这次是真的发了狠,也不敢再言语。 4.第 4 章 -- 祁谙待在溪府里生闷气,每日小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云莲看的眼皮直跳。 这一日知府千金岑香月下了帖子请祁谙饮茶,祁谙正烦闷着,便应了。 劫粮一事尚未查明,与这知府千金多多走动一番,兴许也能打探点儿消息。 自清晨起,便下起了毛毛细雨,祁谙撑了伞往溪府外行去。 本来她邀了溪棹同去,可溪棹听闻是岑香月的宴席,便撇嘴拒绝了。 岑香月看不上不学无术的首富之子,同样溪棹也瞧不上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知府千金。 对于岑香月,祁谙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也许是女人的直觉,这个柔柔弱弱的大家小姐并不似她表面这般温婉。 祁谙收了伞递给了一旁的随从,然后躬身进了马车。 马车内燃了一盆碳火,熏得这小小空间里暖烘烘的。 祁谙懒懒靠在坐榻上,美眸半眯着,纤弱的手无意识的把玩着腰封上的玉佩,这是她思考事情时惯有的动作。 云莲斟了一杯茶递给她,“这是年前爷特意差人送回来的茶叶,说是极难得的,小公子尝尝。” 祁谙本伸了手,闻言又缩了回去,扭过脸,“他的东西本公主才不喝。” 这是又闹脾气了,云莲已是见怪不怪,只摇头轻笑。 祁谙也早已习惯了云莲时不时调侃的笑,也不甚在意,抬手撩起车帘望向街市。 因着细雨蒙蒙,街市上人并不多,祁谙看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的放下了车帘,顺手端了茶盏放到嘴边抿了一口,入口微涩,“嗯?”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云莲随即递给她一杯清水,祁谙接过来,清水入喉,唇齿间顿时清香四溢,回味甘长。 “这茶……”祁谙有些爱不释手,不由再一次饮了一口茶,又饮了一口清水。 云莲含笑替祁谙又斟了一杯茶水,王爷特地写信告知饮茶的方法,说这茶有生津止渴,醒脑安神之效,小公子好饮茶,这是王爷特地为她寻的。 小公子聪慧,这些事情不说她也了然,只是有时小孩子心性,喜欢闹情绪。 云莲又拿了一块点心给祁谙,她们家小公子没什么爱好,就是爱吃爱睡,爱哭爱闹。 云莲不过只一想,下一刻便见祁谙眸子里噙上了泪水,嘴巴里还含着糕点,泪水就毫无征兆的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云莲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 祁谙一边吃一边委屈的哽咽,“云姐姐……”她一想起自家兄长竟然面对面都不认识她,她心中便委屈,那可是把她从小宠到大的人啊,怎么说不认识她便不认识了。 云莲见白瓷一样的小人儿哭的泪水涟涟,心中一片疼惜,“小公子,四年不见,小公子也已经不是四年前的模样了,爷认不出也是正常。” 祁谙一边哭一边大口咬着手中的糕点,含糊不清却依旧恶狠狠地道,“才不是正常呢,一点儿都不正常,当初他扔下我走了,现在又对面不相识,等我下次见到他,定要他……定要他……”祁谙定了半天,却不知想要他做什么。 云莲摸着她的头轻声叹了口气。 王爷一走便是四年,小公子不过是借机发发脾气而已,她又岂会不知王爷的无可奈何,沙场之上,由不得他。 当年王爷离开时是想要把小公子送回帝京的,可是小公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偏偏就不听爷的,自己在安绥住了下来。 带兵打仗最重要的便是心无旁骛,古往今来有多少兵将沦为了朝堂勾心斗角的牺牲品,边境距帝京千里之遥,若有什么事情,即便是天子也无能为力。 小公子向来想得多,有头脑,有她在,王爷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全然的交给她。 而他们的小公子也做到了,这些年军中大小事务,粮草马匹供给,事事她都亲力亲为,力求王爷在前线无后顾之忧。 “公子,清风楼到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马夫在外恭敬的喊道。 祁谙正哭得天昏地暗,听到马夫的声音,倏地收了声,掏出绢帕擦拭了脸上的泪水,又找出随身携带的桃花粉用丝绵往脸上扑了几下。 不过片刻,车帘被撩开,笑意吟吟的少年小公子躬身走了出来,霁月风光。 恰巧到达的岑香月也正好下马车,祁谙对她颔首轻笑,“岑小姐。”目光清明,丝毫看不出方才她还在马车内哭的稀里哗啦。 ****** 岑香月前来赴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对这个突然出现在泉州的女扮男装的人起了好奇心。 知己知彼方能筹谋万全。 二人相对落座,细雨绵绵,茶香袅袅。 祁谙端起面前的茶水放到鼻间嗅了嗅,眸中闪过一抹嫌弃。 “怎么,这茶水不合公子的口味?”芊芊玉手拂过杯盏,一抹茶香沁入鼻间,上等的明前龙井,是她特意从府中带出来的。 祁谙笑着摇头,“茶自然是好茶,只是不适合今日的我。” 云莲见她如是说,便挥手让随从从马车内将茶具送到二楼,放入茶叶,重新煮了一壶茶。 随着茶汤沸腾,茶叶的香味也随之散开,岑香月眉头微蹙,甘香之中略带苦涩,单凭这气味,便与这明前龙井无法相比。 岑香月不由对祁谙自己带来的茶水起了些好奇。 但是祁谙只自己执着杯盏轻辍,丝毫没有客气的对岑香月礼让一番,顿时,岑香月觉得自己手中这贵重的明前龙井索然无味。 雨下的有些大了,落在瓦楞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二人饮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看似闲话家常,温声软语,实则各怀心思,不动声色。 岑香月眉眼微垂,这个祁谙当真是神秘莫测,绝不可轻视。 远处传来马蹄的哒哒声,伴着细雨落入耳中。 许是下意识的,两人往楼下望去,十几匹俊马自雨中缓缓穿行。 玄色的铁甲,挺直的背脊,刚毅的面庞,那是大渝的长乐军。 几乎是同时,祁谙与岑香月起身,站在二楼看了下去。 而此时看到长乐军的百姓也顾不得下雨了,都围到了路旁,小声议论着。 即便下着雨,他们身上却未穿任何雨具,水珠落在身上,却不显狼狈,反倒有一种莫名的英武。 大渝的长乐军,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他们是大渝百姓心中的神。 当头那名少年年轻俊朗,面庞尚带几分稚嫩,却紧紧抿着双唇,一派严肃,祁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祁公子笑什么?”岑香月恰巧看到了祁谙的笑容,心中莫名一慌。 祁谙转眸看她,眉眼弯弯,“见到护卫我大渝百姓安乐的长乐军,难道不该笑吗?” 岑香月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恰在此时,小厮来报,“小姐,大人要您回府,有事要同您商议。” 祁谙自二楼望着岑香月的马车离去,缓缓收回视线,轻轻启口,“方才过去的可是沉染?” 云莲有些迟疑,“...应当是,几年不见,属下都有些不太敢认了,染公子黑了,壮了,脸也长开了,倒是越发好看了。” 祁谙敲打着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 ***** 是夜,云莲催促了几次要祁谙早些睡,祁谙却靠在榻上说不困。 云莲有些惊奇,她比小公子年长几岁,算是一起长大的,小公子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睡觉,平日里都是大家求着她不要睡,何曾自己说过不困。 祁谙摆手让云莲去休息,看了看天色,已是接近子时。 雨停后,空气中带着一股湿意,月光下的草木泛着莹润的光芒。 屋内早已熄了烛火,祁谙穿着白色的里衣,裹着狐毛大氅靠在榻上,一手撑着脑袋,难得的神思清明。 子时过后,窗棂处有了悉悉索索细微的声响。 祁谙懒懒的抬眸看了过去。 下一刻窗户被人打开,一人跳了进来。 常年习武,黑暗中也能视物,身为习武之人的警觉,来人第一时间看向了屋内的贵妃榻。 黑暗中,四目相对。 进到屋内的人显然没有料到她竟是醒着的,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呼吸也急促起来。 祁谙淡淡看着来人,一动不动,目光冷冽。 那人顿了半晌,终于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榻前,单膝跪地,仰眸看着榻上面无表情的女子,声音晦涩,“谙儿...” 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嗓音,带着些微的嘶哑,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下一刻,祁谙抬手,在他俊逸的面庞上滑过。 四道泛着血迹的指痕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5.第 5 章 ------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清浅,一个急促。 祁谙眼眶忍不住泛红,抽了抽鼻子。 下一刻榕桓握住她的手,放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黑眸灼灼的看着她,轻声道,“这边也挠一下。” “还是咬一口。”榕桓将另一只手也递到了她嘴边。 这是她小的时候,他哄她惯用的伎俩,祁谙无来由的有些气恼,翻过身去背对着他,头拱在了狐毛大氅内,闷闷的不出声。 沉默片刻,榕桓轻唤了一声,“谙儿?” 祁谙不说话,她恼他并不是无来由的恼,他带兵打仗情有可原,可是整整四年,不是没有机会回来看她一眼,可他偏偏学什么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才是祁谙心中真正恼怒他的缘由。 而且,那日他竟然对她视而不见!!!更甚者,他的王府内竟然还住了另一个女人。 祁谙久久未说话,榕桓无奈,只得站起来弯身将人裹在大氅里打横抱了起来。 小人儿头拱在毛毛里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榕桓将她放在床上,将大氅扯开,小人儿缩成一团,背对着他,依旧不言不语。 榕桓给她盖上被褥,然后大掌在她发上轻轻揉了揉,低哑着嗓子,“睡吧。” 床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榕桓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喉间溢出一声轻叹,“睡吧,我在这儿,哪里也不去。” 不知是困了,还是因着这句承诺,祁谙只觉睡意来袭,竟真的就这般睡了过去。 听到平稳的呼吸声,榕桓才勾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长腿曲起搭在了一旁的小几上,找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半靠在那里,眼睛半刻也未离床上的人儿。 年少时不懂事儿,不知什么是童养媳,所以皇上把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塞到他怀里,并告诉他以后这便是他的童养媳,让他带回家里养着时,他尚有些懵懂。 他并不懂这三个字所存在的意义,只是皇上告诉他,若他应了,便将小人儿带走,若不应,这一生便永无再见之日,于是毫不犹豫的,他便把人带走了。 本应是宫里被娇滴滴宠着的小公主,却跟着他颠沛流离,受尽苦楚。 榕桓按了按眉心,心里充满了愧疚。 睡着了的人儿翻了个身,白皙的小脸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 借着窗外的月光,榕桓细细的瞧着,她比四年前他走时瘦了不少,以前圆鼓鼓的小脸变得瘦削,脸上的轮廓显现了出来,眉眼弯弯,即便不笑时也感觉是笑吟吟的,褪去了以往的稚嫩,看起来倒是有了些小女人的妩媚。 祁谙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兄长握着长剑站在一片血污之中,周围一地尸首,他的脸上带着她从来没见过阴狠,她站在他身边,大声唤他,他却仿佛听不见一般毫无反应。 祁谙醒来时一头冷汗,猛地一下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有些脏兮兮的脸,下巴上满是胡茬,眼窝发黑,眸子深邃。 男人的脸上还有刚刚结痂的四道指痕。 “怎么了?”榕桓凑到床边,拿起绢帕给她擦拭脸上的汗水。 祁谙深深吸了几口气,从梦境中解脱出来,然后推开他的手,撩开被褥打算下床。 榕桓忙蹲下身拿起她的靴子给她穿鞋。 这些都是他以前做惯了的。 她尚在襁褓中便被他带回了王府,那年他不过十一岁,虽然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但能够亲手为她做的,他从不假手于人。 祁谙踢了踢脚,没有挣脱开他的手,便也由着他去了,只是心中嗤笑了一声,四年不见,他还当她是那个连鞋子都不会穿的小丫头吗? 榕桓握着她的白皙的脚,那小脚也就有他的一个手掌大,她人看起来长高了不少,但这脚较四年前倒是没什么变化。 祁谙穿好鞋,随手拿起横杆上的衣衫披在身上,胡乱穿好,便打开门跑了出去,然后用力甩上了门,将想要跟在她身后出来的人关在了里头。 榕桓摸摸鼻尖,却无可奈何。 小丫头打小心眼多,倔强,小时候就因为他不给她糖吃,曾经五天未同他讲话,这次他丢下她四年,算一算... 榕桓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祁谙出了房门便欢呼雀跃的往云莲的房间跑去,一边高喊着,“莲姐姐,莲姐姐...” 云莲正端着热水从回廊里往祁谙的卧房走过来,听到祁谙的声音忙快走了几步,“属下在这里,怎么了,小公子?” 祁谙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扯住她的衣襟,“莲姐姐,兄长回来了。”声音里的雀跃是无法掩饰的。 云莲见祁谙欢喜,自己也开心,点点头,“属下知道。”小公子的房间岂是说进就进的,若让人毫无声息的进了小公子的房间,他们怕是也没命了。 祁谙的小脸又突然皱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撅撅小嘴,有些别扭道,“可是他的脸被我挠花了,花花叔给的药膏你还收着吗?” 小公子经常不小心弄伤自己,为了以备不时之需,这些平日里常用的药膏云莲都是放在身上收着的。 云莲从衣袖里掏出檀木盒子,“给,小公子。” 祁谙却并没有接,背过身去,“你去...” 这是又别扭了,云莲无奈的摇头。 “祁兄,祁兄,你起来了吗?”院外传来溪棹独有的大嗓门。 呼唤间,溪棹已经转过垂花门走进了院中。 祁谙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从容不迫的整整衣衫,转身,面上带上一抹惯有的淡笑,“溪公子好早。” 溪棹大步走过来,“这些日子店铺里收了好些粮,今日我带你过去瞧瞧。” “好。”祁谙点头,她正好也有此意。 两人正说着,身后的房门被人打开,身材挺拔的青衫男子走了出来。 溪棹愣了,那男子走出来的房间正是祁谙的卧房。 虽然溪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是时间长了,祁谙是男是女他也不会傻到看不出,这一个大男人大清早的从她房里出来... 男子剑眉星目,脸上虽有些憔悴,但难掩其俊朗,周身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冷冽感。 脸上那明显的血痕又平添了几分妖冶与血气,竟然溪棹有些不敢直视。 溪棹挠挠头,他与祁谙认识时间不长,但也知道祁谙规矩特别多,她身边的那些随从没有一个是吃素的,要不然也不会从穷凶极恶的土匪手里把他给救出来了。 这样的家世,想来也是名门望族,这小姑娘的作风未免有些太... 仿佛是看出了溪棹心中的疑惑,祁谙云淡风轻的介绍,“这是家仆气死人,昨夜方到,搅扰溪公子,还请见谅。”气死他,气死他,就要气死他。 “不,不...”溪棹本能的摆手,“没什么搅扰不搅扰之说,既是祁兄的家仆,自然是要住在溪府的...”祁谙身边有许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随从,却都没有眼前这个这般与众不同,溪棹的直觉,这个男子对于祁谙来说是不同的。 被祁谙这一说,溪棹已经把方才的怪异感压下去了,也把方才‘为何这个男子是从祁谙房里出来的’疑惑给忘记了。 “这位仁兄叫祁思人,思人,思人,长相思,不相忘,想必给仁兄起名字的长辈定是重情之人。”溪棹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显摆自己的文采,平日里那些公子小姐都在背后里说他不读书,没有学识,那是他们没有眼光。 方才不过随口乱说的祁谙,“......” 刚刚上任的家仆祁思人,先前的祁王殿下迈步上前,站定在祁谙身侧,不动声色的拱手,“见过溪公子,还要多谢溪公子这些时日对我们家小公子的照料。” 6.第 6 章 -- 祁谙说收粮,并不是说着玩玩儿的,所以这些时日,收粮的事情都是在溪家的一个小商铺之内进行的。 祁谙给了银两,然后派了两个人过去盯着,自己这几日倒没怎么过去瞧。 祁谙要溪棹稍等片刻,自己回房梳洗一番,溪棹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然后眼看着祁思人跟在祁谙身后也进了房,心中方压下的怪异感再一次冒了出来。 话说回来,这祁思人一看便非等闲之辈,能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给自己当家仆,这祁兄也确实是个人物。 云莲将热水送进去,趁着祁谙洗漱的空档,云莲将手中的檀木盒子交给榕桓,“爷,这是小公子让属下给您的。”看爷脸上的伤痕,小公子这次是下了狠手,小公子毕竟是军营里长大的,也跟着爷学了些功夫,若放在平日里挠一下,也不至于出血,这一看便是下了故意为之。 榕桓看着手中的檀木盒子,略一思索,便收在了衣袖里,并没有上药。 云莲皱眉,“爷,这脸上的皮肤细嫩,弄不好就会留疤痕,还是现在抹一下吧。”小公子就是表面功夫,若真留了疤痕,到头来懊恼的还是小公子。 榕桓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现在起,我就是祁家的家仆...”榕桓顿了一下,才面无表情的继续道,“祁家家仆,祁思人,在外人面前,你莫要露了陷。” 粮草一事,事关重大,他此来寻谙儿是其一,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查清这粮草被劫一事。 这些年谙儿在安绥为他打点一切,从无纰漏,这一次能在谙儿手中出了这么大岔子,背后定是有人作梗。 这个泉州,不止谙儿,就连他,也是疏忽了。 边境之地向来多匪患,民众穷苦,而泉州这些年却安安稳稳,民众不说安居乐业,但是也安安稳稳,要说这泉州知府是个有能力的人,功绩斐然也说得过去,可据他所知,这泉州知府并非这样的人,所以这之间便有些说不通了。 他是将领,朝堂之事没兴趣,也不便参与,只偶尔跟皇上提了提,这些年皇上也派了几个钦差大人来查过,但是都没查出什么事情来,再加之泉州也没出什么事儿,泉州知府看起来本本分分的,更是无从查起了。 这次调粮一事,按理来说,离临门关最近的当属泉州,而非赣州。 事关重大,谙儿怕若是从泉州调粮会出什么岔子,所以才绕了一些远路,从赣州调粮,这些事情,谙儿写信告诉过他,为防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与谙儿想的是一样的,这泉州水太深,不得不防,所以这件事情便这么定了,只是没曾想,竟还是出了岔子。 而这岔子与泉州脱不了关系,因为劫粮之地蒲兰山属泉州地界。 祁谙梳洗完,便与榕桓一起随溪棹前往溪家铺子。 榕桓倒真的像是一个随从一般有模有样,祁谙不由撇了撇嘴。 从溪府给祁谙安排的院落到大门处,路过溪府的小花园,看到一人蹲在花坛里种花,溪棹大步走过去,皱着个眉头吼着,“溪栈秋,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做下人的事情吗?为什么不听?” 蹲着的人头也不抬,继续自己手中的活计。 溪棹有些发怒,将人一把拽了起来,将他手中的花苗扔的老远,“回屋读书去,别在这丢人。” 祁谙侧眸看过去,只见那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身体瘦弱,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病弱。 被溪棹叫做溪栈秋的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扔开他的手便要走。 “你去哪儿?”溪棹是动了怒的。 “捡花苗。”溪栈秋语气淡淡。 “你...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说过多少次,你是溪家的小公子,你只要好好读书便好...”溪棹又压低了嗓音,“你进京赴考的银两小叔都会给你,你不用担心银两的问题,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我爹的。” 溪栈秋闻言冷笑一声,推开他的手,“这些就不劳烦小叔费心了。” 溪棹与溪栈秋在一旁说的话声音虽不大,却也不小,祁谙与榕桓听了个清楚明白。 榕桓站在祁谙身边轻声问道,“这个溪栈秋是谁?” 本以为祁谙不会同他说话,但他却是料错了。 该生气是要生气的,只是有些事情兄长是要知道的,不至于遇事慌乱,“那是溪府大老爷的孙子,说的简单一些,就是溪家二老爷,也就是溪棹的爹占了溪家大老爷的家财,然后给了大老爷夫妇还有他们的小孙子一个破旧的小院落,了此残生。” 祁谙方到泉州时,有些不太明白岑香月对溪棹的态度,后来对溪家的事情了解的更多一些了后,对岑香月的想法也有了些感同身受,对这样的溪府,高傲如岑香月,倒也真是看不上的。 溪棹被溪栈秋气了个够呛,把祁谙都给忘了,气呼呼的往大门处走去。 祁谙与榕桓随后而行,路过溪栈秋身边,榕桓侧眸打量了他一番,溪栈秋感受到迫人的视线,抬眸看了一眼,继而面无表情的蹲下身继续栽种他的花苗。 祁谙忍不住扬扬眉,溪棹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只想着对人家好,可是却从没想过这大老爷一房在溪家过的有多如履薄冰,想来若这溪栈秋真的听溪棹的话回房读书,这大房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几人来到溪家的铺子,便看到门口排了长队,一些老百姓听说这里有人收粮,而且价格高,便带了家里的粮食前来贩卖。 溪棹还是忍不住感慨,“祁兄当真是财大气粗。”为了收粮,祁谙直接让人抬了一箱黄金放在溪家的铺子里,而且来者不拒。 祁谙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确实是想借着收粮一事做引子,看看能不能引出背后的人,但是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是微乎其微的,劫朝廷的粮,还是长乐军的粮,这背后之人断然不会如此不小心的。 只是这军中确实缺粮,趁着这个机会,也算是一举两得。 “溪公子,祁公子,好巧。”一人大步走过来。 说话的公子哥叫梁飞平,那日在清风楼上见过祁谙,那日祁谙说起收粮一事时,他便有些动心,他家在泉州做的便是粮食生意,这样的机会自然不想放弃,只是做生意这种事情,最忌讳的便是盲目。 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在溪家的铺子前观望这件事儿,这些时日下来,看祁谙的阵势,倒像是真打算做这门生意。 “祁兄,一起去酒楼喝一杯。”梁飞平说着便过来搂祁谙的肩膀。 手腕被人攥住然后甩了出去,梁飞平踉跄一下,差点儿摔倒在地,被眼疾手快的随从扶住才堪堪站稳。 “说话便说话,何须动手动脚。”站在祁谙身后的男子不悦道。 梁飞平也是家大势大,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脸色一变,便要开口斥责。 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脑袋凑过来,脸上是清粼粼的笑,“梁公子没事儿吧?家仆没见过世面,让梁公子受委屈了。” 笑吟吟的白净小脸,无害而亲和,梁飞平到了喉间的话硬生生的被堵了回去,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今日我做东,请梁兄饮酒,梁兄可赏脸?”祁谙发出邀约。 梁飞平站直身体,整了整衣衫,平复了一下心情,“怎能让祁兄请,自然是我请。” “好了,好了,客气什么。”溪棹打断两人的话,解围,“这思人兄也是护主心切,梁公子莫要放在心上,今日我请客,咱们去醉音楼,嘿嘿...”溪棹说到最后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梁飞平冷冷睨了一眼榕桓,没再说什么。 几人同往醉音楼去,跟在后面的榕桓扯住祁谙的衣袖,低声道,“谙儿...” 祁谙咬牙切齿,抬脚便对着他的小腿踹了过去,小声嘀咕,“自作主张。” 榕桓面不改色的拱手,“主子说的是。” 7.第 7 章 -- 清风楼与醉音楼是泉州有名的两大酒楼,相较于清风楼的高雅,醉音楼便有些世俗。 清风楼的歌姬卖艺不卖身,而醉音楼的歌姬,只要互相愿意,便可以共赴一番云雨。 也许会有人觉得这般说来,这醉音楼其实就是一个出卖皮肉的花楼,这便错了,这醉音楼还不同于平常的花楼,花楼里讲究的是有钱就好,但醉音楼不同,这里讲究的是你情我愿。 没人知道这醉音楼的老板到底是谁,但也从无人敢在这里闹过事儿,所以只要姑娘不乐意,你有再多的钱也无用武之地。 祁谙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不由有些好奇,转着小脑袋来回看着,美眸里带着新奇。 红纱帐,绿罗裙,琴声歌声伴着暧昧的脂粉香,祁谙嘴角勾起一抹慵懒的笑意,这地方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从楼梯上转眸看过去,便见一楼的包间半掩半闭,一双男女纠缠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 祁谙有些好奇的从栏杆上探头望下去,想要瞧得更加清楚一些。 脑袋上却突然被人敲了一记,然后自己的脑袋被人硬生生的给掰了回去。 低沉的带着些微怒气的嗓音,“不许乱看。”小丫头,从小便好奇心重,不学好。 祁谙倏地转头怒目瞪他,“你干嘛?” 榕桓按着她脑袋的手微微卸了力道,转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小公子,大家都等着呢。” 祁谙气呼呼,转身还想要往下看,榕桓顺手抄起从一旁路过的小厮手中托盘上的杯子扔了下去,那杯子不偏不倚正好顺着门缝进入了房内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缠绕在一起的两人被吓了一跳,男人从女人身上翻身下来,左右寻找,“谁,谁...” 自然没人应他,男人骂骂咧咧的关上了门。 这下没得看了,祁谙抬脚就踹了一下榕桓的小腿,榕桓依旧面不改色,顺手给她整了下衣衫,“乱了。” 祁谙气结。 梁飞平回身,正好看到二人之间的互动,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在包间内坐定,小厮上了酒菜,祁谙摆弄着手中的酒杯放到鼻间嗅了嗅,嫌弃的推了开。 “怎么,这酒不合祁兄口味?”梁飞平问道。 祁谙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这酒不适合今日的我。” 溪棹暗笑几声,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算是了解了祁谙一些,只要她不想做的,便是这套说辞。 梁飞平今日也不是来劝酒的,酒桌上的那套很显然是不能用在祁谙身上的,梁飞平今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祁谙谈。 梁飞平叫了几个姑娘进来弹奏小曲儿,这醉音楼里的姑娘自然是美艳芳华的,溪棹的眼睛全然盯在了姑娘身上,随着节拍敲打着桌面,神思早就飞远了。 梁飞平往祁谙身边坐了一个位置,这次他没敢放肆,他与祁谙之间还隔了一个位置。 “祁兄这次要收多少粮?”梁飞平看了一眼溪棹,见他沉迷在姑娘身上,才开口。 祁谙心中一动,手滑下桌子,摆弄着腰封上的玉佩,缓缓启口,“听梁公子的意思,是有粮要卖给我?” 梁飞平勾唇一笑,往后靠在椅背上,“祁兄也知我家中是做粮食生意的,怕就怕这肉多了,祁兄吃不下。”这几日祁谙可是真金白银的在买粮,确确实实高于市价三成,这怎能不让人动心。 祁谙侧眸倪他一眼,神情懒懒,“我只怕我想要多少,梁公子却给不起。” 梁飞平摸着下巴,神情若有所思。 “梁公子直说吧,你有多少,我要多少。”祁谙不跟他打哑谜,直接开门见山。 梁飞平静静看祁谙半晌,又看了一眼溪棹,压低了嗓音,“祁兄可知前些日子蒲兰山劫粮一事?” “略有耳闻。”祁谙抚着玉佩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那祁兄便可知最近风声有多紧,这种事情一出,泉州粮食商人人人自危,祁兄这些时日收粮也应当发现了,到你那里卖粮的都是些散户,平头百姓,而真正泉州的大商户却没有一人前来,现在谁也不想跟粮食扯上关系啊。” 祁谙眸子微眯,没有说话。 梁飞平又道,“不知祁兄可知道,昨日长乐军里来人了,现在正在府衙,祁王爷亲自派人来调查粮草被劫一事,皇上亲自委派的钦差大臣,不日也就抵达泉州,可见朝廷对这件事情有多重视。” “那梁公子是何意思?” 梁飞平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祁兄,我见你是真想做这粮食生意,所以我明人不说暗话,咱们都是商人,商人重利,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在这风口浪尖上,没人敢迎风而上,即便有人敢,也没有这么多的粮,所以四成,市价的基础上再加四成,如何?” “四成?”祁谙一手在桌上画着圈,斜斜看了一眼梁飞平,“梁公子好大的口气。” 梁飞平低笑几声,起身坐回自己原先的位子上,对隔壁房间努努嘴,“知府家的公子正在设宴款待祁王殿下派来调查此事的小将军。” 这话便是告诉祁谙,这是事关重大,放眼整个泉州,也就只有他梁家敢卖粮给他。 平常十斤八斤的粮食自然无所谓,可是恰逢朝廷粮草被劫,谁家拿得出这么多的粮食,不是把朝廷的视线往自己家引吗?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黑料,若被朝廷借机一查,可就得不偿失了。 “祁兄不妨好好考虑一下。”梁飞平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祁谙想了片刻,“好,容我回去细细思索一番,再给梁公子答复。” 站在祁谙身后的人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沉染不过才十三岁,还是个毛头小子,就学人家喝花酒。 榕桓再看看面前与梁飞平相谈甚欢的自家妹子,头有些痛,这俩小兔崽子,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溪棹终于从美色中解脱出来,很是兴奋,端起酒杯同梁飞平碰杯,“来来,梁兄,喝一杯。” 推杯交盏间,梁飞平便有些醉了,眼睛看向站在祁谙身后的人身上,眼眸迷离,“原来,祁兄好这口啊。”语气之中不乏暧昧。 祁谙在泉州待得时间长了,这些公子哥们对她的了解便也多了些,传来传去就都知道了,那个雌雄不辨的小公子其实是男扮女装,真真正正的女娇娥。 今日梁飞平见到这祁家相貌英俊的家仆,便有些起疑,又见他脸上那明显的指痕,那明明便是闺房之乐啊。 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如此开放,与自家的家仆之间有如此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大渝民风也算开放,家世显赫的女子有些小怪癖倒也是常见的。 榕桓的脸色有些难看,正待开口,却被人抢先了。 祁谙白皙的手指摸着碧玉的杯盏,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朱唇轻启,“梁公子过誉了。” 饶是祁谙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风月场上的事情她又怎么会懂,所以梁飞平说的话,她其实一个字也不懂,只是这些年与那些商贾高官打惯了交道,学会了不动声色。 再者,二叔经常教她,若是遇到实在不懂的事情时,千万不能露怯,最好的办法,便是装的高深莫测,云淡风轻,只要让旁人摸不着自己的命脉,便是赢了。 确实,梁飞平有些惊讶,有些吃不准祁谙话中的意思了。 榕桓抬手按了按眉心,有些无力。 而梁飞平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对祁谙挑眉一笑。 梁飞平高声唤来小厮,在他耳边低语几声,小厮便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带着两个身形伟岸,英武非凡的男子走了进来。 榕桓眸子募得眯了起来,周身散发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危险的气息。 即便祁谙不回头,也能察觉出自家兄长的怒意,无来由的打了个冷颤。 “奴家红药,见过公子。” “奴家白玉,见过公子。” 两人都是久经风月场的老手,自然一眼便看得出祁谙是女子之身,只是她既然身着男装,他们自然也不会当场揭穿。 祁谙眸子一亮,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两名男子,明明威武雄壮,却取了两个如此娇弱的名字,倒是奇了。 梁飞平见祁谙满意的声色,暗笑一声,摆手,“还不上前伺候祁公子。”这醉音楼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止有女色,还有男色。 “是。” 伺候她?祁谙怔了一下,伺候她什么? 祁谙眼看着两个男子端着酒盏向她走来,尚在迷蒙当中,便见两人被人一脚踹飞,高大的身体如断了线的纸鸢‘哐当’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嘴角沁出一丝血迹。 那墙是用木板做的隔断,哪承受得住两个高壮男子的体重,轰隆一声,倒塌在地。 坐在隔壁间的人被这声势吓了一跳,都看了过来。 坐在当中眉目如画的少年一抬眸便看到了黑着一张脸站在那里的男子,条件反射的将坐在他左右两边的两名女子推了出去,然后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祁谙先是被榕桓吓了一跳,又被那少年吓了一跳,漂亮的眼睛募得睁大,沉染这小兔崽子在做什么? “溪棹?飞平?”华服男子眉头微皱,站起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榕桓阴郁的眸子在那少年的脸上扫了一眼,少年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的别开眼睛,不敢去直视他的眸子。 榕桓转身直接攥住祁谙的手腕,冷冷道,“跟我回去。” 祁谙从未见过兄长发过如此大的火,怔愣间已经被他连拽带搂的带走了。 少年看到这个情形,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事儿有些大啊。 溪棹与梁飞平尚未来得及说话,祁谙等人已经没了踪影,溪棹见岑香月也在场,哼了一声,也甩袖走人。 这一番惊吓让让梁飞平的酒全醒了,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赔礼道歉。 “哥,那位白衣小公子就是我经常同你提起的祁谙,祁公子。”岑香月倒是镇定的很,不慌不忙的对自家哥哥介绍。 “她便是祁谙?”岑轩杰走到窗前看了下去,眸中染上一抹幽深。 8.第 8 章 -- 祁谙被榕桓拽出了醉音楼,短短的一段路内,祁谙的小脑袋里想了许多东西,包括方才的混乱,以及兄长为何会生气。 兄长此人,自她记事起便是个闷葫芦,几乎不怎么讲话,说的最多的便是,“不许挑食” “不许吃糖” “不许吹风” “不许玩水” ...... 诸如此类,全是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但无论祁谙怎么闹,怎么调皮,兄长却几乎从未生过气。 在祁谙的印象当中,兄长的脾气是很好的。 祁谙记忆当中兄长唯一一次生气是因为她在后花园的假山内睡着了,整个王府上下找了她整整一个晚上,却无果。 翌日,她从假山内的石洞里钻出来时,王府上下已经鸡飞狗跳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兄长发脾气。 红眉毛绿眼睛,脑袋顶上好像都冒烟了。 所有奴仆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那一次兄长罚她一天不许吃饭。 平日里兄长虽然总吓唬她,说她要是不听话就不许吃饭,但从来没有真的惩罚过她,可是那次却是真的。 她头一天晚上在石洞里睡着了,没用晚膳,翌日一天都没吃东西,最后饿到不行了,泪眼汪汪的哀求他,但他依旧铁石心肠,到底是没给她饭吃。 直到翌日早晨,饿的头晕眼花的她才吃上了香喷喷的早膳。 对那日的那顿早膳,祁谙记忆尤深,最后更是下定决心,此生负了所有,也不能负了自己的肚子。 那次的教训太过惨烈,以至于祁谙现在想起榕桓那日阴鸷冷冽的神情都……瑟瑟发抖。 出了醉音楼,转过街角,榕桓转身垂眸看她。 这是自昨夜见面以后,两人第一次如此清醒的青天白日面对面互相对视。 祁谙看着榕桓,脑中浮现出那日两人在街上榕桓对她视而不见的情景,眸中迸发出火花。 面对着那水汪汪的仿若无辜的眸子,不知为何,榕桓便松了扯着她手腕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榕桓的动作有些突兀,袖中的檀木盒子因着先前的动作顺着衣袖滑落在地。 祁谙眨眨眼,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檀木盒子,打开来放在鼻间嗅了嗅,然后直起身子,踮起脚尖,摸上榕桓的脸,“兄长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出血了,我来给兄长上药。” 祁谙说着打开檀木盒子,用手指挖了些药膏往榕桓脸上抹去。 微凉的触感,细嫩的肌肤,榕桓眸子紧紧盯着她,“被小猫挠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祁谙面不改色,“兄长日后千万不要招惹这么凶的猫,这次只是挠花了脸,下一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幸运了。” 祁谙将檀木盒子塞回榕桓手中,拍拍手,一脸轻松,“好了,回家吧。” 眼见着祁谙转身就想溜,榕桓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胳膊,“我还有话未说。” 祁谙咬咬唇,不回头,“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榕桓步子一迈,转到她身前,不容置喙道,“长乐,抬头看着我。” 祁谙是大渝皇朝的长公主,也是大渝朝唯一的公主,当今皇上一手创立长乐军,于是给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也起名‘长乐’。 ‘谙’字则是祁谙六岁时跟随榕桓出京,为求在外行走方便,皇后娘娘亲自赐字,寓意平安顺遂,只是那时祁谙已经懂事儿,不喜欢‘安’字,于是自己取了谐音风景旧曾谙的‘谙’字。 已经很久兄长不曾叫过她长乐了,而他叫她长乐,便意味着...严肃。 祁谙皱皱小眉,心不甘情不愿的抬眸看他,“干嘛?” 榕桓板正她歪着的头,深深的看着她,“这种地方不适合姑娘家,以后不许来,听到了吗?” 祁谙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不适合姑娘家,适合男子吗?比如说...” 祁谙紧紧盯着榕桓,“...兄长?” 祁谙倒是没觉得这个地方不适合姑娘家,反而觉得好玩的很,只是既然兄长不乐意她来,她不来就是,但是她不能来,兄长也不能来。 榕桓微微皱眉,小丫头打小心眼多,但是以前时他自认为还能把控她,四年不见,对现在的她,他倒是有些吃不准了,尤其是这双眼睛,褪去了稚嫩,里面更多的是狡黠与...风华... 倒让他有些陌生了。 榕桓也没有丝毫犹豫,“我自然也不会来。” “好。”祁谙点头,愉悦的抬手拍拍榕桓的肩膀,“大人不要骗小孩子呦。” 方才的陌生感顿时消散...榕桓忍不住勾起唇角。 “笑了便是不生气了。”祁谙眉眼弯弯,“以后不要无缘无故叫我长乐,我害怕...” 害怕?榕桓捏捏眉心,说的跟真的似的。 经过这一番闹腾,祁谙终于同榕桓说话了,榕桓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提之前的不愉快,他巴不得她就此忘记呢。 而对于祁谙来说,毕竟是四年的恩恩怨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且走且看吧,母后说过,做人不能太强硬,该柔软时还是要柔软一些的。 毕竟把柄如果一次消耗完,日后便不能拿来用了,得不偿失。 和好的两人沿着街市往溪府行去,三月过后,天气渐渐暖和,街市上摆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榕桓买了些小零嘴拿在手中,问祁谙,“想吃哪样儿?” 祁谙扫了一眼,瘪嘴,“哪个也不喜欢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榕桓怔了一下,以往她是最喜欢吃这些小零嘴的,每次都是自己嚷嚷着要吃,四年,果然变了许多。 祁谙没有看到榕桓脸上的表情变化,若有所思,“兄长,你说梁飞平家里的粮是哪里来的?”她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 榕桓想了想,捻起一块绿豆糕递到祁谙嘴边,祁谙想也没想便张嘴咬了一口。 榕桓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好养的。 “我想劫粮一事与梁家应无关系,他不过是想趁机捞一笔而已,至于家中的粮食,泉州向来没有太大的粮食需求,据我所知,梁家在别的州府也没有生意往来,所以家里有大量存粮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定是有了一个粮食来源。” “梁家许是没有关联,但与梁家做这个生意的那人就不知晓了。” “对。”祁谙将口中的糕点咽下,倒是挺好吃的,于是便转脸对榕桓张了张嘴,榕桓上道的又喂了她一口。 祁谙嘴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可是,梁家也不是傻子,这个风口浪尖上,若不是十分信任的人,他也不敢做这笔买卖吧。“ 榕桓点头,“现在猜测还为时过早,只能静观其变了。” 祁谙也点头,晃晃小脑袋,“是啊,现在想多了也无济于事。” 榕桓伸手给她擦去唇边的碎屑,轻声问道,“累了吗?累了便上马车。” 祁谙闻言抬手打了个哈欠,却依旧摇摇头,“不要,再走走。” 泉州依山傍水,湖边杨柳依依,湖面上画舫游船,不时传来悠远的琴箫之声。 榕桓见祁谙盯着游船出神,开口问道,“想要游湖?” 半天没听到祁谙说话,就在榕桓以为她不打算开口之时,祁谙突然转过身看向他,一脸疑惑,“兄长,为何姑娘家不能去醉音楼?”她对那里其实念念不忘。 榕桓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思索片刻,才选择了一个比较柔和的解释,“女子去到那里有损名声,日后不好嫁人的。” 有损名声?祁谙还是有些纳闷,“要名声有何用?我又不愁嫁人,父皇和母后都说我以后是要嫁给你的。” 祁谙边说边往马车上走去,她有些累了。 榕桓跟在她身后,“那你可想嫁给我?” 祁谙走到马车边,扶着榕桓的手进了马车,榕桓随后也躬身进了来。 祁谙懒散的靠在靠垫上,摇摇头,“不知道,感觉怪怪的。”小时候,她以为兄长便是兄长,是哥哥,是家人,可是父皇母后不止一次告诉她,兄长不止是兄长,还是她未来的相公,她不可只当他是兄长。 于是,便乱了,兄长不是兄长,若说是相公,便更怪了。 可是父皇也说了,若是兄长不不娶她,便打断兄长的腿... 兄长这腿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榕桓抬手在她发上揉了揉,柔声问道,“谙儿有心上人了?” 祁谙虽不懂风月,但却已经懂得男女之情,在榕桓面前也毫不扭捏的摇摇头,“没有。” 榕桓收回手,递给她一杯茶,“皇上与皇后的话,谙儿不需过多的考虑,谙儿想要嫁给谁便嫁给谁,无人可以强求,即便是天子也不可,明白吗?” “兄长此话可当真”祁谙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眸子亮晶晶,“圣旨也可以置之不理吗?” 榕桓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是谙儿想要的,兄长都会为你做到。” 9.第 9 章 -- 知府公子宴请长乐军小将军的宴席算是毁了,岑轩杰兄妹对沉染万分抱歉,不停地赔不是。 而沉染却一直板着脸一言不发,眉头紧蹙。 一行人回到知府衙门,知府早已从小厮的回禀中听闻此事,把岑轩杰大骂一顿,转而向沉染不住地告罪。 沉染在长乐军中不过是个小小的校尉,知府的官职要远远比他大的多,按理来说知府根本不用对这个毛头小子如此卑躬屈膝。 只是,这个毛头小子却背靠大树,地位尊贵,不能得罪。 沉染的父亲沉锦乃长乐军大将军,与当今圣上乃是生死兄弟,虽然他现在已经卸甲归田,但是皇上与他的关系却依旧亲密,据传言,沉染在皇上面前从来不唤他皇上,都是喊三叔。 放眼天下,有几个人能有这般殊荣? 而且皇上封了沉锦为永平王,这沉染在军中官职再小,却也是王府的世子啊,得罪不起,得罪不起。 沉染撩袍坐在椅子上,犹带青涩的脸上一片肃然。 知府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这小将军当真生气了。 而此时沉染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天边,该如何封住公主姐姐的嘴呢? 若是此事传到他爹耳朵中…… 沉染想到那血腥的画面,忍不了不住打了个哆嗦,简直惨不忍睹啊! “小将军?” “小将军?” ...... 知府连唤几声,沉染才堪堪回神,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走神,“明日,我便带兵去把蒲兰山上的土匪给剿了。” “剿了?”知府有些诧异,“这蒲兰山上的土匪盘踞多年,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想要剿灭他们谈何容易啊!”这些年他也不是没有过这个念头,可是边境之地本来就兵荒马乱的,土匪人数众多,又向来狡猾,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啊! “小将军此次前来,也不过带了几个随从,咱们的大军也不在,若是依靠泉州的兵……怕是……”知府有些尴尬,到这确实是实话,若是泉州的兵能把土匪剿灭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沉染摆摆手,“此事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你今日便把兵马点齐,明日寅时我便带兵出发前往蒲蒲兰山。” 沉染说完不待知府说话,便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知府衙门。 知府眉头紧皱,“这半大小子不过打了几天仗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就凭他还想剿灭土匪,真是痴人说梦。” “爹,也不能全然这么说,皇上限爹三月破案,可是这案子怎么破?这被劫的粮食从哪里寻回来?若是破不了,皇上怪罪下来,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知府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儿子说的这番话他岂能不知,只是此时又有什么办法呢? 岑轩杰倒是不急不缓,“可是现在祁王这里横插一脚,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咱不就有人推脱了吗,这是好事儿,爹现在应该是期盼着这毛头小子越搞越乱才对。” 知府闻言,一拍桌子,倒也真是这么回事,“月儿,你觉得可是这个理儿?”他这个女儿向来主意多。 岑香月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没说话? “妹妹?”岑轩杰唤了她一声,“爹同你讲话呢。” 岑香月有些茫然,“说什么了?” 岑轩杰又把刚才的分析说了一遍,岑香月听后点头赞同,“哥哥说的对,爹爹听哥哥的便好,咱们这是以不变应万变。” 知府这才点了点头,一颗心稍稍安稳了些。 **** 沉染出了巡抚衙门,随意溜达着,在街上转了几圈,吃了一碗豆腐花,听了个小曲儿,在乞丐堆里洒了一圈铜板,直到黄昏才闪身进了一个小巷,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木门前。 没有敲门,直接从墙头上翻了进去,还未落地,角落里突然冲出一个黑影,脆生生的喝道,“沉染。” 沉染未料到有人,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单膝跪地。 堂堂长乐军小将军,有些狼狈... 沉染抬眸对上一个染笑的眸子,不由捂着胸口喘粗气,“公主姐姐,你吓死我了。” 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了,叫我二哥,不许叫公主姐姐。” 沉染从地上爬起来,小声嘀咕,“明明我才是二哥,人家排行哪有男女混在一起排的...”当今皇上有两位义兄,榕桓的爹排行老大,沉染的爹排行老二,皇上排老三,下一辈的孩子们便也按照长幼论资排辈,只是四个孩子当中,只有祁谙一个女子,唤她一声姐姐便也就好了,可她偏偏要挤进来,把他这原本的老二挤了下去,成了老三,把太子的老三也挤了下去,成了老四... “你说什么?”祁谙怒目看他。 沉染忙举手求饶,“二哥好。” “乖,三弟。”祁谙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脸,“三弟又黑了。” 沉染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二哥越发-漂亮了。” 暗处传来轻微的隐忍不住的笑声,沉染募得转眸瞪了一眼没有人的方向,恶狠狠,“不许笑。” “你们俩进来。”榕桓站在门前看着两人闹腾,不由眉头微蹙。 两人对视一眼,吐吐舌,往榕桓走去。 路过榕桓身边时,沉染走的飞快,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却还是没有逃脱。 “就凭谙儿的武功,你竟然没有发现她藏在墙下,这些日子是不是又把武艺荒废了?”榕桓淡淡开口。 “冤枉啊,桓哥哥...”沉染一脸憋屈,“公...二哥她故意屏气,我又不是神仙...”而且公主姐姐的功夫也不是他说的那么差好吧,公主姐姐功夫是他亲自教出来的,他能不知道? 而且那其中还夹杂了自家老爹,还有皇上的混杂体,还有那些长乐军将士,闲来无事便教她几招,公主姐姐的功夫可谓是集天下之大成啊。 若放在旁人身上,那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啊。 当然因为公主姐姐比较懒,经常偷偷跑去睡觉,所以没能成为天下第一,但是她的功夫也绝不是桓哥哥口中那么差的。 “兄长,我觉得你在看不起我。”祁谙突然回身,正好站在榕桓身前,踮脚怒瞪着他的眼睛,“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榕桓看她半天,突然勾了勾唇。 祁谙霎时呆了。 榕桓没有回答她,而是从她身边经过走到屋内坐了下,看着沉染淡然开口,“说说今日的事儿,你才多大,就学人家喝花酒。” “我冤枉啊,桓哥哥,是他们定要拉着我去,我推脱不了,再者,本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那些庸脂俗粉我怎么可能瞧得上...” 榕桓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沉染舌头打了个结,有些讪讪,“我其实就是对那种地方有些好奇,但是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干,我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沉染说了什么祁谙都没有听到,满脑子只有方才榕桓昙花一现的勾唇一笑。 祁谙咬着唇笑吟吟,眸子中波光潋滟,原来兄长笑起来这么勾人啊,以前怎么没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呢? 祁谙转身便向榕桓走去,双手背在身后,眸子紧紧盯着他,小脸上美滋滋。 沉染还在费尽心思的解释今日的‘桃花缘’,但见榕桓波澜不惊的样子,有些无力,好像是越描越黑了。 在榕桓忍不住看了她好几次之后,祁谙才把自己黏在他身上的眼睛转开,转而托着腮看向焦急的沉染,小狐狸似是的笑,“我好久未见二叔了,不知此时给二叔写封信,二叔会在几日内赶过来,你说呢,小染子?” 沉染倏地闭了嘴,桓哥哥嘴巴还是很紧的,真正唯恐天下不乱的是公主姐姐,只要把她哄好了,便天下太平了。 哄公主姐姐其实也不难。 沉染凑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画本递给她,一脸谄媚的笑容,“公主姐姐,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及笄礼。” “太子?”祁谙眸子一亮,“你见过允之了?” 沉染点头,“前几个月,我去桂南坡布防,正好碰到太子殿下随花叔采药经过那里,允之便把这画本交给我,让我回安绥时送给公主姐姐做贺礼。” 祁谙沉浸在喜悦之中,也顾不得沉染的称呼了,她有很久没有见到允之了。 “这是什么?”祁谙翻看着那画本。 “这是这几年太子游历所经之地,他说公主姐姐喜欢新鲜,便把遇到的好看的景色,奇异的花草,还有好玩的趣事都画了下来,让公主姐姐闲暇时消磨时间。” 那画本里的墨色山水,奇异的花草鱼虫,栩栩如生,让祁谙爱不释手。 沉染陪着笑脸,“如何,还是我念着公主姐姐,是不是?” 祁谙合上画本小心翼翼的塞进榕桓怀里收好,才转眸看向沉染,伸手,“那你送给我的及笄礼呢?” 沉染嘿嘿笑,对祁谙眨了一下眼,“公主姐姐,我又不傻。”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纯金的雕花匕首,炫耀,“怎么样,公主姐姐,有没有闪瞎眼?” 祁谙接过去,抽出匕首,那匕首在黄昏的日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轻轻一挥,那木头桌子便被切掉了一个角。 祁谙眼中染上一抹笑意,“当真是个好玩意儿。” “那是。”沉染得意洋洋,“这可是我找军中最好的铁匠亲自给你打的,难得的玄铁啊,我自己都没有。”说到最后,沉染有些悲愤。 祁谙可不理会他,美滋滋的将那匕首插在自己的靴筒处,拍了拍,就着弯腰的这个姿势仰眸看向榕桓,“兄长,怎么样?” 榕桓垂眸看着她笑嘻嘻的小脸,点点头。 祁谙却突然变了脸,质问道,“兄长,你的礼物呢?”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榕桓怔了一下,一时间竟是没接上下一句。 祁谙就保持着这个高难度的弯腰仰头的动作与自家兄长对视着,平静无波。 上一刻谈笑风生,下一刻安静如斯。 沉染本能的咽了一口唾沫,完了,他好像又惹祸了。 “那什么...”沉染弱弱的开口,拯救他的桓哥哥,“我今日来是要谈正经事儿的,你们之间的事儿能不能往后缓缓再解决?” 无人应答。 沉染摸摸头,又道,“我已经告诉知府,我明日便会带兵去把蒲兰山上那伙土匪给剿了...” 依旧无人应答。 “知府的表现倒是没什么异常...” 万籁俱静。 沉染觉得自己是时候走了,于是蹭着墙角往外走。 祁谙却突然起身,沉染一下子不敢动了。 祁谙弯身拍拍榕桓的肩膀,眼睛弯弯,笑眯眯,“本公主不过开玩笑,兄长不必放在心上。” 祁谙转身走到沉染面前,抬手... 沉染吓得后退一步,面色有些惊恐。 祁谙瞪他一眼,用力拍下去,声音温柔的如三月的春风,和煦温暖,“沉招妹,明日一切小心。” 沉染顿时跳了脚,撕心裂肺的大吼,“我不叫沉招妹,我不叫沉招妹,我不叫沉招妹...” 祁谙踮起脚尖,摸摸他的头,“乖,招妹,二哥祝你马到成功。” 沉染怒火冲天,“我不叫沉招妹。” 祁谙打开房门,“招妹,慢走不送。” “我不叫招妹...”沉染突然委屈起来,都是他那个不靠谱的爹,为了生闺女,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招妹,还是三叔看不过去了,钦赐‘染’字。 可是沉招妹这个名字怕是这一辈子都过不去了。 沉染泪眼汪汪的看着榕桓,“桓哥哥,你管管她?” 榕桓撩袍起身,神色淡淡,薄唇轻启,“要不你管?” 沉染悲愤的离去,世道艰险,人心凉薄啊! 10.第 10 章 -- 虽与兄长相见不过十几个时辰,但是兄长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一言难尽,罄竹难书。 祁谙一言不发的上了马车,榕桓跟上去,祁谙告诉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心平气和,但似乎并不管用... 即便在沉染身上发泄了许多,还是依旧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不由瞪了他一眼,她还是不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了?竟然连个及笄贺礼都没有,连沉染都比不上。 榕桓却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坐在她身边,摸摸她的头,“困了吧,睡一会儿。”她向来贪睡,今日又走了这么多路,早该累了。 祁谙倒是真的累了,轻哼一声,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有多久没有靠过兄长的肩膀了?祁谙都不愿去回想那些日子,小时候多开心啊,兄长走到哪里都带着她,听王府里的下人嬷嬷们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兄长把她放在篮子里,走到哪里拎到哪里,有时候还会拎着篮子去上朝,可是现在呢?她想见他一面都这么难。 祁谙舒服的喟叹一声,半睡半醒之间双手还上了榕桓的胳膊,哼哼唧唧,“兄长...” 榕桓看着毫无心机靠着自己的小人儿,心中一片柔软,不由便想起了她小时候时喜欢赖着他的模样,人小鬼大,他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谁也骗不了她,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榕桓揉揉她的头发,他的小丫头啊,终于长大了。 普通不过的平顶马车在溪府侧门处停下,榕桓抱着熟睡的人下了马车。 榕桓本想等她醒了再进府,但是想到她睡觉向来不论时辰,在马车上睡又容易着凉,便用大氅将她裹好抱下了马车。 天已经黑了下来,小小的月牙挂在天边,草木扶疏,还有似有若无的花香。 祁谙小小的哼唧了一声,往榕桓怀里缩了缩,胡乱的伸手扯着大氅遮在了脸上。 榕桓不由摇头,宠溺道,“小懒虫。” “你才是小懒虫呢。”祁谙从大氅里露出小脑袋,睡眼惺忪。 榕桓愣了一下,把闹腾的人往上抱了抱,“怎么醒了?” 祁谙抬手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初醒的慵懒,“听到有人背后里说我坏话,自然要醒过来瞧瞧了,看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人这么不知好歹。” 有多久没有听到她这般撒娇了,榕桓轻轻舒了一口气,四年啊,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每天对着那万丈群山,一望无际的荒野,便异常思念那个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停的小丫头。 “兄长...” 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祁谙的话,一个高瘦的人影从竹林的小道上走了出来,那人显然也没料到竟然会碰到人,脚下步子不由顿了一下。 祁谙窝在榕桓怀里,探头看了一眼,是溪栈秋。 溪栈秋一如白日里那般冷淡,只看了二人一眼,便目不斜视的从二人身边走过,往后院的院子里去了。 祁谙搂住榕桓的脖子直起身趴在他的肩膀上往后瞧了瞧,“同样是溪家人,这溪棹与溪栈秋倒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榕桓眉头微皱,微微侧身往溪栈秋离去的地方看了一眼。 祁谙察觉到他的动作,“怎么了?” 榕桓摇摇头,复又迈步。 祁谙拽着他的衣襟,嘴角噙着小狐狸似的笑,悠悠然,“兄长,你当真没有给我准备及笄的礼物?” 她白净的小脸在月光下泛着红润,眼睛一闪一闪的,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让榕桓有一刻的晃神。 这样的她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不是记忆中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儿,而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小女人。 “兄长?”祁谙小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顺手便扯住了他的耳朵晃了两下,娇嫩嫩的嗓音,“兄长?” 榕桓回神,尽力压下急促的呼吸,“嗯?” 祁谙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眼睛里闪着灵动的光芒,“兄长,若是你真的没有准备礼物,若不然你就为我做一件事儿,权当抵消了可好?” 先不说他到底有没有准备礼物,此时的祁王爷对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想让他做什么倒是起了好奇心,不由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祁谙所居住的院落,榕桓直接把她抱进了房间,云莲瞧见两人回来,忙去让下人准备热水。 榕桓将祁谙放在床上,蹲下身与她对视,祁谙双手撑在他肩膀上,笑眯眯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兄长,不若你给我笑一个?”祁谙说着,本能的抬手挑了一下榕桓的下巴。 榕桓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烛光昏暗,祁谙看不清自家兄长红若云霞的脸,只开开心心的等着他露出白日里那勾人心神的笑意,却不料,自家兄长抬手便敲了她脑袋一记,“哪里学的这轻佻的动作?” 祁谙捂着脑袋,怒瞪着他,榕桓已经站起身背着她舒了一口气。 祁谙在他身后挥了挥拳头,他还欠她许多事儿,等劫粮一事告一段落,她一件一件跟他算。 云莲端着热水进来,“小公子,要不要现在洗漱。” 祁谙点头,刚想下床,榕桓已经先她一步走过去,动作娴熟的将绢布浸湿,拧了个半干然后回身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仰头。” 这些都是榕桓以前每日都要做的,也是这几年他日思夜想想要为她做的,这对于他而言是习惯,是必然。 可是对于祁谙便不同了,没有兄长在身边,她已经学会了自己洗脸,此时榕桓的动作倒是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而榕桓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是那个只到他腰间的小丫头了,这么做似乎是有些不妥。 不待榕桓多想,祁谙已经闭上眼睛仰起脸,嘴里还嘀咕着,“你轻点儿,我现在的皮肤可娇嫩了,可当不起莽夫的力道。” 榕桓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尖,“说谁莽夫呢?” 祁谙忍不住笑出声。 帮她擦好脸,云莲端来洗脚水,榕桓蹲下身,为她脱了鞋袜,正待要把她的脚放到盆里时,祁谙却突然猛地把脚缩了回去,双臂抱膝坐在床沿上,白皙的脚掩在裙裾里,若隐若现。 “怎么了?”榕桓看着空落落的手,有些不解。 祁谙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母后说了,除了我相公,旁的男子不能碰我的脚。” 榕桓一怔,顿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云莲轻笑,“小公子,爷就是你未来的相公呀,皇上不是说了,等回京就为你们办婚事嘛,再者,从小到大,都是爷这么照顾你的,没关系的。” “有关系。”祁谙忙摆手,“怎么没有关系,我和兄长说好了,我以后是可以选择嫁给旁人的。” “是不是,兄长?”祁谙看向榕桓。 榕桓垂在身侧的手募得一紧,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11.第 11 章 -- 祁谙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祁谙坐起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四处看了看,开口询问,“云姐姐,兄长呢?” 昨夜他在这里哄她睡觉,后来她睡着了,便不知道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有兄长在身边,睡觉都特别香,祁谙觉得此时神清气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云莲拿着衣衫走过来,调侃,“难为小公子还记得爷。” 云莲语气中的意思不可谓不明显,祁谙撑着下巴,对云莲眨眨眼,“云姐姐,你这是向着兄长说话吗?” 云莲摇头失笑,走上前为她穿衣衫,“爷说不放心染公子,等小公子睡着后便离开了。” 祁谙懒懒的张着手任由云莲为她穿着衣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泉州这浑水太深,自然要小心一些的。 “对了,今日一大早知府公子便来拜访,想要邀请小公子一同游湖,当时小公子还未起,那岑公子便说他在水月湖等着,一直等到小公子去为止,小公子要赴约吗?” 祁谙整好衣衫,接过云莲手中的绢布擦了擦脸,有些疑惑,“知府公子?” “对。”云莲点头,见祁谙毫无记忆的样子,解释道,“属下问过昨日同小公子出去的暗卫,应是昨日在醉音楼宴请染公子的人。” “哦。”祁谙有了些印象,只不过昨日的事情太过凌乱,她倒是记不起那男子长什么模样了,她与他认识吗?为何要约她游湖? “那小公子要去赴约吗?” 祁谙握着腰间的玉佩上,嘴角勾起一抹笑,“为什么不呢?” 等祁谙梳洗完毕,用过相当于午膳的早膳后,已是快要晌午了。 从溪府到水月湖,用了一个多时辰,到达水月湖时已是午后,而正如岑轩杰所下的保证,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湖边的凉亭里,微风徐徐,岑轩杰白衣飘飘,姿态优雅的端着茶盏,没有因为等待而有一丝一毫的不耐。 祁谙自马车内看到湖边的男子,挑挑眉,“他倒是好耐性。 看到祁谙的马车,岑轩杰撩袍起身,走到马车旁,嘴角上扬,笃定的语气,“我就知道祁小姐会来赴约。” 车夫掀开车帘,云莲率先下了马车,正待转身去扶祁谙,已经有人先她一步伸了手,微微弯身,温润儒雅,“小姐,请。” 祁谙躬身出了马车,看到岑轩杰,上下打量他一番,倒是有了些印象。 祁谙脸上挂着她一贯清浅的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昨日家仆鲁莽,破坏了岑公子的宴席,还望见谅。” 昨日见她,不过惊鸿一瞥,尚未看的太清,今日这般明亮的光芒下,那张小脸素净白皙,未施脂粉,不点而朱的双唇,细长而弯弯的眉眼,岑轩杰心下有些激动,这可不是惊艳二字可以涵盖的,这可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啊。 岑轩杰收敛心神拱手,“无妨,所谓不打不相识,这是缘分。” 岑轩杰正打算再一次伸手,却见眼前一身男装的小人儿已经轻盈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不由有些遗憾的将伸出的手收了回去。 两人并肩而行,岑轩杰为祁谙介绍这水月湖的风光,语气中不无炫耀,“这每日来水月湖游玩的人络绎不绝,而今日我特地让人封了湖,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祁小姐可满意?” 祁谙四处看了一眼,除了两人带的随从,倒是真的一个旁人都没有。 水光潋滟晴方好,潭面无风镜未磨,杨柳满长堤,花明路不迷,这湖光水色让人熏熏欲醉。 两人同着白衫,相携而行,在这画卷一般的山水之中,倒是赏心悦目。 “我与岑公子好似并不认识,不知岑公子今日约我出来有何事?”祁谙偏头看他。 岑轩杰打开折扇摇着,“家妹时常在耳边提起祁小姐,说小姐天人之姿,我对小姐早已神往已久,昨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以等不及想要与小姐认识认识。” 祁谙突然在湖边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这岑轩杰,与他对视着,这岑轩杰外形俊秀,又穿一身白衣显得温润儒雅,说起话来风度翩翩,眼眸里带着一丝洒脱与纯真。 祁谙突然叹口气摇摇头,这人应当只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若不是掩饰太好,便真的是个没脑子的人,按她看人的眼光来说,他是个城府极深,擅长谋略的人,几乎是没什么可能的,比之岑香月,他简直是太无趣了。 祁谙突然就失了兴趣。 “祁小姐?”岑轩杰突然拽住了她的手,“咱们上船游湖吧。” 岑轩杰的动作太快,又出乎意料,祁谙的手被他抓了个正着。 祁谙面上表情不变,手腕用巧劲一个翻转,便从他手中抽出了手,依旧笑吟吟,“好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岑轩杰还未反应过来,刚刚抓着的手便被抽走了,不觉愣了一下,他也是个会武功的,怎么被她如此轻易的便挣脱了呢? 应当只是巧合,只是巧合,岑轩杰心下暗暗说着。 两人走到湖边,船工将小船划过来,岑轩杰伸手,“祁小姐,请。” 祁谙上了船,云莲正待跟上去,岑轩杰却伸手拦住了她,“这船太小了,载不了这么多人,你便在此等候吧。” 云莲冷冷看他一眼,“我必须与我家小公子在一起,你让开。” 云莲的话冷冰冰的毫不客气,这毫无尊卑的语气让岑轩杰有些不悦,只是还未等他开口,站在船上的祁谙先开了口,“云姐姐,你在岸边等我就好,放心吧,有岑公子在,我不会有事儿的。” “小公子...” 不待云莲的话说完,岑轩杰也已经上了船,“开船吧。” 祁谙对云莲摆摆手,笑嘻嘻,“云姐姐,好生待着。” 云莲跺了一下脚,这要是被爷知道了,小公子怕是要挨骂了。 这乌篷船倒也没有岑轩杰说的那么小,坐五六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两人相对而坐,岑轩杰执起酒壶给祁谙倒了一杯酒,“空蒙山色,碧波清水,能够与小姐泛舟湖上,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祁谙慵懒的靠在船壁上,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能与岑公子相识也是我的荣幸。” 祁谙举杯与岑轩杰碰了一下,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岑轩杰见祁谙的杯子空了,眸子中闪过一抹讥笑,小妹还说她高深莫测,不过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罢了。 岑轩杰起身坐到祁谙身边,而祁谙也恰好起身,走到了船舱外,指着这湖水感慨,“这水月湖真是美啊,水月湖,水月湖,若在有月亮的晚上来此处观景,应该才是最美的吧。” “祁小姐倒真是聪慧,这水月湖正是因此而得名,在月色下的水月湖才最是让世人惊叹的美景。” 岑轩杰本想伸手去搂祁谙的肩膀,却觉头一痛,脚下一顿,扶住了船篷才稳住了身体。 祁谙暗笑一声,双手负在身后,对岑轩杰勾唇一笑,“我听说岑小姐与溪家公子有婚约,当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岑轩杰摇摇头,不由清醒了许多,听闻祁谙的话,嗤笑一声,“我家小妹才瞧不上溪棹那个公子哥呢,一身铜臭味,若不是仗着家财,不过就是个毫无是处的废物。” “哦。”祁谙拖长声音,眸中闪过一丝精明,“这泉州首富家的公子岑小姐都看不上,那这天下哪还有配得上岑小姐的人,这我倒是好奇了,岑小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岑轩杰往祁谙身边迈了一步,祁谙不动声色的往一旁闪身,船身晃了两下。 船工在船尾处提醒,“两位公子小心一些,莫要翻了船。” 岑轩杰扑了个空,倒也不甚在意,“我家妹子最喜欢聪明人,这男人越是有智慧,有谋略,我家妹子就越喜欢,她总说,能配得上她的人定是这世上最出尘绝世之人。” 祁谙若有所思,“如此说来,岑小姐身边现在是有这么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岑轩杰觉得脑子有些不清醒,耳畔一个温柔的声音勾人心魄,让他不由自主的便去回答她。 “应,应该是有,只是,只是那人我也没见过...”岑轩杰只觉步子轻浮,眼前看到的景色都虚无起来。 祁谙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原来岑香月不止瞧不上溪棹,还有旁的喜欢的男子啊。 眼见岑轩杰已经神志不清,祁谙伸伸手指,戳了一下岑轩杰的后背,岑轩杰便一个跟头栽进了湖中,发出扑通一声响。 水花四溅,站在船上的人不免被溅了一身水,祁谙嫌弃的撇撇嘴。 12.第 12 章 -- 岑轩杰掉入水中并没有清醒过来,只本能的张着双手在水中扑通着,船工吓得脸色苍白,跳下水去救人,因着岑轩杰头脑不清醒,并不配合船工,两人在水中不停的折腾着。 祁谙蹲在船上托着腮瞧着,越来越无趣,这个岑轩杰是傻的吗?她在他酒中下了药,把自己的酒悄悄倒了他都没有发现,还真是个天真无邪的公子哥。 不过话说回来,花叔的药每次都没让她失望。 船工好不容易拖着岑轩杰上了船,岑轩杰趴在船上,像是一只落水狗。 真的是太无趣了,她果真是高估他了。 船工将船划回岸上,祁谙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岸上的人,刚才不悦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对着岸上的人招手。 船尚未靠岸,那人已经一个起身上了船,看到她半湿的衣衫,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兄长。”祁谙小声唤道,脸上洋溢着笑容,“事情顺利吗?” 榕桓板着脸一言不发的用手中的斗篷将她整个人紧紧包裹了起来,然后拦腰抱起她下了船。 将祁谙放进马车,榕桓随后进来,祁谙裹着斗篷撅嘴,“兄长,你真粗鲁。” 榕桓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为何单独跟那个姓岑的上船?为何不带云莲一起?” 祁谙眯眼看他,又生气? “云姐姐若是一起上去,哪还有乐趣?”祁谙皱眉。 “乐趣?”见她毫不在乎的语气,榕桓再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在水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时该怎么办?” 祁谙觉得很不解,“怎么会出现意外?那岑轩杰不过是个浪荡子,什么都不会,对付他,我一个小手指都绰绰有余,不会有意外的。” “长乐。”榕桓低吼,“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绝对,若是出现了意外,一切就晚了。” 祁谙看他生气的样子,往角落里缩了缩,她家兄长从来不会这么对她说话,四年不见,不过才相见两天,他便对她生了两次气,这肯定不是她的兄长。 榕桓察觉到她躲他的动作,自觉有些失态,迟疑的伸手,“谙儿...” 祁谙躲开他的手,恶狠狠的盯着他,“这些事情我这些年都是这么处理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我自己心里都有数,你丢下我四年不管我,一回来便对我各种生气,你还是那个我喜欢的兄长吗?” 祁谙越说越觉得委屈,泪眼汪汪的哽咽,“你不止丢下我不管我,还忘记了我的及笄礼,在大街上看到我也不认识我...” 榕桓愣了一下,他何时在街上见过她? 不等他细想,祁谙推搡他,“你下去,下去,我不想见到你...” 她这么点儿力气怎么都推动身形高大的他,祁谙觉得手都酸了,他还是一动不动。 关心则乱,榕桓不过因为太过担心她,才会说了重话,见她这般样子心下立刻后悔了,榕桓伸手想要给她擦拭眼泪,被她一巴掌拍了开。 “谙儿...” “不许跟我说话。”祁谙大叫一声,继而缩在斗篷里不说话了。 到了溪府门前,榕桓把祁谙抱起来,祁谙对他拳打脚踢,奈何榕桓力气太她,将她紧紧裹在怀里,任由她如何挣扎,也抱着她稳稳的往溪府内行去。 差不多还是昨夜的那个时辰,榕桓抱着祁谙往后院走去,恰巧又碰到了溪栈秋从竹林内的小路上走出来。 溪栈秋一如既往的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到二人。 祁谙的挣扎停了一下,从斗篷里探出小脑袋瞧了一眼。 错肩而过,祁谙收回视线,继续对榕桓拳打脚踢,“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榕桓面不改色,不言不语。 推开门,将人放在床上,榕桓吩咐道,“云莲,给小公子准备热水洗澡,还有让人去煮姜汤。” 祁谙狠狠瞪了他一眼,头埋在床上不说话。 屋内静寂了很长时间,榕桓才轻轻开口,“谙儿...” “爷,洗澡水准备好了,小公子能沐浴了。”云莲打开房门进来。 祁谙从床上下来,经过榕桓身边狠狠踩了他一脚,“本公主要沐浴了,烦请王爷出去。” 榕桓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 祁谙喝了姜汤,舒舒服服的泡在热水里,哼哼唧唧的,今日之事她有做错吗? 明明没什么错,他凭什么对她发这么大的火,竟然还吼她。 祁谙恨恨的拍打着水花,要说起生气她才应该生气好不好。 祁谙勾着胸前的坠子把玩着,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与兄长这种莽夫生气也没用,气不到他,反而让自己不愉快。 手下的感觉有些不对,祁谙低头,便发现她带了几年的翠玉坠子不见了,而是变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褐色坠子。 祁谙直起身,将坠子放在烛光下仔细瞧着,发现那里面竟然还有一朵栩栩如生的粉嫩小花。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挂在她脖子上? “云姐姐,云姐姐...”祁谙高声喊着。 云莲忙进来,“怎么了,小公子?水凉了吗?” 祁谙将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拽起来给她看,有些惊喜,“云姐姐,这里哪里来的?我为何一点儿都不知道?” 祁谙脖子上的玉坠子带了好多年了,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她瞧着漂亮,便一直戴着,所以云莲也是知道的,而此时祁谙手中拿着的这个坠子明显不是先前的那块,于是摇头,“这个属下还真是没有注意过。” 祁谙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手中的坠子,冷静下来细细想了想,不由咬唇傻傻的笑了起来。 洗完澡,祁谙穿好衣衫走出去,只见榕桓正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册书,听到声音,抬眸望过来,祁谙撇撇嘴,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不是让你出去等吗?” 榕桓放下书册拿起绢布走到她身边,低头给她擦拭头发,轻声道,“谙儿,对不起。” “对不起?”祁谙仰头,眸子亮晶晶,“为何要说对不起?” 榕桓叹了一口气,“我离开时你不过还是个只到我腰间的小丫头,几年不见,你变了样子,也长高了不少,若真是在街上冷不丁的瞧见你,兄长当真是认不出的。”提起这些事情他心中便充满愧疚。 祁谙先是愣了一下,才缓缓道,“云姐姐都告诉你了?” 榕桓点头,蹲下身与她对视,“那日在街上,我着急回营布防,救了什么人当真是瞧也没瞧的,所以...” 祁谙皱皱小鼻子,抬手拍拍他的脸,“好了,原谅你了。” 榕桓揉揉她已经半干的头发,“日后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兄长跟你勾手指。”榕桓伸出小指等着她。 勾手指?祁谙皱眉,这些都是小孩子玩的吧?她都多大了,还跟她玩勾手指。 “嗯?”榕桓见她久久没有动作,出声提醒。 祁谙无奈,伸出小指跟他勾了勾,语气中略带嫌弃,“拉钩上吊,一辈子不许变。” 榕桓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继续给她擦拭头发。 她方洗完澡,身上散发着清浅的香气,倒是挺好闻的。 祁谙突然仰头看着他,指着胸口的吊坠,“这是你送我的?” 她身上只穿着中衣,长发上的水珠落在圆鼓鼓的胸脯上,透出里面绛紫色的肚兜。 榕桓脸一红,慌忙别开眼睛,轻咳一声,“那是你的及笄礼物,兄长很抱歉,没有参加你的及笄礼。” 祁谙再也忍不住的勾起嘴角,攀着他的胳膊,“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害我以为兄长当真忘记了呢。” 榕桓放下绢布,拿起梳子给她梳头发,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及笄这么大的事情,兄长不会忘记。” 祁谙吐吐小舌,双脚蜷起在椅子上,从小到大,她的事情即便自己忘记了,兄长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即便这几年他不在她身边,但是每年她生辰时他都会着人送来礼物,又怎么会把她及笄的事情忘了呢,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祁谙怕他翻后账,忙转移话题,“那这是什么?为何里面还有一朵很漂亮的花?” 祁谙仰头看他,榕桓却有些不敢与她对视,只专心给她梳发。 “这是琥珀,里面的花朵是真的花朵,它自身带有松香,有安神助眠之效” 祁谙拿到鼻间嗅了嗅,果真是有一股甜腻的松香气息,方才她便觉得哪里有香味,原来是它散发出来的,祁谙更加爱不释手了。 “兄长知道我平日里便嗜睡,还送我安神助眠之物。”祁谙口不对心,眼睛里泛着狡黠的笑。 榕桓岂会听不出她话中的笑意,眸中染上一抹笑,弯身将她抱起,“好了,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祁谙一躺上床,便觉有些发困,握着那坠子,祁谙打了个哈欠,“兄长晚上要睡哪里?回王府吗?” 榕桓给她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下,“王府尚未修葺好,咱们先在溪府住几日,我先住偏房,等王府都修葺好了,再过去住。”再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来泉州是为收粮而来,沉染在明,他们在暗,倒也不失为一个计策。 祁谙迷糊的点点头,翻了个身进入了梦乡。 榕桓坐在床边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撩开她的头发,祁谙哼唧了一声,小脸往他掌心凑了凑,温柔的触感。 小丫头当真是变了不少,竟然对面不相识,也怪不得她生气了。 13.第 13 章 --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仿佛还带着细微的花香,祁谙眯了眯眼睛,又是美美的一觉。 祁谙伸了个懒腰,梳洗完走出房间,便见溪棹坐在院中,一张脸上写满生无可恋。 “溪公子,这一大早的,你怎么在这儿?”祁谙有些纳闷。 “一大早?”溪棹翻了个白眼,“你看看天上的太阳,这都快要中午头了,不是我说,祁兄,我在院里喊了你一早上,你竟然还能睡得这么香,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溪棹连连作揖。 祁谙仿佛没有听出溪棹语气中的揶揄,很是自谦的拱手,“溪公子你过奖了。” 溪棹,“......” “你找我什么事儿?”祁谙左右环顾,怎么没见到兄长? 云莲看穿了她的心事,在她耳边轻声道,“爷有事,出门了。” 祁谙点点头,正打算在溪棹对面坐下,溪棹已经起身,声音里带着急切,“祁兄,你帮帮我,帮帮我...” 祁谙躲开他抓过来的手,皱眉,“发生什么事情了?” “祁兄可知道昨日长乐军的那个沉小将军带兵去蒲兰山上剿匪了?” 不待祁谙回答,溪棹便急急忙忙道,“那小将军抓了很多土匪回来,刚才衙门里来人让我去认人啊。” 祁谙昨日光顾着与榕桓闹去了,倒是把沉染忘了个干净,按理来说,沉染只带了些府衙的官兵,应当抓不着人才对啊,可是按溪棹的说法,沉染好像抓了不少人回来。 “祁兄,你陪我去好不好?”对那些土匪溪棹也就是嘴上呈呈威风,真想起那日的事情,溪棹还是很后怕,毕竟差一点儿他就没命了。 “好啊。”祁谙自然不会拒绝。 一路上溪棹都很忐忑,隔着车帘不断的寻求安慰,“祁兄,你说我若是指认了这些土匪,等到那些土匪放出来,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祁谙没空搭理他,而是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在蒲兰山下,双方是交过手的,连兄长手下的幽云三十六骑也抓不到他们,只能救下溪棹,而让他们跑了,可见他们功夫都是很厉害的,绝不是轻易便能抓得到的,沉染怎会如此顺利? 祁谙等人到了大牢时,沉染正在亲自盘查抓回来的那些人,听说祁谙与溪棹来了,便让人把他们带了进去。 溪棹自打进了大牢,便很是紧张,不停地吞咽口水,那些人可是曾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差点儿砍死他的人呀。 沉染带着溪棹上前,指着牢房内一脸凶相的众人,“瞧瞧,里面有没有绑你的人。” 一百多个土匪,差不多填满了整个大牢,一眼看过去,每个都身形高大,凶神恶煞的,溪棹恨不得转身就跑。 沉染忍不住踹了他一脚,“这人都抓起来了,你害什么怕?” 溪棹踉跄一步差点儿摔倒,狠狠瞪他一眼,小声嘀咕,“抓是抓起来了,你能把他们都砍了?砍不了,到时候找我报复怎么办?”这小娃娃不是泉州人,不知道泉州土匪的凶悍。 沉染耳力过人,自然听得到他的嘀咕,推了他一把,“他们找不找你报仇本世子管不着,但是你今日若不说实话,本世子马上就让你见阎王。” 溪棹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的看过去。 祁谙站在远处,瞧见大牢内角落里的暗处,榕桓正负手站在那里静静看着,看不太清神色。 祁谙招招手,“十六,二十二,你们过去瞧瞧,有没有那日同你们交手的人。” “是,小公子。”两人领命上前,祁谙便迈步走到角落里,站在了榕桓身边,“怎么样,有什么不妥。” 榕桓抬手将她的斗篷紧了紧,才开口,“你觉得会是土匪劫粮吗?” 祁谙摇摇头,“不知道,若真是这些土匪劫的粮,还是朝廷的粮,他们应该会隐匿一段时间,怎么会又大张旗鼓的绑了溪棹呢?” 榕桓眯眯眼,没说话。 祁谙见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转了转眼珠,拽住他的衣袖,“兄长,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没告诉我?” “是他,是他...”溪棹突然大叫起来,“我认得他,就是他绑了我,我认得他,那日我把他的面罩弄掉了,见过他的脸。” 溪棹突然愤怒起来,巴着牢门张牙舞爪,“就是你,敢绑本公子,你过来,你过来……” 那人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溪棹走过来,溪棹咽了一口唾沫,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伸手扯沉染的衣衫,“小将军,快快,要杀人灭口了……快,拉出去斩了他……” 那人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饶命啊,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一时间牢房内传出此起彼伏的喊冤声。 沉染忍无可忍,“都给本世子闭嘴,再吵下去,割了你们舌头。” “沉将军,知府大人来了,说要提审这些土匪。”牢头进来禀报。 正说着,知府大人已经走了进来,这些事情本不应该是他亲自来做的,只要让捕快前来提审便好,但是碍于中间夹了个沉染,他怎么着也得给这个小将军些面子。 “提审?”沉染看了一眼榕桓,上前一步,睨着那知府,“知府大人要提审这些土匪?” “对,还要感谢小将军把人抓了回来,这些土匪常年盘踞在蒲兰山上,无恶不作,引得百姓怨声载道,这一次本官定要让他们认罪伏法,决不轻饶。” “切...”溪棹轻哼一声,“岑大人这么为民着想,为何早不派人去把这些人抓了,早抓了我就没这一劫了...” 知府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异常沉得住气,只做没听见溪棹的话,“小将军,本官是泉州的知府,自然是要提审这些土匪的,怎么,小将军有异议吗?” 沉染眸子在知府脸上看了半天,突然笑开了脸,“这些人是本世子抓回来的,没有本世子的允许,谁也不能提审。” 知府脸色一变,“小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思?” 沉染一手撑着墙,吊儿郎当的挑挑眉,“朝廷已经派了钦差大臣前来调查劫粮一事,谁知道这土匪与劫粮一事有没有关系,所以这些人等钦差大人到达泉州后再一并审理。” “钦差大人不知何时才会到泉州,难不成就一直等下去吗?”知府拧眉。 沉染眸子一闪,上前一步盯着他,“看知府大人这意思似乎是觉得钦差大人永远无法到达泉州吗?” 知府吓得后退一步,有些结巴,“小,小将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本官可,可没有这个意思...” 沉染眯眼看他半晌,突然眉开眼笑的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岑大人,本世子在跟你开玩笑呢,不是这点儿玩笑都开不起吧?” 知府一头冷汗,脚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沉染心里乐不可支,难怪公主姐姐总这么吓唬他,原来吓人这么好玩啊! 知府忌惮沉染,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离开了。 知府走后,祁谙与榕桓也出了大牢,十六跟上来,轻声道,“爷,小公子,里面应该没有那日同咱们交手的人。” “你看清楚了?”榕桓问道。 “不是很确定,但是有八成把握,那日同我们交手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而这些土匪虽然看起来魁梧高大的,但是不过都是些莽夫,应当不是绑了溪公子的人。” 祁谙点点头,看向榕桓,“兄长怎么看?” 榕桓沉默片刻,突然转眸看向祁谙,“我还不知,皇上派了谁来做钦差大臣?那钦差大臣若再不露面,谁来审案?” 榕桓突如其来的一问,让祁谙怔了一下,继而露出神秘的笑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榕桓无奈的摇摇头,摸摸她的头,“无论是谁,都必须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指望知府,什么也查不出来的,沉染是将领,不宜插手。” “那你呢?”祁谙偏头看他,他是王爷,也可审理啊! “我?”榕桓挑挑眉,“我想我应该没有钦差大臣聪明。” 祁谙赞成的点点头,嘴上却说着,“怎么可能,兄长万不可妄自菲薄。” 14.第 14 章 -- 溪棹随后出来,对着大牢的门虚踹了几脚,发泄了一同怒火,却突然又拱手作揖,“不关我的事儿,等你们放出来千万不要来找我。” 溪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转身,看到榕桓,高兴的走上前,“思人兄,你是何时来的,我早上去找祁兄时,可没见到你啊。” 在大牢内,溪棹的所有心神都在土匪身上,并没有发现站在角落里的榕桓,此时有些意外。 榕桓面不改色,“在下方到。” “哦。”溪棹并不在意他何时到的,笑嘻嘻,“祁兄,思人兄,请你们饮酒如何?”土匪被抓了,还是值得庆贺一番的。 榕桓面色一变,溪棹忙摆手,“不是那日那般饮酒,就是普通饮酒,去酒坊,我知道有一家酒坊的酒,那可是世间美味啊。” “怎么样,祁兄,去不去?”溪棹对她眨眨眼。 祁谙笑眯眯的看向榕桓,“你觉得呢?” 溪棹挑眉,“真讲究,就这还需要征求家仆的意见吗?” 榕桓面无表情,冷冷道,“不许去。” 祁谙对溪棹耸耸肩,摊手,“溪公子,不好意思,去不成了。” 溪棹,“......”这主人还需要征求家仆的意见,他今日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见溪棹一脸懵,祁谙轻笑,“好了,不同你开玩笑了,今日我想去梁公子的铺子瞧瞧,他说有一批粮要卖给我。” “梁飞平?”溪棹嗤笑一声,“他到底是沉不住气了,不过,祁兄,这梁家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定会坐地起价的,我估计你之前定的三成,梁家怕是不会看在眼里。” 祁谙点头,毫无隐瞒,“确实,梁飞平要了四成。” “四成?”溪棹重重哼了一声,“这梁飞平倒是精明的很,算了,还是我陪你去吧,你这娇娇弱弱的,莫要让人给骗了。” 一行人又往梁家的粮铺去,祁谙坐了马车,溪棹与榕桓骑了马。 溪棹对榕桓很是感兴趣,“思人兄,你怎么会给祁兄做了家仆呢?”这人怎么瞧怎么不像池中物,越发让他好奇了。 榕桓看他一眼,不答反问,“溪公子可否将那日被绑票的事情详细说来听听。” 溪棹对于绑票的事儿向来不在乎,听闻榕桓问,便将那日的情形又说了一遍,“那日我带着小厮出城踏青,便遇上歹徒了,那些人蒙着面,不由分说的便冲过来把我给绑走了...” “那你的那些家仆可有伤及性命?”榕桓突然插言。 溪棹一怔,摇头,“那倒没有,他们只是为了抓我,把我抓走后,便把我的那些家仆给放了。” 榕桓点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便被他们扔上马背,一路颠簸也不知到了那里,再然后便被人绑在了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又被人带了出来,这一次被扔上了马车,不知去哪里,我挣扎中滚下了马车,恰好此时祁兄路过,把土匪打跑,把我救了。” 榕桓眉头轻皱,提出一个疑问,“今日你指认了土匪,你方才说那日的土匪都蒙面,你又是如何看到的?” “奥。”溪棹一拍脑袋,“他们把我扔上马背时,怕我跑了,找了一个人与我同骑一匹马,半路上我把他的面罩给蹭掉了,便是那时看到了他的脸,旁人的脸我是没有见过的。” 见榕桓一脸深思的模样,溪棹心中有些忐忑,“怎么了,思人兄?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榕桓缓缓摇头,“没什么。” 溪棹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想问什么,梁家的铺子已经到了,祁谙从马车内跳下来,拍拍溪棹的肩膀,“不用害怕,那些土匪即便出了大牢,也不敢来找你麻烦的。” “为何?”溪棹急急问道。 “因为...”祁谙拖长声音,扬起笑脸,“因为有我在啊。” 阳光下眉眼弯弯的白皙小脸,狡黠而又可爱,以前时他怎么没发现祁兄长得这么好看呢? 就在溪棹愣愣的盯着祁谙瞧时,突然被人挡住了视线,榕桓冷冷的对祁谙道,“可以进去了。” 看着祁谙的身影,溪棹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镇定,镇定,又不是没见过女人,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青瓜失了神呢。 祁谙方进到铺子里,梁飞平已经迎了出来,“祁兄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祁谙拱拱手,“梁兄太客气了。” 两人虚伪的寒暄几句,梁飞平带祁谙进了内堂,梁飞平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祁兄今日来是应了吗?” 祁谙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情,手指抚摸着腰封上的玉佩,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梁公子,银子不是问题,我最担心的是这粮的质量,梁公子可能保证?” “自然,祁兄若不信,可去粮仓瞧瞧,我们梁家,可是童叟无欺啊!” “梁兄的意思是我要的粮已经在梁家的粮仓里了?”这未免有些太快了,她尚未应他,他就已经把粮食都准备好了。 “当然。”梁飞平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我们梁家做生意便是如此,有备无患,无论梁兄何时想要,只要说一句,这粮明日便可到溪家的粮仓去。” 祁谙眸子眯了眯,“梁兄收了这么多粮,就不怕我变卦?” “不会,他说了祁兄一定不会变卦的。” “谁说了?”祁谙眸子一暗,“难不成梁兄背后还有诸葛先生?” 梁飞平自觉失言,轻咳一声,“那祁兄可是要变卦?” 祁谙转头与榕桓对视了一眼,榕桓几不可见微微颔首。 祁谙站起身,拍拍手,“自然不会了,那么梁兄前面带路,咱们去瞧瞧。” * 果真如梁飞平所言,梁家的两个粮仓内装满了粮食,金灿灿的。 祁谙随手抄起一把放在手中摸了摸,似真非假道,“若是我变了卦,梁兄这粮食可就砸在手里了。” 梁飞平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祁兄说笑了,祁兄一言九鼎,我不担心的。”她来泉州收粮已有时日,可是哪有人敢卖给她粮食呢,当然,除了他梁家。 祁谙只笑笑,不再说话,而是将手中的粮食放到嘴巴里尝了尝。 “哎哎哎,祁兄,这粮可不能生吃。”溪棹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心神恍惚的,此时见祁谙竟然把粮食放到了口中,不由急急喊道。 祁谙仿佛没有听见,掏出靴筒里的匕首对着一袋粮食插了进去,翻开麻袋瞧了瞧。 而榕桓站在一旁并没有阻止她。 如此三番,祁谙一共用匕首划了七-八包粮食,终于拍拍手,转而看向梁飞平,“梁兄介不介意说一下这粮食是从哪里收回来的?” 梁飞平挑眉,“祁兄,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妥了,若这些都同祁兄你说了,那我们梁家也就没生意做了,你说是不是?” 祁谙似笑非笑,“倒也是。” 祁谙转身,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 她走到榕桓身边,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兄长,这粮是咱们丢的那些粮。” 这些年只要是祁谙经手的粮食,麻袋上都没有打官府的烙印,而是在麻袋反面打了长乐军的字样,而从外表来看,只是平常的麻袋,与普通粮食并无两样。 而送粮来的这人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知情,这些粮食连麻袋都没换,就这么送进了梁家的粮仓。 15.第 15 章 -- 榕桓双手负在身后,垂眸看她,“你确定?” 祁谙点头,“确定,麻袋里有长乐军字样。” 榕桓眸子变得幽深,大张旗鼓的劫粮,又大张旗鼓的送回来... 这人若不是聪明至极,便是愚蠢之极,可是愚蠢之人又怎么可能从他长乐军手中把粮劫走了呢? 也许自谙儿踏入这泉州起,每一步都在旁人的算计中了。 就在此时,粮仓外突然传来吵闹声。 云莲走过来轻声道,“爷,小公子,是岑轩杰。” 祁谙笑了,呦,这岑轩杰竟然还有脸找来? 祁谙双手负在身后走出粮仓,便见岑轩杰带着一帮官兵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祁谙微微皱眉,这岑轩杰鼻青脸肿的,昨日她可没打过他。 “祁谙,你说,昨日你对本公子做了什么?”岑轩杰面色有些发白,脚下有些虚软,需要扶着身边的小厮方能站稳。 祁谙不慌不忙的整整衣衫,打开折扇摇着,“这话应该我问你吧?”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比她还有厉害。 岑轩杰头上又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液,他方从昏迷中醒来,这几步路让他气喘吁吁。 祁谙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啧啧两声,“岑公子不会是方醒吧?”这花叔的药未免太强了,她还以为不过能让他睡几个时辰就不错了,看来以后不能总说花叔是庸医了,倒还是有些本事的。 岑轩杰听出她语气中的揶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祁谙,你意欲谋害本公子,现在本公子就要抓你去见官,来人啊...”岑轩杰一招手,“把人给我带回府衙。”醒来后他越想越不对劲,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昏迷了,还掉下水中,醒来后浑身青肿,显然是被人打过,而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那些官兵闻言上前,云莲等人挡在了祁谙身前。 祁谙后退一步,偏头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人,“怎么,兄长,是你让人打了岑轩杰?” 榕桓沉默不言,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祁谙缓缓摇头,“兄长倒是会给我添乱。” 岑轩杰见祁谙竟然敢阻挠官府抓人,大怒,“祁谙,你是要与朝廷作对吗?” 岑轩杰咬牙切齿,昨日他落水的事情一日之内传遍了整个泉州城,这个脸他可是丢尽了,今日她还这般不给他面子,当真觉得他这个知府公子只是个摆设吗? “与朝廷作对?”祁谙有些惊恐,慌忙摆手,“岑公子说的是哪里的话,这我可不敢。” “岑轩杰,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溪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上前,“你凭什么抓她?她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奸-淫-掳掠了?” “意欲谋害知府公子,这难道还不是重罪?”岑轩杰冷眼看过去,“溪棹,你管好你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敢阻挠官府办案之人,格杀勿论。” 眼见着真的要兵戎相见了,祁谙忙道,“算了,算了,真没趣,岑公子这算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吗?” “你说什么?”岑轩杰被气的够呛,不过心里倒是麻痒的很,这个女人太招人了,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像是在勾人。 祁谙微微偏头,“不过岑公子今日来的也是时候,正好,把这梁家的粮铺封了吧。” “你说什么?”这次轮到梁飞平惊讶了,“祁兄这是何意?什么叫把梁家的铺子给封了?” 祁谙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云莲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举起来,“长乐公主在此,尔等还不跪下。” 众人都站在那里,有些怔愣,公主?公主怎么会来这偏远之地,这人胆子忒大了,竟然敢冒充公主殿下。 还是岑轩杰率先反应过来,“什么公主,你胡说什么呢?冒充皇亲国戚乃是死罪...” 岑轩杰话未说完,眼前一黑,脖子被一条长鞭圈住,收紧,岑轩杰只觉呼吸困难,双手胡乱拍打着,嘶哑着嗓子,“放,放...” 榕桓握着鞭子的手微微收紧,岑轩杰身体本就孱弱,此时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就连岑轩杰身边的护卫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要冲上前时,沉染骑马赶了过来,一脚踹翻了当头的官兵,“干什么,谋杀公主吗?”他还道桓哥哥这么急叫他来做什么,原来是公主姐姐的身份藏不住了。 沉染是名副其实的长乐军小将军,他都说是公主了,自然便是真的了,众人脸一白,扑通扑通跪了一地,高喊‘公主千岁’。 榕桓将缠着岑轩杰脖子的软鞭收回来,随手递给祁谙,“这是送给你的。”她用的还是几年前他给她做的那鞭子,这几年她长高了,以前的鞭子自然不顺手了,这软鞭他早就做好了,只是回来倒是忘记给她了。 祁谙惊喜的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着,顺手甩了出去,那软鞭绕着沉染的发转了一圈,沉染慌忙低头,矮身躲过去,气急败坏,“公主姐姐,你做什么?”这软鞭是桓哥哥亲手做的,他可是亲眼瞧着的,还被桓哥哥拉着练过手,这鞭子的威力他可是最清楚的,若是被打上一鞭子,他这脸怕是就毁了。 祁谙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这软鞭刚上手,还不习惯,不习惯。” 祁谙将腰间的旧鞭摘下来塞到榕桓怀里,“好好替本公主保管着。”然后喜滋滋的把这新鞭子系了上去。 祁谙觉得有了新鞭子,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背脊都挺直了,上前一步,走到岑轩杰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脚下的人,“岑公子,现在还有疑问吗?” 岑轩杰浑身冒着冷汗,慌忙磕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主殿下,还请公主殿下海涵,还请公主殿下海涵。” 祁谙勾唇一笑,摆摆手,“这事儿咱们待会儿再说,现在,让你的人把这梁家铺子给本公主封了。” 梁飞平还沉浸在震惊当中,这祁谙怎么就突然变成公主了呢?那收粮之事还能不能继续,还有她为何要把梁家的铺子给封了? 祁谙似是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微微弯腰与他对视,眸子幽深,“梁公子,你当真不知道你梁家粮仓里的粮食就是我长乐军被劫的那批粮?” 梁飞平脸色一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粮食怎么会是朝廷的粮呢? * 梁家的铺子被封了,梁家父子被抓进了大牢。 知府早已得到消息在府衙门前迎接祁谙,一番跪拜之后,祁谙拿出圣旨直接扔给了知府,“自己看吧。” 祁谙直接走到明镜高悬牌匾下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伸手打了个哈欠。 知府看完后,看向坐在大堂之上娇娇弱弱的女子,有些不可置信,“公主殿下便是朝廷派来调查劫粮一案的钦差大人?” 祁谙一手撑住下巴,懒懒的看着他,“怎么,看知府大人的样子,似乎是不太相信?” “下官不敢。”知府慌忙跪倒在地,“只是,这朝廷上从来没有过女钦差,所以下官一时之间有些诧异而已。” “呵。”祁谙冷笑一声。 “皇上前几年便已经下旨恩准女子考恩科,便是允许女子为官,既然如此,女子为何不能做钦差。”站在祁谙身侧一直没说话的榕桓突然开口。 “是,是是,这位大人说的是,是下官唐突了。”知府擦了一把冷汗,忙不迭的认同,皇上膝下只有这一位公主,对她的宠爱世人皆知,别说只是一个钦差了,就是做了什么丞相将军,他也不该觉得诧异的。 祁谙皱眉,父皇实施女子恩科之事一直受阻,便是因为世人对女子的不认可,此时这个知府嘴上说着‘是是’,不过是对她公主身份的畏惧,而并非是认同了女子的地位。 祁谙嫌弃的哼了一声,又道,“知府大人将卷宗整理好送到祁王府,本公主要细细查看,至于这梁家父子还有土匪,就先暂时关押大牢,等本公主了解了案件详情,便开堂审理此案,在此期间,所有大牢看守皆由世子接手,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下官知道了。”知府忙应声。 祁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见祁谙要走的模样,榕桓眉头皱了起来,冷不丁的开口,“方才令公子前去捉拿公主殿下,是知府大人的意思吗?” 知府狠狠瞪了一眼岑轩杰,慌忙解释,“公主殿下,小儿不知公主殿下身份,对公主不敬之处,还请公主饶命...” “冒犯公主殿下,意欲对公主殿下图谋不轨,还妄想将公主殿下抓进大牢,知府大人,这可是死罪,难不成就一句饶命便过去了吗?”榕桓缓缓抬步走下来,站在知府面前,垂眸看着他,冷硬的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知府无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打心底升起一抹寒意。 榕桓的眸子扫过岑轩杰的脸,岑轩杰浑身一抖,方才被他的鞭子勒脖子的记忆涌上来,不由瑟缩了一下。 知府呼吸急促,咽了几口唾沫,颤抖着声音,“来人啊,把岑轩杰打入大牢。” “爹,爹...”岑轩杰眸子倏地瞪大,手脚并用的爬过去,“爹,你不能把我打入大牢,爹...爹...” 知府甩开他的手,低声呵斥,“闭嘴,还想不想要命了。” 眼见着岑轩杰被人带了下去,祁谙眉开眼笑,走下来路过知府身边时,顿了一下步子,“知府大人大公无私,刚正不阿,本公主会在父皇面前给大人美言的。” 知府冷汗淋漓,吧嗒吧嗒的落在了地上,先是长乐军的小将军,再然后是公主殿下亲临,怕是过不了几日,连祁王爷也会... 想起这祁王爷,知府便觉心中慌乱不堪,这位祁王爷可是个狠角色,这泉州怕是再也没有安稳之日了。 16.第 16 章 -- 溪棹一直在府衙外等着,看到祁谙出来,犹犹豫豫的上前,不知该怎么开口。 祁谙对他眨眨眼,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现在不用害怕那些土匪来找你报复了吧,因为我是公主啊,可以保护你的。” 溪棹砸吧砸吧嘴,心情复杂难言。 榕桓站在不远处看着,眸子微微眯了眯。 祁谙上了马车,正要躬身进去,榕桓走过去,开口,“还住溪家吗?” 祁谙摇头,“现在身份已经曝光了,住在溪家多有不便,还是去王府住吧。” 榕桓冷硬的脸似是缓和了一些,“也好,毕竟住在王府里是要安全些。” 想到这些,祁谙又扶着榕桓从马车上下了来,跟溪棹道别。 溪棹听闻她不再住在溪府,心中有些遗憾,但也不好挽留,只道,“那今晚公主可还回去?” “不回去了,公主的身份怕已传的沸沸扬扬,多有不便,就不叨扰了。”不待祁谙说话,榕桓便开了口。 “哦。”溪棹微微垂眸掩饰自己脸上的失望。 祁谙派人回溪府收拾东西,自己则与榕桓坐了马车往王府行去。 路上,祁谙眉头紧锁,“兄长,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这么奇怪呢,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劫粮卖粮,为了赚钱,也算说的过去,可是总也不能笨到在这风声正紧的时候把粮拿出来卖吧...” 祁谙若有所思,“这么看来,这梁家父子是当了替罪羔羊了,只是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劫粮本是为了什么?”榕桓开口提醒她。 祁谙猛地抬眸看他,恍然大悟,“我倒是被他带着走了,是啊,劫粮是为了什么,劫粮是为了阻止兄长的临门关一战,他们的本意本来就不在粮草上。” 若兄长临门关一战取得预想的战果,那么大渝与玄蜀国至少有十年的安稳日子,可是临门关一战因为粮草一事,草草结束,并没有按照兄长预想的大挫玄蜀军的锐气,所以,劫粮本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战事,倒是她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 “可是战事此时已经结束,这粮草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们图什么?向我们挑衅吗?” 榕桓缓缓摇摇头,揉揉她的头发,“现在毫无头绪,想多了也没用,先睡会儿吧,等休息好了,咱们再来讨论。” 祁谙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靠近榕桓,头搁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知我者,兄长也。” 马车平稳的前行着,马车内的人睡得安稳,榕桓抬手撩起她的发丝,看着她洁净的小脸,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 已是午后,昏黄的阳光洒落在巍峨的祁王府内,消融了些许肃穆,平添一丝暖意。 沈书夏带着丫鬟在王府里百无聊赖的闲逛,小丫鬟宜珊忍不住抱怨,“小姐,这偌大的王府未免也太朴素了些,依奴婢看,这宅子连一般人家的院子都比不上。” 没有亭台楼阁,没有假山花园,有的不过是几处萧疏的花木,还有一汪没有几条鱼的池水。 沈书夏温和一笑,安抚自家丫鬟,“王爷常年带兵在外打仗,哪有时间花费在打理宅子上,再者,王爷一个大男人,又不同于女子,自然不在乎这些花花草草的。” 宜珊偏头想了想,突然笑了,“可是以后有小姐了啊,小姐可以帮王爷打理家务啊。” “不可胡说。”沈书夏轻声呵斥,“这种话岂能乱说,若是被旁人听见了,可怎么是好。” 宜珊瘪瘪嘴,拖长声音,“小姐,现在王府里的人哪个不是把您当主母,你看管家对您多好啊,他为何对您这般好,肯定是王爷私下里嘱咐了,他们这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哪能无缘无故的对人好呢。” 沈书夏迈着步子,看着发了春芽的树木,轻轻叹了一口气,“宜珊,你要记得,咱们现在是寄人篱下,千万不可多言,王爷对咱们有恩,我只想着能好好报答王爷,什么主母王妃我都不稀罕,我只想呆在王爷身边,能做一个侍妾已是满足,只盼着日后的王妃姐姐能够心胸宽广,让我有一席安身之地,我于愿已足。”想到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沈书夏便觉脸一红,心跳加快。 “小姐,你不可妄自菲薄,虽然咱们沈家已经没落,但是小姐到底出身名门,也许不能做王爷的正妃,也必能做个侧妃的,再说了,王爷对小姐定是有心的,不然也不会如此对待小姐。”在这高门府第之中,有时候看奴才的态度便能猜得出他们主子的心思,王府的下人们对小姐如此尊敬,可见小姐在王爷心里必是极为重要的。 沈书夏有些恍惚,轻轻呢喃着,“希望如此吧。”能有一瓦遮身已是不易,哪还敢奢求旁的。 两人信步走着,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竹林边,沈书夏看着那幽深的石板路,有些诧异,“昨日这里还被封着,怎么今日便撤开了?” 宜珊探头看了一眼,有些兴奋,“小姐,咱们去瞧瞧吧,这些日子,这王府咱们都转了好几遍了,也没什么新奇好玩的地方,倒是这里还从来没有来过呢。” 沈书夏略一沉吟,便应了,这管家也没说这王府有什么不能去的地方,偌大的宅院,这林边一隅占了小半个王府,倒是让她好奇了。 * 平顶马车在祁王府门前停了下来,祁谙这次倒是醒的挺及时,因为在梦里她记起了一件事情,瞬间便没了睡意,清醒了过来。 祁谙揉揉眼睛,目光在榕桓脸上停留了片刻,榕桓捕捉到她的视线,拿起披风给她披上,顺便问道,“怎么了?” 祁谙摇摇头,没说话。 云莲再次上前,门口还是那日的那个侍卫,见到云莲,不由眉头微皱,“你怎么又来了?” 云莲二话不说,直接亮出了祁王府的腰牌,“可识得这个?”这些人也许没见过皇上的金牌,可是祁王府的腰牌,自然不会不认识的。 那侍卫忙躬身,“可是王爷回府?” “不是,乃是公主殿下驾到。”榕桓从马车上跳下来,接过话茬。 祁谙正打算下马车,闻言,步子一顿,低头看向伸手打算扶她的人,低声道,“这些人不认识兄长?” 榕桓伸出手自她腋下穿过将她抱了下来放在地上,不甚在意的解释道,“泉州的王府是皇上着人建的,府里的下人也是监工的官员选的,又不曾见过我,怎会识得我。” 已有人通知了王府的管家,那管家跑出来看到云莲,脸色一白,显然他还是认识云莲的,想到那日他对云莲说过的话,不由心下一惊。 但到底是王府的管家,也不至于乱了方寸,但是面上仍有些犹疑,仅凭一个祁王爷的腰牌便说自己是公主殿下,还是有些草率的。 “钱管家,还愣着干嘛,还不把长公主殿下迎进府去。”说话的人走上前来,钱坤呼吸一滞,此人乃是王爷身边的随从卫叶,这几年王爷有什么要吩咐的都是他从中传达的。 此事已不可能有假,钱坤慌忙跪倒在地,给祁谙行礼,“老奴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主殿下海涵。” 祁谙摆摆手,“不知者不罪,钱管家前面带路吧。” 钱坤忙站起身,“公主这边请。” 祁谙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抚着腰间的玉佩,眸子灼灼的看着榕桓,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兄长可有事情瞒我?” 榕桓眉头微皱,倒也没急着回答,想了片刻,“应是没有。” “什么叫应是没有?”祁谙眉眼弯弯,嘴角带笑,但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我与谙儿四年未见,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自然无法一件一件详说,所以谙儿所说有事瞒你,何种事情才算是瞒你?” “应当同我说,却没有同我说的事情,便是瞒我。” 榕桓闻言,摇摇头,“没有。” 祁谙嘴角笑意更深,清亮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片刻,嫣红的唇微动,“希望兄长所言属实。” 说着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榕桓的脸,那上面四道指痕还未全然消去。 17.第 17 章 --- 钱坤在前头带路将人引进了府中,王府内一眼望过去,寂寥空旷,连几盆花都没有。 祁谙微微皱了皱眉,这王府未免也太过简陋了吧。 “公主这边请。”钱坤将祁谙等人带往后院。 “等一下。”卫叶上前一步,开口问道,“钱管家,芳林居可收拾好了?” “芳林居?”钱管家有些诧异,“这...芳林居...”钱管家侧身一步,在卫叶身边小声道,“芳林居不是王爷的住处吗?” 卫叶诧异的看了钱坤几眼,以前他觉得这个管家挺有眼力见的,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愚蠢。 卫叶不耐烦的摆摆手,“我知道地方,你去忙你的吧。” 钱管家还想说什么,见卫叶的神色,只好拱手下去了。 卫叶转身,正好对上榕桓冰冷的视线,心中一凛,轻咳一声,“小公子,跟属下来。” 祁谙倒是兴致勃勃,“怎么,这王府内莫不是还有世外桃源?” 一语成谶,这王府内当真是有世外桃源的。 自竹林的石板路上走进去,竹林深处,柳暗花明又一村。 清幽秀丽的栈桥小榭,傍水而筑,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祁谙惊叹一声,缓缓迈步往前走去,回廊起伏,水波倒影,隐约间可以瞧见位于碧水中珑精致的亭台楼阁,以长廊相接。 越往内走,景色越发精致,清风徐徐,楼阁间透白的纱帐随风曼舞,仿佛杨柳细腰的女子款款起舞。 怕是连宫里都没有这般细致的小园林了。 见榕桓面露满意之色,卫叶松了一口气,“这都是按爷的图纸来修葺的,工匠一丝也没有改动。” 祁谙听到卫叶的话,转身,眼中带着惊艳,“我以为咱王府已经贫困潦倒了呢,不成想竟还有这般惊喜。” “朝廷拨的银子总归有限,便克扣了旁的地方,为你建了这处院子,可还喜欢?”榕桓眼中带上了一抹温和。 祁谙不停的点头,“喜欢,比咱们安绥的宅子还要漂亮。” 自水上长廊进入,便是芳林居,榕桓看着匾额上的三个字,蹙眉,“谁取了这名字,待会儿让人改了去,改成长乐居。” “罢了,罢了。”祁谙忙摆手,“还是就叫芳林居吧,不过是个名字,无伤大雅,再者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匾额之上,倒有些别扭了。” 祁谙欣喜于芳林居的景色,正待进到卧房内去瞧瞧,突然间花木之间的小路内走出两名女子,那身着湖色衣裳的女子她见过,便是那日在王府外被钱坤称为沈姑娘的人。 祁谙步子一顿,脸上的笑意隐了去,偏头看向榕桓,语气不善,“怎么,这芳林居里还住着旁的女客?” 沈书夏自然也瞧见了来人,看到那长身玉立的男子,眸子一亮,疾步走上前,弯身行了一礼,“书夏见过王爷。” 祁谙眸子灼灼隐隐带怒气,沈书夏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惊喜,榕桓眉头皱了起来,后退一步,低低开口,“这女子是谁?” 卫叶轻声道,“爷,您忘了,是沈书夏。” “她怎么会在这里?” 卫叶挠挠头,思索了一番,“那日救了沈姑娘后,爷让十一护送沈姑娘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十一有任务在身,怕是无暇顾及,便顺路把沈姑娘送到这里来了吧。”这泉州的王府向来没人住,但是到底是王府,怎么说也比旁的地方安全些。 祁谙等着榕桓解释,却只见他同卫叶嘀嘀咕咕,不由怒火中烧,手中鞭子一甩便向着沈书夏的脸招呼了过去,宜珊惊呼一声,就要扑身挡在沈书夏身前。 却见那鞭子在离沈书夏还有半尺远时,却突然转了方向,直直冲榕桓的脸抽了过去。 卫叶脸色一变,就要上前,榕桓低喝一声,“别动。” 卫叶身形一顿,那鞭子结结实实的甩在了榕桓脸上,‘啪’的一声,一条泛着血肉的鞭痕印在他的脸上,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淌了下来。 祁谙最后关头想要收势,却来不及,从他脸上甩开的鞭子因为收势过猛,眼看着就要甩在她的手背上,榕桓伸手攥住了鞭子,顺着鞭子猛地一扯,将她扯入了怀里,轻声道,“伤着了没?” 祁谙靠在他怀里,呼吸急促,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以他的功夫绝对可以躲得开的,为什么不躲? 缓过神来,祁谙气急的剁了一下脚,恶声恶气道,“你跟我进来。”说着便扯着他的手进了房间。 云莲忙去端了一盆清水进到房里,便见祁谙正拿了绢布擦拭榕桓脸上的伤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榕桓从怀里掏出先前她给他的药膏递给她,轻声安抚,“有花叔的药膏在,不会有大碍的。” “你方才为什么不躲?”她以为他会躲,没成想他竟岿然不动,等到她发现想要收势已经晚了,不过幸亏她也没有用尽全力,不然这张脸怕是就毁了。 她素净的小脸就在眼前,嫣红的唇紧紧抿着,眸子里含着泪水,这么近的距离看她,这张脸越发有些陌生了,再也不是他记忆中那个胖乎乎的小脸了。 眼看着那泪珠滑落,榕桓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呼吸都有些停滞了。 脸上传来药膏微凉的触感,榕桓喉头微动,声音有些嘶哑,“谙儿,那女子叫沈书夏。” 祁谙给他抹药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最后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你说她是沈书夏?” 榕桓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嫩的触感,让他的手掌忍不住流连了一番。 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榕桓猛地收回手,站了起来,背对着祁谙深深吸了一口气。 祁谙眸子眨了半天,将眸中的泪水眨了回去,“你说她是大渝第一才女沈书夏?” 榕桓平息了一下呼吸,转头看她,“是,沈家没落,她被卖到轻歌坊做歌姬,恰巧被我碰到,便将她赎了身。” 祁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突然抬眸,“兄长你去轻歌坊?” 榕桓无奈的揉揉额头,坐下来,“去年年底,我从临门关处撤军,本想回安绥看你,还未到安绥,接到信儿你已回宫,便想往赣州去布防,路上遇到了花叔,是花叔听闻轻歌坊来了个歌女,定要去瞧瞧,到了方知那女子竟是沈书夏。” “谙儿,沈书夏是你要的人。”榕桓语气中似是有些委屈。 祁谙面露尴尬,看着他脸上越发红肿的伤痕,下面还有前几日她挠的未消去的指痕,不由越发心疼,抱住他的脖子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对不起啊,兄长。” 娇软的身体,清淡的馨香,榕桓浑身一震。 祁谙本是本能的动作,小时候她做错了事情只要往兄长怀里一窝,蹭蹭他的脸,说句软话,事情便过去了。 可是此时,这个动作似是有些不妥... 祁谙慌忙站起身,倏地转过头去背对着他,只觉心跳的飞快,脸也有些发烧。 祁谙双手绞在一起,尽量让自己若无其事,“兄长觉得传言是否是真的?” 前些年,边境尚且安稳之时,大渝与玄蜀国也有过往来,传言玄蜀国的二皇子曾经来过大渝,对大渝的第一才女很是仰慕,二人曾经见过面,沈家老爷还想要把沈书夏嫁给二皇子,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不了了之。 若这是真的,沈家现在只剩下沈书夏一人,那么沈书夏可能是唯一见过二皇子容貌的人。 这些年边境不安稳,与玄蜀国征战不断,但最善权谋的玄蜀国二皇子却失了踪迹,那他人去了哪里? 莫不是来了大渝? “无论真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榕桓淡淡道。 祁谙转身看他,似真非假,“那兄长说这沈书夏会轻易的把她知道的告诉我们吗?” 榕桓眸中闪着精光,“兄长相信谙儿的手段。” 祁谙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哼唧了一声。 榕桓站起身,靠近她一步,突然垂眸看她,“方才,谙儿在气什么?” 他突然靠近,高大的身形似乎将她整个人罩了进去,祁谙顿觉呼吸有些困难,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有些结巴,“我,我哪有,哪有生气...” “是吗?”榕桓若有所思的瞧着她。 祁谙也不知为何,总觉有些慌乱,躲开他的眼睛,给自己找借口,“那这园子是兄长为我建的,我还没住呢,她凭什么先进来了...” 越说,祁谙越觉得自己就是为此生气的,仰起头,凶巴巴的与他对视,“我的东西不许别人碰。” 18.第 18 章 -- 祁谙再一次出来,沈书夏已经知晓祁谙的身份,撩裙跪倒在地,“民女不知公主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公主责罚。” 祁谙亲手将沈书夏扶起来,脸上是亲切的笑容,“方才是我失态了,让沈姐姐受惊了。” 沈书夏是真的被祁谙吓到了,此时脸色还有些苍白,方才那一鞭子若是抽到她脸上,她这张脸就真的毁了。 所以此时沈书夏对祁谙有些抗拒,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后退一步,恭敬的行了一礼,“公主严重了。” “公主...”沈书夏有些犹豫,却还是大着胆子问道,“请问公主,王爷还好吗?” 祁谙双手负在身后,手指互相敲打着,面上表情如常,“还好,脸上的伤无大碍。” “那伤口不可沾水,定要好好休养的,不然怕是会留下疤痕。”沈书夏很是担忧。 “嗯,谢谢沈姐姐关心,我会提醒他的。” 沈书夏往房间里瞧了几眼,但是那里始终没有人出来,心中不由有些失落,他怕是不会出来了。 沈书夏不好再逗留,只能与祁谙告辞,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祁谙带着浅笑的小脸,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方才,他就站在那里由着她打,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祁王爷,怎会躲不开一条小小的鞭子。 是啊,那是皇上亲自为他赐婚的王妃,是大渝的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他如此宠着她也是应该的。 祁谙招招手,“嘱咐好了?”兄长的身份现在还无人知晓,应该嘱咐沈书夏不可对外言说。 卫叶点头,“回小公子的话,都已经同沈小姐说过了。” 祁谙转身,盯着卫叶看了半天,卫叶被她看得心中发毛,咽了一口唾沫,“怎,怎么了,小公子...” 祁谙别开眼睛,手背在身后,缓缓踱着步子在原地转圈,一圈,两圈,三圈... 为什么沈书夏如此关心兄长? 沈书夏的眼神她见过,二叔受了伤,二婶便是这种眼神。 父皇生病了,母后也是这种眼神。 那沈书夏关心兄长时为何也是这种眼神呢? “小公子?”卫叶小心翼翼的开口。 祁谙转的有些晕,停下步子,扶着额头,“卫叶,带我去厨房。” “去厨房?去厨房做什么?”卫叶有些吃惊。 祁谙看他一眼,卫叶忙道,“小公子,这边请。” 祁谙想着,父皇母后也是经常闹别扭的,但是每次母后只要给父皇做一顿好吃的,父皇就是有在大的怨气也会平息,今日之事,确实是她急躁了,只是不知为何,看到有个陌生的女人出现在王府里,她便失去了理智。 祁谙进到厨房,云莲也跟了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小公子打算做什么?”其实她想问的是小公子会做什么?小公子虽聪明伶俐,但何曾下过厨呢。 祁谙轻哼一声,“云姐姐,我感觉你正在心里嘲笑我。” 云莲低头轻笑。 * 祁谙端着碗回到卧房时,榕桓正靠在软榻上假寐。 祁谙将碗轻轻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在软榻前跪坐了下来。 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他硬朗的脸上,增添了一丝柔和,也许是因为受了伤,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带着些疲倦。 祁谙心里的懊恼仿佛潮水一般翻涌,头搁在他膝上,似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一只手抚上她的发丝,轻柔的抚摸着,祁谙闭着眼睛,声音细弱蚊蝇,“对不起,兄长,谙儿错了。” 伏在他腿上的小人儿不敢看他,她向来张扬,很少有这种服软认错的时候,若真有这种时候,必定是她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心里有了结。 榕桓半坐起身,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看着他。 祁谙眼睛眨啊眨的,便眨下了眼泪,顿时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榕桓拿起绢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有些无奈,“怎么又哭了?” 祁谙看他的脸,心里越发难受,“兄长,你有没有怪我?” 她的眼睛里含着还未落下的泪水,水汪汪的,看起来委屈巴巴的,榕桓终于忍不住探身凑近她,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声安抚着,“谙儿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有错。” 祁谙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破涕而笑,抬手捏他的鼻翼,“兄长就会哄我。” “我从来不会骗谙儿。”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鼻息间的呼吸打在对方脸上,灼热而暧昧,祁谙的心疯狂的跳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跳了出来。 祁谙觉得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小舌舔了一下粉嫩的唇。 榕桓心漏跳了一拍,突然醒悟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那个可以在他怀里肆无忌惮撒娇的小女孩了,四年不见,她已经成了一个可以嫁人的小女人了。 榕桓猛地站起了身,他突然的离开让祁谙松了一口气,胸口的怪异感也好了许多,不由悄悄吐了吐舌头。 榕桓抬手捏了捏眉心,今日他好似有些失态了。 好一会儿,榕桓才转身弯腰将祁谙从地上扯起来,拍拍她袍裾上的尘土,“以后莫要随便坐在地上。” 祁谙乖巧的点点头,然后端起小几上的碗,献宝似的送到榕桓面前,“兄长,这是我为你煮的粥。” “你煮的?”榕桓有些诧异。 祁谙歪脑袋,“兄长,你知道你现在的眼神像什么吗?与方才云姐姐看我的眼神是一样的,都瞧不起我。” 榕桓忍不住笑了,祁谙大度道,“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本公主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来,尝尝...”说着舀起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入榕桓嘴中,然后期盼的看着他,“怎么样,好吃吗?” 清香粘稠,让人食指大动,榕桓点点头,“好吃。” 祁谙眉开眼笑,还好她聪明,她又没下过厨,还是煮粥最好了。 祁谙让榕桓坐下,然后一勺一勺的喂他,榕桓本想自己接过来,抬起的手不知为何又放了下去,小丫头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粥喝到一半,云莲将晚膳送进来,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后,已是月上柳梢,榕桓起身,“今日劳碌了一天,你也累了,早些睡,有什么事情便要云莲去唤我。” 要云莲去唤他? “你不在芳林居歇下吗?”祁谙有些纳闷。 榕桓抬手将她的发丝撩到耳后,眸子幽深,“谙儿,你已经长大了,以后要知道避嫌,要记住,男女不可同住一个院落,明白吗?” 这些祁谙自然是知道的,那些年她没少跟着他在军营里住,母后还有嬷嬷奶娘都会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是不可以逾矩的。 只是,他是兄长啊,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与他也是要如此的。 榕桓拍拍她的脑袋,转身离去。 祁谙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他不打算哄她睡觉了吗? 祁谙怔了一下,便撩袍跑了出去,对着离去的人喊道,“卫叶...” 正打算跟着榕桓离去的人步子一顿,转身走回来,“小公子还有何吩咐?” 看着榕桓已经走远,祁谙从腰间拽出一个钱袋扔给卫叶,“给你了。” 卫叶握着那沉甸甸的钱袋,有些发蒙,“小公子这是做什么?” “收买你。”祁谙理直气壮。 “收买属下?”卫叶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有些迟疑,“...收买属下做什么?” 祁谙勾唇一笑,眉眼弯弯,“帮本公主看着王爷,不许他去沈书夏的院落,若是沈书夏去他的院落,你要立刻通知我。” 卫叶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面上表情复杂难言。 “嗯?”祁谙眸子微微眯起,散发着凶巴巴的光芒。 卫叶忙拱手,“谢小公子收买。” 小公子当真瞧得起他。 19.第 19 章 -- 沈书夏一晚没怎么睡,天方蒙蒙亮,便起了身,站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海棠花,似是有些忧郁。 “小姐,你怎么了?”宜珊拿了一件衣衫给她披在身上。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沈书夏呢喃着,苦笑一声,“宜珊,也许我们都想错了。” 沈书夏心中在想什么,宜珊怎会不知,“小姐,你莫要多想,王爷若是对你无意,又怎会让你住进王府,又让王府的人对你这般照顾,许是王爷忌惮公主,所以才会对小姐如此冷淡的。” 沈书夏摇摇头,“宜珊,你错了,对一个人有没有意是从眼神里便能瞧得出的。”昨日,王爷见到她时,眼睛里的陌生是最让她心凉的。 不由又想起那一日的初见,台下的那个男子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是个让人一眼便能瞧得见的人。 他为她赎身,让她在这风雨飘摇的尘世中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心存感激。 后来,她知道原来他便是带领长乐军保卫大渝安危的祁王爷。 年轻的将军,俊朗的面容,冷漠孤傲。 她向来恃才傲物,可是这样的男子... 又如何让人不动心。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样的男子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有时会想,是不是上天觉得她的生活太过艰难,所以才给她一点补偿呢? 宜珊倒是看得开,“小姐蕙质兰心,大方得体,文采斐然,样貌也出众,除了家世,没有一样是比公主殿下差的,现在咱们与王爷住在一个屋檐下,总归王爷会看到小姐的好的,小姐又岂能自己瞧不起自己呢?” “可是,你也看到了,公主她善妒,怕是容不下王爷身边有旁的女子的...”她不想与公主争,只想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在这后宅之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求他如何宠爱,只求他偶尔能看她一眼便可。 “可是,小姐,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态,更何况英雄难过美人关,王爷也是男人,面对美色又岂能不动心呢?” 沈书夏长长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若都如你这般想法,那当今圣上身边定是三宫六妃,美女如云了,可是皇上这一生身边只皇后娘娘一人,再无旁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皇后娘娘当真幸运。” 可是世上能有几个如皇后娘娘这般的女子呢! 无论心里有多乱,沈书夏到底是担心榕桓脸上的伤势,于是打算去瞧瞧他。 二人出了院子,便瞧见钱坤往这里来。 钱坤瞧见沈书夏,疾步上前,跪倒在地,“沈小姐,老奴有事相求。” “钱管家,你这是做什么?”沈书夏忙把他扶起来,她来到王府的这些日子多亏钱坤照应,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 “沈小姐,公主殿下把府中的奴仆都给遣散了,老奴想着您与王爷熟识,能不能在王爷面前替老奴美言几句,老奴上有老下有小,若没了这份差事,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沈书夏一惊,“公主殿下把所有人都遣散了?” “是。”钱坤点头,一大早,卫叶便把他叫过去,给他结了银子,旁的话也没说,只说今后这王府里用不到他们了。 若是旁人,他尚可争辩一番,可是那是公主殿下,是皇上赐婚给王爷的王妃,王爷不在府中,这些事情公主是做的了主的。 他别无办法,便想到了沈书夏,当时王爷派人将沈小姐送来时,叮嘱他一定要好好照顾沈小姐,可见这沈小姐在王爷心中定有一番地位,若沈小姐能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他应当还有机会。 沈书夏心中翻江倒海,虽然钱坤说是公主的意思,可是这到底是公主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呢? 沈书夏想到那日在王府大门前发生的事情,思索了一番,若是公主的意思,她去求王爷,不止会让王爷为难,还会让公主对她心存芥蒂,若是王爷的意思,那她更不能去做这种让他生厌的事情了。 “钱管家,现在王爷尚不在府中,我也见不着,这样吧,你先离开,等王爷回来了,我定会为你在王爷面前说话的。” 沈书夏面带温和,轻声细语,钱坤松了一口气,“那就有劳沈小姐了。” * 祁谙一大早便起了来,难得的没有睡懒觉,毕竟做错了事情,总归不能若无其事。 祁谙出了芳林居,来到榕桓所居住的院落内,院内除了两颗桃树,一张石桌以外,再也没有旁的饰物,祁谙吐吐舌,果然是把所有的银子都用来建了芳林居,堂堂王爷住的地方连普通人家都比不上。 但好在此时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满院落花,倒也不显萧条。 祁谙看到卫叶端着热水正要往房里去,忙跑过去接过来,“我来,我来。”既然是道歉,总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的。 听到开门声,背对着房门的人转身,衣衫穿了一半,松垮垮的搭在肩上,胸膛露了大半。 看到眉眼弯弯的人儿,榕桓脸色一变,迅速将里衣的带子系好,转身背对她拿起横杆上的外袍穿了上。 祁谙眨眨眼,放下木盆,转到他身前,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衫。 榕桓眉头微皱,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眸子盯着她,“你做什么?” 祁谙眉头紧紧拧着,“兄长,你是不是又受过伤,我看到你胸口有疤痕。” 榕桓后退一步拉开二人的距离,顿了顿才道,“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已经无碍了?” 战场之上,受伤乃是家常便饭,祁谙见得并不少,可是那疤痕很是狰狞,又在胸口之上,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形有多险恶。 祁谙觉得心里发堵,抿抿唇,‘哦’了一声。 榕桓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迟疑了一下又道,“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忧。” “那谢谢兄长记挂。”祁谙声音里没什么情绪,但榕桓听得出她不高兴。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榕桓穿好衣袍,祁谙顺手给他整理腰封。 榕桓想要拒绝,但见她面色不好,便由着她去了。 “今儿早上,我让卫叶把府里的仆人全都打发走了。”榕桓率先打破沉默。 祁谙垂头整理着他腰间的玉佩,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那日你来王府的事情,十六已经跟我说了。”他起先还不太明白为何两人初见时,她对他那么大的怨言,原来竟还有这个根结。 将那玉佩摆到自己看的顺眼的位置,祁谙终于抬起头,“其实钱坤也算尽责。” 榕桓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突然挑了一下眉,“那我让卫叶把他叫回来。”说着就要伸手唤人。 祁谙飞快的抱住他的胳膊,假笑,“君子岂能出尔反尔。”她自然知道钱坤是留不得的,若这王府他们不住,谁来打理都无妨,可既然他们住了,这王府便是家了,家里自然要由信得过且忠心的人来打理的。 榕桓不着痕迹的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走到木盆前,“昨夜,府衙里送来了劫粮一案的卷宗,我看了看,给你做了梗概,你得空瞧瞧,这几日便要开堂审案了。 “兄长可有看出什么?”祁谙越过他,先他一步将细布放在水中浸湿。 “卷宗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有些细节你还是要瞧瞧的,以防在公堂上出了岔子。”皇上这几年一直在推行女子恩科,只是效果并不显著,这次皇上既然委派谙儿做钦差,想来也是想借谙儿表明朝廷推行新政的决心。 祁谙点点头,抬眸看他,“你坐下,我帮你擦脸。”花叔的药很管用,不过一夜,他脸上的鞭痕已经结痂。 榕桓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拿走她手中的绢布,有些不自然道,“我自己来便好。” 祁谙看着空落落的手,想了想,突然偏头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虽然时隔四年,但是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的,就像现在,只要她看着他,他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榕桓握紧了着手里的绢布,那上面受了热水的氤氲,在手心里有些闷热。 “谙儿,我要同你约法三章。”榕桓终于下定决心,有些事情是要摊开来说明白了。 他不再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少年,她也不再是那个襁褓里粉嫩的小团子。 “嗯?”祁谙疑惑,不知他想说什么,语气竟这般郑重其事。 榕桓别来眼睛看向窗外的桃花,双手负在身后,声音平板,“一,日后进我房间,定要先敲门,得到我的允许方能进。” 祁谙眸子闪了一下。 “二。”榕桓干脆转过身背对着她,“不经我允许,不能毫无顾忌的...” 不要毫无顾忌的对我动手动脚。 榕桓顿了一下,斟酌了一下措辞,才接着道,“...靠近我。” 祁谙皱了皱鼻子。 “三....”榕桓眉头微蹙。 “三是什么?”祁谙学他的样子背着手,转到他身前,踮着脚尖努力与他对视,“兄长,三是什么?” 她身上带着好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在他的鼻息间环绕不散,那绢布明明已经凉了,手中却像是握了一盆炭火,热的烫人。 喉头动了动,榕桓干咳一声,“三等我想起来再补充,你先做到前两点。” 祁谙想了半天,乖巧的点了点头。 榕桓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明明是他提出来的,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背在身后的手越发紧了。 祁谙见他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轻轻哼了一声,突然从他手里抽出那绢布,撩袍踏上椅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将绢布呼在了他没受伤的半边脸上,用力擦着,凶巴巴,“我不,我偏不。” ...... 榕桓被迫仰起头,有些无力。 20.第 20 章 -- 祁谙这两日一直待在芳林居里看劫粮的卷宗,榕桓自然也在,教她一些审案时应该注意的细节。 那个来泉州收粮的如玉小公子变成了大渝的长公主殿下,一时之间在泉州传的沸沸扬扬。 长公主殿下打小被皇上许给了祁王爷,这是整个大渝都知道的,听闻公主殿下此时就住在祁王府,一时之间拜帖如雪花一般飞向了祁王府。 祁王府里的仆人都被遣散了,祁王府守门的侍卫变成了十三和十六。 让人闻风丧胆,能止小儿夜哭的幽云三十六骑落魄至此,也是让人唏嘘。 十六闲来无事,找了个火盆放在大门处,送来一张帖子,便当着来送拜帖的人的面把帖子烧了,看着来人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十六觉得心情甚是美好。 十三看的嘴角直抽抽,“十六弟,你有点儿凶残啊!” 十六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们小公子向来如此,你们这些跟着王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不知为何,十三觉得十六的话中充满了恶意。 当然也有帖子被送到了祁谙的书案上,比如知府大人的,岑香月的,溪棹的,还有几个泉州的权贵。 榕桓随手翻了翻那些帖子,“想见谁?” 祁谙埋头苦读,“谁也不见,烧了吧。” 十六兴高采烈的捧着帖子走了。 一室的安静被十六搅动了波澜后再一次回归静寂。 榕桓坐在窗边饮茶,窗子半开着,他靠在椅子上,一手执书,一手抚着杯盏,没有受伤的侧脸如玉雕一般润泽。 从祁谙这里望过去,茶香袅袅,花瓣随微风飘落,打着旋的落入池水中。 一池湖水碧波漾,半枝桃花入窗棂,君子玉面倾春-色。 祁谙咬着笔杆看的出神。 “昨夜你去大牢审问梁飞平父子了?”窗边的人突然抬眸看向她。 祁谙丝毫没有被人抓到的窘迫感,淡然的摇摇头,“没有。” “他招了吗?”榕桓仿佛没听到她的回答。 祁谙一手撑腮,继续盯着他瞧,“谁告诉你的?十六?二十二?还是卫叶?” 榕桓端起一杯茶走过去,放在她手边,曲起手指敲敲桌案,“别分心。” 祁谙吐吐舌,低下头继续去看那些卷宗,他既然都知道她昨夜去了大牢,自然也知道梁飞平招没招了,还问她,哼! 祁谙不抬头也知道他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杨相过府教她念书,她又哭又闹,还把杨相的胡子给揪了下来。 后来,兄长便想了个法子,陪她读书,只是杨相是个老古板,定要改改她的性子,不许兄长陪她。 她向父皇告状,父皇说要尊师重道,既是老师的话,自然要遵从的。 于是... 兄长便躺在对面的屋顶上睡觉,她一抬眸便能从窗子处瞧见他。 她不哭也不闹了,还觉得很好玩。 已经有多久,没有在读书的时候,一抬头便能瞧见兄长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祁谙住在安绥的宅子里,那里都是从帝京的王府带去的管家嬷嬷,就连房间都布置的与帝京王府差不到哪里去,可是祁谙在那里住了那么久,也没有家的感觉。 而此时在这个陌生的泉州,这个陌生的王府,她一抬头便能瞧得见她的兄长,登时有了家的感觉,无来由的,鼻头有些发酸。 榕桓走回窗边,低下头继续看书,只是这书本半晌也没有翻动一页,倒是书案后的人把卷宗翻得哗哗作响。 * 第三日,钦差大人终于要出府了。 既然要宣扬朝廷女子恩科,自然是要着女装的。 湖蓝色的长裙,裙角处秀苍翠的绿竹,半透明薄纱裙褂,几瓣淡粉的梅花装点其上,既不会太艳俗,又有钦差大人应该有的威严。 祁谙向来束起来的长发被云莲散开,几缕发丝用玉簪子挽在脑后,眉间一朵琼花花钿。 祁谙有些别扭的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仔细瞧了瞧铜镜里的人儿,噘嘴,“云姐姐,我这个样子都不像我自己了。” 云莲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满意的点点头,“小公子……不,现在要叫小公主了,小公主就应该这么打扮才漂亮,以前就是爷太惯着公主,公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以至于公主现在像个男孩子,姑娘家就应该有姑娘家的样子的……” 祁谙忍不住捂着耳朵往外跑,“云姐姐你越来越像月谷嬷嬷了,好不容易听不到嬷嬷唠叨,你又变成她了……” 祁谙往外跑,外面的人正好开门,祁谙猝不及防,便直直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鼻息间是熟悉的香气,榕桓搂着她的腰将她扶稳站好,嘴里责备,“好好走路,跑什么?” 祁谙笑嘻嘻的抬眸,上了淡妆的小脸不期然的落入了幽深的黑眸里,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双眸子猛的缩了一下,下一刻推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祁谙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不由恼怒的瞪他一眼,“你干嘛?” 榕桓别开眸子,转身,淡淡道,“走吧。” 祁谙跟了上去,看着一直离她一丈远的人,小声问云莲,“云姐姐,我很丑吗?” 云莲看看公主,又看看大步走在前方的王爷,沉思半晌,才道,“也许是公主太好看了,王爷有点儿害羞。” 祁谙回头看了一眼目不斜视走路的人,摇摇头,“云姐姐,你可能有点儿傻。” 云莲,“……” * 公主殿下作为钦差大人主审劫粮一案,整个泉州都轰动了,大半个泉州的百姓都聚集在了府衙门前,等着瞧瞧这大渝的第一位女钦差是何般模样。 祁谙出现在府衙大堂之内时,堂外传来嘀嘀咕咕的讨论声。 祁谙听不到众人说了什么,但从大家好奇的表情,以及怀疑的神色上,倒也大体猜得出他们在想什么。 面对这么多的目光,祁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她那些年跟随兄长在长乐军里,几十万长乐军振臂呐喊的场景她都瞧过,此时不过半个泉州人来看她审案,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祁谙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充当师爷的人,勾唇一笑,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了下去,眉眼弯弯,“升堂....” 21.入v公告 -- 岑香月站在府衙外,远远瞧着,府衙前围了太多人,她根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何事,只听得到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这梁家公子不招,公主便打了他二十大板,这不是逼供吗?” “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娇公主,哪里会审案啊!” “这梁家也是倒霉了,卖粮卖到公主头上去了,还坐地起价,公主定是早就对他心存不满了。”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公主收粮,我也有去卖,还多拿了三成银子,公主会不会找我们麻烦?” “对啊,对啊,我也是。” “我也卖了” “还有我” ...... 岑香月嘴角微勾,笑意却不答眼底,甚至带着三分冷意。 岑轩杰站在她身侧,眸子阴狠,“竟然把本少爷关进大牢,她以为她是公主就了不起了。”他今日刚刚被放出来,这几日他思前想后,他那日定是被她算计了,那牢里又阴又冷,还有老鼠,想到这几日他遭的罪,岑轩杰就恨得牙痒痒。 岑香月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这么大的人一点脑子也没有,她已经无数次提醒过他绝不可小看这个祁谙,可是他就是不当回事儿。 见岑香月转身离开,岑轩杰忙跟上去,“你去哪儿?” “别跟着我。”岑香月有些不耐烦。 岑轩杰讪讪的停下步子,他向来比较忌惮这个妹妹,不为别的,就因为她聪慧,而父亲信任她多过信任自己。 岑香月心事重重的来到了醉音楼前,就那样痴痴的站在那里,直到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 “小姐,咱们回吧,这雨怕是一会儿就大了。”小丫鬟劝道。 岑香月不言不语,也不动,心里烦乱如麻。 不知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头顶被人遮了一柄伞,岑香月缓缓转眸,看到那温润的男子,眼中浮上一抹惊喜,“你回来了?” 男子抬手轻抚她带着湿意的面庞,点点头,“对,我回来了。” * 外面下起了雨,围观的百姓也走了大半。 对于一个女娃娃,这泉州知府其实并没有怎么看在眼里,还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能有什么作为? 他也能想到皇上此番派公主殿下前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要为新政蹚蹚水而已,要让公主查案?她要怎么查?不过是再加上一个长乐军的小将军,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能做什么? 就像现在,毫无章法的乱用刑罚吗? 祁谙撑着下巴看着趴在长凳上被打的面无血色的梁飞平,“怎么,谁卖给你的粮,还不肯说?”前日夜里,她已经去过大牢了,他们什么也没招,虽然粮食是在梁家的粮仓里发现的,但是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是他们劫了粮食。 梁飞平腰臀处血迹斑斑,脸色惨白,有气无力,“草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草民自作主张买粮,卖给草民粮食的那人草民确实不熟识。” 想不到这梁飞平还是个硬骨头,祁谙转而看向在梁飞平身边哭哭啼啼的梁父,“既然这样,不知梁老爷受不受得了这二十大板。” 一旁的衙役闻言就要上前。 “不关我爹的事儿,这些事情是我一人为之。”梁飞平情急之下从长凳上翻落下来,“求公主殿下莫要为难我爹。” “不,是我做的,是我做的,不关我儿的事儿,我儿不知内情的,是我做的,还请大人砍我的头吧,不关我儿的事儿啊!”梁父不停的磕头。 “那到底是谁做的?还是说你们父子一同勾结叛党,意图谋反?”祁谙不放过他们,步步紧逼。 二人脸色一白。 “若是你们不说,本公主就再把你们关进大牢里去,直到你们肯招为止。” “是我,是我……”梁飞平看看梁父老迈的身体,“公主,是草民,不,是罪民,罪民愿意签字画押。”父亲再也经不起牢狱折腾了。 “儿啊……”梁父大惊,“不可,我梁家几代单传,万万不可啊……” 榕桓亲自拿过罪证书,走到梁飞平面前,梁父要争夺,被榕桓不着痕迹的躲开,将纸张递到了梁飞平手里,梁飞平毫不犹豫的签字画押。 “儿啊...”梁父扑过去,老泪纵横。 梁飞平握住梁父的手小声道,“爹,孩儿只是买粮,没有劫粮,她不会杀我的,只有你出去了,才能找机会救我。” “儿...” “既然梁飞平已经认罪,待本官上报朝廷再行定夺,此事既与梁父无关,便当堂释放吧!”祁谙不待他们父子多说,便拍了惊堂木,“退堂。” 如此这般草率的审案,当真是让泉州百姓大开眼界,有些人说公主殿下如此审案,似有冤案之嫌,但很多人都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这梁家也不是善男信女,平日里欺压百姓的事情也没少做,不管公主有没有冤枉他,倒是替有些人出了一口恶气。 * 雨下的越发大了,还带来几个春雷,知府亲自将祁谙送到府衙外,“谢谢公主将小儿放出大牢。” “本公主不过教训他一下,日后知府大人还是要好好管教令公子的。”岑轩杰也没什么大错,总关着他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知府本要挽留祁谙在府衙等到雨停的,但是祁谙不喜欢这个地方,又见这雨下的越发大了,不知何时才会停,便打算回府。 祁谙进了马车,马车走出府衙前的那条街,有人掀开帘子进了来,在她身边坐了下。 祁谙的这辆马车是榕桓找长乐军的工匠特意制作的,虽然平淡无奇,却坚固似铁,一般的剑戟根本无法穿透。 但是也有一个缺点,便是有些小,而且这马车里还放了一张小几,便更小了。 此时外面下着雨,云莲自然无处可去,榕桓只能挨着祁谙坐了下。 他有心避讳,但祁谙却是没心没肺,见他身上脸上沾了雨水,便掏出绢帕给他擦拭,看到他脸上的伤痕,祁谙又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发誓,日后,她绝不会再对兄长动武,见他受伤,她才是最难熬的那个。 榕桓侧了一下头,祁谙的手落了个空。 这两日榕桓的刻意躲闪,祁谙又不傻,岂能没有察觉,此时再也忍不住,将手中的绢帕恨恨的扔在他身上,娇小的身体扑倒在软榻上,不想再跟他说话。 榕桓拿起身上的绢帕擦了擦脸,鼻息间是她身上的香味,榕桓似有若无的轻叹了一口气。 她自出生起便跟着他一起生活,除了洗澡,事事他亲力亲为,那是他打小养到大的小姑娘啊,他岂会不想跟她亲近。 自她出生时,皇上便将她许给了他,他知道他将来是要娶她的,可是那只是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婴孩啊。 榕桓不由苦笑,这些年,他当她是妹妹也不是,当她是旁的,更不可能,索性,什么也不想,只要她高高兴兴的,他便开心。 他时时做梦,梦到谙儿出生的那一日,他站在仇人府中,手刃了所有害他父母的人,鲜血流了一地。 仇也报了,恨却难消,那一刻,天地茫茫,没有他的去处。 就是那个时候,谙儿出生了,在他一手造就的血污中,谙儿抓着他的手指,温温软软的,柔和了他整颗心。 这十几年,若不是有谙儿,他怕是也撑不到今天。 谙儿便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支撑了吧,只要她幸福快乐,他便一生无憾。 那些年,在王府中,总有孩童对她开玩笑,喊她‘王爷的童养媳。’ 谙儿总是气恼的追着他们打,“我才不是他的童养媳呢。” 一直到现在,她还心心念念的想要嫁给旁人,可见她对两人的关系很是介意。 榕桓拿过一旁的大氅盖在她身上,眉眼温和。 她若愿嫁他,他便娶她。 她若不愿嫁,他便为她另觅良婿。 他答应过她,只要是她想做的,无论何事,他都会为她达成。 哪怕是要了他的性命。 22.第 22 章 -- 马车行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榕桓撩开车帘,只见一个清瘦的男子立在马车前,阻挡了马车的去路。 他没有撑伞,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面目在冷雨中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榕桓撑着伞下了马车,抬步走到他身边,黑眸瞧着他,没说话。 “在下求见公主殿下,请...”溪栈秋顿了一下,眉目清明,“请王爷代为转告。” 榕桓对他能瞧出他的身份倒是没有丝毫惊讶。 “有何事?”榕桓开口。 溪栈秋垂眸,“我祖母病了,前些日子,公主曾给过祖母一瓶药丸,外祖母吃了身体见好,草民斗胆请公主赐药。”溪栈秋说着,跪在了雨水之中。 榕桓一手撑着伞,一手负在身后,垂眸看着他,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砸下一个个水窝。 “大夫人又病了吗?”祁谙子马车内探出头,她住在溪府时,认识了溪府的大夫人,也就是溪棹的大伯母,那大夫人温婉和善,祁谙与她相谈甚欢,见大夫人身体似乎不是太好,便将花叔给她养身的药丸送了一瓶给她。 榕桓转身走过去,将伞撑在了她的上方。 溪栈秋身形笔直的跪在那里,“祖母身体素来不好,看了许多大夫,用了许多药也不见好,倒是公主殿下的药丸很是管用,所以草民斗胆请公主赐药。” 花叔每次见她,总是给她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瓷瓶,上面标好了什么时候应该吃什么样的药,这些药可比看大夫强多了。 祁谙从檀木箱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瓶与上次一样的瓷瓶递给榕桓,顺口道,“你别跪着了,起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告诉大夫人,等本宫有空,便去瞧她。” 榕桓接过瓷瓶走过去递给他,溪栈秋起身接过去,“谢过公主殿下,谢过王爷。” 榕桓招招手,卫叶将一柄伞递给他,溪栈秋迟疑一下,接了过去。 榕桓转身,溪栈秋却突然开口,低声道,“王爷需小心知府家的千金岑香月。” 榕桓步子微顿,回身看他,“此话何意?” “她与醉音楼的老板之间关系匪浅。”溪栈秋颔首,撑开伞离去。 祁谙撩着车帘瞧着两人,眼中带着深思。 兄长在她面前虽温和顺从,但对外人他一向不苟言笑,甚至是有些阴郁的,从来冷眉淡目,更不要说主动关心他人了,他对这个溪栈秋似乎异常耐心。 榕桓上了马车,祁谙偏头看他,“溪栈秋怎会知晓你的身份?” 榕桓别开头,淡淡道,“许是他聪慧吧。” 一连两晚,被他瞧见大渝的长公主殿下被一个男子抱着入府,再傻的人怕是也会思虑一番的,更何况这个溪栈秋不是傻子,相反,还聪明的很。 祁谙苦恼的皱皱眉头,陷入沉思,溪栈秋难不成比她还聪明? 兄长都没这么夸过她。 回到王府时,雨下的小了些,却依旧淅淅沥沥不停歇。 撩开车帘,祁谙看着地下的水坑,又瞧了瞧自己今日刚刚穿上的新鞋子,皱起了眉头。 榕桓的伞撑在她的头上,有些疑惑,“怎么了?” 祁谙特别自然的向他伸出手,“你抱我进去。”以前下雨时,兄长从来不会让她落地的。 榕桓眉头微蹙,“自己下来走,这么大了,总不能总抱着。” 祁谙不可置信的瞧着他,这是她家兄长会说的话吗? 他不止不抱她,还教训她,祁谙瘪了嘴。 榕桓握着伞柄的手收紧,却没有妥协。 祁谙也不妥协,蹲在马车上低头玩水,就是不下去。 两人在王府前无声的对峙起来。 “祁兄,你回来了?”一个带着欢喜的声音传来。 祁谙抬头,只见溪棹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把怀里护着的两支桃花递给她,满脸笑意,“今日祁兄第一次开堂审案,这是送你的。” 他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伞撑在胸前护着那桃花,在这微暗的天色中,两支桃花娇艳欲滴。 祁谙还想着这一场雨怕是把王府的桃花都给冲落了,正有些可惜,此时见到这粉嫩的花束,不由眸子亮晶晶。 祁谙伸手接过来,眉眼弯弯,声音清脆,“谢谢你,溪棹。”她来泉州这些时日,多亏溪棹照拂,难为他还想着她第一次上堂,冒雨前来送花。 “不知王府里有没有桃花,想着你能喜欢,便送了过来。”溪棹从未见过她的女装,只见眼前的女子七分纯真,三分媚态,不由有些脸红,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榕桓看到她闪着光芒的眼睛,还有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的模样,心里蓦地升起一股无法压抑的怒意。 榕桓突然将手中的伞塞到祁谙手里,然后打横将她抱起,大步往府内走去。 23.第 23 章 -- 祁谙倒是没吓着, 兄长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祁谙一手撑伞, 攥着桃花的手搂住他的脖子, 自他肩头望向呆愣的溪棹, “你要不要进来饮茶?” “天已经晚了,溪公子先请回,改日自当下帖请公子过府饮茶。”榕桓头也不回的说道。 溪棹眼看着榕桓抱着祁谙走进了王府,挠挠头,这思人兄与祁兄之间果然有一腿,不过公主古灵精怪,又睿智聪慧,思人兄成熟稳重, 倒是与公主般配的很。 只是,听闻公主殿下很小的时候便许给了祁王爷, 这祁王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思人兄与祁兄真心相爱,这段路怕很是要走的很辛苦了。 不过, 无论如何, 公主喜欢的人都不会是自己,想到这些, 溪棹低头看了一眼狼狈的自己, 自嘲的笑了笑, 云泥之别啊! 祁谙窝在榕桓怀里, 努力缩着身子, 将自己拱成一个团, 防止雨水溅到自己。 “你的花戳到我了。”榕桓声音平板的说道。 祁谙眨眨眼,伸伸手,“云姐姐。” 云莲上前接过祁谙手里的花,祁谙嘱咐,“云姐姐,莫淋了水。” 榕桓冷冷看了一眼云莲手里的花,云莲不知怎么想的,便松了手,任由那花落在地上,被雨水打湿。 “云姐姐……”祁谙惊叫出声。 云莲忙躬身,“是属下不小心。” “唉……”祁谙叹了口气,“可惜了这花。” 抱着她的人突然晃了一下手臂,祁谙本能的抱紧他的脖子,嗔怪,“你干嘛?” 榕桓没说话,继续稳健的往前走去,祁谙被这一吓已经忘记了桃花的事情,乖乖的缩在他怀里。 从前厅进去长廊,往芳林居的方向去,竹林边,有人撑了伞站在那里侯着。 感受到榕桓的步子停了下,祁谙把伞往上撑了撑,自他怀里探头,便瞧见了细雨中的女子。 绿影摇曳的竹林边,桃红衣衫的女子,撑着一柄竹伞站在那里,温声细语,“王爷,您回来了。” 祁谙呼吸停滞了片刻。 母后也是这般常常站在茗萃宫外的栈桥上等着父皇回宫。 每次父皇看到母后在那里,都会很开心,看着母后的眼神都会变得柔情似水。 祁谙下意识的抬眸去看榕桓的眼睛。 冷冽无情,祁谙打了个哆嗦。 沈书夏盈盈拜倒,“听说公主殿下今日第一次上堂,所以我亲自下厨做了些饭菜,请公主和王爷用膳,不知王爷与公主殿下可赏脸。”沈书夏尽量让自己低着头,不去看他抱着她的样子。 “不必了。” “好啊!” 榕桓与祁谙同时开口,不同的答案。 榕桓低头与怀中人对视,祁谙眸子眨啊眨的看着他,毫无畏惧。 沈书夏攥紧了手,面上笑容不变,“既然公主愿意,王爷就当陪陪公主。” 榕桓抬起头,语气淡淡,“今日有些晚了,不若明日吧。” “好。”沈书夏有些惊喜,不管今日还是明日,只要他肯去,她便开心。 榕桓复又抬步,走到沈书夏身边,步子停下,沈书夏忙让开身体,现出身后那窄窄的小路。 榕桓抱着祁谙走了过去。 沈书夏看着两人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苦涩。 * 榕桓将祁谙抱进房内,放在床上,吩咐云莲去煮姜汤。 即便保护的再严实,雨这么大,祁谙身上到底是淋了些雨水,榕桓蹲下身给她脱了鞋子。 祁谙感慨,“可惜这绣鞋了。”那是云莲亲手绣的。 榕桓拿过一旁的细布把她的脚擦干,声音冷冽平板,“洗个澡把衣裳换了,再喝碗姜汤。” 说完这些话,榕桓便转身出了房间,不见了踪影。 待到云莲进来,就叫祁谙还坐在床上发愣,不由疑惑,“爷呢?” 祁谙挠挠头,她好像越来越搞不懂她家兄长了。 榕桓这一走一直到晚上也没过来,问卫叶,卫叶说王爷带人出去了,估计晚上是回不来了。 祁谙便怏怏的上床睡觉去了。 那四年兄长不在身边时,她该吃吃,该睡睡,也就那样了,可是不过才见兄长没几日,他不在身边,倒是让她辗转难眠了。 兄长变得不一样了,她记忆中的兄长虽然很高,但是很清瘦,总是抿着唇,不苟言笑,脸上白白净净的,像是一个书生。 可是现在的兄长,不止又高了些,身上也精壮了,脸不若原来那般白皙,抱着她时,身上硬邦邦的。 以前兄长抱她,她只觉天经地义,从来没有旁的感觉。 可是现在兄长抱她,倒是让她有一些上瘾的感觉,总想时时刻刻腻在他怀里。 祁谙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想到榕桓,便叹一声气,如此反复半夜。 * 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睡着的祁谙,直到天大亮才醒来,一睁眼便愣了,半晌从床上蹦起来,扑进那人的怀里,“月谷嬷嬷……” 月谷是宫里的老人,跟随太后进宫,太后在冷宫十几载,一直是她在照顾,后来皇后入宫,太后便让她去照拂皇后娘娘,再后来有了小公主,她又跟随祁谙入了王府。 就连皇上对她都礼待三分。 月谷嗔怪,“老奴不是说过公主应该早睡早起的吗?公主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祁谙在她怀里撒娇,“嬷嬷,你怎么来了?” “你看看,这好好的一个府邸,让你们造成这般模样,一个个的,好吃懒做……” 祁谙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絮叨声,祁谙眼睛一亮,“卫管家也来了?” “爹呀……真不是我,是他们懒呀……啊……”伴随着卫叶的哀嚎声。 祁谙从床上跳下来,月谷忙扯过衣裳给她穿上。 祁谙看着眼前的碧罗裙,皱眉,“我要着男装。” “不行,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月谷毫不犹豫的拒绝。 祁谙噘嘴,无奈的张开双臂,任由月谷给她穿衣裳。 好不容易穿好衣裳,祁谙迫不及待的打开房门,只见外面站了一个五十多岁红光满面的老者和十几个丫鬟仆人,齐齐唤道,“见过公主殿下。” “卫管家……碧蕖,燕如……”祁谙高兴的眼睛都弯了起来,“你们怎么都来了?”这都是安绥府中的家仆,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碧蕖燕如走上前来挽住祁谙的胳膊,眼泪汪汪,“公主离开也不带我们,我们可想公主了呢。” 卫无葑躬身行了一礼,“爷去了信要我等来泉州,只因路上带的东西太多,耽误了行程,让公主受苦了。”他见王府中没有丫鬟仆人,连个做饭的都没有,这几日主子定然吃不好住不好的,他那个儿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什么都不会做。 好似听到了卫无葑在心中骂他,卫叶往后缩了缩。 祁谙笑眯眯,“现在大家都来了,我可有口福了,我可想念刘嫂做的饭了呢。” 被称为刘嫂的有些微胖的妇人上前一步,“今日奴婢便给公主做公主喜欢吃的菜。”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先把这芳林居好好打扫一下,尤其是公主的寝宫,你看看这些地方,有几日没有人打扫了,卫叶,你给我滚过来...” 大家都来了,祁谙可开心了,碧蕖和燕如是她贴身的侍女,几人这么久没见,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说着话,玩闹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便晌午了,云莲过来提醒她,“公主,昨日王爷答应了沈小姐,要过去赴宴,沈小姐身边的丫鬟过来请了。” 祁谙这才想起昨夜与沈书夏的约定,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别扭。 祁谙站起身,不情不愿道,“那兄长呢?可回来了?” 卫叶正被卫管家赶着打扫庭院,听到此话高喊一声,“爷这几日有事儿要忙,要属下告诉公子,这沈姑娘的宴席是小公子要去的,您要愿意去,便天天去都可。” “我自己去?”祁谙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他说的昨夜太晚,改成了今日,怎么到头来要她一人前去呢? 卫叶瘪瘪嘴,王爷的原话是‘她乐意去,便去个够吧。’ 他这么纯洁善良,怎么能无故挑起事端呢,若听到这话,小公子怕是要与王爷拼命了。 祁谙皱皱鼻子,“算了,我自己去便我自己去吧。”莫名的,祁谙内心深处有小小的庆幸,其实她并不喜欢兄长去沈书夏的院落,更不愿沈书夏用那种眼神看兄长。 月谷一直站在旁边,听了半晌,提出一个疑问,“这沈小姐是谁?王府里为何会有旁的女子?” 云莲将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同月谷嬷嬷说了说,月谷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眼看祁谙就要带着云莲离开,忙道,“等一下,公主。” “怎么了?嬷嬷?”祁谙回头,“刘嫂做的糕点,嬷嬷定要给我留着,等会儿我要回来吃的。” 月谷无奈,招招手,“碧蕖,燕如,好好给公主打扮打扮。” “不过吃顿饭,打扮什么?”祁谙本就不想穿女装,此时闻言竟还要梳妆打扮,更是万般不乐意。 月谷仿佛没有看到她撅着的小嘴,“你们俩动作快一些,把小公主打扮的好看一些。”这小公主打小是被她带起来的,虽聪明伶俐,却都是用在了朝政之上,这内宅之事可谓一窍不通,太过单纯。 祁谙向来不怎么违背月谷,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碧蕖和燕如进了房。 祁谙坐在妆台前,任由碧蕖和燕如为她上妆,百无聊赖的推开窗子,突然大喊一声,“云姐姐...” 云莲闻声进来,“怎么了,小公子?” 祁谙惊得瞪大了眼睛,“云姐姐,这窗边的桃树呢?” 云莲松了一口气,“小公子吓死属下了,你说这桃树啊,一大早,爷吩咐人把府中的桃树全都砍了。” “砍了?”祁谙不可置信,“为何砍了?” 云莲摇头,“这...属下就不知道了。”王爷这些时日情绪变幻无常,小公子如此了解王爷的人都不明白,她又怎么可能清楚呢。 祁谙托着腮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庭院,百思不得其解,想到昨日兄长似是有些生气的离开,难不成是因为他太生气了,所以把她喜欢的桃树砍了,来惩罚她? 祁谙打了个哆嗦,兄长越来越诡异了。 * 不过几颗桃树,祁谙也没有多想,收拾好了,便带着云莲往沈书夏的院落去了。 沈书夏亲手下厨房做了一桌饭菜,此时正站在院前候着祁谙。 见到祁谙过来,沈书夏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平日里她见祁谙,她都是着男装,虽看出来公主殿下眉眼极漂亮,定是个美人胚子,但是从未见过她如此打扮,这一身女衫,不俗不媚,妆容清浅,恰到好处的彰显了公主的容貌。 “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沈姐姐请起,今日前来叨扰沈姐姐,给沈姐姐添麻烦了。”祁谙在外人面前一向大方有礼。 “公主能来,便是给了民女莫大的荣耀,何来叨扰一说,公主殿下折煞民女了。” 沈书夏起身,往祁谙身后看了一眼,“王爷还未忙完吗?怎么只有公主一人?” “王爷他今日有事儿,不能前来,今日只有我与沈姐姐两人。” 沈书夏脸上的失望极力想要掩饰,却还是泄露了三分出来,祁谙只做没看见,轻笑一声,“怎么,只本公主前来,沈姐姐便不欢迎了吗?” “自然不会。”沈书夏忙做了手势,“公主里面请。” 祁谙迈步进了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光秃秃的庭院,本还有几株桃树,此时也变成树墩了。 祁谙无奈的捏捏眉心,竟然为了和她赌气,把她喜欢的桃树全都砍了,不就是让他抱了抱吗?这么大的气性。 祁谙不由想到,若是有一日她再同兄长闹别扭,是不是说一声她喜欢兄长,兄长就会拔剑自刎呢? “不知府中为何把这桃树给砍了?”沈书夏其实也挺好奇的,一大早,她不过方起床,便进来几个人,说要把桃树给砍了。 虽然这院落萧条不堪,只有这几株桃树可以装点,但是住在旁人的府邸,哪有说话的权利,沈书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桃树轰然倒落,被人拖走了。 一时间,她心中那种寄人篱下的落魄感充盈心中,心中无来由的升起一抹怨气。 祁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这个我还当真不知道。” 沈书夏见祁谙不说,也没有再问下去,将祁谙带进了饭厅,两人坐下,宜珊便开始上菜。 扑鼻的香味让祁谙食指大动,看着那卖相很好的饭菜,祁谙忍不住夸赞,“沈姐姐好手艺。” 沈书夏不好意思的笑笑,“公主过奖了,不过小小手艺,倒是让公主看笑话了。” 祁谙夹了些菜到口中,摇摇头,“沈姐姐当真是谦虚了,这手艺若是去开饭馆,定会日日客满的。” 沈书夏眸子一缩,在她眼中,是不是她就只能去开饭馆,做个厨子呢? “沈姐姐祖籍何处?家里可还有亲人?”祁谙一边吃一边点头,虽然比不上刘嫂的手艺,但是已有好些日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民女祖籍赣州,父母双亡,家中只有民女一人了,这次要多谢王爷搭救,不然民女还不知要沦落何处呢。”沈书夏眸带湿光。 祁谙面带歉意,“抱歉,惹起沈姐姐伤心事儿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沈姐姐要看开一些。”祁谙顿了一下又道,“昔日我曾听闻赣州有位女子号称天下第一才女,那女子我记得也姓沈,不知沈姐姐可知道?” “那正是我家小姐。”宜珊插言,面上带着骄傲的神色。 “宜珊,公主殿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宜珊不情不愿的福身告罪。 祁谙倒是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无妨,在这里没有尊卑的,自在些便好,不过我倒是真没想到原来沈姐姐便是那天下第一才女,真真是眼拙了。” “公主谬赞了。”沈书夏语气虽谦虚,但眼中的傲气却是掩饰不住的,毕竟天下第一的才女,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这个称号的。 祁谙的视线移到墙上挂着的书画上,不由起身走过去瞧着,开口读道,“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使我沦亡...” “沈姐姐,好文采。”祁谙眼中带着艳羡。 沈书夏笑道,“公主殿下误会了,这不是民女写的诗句,这是一位叫做司马相如的古人写的,名为《凤求凰》,民女没有这般好的文采的。” “哦...《凤求凰》啊...”祁谙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连司马相如是谁都不知道。” 祁谙眸子在房中扫了几圈,“我看沈姐姐这里也有些简陋,我会让卫管家为沈姐姐添置些东西,沈姐姐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卫管家提便好。” 沈书夏道了谢,“民女此时能有片瓦遮身已是满足,不敢再有过多要求。” 祁谙又与沈书夏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 将祁谙送走,宜珊面露鄙夷,“这公主殿下还真是才疏学浅,她除了公主的身份,到没有一样比得上小姐的。” 沈书夏也是叹了口气,那日她在台上,听到他与同行的人谈论,言行举止谦和有礼,只一眼便能瞧出墙上字画所出何人,那时还想着,这般样貌,这般才学的男子,日后会是什么样的女子来相配,只是不曾想,公主腹中竟无点墨。 出了沈书夏的院落,云莲有些不解,“公主当真是把诗词都给忘干净了?”若说是杨相教的那些公主忘了也还算有情可原,可是这首《凤求凰》不应该啊。 陛下每每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便会招公主进宫,教她背这首《凤求凰》,然后要公主去背给皇后娘娘听,哄皇后娘娘高兴,公主可是记得滚瓜烂熟的,岂会不知。 祁谙皱皱鼻子,“倒也不是忘了,以前替父皇向母后背这首诗词,觉得父皇当真好玩,可是自沈书夏房中看到这诗词,便觉碍眼的很。” 沈书夏是大渝第一才女,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懂,她要做个目不识丁的人,沈书夏长得漂亮,那今日嬷嬷也不应该把她打扮的这么好看,就应该让她丑一些,难看一些。 祁谙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在心中把自己和沈书夏比较了一番。 * 榕桓两日没回来,祁谙倒是没怎么着急,他虽没告诉她他去做什么了,但祁谙大体也猜得出来,把梁飞平关入大牢,却把梁飞平他爹放走了,梁飞平他爹此时定然正在想办法救他儿子,这个时候他与什么人接触,便很有可能找出卖给他粮的人。 这中间沉染来了一次,把那些大牢里土匪的情况跟她说了一下,根据沉染的审问,那些土匪当日确实绑了溪棹。 “他们绑架溪棹是为了图财?”祁谙问道。 沉染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溪棹是泉州首富之子,若绑了他然后再勒索溪家,倒也能得到一笔钱财,但是他们绑溪棹的初因乃是因为有人出钱让他们把溪棹绑了,然后杀掉。 沉染一边大口吃着刘嫂做的饭菜,一边道,“这些土匪都是些穷苦百姓,因为生活过不下去了无可奈何之下才落草为寇,平日里也不过抢些东西谋生而已,当初为了钱接了这个单子,但是真把人抓来要杀的时候又犹豫了。” “这么说来,这些人也不算可恶,只是...”祁谙皱眉,“若按你所说的,这些人都是些穷苦百姓,为何功夫会那么高强,连十六他们都抓不住他们?” “这就是我要说的。”沉染一拍桌子,“公主姐姐,我发现,这蒲兰山上不止他们这一帮土匪,还有另一帮,真正为非作歹杀人劫货的是另一帮人,而咱们抓的这些人是给他们背黑锅的。” 祁谙轻轻抚着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所以后来另一帮人把溪棹从他们手上带走了?” “对,另一帮人跑到他们的地方把溪棹劫走了,别看那些土匪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没什么本事,劫溪棹走的人武艺高强,他们根本就打不过。”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劫走溪棹,想要杀了他吗?”祁谙自言自语,突然又摇摇头,“不对,有人买通土匪为的就是杀溪棹,若是第二拨人想要溪棹死,没必要再把溪棹劫走,任由土匪把他杀死或是以他们的武功直接杀了溪棹更好,没必要再把他劫出来,再被我碰到了。” 沉染起先没想到这一点儿,被祁谙一说,也沉默了下来,是啊,为什么? “公主姐姐,你说这第二拨人与劫粮一事有没有关系?”沉染问道。 祁谙摇摇头,“不知道,这怕是要等兄长回来才能有所判断了。” 说起榕桓,祁谙又想起一事儿,眸子顿时眯了起来,“沉染,你帮我个忙。” * 榕桓这次出去没带卫叶,卫叶被卫管家盯着整顿王府,好不容易偷了个懒找了棵大树眯一会儿,却被人套了麻袋。 以他的身手竟然没能反抗。 能在王府里来去自如还在幽云三十六骑的眼皮子底下将他套了麻袋,这让卫叶心中一凛。 卫叶被人绑在了椅子上,麻袋被掀开,卫叶没有丝毫慌乱,眸子如电的看向屋内的人。 这一眼,便愣了,半晌才开口,“...小公子?”还有小将军和十六。 难怪他没有还手的余地,原来是被自己人给坑了。 祁谙对他轻轻一笑,匕首在手中挽了个花,横在他的脖子上,“卫叶,本公主有些事儿想要问问你,若是不照实回答,小心我...嘿嘿....” 阴森恐怖的威胁,卫叶打了个寒颤,“...小公子,你放开我,我把你收买我的银子还给你...” 祁谙没心情同他开玩笑,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收了笑容,“说,兄长胸口的疤痕是怎么回事儿?” 卫叶脸上表情一敛,下意识的躲开了祁谙的视线。 卫叶的表情明显告诉她,这之间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兄长隐瞒了我什么?”祁谙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卫叶咬紧牙关,死活不开口,心中埋怨王爷,既然小公子都知道他胸口的疤痕了,为何不直接告诉他,临了临了,小公子竟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祁谙见他一副死活不开口的模样,招招手,毫无感情道,“十六,用刑。” 祁谙转过身去,片刻后,屋内便响起了卫叶鬼哭狼嚎杀猪般的嚎叫。 这种声音持续了一刻钟,卫叶终于受不了,有气无力道,“公主,我招了,我招了...” 祁谙转过身看着他,卫叶瘫在椅子上,衣衫凌乱,出气多过进气。 对于这么怕痒的人,能够为了兄长坚持一刻钟才求饶,也算是忠心耿耿了。 “公主,王爷他那一年受了重伤...” “差点儿死了...” “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根本连床都下不了。” 祁谙站在那里,窗外阳光炽烈,晃得人眼疼,祁谙却觉得整个眼前都是昏暗的。 很久以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何我不知道?为何没有上报朝廷?” “那时我们与玄蜀国交战正处于最激烈之时,若传出消息必定影响战局,所以...”卫叶已经被被松了绑,挠了挠头,“还有更重要的是,王爷怕小公子担心...” “怕我担心?难道就不告诉我吗?”祁谙觉得心口疼的仿佛要窒息了,想到他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样子,整个胸口都空落落的。 卫叶觉得自己这次怎么着都是个死,干脆把事情都说明白,也死个痛快。 “其实当时花神医说爷有可能活不了了,爷让所有人都封锁了消息,若他死了,便让所有人瞒你一辈子。” * 月色如水,透过枝桠落在池水中,留下点点星辉。 祁谙坐在池边的小亭里,趴在石桌上,看着对岸的花树发呆。 卫叶的话一直环绕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又一遍。 ‘爷说,若他死了,便让所有人瞒你一辈子。’ 四年不见,原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养伤,而她因此埋怨了他四年。 祁谙将头埋入手臂里,无声的叹息。 若兄长真的不在了,她要怎么办?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此时她才发现,她与这个问题不过擦肩而过。 死亡与离别曾经离她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差一点儿她就做了他的未亡人。 有人在她身上披了一件衣衫,祁谙心中一跳,猛地回身,“兄...” 月谷慈爱的看着她,“怎么,想王爷了。”她的小公主长大了,知道多愁善感了。 祁谙有些失望的趴回去,喃喃道,“是啊,想兄长了,以前是隔几日想一次,不过是念着他在的时候,宠着我,给我买吃食,还带我出去玩,所以想他,现在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哪怕他不带我玩,不给我买吃的,就只是坐在那里,即便是骂我,我也开心...” 祁谙苦恼的皱起小脸看着月谷,“嬷嬷,我是不是生病了?” 月谷拍拍她的脑袋,笑道,“公主这病是好事儿。” 她的小公主这是情窦初开了。 “公主,公主,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燕如在长廊上高声唤她。 祁谙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片刻便没了踪影,月谷唤也没唤住。 祁谙心跳的飞快,四年不见兄长,她都没有过这种雀跃的心情,而此时,她的开心仿佛要飞了出来。 祁谙一路毫无阻挡的跑进了榕桓的院落,直奔他的房间,推开了他的卧房。 此时正是半夜时分,榕桓也没料到有人会这个时辰过来,而暗卫也没有阻挡,所以榕桓根本是猝不及防的与祁谙四目相对。 他浑身赤-裸的坐在浴桶里,半个身子毫无遮挡,而祁谙这么近距离看到他身上错落的伤痕,顿时红了眼睛,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抬手轻轻碰触他胸口的疤痕,哽咽道,“兄长,还疼吗?” 榕桓呼吸募得一滞,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呼吸急促,声音也变得嘶哑不堪,似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长-乐-” “我在这儿,兄长。”祁谙在浴桶前蹲下,仰着头看着榕桓,眸中带泪,可怜巴巴,“兄长...” 榕桓深深吸了几口气,水中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吐出两个字,“出去...” “什么?”祁谙愣了一下。 “出-去-”榕桓语气中带上了怒意。 因为刚刚知晓了榕桓受伤的事儿,祁谙正处于强烈的自责当中,见榕桓动了怒,也有些怯意,于是一步一回头的出了榕桓的卧房。 榕桓靠在浴桶上,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都是他的错,是他太过宠她了,从她懂事儿起他便一直告诉她,只要她想做的,便去做,没有对错,只要她做的便是对的,错的到了他这里也是对的,因此养成了她毫无顾忌的性子,是他把她宠坏了。 祁谙耷拉着脑袋回到芳林居,月谷嬷嬷还在等着她,看她兴高采烈的出去,却垂头丧气的回来,不由疑惑,“这是怎么了?” 祁谙拖着腮,苦恼道,“嬷嬷,兄长生气了,很大很大的气。” “为什么生气?”月谷有些不太相信,这十几年她都跟在小公主身边,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王爷都会想办法去给她摘下来,怎么可能跟她生气。 祁谙皱着鼻子,“嬷嬷,刚才兄长在洗澡,我闯进去了,兄长就生气了,让我走,很凶很凶的让我走。” 月谷诧异的张大了嘴,半天才道,“公主,老奴记得有教过你不能随意进出男子的房间,难道你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啊。”祁谙一脸委屈,“可是嬷嬷说的是不能随意进出男子的房间,又没说不能随意进出兄长的房间...”她小时候也经常在兄长沐浴时进去啊,兄长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到了现在,每天都在生气,生气,生气!!! 月谷无奈,这倒是她的不对了,那时候她还小,没那么多避讳,更何况她和王爷还有婚约,所以没有把这些当回事儿,以至于到了现在,公主对此还是懵懵懂懂的。 24.第 24 章 -- 祁谙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一夜, 想到那日兄长与她的约法三章, 觉得兄长可能是认真的。 虽然她觉得与兄长的亲昵并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兄长好似是比较在意, 既然这样,那她就勉强尊重他的意见吧。 自从这次重逢后,兄长变得很不一样了,祁谙叹了一口气,越发怀念小时候的兄长了。 那个时候的兄长啊...对她千依百顺,而现在的兄长啊...对她事事挑剔。 祁谙又叹了一口气,头埋在了被褥里。 从小到大,祁谙都没有这几日这么沮丧过, 平日里沾枕头就睡的人,这几日愣是日日难眠。 早起月谷为祁谙梳发时, 祁谙哈欠不断,睡眼惺忪的。 “公主是有什么心事吗?”月谷还从未见过公主为了什么事情夜不能寐的。 祁谙耷拉着脑袋,似醒非醒, 语气里满是抱怨, “还不是兄长...唉...”祁谙觉得这几日自己叹的气比她过去十几年叹的气都多。 “我怎么了?”有些低沉的嗓音。 祁谙倏地抬眸看向铜镜,本应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发的人变成了她家...兄长。 祁谙又高兴, 又紧张, 又尴尬, 期期艾艾, “兄长...”眸子不由自主的亮闪闪。 榕桓为她梳发的手法有些生疏, 很小的时候她扎羊角辫, 从来都是他梳的,后来他带她进军营,她便开始着男装,发丝随便一束便好。 这女子的发髻,他还当真不会。 榕桓垂着头专心致志的研究她的头发,祁谙自铜镜中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他侧脸上的鞭痕却异常清楚,已经几日了,那鞭痕还未消散。 祁谙把自从两人见面后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觉得自己真的好似做错了许多事情,心中越发愧疚,小声道,“兄长,你那日说的约法三章,我日后定会做到的。”这样,他会高兴些的吧。 “啊...”祁谙的头上突然传来一阵痛意,不由撅嘴,“兄长,你弄疼我了。” 榕桓无意识握紧的手放松一些,却也没有言语。 祁谙以为他还在别扭,为了缓和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便开始没话找话说,“兄长为何把园子里的桃树都给砍了?” 榕桓眸子一暗,依旧没有答话。 他突然发现,他对她的占有欲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强烈的多。 尤其是看到她与旁的男子眉开眼笑,手中握着旁的男子送给她的东西时,那一刻他的心里突然升起的滔天怒火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些年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个男子,他从来未去想过这些,可是这几日,他发现,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娇声喊着‘兄长抱’的女娃娃了,她聪明伶俐,在各个权贵之间游刃有余,遇事处变不惊。 她的一颦一笑,让许多男子移不开眼睛。 在这个世上,他孑然一身,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也无血脉亲戚,只有她是唯一完完全全属于他的,是永远不会离开他的。 可是现在她发现,她随时都可能会离开。 若有一日,连她也扔下他走了...他便什么也没有了... 嫁给别的男子,对着别的男子撒娇玩闹,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榕桓想到这些便觉心中翻江倒海。 从来没有一件事情能让他失了分寸,而此时此刻,他觉得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 此时他的心里已经混乱不堪,他理不清他对她的感情是什么样子的,是男女情爱,还是只是单纯的占有欲。 见他依旧不答话,祁谙吐吐舌,若是放在以往,她早就跟他闹开了,但是现在情形不同,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兄长,你此去可有什么发现?”祁谙看着铜镜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无力。 榕桓稳定了下情绪,将自己这几日的发现大体对祁谙说了说。 梁飞平的父亲这几日找了许多人,大都是泉州有名的权贵,但是找这些人并没什么用处,梁父也是病急乱投医,但是这两日,梁父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往了赣州,一封是送往帝京的。 这两封信榕桓都让人偷出来瞧过,送完帝京的信是往刑部尚书那里送的,看信中意思,不过走投无路之下想要寻求帝京中做官的远房亲戚帮忙。 刑部尚书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朝廷为百姓尽职尽责,对于他,榕桓倒是没有什么怀疑。 倒是这送完赣州的信,没有署名,信中语焉不详,只交代想要尽快见他一面,倒是颇有嫌疑。 祁谙听后,又将沉染的审问同榕桓说了一下,榕桓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思索了半晌,突然开口,“起先,咱们以为这劫粮的人会是蒲兰山上的土匪,而此时发现那些土匪不过平头百姓,应是没有胆子也没有能力从长乐军手中劫粮,而蒲兰山上还有另一帮土匪在暗地里活动,劫粮一事影响最大的便是临门关一战...” “所以,劫粮的人也许就是另一帮人...”祁谙若有所思,“而这另一帮人就是当初从土匪手里抢走溪棹的人,他们劫了粮,却又阻止了土匪杀溪棹,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能与幽云三十六骑打成平手的人...”榕桓眉头紧皱,“莫不是军中之人?” 榕桓这话一说出来,祁谙只觉脑中清明一片,似是找到了源头,“这几日我便去沈书夏那里,无论如何哄着她要她将这玄蜀国二皇子的画像画出来。” “溪棹那里,也还要再求证一下,看看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祁谙又道。 “现在还有一个疑点便是何人要溪棹死?溪棹可有得罪过什么人?那人要如此狠辣的要了他的命。”榕桓提醒她。 祁谙点头,“那今日正好没事儿,我便去溪府走一趟吧。” 榕桓闻言,脸色顿时变了。 “王爷啊...”月谷在一旁瞧了些时候了,此时再也忍不住走过来,“还是老奴来吧,再这么下去,公主的头发怕是就要打结了。” 榕桓看看自己手下乱成一团的发丝,干咳一声,让开了地方。 见嬷嬷过来,祁谙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多怕兄长一个一时气愤,把她的头发给薅了。 月谷帮祁谙收拾好后,祁谙便出了房门,打算往溪府去。 见兄长背对着房门站在桃树墩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谙随口道,“兄长要一起去吗?” 等了很久,榕桓才缓缓开口,“你自己去吧。”连身体都没有转过来。 25.第 25 章 -- 等到整个园中都静了下来, 榕桓才回身, 园中安安静静的, 只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梭梭’声, 没有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当真是寂静了。 “王爷,老奴烹了茶,请您移步小榭。”月谷走过来道。 榕桓随着月谷来到湖上的小榭内,薄纱轻帐,浅香疏影,伴着清茶的馨香,沁人心脾。 月谷斟了一杯茶递给榕桓, “王爷尝尝。” 榕桓接过茶盏饮了一口,点点头, “好久没有喝过嬷嬷烹的茶了,嬷嬷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老奴的手艺比之皇后娘娘还是相差甚远啊。” 榕桓垂眸,眸中染上一抹温和, “想当年, 三叔与婶娘,也算是因茶结缘吧。” 许是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榕桓平日里冷硬的线条有些软化, 那时候三叔尚未登基, 与他一同住在婶娘的胭脂铺子里, 那个时候晨起开铺, 晚时睡觉, 虽辛劳一些,但却充实。 每每嗅到婶娘为三叔烹茶的香气,便觉心中安稳。 “月谷嬷嬷,您也坐吧。” 月谷倒也没推辞,在榕桓对面坐了下,为他又添了茶水。 “王爷脸上的伤是公主打的。”月谷并无疑问,很是笃定。 榕桓浑不在意,为月谷斟了一杯茶,“她也是无心。” 月谷缓缓摇头,“无论有心还是无心,毕竟伤了王爷,王爷就是太过宠溺公主。”以王爷的身手,这世上有几人能够伤得了他。 “谙儿在大事上还是拎得很清的,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般,无妨的。” 月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王爷这几日可是有心事?” 榕桓执着茶盏的手停滞了一下,倒是也没有隐瞒,“是,有些事情缠绕在心里,无处排解,却又无人可询问。” “可是为公主?”月谷眸子中带着精光。 修长的手指绕着碧玉的杯盏打转,没说话。 月谷是过来人,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公主年龄尚小,王爷又年长些,这样的夫妻在一起生活,是要相互包容的。” “夫妻?”榕桓喃喃,“我当她是妹妹,她当我是兄长,男女之情,委实别扭,况且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嫁与旁的男子,我自当成全。” 听闻此言,月谷倒是没有震惊,公主这番言语说过不止一次,她从未放在心上,真正放在心上的人才是有情人啊! “公主年纪尚小,不谙世事,对什么都好奇,有些事情王爷需要教她,不教她,她怎会懂?” “教?”榕桓抬眸看她,“如何教?” 他初尝情滋味,已是辗转难眠,心神慌乱。 情之一事,他都没有学会,又如何去教她。 “公主读书写字念书,都是王爷亲自教导,从不假手于人,难道到了感情上,王爷倒是想要旁的男子去教公主了吗?” 榕桓周身猛地一抖,杯中茶散落于石桌之上。 月谷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老奴知道王爷心中在想什么,从小到大,只要公主想做的,王爷从来不会拒绝,只会顺从,可是王爷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对公主最好的?公主爱吃绿豆糕,从来不吃芸豆糕,王爷便顺着她,每每只给她吃绿豆糕,可是王爷可知道,公主根本就没吃过芸豆糕,她怎会知道好吃不好吃?王爷为何不给她尝一次呢?” 月谷循循善诱,“只要公主想要的,王爷都让步,现在公主想要嫁给旁人,王爷也让步,可是王爷可有想过,这是对公主最好的选择吗?公主在王府里住了十几年,天下人都知道公主与王爷乃是皇上赐婚的夫妻,公主突然不嫁给王爷了,嫁给旁人,这天下悠悠众口,王爷可想过?公主的名声又当如何?” 榕桓握着杯盏的手越发的紧,月谷所说的这些事儿他确实从未想过,他只想她开心,却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忽略了。 月谷悄悄观察着榕桓的神色,见他脸色不太好,遂继续道,“王爷觉得这世上可还有男子会比王爷对公主还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是无情,而是有些感情已经润如细无声,沁入骨血了。 榕桓缓缓抬眸,对上月谷的眼睛。 月谷神色从容的站起身,“公主只是还未开窍,王爷都不试试,怎么知道公主不会爱上王爷呢?” 月谷福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榕桓坐在那里半天,心里缠绕在一起的丝麻一点一点的解开,是啊,他一门心思的想要她开心,可是却忽略了到底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在他身边才是对她最好的。 这个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比他还要对她好了。 * 祁谙出了王府,往溪府去。 以往时溪府的二老爷与二夫人只当祁谙是溪棹的救命恩人,能够在她无处可去时招待她在溪府住下也算是报恩了。 可是现在祁谙的身份今非昔比了,变成了大渝的长公主殿下,这二老爷与二夫人自然对祁谙更加的礼遇有加了。 二老爷与二夫人亲自在府前将祁谙迎了进去,对祁谙笑容可掬,极尽阿谀,这让祁谙有些厌恶。 先前她住在溪府时,这溪家夫妇对她虽说以礼相待,但也没有过多接触,祁谙倒也觉得没什么,此时这般谄媚,祁谙便厌烦了。 溪棹自然也看出了祁谙的不悦,随便找了个借口便带祁谙去了后花园。 此时正值春日,百花盛开,后花园内景致美不胜收。 祁谙开门见山问了溪棹他被绑架那日的事情,溪棹想了良久,说的话与那日在大牢外说的并无出入,由始至尾,除了不小心弄掉眼罩的那一次,溪棹都是被蒙着眼睛的,直到遇到了祁谙。 所以祁谙并没有从溪棹这里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祁谙虽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对了,溪棹,方才我下马车之时,听到门外的小厮在谈论你与岑家小姐的婚事,你们是要成婚了吗?”祁谙与溪棹闲聊。 说到这事儿,溪棹便泄了气,趴在桌上,“这是我爹定下的婚事,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日子已经选好了,便是半月以后。” “岑家小姐貌美如花,知书达理,能娶到她,你可是赚了,为何这般唉声叹气的。” 溪棹嗤笑一声,“任凭她是天上的仙女儿,也不敌我心中那纯真可爱的小姑娘...” 祁谙瞪大了眼,“溪棹,你有喜欢的女子了?不是岑家小姐,那是谁?” 溪棹不敢看她,只看着远处的假山,面上发红,“她单纯,善良,聪慧,比那个岑香月好太多。” 唉,他既高兴着能遇到她,又无奈着遇到她,当真是煎熬啊! “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祁谙很是好奇,眼睛眨啊眨的看着他。 溪棹觉得自己被她整个人看的都酥麻了,忙别开眼睛,“喜欢一个人啊,就是不见她会想着她,见了她心里便欢喜,怕她饿着凉着,怕她不开心,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一见她心就砰砰跳,那种滋味...”溪棹眯着眼,舔了舔唇,“妙不可言啊...” 祁谙听了半天,翻了个白眼,抬手敲了一记他的脑袋,“你这不是喜欢一个人,你这是病了,快去看大夫吧!” 26.第 26 章 -- 祁谙懒得理溪棹, 便打算告辞, 突然又想到溪家大夫人生病的事情, 便顺路过去瞧瞧。 大夫人用了祁谙的药后, 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对于祁谙,大夫人也不知为何,总觉得祁谙很是亲切,对这个小姑娘不自觉的便想要亲近。 大夫人定要将自己做的糕点给祁谙带着,祁谙推辞不过,便带走了。 离开时,祁谙打量了一番这个破旧的小院落,叹了口气。 出了溪府, 祁谙一眼便瞧见了负手站在大树下的人,嘴角不由浮起一抹笑意, 蹦跳着跑过去,到了喉头的‘兄长’二字因着溪棹在身边,硬生生的变成了“你来了。” 溪棹挠挠头, 公主的那种笑容, 只有在见到思人兄时才会露出来,看来不止他病了, 她病的怕是也不轻。 榕桓对溪棹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垂眸看着祁谙, “还有事儿吗?” 祁谙摇摇头。 榕桓点头, “那就回吧。” 祁谙与溪棹告辞, 溪棹看着祁谙走出很远之后, 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若是喜欢,为何不去争取?” 溪棹侧眸,看到来人,轻哼一声,“你还是好好读书,准备你的恩科吧。” 溪栈秋语气淡淡,“有些人,一旦错过,你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呵。”溪棹嗤笑一声,“她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我溪棹虽不学无术,却颇有自知之明,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溪栈秋轻声呢喃,最后冷笑一声,“那你就乐意娶那岑家小姐?你可知道,这一娶便是一辈子,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你得不到你喜欢的,难道真的要勉强自己接受一个自己不喜欢的?” 溪棹觉得有些意外,疑惑的看向溪栈秋,“为何你今日这般关心我?”要知道溪栈秋平日里向来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看,今日竟然还会为了他思虑这么多。 溪栈秋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回答他,转身离开。 溪棹双手覆在脸上,这一个一个的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没人盼着他点好呢? * 昨日下了一场雨,今日天晴了,空气里弥漫着湿甜的气息。 两人并没有乘马车,而是缓缓迈步在长街上。 祁谙偏头看着榕桓,“兄长不是不要来吗?” 榕桓看她一眼,“我只说不要去溪府,并没有说不要来接你。” “哦...”祁谙拖长声音,“这样啊...”不自觉的,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两人在街市上闲逛着,正值午膳十分,街市上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味,祁谙吸吸鼻子,“兄长,咱们去用...”祁谙的脸色突然一变,步子一顿,“兄长...” 榕桓的手揽上她的腰,低声道,“不要回头。” 祁谙看向他,“有人跟着咱们?” 榕桓搂着她继续往前走,神色不变,“对。” 祁谙不由笑了,“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走了几步,祁谙突然伸手将榕桓搂在她腰间的手扯了出去,榕桓一愣,祁谙撅撅嘴,有些难过,“我不是答应你了嘛...” 祁谙哼哼了两声,率先迈步上了马车,她可是个守信用的人,说不碰他便不碰他。 榕桓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淡定的跟了上去。 马车内,祁谙将帘子撩开一个缝隙往后看了一眼,“兄长可知是谁?” 榕桓眸子幽深,“很快就知道了。” 马车行至朱雀巷,再走一条街便是祁王府,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下一刻,祁谙听到了打斗声,撩开帘子看出去,只见马车后不远处,十六与卫叶正与两个紫袍男子打斗在一起。 祁谙躬身出了马车,跳下去,眯眼瞧着那两人,语气肯定,“不像是咱们大渝人。” 榕桓站在她身后,神情淡淡,“所以,所有的事情都呼之欲出了。” “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祁谙有些想不明白。 劫粮一事是为了阻止临门关一战,这倒也说的过去,可是临门关一战已经结束,只要玄蜀国不再引战,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战争,可是他却把粮食卖给了梁飞平,又派人跟踪他们,这不是特意来挑衅吗? 所以那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那人到底是不是玄蜀国的二皇子呢? 那两人功夫并不弱,与十六和卫叶打成平手,一时之间无法逃脱,瞧见祁谙下了马车,立刻把目标转移到了祁谙身上。 一个娇小姐,想来会好对付一些。 一人挡住十六和卫叶,一人身形迅速的往祁谙掠过来。 祁谙眉眼弯弯,露出一抹笑意,急急道,“兄长你不许动。” 下一刻一条长鞭迎着那人的脸便甩了上去,那人头一偏,躲开鞭子,但身形也明显慢了一下。 祁谙一脚踏在马车上,娇小的身体便迎了上去,长鞭在那人周身甩的呼呼作响。 那人明显没有想到祁谙竟然会功夫,起先有些慌了神,但是不过片刻,便集中精神与祁谙周旋开来。 十招过后,祁谙便觉得吃力起来,方才她见十六与卫叶尚能与二人打成平手,想来功夫也不过如此,怎么自己上手了,倒觉得这人又厉害了些呢。 又过了几招,祁谙渐渐处于下风,鞭子虚张声势的迎上去,那人侧身躲,祁谙却把鞭子收了回来,一个起跳,跳到了榕桓身后,拽他的衣袖,“兄长,兄长,我打不过,你快上,快上...” 榕桓忍不住轻笑一声,手腕一翻,便将她手中的鞭子握在了手里,鞭子甩出去,祁谙尚未看明白招式,那人已经被鞭子卷过来扑在了两人脚下。 祁谙瞪大了眼睛,她家兄长什么时候功夫这般俊俏了? 十六与卫叶也将另一个人紫衣人抓了过来,祁谙上前打量着,确实是玄蜀国的人。 玄蜀国的人轮廓比大渝人的要分明一些,鼻梁高挺,眸子泛着些蓝光,还是很好区分的。 将二人带回祁王府,卫叶负责审问。 祁谙自方才的事情后便一直处在发蒙的状态中,明明她与兄长对打时,虽不能赢兄长,但是也能走个十几二十招的,那人比她功夫还要高些,怎么着也能在兄长手里走个三四十招,怎么会一招也没走完呢? 以前十六,二十二,莲姐姐,还有卫叶,难不成都在让着她? 不能啊,连沉染都夸她功夫好。 祁谙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当中。 就在祁谙想要找榕桓好好问问时,榕桓又出了门,祁谙没办法,只能耐心的等他回来。 卫叶一连审问了两日,那两人就是不开口,经过特殊训练的这些人就像是皇帝亲自训练出来的幽云三十六骑,想让他们开口,犹如登天那般难。 祁谙让卫叶停止了审问,即便这两人不开口,她心中也有了大体的计较。 兄长出去,想来是梁父那里有了什么进展,现在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有迹可循,但是就是缺一个串起来的线,而这根线到底会在哪里,成了祁谙最头疼的事情。 这一夜,万籁俱静,祁谙正在房内沐浴,突然听到窗子处一声异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打了上去,然后便传了了打斗声。 祁谙眉头一皱,迅速从浴桶中起身,伸手去拽横杆上的衣裳,就在这个空档,房门被人突然推开,“谙儿...”那人的声音里带着急切与不安。 祁谙的手还放在衣裳上,尚未收回,就那么身无寸缕的与冲进来的人四目相对。 “兄长?”祁谙眨眨眼睛,有些惊喜,“你回来了?” 榕桓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出去,却又放心不下她,只能侧过身,别开眸子,“你有没有事儿?” “没事儿啊。”祁谙摇摇头,“出什么事情了?” “有人闯进了王府。”虽然那人一进来十六他们就发现了,但那人功夫委实高超,竟让他闯进了芳林居。 “爷,人跑了。”卫叶在房外喊道,“公主可安好?” “我很好。”祁谙高声应着,眸子却眯了起来,带着奇异的光芒,“这人倒是胆子大得很。” “你先把衣裳穿起来,莫要着凉了。”榕桓皱眉。 祁谙方才想起自己还未穿衣裳,伸手去扯衣裳的一瞬间,祁谙突然想起了什么,一瞬间眉开眼笑,“兄长,那日我闯入你房中,你生气了,现在你也未经我允许闯入我房中,咱们是不是扯平了?那日你我的约定是不是就可以不作数了?” 她看了他,现在他看回来了,谁也不欠谁的,他就没有理由要求她约法三章了吧。 27.第 27 章 -- 榕桓站在那里, 背脊僵硬, 只一想到现在站在身后的那人的模样, 便觉一阵心猿意马, 双手不自觉的攥紧,又松开,如此反复数次。 一阵清风拂过,祁谙觉得身上一凉,低头看了一眼,后知后觉,一瞬间浑身上下都晕染了上了红晕。 尽量淡定的拿起一旁的里衣穿在身上,祁谙觉得整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并非不知男女之别,只是面对兄长, 总让她失了戒心,潜意识里,她总是认为, 在兄长面前是什么都可以做的, 即便是坦诚相待。 祁谙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榕桓身前, 仰头看他, “兄长?” 她的声音软软的, 像是一根羽毛划过鼻尖, 痒痒的, 鼻息间尽是沐浴后的清香, 榕桓努力抑制自己的呼吸,镇定的抬手将她脖颈处散着的系带系紧。 两人站的那么近,黑夜中的烛光摇摇曳曳,她的眸子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榕桓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祁谙本能的在他掌心里蹭了蹭。 这个动作让二人都怔了一下,祁谙只觉脸颊发烫,方才泡在热水里都没有像此时这般热的她呼吸急促。 “兄长,那你之前的话...是不是可以不作数了?”祁谙声音有些轻喘,却执着于之前的问题。 榕桓垂眸,避开她灼热的视线,似是浑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祁谙这几日一直悬在半空忽上忽下的心顿时轻松起来,她的兄长又是她的兄长了。 祁谙一高兴,方才那暧昧的气息也不翼而飞,眉开眼笑的挽住榕桓的胳膊,“方才出什么事情了?” 某处柔软那般毫无戒心的触碰着他的胳膊,榕桓不动声色的抽出胳膊给她披了一件披风,柔声道,“小心着凉。” 祁谙对他露出不染纤尘的笑意。 两人走出房门,2微风徐徐,两人同时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卫叶走过来,“爷,让那人跑了。” “他想做什么?”祁谙有些纳闷,这人敢闯祁王府,胆子倒是大得很。 “怕是与那日抓的那两个人有关。”卫叶没抓住人,一脸的挫败,方才还被他爹训了一顿。 “那他是想杀了他们呢还是想要救他们?”祁谙撇撇嘴,“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安生。” “卫叶,多调派些人手来王府。”今夜他因担忧祁谙,并未来得及与那人交手,但卫叶等几人联手也还是让他逃了,可见他的功夫很好。 榕桓沉思一会儿又对卫管家道,“自明日起,我搬进芳林居住,卫管家你收拾一下。” 卫管家重重舒了一口气,“早就该这样了,王府人手本来就不多,还偏要分两个院子住,现在多好,省下人手我也好安排。”他早就对此不满了,今天终于逮到机会了。 卫叶咽了一口唾沫,还是他爹胆子大,什么也敢说。 祁谙眉眼弯弯,说不清为什么,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心里倒是有些感谢那人了。 * 翌日晨起,祁谙推开窗子,便瞧见湖水对岸的竹林内,一人正在练武。 清晨的空气中带着股清甜的气息,还有似有若无的饭香,想来是刘嫂正在做早膳。 祁谙不由托起了腮,静静的瞧着。 那人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衫,身形颀长,未束腰封,衣袂飘飘,墨发也随意的系在脑后,微显散乱。 舞起剑来,如游龙一般,青色的剑光划过碧绿的竹叶,竹叶梭梭。 祁谙眼睛一眨不眨,月谷走过来为她梳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眉头微挑,“王爷舞剑,公主见过无数次了,怎么还看的津津有味呢?” “好看呀。”祁谙想也不想,眼眸紧紧盯着那人,“嬷嬷,你说兄长舞起剑来怎么那么好看呢?” 月谷偷偷笑,声音里却还是一本正经, “那王爷舞剑可比皇上好看?” “嗯嗯。”祁谙毫不犹豫的点头,父皇舞剑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每次母后都看的移不开眼睛,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 “嬷嬷,我以后要嫁给一个比兄长长得好看的男子,是要比兄长还要厉害的人。”祁谙下定决心。 月谷失笑摇头,“那公主可是难找了,王爷十几岁便带领长乐军上战场,几乎从未败过,能文能武,长得还好看,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比王爷还要厉害,老奴能够想到的便只有皇上了。” “父皇啊...”祁谙撅撅嘴,“嬷嬷其实你不知道,其实父皇挺凶的,但是兄长不同,兄长很温和...”祁谙嘴角忍不住勾起,兄长什么都依着她,父皇嘛...还是差一点儿,比如她想要抛绣球招亲,父皇便不准,还威胁她若是兄长不娶她,便要将兄长打入大牢,这个父皇真是一点儿也不可爱。 榕桓突然收了招式,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转身看向来人,眸子淡淡,看不清情绪。 沈书夏躬身行了一礼,“本想去为王爷送早膳,不曾想在此遇到了王爷。” “不必了,芳林居已经准备了。”被人打断了练武,榕桓有些不悦。 “王爷...”沈书夏有些迟疑,“王爷很讨厌民女吗?”这数日以来,他连正眼也没瞧过她,她就真的这么令人厌烦。 她是大渝第一才女,向来是被男子追捧的,何曾别这般无视过。 榕桓抬眸扫了她一眼,沈书夏接触到他的黑眸,心里募得跳了一下。 榕桓面无表情的转身便要离开。 沈书夏愣了一下,“王爷...”沈书夏急急开口,追上来,“王爷,民女有事想要同王爷商量。” 榕桓步子顿了一下,背对着她,“何事?”眸子里已经染上了一抹幽深。 “王爷...救我不应只是巧合吧?”沈书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她并不傻,这些时日他的冷淡她岂会不知,既然救了她,还把她安排在王府里居住,又为何对她丝毫不关心? 她思前想后,就只有一个原因了,那便是她身上是有什么是他想要的。 家道中落,她还有什么是可以被别人可觊觎的,而这人还是大渝王朝的祁王殿下,想来也只能是因为那个人了。 榕桓转过身望向她,“所以,你觉得是为何?” 沈书夏直起身,与他的眼睛对视,语气中带着些势在必得,“王爷可赏脸一起用早膳?” 她在威胁他? 榕桓眸子看了她半晌,嘴角突然勾起,冷笑了一声,手中的剑举起指在了她的脖颈间,缓缓道,“从来没有人可以威胁本王。” 沈书夏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被他吓到,他还没从她口中知道该知道的事情,自然还不舍得杀她。 “王爷难道想功亏一篑吗?” 沈书夏的目光毫不躲闪。 “功归一篑?”榕桓嗤笑一声,手中剑轻轻一划,沈书夏的脖颈上便沁出了血珠。 沈书夏脸色一白,她没料到他会真的动手看,却依旧坚定的站在那里,他不过是吓唬她,绝不会敢真的杀了她的。 白皙的手指突然夹住了那泛着青光的剑身,笑吟吟的小脸,“大清早的干嘛呢?” 祁谙手微微用力,便将榕桓手中的剑弹了出去,一旁的卫叶接在了手中。 榕桓脸色很难看,但并没有说什么。 祁谙轻轻松了一口气,若他不愿意,凭她也卸不了他的剑。 兄长平日里虽温和,但也只是平日里,他小小年纪便经世事变迁,又在战场上腥风血雨这么多年,骨子里并没有表面上这般平易近人,反而是有些嗜血的。 沈书夏不了解他,只觉得他不会杀她,可是她恰巧触到了兄长的逆鳞,他最恨旁人威胁他。 祁谙走到榕桓身边,拽着他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小声道,“交给我,你先去忙别的吧。” 榕桓垂眸看她,最后薄唇轻启,“尽快将她安置了,我不想再见到她。” 这女人留在府中便是麻烦。 祁谙不住的点头保证了,榕桓才甩袖离去。 28.第 28 章 -- “小姐, 小姐, 血, 血...”宜珊看着沈书夏的脖子, 惊叫出声。 祁谙目送着榕桓离去,才回身,睨了一眼宜珊,“闭嘴。” 宜珊有些惊恐的看着祁谙,沈书夏倒是依旧很平静,淡定的看着祁谙。 祁谙勾唇一笑,“沈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如进芳林居包扎一下伤口如何?” 沈书夏觉得此时狼狈不堪, 而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却被自己最不想她看见的人看见了,心里那不认输的骄傲让她面无表情, “就不劳烦公主殿下了,只是小伤而已。” 祁谙挑挑眉,什么也没说迈步往栈桥走去。 沈书夏轻声道, “宜珊, 咱们走。” 两人只一转身,云莲伸手拦住二人, 声音冷淡, “请沈小姐入芳林居。” “你什么意思?”宜珊不敢对祁谙表示不满, 便把心中的愤懑发泄在了云莲身上。 云莲冷冷看她一眼, 不知为何, 宜珊只觉周身发凉, 不由瑟缩了一下。 “要我搀扶沈小姐吗?”云莲声音平板。 沈书夏深深吸了一口气,“自然不用。”今日这芳林居她不去也得去了。 沈书夏跟在云莲的身后入了芳林居,云莲帮沈书夏上了药,王爷那一下并没有怜香惜玉,所以沈书夏脖子上的伤口还是很狰狞的,这一会儿功夫,沈书夏的脸色越发苍白了。 祁谙执着杯盏,手指抚着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的看着沈书夏。 “民女谢过公主,若没有旁的事情,民女便先回去了。”沈书夏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榕桓的那一剑将她所有的自尊都踩在了脚底下,此时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没穿衣裳的人,所有人都在嘲笑她,所有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这种感觉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沈姐姐莫急,本公主还有一事相求。”祁谙懒懒的靠在软榻上,一脸的慵懒。 沈书夏望着祁谙似是天真无邪的小脸,双手攥紧,“公主还有何事?” 祁谙轻轻一笑,从软榻上起身,走到窗前,白皙的手指一一抚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缓缓启口,“沈姐姐既是大渝第一才女,丹青自然也不在话下,不知本公主可否有幸请姐姐绘一幅?” 这位公主殿下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脸上从来都带着一丝浅笑,看起来天真又无害。 可是此时此刻,沈书夏却从背脊处升起一股寒意。 祁谙一边研磨,一边抬眸看过来,“沈姐姐,请。” “小姐...”宜珊忍不住拽住沈书夏的衣衫,沈书夏没动。 “怎么了?”祁谙挑眉,“沈姐姐有什么不便吗?” 沈书夏面色越发难看,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隐忍着,“公主想要民女画什么?” 祁谙执起她的手,将笔放在她的手中,勾唇一笑,“玄蜀国二皇子裕泽。” 沈书夏浑身一抖,猛地看向了祁谙,手脚冰凉。 祁谙靠在窗棂上,视线自沈书夏的脸上转到窗外那光秃秃的桃树墩上,语气变得淡淡,“沈姐姐既然是大渝第一才女,一副丹青自然不在话下吧。” 沈书夏握着笔的手泛着青筋,她猜对了,果然是与那人有关。 良久,沈书夏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谙保持着望着窗外的姿势,“沈姐姐可要清楚了,此时我是大渝的长公主,是钦差大人,沈姐姐若是想要与朝廷对抗,我还是劝你三思。”本来其实她还有许多时间与她周旋,只是今日惹恼了兄长,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此时的沈书夏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原来他们想要的是裕泽的画像,不由连想到公主此来泉州的目的是查劫粮一事,所以说,劫粮一事是与裕泽有关吗? 她不画,是死路一条。 若她画了,这位公主殿下便能饶过她了吗? 这些想法不过一瞬间,沈书夏便做了一个决定,既然无论如何都没什么好的结果,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一幅丹青自然是小事,可是民女也有要求,若公主答应我,那我便将裕泽的画像双手奉上。” 祁谙笑了,她在跟她讲条件。 祁谙倒是有了些好奇,转身看她,“沈姐姐有何要求,说来听听。” 沈书夏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嫁给王爷。” 祁谙实实在在的愣了一下,“嫁给...王爷?”好似这个她要嫁的人方才差点儿杀了她,这倒是奇了。 沈书夏自然明白祁谙心中在想些什么,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这是我与公主的交换条件,我要王爷明媒正娶,给我一个名分。” “明媒正娶,给你一个名分,王妃吗?”祁谙听着这话便觉刺耳的很。 “正妃之位,民女从来不敢奢求,即便是侧妃,民女也不会觊觎,民女只想待在王爷身边,唯一的要求便是王爷必须明媒正娶。”这些话说了出来,沈书夏越发不卑不亢起来,这是她最后的尊严了。 “你不怕我杀了你?”祁谙像是听天书一般,忍不住笑了出来。 沈书夏一直在努力保持镇定,此时也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公主是大渝朝的公主,是此次前往泉州的钦差,陛下派公主来泉州的原因,民女也能猜测一番,这几年皇上致力于施行女子恩科,想来陛下对公主寄予了厚望,公主若滥杀无辜,必然引起百姓激愤,到时候的后果,不知公主殿下可能承担?”她到底是大渝第一才女,也不是她想杀便能杀的。 祁谙思索一番,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倒也对。”若劫粮一事当真与玄蜀国二皇子裕泽有关,那么他定然是早就来了泉州,他的本事与兄长倒是各有千秋,若不然,大渝也不会与玄蜀国纠缠这么多年了。 沈书夏在王府的事情,他怕是早已知晓,若沈书夏当真不声不响的死在了祁王府,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沈书夏见祁谙似是在考虑她的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月谷嬷嬷一直站在窗外,屋内的对话她听了个清楚明白,不由侧头看了一眼站在窗边的人,公主还未开窍,她不会真的要为王爷纳个妾室吧? 祁谙白皙透明的指尖绕着一缕黑发玩着,眸子里是带着些嘲笑的冷意,“想来沈姐姐必定是书香门第,家境优渥,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被爹娘很好的庇护,所以空有一副聪明的头脑,却太过天真了些。” 沈书夏脸色一白,分不清她是何意思。 祁谙顿时觉得无趣了,她倒是高看了沈书夏的头脑,这沈书夏空有一身美貌,归根结底,只能称之为才女,书读的多了,没有融会贯通,倒是坐实了‘书呆子’这三个字,这么想来,倒还是岑香月好玩一些。 祁谙没了兴致,也就不想再跟她废话,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清秀的小脸上是寡淡的表情,“沈小姐,我从来没想要你的命,生不如死的方法有许多种,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并非死,而是想死却死不了。”她竟然想嫁给兄长?连父皇也只有母后一人,兄长怎么能娶两个人呢。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沈书夏脸色煞白,呼吸急促,不可置信的看着祁谙看,她小小年纪,竟如此狠毒。 “本公主只给你一日的时间,明日这个时辰,我要看到画像。” 祁谙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将沈小姐送回她的院子,把宜珊关进柴房,明日我见不到画像,沈小姐见到的就会是宜珊的尸体了。” 祁谙突然又停下了步子,回眸对沈书夏嫣然一笑,“这只是开始,若你还是冥顽不灵,那本公主便找几个魁梧的大汉对你...” “公主...”月谷脸色一沉,打断她的话,小声道,“公主在胡说些什么。”小小年纪,便说这些浑话。 沈书夏眼看着宜珊尖叫着被带走,早已没了方寸,又听闻祁谙的话,双腿一软,差点儿跌倒在地。 祁谙被月谷强行带走,回到了卧房,月谷嬷嬷一直冷着一张脸,祁谙不知哪里做错了,晃着月谷的衣袖撒娇,“嬷嬷,您怎么又生气了?” 月谷面露不愉,沉着声音,“公主这些浑话是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浑话?”祁谙不明所以的挠着头,“我哪里有说什么?” “就是...”月谷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那几个大汉...的浑话,这哪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可以说的话。” “这个呀...”祁谙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能是浑话呢?我那是在吓唬她呢,不过,嬷嬷,这一招很管用的,以前时我见过二叔审问一个玄蜀国的女刺客便是用的这招,那女刺客很快便招了。” 沉锦将军?月谷皱眉,沉锦将军怎么能教公主这些? 不过... 祁谙突然皱起眉头,当时是她偷偷溜进去的,后来被二叔拎了出来,她都不知道二叔后来说了什么,那女刺客便招了,今日她说了这番话后,见那沈书夏也挺害怕的,所以... “嬷嬷,所以找几个大汉去逼供沈书夏,他们会做什么?为什么沈书夏会那么害怕?看嬷嬷你的样子,你一定知道,要不然你告诉我?”祁谙笑眯眯的晃着她的胳膊。 月谷顿时觉得一阵无力,看来有些事情她要好好教教公主了。 29.第 29 章 -- 祁谙对月谷嬷嬷的话不明所以, 便也没有放在心中。 早膳准备好, 却不见榕桓, 祁谙亲自去他的房间唤他。 走到门口时, 祁谙步子顿了一下,想到那日被兄长凶了的场景,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然后大步上前推开了房门。 榕桓正坐在书案后看信,听到声音,头也没抬。 祁谙背着手走过去,双手撑在书案上,探头看过去, 倪到那信纸上写了梁飞平几个字,不由正了脸色, 绕过书案,靠在榕桓身边凑过去瞧。 信上写明了梁父送往泉州的那封信送到了,但是收信的人又把信送了出去, 几经辗转, 那封信竟是被送到了知府大人的府中。 祁谙忍不住笑了,“这倒是奇了, 这位知府大人有这么深的城府?我怎么瞧着不像呢?” 这信为何最终会送往岑家, 是告密?还是这知府大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倒也不一定是知府, 知府家有许多人。”榕桓声音微沉。 祁谙点点头, “兄长说到这里, 我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嗯?”榕桓转眸看她, 祁谙也正瞧着他,两人的鼻尖一触即分。 祁谙下意识的往后仰头,但因为太过突然,身体猛地往后倒去,不由轻叫一声。 榕桓迅速勾住她的腰把她往前一带,祁谙就那么直直的跌入他的怀里,双手本能的环抱住了他的脖子。 “伤着了吗?”榕桓低头看向坐在他腿上的小人儿,语气倒不是很急切,伤没伤着其实他心中有分寸。 祁谙摇摇头,觉得心跳有些过快,这几日她发现,只要兄长一接近她,她的心便跳的飞快,呼吸都不正常了。 祁谙眼睛转了转,不由生了好奇,她的心跳的这么快,兄长的心会不会也跳的很快呢? 这样想着,祁谙将耳朵贴在了榕桓的胸口上。 榕桓怔了一下,下一刻嘴角微微勾起。 祁谙听了半天,觉得兄长的心跳好似越发平稳,根本不像她的那般,想来她可能真的病了。 “快吗?”耳边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廓上,祁谙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耳根泛起热潮。 祁谙往榕桓怀里缩了一下,撅着嘴摇摇头,“不快。” 榕桓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似是不经意间的问道,“你的快吗?” 祁谙忙不迭的点头,“快,很快。” 祁谙有些不死心,再一次贴近了榕桓的胸膛,“为什么你的不快呢?” 榕桓来不及收敛,祁谙只觉耳下的砰砰声似是有什么东西要跳了出来。 祁谙顿时眉开眼笑,搂着榕桓的脖子,“兄长,你的也在跳。” 榕桓无可奈何,用下巴蹭蹭她的头发,抵着她的额头道,“方才你说你想到了什么?” 祁谙直起身,凑近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到底如何,得想个法子验证一下。” 榕桓眸子微眯,她这一说,以前一些解释不通的地方,似是有些串了起来。 * 翌日,还未到祁谙与沈书夏约定的时辰,沈书夏便将那画像送了过来。 祁谙托着腮看着书案上的画作,那画上的男子面若桃花,温润如玉,眼角一颗红色的泪痣,这人长得倒是有些妖冶。 只是他的眸子是黑的,面相上比玄蜀国的人要柔和许多,与大渝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祁谙一手敲打着桌面,微微抬眸,懒懒开口,“沈姐姐可莫要骗我啊。” 沈书夏气色比昨日好不到哪里去,“公主殿下若不信,民女也没办法。” 祁谙笑了笑,摆摆手,“沈姐姐说笑了,我怎会不信呢。” 沈书夏深深吸了一口气,矮身行了一礼,“民女思索了一晚上,民女不敢再苛求太多,只想好好过日子,还望公主殿下成全。” 祁谙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我替沈姐姐寻了处宅子,自今日起,沈姐姐便与宜珊搬出去吧,这里还有一些银两,希望沈姐姐日后能够好好生活。” 祁谙摆摆手,云莲送上来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些银锭子。 沈书夏即便不乐意,却也没有说不的权利,过了一晚,她的神情倒是越发波澜不惊了。 “民女叩谢公主殿下。”沈书夏并没有推辞,便收下了那些银两。 沈书夏走后,云莲有些疑惑,“公主信了?” 祁谙缓缓摇头,“不信又怎么样?那人是在沈书夏的脑子里,咱们都没瞧过,即便她画错了,咱们也不知道呀。” 祁谙眯眯眼,抬步便出了卧房,带着卫叶到了王府关押两个刺客的地方,将那画像在二人面前展开,“怎么,二位可认识这人?” 两人的眸子又一瞬间的收缩,却又旋即恢复正常,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出来后,祁谙看向卫叶,“你觉得这画是不是真的?” “看两人的反应,这幅画对他们不能说毫无反应,但是反应也不是那么强烈,倒还真是不好说。” 祁谙偏头,眯着眼思索,“你说,若是你被抓走了,被敌人每天折磨,人家突然拿出一幅兄长的画像让你看,你会是什么反应?” 卫叶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 此时他是不是应该拍马屁,表忠心? 祁谙倒是也没在乎他的答案,若有所思的走远了。 卫叶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小公主想法太多,简直是太吓人了。 30.第 30 章 -- 梁飞平的父亲等了许久, 也没等来那人的回信, 不觉心中更加恐慌。 当初便是太大意了, 再加之太相信那人, 可是与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出过岔子,偏偏就折在这一次上了。 梁父派出了许多人去找那人,可是那人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杳无音信。 此时他儿子还在大牢里关着,帝京里来信,只说爱莫能助,难不成飞平真的要背下这个罪名? * 祁谙带人又去了一趟大牢,梁飞平在大牢里呆了几日, 整个人都有些颓废。 祁谙又询问了几句,梁飞平还是那日的口供, 只是买粮,并未劫粮。 祁谙心中也知他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便将沈书夏画的那幅画像给梁飞平看, “可认识这人?” 梁飞平抬眼看过去, 倒是瞧得仔细,最终摇了摇头, “不认识。” “可看清了?” 梁飞平皱眉, “自然看清了, 这样的人我若是见过, 是绝不会忘记的。” 见过梁飞平后, 祁谙又去看了看那日沉染抓的那些土匪。 大部分土匪都是些平头百姓, 已经被沉染放了,而此时在大牢内的则是那几个带头的。 “那日让你们绑走溪棹的人,你们可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十六开口问道。 “那人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还带着面罩,天又黑,看不清模样。” “身形如何?是男是女?” “看起来不是很高大,但是若说男女还真不好分,声音压得很低,给了银子,然后说要那溪家公子的命。” 十六对祁谙点点头,这些说辞与前几日的说辞并无出入。 祁谙招招手,十六凑过来,祁谙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十六点点头,“是,小公子,属下知道怎么做了。” * 祁谙回到府中,卫管家便拿着喜帖过来,“公主,溪府送来了请柬,五日后是溪家公子与知府千金成亲的日子,您要不要去?” 祁谙接过请柬,随手翻看了一下,“我倒把这事儿忘了,还是要去的,毕竟我与溪棹也算相识一场,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倒也不快了,老奴听说溪家公子快要二十了,这岑家小姐好似比公主还要大个一两岁...”说到这里,卫管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祁谙,叹了口气,“王爷岁数也不小了,平常男子在他这个岁数孩子都十几岁了,咱家王爷还未成亲呢...” 卫管家眼睛一直瞥着祁谙,似是若有所指。 祁谙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看向卫管家,有些疑惑,“我怎么觉着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对劲呢...兄长的孩子十几岁,那不是跟我一般大?” 卫管家一口唾沫差点儿呛着,拱拱手,退下了。 祁谙皱皱鼻子,哼唧了一声。 月谷嬷嬷本端着些糕点要进屋,听到卫管家和公主说话,便在屋外听了一会儿,此时见卫管家落荒而逃,不由有些头痛。 本以为王爷看清了自己的心,能够有所行动,这都好些日子了,王爷什么表示也没有,公主还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懂,这俩人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卫管家那话也不岔,王爷都快要三十岁的人了,这些年倒也难为他了。 月谷嬷嬷摸了摸袖子里的那画本,这些东西等到公主大婚的时候总归是要给她看的,可是此时给她看又觉有些不妥,所以她一直有些犹豫。 月谷正待进屋,便见一个小厮匆匆跑进芳林居,叫了几个人又匆匆往外跑,忙唤住一人,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气喘吁吁,“王爷说要搭个台子,人手不够,所以我来叫些人出去。” “搭台子?搭台子做什么?”月谷有些疑惑,王爷与公主两人平日里也不怎么听戏呀。 “王爷说要让公主抛球亲招亲。”那人说完就跑了。 月谷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她是不是听错了,王爷要给公主抛绣球招亲? * 翌日,祁谙看到王府里那座高台时,着实震惊了一番。 祁谙看向站在身侧的榕桓,“兄长,这是做什么?” 榕桓双手负在身后,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淡淡,“你已经及笄了,到了成亲的年龄,你不是一直想着能够抛绣球招亲吗?所以今日我为你设了一座高台,你先试一下,若日后真的抛绣球时,可以少一些慌乱。” 卫叶抽搐着嘴角把那花花绿绿的绣球递上去,憋了半天,说出一句话来,“恭喜公主殿下。” 祁谙忍不眉开眼笑的蹦了起来,“真的吗?我可以抛绣球招亲了?” 祁谙抱着那颗绣球就走上了高台,站在台子上俯视着站在下面的榕桓,眉眼弯弯,“兄长,怎么扔啊,都没有人。” 榕桓表情越发平静,眸子幽深,“谙儿可知抛绣球招亲是何意思?” “知道啊,就是我把这颗绣球扔下去,谁接到了就是我未来的夫君啊。”祁谙很是期待,她对未知的东西向来充满了好奇。 “然后呢?”榕桓抬眸与她对视,眸子灼灼。 “然后?”祁谙眨了眨眼,“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哎呀,好了兄长,咱们开始吧。” 榕桓低头,嘴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一下。 卫叶仰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深深叹了口气,唉,一个当朝战功赫赫的将军,竟然陪着一个小姑娘玩过家家的游戏,当真是有损他们长乐军的威严。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表现出嘲讽的意思,卫叶拍了拍手,王府的院中顿时涌现出许多人。 有伙夫,小厮,花匠,仆人,长乐军的兵将,十三,十六,二十二等几个幽云三十六骑,连沉染也来了。 王府里所有的男人都参与此次抛绣球招亲,包括年近半百的---卫管家。 祁谙看到卫管家,皱了皱眉,往一旁走了走,离他远了一些。 榕桓站在角落里远远瞧着,眸子沉静而又幽深。 祁谙站在台子上,觉得又兴奋又好玩,那一年安绥有家小姐便是抛绣球招亲,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婚服,站在茶楼的二楼上,背对着众人,将那绣球抛了下去,那绣球就那么落入了一个样貌清秀的书生怀里。 后来他们喜结良缘,祁谙曾在湖边遇到过他们,他们站在一起,像是一幅画作一般,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安绥的人都说这是天赐良缘,她听到这个词觉得甚是好听,这也是这些年她念念不忘抛绣球招亲的缘故。 美好的事情总是让人向往。 祁谙背过身子,将绣球拿在手里掂了掂。 底下众人倒抽了一口凉气,齐齐往后退去,若不是王爷在一旁盯着,他们早就跑了。 沉染找了个最角落的地方站着,嘴里念念有词,“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 卫叶觉得心口发慌,下意识的躲在了十六身后,十六躲在了十三身后,几个人站成了一串,一点一点儿的远离公主的方向。 祁谙抬起手,用力将那绣球往后抛去,那绣球朝着人群落了下去,众人哗的一声,抱头鼠窜,祁王府里顿时乱成一团,伴随着些惊呼声。 榕桓眸子微微眯了眯,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颗石子打了出去,那绣球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直直落入了一人的怀里。 那人抱着绣球,目瞪口呆。 31.第 31 章 -- 沉染看着手中的绣球, 只觉头皮发麻, 恨不得拔腿就跑,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 这绣球就飞到他手里来了? 祁谙扔了绣球便忙不迭的回身看那绣球落在了谁的手里,待看到被众人推出来的沉染,眸子里霎时染上了一抹毫不掩饰的嫌弃,怎么是他呀? 为什么不是... 为什么不是兄长? 祁谙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的往榕桓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负手立在海棠花树前,波澜不惊。 沉染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视线不自觉的便往站在远处的榕桓暼去, 现在要怎么办? 不待沉染说什么,祁谙便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来, 伸手去拿他手里的绣球,“重来,重来...” 沉染顿时松了一口气, 就要将手中的绣球还给她, 中途却被人用手压住了。 祁谙与沉染同时侧眸看过去,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边的人语气淡淡, “抛绣球招亲, 哪有重来一说, 扔给谁便是谁了, 谙儿可听过绣球还可以抛第二次的?” 祁谙偏头仔细想了想, 顿时语结, 她确实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抛绣球还可以抛第二次的。 祁谙做事情向来想起什么是什么,不过一时兴趣,此时见自己心心念念的抛绣球竟是抛给了沉染,顿时没了心思,不耐烦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一点儿也不好玩 ,沉招妹你净给我添乱,烦死了。” 沉染顿时炸了毛,“你才是招妹呢...” 祁谙懒得理他,抬步就要走,胳膊却被人攥住了。 祁谙回头,只见榕桓静静的看着她,“抛绣球不过只是开始而已,好玩的还在后面。” “后面还有?”祁谙的眸子霎时间亮晶晶的,带着期待,“还有什么好玩的?” 榕桓带着她和沉染往芳林居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抛绣球招到夫婿以后,两人要试着相处,然后要成婚在一起生活,你也可以试一下。” “什么?” “什么?” 祁谙与沉染同时惊叫出声,两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桓哥哥...”沉染简直要吓死了,还不如直接给他来一刀比较痛快。 祁谙满脸都是抗拒,“我才不要呢。” 榕桓停下脚步,双手负在身后,垂眸看着她,“为什么不要?日后你要是抛绣球招亲,那人会是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人,他的长相,脾气,秉性,所有的一切你都要慢慢了解,而沉染你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与他相处你还如此抗拒,日后如何与一个陌生人相处?如何与一个陌生的男子日夜相对,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祁谙的惊吓已经不是一点半点了,眼睛不受控制的滴溜溜乱转,脑子却没有眼睛转得快,处在停滞的状态。 榕桓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推开房门,将二人推进去,“你们二人今日便在里面试着相处相处,谙儿要学着习惯,日后嫁给旁人便不能再这般任性了。” 榕桓说着便将房门关了上来,将二人留在了里面。 房门内,祁谙与沉染两人面面相觑,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在其中扩散开来。 这一遭是在劫难逃了,沉染深深叹了口气,窜到椅子上蜷起腿窝在上面,颇有些委屈巴巴的意味。 祁谙走到软榻上坐下,托着腮瞅着沉染,倒是开始思索起来。 原来抛绣球招亲就是这般样子啊,真是与想象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两人就这么坐在屋内沉默了大半个时辰,她思索她的,他想他的,倒也是出奇的和谐。 * 院内,月谷在小榭里烹了茶,榕桓执着茶盏背对着月谷望着湖内的荷花,神情上倒是毫无波动。 “王爷不怕公主与染公子弄假成真?”月谷有些担心,虽说染公子还小,但到底是小儿女家,互相看对了眼也不是不可能的。 榕桓嘴角微微勾了勾,手指绕着碧玉的杯盏转了一圈,低低道,“不会的。” * 两人沉默了这么久,沉染终于忍不住,声音里带上了一抹颤巍巍的哭腔,“公主姐姐,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桓哥哥,如果你非要嫁给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娶你,但是你得先答应我几个条件...” 本来祁谙在听到沉染说前几句话时便想呵斥这个小毛孩,还未等她说话,便听到了后半句,不由起了好奇心,“什么条件?” 沉染一听这话,欲哭无泪,这公主姐姐真的想要嫁给他呀? 虽然今天来时,桓哥哥说不过是开个玩笑,不当真的,可是现在他瞧着怎么这么像真的呢?公主姐姐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沉染深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你不能像对桓哥哥那样对我。” “我对桓哥哥怎么了?”祁谙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讨伐的意味,不由提高了声音。 沉染被她恶狠狠的眼神瞪得瑟缩了一下,却壮着胆子,“不许对我又抓又挠,又打又骂,还有我不要抱你,你太沉了,我根本就抱不动。”他每次见公主姐姐,几乎没怎么见她走过,这次见面还好一些,前几年,公主姐姐还小的时候,几乎是扒在桓哥哥身上的,他看着都替桓哥哥累。 祁谙眼神越发凶了,嘟着嘴,“谁要你抱了,你想抱我我还不给抱呢。” 沉染只当听不到,继续道,“还有,我不要跟你睡一张床,有人在旁边我会睡不着的。”想到跟公主姐姐在一张床上睡觉,沉染便想去撞墙。 祁谙气呼呼,努力隐忍着敲他脑袋的冲动,对啊,她还忘了,成婚的两人是要在一张床上睡得,父皇母后便是如此,想到自己身边躺着沉染,祁谙不由打了一个寒颤,觉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还有...” “闭嘴吧你。”祁谙忍无可忍,一鞭子甩了过去。 两人从小到大这么打惯了,沉染早防着她呢,手腕一转,便将她的鞭子抓在了手里,两人在屋内大打出手。 听到屋内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月谷有些担忧,“王爷...” 榕桓摆摆手,眉眼间都带上了笑容,月谷从来没见他这么笑过,不由愣了一下。 屋内两人不满足于狭小的空间,从屋内打到了屋外。 沉染怕伤着祁谙,只不停的闪躲,几乎是被祁谙追着打,颇有些狼狈。 “桓哥哥,桓哥哥...”沉染往榕桓的方向跑过来,“桓哥哥...” 沉染迅速躲到榕桓的身后,咬牙切齿,“你快管管公主姐姐...” 祁谙追过来,一个追,一个躲,两人绕着榕桓转。 “兄长,你让开,沉染胆子越来越大了...” 榕桓伸手一勾,勾住她的腰身将她搂在了怀里禁锢住,然后转头看向沉染,“快走吧。” 沉染松了一口气,一个提气蹿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大喊一声,“公主姐姐,我是不会娶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祁谙闻言便想追出去,被榕桓扣住腰身按住了。 祁谙气的跺脚,高声喊着,“我才不要嫁给你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呢,还想娶她,真是天真。 榕桓抬手拢了拢她凌乱的发丝,仿佛毫不知情似的问道,“发生何事了?” 祁谙抬眸气鼓鼓的看着他,恶狠狠,“我以后再也不抛绣球招亲了。” “为什么?”榕桓来回摸着她的脑袋,像是摸一只小猫,祁谙的怒火奇迹般的消散,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静下来后,祁谙便觉得有些累,抱住榕桓的腰靠在他怀里,撅着嘴,“我以前倒真的没有想过成婚后该怎么生活,方才我在房内好好想了想,是不是成婚后的两个人一定要在一张床上一起睡觉呢?” “嗯,自然,夫妻二人是一体的,生同寝,死同椁。”说到最后几个字,榕桓语气中有些飘忽。 “生同寝,死同椁?”祁谙呢喃了几句,她的心似是被这几个字戳了一下,麻麻痒痒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说话,似是被这几个字所感染了。 远处是绿竹悠悠,近处是绿荷红花,微风吹起薄纱轻帐,隐隐露出小榭里相拥的两人。 祁谙忍不住喟叹一声,却募得响起另一件事儿,不由从他怀里抬眸看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兄长,是不是你以后也会娶旁的女人,然后跟她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玩闹...”此时的祁谙脑子里浮现出的是榕桓与沈书夏两人的面孔,她的兄长像对她一样对沈书夏,对她笑,对她温柔的说话,还会亲昵的抱着她... 祁谙想着,眸子不由自主的眯了起来,放在榕桓腰间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感受到腰间的力度,榕桓不动声色,“等你成了婚,我自然也是要成婚的,总不能孑然一身的。” “那...你会对她好吗?”祁谙垂眸,躲开榕桓的视线。 “自然,娶了她,她便是我的王妃,我们以后是要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的,她要陪着我一直到老的,我自然要对她好的。” “哦...”祁谙突然觉得心里一痛,也不知为何便松了手,转身往屋内走去,“我累了,先去睡一会儿了。” 看着祁谙怏怏离去的身影,榕桓并没有追过去,而是对卫叶招了招手,低声说了几句话,卫叶听完后,点点头,“属下这就去办。” 32.第 32 章 -- 经历了这场荒谬的抛绣球招亲后, 祁谙突然觉得自己的的脑袋瓜里千头万绪, 乱成一团, 像是一团乱麻, 颇有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祁谙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向来不会放在心里,本着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的想法,从小到大还没有多少事情能够影响她的情绪。 可是自从那日榕桓说了他日后也是要成婚的之后,祁谙便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一想到以后她要与兄长分开,兄长身边会有另一个女子, 比如说像沈书夏这样貌美有才的姑娘,她的兄长会像对她这般去对待另一个女子, 祁谙便心慌的难以入眠。 月谷见她这几日晚上好似睡得不太好,有些担忧,“公主, 要不然唤大夫来瞧瞧吧?老奴见你这两日脸色不太好。” 祁谙摇摇头, 有些恍惚的趴在桌上,心不在焉的翻着卷宗, “不用, 对了, 兄长呢?一大早便没见他。” “醉音楼那里出事儿了, 爷说过去瞧瞧。”云莲上前道。 “醉音楼?”祁谙直起身子, 眉头微皱, “醉音楼出什么事儿了?” “好似是说溪棹跑到醉音楼去大闹了一场,说岑香月在醉音楼与人苟合,一夜未出。” “啊?”祁谙坐直了身体,有些惊讶,“苟合是什么意思?” 月谷,“......” 云莲,“......” 云莲求救的视线看向月谷,月谷觉得越发无奈了,在祁谙耳边轻声解释了一番,祁谙听后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走吧,云姐姐,咱们也去瞧瞧。” 云莲跟在祁谙身后往外走,有些疑惑嬷嬷到底是如何与公主解释的,公主这次倒是懂得很快。 * 醉音楼斜对面的茶楼上,一人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下面的发生的一切。 醉音楼外溪棹正拽着岑香月的胳膊不撒手,脸红脖子粗,“你说,昨夜你为何在这里过了一夜,那个男人是谁?” 岑香月面色铁青,眸子冷冷的看着他,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你放开我。” “放开你?”溪棹怒火滔天,“你这还没嫁给我,就给我带这么大一顶绿帽子,这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岑香月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你可以不娶,没人求着你娶我。” “你...”溪棹恨不得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两人在这里闹了已经有些时候了,双方拉拉扯扯,岑香月想走,溪棹不许她走,这时候岑轩杰也来了,看自己妹妹被欺负,挂不住脸,闹得更大了。 直到溪棹他爹气呼呼的跑来硬把溪棹拖走,这件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爷,您看那里。”卫叶指向醉音楼的拐角处。 榕桓望过去,眸子微微眯了眯。 醉音楼前的人群已经散开,但是自今日起在这泉州城里,岑香月的名声算是臭了,怕是再也无法抬起头来做人了。 溪栈秋转身,浑身一僵,这人是何时来到他身后的,他竟是半点儿察觉都没有。 “我们家爷想请你饮茶,请随我走一趟。” 溪栈秋只开始时被惊了一下,此时已镇定下来,淡淡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人,笃定的开口,“你是王爷的人?” 十四倒是有些吃惊,他从未在溪栈秋面前露过面,他能一眼便瞧出来,可见这个人城府很深。 溪栈秋随着十四来到茶楼的二楼,榕桓在那里等着他。 溪栈秋对榕桓行了一礼,便沉默不言了,一如以往,清凛沉郁。 榕桓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今日之事是你告诉溪棹的。” 榕桓的语气很平静,以溪棹的秉性,若无人挑拨,怕是做不出这种事情。 在榕桓面前,溪栈秋自知无法隐瞒,也就不加掩饰,“这是家事,若没有影响到王爷与公主,还望王爷能高抬贵手,莫要插手。” “你想做什么?” “拿回本应属于我的东西。”溪栈秋语气有些阴郁,黑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溪家的事情祁谙有对榕桓提过,榕桓也让人查过,这溪栈秋绝不是表面上这么没用的,要细说起来,这溪家到就属溪栈秋城府深了。 他怕是想借溪棹和岑家小姐的婚事把溪家搅成一团乱。 榕桓想到那日他对他说的话,抬眸看他,“这醉音楼里,你还知道些什么?” 溪栈秋摇摇头,“草民只知这醉音楼的老板身份不简单,而这岑家小姐与他走的很是亲近,是以提醒一下王爷。” “你可见过这醉音楼的老板?” “没有,这个人太过神秘,草民之所以注意到他,完全是因为这岑香月。” “嗯,本王知道了,你的事情本王不会插手,但是你也好自为之吧。”榕桓摆摆手,让他退下。 溪栈秋退出房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祁谙,祁谙将屋内的谈话听了个清楚明白,此时看到溪栈秋,祁谙有些狐疑的多看了他几眼。 溪栈秋行了个礼,便迅速下楼,祁谙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兄长对这个溪栈秋看起来格外仁慈。 祁谙进到房内,榕桓一点儿没有诧异她的到来,拍拍身边的位子,“过来坐。” 祁谙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 榕桓的手不动神色的收了回去,给她斟了一杯茶。 祁谙脸上有些发烫,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太敢坐在他身边,总觉得有些不妥。 “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溪棹那里你要帮他吗?”榕桓开口,声音里意味不明。 祁谙托着腮,叹了一口气,“其实溪棹这个人挺单纯的,只是,溪栈秋也挺可怜的,什么因结什么果,看造化吧。” 榕桓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你这是真心话?溪栈秋很不简单,他要做的事情,也许会让溪家不复存在。” 祁谙有些沉默,溪棹这个人并不坏,还帮过她许多,可是又想到溪家大房在溪家过的日子,祁谙叹了一口气。 祁谙眸子突然眯了眯,对十三招招手,十三上前,祁谙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十三点点头,“知道了,小公子。” 榕桓并没有问祁谙对十三说了什么,只将桌上的包子夹到祁谙面前的盘子内,“用早膳吧。” 两人沉默的吃着饭,过了没多久,有人进来,在两人面前轻声道,“爷,昨夜岑香月确实是入了醉音楼,在里面住了一夜,但是属下在醉音楼内暗暗查了一番,没有看到所谓的醉音楼的老板,等晚上,属下再去一趟瞧瞧。” “不用了。”榕桓摇头,“他要不是早就走了,便是醉音楼里有暗室,你找不到的,我自有分寸。” 两人用完早膳,便出了茶楼,醉音楼内依旧莺歌燕舞,笙箫不断,祁谙探了两次脑袋都被榕桓扯了回来,语气中带着警告,“想都不要想,不许去。” 祁谙推开他,哼哼唧唧的上了马车。 两人回到王府,便看见溪棹站在王府前来回走动,见到祁谙,一下子冲了过来,“祁兄...” 不待他说话,榕桓一步挡在了祁谙身前,“那日说要溪公子进府饮茶,不若就今日吧。” 溪棹被他打断,想到祁谙的身份,有些话其实也不是很适合跟她抱怨,但是只要见着她,他心里的火气便消散一些,是以没有拒绝,跟在两人身后入了王府。 王府内很热闹,熙熙攘攘的像个市集,祁谙有些纳闷的看着那日她抛绣球的高台,“卫管家,这是做什么?” “听戏,嬷嬷说公主这几日不开心,所以找戏班子唱戏给公主解闷。” “听戏?”祁谙嫌弃的撇撇嘴,她并不怎么喜欢听戏,“还不如找个说书的来呢,戏有什么好听的,咿咿呀呀的没意思。” “今日听西厢记,谙儿可听过?”榕桓看她一脸的哀怨,不由勾了勾嘴角。 “听过啊...”祁谙顿时又少了三分兴趣,“很小的时候跟在母后身边听过,听不懂。” 榕桓拍拍她的脑袋,“那是以前,现在一定会听懂的。” “为什么?”祁谙仰头看他。 榕桓垂眸,低低道,“因为谙儿长大了。” 莫名的,祁谙脸一红,别开了眼睛。 33.第 33 章 -- 《西厢记》是戏曲里经常演绎的戏目, 大家都看过许多遍, 所以坐在台下陪看的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唯有祁谙看的入迷, 早已把她先前说过的‘咿咿呀呀没意思’抛之脑后。 溪棹刚刚经历了一场荒诞的事情, 自然不会有心思听戏,自己坐在那里看着远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溪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便瞟向了祁谙,从他坐的位置上看过去,正好是她的侧脸,她的眸子里噙着泪水,晶莹剔透。 溪棹就这么盯着祁谙看了很久, 直到感觉后颈一凉,后知后觉的回头, 只见思人兄的视线自他身上淡淡掠过,溪棹不由浑身抖了一下,转过身看向了戏台。 祁谙沉浸在这个爱情故事中不能自拔, 直到结束还是意犹未尽。 戏台上百转千回, 戏台下百味人生,溪棹砸吧砸吧嘴, 不由觉得苦涩, “公主殿下, 改日我成婚, 你会去吗?” 祁谙从戏曲里抽离, 难得有些犹豫, 事情到了现在,溪棹还要娶岑香月吗? 溪棹仿佛是看出了祁谙的疑惑,苦笑一声,“这是两个家族的成婚,并不是两个人的成婚。” 祁谙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是。”她生在皇家,这种事情见的多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今日瞧见了这张君瑞与崔莺莺的故事,有些替溪棹遗憾罢了。 “你呢?”溪棹忍了半天,终于问出口,“你真的要嫁给祁王爷吗?”他自己一团乱麻,却还在担忧祁谙。 若放在没有遇见祁谙之前,他也许会拼尽全力摆脱这桩荒谬的婚事,可是他遇见了祁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竟还有这般女子,他控制不了的被她吸引,可是却也深深的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所以他希望她好,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一样遗恨终生。 祁谙听到溪棹的话,本能的看了一眼远处的榕桓,他正站在那里远远儿的瞧着她。 若放在以前,祁谙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可是现在她犹豫了,不是有一点儿犹豫,而是非常犹豫。 因为这些天,她深深地知道了一个道理,若她放了手,她的兄长就成了别人的了。 她只是不懂,并不是傻,有些东西,需要人教,只要教了她,她比任何人都学的快。 溪棹也察觉了祁谙的视线,有些落寞。 祁谙留溪棹用午膳,溪棹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溪棹离开时,祁谙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榕桓站在她身边,轻轻开口,“怎么了?” 祁谙说不清自己心里是种什么感觉,不由仰头去看榕桓,他正垂眸看着自己,眸子静谧且深远。 祁谙皱皱鼻子,没言语。 祁谙主动牵起榕桓的手,“用午膳吧,兄长。” 两人相携往芳林居行去,祁谙难得的一路沉默不言,神思恍惚,几次三番被绊了几下。 在祁谙再一次因为不看路差点儿撞到栏杆上时,榕桓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祁谙讪讪的笑了一下,吐了吐舌。 就在祁谙想再一次启步时,却被人困在了栏杆与他的怀抱里。 祁谙下意识的往后仰靠,但是身后便是湖水,不由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有些结巴的开口,“兄,兄长,你,你是厌烦了我打算把我扔进湖里吗?” 这是一个笑话,有些冷,祁谙说完就忍不住笑了。 榕桓却没有笑,甚至比之前更加严肃了,祁谙不由敛了笑容,小心翼翼的开口,“兄长?” 榕桓撑在栏杆上的手沁出了细密的汗液,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 他离她太近,近到他的有些过快的呼吸她都听的一清二楚,莫名的,祁谙脸便开始发红,眼睛也不敢外直视他,堪堪移向别处。 榕桓抬手将她脸上的一根发丝撩到耳后,终于低低开口,“谙儿要不要试试不再把我当做兄长?” 略带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犹豫几分期许,更多的是想要掩饰却无法掩饰的忐忑。 祁谙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视线无处可放,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小声道,“不当兄长当什么?” “当可以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那个人。”榕桓第一次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原来是如此的难为情。 湖水潋滟天色好,清风徐来花香溢,祁谙没有饮酒,却觉得有些醉醺醺的。 榕桓也不催她,只静静等着,但祁谙看不到的地方,握着栏杆的手却青筋毕现。 祁谙眉目垂着,睫毛微微颤动着,几不可闻的哼哼了一声。 “嗯?”榕桓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躬身往她面前凑近了一些。 两人的身体挨的越发的近,祁谙往后退了一步,腰身往栏杆上碰去。 一只大手适时的勾住了她的腰身,防止她磕到自己。 祁谙本能的抓紧他胸前的衣襟,榕桓被她抓的踉跄了一步,欺身压了下去。 祁谙往后扬着身子,清粼粼的眸子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他的眼眸,榕桓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低头在她唇上轻轻触碰了一下。 一触即分的温度,祁谙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有些讶异的看着榕桓,眼看着榕桓的脸慢慢的变红,祁谙忍不住别开视线,抿了嘴角,弯了眉眼。 她的唇柔嫩温软,比他想象的还要甜美,让人忍不住想再次品尝其中的美味,榕桓堪堪别开眼睛,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但心跳却快的让他无法想象。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好半天,直到祁谙实在是太累,忍不住推搡了他一下,娇嗔,“兄长...” 榕桓方才回身,后退一步,松了手。 祁谙终于站直了,伸伸胳膊,踢踢腿,扭扭腰,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榕桓站在那里良久,方才迈步跟了上去。 祁谙一路跑回卧房,月谷嬷嬷瞧见她匆匆忙忙的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忙跟上去,却不料祁谙却将月谷关在了房门外,月谷还要敲门,却见跟过来的榕桓对她摇了摇头。 祁谙手捂着嘴巴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脑子里乱七-八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走累了,便坐在书案后,托着腮痴痴的笑,脑海里一会儿是戏台上的张君瑞和崔莺莺,一会儿是兄长的那张脸,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榕桓听着房内来回的步子声越来与慢,直至没有了声息,脸上表情越发沉稳,只是负在身后握的生紧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思。 祁谙越想越觉得脸红心跳,嘴唇也不知怎么了,总想伸出舌头去舔舐,那种感觉让她有些燥热,不由站起身推开了窗。 背对窗子而站的人闻声回身,两人便在这种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四目相对。 祁谙下意识的想要转身逃离,步子动了一下却又顿住了,她为何要躲他? 祁谙眼睛眨呀眨的眨了好几下,嘴巴张了几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榕桓已经镇定下来,走到窗前垂眸看她,“用膳吧。” 祁谙下意识的点头,人却并没有动。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了很久,直到月谷嬷嬷自远处催促,“王爷,公主,用膳了。” 榕桓才伸手自她双臂下穿过,一个用力将她自窗中抱了出来。 祁谙攀着他的脖颈,看到了他耳后的红晕,心里就像是被清风吹皱的湖水,麻麻痒痒,难以言喻。 将人儿放在地上,榕桓蹲下身去给她整理弄乱的裙摆,平日里他经常做的事情,在此时的祁谙看来却不同以往,有了一些别的意味,让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榕桓起身,对上她有些娇羞的笑容,心里动了一下,迟疑了一下,方才起身,拍拍她的脑袋,“去用膳吧!” 榕桓转身,祁谙上前一步,食指勾住了他的小指,榕桓背脊僵了一下,却没有回身,只张开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牵着她往饭厅行去。 34.第 34 章 -- 两人关系的改变只在一瞬间, 祁谙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同了。 原来牵手并不只是单纯的牵手, 牵手时他会轻轻的摩挲她的掌心, 温暖而灼热。 原来拥抱也并不只是单纯的拥抱, 拥抱时他会将她整个人扣进怀里,用下巴蹭她的脸颊。 这都是以前不曾有过的感觉。 一连几日,祁谙陷入这些不经意的小甜蜜中无法自拔,满心满眼的全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欢喜。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接触这种男女之情,都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互相往对方迈步,这种感觉,让人带着小小的雀跃, 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悸动。 祁谙坐在屋顶上,靠在榕桓的肩膀上, 晃着双腿,百无聊赖的看着天上的繁星,“兄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子时了。”榕桓垂眸看她一眼, “怎么,累了?” 祁谙蹭着他的肩膀摇摇小脑袋, “没有, 就是有些无聊。” “无聊?怎么, 跟我在一起这么无聊?” 祁谙闻言忍不住笑了, 侧侧身, 整个人偎进他怀里, 眸子亮闪闪的看着他,然后张嘴,“啊...” 榕桓无奈的摇摇头,捻起一旁的蜜饯放入她嘴巴里,“这些甜食还是不要吃太多,对牙齿不好。” 祁谙轻哼一声,咬着蜜饯含糊不清道,“咱们俩现在是平等的,你以后不许用兄长的口气教训我。” 祁谙犯懒,整个人都躺进了他怀里,头枕在他腿上,双手垫在脑后,任由他喂着自己吃着点心。 此时虽已是夏日,但坐在高处,清风中少了些灼热,倒也是舒适自在的。 榕桓忍不住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这是自那日他那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后他再一次碰她,再一次的亲昵,祁谙还是无法适应,不由瑟缩了一下。 “怕?”榕桓看着她,低声问道。 他的俊脸近在咫尺,眸子里的柔和丝毫没有掩藏,祁谙轻轻摇了摇头,声如蚊蝇,“不是,只是有些不习惯。” “嗯,多几次便习惯了。”榕桓把她往怀里抱了抱,似是说给她听,又似是自言自语。 “哦...”祁谙撅了撅嘴,眨眨眼,趁榕桓不注意,仰头将自己的嘴凑了上去。 榕桓始料未及,怔了一下,唇上的柔软却告诉他这是真的,他怀里的小东西有些不安分。 祁谙抵着他的唇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含含糊糊的说道,“那就多几次吧。”她觉得兄长好像有些喜欢亲她,她也不讨厌,反而有些小小的期待,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多几次呢? 榕桓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任由她‘轻薄’,只手固定在腰间,防止她掉下去。 祁谙的唇贴在他的唇上,仰了半天头,觉得脖子都酸了,先前的羞怯也被微风吹得差不多消散了,两个人唇贴唇有什么好玩的? 祁谙觉得无聊了,便动了动,想要起身。 但在此时,榕桓扣在她腰间的手却微微用力禁锢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唇瓣微张,含住了她的唇,轻轻咬了一下。 唇齿相触,祁谙整个人都僵住了,可是抱着她的那人却不罢休,趁着她呆立的功夫,舌抵开她的牙关钻了进去,舌与舌的交缠。 “闭上眼睛。”抵着她唇的人声音沙哑而让人迷恋。 祁谙忍不住顺着他的话,缓缓阖眸,闭上眼睛前,她看到了满目的星河。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缓缓退出她的唇,祁谙整个人松软的靠在他的怀里,有些回不过神,方才的一切仿佛在梦中。 藏在暗处的二人互相怒瞪着。 卫叶,“你去。” 十六,“我不去,你去。” “为什么我去?”卫叶不服的瞪眼。 “我是跟着小公子的人,你是跟着爷的人,现在爷都听小公子的,你也得听我的。”十六在卫叶面前向来很有优越感,现在更是不把卫叶看在眼里。 卫叶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你们在说什么?” 悦耳动听的嗓音突然响起,一个小脑袋凑了过来,笑眯眯,“卫叶,十六,你们俩在干嘛?” 两人吓得后退一步,看到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的人,硬生生吸了口凉气。 对上榕桓幽深的眸子,十六还算镇定,“爷,公主,人来了。” “我知道。”祁谙皱皱鼻子,“指望你俩,黄花菜都凉了。” 被自家小公子如此嫌弃,卫叶和十六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鄙视。 几人不再说话,都望向了湖边的凉亭,那里一个黑影走近,是那日被祁谙从大牢里放出去的土匪。 没多久,另一个人也出现了,穿着黑色斗篷,身形瘦小,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两人站在湖边的亭子里低低的交谈着。 卫叶凑近两人,小声道,“那是岑香月身边的丫鬟,十三一路跟着她来的。” 祁谙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向榕桓,“竟是岑香月想要了溪棹的命?” 这真的是她没有想到的。 放走土匪是她出的主意,为的就是引出那个想要杀溪棹的人,所以她要那土匪离开大牢后分别与岑香月与溪栈秋联系,说他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需要一笔银子离开这里,若他们不赴约,便去官府告发他们。 试探岑香月并非祁谙的主要目的,只是顺手而为,溪栈秋才是她主要的目标,毕竟溪家一团乱麻,溪栈秋想要夺回溪家,找土匪杀了溪棹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今日算是兵分两路,一边是岑香月,一边是溪栈秋,看看到底谁会来赴约。 祁谙本想去溪栈秋那里瞧着,可是榕桓却说,有九成的可能是岑香月做的,祁谙本还有些怀疑,此时却不得不佩服自家兄长了。 湖边的两人说了没几句,便动起了手,不曾想,岑香月身边的丫鬟竟是个武功高强的,只几招,那土匪便落了下风。 那土匪不敌,被那丫鬟刺了一刀,仓皇之下跳入水中,那丫鬟见那湖水没了动静,四下看了看,快速离去。 等到不见了人影,十六才上前,将水里藏着的人捞了出来,“你没事儿吧?” 那人脸色苍白,捂着小腹的伤口,声音虚弱,“草民已经做到了公主吩咐的事情,还请公主兑现诺言。” “自然。”祁谙点头,“本公主说到做到,但是若你日后再为祸百姓,本公主定会亲自要了你的命。”这人虽是土匪头目,但是这些年抢的也都是些鱼肉百姓之人,不曾伤害百姓,也不曾真的草菅人命,在边境这个战乱连年的地方,生活不易,能够改过自新便放他一马。 十六派人将他送走,祁谙拧了眉头,“这么看来,当真是岑香月想要杀了溪棹,为什么?只是因为她不想嫁给他?可是当日阻止土匪杀溪棹的那帮人又是谁?” “若真是如此,溪棹不可以娶岑香月。”岑香月为了不嫁给他,竟然想到要杀了他,这样的女子何其狠毒,溪棹怎么能娶她呢? 明日便是溪棹与岑香月成婚的日子了,而在成婚的前一夜,岑香月还让她的丫鬟出来杀人,她对溪棹没有半分真心,反而全是歹意,她岂能真的坐视不理。 “我去找溪棹。”祁谙转身便要走,手却被榕桓扯住了。 祁谙回头,榕桓看着她,淡淡道,“谙儿,明日这场婚礼必须如期举行。” 35.第 35 章 -- 成亲的日子自然是热闹的, 更不要说知府千金与首富之子的婚礼了。 而大渝长公主殿下的到来更是让溪府蓬荜生辉, 为溪棹赚足了脸面。 祁谙被溪家二老爷请到了上座, 祁谙倒是也没有推脱, 顺了他的心意。 前厅溪栈秋正在帮忙招待宾客,看起来与往常并无两样,祁谙托着腮眼睛睨着他,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昨夜溪栈秋并非没有去,只是,他只远远儿的瞧着,并未上前,待了半晌就离开了。 那个局是假的, 可是溪栈秋却去了,而且很可能已经猜到了祁谙的用意, 这个人啊,倒真是让人猜不透。 溪栈秋过来替祁谙添置茶水,祁谙偏头看他, 笑吟吟, “溪公子说今日这婚事会顺利吗?” 溪栈秋面不改色,垂眸敛目, “有公主在, 自然万事顺意。” 祁谙望着他忙碌的身影, 挑了挑眉。 “小公子, 你看那里。”云莲对祁谙示意。 祁谙顺着云莲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院中角落里的那一桌只坐了一个人, 一眼看过去,男人长得有些吓人,眼角处有一颗硕大的黑痣,骇人的很。 只是,今日这溪家宾客云集,每一桌上都坐满了客人,为何他那一桌只坐了他一个人。 祁谙眯眼瞧着他,瞧的久了,便会发现,那人只是被那个黑痣抢了风头,若抛开那难看的黑痣,只看他的眉眼,倒是个俊俏至极的男子。 似是察觉到有人看着他,那人的视线越过众人望了过来,对着祁谙微微颔首,绽开一抹笑容。 面容白皙,姿态优雅,眉眼狭长,隐有桃花之相,这一笑,倒是让人忽略了他脸上的黑痣,竟有惊艳之感。 祁谙也对他点点头算是回礼,轻声对云莲说了几句话,云莲点点头。 * 今日的溪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所有的丫鬟仆人都去了前厅,后院便显得静谧许多。 溪府最角落里的院落里,溪府的大老爷拿着一件簇新的长衫,有些犹豫,“今日是溪棹成婚的日子,咱们就送这么一件衣裳是不是太寒酸了。” “无妨的,溪棹是个好孩子,不会嫌弃的。”大夫人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 “也是,溪棹倒真是好孩子,心地善良,为人正直,这些年也帮了咱们许多。”大老爷感慨。 “是吗?溪家那么对你们,你们还觉得他心地善良?”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大老爷和大夫人惊了一下,只见一人走了进来,那人眉目俊朗,风姿绰约,他们从来没有在溪府内见过。 “这位公子是...”两人有些诧异,在这个热闹的日子里,怎么会有一个陌生人来到他们这个偏僻的院落。 榕桓走过去,看着桌上那亲手缝制的衣衫,淡淡道,“这是送给溪棹的?” “你一定是溪棹的朋友了,今日是来参加他的婚宴的吧。”大夫人起身,“我去给公子倒杯茶。” “不用了。”榕桓摆手制止,“我只是路过罢了。” 大夫人热情好客,毫无戒心,可是大老爷毕竟是商人,该有的警觉与头脑并没有因为这些年的平凡生活而湮灭。 “这位公子好似对我溪家的事情很是了解。” 榕桓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放在石桌上,“这是公主让我送过来给大夫人的。”说完,榕桓便转身离去。 大夫人拿起桌上的瓷瓶放在鼻间嗅了嗅,“当真是公主之前给过我的那种药。” “这药还是不要用了,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公主身边的人。”大老爷有些不放心。 “我看着年轻人不错,长相英俊,眼睛清亮,不像是坏人,你想多了。” “算了,算了,你先去房间里休息吧,这几日为了给溪棹做衣衫,你受累了。” “好。”大夫人一边往屋内走去,一边道,“待会儿小秋回来,让他把衣衫给溪棹送过去。” “我知道了,你别啰嗦了,好好休息吧。” 院落外的墙下,榕桓负手站在那里,听着院内絮絮叨叨的声音,柔和了眉眼。 * 迎亲的队伍到了溪府门前,溪棹面无表情的踢轿门,轿帘掀开,喜娘扶着新娘子下了轿子。 溪棹与岑香月牵着红绸并肩往溪府行去,溪棹压低嗓音,“若你此时想反悔,还有机会。” 岑香月冷笑一声,“你是男人,若不想娶大可拒绝,现在是想让我一个女人背负这个罪名吗?” “呵。”溪棹嗤笑一声,“罪名?你名声都毁了,还有什么样的罪名背负不了。” “作为一个男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逞口舌之快,真是让人瞧不起。”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行至大堂,接着就要拜天地入洞房了。 溪棹的眼睛忍不住瞥了一眼坐在堂内的祁谙,祁谙也看着他,只是脸上没什么表情。 看到溪棹看向她,祁谙内心越发纠结,若行了礼,事情就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随着这一声声的高喊,祁谙的心越来越揪着,眼看着两人要夫妻对拜礼成了,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还未说话,肩膀便被人按住了,传来低低的嗓音,“稍安勿躁。” 身后人的话音尚未落下,便见岑香月掀了盖头,一脸寒意。 众宾客见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愣了一下,喜娘更是被吓坏了,“姑奶奶啊,大礼尚未完成,这盖头不能掀的,这是要留给新郎官挑开的...” 那喜娘说着就要将盖头给岑香月盖回去,岑香月却一把推开了她,转身往外走。 溪棹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你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岑香月想要甩开他的手。 但溪棹是个男人,力气到底是比她的大,“你若现在从这里离去,你后半辈子就毁了。” “放开我。”岑香月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溪棹的手,走到前厅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岑香月一身大红色的婚服站在那里,望着满堂宾客,缓缓启口,“今日若我嫁了,今生便无缘了。” “你若想我嫁,我便嫁,你若不想我嫁,我便放弃一切随你离开。”岑香月眼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她却不允许它们掉落。 她以为他定不会扔下她,可是等啊等,盼啊盼,直到她要与别的男子‘夫妻对拜’了,他也不曾出现。 她知道他此时一定便在这里,她不甘心,也不相信那个人会不要她。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月月,她等了他怎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他怎么能不要她? 院内已经乱成一团,众人都站了起来围在一起,推推搡搡,一眼望去,全是陌生的面孔。 岑香月满脸泪痕的站在那里,大红的婚服随风摆动,像是沧海之中的一只小舟,渺小而孤独,众人的目光,言语,像是冰雹一般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却无人挡在她的身前。 若放在以前,祁谙自是不解,可是这些时日与榕桓心意相通,初懂情之一字,祁谙竟觉得此时岑香月让人有些怜悯。 孤注一掷,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是,她怕是赌错了。 溪家二老爷面色铁青,“还差一礼,便不算成亲,若岑小姐如此委屈,便请自己回去吧,我们溪家高攀不起,来人啊,送客。” 先前醉音楼风波,再加上今日的事情,溪棹头上这顶绿帽子怕是一辈子也摘不下去了,他溪家的脸也被打的啪啪作响,若不是因为她是知府的千金,他堂堂泉州首富,何苦如此为难自己。 溪棹叹了一口气,替她挡开那些要抓住她胳膊的家仆,轻声道,“那人在哪儿,我送你过去。” 岑香月忍不住冷笑,泪水顺着眼眶不断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用了,是我太傻,傻到会相信男人。” 岑香月扔了手中的红盖头,将头上的珠冠摘下来扔在地上,缓缓启步。 破空而出的利剑,泛着妖冶的光芒。 “小心...”溪棹惊呼一声,本能的挡在她身前,将她搂在了怀里。 岑香月愣了一下,然后眼看着溪棹嘴角沁出鲜血缓缓闭上眼睛滑落在地。 36.第 36 章 -- 箭伤虽不轻, 却并不致命, 真正致命的是箭头上的毒液。 溪家招了全程的大夫前来诊治, 白日里溪家还是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到了此时便已大乱。 岑香月还是那一身大红色的婚服站在门外的石阶上,与之相对应的是她面无血色的面庞,那人从来都没想过要娶她,就在方才,他还想杀了她。 一片痴心到底付给了谁? 大夫进进出出来来回回了几波,每一个都满怀信心的进去,又摇头叹气的出来,那毒无药可解。 祁谙立在窗边, 透过半开的窗子望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人,一脸寒意。 “爷, 主子,十三他们回来了。”云莲扶着十三走过来。 祁谙皱了眉,“受伤了?” 十三捂着受伤的胳膊, “没什么大碍, 但是人跑了,没追上。” “属下已经第一时间追了上去, 但是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 又都是训练有素的, 功夫不浅。”十六也道。 “知道了。”榕桓摆摆手, “你们回去养伤吧。” 祁谙冷笑一声, “倒真是把我们当软柿子了, 如此不放在眼里。” 屋内溪家二老爷气的大吼大叫,“你们救我儿子,无论需要多少银两,只要治好我儿子,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其中一个大夫满头大汗,“溪老爷,公子这毒我们从来没见过,除非有解药,不然无法解毒啊!” 二夫人则哭倒在丫鬟怀里,险些昏倒在地。 溪府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都乱了方寸,溪家二老爷冲出房门对着岑香月就是一巴掌,“祸水。” 岑香月被打的一个踉跄,嘴角沁出血迹。 “滚,给我滚...从我溪家滚出去...”溪家二老爷一脚揣在岑香月身上,岑香月摔倒在地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岑香月趴伏在地上好半天没动弹,最终缓缓站起身,咬着唇站在那里。 溪家二老爷走下石阶还想对岑香月做什么,祁谙开了口,“二老爷,此时救治溪棹才是正事,其他事情过后再说吧。” 即便溪家二老爷此时怒火滔天,恨不得把岑香月扒皮拆骨,但对祁谙还是存着些敬意的,只得恨恨的进了房间,“给我去找大夫,找大夫...” 岑香月就那么站在那里,望着房门,双眼无神,一动不动。 “兄长,可能找得到花叔,若花叔在,溪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祁谙看向榕桓,眼中带着希冀。 榕桓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年后我见过花叔,他说要去玄蜀国,若从玄蜀到泉州,怕是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即便他不在玄蜀国,等到我们找到他,再把他带来,溪棹怕是也等不急了。” 祁谙也沉默了,眼角一滴泪水忍不住滑落。 “爷,那个人进了醉音楼,然后不见了。”卫叶急匆匆走进来,在榕桓身边轻声道。 祁谙眸子一眯,抬头看向卫叶,“你说的是那个脸上有黑痣的人?” 榕桓抬手拭去她犹挂在脸上的泪水,点头,“对,就是他,我怀疑那个人便是溪栈秋口中醉音楼的老板。”祁谙看到了那个人,榕桓自然不会不注意,那人如此高调,想来也没打算要掩藏身份。 祁谙突然眸子一亮,抓住了榕桓的胳膊,“兄长,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就是那位二皇子,就是他...” 榕桓眼眸倏地变得幽暗,“你如何确定。” “你还记得沈书夏画的那幅画像吗?那画像自然不会全然是真的,可是如果沈书夏打算画一幅假的,随便画一个人便好,为何要无缘无故的在他的眼角处点上一颗泪痣?” 祁谙这么说,榕桓也想起了那幅画像上红色的泪痣,给那个人平添了一份妖冶。 “那人脸上有一个大大的黑痣,那是为了遮掩他的泪痣,定然便是他了。”祁谙牵起榕桓的手急急往外走,“卫叶,把岑香月带回王府好好看守。” 祁谙回到王府,直接进了榕桓的书房,拿起毛笔便开始画了起来。 她与那人对视过,打量过他,对于他的样貌,祁谙记得很清楚。 祁谙画完后,与之前沈书夏的比对,两幅画像有七分相似,而眼角的泪痣,沈书夏画的是左眼,而祁谙见到的那硕大的黑痣是在右眼的。 祁谙与榕桓带着这幅画像去了沈书夏现在住的那处院落,沈书夏看到那幅画像后,眼睛有一瞬间的闪动,祁谙知道,对了,便是这人,玄蜀国的二皇子裕泽。 自沈书夏那里出来,已是天亮,初晨的光芒洒在马车上,氤氲着浅淡的金色,祁谙靠在榕桓的肩膀上,神情倦怠。 裕泽想要杀了岑香月,想来岑香月定是知道他不少的事情。 知府的千金与玄蜀国的二皇子这些年一直勾结在一起,那么利用这个泉州知府,裕泽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祁谙只想想便觉得心惊。 而此时溪棹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裕泽铁了心的要杀了岑香月,那箭头上是剧毒,他就没想让岑香月活着,那么替岑香月挡了一箭的溪棹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 榕桓既然已经得知裕泽的下落,自然不能轻易放过,将祁谙送回王府便带人出了去,希望能够拿到溪棹的解药。 祁谙找了些花叔给她的药便打算再去溪府,离开王府前,先去岑香月那里瞧了瞧她。 岑香月被关在了一间客房里,自溪府回来后,便一直不吃不喝,沉默寡言。 此时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了,祁谙离开前,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溪棹活不成了,你可会有半分伤心?” 岑香月蜷缩在床上,毫无生色。 一连几日,溪棹的伤势毫无起色,祁谙将花叔留给她的解毒的各种药丸一股脑的全给溪棹喂了下去,却没什么作用。 祁谙派出去找花琰的人也没有信,兄长去找裕泽拿解药也没什么信,眼看着溪棹一日一日颓败,祁谙也变得越发焦急。 溪家二老爷不知从何处听信偏方,说什么饮用血缘至亲的血液可以解毒,把溪栈秋绑了要放血给溪棹喝。 等祁谙的得到消息赶过去时,溪栈秋已经被绑在柱子上割了胳膊放了两碗血。 “你们在做什么?”祁谙长鞭甩过去,将还拿着匕首的小厮抽了出去。 “公主...”溪家二老爷有些惊慌。 十六上去将溪栈秋放了下来,溪栈秋胳膊上鲜血淋漓,平日里便白皙的脸更显苍白。 “你在做什么?为何对他动私刑?可知私自用刑触犯了大渝的律法?”祁谙对这个溪家二老爷越发看不过眼。 溪二老爷忙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公主,是草民救子心切,听闻当年宫中一位嬷嬷也是中了不治之毒,便是用至亲的鲜血解毒的,所以草民才想要一试。” “你...”祁谙气不打一处来,当真是以讹传讹,什么时候宫中有过这种传言了? 先不说宫中传闻本是假的,可是既然要用至亲的血,为何不用他自己的,而是要用溪栈秋的? 现在溪棹正在生死关头,祁谙不想与他一般见识,狠狠警告了一番,然后命人送溪栈秋送回溪家大老爷那里。 “公主...”溪栈秋勉强站起身,行了一礼,声音冷淡,“草民不想祖父祖母担忧,况且草民的身体不碍事,就不劳公主费心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若是被大老爷和大夫人瞧见自己的孙子这幅模样,怕是要气病了,祁谙便也没强求,由着他去了。 祁谙来到溪棹的房内看他,溪棹昏迷不醒,肩膀上的伤口已经溃烂散发出一股腥臭,前来诊治的大夫都说若再没有解药,怕是坚持不过两天了。 祁谙眼角不由有些酸涩,溪栈秋对他向来没有好脸色,可是他会在暗中接济大房,会督促溪栈秋好好读书,以便参加朝廷的恩科考试。 岑香月想要杀他,大婚当日让他颜面扫地,可是最后关头他却救了岑香月。 就连她,当初接近他,也不过是为了通过他接近泉州的权贵,利用他的身份行事方便,她从来没有把他当做真正的朋友,若是朋友,又怎么会明明知道岑香月想要杀他的情况下不提醒他,把他当做诱饵呢? “对不起,溪棹。”祁谙轻声呢喃。 “公主,莫要自责,并不是你的错。”云莲忍不住开口安慰。 祁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以朋友之情待我,我却不能还以朋友之义,是我对不起他。” 37.第 37 章 -- 溪家在整个泉州城都贴上了寻访名医的告示, 只要有人能解了溪棹的毒, 便重金酬谢。 倒是有不少揭告示的人, 但是却没有一人能够解了溪棹的毒。 还有不过一日, 若再无办法,溪棹便回天乏术了。 裕泽是什么人,是在玄蜀国运筹帷幄的人,是这些年与兄长在战场上不相上下的人。 兄长若想要一个人死,那人绝没有活着的机会,反之,裕泽想要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死,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祁谙抱着最后的希望再一次来到岑香月的房中, 岑香月依旧保持着前几日那副模样抱着腿靠在床上,嘴唇泛白, 两眼无神。 “溪棹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可知道裕泽在哪里?” 祁谙只是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能从岑香月这里得到什么线索, 可是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那个人是玄蜀国的二皇子,他又岂会在岑香月这里留下线索。 果不其然, 岑香月摇头, 说了这几日的第一句话, “我与他向来是在醉音楼见面, 旁的我并不知晓。” 祁谙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带着肃穆与杀意。 祁谙自岑香月房中出来, 看着外面刺眼的阳光,眼中凛冽的情绪渐渐敛去,深情变得有些恍惚。 溪棹难不成真的要死了? 祁谙身边的朋友不多,却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些朋友是从她出生时就在她身边,是注定成为她的朋友的。 像沉染,他是二叔的儿子,不止是她的朋友,还是她的亲人。 还有幽云三十六骑,卫叶,这都是她的朋友,也是兄长的朋友,是永远不会背叛他们,与他们同生共死的人。 对他们,祁谙只有无条件的信任。 可是溪棹不同,溪棹是第一个她自己交到的朋友,从不认识,到怀疑,到探究,这些东西对于祁谙来说其实很新奇,就是这么个给祁谙带来新奇的人,就快要死了。 溪府的下人来见她时,祁谙正打算去府衙,她心里有团火气,需要找人发泄。 可是溪家的下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来了一个女大夫,给溪棹扎了针,溪棹的情况似是稳定了些,这让祁谙快要放弃的心升起一抹希望。 祁谙急急忙忙来到溪府,见到了溪府的那位女大夫。 那女子一身朴素的衣衫,眉清目秀,看起来年龄并不大。 女大夫听闻是当朝公主,起身行礼,“民女霍香薷,见过公主殿下。” 跟在霍香薷身边的同样一声素布衣衫的男子也拱手行了一礼,温文儒雅,“草民见过公主。” 祁谙先是难得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开口,“霍大夫可能解这毒?”祁谙看到躺在床上本已面容灰败的人脸色似是好了许多,不由升起一抹希望。 霍香薷却摇了摇头,“民女无能,解不了这毒,民女只能竭尽全力拖延几日,若没有解药,怕是...”神仙也没得救。 祁谙的心大起大落,可到底还是有希望,“最多可拖延几日?” “最多十日,已是极限。” 无论如何,这也算是好消息,起码他们还有十日的时间。 这一夜,祁谙没怎么睡,等到半夜,终于等回了榕桓。 榕桓风尘仆仆,似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他没来得及回房,先过来瞧祁谙。 祁谙听到开门声,倏地坐了起来,这个时辰,能够如此轻易进出她房间的,除了兄长再无旁人了。 祁谙下了床,正好与进来的人四目相对,那人的身后洒落一地月光。 祁谙燃了烛火,只见榕桓一脸疲惫,眼窝深陷,一看便是几日未休息好。 祁谙越过他,走到门前,扬声道,“卫管家,准备洗澡水送过来。” 祁谙转身,落入了榕桓的怀抱,黯哑的嗓音,“对不起,谙儿。”想要得到解药,除非抓到裕泽,可是抓玄蜀国的二皇子,岂是一日两日便能抓得到的。 祁谙怔了一下,随即环抱住榕桓的腰身,这些事情她岂会不懂,若裕泽是这么容易抓到的人,那么玄蜀国怕是也早已成为大渝的附属国了,也不会与大渝分庭抗礼这么多年。 “兄长,今日来了个女大夫,说可以保溪棹十天性命,咱们还有时间。”先前是急急匆匆,不得章法,可是现在溪棹还有十天时间,没到最后,胜负未分。 祁谙踮起脚尖在榕桓唇边亲了亲,榕桓紧紧抱着她,将她揉进了怀里。 祁谙是感激榕桓的,榕桓为人清淡,说到底对不熟识的人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之所以能如此费心费力的救溪棹,说到底还是因为她。 卫管家在门外喊,“公主,洗澡水烧好了,要送去哪里?”他寻思着王爷回来了,定是王爷需要洗澡水,可是公主的吩咐没说要送到哪里去,他还是问一句的好。 “送进来吧。”祁谙推开榕桓,打开了房门。 卫管家着实怔愣了一番,但也没表现出什么,招手让人将水抬了进来。 卫管家等人走后,祁谙伸手去解榕桓的衣袍,榕桓握住她的手,垂眸看她,却没说话。 祁谙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靠近他,低低道,“我想给你洗澡,哥...” 祁谙的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些莫名的安心。 祁谙只是想要为榕桓洗澡,榕桓也只是顺从她的意,并无其他。 祁谙帮榕桓脱了外袍,只着中衣时,榕桓挡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祁谙背过身去,榕桓自己除了中衣,进了浴桶。 祁谙拿了绢布走过去,给他擦拭身体。 本该是个异常暧的氛围,但是两人谁也没有那个心思。 祁谙是不懂,她只是想要给榕桓洗澡,因为这是个亲密的事情,她想为榕桓做这些事情,就在此刻,在她惊觉生命如此脆弱的时候,她与兄长还未来得及好好的在一起,从此刻起,她不想错过任何一刻相守的时间。 而榕桓虽懂,却并没有这个心思。 榕桓的身体因为连日赶路的缘故,硬邦邦的,祁谙一边擦拭,一边轻柔的按捏着他的肩膀,热气的氤氲,身上舒适的力度,让榕桓缓缓放松下来。 两人谁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仿佛这般亲密由来以往,天经地义一般。 “很担心他?”榕桓突然开口。 祁谙不用问也知道他说的是谁,点点头,‘嗯’了一声。 榕桓没有再说话。 说实话,他是在战场上浴血回来的人,见到的死人都是一摞一摞的,方才还在他身边谈笑风声的人,转眼间可能就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所以对于生死,他近乎麻木。 可是眼前这个小人儿,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看惯了生死的人,却不能看到她皱一下眉头,更不要说看她流泪了。 她为了他掉了眼泪。 榕桓突然有些烦躁,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她想要救的人,无论如何他也要为她救回来。 洗完澡,祁谙拿了干净的里衣给他。 榕桓穿上里衣,想要离开,祁谙却牵住了他的手,“哥,我想你陪我睡。” 这是她今夜第二次唤他‘哥’。 榕桓不知道这个字此时是何种意思,因为祁谙这么叫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他记忆中不过两次。 第一次是她六岁时,他受了伤躺在床上,祁谙以为他要死了,哭着喊他‘哥’。 第二次是四年前他离开时,祁谙站在门前,拽着他的衣衫,轻声问他,“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榕桓愣神的功夫,祁谙已经整理好床褥,自己躺了上去,留下了外面的位置给他。 榕桓只沉吟了片刻,便掀开被褥躺了上去。 祁谙顺势拱入他怀里,小脑袋搁在他胸口处,双手环住他的腰。 上一次他们在一张床上睡还是她六岁以前。 这些日子,因为溪棹的事情,祁谙寝食难安,可是榕桓去追裕泽,祁谙自然也是忧思担心,所以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 榕桓自是更不用说,鞍马劳顿,几夜未合眼,此时也是疲惫不堪。 所以两人没有说什么,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 翌日清早,祁谙醒的比较早,见榕桓还在睡,便越过他下了床,想要嘱咐厨房给他做些好吃的。 打开房门,便见湖边站了一个人,那人背对房门,背影挺直修长,一身粗布衣衫却不显落魄,在芳林居如画的景致衬托下,反倒让人觉得宁静致远。 祁谙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怎么,太子殿下肯屈尊前来了?” 男子闻声转身,犹带着两分稚气的俊秀面庞上是儒雅的笑容,躬身,“皇姐。” 祁谙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我还以为我们家允之不认识我这个姐姐了呢。”昨日见到允之,着实吓了她一跳,只是允之没与她相认,她便也顺势装作不认识了。 “皇姐说笑了。”祁允好久没见到祁谙了,心生亲切,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家皇姐的头发。 “你不是同花叔在一起吗?怎么现在会与这位女大夫在一起?”祁谙有些不解。 “花叔年后便去了玄蜀国,我担忧兄长临门关一战,所以并未同去,又听到劫粮一事,便想来泉州查探,路遇霍香薷,便同行了。”祁允为祁谙解释。 祁谙有些失望,本还以为花叔会一同前来呢。 虽然没见到花叔,但是见到祁允祁谙还是打心眼里高兴的,拉起他的手,“想吃什么,皇姐要厨房给你做。” 祁允还未说话,祁谙方才出来的房间的门再一次打开,穿了外袍未束腰封的人走了出来,看到祁允,倒是毫不意外,“允之来了。” 祁允眉头忍不住挑了挑,看了一眼明显是刚刚起床的榕桓,又看了一眼自家皇姐,不动声色的行了一礼,“见过兄长。” 皇姐不是不要嫁给兄长吗?不是要抛绣球招亲吗?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38.第 38 章 -- 祁谙见到祁允很是开心, 跑到厨房去说要亲自下厨做些东西给祁允吃。 祁允站在那里瞧着祁谙的背影消失, 方才转身望向榕桓, 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榕桓不着痕迹的打量他一番, 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舒朗,面色温润,面目犹带稚气,但眸子里却是沉稳果敢。 “兄长请。”祁允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榕桓倒也没有推脱,走过去坐了下来,祁允也在他对面坐了下。 云莲为两人斟了茶水, 然后退了下去。 面对祁允,榕桓向来冷然的脸上露了几分温和, “这几年可还好?” 祁允点头,“跟着花叔走了许多地方,长了不少见识, 是在宫里从未见过的。” 许是几年不见, 两人之间有一瞬间的沉默,除了寒暄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祁允微微抬眸看着面前棱角分明的脸, 榕桓恰好垂眸看过去, 两人对视了一眼, 祁允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笑什么?” 祁允低头复又抬头, 黑眸中染着些赧然, 却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只是想起小时候很是惧怕兄长,此时与兄长这般对面而坐,倒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了。” 祁允出生时,榕桓已经十几岁了,到祁允记事儿起,榕桓已经有了兄长的威严,对祁允而言,榕桓更像是一个长辈,而非平辈。 榕桓静静打量一番面前的这个少年,少年毫无畏惧的与他对视着,不再像以前那般腼腆青涩,赞许的点点头,“允之长大了。” 祁允眸中绽开一抹笑意,有了几分孩童的天真,兄长在他心里,是一个想要攀越的高峰,那个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一直是他的仰望,能够得到他的赞赏,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望,而如今,亲耳听到这句话,饶是祁允再淡定,还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裕泽的事情,兄长打算如何?”祁允面上严肃起来。 榕桓倒是不意外祁允知道裕泽的事情,不然他也不会出现在溪府里了。 榕桓端起茶盏,白皙的手指抚着杯壁,垂着眼眸,“你觉得呢?” “裕泽潜伏在咱们大渝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兄长心中自然是清楚的,玄蜀国这两年并不太平,裕泽想要做皇帝,但是他上头还有太子,所以即便咱们大渝想要与玄蜀和平共处,裕泽却不允许,若两国和平了,那玄蜀也就没有他的用武之地了。” 玄蜀国的大皇子是长子嫡孙,是玄蜀国的太子,裕泽即便再有才能,却也无法撼动他的地位,而裕泽自幼聪慧,太子自然无比忌讳,可惜太子终究太过平庸,没有裕泽的经世之才。 大渝虎视眈眈,前有沉锦,后有榕桓,整个大渝固若金汤,若想要吞了玄蜀国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年若不是裕泽运筹帷幄,玄蜀国也不会安稳这么多年。 听闻祁允的话,榕桓眉头轻皱,略略抬眼。 祁允食指绕着杯沿打着转,不动如山,丝毫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榕桓的称呼变了,而祁允也听出来了,食指微顿。 不过一瞬,祁允再一次抬头,“裕泽在我大渝搞出这么多事情,劫粮一事直接导致了兄长临门关一战的失利,兄长知道原因吗?” 祁允并没有真的想要榕桓回答他,自顾自的说下去,“玄蜀国皇帝已经年迈,太子登基不过这几年的事情,裕泽绝不会任由太子如此轻易的登上皇位,而太子却想要除掉他,可是除掉了裕泽,玄蜀的边境便不保,所以,只要大渝与玄蜀之间的征战不断,裕泽便有机可趁。” 临门关一战若是胜了,大渝与玄蜀至少有十年的太平日子,在玄蜀国太子的心中,不过丢失几个城池而已,他最大的威胁则是那个对他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弟。 榕桓的心动了一下。 祁允说的这些,榕桓并非不知,此时他心中那些别样的感觉,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少年。 祁允被榕桓毫不掩饰的目光看的有些紧张,即便他跟着花叔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了一副沉稳的性格,可是面对自家兄长,还是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孩童的模样。 “太子殿下想要吞了玄蜀?”这看似是一个问句,榕桓的语气却非常笃定。 祁允被人说中心里,微征了一下,却并没有失态,澄亮的眸子对上幽深的视线,毫无波澜。 这些年,玄蜀的二皇子隐匿在大渝兴风作浪,而他大渝的太子殿下,也并非在大渝的皇宫内饮酒作乐,逍遥快活。 这些年,大渝的太子殿下随着当代神医悬壶济世,但待得最多的地方,便是玄蜀。 祁谙端了些点心站在廊下的柱子后,这个地方可以很清楚的听到两人的谈话,听到榕桓的那句话,祁谙握着托盘的手有些发紧。 祁允并没有承认,却也没有辩解,站起身,双手负在身后,望着远处的亭台水榭,反问,“兄长不想吗?” 亭子内陷入寂静之中。 良久以后,低沉的嗓音响起,“允之,你可知皇上为何不亲自教导你,而是要杨相做太子的恩师,又要太子跟随花叔身侧遍游大江南北?” 祁允笑了,“杨相满腹经纶,却老旧古板,我身体里流的是父皇的血,骨子里有他的桀骜不驯,父皇既希望我能从杨相身上学到治国之才,也希望杨相的古板能够影响我,让我不至于做一个离经叛道的皇帝...” 祁允转身望向没什么表情的榕桓,“跟随花叔,是因为花叔心地善良,为医者与为皇者有着相通性,为医者救治天下为病痛所折磨的人,为皇者则救治天下所有为生活所迫之人,父皇希望我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做一个良善的皇帝。” “我说的可对,兄长?”祁允面上是斯文儒雅的笑意。 祁谙微微侧身,看了一眼祁允,半晌,五味杂陈的叹了口气。 榕桓沉默一会儿,才淡淡开口,“你比三叔更适合做皇帝。”允之很聪明,他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知道他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祁允撩袍坐下,“父皇并不想做皇帝,皇位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束缚,束缚了他一生,剥夺了属于他的快乐,可是我从一出生那天起,便注定了是要成为皇帝的人...” “而我想做这个皇帝。”祁允望着榕桓,语气坚毅。 注定做皇帝的人和想要做皇帝的人是不一样的,注定做皇帝的那个人只是做皇帝而已,而想要做皇帝的那个人,心中必有了想要做皇帝的理由,这个理由,可以是为了权势,可以是为了财色,也可以是...为了抱负。 榕桓顿了半晌,站起身,拱手,“臣愿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祁允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膝上的手却是轻轻擦拭了一番沁出的汗液,方才站起身扶起榕桓,“兄长不需如此多礼。” 父皇这些年无心朝政,早有退位之心,朝中大臣对玄蜀国向来持有不同态度,但是只要兄长应了,这玄蜀迟早必是囊中之物。 祁谙背靠在柱子上,望着屋檐,有些恍惚。 神采飞扬的少年太子,征战沙场的青年将军,谁不想有一番作为呢? * 又是两天,溪棹还是毫无起色,霍香薷每日待在溪府内守着溪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为溪棹延长几天性命而已。 裕泽既然如此迫切的想要杀了岑香月,那岑香月身上必然有裕泽要灭口的原因,所以,岑香月到底知道什么成了祁谙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祁谙托着下巴看着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的岑香月,若有所思。 短短几日,岑香月急剧的瘦了下来,下巴也尖了起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很是狼狈,再也没有了知府千金的风采。 “还是不想说吗?”祁谙开口。 岑香月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祁谙在说什么。 祁谙与榕桓互表心意后,对感情也有了些了解,易地而处,若是兄长如裕泽对岑香月一般对她... 祁谙怔了半晌,竟是有些无奈,若兄长真的有一日这般对她,她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情之一字,当真如毒素一般,无药可救。 “有一事,不知你可知。”祁谙敛回心思,淡淡开口,“当日你不想嫁给溪棹,所以找了土匪要他们绑了溪棹,要杀了他,你可知是谁救了他?” 岑香月毫无反应。 祁谙本也没指望她开口,微微垂眸,声音有些冷淡,“是你倾心的那位二皇子,若溪棹死了,你嫁给谁?溪家乃是泉州首富,你嫁入溪家,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他不会允许溪棹死的。” 当日的那些黑衣人,连幽云三十六骑都没能抓得住的那些人,此时细细想来,已经云开雾散,是裕泽的人从土匪手里救走了溪棹,只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将溪棹放了,便遇上了前来泉州的祁谙。 岑香月的肩膀开始抖动,很久以后,她缓缓抬起了头,望向祁谙。 39.第 39 章 -- “若我说了, 公主殿下可会饶了我岑家满门?”这是这么多日子以来岑香月说的第一句话, 嗓子沙哑干涩。 祁谙面无表情, “你若招了, 你爹和你哥哥或许还能活命,你若不招,你岑家定然一个活口都留不得不。” 她招与不招,通敌叛国的罪名都已经是证实了的。 似是早已想到,岑香月并没有太多的震惊,只道,“我可不可以见见溪棹?” 祁谙没有拒绝,祁谙其实想不通, 溪棹为何要救岑香月,因为他心地善良?还是因为他爱上了岑香月? 这是岑香月第二次来到溪府, 第一次是成婚的那一日,她要嫁给溪棹。 第二次是她来看溪棹,溪棹已经没几日活头了。 造化弄人, 不过如此! 榕桓看着手中的纸张, 上面是岑香月写的关于这些年裕泽要她为他做的事情。 岑香月是泉州知府的女儿,岑香月聪明, 知府又信任她, 她要想在泉州做什么事情, 可谓易如反掌, 所以这些年, 裕泽利用这些便利的条件, 在泉州建立了一个关系网,这个关系网上到情报下到粮草,有知府的庇护,裕泽可谓是毫无顾忌。 只是,此时岑香月招了并无太大作用,当日裕泽杀不了岑香月,定然会弃卒保车,绝不会留下一点儿痕迹的。 榕桓将手中纸张递给卫叶,“彻查这些地方。” 榕桓转身,正好瞧见墙角处一个人影迅速消失。 榕桓眸子微眯,皱起了眉头。 祁谙从溪棹房间内走出来,正好对上榕桓的眸子,“兄长,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也有些不解的地方。”榕桓眸子幽深。 两人回到王府,将霍香薷招进了王府,而祁允也跟着来了。 霍香薷并不知晓祁允的身份,所以祁谙与榕桓也没有点破。 他们此次叫霍香薷前来,只是有一事不解。 “霍姑娘,溪家公子所中之毒可会立刻毙命?”祁谙率先开了口。 霍香薷摇摇头,“不会,这毒虽难解,却也不能立刻让人致命,若溪公子当时得不到任何救治,也能保三天性命。” 霍香薷说完这话,榕桓与祁谙脸色齐齐一变,互相看了一眼,倒是他们疏忽了。 祁允虽没有亲身经历这次事情,但也大都了解,自祁谙问出这话,他便有些了然,此时听闻霍香薷的话,心下有了计较,“若是我,想要杀一个人,是绝不会留下如此大的破绽的。” “若是兄长想要一个人的命,会选择用毒吗?”祁谙突然看向榕桓。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祁谙问这话的意思也并非表面之意,潜在的意思是以榕桓与裕泽交手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这裕泽是不是一个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的人。 对于榕桓而言,作为统领千万将士的将军,他有他的高傲,他有他的底线,最不屑的怕就是这种放不上台面的下毒之法了吧。 那么裕泽呢,他会吗? “不会。”不待榕桓答话,祁允便开了口,面色沉静,“这位玄蜀国二皇子不会用毒的。”祁允在玄蜀待了几年,对玄蜀皇家的事情知之甚多,对裕泽了解的不比榕桓少。 榕桓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兄长...”祁谙站起来。 榕桓步子微顿,声音低沉,“这件事交给我。”然后大步离去。 祁谙心中自然也有了猜测,只是她没想到兄长竟会如此上心。 * 榕桓骑马来到溪府时,天已经黑了,榕桓没有惊动溪府的人,直接翻墙进入。 溪府的家丁还不足以能够发现他。 榕桓来到溪府偏僻的院落,立在墙下,夏日的风既闷又热,让人心生烦躁。 “这溪棹的病总也好不了,明日我去观音庙为他祈个福吧。”大夫人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尽是担忧。 “祖母的病还未好,莫要太过忧心。”这是溪栈秋的声音。 看着溪栈秋波澜不惊的脸,大夫人摸摸他的头,“秋儿,祖母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溪棹到底是你叔父,这些年他待你不薄,如今他遭此劫难,你能帮得上忙的定要竭尽全力,明白吗?” “知道了,祖...谁?谁在那里?“溪栈秋突然转身望过去。 待看到出现在院门处的榕桓时,溪栈秋面色一白。 “是你?”大夫人再一次见到榕桓,还是有些惊讶的,上一次榕桓来给她送过药,她记得他是公主身边的人。 溪栈秋那日被溪家二老爷帮着柱子上放了血,身体一直没有好起来,看起来越发孱弱了。 “祖母,他是来找我的,你先回房,我与他谈谈。”溪栈秋很快镇定下来。 大夫人倒也没有怀疑,转身进了屋。 溪栈秋走到榕桓面前,神色从容,“王爷这么晚来这里,可是找草民有事?” 40.第 40 章 -- 溪栈秋与溪棹同姓溪, 性格却千差万别, 溪棹的情绪向来写在脸上, 一眼便能瞧得出他在想什么, 而溪栈秋则内敛的很,就连榕桓也无法真正的猜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此时溪栈秋站在榕桓面前,除了刚开始见到榕桓的第一眼露出了一抹惊异外,此时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身体可好些了?” 榕桓的答非所问让溪栈秋有一刻的愣然,榕桓站在花树下,隐在暗处,溪栈秋看不清他的脸。 “谢王爷关心,没什么大碍。” 今日的月色很好, 从榕桓这里望过去,溪家大房所居住的院落虽破落却静谧, 墙角处几株不知名的小花在这暗夜里寂静的开放,散发着幽幽香气。 “你当真想要溪棹死?”榕桓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 因为太过震惊, 饶是平日里无比淡定的人身形也忍不住晃了一下。 溪栈秋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弱, 在月光下,像是透明一般。 榕桓的视线落在溪栈秋的身上, 淡淡的, 仿佛只是不经意, 溪栈秋却出了一身冷汗。 溪栈秋下意识的想要反驳, 想要辩解, 但在榕桓深沉的视线下, 他知道所有的话语都是没什么用的,他已经知道了。 “王爷若有证据,草民愿认罪伏法,成者为王败者寇,草民没有任何怨言。”溪栈秋冷静下来,抬起头看着榕桓,丝毫没有畏缩。 榕桓别开眼睛,“岑香月与玄蜀国二皇子勾结一事你知道多少?” “玄蜀国二皇子?”溪栈秋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何时与玄蜀国二皇子牵扯上关系...” 溪栈秋倏地住了嘴,眼睛中浮起一抹诧异,“那醉音楼的老板是...玄蜀国的二皇子...” 溪栈秋可以说是非常聪明,榕桓不过只字片语,他便已经猜测了出了所有。 “他们之间的事情草民并不知。”他知道岑香月与醉音楼老板关系密切,利用这个挑拨溪棹与岑香月的关系,所以才有了溪棹到醉音楼捉奸的戏码,为的不过是要溪家成为全城人的笑柄。 “我与你之间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交易,他的身上有什么是大渝尊贵的祁王爷身上没有的。 “你拿出解药救溪棹,本王保你得到整个溪府。” 溪栈秋沉默了。 祁王爷知道溪棹的毒是他下的,可以威胁他,可以把他抓进大牢,甚至杀了他,都是可以的,可是此时他却在同他做交易,一个对祁王爷没有任何好处的交易,天下真的有这种好事吗? “若我不想接受这个交易呢?” 榕桓看他一眼,“若真是如此,这件事情本王只做不知道。”说完,榕桓便淡然的转身。 溪栈秋看着他的背影,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突然开口,“祁王爷的名号大渝的百姓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祁王爷真正姓什么,又有多少人知道?” 榕桓步子微顿,停了下来,却并没有转身。 “祁王的封号乃是当今圣上尚未登基之前的封号,后来皇上登基,把祁王府赐给了他的义子,世人都以为祁王爷是随了皇上登基之前的姓氏,可是祁王爷真的姓祁吗?”溪栈秋又道。 榕桓缓缓转身,溪栈秋就那么看着他,语气笃定,“王爷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祖父祖母时常念叨的人。” * 榕桓回到王府时已是半夜时分,远远便瞧见水榭里坐了一个人影,纤瘦小巧。 “怎么还不睡?” 祁谙听到声音,仰头,便见榕桓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我在等你。” 榕桓将她抱起来,撩袍坐在了她先前坐的地方。 祁谙整个人缩进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头搁在他的肩窝处,手指绕着他腰间的玉佩打转。 微风习习,月华如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静静的相拥着。 很久以后,榕桓贴着她的耳根低低开口,“你不问?”他的谙儿太过聪明,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况且他也从来没打算瞒她。 “兄长愿意说?”祁谙自他怀里仰头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缱绻的情意。 榕桓低头亲吻她的唇瓣,缠绵悱恻却不激烈,仿佛只是在她的身上寻求着一种心理上的安慰。 良久,榕桓才低低开口,“溪家大老爷和大夫人是我的外祖父母。” “什么?”祁谙诧异的抬眸看他,她虽早就察觉榕桓对待溪栈秋的态度不一样,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兄长会和溪家扯上关系。 看到祁谙惊讶的样子,榕桓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我娘亲是他们的女儿。” 榕桓的父母早在很多年以前便不在人世了,祁谙并没有见过他们,自她出生起,兄长身边除了父皇和二叔以外,便再也没有旁的亲人了。 “我爹与我娘的婚事当时外祖父不同意,我娘却定要与我爹成亲,所以我爹带着我娘私奔走了。”一桩大户人家小姐与穷苦小子的爱情故事,像是祁谙看过的《西厢记》。 榕桓言简意赅,声音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感情。 “躲了几年,有了我之后,我娘便开始往家里写信,希望能够得到二老的原谅,但二老从来没有给她回过一封信,再后来...” 榕桓的眼睛黯淡下来,祁谙抱住他的肩膀,榕桓反手柔柔她的头发,“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舅舅对娘亲都很好,所以那些年,爹和娘心里一直觉得愧对二老,再加之当时的境地也不允许爹和娘亲回来认亲,所以事情便拖了下来,不曾想...” 不曾想竟是再也没有了机会。 祁谙算了算时间,那恰好是父皇流落在外形势紧迫之时,当时兄长家破人亡,也是受了父皇牵连。 “那兄长为何不与他们相认,我见大老爷还有大夫人都是和善之人。” “娘亲已经离世,若与他们相认,只会徒增他们的悲伤,若让他们一直以为娘亲在这个世上的某一个角落里开心的生活着,也许是最好的吧。”榕桓头埋在祁谙的脖颈里,声音有些发闷。 祁谙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并没有出声安慰。 她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抚着,像是在告诉他她一直在他身边,榕桓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以往他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孩子,即便是两人互相剖白心意后,他也只是把她呵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从来没有想过要她与他共同承担。 可是此时此刻,他觉得有她在身边,给了他许多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感觉,那是心理上的充实,他心里缺失的那些东西因为面前这个人而被填满了。 41.第 41 章 -- 溪棹的毒解了, 在榕桓的意料之中。 溪栈秋是个聪明人, 即便榕桓说了只做不知道, 可是这些时日公主殿下对溪棹的紧张,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若执意为之,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好处。 更何况,当日下毒之时,他心中已有动摇,不然也不会发展到今日这般情形。 霍香薷为溪棹把脉,面上露出一些诧异的神色。 霍香薷神色凝重的将再一次将溪棹细细检查了一番,转头对祁允道, “毒解了。” “解了?”祁允也没有想到,眉头微微皱起。 溪棹的房间被看顾起来, 除了溪家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有几个忠心的仆人以外,也就只有他和霍香薷可以自由出入, 是谁解了毒? 祁允转身往外走, 那些仆人怕是要挨个查一查了。 “不用找了,是我。”祁谙走进来, 对祁允扬扬眉, “解药是我拿来的。” “是公主?”霍香薷倒是没有过多怀疑, 只是有些遗憾, “可惜了我没有见到解药, 不然还可以研制一番。” “以后会有机会的。”祁谙安慰着霍香薷, 但眼睛却是看向祁允的。 祁允勾唇一笑,微微垂眸,倒是并没有说什么,昨夜时溪棹的病情还很严重,今儿早上这毒便解了,不过几个时辰,这期间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皇姐是何时拿来的解药? “如何了,溪棹可会大好?”祁谙走上前看着床上的人,询问霍香薷。 霍香薷点点头,“已经解了毒,只是溪公子中毒太久,伤了元气,怕是要养上好长一段时间,至少半年无法下床走动,即便是好了...” 霍香薷顿了一下,“身体也会大不如从前的。”换言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健康了。 祁谙闻言,怔了一下,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只要活着便是最好的了。 溪家二老爷和二夫人听闻溪棹的毒解了,跑过来在溪棹的床前痛哭流涕,二老爷喊着老天开眼,二夫人一边哭一边吩咐下人准备车马要去庙里还愿。 祁谙嘲讽的转过头去,就在前几日,溪家二老爷刚刚在别院纳了一房小妾,并放话说,只要能给他生儿子,正房夫人的位置给她坐。 而溪家二夫人则因为这件事情与溪家二老爷吵得天翻地覆。 再看此时这种感人肺腑的场面,当真是讽刺,若不是因为他们,溪棹怕是也不会有今日的这番劫难。 祁谙走出溪棹的卧房,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垂花门旁的溪栈秋,一如既往瘦削的身影,薄唇紧紧抿着,察觉到祁谙的视线,顿了一下,转身离去。 祁谙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在她身边的人包括兄长总夸她聪明,可是有些事情她却想不通。 一是岑香月,她虽然招了许多事情,但牵涉到裕泽安危的,她却死也不肯吐露。 第二个便是溪栈秋,他是真的想要了溪棹的命吗?若兄长没有发现,没有找到他,到了最后一日,他会眼睁睁看着溪棹死吗?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快要入秋了,雨水里带了些凉意,云莲撑了伞,“公主,回吗?” 祁谙半晌没有说话,云莲又问了一句,“公主在想什么?” 祁谙叹息着摇头,“云姐姐,人心当真难测。”难怪父皇总说这世上最复杂的便属人心了。 * 溪棹虽没醒,但已经解了毒,还有霍香薷守着,应是没有性命之忧了,榕桓却一日比一日忙,祁谙知道他是在忙着把裕泽逼出来,在劫粮一事上,兄长在明,雨泽在暗,表面上看兄长似是占据了下风。 祁谙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劫粮一事她是钦差,虽知道了幕后主使,可牵涉其中的却大有人在,一时半会儿也处理不完。 岑香月通敌叛国的罪名无法洗刷,牵连整个岑府,祁谙的折子尚未递到皇上手里,榕桓便亲自带人抄了岑家。 知府本还想在折子尚未送到皇上手中之前暗中操作一番,最后甚至想到要了祁谙的命来保全自己,可是尚未等他有所行动,祁王爷便带着长乐军到了岑府。 那是大渝的祁王爷,是长乐军的将领,皇上给他的权利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的多,公主做不到的事情,并不意味着祁王爷做不到。 知府一职空了下来,祁谙本属意祁允暂代知府一职,但祁允笑眯眯的摇头,“我有更合适的人选。” “谁?” “皇姐你!” 祁谙方才想起她来这里的初衷,除了调查劫粮一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是要为父皇推行女子恩科。 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这事情,她都快要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有祁允在后方坐镇,祁谙处理起事情来倒是游刃有余,直到此刻,祁谙才真正认识到祁允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不点儿了,他是大渝朝心思缜密满腹学识的太子殿下,是未来统领大渝的皇帝。 审理劫粮一案时,祁谙发现了许多溪家与醉音楼之间来往的账目,这倒是让祁谙有些惊讶,不过细细想来,溪家作为泉州首富,若与醉音楼之间没有一点儿生意上的往来倒是不正常了。 溪栈秋的目的是夺回溪家,兄长又有心偏帮于他,祁谙自然成人之美,暗中相帮,借着劫粮一事派人查了几个溪家的铺子。 自从那日榕桓见了溪栈秋,两人挑明关系后,溪栈秋再也没有见到到过榕桓,只是这些日子他做的事情越来越顺利,有如神助,他便知道定是有人在背后相帮。 溪棹醒来的那一日,溪府派人知会了祁谙,祁谙从知府衙门赶去了溪府。 因为昏迷了太长时间,溪棹整个脸颊都陷了下去,整个身体皮包骨头,看起来有些吓人。 溪棹躺在床上,还不太能动,看到祁谙,努力的扯动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祁谙顿时红了眼眶。 “我没事儿,公主你不用担忧。”这一句话,溪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后,真个人都抖了起来,大汗淋漓,很久以后才平息下来。 42.第 42 章 -- 卫叶与沉染追了半月终于追寻到了裕泽的踪迹, 裕泽竟然没有离开大渝, 而是在泉州隐匿了起来。 大渝的边境虽然连年战乱很是混乱, 但也是最固若金汤的地方, 让他在泉州翻云弄雨这么多年已是失误,有长乐军的地方怎么会允许裕泽来去自如。 所以他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大渝是不可能的。 祁谙对这个裕泽早已好奇很久,听闻找到了人,便想要见见他。 泉州外的峡谷内,那人自树林内走出来,气宇轩昂,衣袂翩翩,即便胳膊上染着鲜血, 周围尸横遍野,眉眼间也带着淡淡笑意, 全然没有被追赶了几日疲于逃命的狼狈。 “祁王爷,久仰大名。”裕泽抖抖衣袍,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在地上。 榕桓翻身下马, 走上前, 看着他。 两人交手已久,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近距离的面对面。 “二皇子这般匆忙是要往哪里去?”榕桓将手中的弓箭随手扔给了卫叶。 裕泽的视线随着弓箭扫了一眼, 这祁王的箭法倒真是名不虚传的, 他差点儿没躲过去。 裕泽脸上笑容不变, “久在外, 家中母亲甚是担忧, 是该回去瞧瞧了。” “本王以为是我大渝朝没有尽到地主之宜, 怠慢了二皇子。”榕桓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客套,但面上却冷冷的。 裕泽身边的一个侍卫扯了一块衣襟将裕泽受伤的胳膊绑了起来。 “祁王爷说笑了,大渝朝百姓善良好客,岂有怠慢之说。” 祁谙坐在马车内听着两人你来我往,不由勾唇笑了一下,她从来没想过兄长竟也有耍嘴皮子的一天。 “想必祁王爷是特地来送我的,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咱们便在此别过吧。”裕泽笑着拱手,仿佛榕桓真的是前来送别的老友。 榕桓双手负在身后,冷眼瞧着,并没有说话。 “二皇子且慢。”清脆好听的嗓音从榕桓身后的马车里传出来。 裕泽看过去,只见马车上跳下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少年。 祁谙走上前,手中的折扇一转扣在手心里作了一个揖,“二皇子好不容易来一次大渝,总不能空手而回,是以本公主代表朝廷,代表父皇送二皇子一件临别赠礼,希望二皇子喜欢。” 裕泽看着祁谙的眼神里带着玩味,“不知公主要送再下什么礼物?” “这份礼物二皇子定会喜欢的。”祁谙手中的折扇打开摇了摇,一派无害的模样。 “哦?”裕泽似是很好奇的样子,但身边仅存的几个侍卫却握紧了手里的剑。 “不必如此紧张。”祁谙笑开了脸,挥挥手,一旁的侍卫上前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裕泽身边的侍卫。 侍卫打开盒子瞧了瞧,见没什么问题才递给了裕泽。 里面是一纸榜单,裕泽的手顿了一下,看向了祁谙。 祁谙摇着折扇笑眯眯的看着他,“二皇子想要做却没有做到的事情,本宫成全你。” 那是午时三刻处决岑香月的判书。 即便脸上的笑容没什么变化,似是浑不在意,但白皙的手指还是微微收紧。 祁谙并没有错过他细微的变化,原来他也不是毫不在乎的。 裕泽合上手中的榜单,“那我倒是要谢谢公主殿下了,在下告辞了。”裕泽倏地转身,脸上的笑容瞬间隐去,白皙的手指泛着青意。 他从来没想过要对他和岑香月的感情负责,却也从来没想过要了她的命,他以为看着她和别的男人成婚他会浑不在意,只是真的到了那一日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轻松。 成大事者绝不可有儿女私情,这也是他身边的人背着他私自做出刺杀这个决定的原因。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那一日那一箭射向她时,便已经斩断了两人所有的牵扯,她的死活已经与他无关了。 裕泽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看向祁谙,“我听闻大渝的公主殿下刚出生时便许给了祁王爷,在此我要劝诫公主,男人的感情不可当真,尤其是皇室中人,情啊爱啊都比不上富贵荣华来的重要……” 裕泽又恢复了先前笑眯眯的模样,“我与祁王神交已久,对王爷的能力手段很是了解,放眼整个大渝,应该无人能匹敌,王爷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祁谙神色一凛,她给裕泽的心上捅上了一刀,裕泽反过来给了她一剑,这话听在她耳中,算不得什么,只是今日允之也来了,这番挑拨离间的话虽如孩童打闹时的稚嫩之语,但在皇位面前,根本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言语。 榕桓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挥挥手,“还有一份大礼希望二皇子不要嫌弃。” 卫叶抱着一个方木盒子上前,裕泽那边的侍卫接过来,打开一看,低低的惊呼了一声。 在裕泽身边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人,普通的东西根本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裕泽看过去,那里面是一颗血淋淋的脑袋。 一瞬间,裕泽的呼吸急促了,那里面的头颅是他玄蜀国的大将军,是太子殿下最重视的人。 榕桓挥挥手,身后的将士整齐划一的分开让出一条道路,榕桓拱拱手,“二皇子一路顺遂,咱们后会有期。” 榕桓从来没想过要了裕泽的命,裕泽的命太金贵,他可不能死。 裕泽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他一直知道榕桓不会杀他,所以才肆无忌惮,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榕桓给了他送了这么大一份礼。 太子的心腹大将死在边境,而他却从大渝全身而退,玄蜀这次不乱也得乱了,所以榕桓扰乱玄蜀为的是什么? 大渝的皇帝这几年一直在施行仁政,对战事并不上心,也并没有吞并玄蜀的意思,想要吞了玄蜀要需要大量的财力物力,以他这些年对大渝的了解,大渝并不具备这种条件。 还是这位祁王爷与他有一样的心思,对那个高位有了渴求?若玄蜀乱了,边境便可暂时无虞。 大渝的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些年一直默默无闻,若祁王想要那个位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片刻,裕泽脑子中闪现出无数想法,可是无论何种想法都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等他回到玄蜀,势必是一场腥风血雨,可是他却不能不走。 裕泽翻身上马,背脊挺直的自祁谙与榕桓身边行过。 祁谙抬眸,“很快岑香月便要行刑了,日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这个人了,不知二皇子午夜梦回之时可会有一丝丝的悔恨?” 裕泽面无表情的垂眸看向祁谙,“我也希望公主殿下没有所嫁非人,不会有后悔的一日。” 裕泽拍马离去,榕桓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士,面目犹带青涩,目光却坚定,“兄长应该派人一路护送了吧,希望他能活着回到玄蜀。”他还等着他回去与那位草包太子周旋一番呢,等到裕泽成功夺取了皇位,接下来便是他与这位二皇子之间的较量了吧,他从现在就开始期待那个时候了。 * 泉州知府的职位空缺了下来,朝廷派了新的知府,新来的知府是杨相的门生,而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身边跟了一位师爷,这位师爷还是位女师爷,是定国公府的小小姐,叶知翎。 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府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监斩岑香月。 岑香月斩首这一日,祁谙也去了,却没有露面,只远远瞧着,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情不会太顺利,不知为何,她有一种感觉,裕泽也许不会善罢甘休的。 已是秋初,昨夜下了一场雨,今日天气有些凉,岑香月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断头台前,身形瘦小。 整个岑家都下了大狱,岑香月又是通敌卖国的罪行,哪有人敢来给她送行,来的只有看热闹的百姓,看看这个以前呼风唤雨的岑家大小姐是如何落魄的。 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驶过来,马车停下后,溪栈秋扶着一个裹着大氅的男子下了马车。 祁谙站在酒楼的二楼上看到这一幕,不由皱了皱眉头,溪棹的身体尚未好,站都站不稳,竟然来了刑场。 溪棹整个身体都靠在了溪栈秋身上,被溪栈秋扶着缓缓的一步一步的走到知府所坐的桌案前。 “大人,草民是岑香月的未婚夫婿,想要送她一程,还望大人成全。”溪棹的声音犹带虚弱,不过一句话,喘了几次。 知府看了一眼跪在那里没什么反应的岑香月,眉头轻蹙,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旁人躲还来不及,他竟然还来认亲。 叶知翎微微弯身在知府耳边说了几句,知府点头,“好,那你快些,别误了时辰。” 溪棹对叶知翎颔首致谢,然后才蹒跚的走到了岑香月面。 岑香月微微抬头,看到面前活着的人,嘴角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再一次垂了眸。 溪棹扶着溪栈秋的手半跪下来撑住自己的身体,声音有些发颤,“今日我来是想要告诉你,我身上的毒并非那日的箭伤所造成的,所以你无需自责。” 溪棹的话让岑香月猛地抬起了头,也让站在他身后的溪栈秋双手紧了一下。 “不是...因为我?”岑香月看着他,眸子中有些水汽,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觉得对不起谁,面前的这个男子怕是第一个吧。 溪棹很肯定的点头,“不是你,是我溪家的孽债,与你无关。” 岑香月偏开头,忍不住笑起来,眼眶有些湿润,“还好,还好...” 溪棹咳嗽几身,脸色变得惨白,溪栈秋蹲下来让他靠在他的身上。 溪棹缓和了一下,才继续道,“那日我与你还有一拜未完成,不知今日你可愿与我在这刑场之上把婚礼办完?” 岑香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让你死后能够葬入我溪家,日后逢年过节,我会为你上香,让你不至于无家可归。”岑香月是女人,岑家的祖坟她是进不了的,更何况岑家已经没有了。 岑香月愣了片刻,忍不住摇头,“傻子。”此时岑香月想到的是那些年她与溪棹的针锋相对,是她对他的冷嘲热讽,是他对她的不屑无视,还有那日他气呼呼的到醉音楼‘捉奸’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语。 静默片刻,岑香月叹了一口气,“溪棹,何苦啊!” 溪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眉眼间皆是温和,“我与你之间的婚姻是我的无可奈何,也是你的不情不愿,可是最终我们都无力反抗,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只能算是孽缘吧,孽缘也算是缘分,既然打算娶你,我便做好了要为你负责的准备,这是作为一个男人本该承担的。” 这些话溪棹用了很长时间才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完,说完后出了一声的冷汗,靠在溪栈秋怀里大口喘息着。 很久以后,岑香月才抬起头对溪棹笑了笑,这个笑容是她与他之间唯一一个心无芥蒂的笑容吧。 “溪棹,不值得,我不值得你做这么多。”岑香月眼睛望着远处,似是在等待什么,最后苦笑一声,“溪棹,谢谢你。” 这是岑香月对溪棹最后说的一句话。 祁谙的感觉错了,从踏入这个刑场到行刑完毕,祁谙以为的裕泽的人都没有出现。 一双手勾住了祁谙的腰身,祁谙感受到熟悉的温暖,往后靠在他的怀里,双手还臂,喃喃,“兄长,我想父皇还有母后了,咱们回宫里瞧瞧吧。” “好。”低沉的嗓音贴着她的耳边响起,祁谙觉得安心多了。 * 自刑场出来,溪棹几乎是瘫倒在马车里,脸色苍白的吓人,没有一点儿血色,呼吸虚弱,整个人像是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溪栈秋用一块绢布为他擦拭着脸上的冷汗,良久才开口,“你都知道了?” 溪棹半阖着眼眸,“那日...我还很清醒。”中了箭以后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是溪栈秋将他送往的卧房,也是这个人在他的伤口上下的毒。 再者,能够瞒天过海在伤口与箭头上做文章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溪栈秋将大氅往上扯了扯盖在他身上,声音平静,“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定要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不怕我再一次起了杀心?” 溪棹闭着眼笑,“小秋,你不忍心的,你从来都不忍心的。” 溪栈秋沉默,攥紧了双手。 溪棹垂在身侧的手摸索着拍拍他的腿,嘶哑道,“小秋,莫要自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是我欠你的。” 溪栈秋胸膛起伏几下,最终露出一抹苦笑,这次成了他欠了他的了。 将他的手塞回大氅内,溪栈秋轻轻道,“休息一会吧,...小叔。” 溪棹整个身体怔了一下,片刻后缓缓放松,嘴角微微上扬,不一会儿,呼吸便均匀起来。 43.第 43 章 -- 泉州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了。 皇后娘娘的寿辰快要到了, 他们要赶回去为皇后娘娘祝寿。 离开前的那一日, 祁允来祁谙这里来找她, 想要从祁谙这里要一样东西。 祁允虽比祁谙小,但从小到大祁允都很懂事,也许是因为生在皇家,也许是因为他是未来的皇帝,父皇对他比较严苛,是以他打小就有不同于他那个年龄的成熟。 在祁谙的记忆当中,祁允从来没有问她要过什么东西,更不要说如此直白的开口了。 祁谙很是好奇, “允之想要什么?” 祁允轻咳一声,似是有些窘迫, 却也没有隐瞒,“不知当年父皇送给皇姐的玉牌,皇姐可还留着?” 玉牌?祁谙想了片刻才记起祁允说的是什么。 有一年她生辰时, 父皇要她自己选择礼物, 她在父皇桌案上的小匣子里发现了一个小巧的玉牌,看着喜欢, 便要了来。 父皇说那个玉牌象征着他的身份, 要她不可乱用, 只是父皇给她的东西太多了, 而且这些年她也没真的用到过, 所以搁在那里倒是忘记了。 “你要那个玉牌做什么?”祁谙有些好奇, 不过还是转身往妆台那里去给他寻。 祁允张了张嘴,却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若皇姐没什么用处,便送给我吧。” 只是一块玉牌,对祁谙来说没什么,更何况那人是允之,只要他想要的,只要是她这个皇姐有的,她都不会吝啬的。 拿到那个玉牌,祁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后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祁允自祁王府离开后便来到了溪府,溪棹的身体需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加之那日去了一次刑场后,更是躺在床上起不来,所以这些时日,霍香薷一直待在溪府为溪棹调理身体。 祁允在后院里找到了正在为溪棹煎药的霍香薷。 祁允在霍香薷身边蹲下来,接过她手中的扇子,“我得到公主的赏识,公主希望我同她一起去帝京。” “是吗?”霍香薷很开心,“能够得到公主的赏识,你以后就可以完成你的抱负了。” 祁允看着炉火,似是不经意道,“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我?”霍香薷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还是算了吧,相比于帝京,还是这里更需要我。” 祁允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霍香薷偏头看他,“你不开心了?” 祁允摇摇头,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慢慢往下移到她的脖颈上,那里挂着一根红绳。 “你能再把你的玉牌给我瞧瞧吗?” 霍香薷点头,丝毫不介意的把玉牌拽出来递给祁允,“给,你看吧。”虽然母亲告诉过她除了生死之际不可以给旁人看,但是祁允也不是外人,看看也无妨,更何况早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的玉牌掉在地上,便是他捡起来还给她的。 祁允摩挲着那玉牌半晌,从自己怀里掏出另一块玉牌放在手中,将两块玉牌放在手心里托着送到霍香薷面前,“你看看。” 霍香薷露出惊讶的表情,“怎么会是一样的?” 霍香薷将两块玉牌放在手中对比着,从材质到做工,两块玉牌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的‘烨’字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霍香薷望向祁允,觉得不可思议。 祁允垂眸躲开她的眼神,“我爹告诉过我,打小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便是用这个玉牌来作为相认的凭证的。” “啊?”霍香薷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小声道,“为什么我娘没有告诉过我?” “也许她是觉得你还太小,不方便告诉你吧。”祁允握着扇柄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霍香薷握着手里的玉牌,不知该说什么好,祁允的话来的太过突然,她心中并未做好准备。 “霍大夫,我们少爷的药煎好了吗?”一个声音打断了这份尴尬。 “马上好了,这就给他送过去。”霍香薷心慌之下竟是直接伸手去端那滚烫的药罐。 祁允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手,轻声道,“我来。” 将汤药倒入碗中,霍香薷红着一张脸端着药碗飞快的走了,祁允站在原地拧眉思索着。 “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定了娃娃亲,我怎么不知道?”叶知翎背着手从回廊处走出来,脸上带着消遣的笑容。 祁允倒是没有一丝被人撞破的窘迫,淡淡看她,“你怎么在这里?” 叶知翎噙着笑容走过来,“公主姐姐要插手溪家的事情,我自然先要搞个清楚明白,不过倒是没成想竟碰到了太子哥哥在这里招摇撞骗,若是被姑母知道太子哥哥自己给自己订了一门娃娃亲,不知道会是什么场景?”叶知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祁允轻笑一声,抬手敲了她脑袋一记,“外公知道你来泉州吗?” 叶知翎小脸顿时垮了,“你知道祖父疼你,就用祖父来压我,算我怕了你还不成。”她来泉州,是对她爹死缠烂打才得来的机会,祖父还不知道,若是被祖父知道了,一定会亲自来逮她回去的。 “母后的寿辰要到了,我和皇姐要回宫看望父皇母后,你自己一个人在泉州,一定要自己多加小心,遇事不可莽撞,明白吗?”他这个表妹很聪明,但作为兄长,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 “知道了,啰嗦。”叶知翎对他撇撇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太子哥哥睁着眼说瞎话的本事这么强,这么想来,我小时候一定被你骗了许多。”她与祁允年纪相当,打小在一起玩,这么想来,她兴许被他骗了不止一次两次了,竟然到了现在也毫无察觉。 * 回帝京的路上,祁谙坐在马车里托着腮看着对面的霍香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霍香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只能正襟危坐,这个公主有些奇怪,虽说她赏识祁允,但是未免对他们太好了,还要她同她乘一辆马车。 车窗被人敲响,传来榕桓的声音,“谙儿,要出来骑马吗?” 祁谙并不想下去,但是兄长难得开口,她怎么能拒绝呢。 祁谙掀开车帘,榕桓的马就在马车旁,伸手一扯,祁谙便腾空而起落入了他的怀里。 祁谙跨坐在马上,靠在他的胸前,小声道,“兄长,我告诉你,允之拿父皇给我的玉牌给自己订了一门娃娃亲。”叶知翎那小妮子昨日跑到王府去全都告诉她了,她才知道大渝堂堂太子殿下竟然去欺骗一个小姑娘。 “娃娃亲?”榕桓皱眉,这事儿他倒真不知道。 “对啊,你说为什么霍大夫也有一个同我一样的玉牌?上面还有父皇的名字,兄长你知道吗?”祁谙若有所思,“难不成是父皇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霍大夫是父皇的私...呀...你打我干嘛?”祁谙撅着嘴捂着脑袋仰头看着榕桓,凶巴巴。 榕桓垂眸看她,“这话若是被三叔听到了,一定把你关进大牢。” 祁谙轻哼一声,“那你说是为什么?” 这么一说,榕桓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霍香薷姓霍,莫不是那人的女儿。 44.第 44 章 -- 几人回宫正好赶上皇后的寿诞, 这一日宫里热闹非凡, 毕竟太子公主还有祁王爷一起回宫, 这已是很多年不曾有过的事情了。 宫里的人都很开心, 最开心的还要属皇后娘娘,她已经很久没有同时见到过三个孩子了。 皇后开心,皇上便心情舒畅,那些每天看着皇上脸色过日子的大臣们日子也就好过了许多,所以,这些日子,宫里宫外的气氛都很好。 榕桓已经五六年没有回过帝京了,这次他同祁谙一起回来, 帝后便商量着把他和祁谙的婚事办了,毕竟祁谙已经及笄了, 可以嫁人了。 听到父皇母后这么说的时候,祁谙脸上有一刻的犹豫,毕竟之前她可是一直喊着不想嫁给兄长的, 即便现在两人心意相通, 突然说要成婚,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见她犹豫, 皇上微微皱眉, “是不是桓儿不想娶?朕的公主如此漂亮大方, 祁王竟然还不想娶, 既让这样, 祁王便去大牢里反省一下吧。” 祁谙一听便急了, 挡在榕桓身前,“父皇,你怎么这样?” 皇上老神在在,“那你嫁不嫁?” 祁谙气呼呼的撅嘴,“嫁,嫁,嫁。” 一连三个嫁,把祁谙的一生都交付在了榕桓手上,榕桓低头轻轻一笑。 宫里开始准备长乐公主与祁王爷的婚事,祁谙则被皇后拘在茗萃宫里学做女工,祁谙每天对着那些针针线线,整天撅着一张嘴唉声叹气。 祁允这次回来,皇上便开始要他上朝学习政事,平日里的奏折也先要祁允过目一遍再送到他这里。 太子殿下很忙,但是每天忙完却都要跑一趟祁王府。 祁王府里有什么? 刚刚回朝的祁王爷人都住在宫里,那个空了几年的祁王府里有什么? 皇上派人一朝,便都清楚了,太子带回来一个女人。 祁允没打算隐瞒,所以从来不隐藏行踪,于是霍香薷这个人也就不是秘密了。 祁允向帝后坦白这一日是在茗萃宫里,祁谙与榕桓也在,大家正在用午膳。 祁允言简意赅,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女大夫,所以带回了宫里来。 祁谙托着腮笑眯眯的补充,“允之还要了父皇送我的玉佩去跟人家订了娃娃亲。” “娃娃亲?”皇后诧异,“什么玉佩?” 祁允脸一红。 听完事情的经过,帝后对视了一眼,若有所思。 祁谙凑上前,“父皇,该不会是你在外面瞒着母后...” 祁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谁让父皇逼她成婚了,活该母后不让他上床。 皇帝一个眼神看过来,祁谙缩到了榕桓背后,吐了吐舌头。 翌日,帝后传了霍香薷进宫,看到霍香薷的脸,皇帝看了一眼皇后,两人心下已是了然,她长得很像她的母亲。 霍香薷自住进祁王府便开始怀疑起一些事情来,如果祁允只是个普通人,为何公主和王爷会对他如此不同,还要她一介草民住进了祁王府,祁王府里的管家下人还对她毕恭毕敬的。 她心中有了些猜测,却不敢相信,直到今日奉诏入宫,她的心有些发凉。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皇帝开口,“你爹姓霍,你娘姓冷,是不是?” 霍香薷抬头看过去,不卑不亢,“不知皇上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玉牌是朕的。” 霍香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身贵气的祁允,然后将脖子上的玉牌拽下来递给了一旁的太监,垂着眸淡淡道,“我娘说,如果有一日我见到了这个玉牌的主人,便将这个玉牌还给他,然后对他说一句,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以前时,她娘亲说这个玉牌关键时候会救她一命,又说如果见到了这个玉牌的主人便说明她化险为夷了,便把这个玉牌还给它的主人,然后老死不相往来。 霍香薷离开皇宫后,连夜收拾了东西离开,祁谙早已料到,在祁王府的后门处等着她。 霍香薷看到祁谙愣了一下,“公主殿下?” 祁谙背着手笑眯眯,“霍大夫要去哪里?” “我是大夫,自然是要去有病人的地方,帝京这里不需要我。” “哦...”祁谙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啊,帝京的大夫有许多,但是作为公主殿下的大夫朋友却只有你一个,本宫要大婚了,难道你不应该参加完我和王爷的婚礼再离开吗?” “民女已经为公主准备了贺礼,大婚当日自有人送上,民女在此祝公主与王爷恩爱白首。” 祁谙走上前,使出杀手锏,“霍大夫难道不想见见当世神医花琰?” 霍香薷的眼睛一亮。 “而且,父皇已经派人向你爹娘下了帖子,请他们来参加本宫的婚宴,想来他们很快就会到来,若你此时走了,可就错过了。” 霍香薷犹豫了,不是因为自己的父母,而是因为那个当世神医。 作为一名大夫,谁不想见那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呢? 祁谙的任务完成,手背在身后比了一个手势,隐在暗处的人松了一口气。 * 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祁谙突然紧张起来,她真的要嫁给兄长了吗? 嫁给兄长以后的生活与现在会有什么不同? 祁谙想了几日也没想通,会有什么不同? 她从小便跟在兄长身边,同吃同住甚至同睡,成了婚又如何?还不是像现在这样? 直到月谷嬷嬷塞给她一本画册,要祁谙成婚前好好看看。 祁谙看了那本画册后,觉得整个天地都换了一副模样。 面红耳赤,心跳加快,比当日兄长对她表白心意时跳的还要快。 大婚的前几日,各方宾客都到齐了,闲云野鹤的沉锦将军夫妇,云游在外的当世神医花琰,沉染也将军务交给下属,连夜赶路来到帝京参加两人的婚礼。 祁谙说皇上下了帖子给霍香薷的父母,并不是骗霍香薷,而是真的。 霍家夫妇也在婚礼前一日来到了皇宫。 霍香薷的父亲是一个憨厚的男子,见到皇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含热泪,哽咽道,“主子...” 而霍香薷的母亲则面目清冷的站在他身边,不跪也不问安。 皇后自上面走下来,站在霍香薷的母亲面前,温和一笑,“当日一别已是十几载,晴思姑娘可还安好?” 霍香薷的母亲望着皇后,最终叹了一口气,躬身行了一礼,“当年谢谢娘娘送的吃食。” “好了,好了,一切雨过天晴了,都是老熟人,何必如此拘束,怎么,晴思姑娘可还记得本神医?”一身绿色衣衫头上绑了个红绳的男子笑嘻嘻的开口,“还有霍凡,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生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自称神医的人抚着下巴绕着霍香薷转了两圈,啧啧,“不错不错,我还没有徒弟,怎么,世侄女要不要做我徒弟?” “啊?”还跪在地上的霍凡愣了一下,不由看向坐在高位上的人,“主...” 霍香薷看了一眼自家娘亲,见她并没有看她,但是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不赞同的模样。 祁允站在她身边轻咳一声,推了她一下,小声道,“还不拜师。” 霍香薷忙撩起裙摆跪倒在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当世神医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花琰,“......”这么迅速的吗? 陈年旧事,过不去的其实不过是心里的那道坎,是也好,非也罢,不过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这么多年,总归也看淡了。 祁允与霍香薷对视了一眼,祁允悄悄的将从父皇那里拿回来的玉牌塞回了霍香薷手里。 45.第 45 章 -- 太子殿下回朝, 皇上渐渐的将大权都交到了他手里, 众大臣都看得出来皇上有了退位之意。 而借着这次长乐公主大婚, 沉锦等人回来参加婚礼, 皇上将众人召集在一起谈论起玄蜀国一事。 皇上这些年虽不热衷于战事,对玄蜀也没有什么野心,但是太子之心,他却一清二楚,劫粮一事更是对大渝的挑衅,太子想做的他也不会阻止。 沉锦对此事倒是很赞成,玄蜀国皇帝病重,裕泽回到玄蜀与玄蜀国太子两人明争暗斗, 玄蜀现在内忧外患,正是一举将其攻破的最好时机。 太子需要坐镇帝京, 那么这场战事的大将非榕桓莫属。 祁允来找祁谙时,祁谙正躲在假山后面的大石上睡懒觉。 祁允脱了外袍盖在她身上,祁谙微微睁了睁迷蒙的眼睛, 看到是祁允, 便又闭了起来,懒洋洋道, “允之啊, 有事儿吗?” 对这个皇姐, 祁允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不懂世事的娇小姐, 他的皇姐见识不凡, 比之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皇姐与兄长方成亲, 便要因为战事与兄长分离,他于心不忍。 “是为了玄蜀一事吧。”祁谙懒懒开口,语气里带着笃定。 “嗯。” 祁谙勾了勾唇,睁开眼瞧着他,“允之可还记得那日裕泽说的话。” 祁允不傻,祁谙不过只言片语,他便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他是我的兄长,是皇姐的兄长,是父皇母后的儿子,我信他,就像父皇信任二叔一般,从未起过怀疑之心。”祁允望着祁谙,目光坚定。 祁谙坐起身,跳下大石,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允之日后一定是个好皇帝,皇姐与兄长以你为荣。” 祁允垂眸,声音有些哑涩,“我希望皇姐这一生都幸福安康。”只是他们生在皇家,注定了不能同普通人一样生活。 皇姐成婚后,他与皇姐见面的机会便要变成几年一次了,人生短短几十载,还有多少见面的机会? 祁允有些落寞的离开,祁谙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是啊,生在皇家,得到了旁人没有得到的荣耀与富贵,便也要承受旁人不能承受的责任与担子。 有人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而站,“若真如裕泽所说,我选择了另一条路,你会如何?” 祁谙偏头看了一眼长身玉立的人,决绝而果断,“杀了你。” 榕桓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后再杀了我自己。”祁谙仰头看他,笑眯眯。 榕桓扣住她的下巴,眸子专注而深情,“你不会有这种机会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 转眼便是大婚的日子,皇上最宝贝的长乐公主与大渝朝的祁王爷之间的婚事,自然是无比盛大的。 大婚这一日宫里热闹了一整天,从前一夜到后一夜,漫天的烟花绚烂的绽放,欢呼雀跃声不绝于耳,都在恭贺大渝的长公主殿下出嫁。 相较于外面的喧嚣,新房内的祁谙紧张到呼吸都不顺畅了。 新房内的枕头底下放着月谷嬷嬷给她的那本画册,月谷嬷嬷说,新婚当夜她与兄长是要做画册上的事情的。 想到画册上的图画,祁谙不由瑟缩了一下。 榕桓是被众人簇拥着送回新房的,他身后跟了无数人,祁允,沉染,卫叶这都是同龄人,闹洞房还说的过去,跟在身后的沉锦,花琰,还有年近古稀的定国公?这就有点儿不成体统了。 定国公最后也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些不太对,摸摸鼻子,站在门外,“外公不进去,就站在门外瞧着,不进去,不进去...” 榕桓一身大红色的衣袍,站在盖着红盖头的祁谙身边,无奈的看着洞房内拥挤的人群,“二叔,花叔,还有你...”榕桓看着皇后娘娘的胞弟定国公的儿子叶舟逸,“我叫你一声舅舅,你们能不能出去饮酒?” “饮酒?”沉锦笑眯眯,“桓儿啊,不是二叔说,你知不知道二叔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怎么能错过你这么重要的日子呢,二叔要在这里陪着你。” “花叔也陪着你,花叔也不走。”花琰难得与沉锦这么契合。 “兄长,我觉得二叔和花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们应该陪着你。”祁允也点头赞同。 “恩恩,我觉得我爹,花叔还有太子哥哥说的都对。”沉染附和。 榕桓无奈,有些累了,便在祁谙身边坐下,看着这群笑眯眯的人,“你们打算待多久?” “洞房花烛夜嘛,自然是最幸福的日子,我们怎么会离开。” 众人说着各自找了椅子坐了下来,一副要陪着两人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榕桓揉揉额头,无奈的开口,“既然如此,那各位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榕桓话音刚落,沉染突然捂着肚子,“我肚子好疼...” 沉锦也皱了眉,“我的肚子也难受...” “还有我的...”祁允也变了脸色。 花琰忙去给他们把脉,眨眼,“你们什么时候被人下了泻药,本神医怎么不知道?这不可能...” 花琰话还未说完,这些人已经捂着肚子冲了出去,哪儿还有心思闹洞房。 “你下的药?瞒过了我?”花琰依旧不可置信。 榕桓笑了笑,“花叔是打算我把你请出去,还是你自己走出去?” 花琰看看空荡荡的洞房,摸了摸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边走还边嘀咕,“不可能啊,桓儿这臭小子怎么可能当着我的面下药呢?” 终于把这些牛鬼蛇神送走了,榕桓关上房门,松了一口气。 祁谙倒是有些好奇了,隔着盖头问道,“兄长把药下在哪里了,怎么会瞒过花叔的?” “是父皇下的药,下在御赐的酒里了。”御赐的酒不得不喝,而且还毫无戒备心,当然花叔的那杯酒是例外,给神医下药,是不可能的,但花叔不会武,只要把二叔那些人解决了,只剩下花叔,便不足畏惧了。 祁谙忍不住低头轻轻笑,下一刻,盖头便被人掀了开来。 祁谙的笑意还未隐去,便那般仰头看过去。 烛火下,她的面前是一个眉目舒朗的男子。 祁谙忍不住红了脸颊。 面前的女子巧笑嫣然,眸子里似是带着星光,看着他的深情似娇还嗔,榕桓的喉头不由动了一下。 榕桓略略别开眼睛,伸手除了祁谙头上的凤冠。 祁谙的一头秀发随之散落,滑过榕桓的手,带来一阵无法言说的炽热。 榕桓在祁谙身边坐下,抬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秀发撩到了耳后,指尖碰到祁谙的耳尖,祁谙不由抖了一下。 榕桓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红烛摇曳,灯影绰绰,屋内的氛围有些暧昧,也有些尴尬。 祁谙忍不住伸手抽出枕头底下的画册,“兄长,这个要怎么做?” 榕桓看到那被翻开的画册,呼吸一紧,看向祁谙的视线变得炽热起来。 祁谙瑟缩了一下,下一刻被榕桓抱进了怀里,唇瓣抵着她的耳垂轻轻呢喃,“兄长教你。” 她会说的第一句话,是他教的。 她会写的第一个字,是他教的。 她第一次习武,是他教的。 她第一次动情,是他教的。 她第一次为人妻,也是他教的。 祁谙偏头吻上他的唇,笑靥如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