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如此多娇》 1.第 1 章 淑妃娘娘早上起来时候,觉得浑身都不太得劲。 她慵懒地躺在雕花床上,伸手拨了拨并蒂莲冰丝帐幔,细微的光影从缝隙里钻进来,照得帐幔波光粼粼,好似一弯春水。 几乎是她刚一动,外面就传来夏草清甜柔美的嗓音:“娘娘醒了?刚备了一碗冰糖银耳甜汤,好给娘娘润润口。” 淑妃娘娘轻轻“嗯”了一嗓子,夏草就麻利地伺候起来。 她跟另外一名守夜的大宫女春雨一起轻缓掀开帐幔,等娘娘眯起的凤眼适应了外面的光景,才把最后一层纱帘打起。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也最是贴心,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也总忍不住脸红。 淑妃娘娘轻声笑笑,娇娇软软的嗓子听得人心里头直痒痒。 “看我有什么好脸红的。”她伸出青葱的食指,轻轻在夏草尖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夏草脸更红了,她忙取了早就薰好的蚕丝中衣,伺候她穿上。 “娘娘忒爱戏弄人。” 她虽是淑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到底年纪却不大,今年也不过就刚满十六,还是个清秀貌美的小姑娘呢。 淑妃娘娘下了床,又去摸了一把春雨的柔美的脸,畅快笑了两声。 这日子真是舒坦。 今日春雨给她备了一件碧玉青竹广袖长衫,腰间一条满绣的山河图,把她窈窕的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待会儿要沐浴,春雨便没给梳太复杂的高髻,简单挽了个堕马髻,再配一支红宝石喜鹊登枝金簪,便把这长信宫里一等得意人伺候得美丽不可方物。 景玉宫里是规矩多,淑妃娘娘也忒是挑剔,便就是这样,也照样有成群的小宫人想往她这里进。 景玉宫规矩大却闲事少,淑妃娘娘挑剔却不难伺候,相反,只要叫她高兴了,她手里头松得很,一准能叫宫女们各个喜笑颜开。 淑妃娘娘端坐在妆台前,先是被伺候着用竹盐漱了口,又用金银花膏净面,这才往脸上轻轻拍了一层珍珠玉露。 “早膳小厨房备了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和炸酱面,”春雨帮她又上了些面脂,轻声细语道,“想着娘娘今日没什么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多叫了一碗玉竹老鸭汤,最是能滋补养阴。” 淑妃娘娘轻轻颔首:“你办事,我是一贯放心的。” 说话的功夫,景玉宫的大姑姑谢兰悄没声息进来,凑在淑妃娘娘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那边有些不好了。” 淑妃娘娘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把碗放回桌上,轻轻巧巧起了身:“今日恐怕要忙,叫秋云和冬雪赶紧把早膳备好,我这就去用。” 夏草忙过来托起她的手,扶着她往送爽阁行去。 夏日里炎热,淑妃娘娘又娇贵,多半都要在荷花池边上的送爽阁用膳。便是被凉爽清风徐徐吹拂,也没什么好胃口,勉强用些清单少油的小点,好歹没饿着自己。 御膳房和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伺候她,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吹枕头风,叫陛下知道要挨板子的。 送爽阁这会儿已经摆了满当当一桌子早膳,各色甜咸小点林林总总便有六七样,再配上百合红枣小米粥、鸡汤小馄饨和玉竹老鸭汤,刚好凑了十道菜。 送爽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大宫人,一个高高瘦瘦面容姣好,一个满面和气憨态可掬,叫人瞧了就甜到心里去。 “娘娘万福。”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她行了礼。 淑妃娘娘轻轻一挥手,原本伺候她的夏草和春雨便退了下去,换秋云和冬雪过来伺候她。 她身边一个大姑姑,两个管事姑姑,四名大宫女,各个都是伶俐人,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姑姑谢兰打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乖乖那般疼,见她慵懒靠坐在软椅上怎么都不得劲,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谢兰轻轻帮她揉了揉僵硬的腰,嘴里头还要埋怨。 这也就是在景玉宫里,出去她可是极有分寸的。 淑妃娘娘眯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十分妩媚来了一句:“这样才是极好的,旁人怕是还求不来呢。” 虽然身上不太舒服,也很疲乏,不过回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她又莫名心情好起来。 要说进宫有什么好,模样英俊又不常来烦她的皇帝陛下最是叫她满意。 当然,晚上的那些花俏事也是极为快活的,两个人都不是扭捏性子,每每折腾起来就没有不爽利的。 谢兰扫了一眼旁边脸红似火的宫女们,轻声嗔怪:“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淑妃娘娘冲她吐了吐舌头,捏起玉筷开始用早膳。 她原本胃口不大,也就这一两年努力锻炼一番,才好能多吃些美味珍馐。 便是这样,早上也不过是几个零零碎碎的珍点,一小碗鸭汤就打发了,用再多便要胃疼。 琅琊谢氏嫡出的姑娘,从小都是极为严厉教导出来的。一行一动都是极为优雅的,端看她用膳那细嚼慢咽的姿态,都美得仿佛仕女图。 美是真的美,累也是真的累。 因着吃的不多,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她就吃饱了,心里惦记着左临凤鸾宫事,只得匆匆又赶去沐浴。 剩下的席面她都赏了宫女们,叫她们也跟着解解馋。 淑妃娘娘一向对手下人极为大方,就看四个大宫人那一身穿戴,都不输好些淑女选侍,甚至比她们在宫里头更有脸面。 芳年殿位于景玉宫正殿后身,打她住进来后陛下命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引了后山玉泉山的泉水,沐浴起来特别养神。 汤池里面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泽兰花露,闻起来就是一阵馨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兰屏退众人,亲自伺候她沐浴,帮她把衣裳都脱下来,扶着她走进汤匙里。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白嫩娇体身上的红痕衬得越发明显。 陛下折腾起人来确实很没分寸,不过他挑剔的很,若自己不是这般绮丽舒颜,他怕是都不乐意折腾。 不过……淑妃娘娘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这一世做的决定忒是正确。 哪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兰又要心疼,帮她仔细洗干净长发,用锦帕仔仔细细包起来。 “到底不是正经出身,忒是不会尊重人。” 她同陛下之间的事,谢兰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但也知道些根底。若不是芳年殿这会儿只她们主仆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淑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这个一门心思心疼她的姑姑。 “姑姑这话以后仔细憋在心里,也就咱们琅琊世家看重这些嫡庶出身,陛下虽不是太后所出,却也是皇子龙孙,到底尊贵。” 谢兰叹了口气。 “也就坏在如今世家败落,若早十年,小姐又哪里需与人为妾,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声都没有。” 淑妃娘娘一双眼眸闪了闪,终究没再劝她。 琅琊世家如何?正头娘子又如何?哪里有她在长信宫中富贵锦绣,过着纸醉金迷的舒坦日子。 早在死过那一回她便懂了,什么规矩出身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一切才是实的。 心里头装着事,淑妃娘娘洗干净身上的薄汗便出来了,谢兰给她温干长发,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轻浅浅的云对月月白醒骨纱斜襟袄裙。 领上坠花开锦绣白玉挂坠,腰上挂苏绣如意香囊,脚上再踩一双香云绣花软底鞋,便是大大方方清雅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怕今日真有大事,她也没叫谢兰给她梳富丽堂皇的高发髻,只挽了一个十字髻,发顶簪一把并蒂莲珍珠发梳,一边一支小巧玲珑的梅花钗,衬得她娇艳天成,美丽无双。 长信宫里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一张绮丽容颜最是叫陛下魂牵梦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独她一人样样都好,旁人说一句都是不行的。 谢兰见她打扮停当,依旧美的仿若昨日,不由叹一句:“小姐这样好样貌,真是苍天眷顾。” 淑妃娘娘甜甜一笑,扶着她的手出了芳年殿。 外面宫女们正等着她,高瘦的冬雪上来回禀:“刚宁大伴匆匆而来,黄伴伴去接的,这会儿正在偏殿里吃茶。” 宁大伴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亲自来必是有要事。 淑妃娘娘手里头一紧,抓得谢兰略有些吃痛,可她面上却一分一毫不显,还柔声哄她:“娘娘别怕,咱们先去上个雅妆,再去见大伴不迟。” 宁大伴这时来,恐怕凤鸾宫是真的不行了。 不知道为何,淑妃娘娘难得叹了口气:“今日天好,也算成全她一场。” 上妆的时候,淑妃娘娘还嘱咐秋云:“给我上个淡些的,也不用画额妆,越清雅越好。” 秋云笑得一团和气:“诺,娘娘放心。” 等她这边收拾妥当,才往偏殿里去。 宁大伴除了跟着陛下,轻易不往妃子宫里头来,就是来了,也绝不会等在偏殿里吃茶。也就这景玉宫兴许是雅致娉婷,叫他有耐心能等上一等。 前脚淑妃娘娘踏入偏殿,后脚他就丧着脸给她行了大礼:“娘娘,凤鸾宫贵妃娘娘不好,陛下请您过去主事。” 淑妃娘娘脸上顿时愁云一片,一双秋水剪眸氤氲出水汽,要哭不哭可怜得很。 “阿弥陀佛,天可怜见的。”淑妃娘娘柔声开口。 “只希望陛下别太过伤心,”她说,“劳烦大伴等这一会儿,我这就去。” 2.第 2 章 七月的盛京炎热异常,长长的宫巷里没有树,一眼望去就是红得如血一般的宫墙。 若要是旁的小妃子出门,定是要自己走的,只不过淑妃娘娘可不是一般人,尚宫局特地给她配了一架四人车辇,上头还有挡风遮雨的华盖,好让她不至于在炎炎夏日里晒着娇嫩的脸。 她是一贯的铺张奢华,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二品妃的排场大极了。 谢兰陪在车辇旁边,边走边同淑妃娘娘轻声细语。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是以心态平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进宫这么些年头里,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刺耳的哭声在谢婉凝耳边炸开,搅得她头昏脑胀,险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熟悉而高亢的女音在外面响起:“贵妃姐姐这是真不好了?你们跟这号什么丧呢?” 最先赶到的,是四妃之首德妃娘娘沈沛玲。 谢婉凝擦干脸上的眼泪,苍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3.第 3 章 若说宫里头有谁还敢当面找淑妃娘娘的不痛快?便只德妃娘娘了。 这位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自幼便极得她老人家喜欢,若不是当年太后也要给首辅陆大人几分薄面,这位现如今的德妃娘娘恐怕早就是贵妃了。 她性子一向不大好的,宫里头也没人敢惹她,平日里都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嚣张极了。 不过这边厢贵妃娘娘刚刚咽气,她就在外面说三道四,便是一向讲究以和为贵的谢婉凝也不由生了气。 她叫大姑姑给取来一条温热帕子,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泪。 擦干净脸,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见没什么泪痕了,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定定站在那,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早起早膳便用的迟,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她轻声细语的领着三位太医进了里间,这才低声同李昔年说:“刚娘娘已经去了。” 院正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他抖着嘴说:“那刚才在外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姑姑就小声回:“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会儿陛下还没赶到,娘娘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好看。” 李昔年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过来,立马冲外面拱了拱手,嘴里头还要恭维:“还是淑妃娘娘体贴。” 这事儿可不就是体贴极了? 陛下国事那么繁忙,都匆匆过来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弥留之际却不放心陛下,一直等到见上最后一面才走,这般的情深意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李昔年心里头不由对淑妃娘娘又高看了几分,这位娘娘实在是心思玲珑,聪慧敏锐,难怪最是得陛下青眼。 如今秦将军镇守在西北,便是贵妃娘娘过世了,他也不能回来看一眼。皇上如此作为,为的不就是安抚边关将士们的心吗? 难怪满宫里嫔妃无数,却只有淑妃娘娘最是得宠。她不仅人美花娇,心思也是一等一的体贴,论是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凤鸾宫离皇上的乾清宫是最近的,转个弯儿,穿过如意巷便到了。 太医们刚进屋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妃子们轻声软语得冲另一个人行礼,异口同声道:“恭迎圣安。” 一把低沉而又迷醉的男声响起:“平身吧,不必多礼。” 那声音好听极了,仿佛靡靡之音缠绵在耳边,又似九天之外的仙音,让人过耳难忘。 贵妃寝殿里的宫人们跪了一地,只听卷珠帘晃了又晃,一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入。 来者身上穿着玄紫窄袖长衫,头戴博天冠,脚踩灵云靴,身影高大而修长,通身气派朗朗。 他一步一顿走进寝殿内,面上是淡淡的悲伤,如花瓣一般的薄唇轻启,最后只落得一声叹息。 “淑谊,”他叹道,“朕来看你了。” 4.第 4 章 他这一句话说的实在情深意重。 皇帝陛下若是想叫哪个妃妾倾心,必是半句话便能办成。 可贵妃娘娘人都已经不在了,便是曾经有过些不切实际念想,到了如今便也都成了虚妄。 来时路上,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他走到贵妃的床边,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你有何所想,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大哭起来。 她哭了,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同无品无级的小黄门招呼,倒是春雨最会体贴人。一人塞了一个小荷包给他们,轻声细语说:“这大热天的劳烦你们了。” 给景玉宫办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抢到,这些赏赐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在淑妃娘娘跟前露个脸,好叫她知道手底下有这么个人。 这一趟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淑妃昨夜里没怎么睡好,正在步辇上闭目养神,哪知道刚走出如意巷子,步辇便使劲晃了那么一下,差点没把她晃到地上去。 谢婉凝轻轻睁开眼,垂眸往下看去。 也不知道是哪宫的小妃子突然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因着天上日头晃晃,她头晕眼花的没看清淑妃娘娘的仪仗,闷头撞了上来。 这倒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跟着她的小宫人手里捧着一盅热汤,一下子全要泼到离她最近的小黄门脚上,小黄门不由往边上一躲,才叫步辇东倒西歪没了样子。 淑妃在步辇上被晃得险些摔下来,当她好不容易抓稳扶手,边听春雨温润的嗓音焦急喊着:“娘娘,您没事儿吧?” 谢婉凝觉得自己真是心大,她百忙之中还在想我能有什么事儿呢?有事的是他们才对。 5.第 5 章 等谢婉凝在步辇上坐稳了,春雨才忙过来扶她下了地。 谢婉凝扶着她的手稳稳站在那,这才有空拿眼睛去看是谁那么不懂规矩。 抬步辇的四个黄门已经跪倒在地上,每个人抖成一团,却一声都不敢吭。那小妃子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宫人,她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薄纱襦裙,头上只缀了两把青玉石榴簪,瞧着便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娘娘,怕是下三位的小主了。 因她很是面生的,谢婉凝没什么印象,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哪怕是求饶的时候,她也是不敢大声喧哗的,就怕惊扰了淑妃娘娘的仪仗。 她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蛋白白的还挺嫩,也是花骨朵一样的可人儿了。可宫里她这样的不知凡几,没点新鲜样子皇上是记都记不住的,瞧那样子怕是还没伺候过陛下呢。 谢婉凝慢条斯理的打量她一番,忖度着天有些热,便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她扭头去看春雨,春雨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娘娘,这位应当是端嫔碧云宫里住着的淑女,至于姓什么奴婢记不太清了,是奴婢的错。” 皇上继承大统才不过三年光景,因着种种原由只在天佑元年时采选过一回,后宫妃嫔并不算很多。东西六宫里只东六宫堪堪住满了人,西六宫大多都空置着。 若不是四位妃子各个都家世不凡,进了宫就能稳坐一宫主位,怕是如今四妃都占不满呢。 东六宫里,原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尚宫局便没敢再叫小妃子打搅她,而谢婉凝性子独,更没哪个小妃子敢跟她凑一块儿住,便只有她们两个自己舒舒服服的霸占一宫,住得宽敞又舒服。 其他妃嫔便没这好待遇了。 大楚后宫以一后,一贵妃,四妃,九嫔为主位,妃以上独掌一宫,而嫔则多是两位合住一宫,分管前后两殿。 东西六宫加上皇后娘娘的坤和宫,被统称为长信十三宫,这便是大楚的后宫了。 长信宫里头并不算宽敞,纵横交错的深巷隔绝了一个个宫室,若是自己宫中小妃子多些,便要很拥挤,杂七杂八那么多宫女黄门混居在一起,瞧着也堵心的慌。 只是大多妃嫔都没谢婉凝这般硬气,说不叫人来就不叫人来,自己一个人在景玉宫逍遥得很。 这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也一贯宠着她,从不说她一句不是,便叫其他妃嫔更是心里头憋屈。 那小妃子原不知道这仪仗是哪位主位娘娘的,猛一听见春雨的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抖个不停。 谢婉凝有些不耐烦,嫌弃她连求饶都不会,便轻轻拍了拍春雨的手。 其实平日里谢婉凝是极好说话的,她最烦跟人作些口舌争端,能不废话的时候一向是不废话的。就是其他的小妃子们弄不明白这事儿,总觉得淑妃娘娘一不留神就要作妖,把大家折腾个没完没了,遇见她就像老鼠遇见猫,吓成弯曲一团的熟虾米。 春雨伺候了她许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心思的,被她一拍手,便立马训斥道:“这大太阳底下的,小主便是愿意在这跪着,我们娘娘还不乐意等呢。只是我们娘娘也心善,便让你自己数着,跪上两刻便回去吧。” 这惩罚已经算是极轻的了,然而那小淑女也不知是脑子不好还是怎地,竟还敢张口道:“可我们娘娘吩咐……” 谢婉凝扫了一眼地上那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往乾元宫门口凑都不一定被请进去,更何况是比宫女就好上那么一丁点的小淑女了。怕是还没走近长寿巷便要被拦下来,能叫她好好回去都是轻的。 想到这,淑妃娘娘不由轻声笑笑,难得同她废话一句:“今日里你碰见本宫,到底是你运气好,你回去同端嫔说这是本宫的意思,你看她还敢说些什么。” 那小淑女似脑子不太好,明白不过来个中曲折,倒是她身后的小宫人略聪明些,立即拦住了将要讲话的自家小主。 小淑女抬头望一眼淑妃娘娘,一张小脸儿倒是可爱极了,眼睛又大又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长得倒是还凑活,就是不知道能在端嫔手底下熬几年了。 谢婉凝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看皇帝陛下午歇就要醒了,她若是再不去便得打扰陛下办政事,回头发脾气了可又得自己吃苦头,她可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春雨扶着淑妃回到步辇上,低头扫了一眼那几个小黄门,见他们还在路上跪着,各个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春雨怕他们耽误淑妃娘娘的大事儿,忙训斥道:“行了,做那丧气样子干什么,这会儿要是耽误了时辰,仔细回头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淑妃身边的大宫人,春雨在宫中是极有脸面的,她平日里在淑妃面前有多温婉可人,在小宫人面前就有多严厉。 她轻轻帮淑妃擦了擦脸上不小心落了的汗,催促着黄门起驾,又继续往乾元宫行去。 刚那一对主仆还在地上跪着,她们默默冲淑妃娘娘的仪仗磕了三个头,继续在那熬时辰。 大越一盏茶的功夫,淑妃便来到乾元宫宫门前。 这会儿的乾元宫安静极了,连知了都不敢叫一声。萧铭修每日都要午歇半个时辰。等他醒了宫人们才敢大声喘气儿,就怕惊扰了圣驾。 谢婉凝对他的作息拿捏的极为精准,若是他前夜里没有临幸妃嫔,便会早一盏茶的功夫醒来,毕竟国事更为重要,他可没工夫耽误在睡觉上面。 她到的时候萧铭修刚起身,正由身边的沈大伴伺着净面更衣,旁边的小黄门递了薄荷茶给他,叫他清清口。他刚穿好轻薄的紫黑常服,外面一个有些年岁的中监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他在沈大伴耳边轻语几句,便又安静退了下去。 萧铭修自顾喝着茶,脑子里想的还是上午没批完的折子。 沈大伴等他放下茶碗,才走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淑妃娘娘过来给陛下请安,在前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便是讲话的学问,一说淑妃娘娘等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情真意切便越发凸显,叫人一听就能听进心里头去。 说起淑妃娘娘的时候,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大伴都是笑语嫣然的。 黄门做到他们这地步,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说话办事无不体贴,哪个人叫皇上记在心里,哪个人叫皇上厌弃非常,不用多看一眼,他们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会儿若是德妃娘娘来,陛下定是要皱眉头的,恨不得她赶紧滚远些好,一眼都不愿意见。 只有淑妃娘娘在乾元宫有这等脸面,她就算是空着手来,也能在送爽阁里坐一会儿吃上茶。若是陛下实在没空见她,沈大伴或宁大伴都要亲自过去陪着说会儿话,才把她一路送到巷子口。 一听是她来,萧铭修皱着的眉头就松了,嘴角略往上扬了扬,瞧着心情就好上了那么几分。 原本他上午还有些烦闷,沈大伴伺候他午膳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回心里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就差没把淑妃娘娘当菩萨供起来。 萧铭修出去的时候,就看谢婉凝在那笑的面如春花,旁边他乾元宫的小宫女正在使劲儿给她逗趣,那态度别提多奉承了。 沈大伴在陛下身后轻轻哼了一声,小宫女们便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行了个礼低头退了出去。 陆婉凝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明媚阳光下更衬得她眼睛清亮,有着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她站起身来冲萧铭修行了个万福,轻声细语地问:“陛下中午是否睡好?” 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贯是十分温存的。 萧铭修冲他笑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体贴地帮她把鬓边飞扬的长发顺到耳后。 “很好,只是这大热天的,怎好叫你跑这一趟?不过几日没见你,朕心里倒是怪想的。” 能叫皇上亲口说出一个想字,淑妃娘娘便就是宫里面的头一份了。谢婉凝冲他柔柔一笑,脸蛋儿上顿时飞上云霞,瞧着娇羞又可爱。 萧铭修大手一挥,宫人们便鱼贯退下,只留着沈大伴和春雨两人不远不近的守着。 等人都走了,两个人满上的表情便都松下来,也不再端着那皇上宠妃的架子。 萧铭修坐到谢婉凝身边,看她用纤长玉指把正在冰里镇着的雪梨银耳莲子羹取出,又取了把银勺放到托碟上,恭敬递到自己手边。 谢婉凝依旧轻声细语:“想着陛下这几日定要上火,便叫厨房熬煮了好些时候,陛下先尝尝。” 要是别的妃子送来吃食汤羹,萧铭修是一概不会过口的,只是谢婉凝到底有些特殊,他便就破了例,很是给她面子。 萧铭修痛痛快快的吃了一碗冰凉爽口的银耳莲子羹,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三分,抬头冲她笑笑:“爱妃辛苦了。” 这位天佑帝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薄情相,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鼻梁高挺,薄唇艳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能把天真少女迷得头晕,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便是他样样都好,谢婉凝也没对他动过半分心肠。因她实在知道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哪怕表面上对你千百般好,这些好都没有过到他心里去。 谢婉凝轮回一世,千万般事已想的通透,她不求什么恩爱两不疑,只求自己能健健康康白头到老,年岁大了做个快快乐乐的老太妃,便很知足。 等萧铭修喝完一碗银耳莲子羹,便就要吩咐正事了:“原还想今日过去找你的,你倒是来的凑巧。” 谢婉凝柔柔冲他点头致意:“陛下请说,妾身一定尽力而为。”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前些时日母后感叹后宫空虚,朕膝下无子,还要再进些人来充盈后宫。” 6.第 6 章 像淑妃这几个妃子虽然瞧着还是青春年少,但大多入宫已有几年了。 先帝爷是泰安十八年六月驾崩,陛下于三十六日后继承大统,次年改元天佑元年,并且一直为先帝爷守孝到天祐元年末,才点头答应采选后宫。 如今宫里头的妃子们除了他潜邸时的侍妾,其他都是天祐元年采选入宫。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因着他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小公主,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做点什么都要工钱,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她却没敢真睡过去,难伺候的皇帝陛下还等着她共度良宵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不可闻的喧哗之声,谢婉凝抚平薄衫的褶子,又披上一件水红大衫,这才面带笑容踱步而出。 前院里已经跪了一地的宫人,萧铭修披着薄薄的紫纱斗篷,正大踏步往景玉宫里走。在宫灯的照耀下,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把他一张好样貌衬得越发英俊不凡。 若是仔细去瞧,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映也映下了谢婉凝水红色的身影。 谢婉凝规规矩矩向向他行了大礼,还没弯下腰去便被他伸手扶起来,顺手搂进怀里。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他也一点都不含糊,低头在她鬓边轻轻印了一个浅吻:“这花也不及你半分美丽。” 7.第 7 章 谢婉凝动了动圆润的鼻子,娇笑道:“陛下最会讲话,每次说什么我心里头都很甜。” 寝殿里这会儿只他们两人,萧铭修到底正值壮年,被她这般柔柔软软的靠在怀里,越发觉得心头有火烧似得。 “陛下今日怎么有些急了?”谢婉凝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不由吃吃笑起来。 萧铭修眯起眼睛不答话,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给了她一个缠绵的亲吻。他来之前刚喝过茶,口中有一阵清甜的薄荷香味,谢婉凝不一会儿就沉浸起来。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床幔轻摇,灯花绚烂,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实在很是劳累,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唉,我也是劳碌命呢,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这宫里头锦衣玉食,上无高堂管束,旁无教习嬷嬷盯看,无论如何都比家中时要好太多。” 谢兰虽总是念着谢氏的那些规矩,心里头却也觉得不近人情,她宁愿见小姐这般畅快肆意的模样,也不想她再回谢氏一动一静活成木偶。 她帮谢婉凝擦干净身上的茶油,仔细帮她穿好衣裳,便一不留神被她搂住了腰:“姑姑比我娘还要疼我。” 谢兰没搭话,她轻打着扇子,慈爱而温柔的看着她。 自从进宫来已近三载,她每日都那么开怀,谢兰几乎都以为她早就忘了家中旧事。 只是没想到她依旧放不下,到了今日才吐露出压在心里的郁结。 谢婉凝垂眸发呆,心里却想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上辈子用命还了回去,如今这一辈子白来的,她自当好好珍惜。 两人说着话,外面春雨就来禀报:“娘娘,端嫔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8.第 8 章 便是谢婉凝这会儿腰腿松快了一些,也还是觉得身上懒得很,她给谢兰递了个眼神,谢兰便吩咐道:“娘娘这几日很是劳累,先在厅堂里摆膳吧,一会儿给端嫔娘娘好生上了茶点,请她略等等。” 春雨应声退下,外面不一会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之声,那声音微乎其微,不仔细听是完全听不出来的。 谢婉凝不由感叹道:“以前在家中时总听父母讲,说今萧氏皇族早年草莽出身,实在没什么底蕴,比不得有宗谱传承的世家大族。可姑姑你瞧瞧,这宫里头的规矩看似没家中多,满宫的宫人教养却比家中的姑娘媳妇还要好,他们自诩的百年传承,到了这里真是不值一提。” 无论怎么说,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便再是草莽出身,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她好好为皇上办差,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今日的妆便成了,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她听罢只是笑笑:“你也是不容易。” 这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9.第 9 章 事情既已经说开,便没什么再好纠结的了。 谢婉凝心知萧铭修昨日来过一趟,今日定没有工夫再来后宫,便做主留了端嫔午膳。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只万万没想到的是,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只二十几许的年纪,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家世好的无宠,威胁小的盛宠,再加上些出身平常的小妃子们,便构成了萧铭修如今的后宫。 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长信宫中暂时是歌舞升平的。 然而,谢婉凝望了望外面的天,也不过一瞬间,风雨欲来。 10.第 10 章 且不论问淑妃娘娘如何感想,顶着烈日一路走回碧云宫的端嫔娘娘,心情却没那么美了。 兴许是日头太足,晒伤了她娇嫩的脸,也兴许是中午那顿午膳,刺激到了她脆弱的心,总之端嫔娘娘一进门就黑了脸,直接把递到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奉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到了地上,直给她磕头。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11.第 11 章 没过几日,尚宫局那边又送了两身新做的夏装来给谢婉凝。 衣服先到了凌惜姑姑那,等她领着两个小宫人把两身新衣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又仔细清洗干净,这才送来给谢婉凝过目。 她到底是尚宫局出身,对那边的门门道道是很清楚的。 也正是这份清楚,才叫她这般谨慎。 这两身衣裳的颜色谢婉凝都很喜欢。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娘娘又打趣下臣。”凌惜姑姑也笑。 一旁正在给谢婉凝剥核桃的春雨抬头瞧了一眼,想想便说:“前几日娘娘挂了红,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也怪闷的,不如今日就穿新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谢婉凝身子康健,因着前世的因由,自己养的也用心。往往来了月事连冰都不敢用,夏日里宫中闷热,也只得苦苦挨着。她有时候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住,谢兰心疼她夏日热着,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讲说娘娘的做法是对的,谢兰才任由她这般。 往年都是在清泉行宫过的,就今年要在宫里熬一夏,她们娘俩这才知道这恢宏雄伟的长信宫,到底有多闷热了。 好容易熬过挂红那些日子,谢婉凝这几天才渐渐缓过来,听了春雨的建言,自己也动了心。 景玉宫已经算是好的了,她自己独住正殿,宫里头也只有她自己的宫人,人少一些,到底比其他宫中松快许多。 便是这样,也十分难熬。 长信宫里前后有三四个花园,除了离陛下乾元宫最近的御花园,便是坤和宫里面的石榴园,慈宁宫前的慈宁花园和公主住的西内五所边上的长寿花园。 谢婉凝的景玉宫离御花园最近,加之御花园景色最好,小桥流水山石林立,很得淑妃娘娘喜爱,往日都是去那游玩,今日也不例外。 “也是,我不出去,你们也没地方玩了,”谢婉凝说道,“那就请春雨姐姐赶紧准备准备,下午娘娘要出去逛园子。” 春雨忍着笑把剥好的核桃放到白瓷小碗里,又把茶给温上,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凌惜姑姑又伺候谢婉凝换上平日里穿的宽松常服,便忙去收拾这身衣裳去了。 谢兰端着一碗杏仁酪进来,见她又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捧着刚才没读完的书继续看。 隔间里摆着个不大不小的冰山,她这寝殿里就比外面凉快些,却也不会叫人觉得湿气太重。 “娘娘且不能老躺着看书,仔细瞧坏了眼睛。”谢兰忍不住又念她一句。 谢婉凝冲她娇俏地笑笑,唇边一对小酒窝可爱得很,谢兰又心软了,不忍心再说别的。 “刚小厨房新熬出来的杏仁酪,娘娘先吃一碗,解解暑。” “瞧着比上次煮得好呢,”谢婉凝起身坐到着边,就着核桃吃杏仁酪,“配着吃正正好。” 谢兰帮她顺了顺鬓发,见她吃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陛下前头说八月底就去东安围场秋猎,宫里头最近都在准备着呢。” 准备什么?当然是四处打听自己在不在陪驾名单上面啊。 虽说陛下是新君,于后宫事并不频繁,却也是有些妃子的。东安围场边上的行宫就那么大点,可是住不下几个主子。 且说皇上一去就是两个月,等天气冷了,说不得还要去清泉行宫过冬,留在宫里头可不就成了不存在一般,几个月见不到皇上面,谁会想起来她呢。 是以最近的东西六宫可热闹着,叫他们景玉宫好生看了一出戏呢。 谢婉凝笑道:“那几个主位娘娘是自然要去的,剩下的……就只能搏一搏了。” 然而她嘴里说得轻巧,便是真真没成想,她难得来御花园玩一次,这搏一搏就落到她身上了。 这一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却并不算闷热,偶尔有一丝丝的凉风拂过,叫人觉得舒服极了。 谢婉凝穿着那身水红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往御花园去,不仅谢兰亲自跟在身边,后面还有两个大宫女并两个小宫女,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实在扎眼的很。 等到了御花园,守园的中监于海,老远就跪下来给她磕头:“恭迎淑妃娘娘。” 谢婉凝被谢兰扶下步辇,柔声说道:“起来吧。” 于海便凑了两步上前,小声说道:“今日园子里人不多,娘娘且往望春亭那去,那边的栀子花都开了,又香又美。” 谢婉凝便就点点头,她身后的春雨立即上前,一个荷包就送了过去:“于伴伴有心了。” 于海顿时笑弯了眼睛。 那荷包不重要,重要的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知道他叫什么,这才要紧。 这御花园按理说是皇上专享的,不过大楚历代皇帝都没有这般独断跋扈,因此妃子小主们也能隔三差五进园子里逛上一逛,享受一下皇家园林的气派。 便是谢婉凝过来玩,也不能叫别人不进来,只是她一般都会避开人多的地方,嫌弃她们话多吵的头疼。 御花园的中监自然早就打听清楚她的喜好,每次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叫谢婉凝竟也记住了他的名。 这就不是平常人能办到的了。 于海顿时有些得色,他一路陪着颜青画走到御花园深处,才告了退。 御花园里有个景叫曲水流觞,潺潺溪水是从长信宫后面的泉山上引过来的,盛夏时节还透着一丝凉意。这清澈的溪流爬过假山,路过清凉殿,穿过百花园和绿竹斋,最后环着小山丘深处的望春亭,再回到入口处。 谢婉凝最喜欢的就是那望春亭了,高高坐在上面,不仅凉爽惬意,还能饱览御花园的好风景,便是在这坐上一个下午,都不会觉得厌烦。 谢兰扶着她的手,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行:“那于伴伴倒是有眼色。” 谢婉凝漫不经心赏景,纤长的玉手在身边的牡丹花上轻轻拂过,嘴边扬起惬意的笑来:“这宫里头啊,人人都有眼色。” 那到是,谢兰也跟着笑起来,扶着她一路慢慢悠悠上了望春亭。 春雨和夏草两个大宫女早就收拾好了亭子,怕石凳太冷伤了谢婉凝的身子,上面还细致地铺了棉布软垫,桌上的瓜果点心也都备齐,就等谢婉凝到了。 天气好,最近日子又舒服,谢婉凝便大方夸了一句:“好,都好,赏。” 这宫里头,要说最大方的,除了德妃娘娘便是淑妃娘娘了,德妃娘娘那家世摆在这,一门双公侯的佳话至今还在传颂,手里头自然是松快的很。 淑妃娘娘按说家里也是极有名望的,可要说她娘家有钱,却没人点头承认,她之所以这么大方,没有别的原因。 陛下宠她啊! 她要什么陛下就给什么,便是宫份不够使,那不是还有陛下的私库吗?陛下想惯着谁,叫谁整天高高兴兴的,那是什么难事? 是以谢婉凝的手就越来越大方,宫里头各司局的姑姑伴伴们都跟景玉宫存了几分人情,这一张罗来,她办事就更容易了。 这不,她刚一坐下没多一会儿,刚退了出去的于伴伴又匆匆赶来,他脸上洋溢着笑,叫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于伴伴两三步跑到亭子边上,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都没出,这份本事旁人也是学不来的。 “娘娘,刚乾元宫那来了话儿,说是一会儿要清扫御花园,我怕脏了娘娘您的裙子,不如娘娘在这多等一会儿再走?” 他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听起来也挺不懂规矩的,可谢婉凝立即就听懂了,当即就点头笑道:“于伴伴是体贴人,这大热天当差也不容易,这份如意糕便赏你,拿去就茶吃吧。” 她话音落下,夏草就麻利地包好那份没人动过的糕点,小跑两步送到于海跟前:“伴伴您拿好,这个糕很好吃的。” 夏草年纪小,人也伶俐漂亮,这么冲于海一笑,于海心里自然就更是舒坦了。 给淑妃娘娘办事,从来就没人憋屈过。 于海一步三叩首地退了下去,倒是谢兰说道:“今日确实有些炎热,一会儿陛下来了,小姐就请陛下过来吃会儿茶,消消暑热。” 谢婉凝笑着点点头,她眯起眼睛吃了一口新供的龙井,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绣荷包的功夫都找补回来。 刚于海来说的意思很简单,陛下稍晚些时候要来御花园散心,他来之前御花园一般要清扫一遍,是以于海会提前得到乾元宫的通告。 若是旁的妃子在,他说不定不会提醒或者快到时间把人赶走,到了谢婉凝这里,却是巴巴跑过来提醒一句,生怕她走早了。 这宫里人情便是如此,一丝一线,一搭一抬,日积月累下来,就能织出一张弥天大网。 两年里少说百两银子出去,不就是为了等这一遭吗? 12.第 12 章 也不过就一会儿功夫,御花园里就安静下来,只有淑妃娘娘舒坦地坐在望春亭中,边吃茶边读书。 谢兰坐在她身边,含笑地绣着帕子:“回头叫绫惜给小姐备几个驱蚊荷包,也不知道东安围场那边蚊虫多不多,仔细再咬着人。” 萧铭修不过继位两载有余,头两年不是给先皇守孝就是国事繁忙,去岁不过就去了几日就回来了,那回已经临近初冬,自然是没什么蚊虫的。 谢婉凝想了想:“似是蚊虫不多,倒是比京里凉快不少,早晚都要加个外袍。” 她这么一说,谢兰当即就上了心,这回要在围场住两个月,那边离京里更远一些,怎么也要提前把衣裳预备好,可不能叫娘娘失了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定要坐下来喝口茶,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直到这一章都读完,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却偏巧叫她赶上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等一切打扮利落,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谢婉凝便拉着萧铭修转了个身,软软靠着他,往望春亭指了指:“臣妾刚温好了茶,陛下过去解解暑?” 萧铭修这才笑了,他声音清朗,听起来心情是极好的:“凝儿那的茶最好,朕便去吃两杯,也好同你说说话。” 刚还叫爱妃,转眼功夫便成了“凝儿”。 这一行主子们是浩浩荡荡走了,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黄门,愁眉苦脸跟那小妃子说:“小主,您这还能起来吗?奴才伺候您回宫吧。” 只看那单薄身影,抖得不成样子。 也不知是吓得,还是别的什么…… 13.第 13 章 且不说那小淑女回去后得被德妃如何磋磨,被谢婉凝扶着往望春亭走的皇帝陛下,这会儿却说:“德妃宫里头,竟也有这般事。” 他平日里对后宫实在没几分耐心,有谢婉凝在这里看着,他是比较放心的。 正是春秋鼎盛之年,作为一个皇帝,他满腔热情都放在了前朝,对于后宫自然投入不了太多精力。 德妃的灵心宫他去的少,自是没见过这韩淑女的,便是如何也没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谢婉凝便笑了。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倒也是有些佳人的,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回头陛下去景玉宫,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茶已经煮好,正散着微弱的香气,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取了小炭火桌炉,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不过转瞬,这一辈子不好好过,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往上轻轻刷着蜂蜜,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14.第 14 章 石榴殿是乾元宫的偏殿,嫔妃侍寝多于此。 因着萧铭修说叫谢婉凝留下,乾元宫的大姑姑安辛便早早给石榴殿寝宫换上干净被褥,就连熏香都换了淑妃娘娘最喜欢的兰泽香,十分体贴。 帝妃二人在前院中散完步,萧铭修就要去御书房忙政事了,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去了石榴殿,准备先行沐浴更衣。 便是出门的时候未曾带着贴身里衣,早早回去休息的谢兰也已经打理妥当,派人送来了她的里衣和常用物品。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安辛叫她坐了上座,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今日难得心血来潮,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谢婉凝顿时就明白了萧铭修的用意,当即就笑道:“早年在闺中时还同八表姐一起玩过,经年不见也怪是想念的,等去了东安围场,可要好好叙叙旧。” 萧铭修认真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看得红了脸偏过头去,他才淡淡笑道:“真乖。” 15.第 15 章 古人常说夫唱妇随,不是没道理的。 历代大楚皇帝同后宫关系如何,萧铭修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到了他这里,因为有谢婉凝在,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他不便办的事情,交代给她去办,也一样能办的妥妥贴贴。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并不是世家子弟,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也只点了点头,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却阴晴不定,他心思极深,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这句话说得安辛心里头畅快极了,忙冲她行了礼,亲自把她送出乾元宫。 谢婉凝一晚上没睡着觉,浑身累的难受,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连腰都隐隐作痛。 陛下瞧着斯斯文文的,可折腾起人来却是十分要命,若是加上他高兴或者是烦闷,那就更了不得,不折腾到天光微曦轻易不停歇。 想到他白日里还要批改奏折,接见朝臣,谢婉凝就十分费解,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精神头。 然而她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刚到自己宫门口,一道鹅黄身影便跪在了那,把大门口挡的严严实实的。 谢婉凝当即就沉下脸来。 春雨皱起眉头,看着路过的宫人黄门们好奇的眼神,脸色也十分不愉:“韩淑女,你这是如何?” 16.第 16 章 这不早不晚刚好堵在景玉宫门口的人,就是在御花园当皇上面说谢婉凝坏话的韩淑女。 此刻见她还是昨日那身半旧不新的鹅黄色袄裙,一张小脸苍白至极,谢婉凝便知道她今日里是来赔罪的。 可来赔罪却不禀报,直接就这么跪在景玉宫的宫门外,来往宫女黄门都能看见,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不得说一句淑妃娘娘嚣张跋扈? 谢婉凝心情本就不愉,这会儿更是一点好脸色都给不出来,她微微皱起眉头,瞧都不瞧直接踏进景玉宫。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也不过就耽搁片刻,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拍了拍谢兰的手,被春雨和夏草扶着,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诺,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如今粗粗一观,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华丽也都很华丽,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17.第 17 章 以往萧铭修来一回后宫,就要在乾元宫忙好久,这是谢婉凝头一回接连两日都看到他,难免有些惊讶。 她放下手中的牡丹,起身笑道:“陛下安好,今日可是来的早。” 这个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想必萧铭修是要留在景玉宫用膳的,谢婉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宁多福笑眯眯冲她点头,她心里便有了数。 萧铭修进了花厅,懒洋洋坐到她身边,认真端详她几眼,才道:“你倒是有雅兴。” 侍花弄草,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精神头足,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颈口处纤细流畅,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平日里总拿来插花,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手腕纤细,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却也依然身娇体贵,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18.第 18 章 德妃跟谢婉凝从来都说不了几句话。 她们都是顶好的出身,加之脾气不合,便谁都看谁不顺眼。 谢婉凝这炫耀的话一说出口,德妃顿时就掉了脸子,她冷哼一声:“去了又有何妨?留在宫里侍奉太后娘娘,才是最要紧的。” 她话音刚落下,谢婉凝便笑出声来:“德妃娘娘这等荣光,真叫本宫羡慕呢。” 德妃被她气的胃疼。 陛下很少去德妃的灵心宫,就是冷若冰霜的贤妃都比她受宠些,宫里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不能容人,若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陛下根本不乐意理她。 可德妃却不这么想。 她只看淑妃花团锦簇,便觉得是因为她蛊惑了陛下,整日里缠着不让他去灵心宫,这才叫她少了圣宠。 谢婉凝前世缠绵病榻,读的书多,见的事其实也不少,她心思玲珑,把德妃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以说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往德妃心口刺。 果然德妃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她当场就想发作,倒是她身边的大姑姑王竹是个机灵人,眼见自家主子要暴怒,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吧。” 牵扯到太后,德妃果然立即冷静下来。 她狠狠瞪了谢婉凝一眼,转头吩咐:“咱们快些走,到了千秋亭还有的忙。” 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得意了。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又缠绵病榻多年,这才刚刚去了,宫事就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因着近来她年纪大了,便给德妃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叫她先练练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萧铭修懒得在这鸡毛算皮的事上同太后闹不愉快,便大方点了头。 尚宫局的人已经被萧铭修换掉不少了,又有谢婉凝在中间制衡,他倒是不那么着急。 他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太后却垂垂老矣,如今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对未来彷徨的王家人。 谢婉凝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也十分淡然,笑眯眯看她气冲冲走了,这才对谢兰说:“瞧瞧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长成的。” 这会儿宫道上只有他们景玉宫的人,谢兰也不怕什么,便轻声道:“兴许是家里的千金少,小时候娇惯了些吧。” 王氏在太后那一代自是人丁兴旺,因着有一个作为元配皇后的王氏女,更是枝繁叶茂。只不过也不知是为何,下一代中却没有多少女孩儿,且不说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大多早早夭折,到了天佑帝继位时,也才刚养活两个襁褓中的女娃娃。 这也是太后不得不从自己姐姐家中寻姑娘的缘由,沈家自也是盛京的大族,沈佩玲的先祖早年陪伴先祖皇帝打天下,大楚开国后被立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定国公沈家是大楚早年十分了不得的将帅之家。 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后来的沈家便逐渐成为普通勋贵,空有定国公的爵位,朝中却再无人脉。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的嫡次女嫁给定国公的嫡次子,这位小公爷不能承爵,却主动请旨镇守边关,靠一身功勋被封为平乐侯。 这便是沈家一门双公侯的佳话。 而沈氏也同王氏一样,到了沈佩玲这一代就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是这个德行,若是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倒也罢了,偏就太后到底不死心,硬生生叫她入了宫,才把她身上的种种缺点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多有偏宠。 谢婉凝看着她华丽的银红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家里愿意宠,也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母之爱,见了德妃难免有些羡慕,若不是父母对她疼爱非常,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很少有这般肆意妄为的。 谢兰捏了捏她垂在扶手边的手,轻声道:“娘娘,还有姑姑在呢。” 是啊,谢婉凝低头冲她笑笑:“我有姑姑疼我便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淑妃的仪仗便已经出了隆福门,这一道门出去,便已出了长信宫的后宫,也就是常说的长信十三宫。 守门的黄门对淑妃可是异常恭敬,几乎只匆匆扫过谢兰的腰牌,立即就开门放了行,还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隆福门外还有北五所以及各处宫室,其中就有秀女进宫后要暂住的重华宫。 谢婉凝匆匆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利落,这才放下心来。 便是她不掌宫事,选秀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全劳累太后娘娘一人,便是有庄太妃在旁协助,也实在太过辛劳。 看皇上的意思,她们四妃是都要忙的,一个都跑不了。 谢兰注意到她的眼神,便说:“这里有尚宫局盯着,出不了错。” 谢婉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小花园便到了千秋亭,德妃比她到的早,也不管旁人,自占了主位端坐在那,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仪驾近在眼前,谢婉凝没必要这时候同德妃置气,只不过她也懒得搭理她,下了步辇便直接寻了次座坐下,接过春雨早就备好的温帕子擦了擦脸。 德妃也不同她说话,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贤妃和宜妃便一起到了,今日里娇俏可人的宜妃又换回了她最喜欢的水红襦裙,胸口处绣的紫藤萝花纹,十分亮眼。 贤妃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冷的,见了她们二人也就淡淡问了声好,便一声不吭坐到边上,便是穿了三层曲裾,也一点汗都没出。 谢婉凝同宜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见她笑着凑到身边,便道:“你这一身倒是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呢。” 宜妃跟她们同年入宫,不过小了那么一岁,便喜欢把自己往稚嫩里打扮,加上她本就是鹅蛋脸,倒也很合适。 听了这话,宜妃冲她甜甜一笑:“淑妃姐姐真会夸人,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谢婉凝道:“近日忙什么呢?也不来景玉宫找姐姐玩。” “哎呀,宫里头实在太热了,妹妹躲懒,等到了东安围场再跟姐姐一起赏枫叶。”宜妃的声音清润,仿佛沁着蜜,听起来甜滋滋的。 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钟姑姑会办事,不过多时就叫宫女们上了新鲜的茶点和切好的冰镇西瓜,叫妃主们消消暑。 端嫔同顺嫔是老相识了,便捧了一碗给她:“苦夏便吃些瓜果,开开胃。” 顺嫔却勉强笑笑:“姐姐吃吧,昨日里肠胃不适,可不敢吃这寒凉之物。” 她不肯吃,端嫔便信了她的话,自己开心吃起来。 谢婉凝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景,听到顺嫔说寒凉之物,她心里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这猜测还没经推敲,一把洪亮的嗓子便响起来:“陛下驾到,跪迎!” 19.第 19 章 萧铭修今日里到的也很早。 几乎是沈雁来清朗的声音落下,皇帝仪驾就出现在了隆福门外。 德妃迅速起身,率先往千秋亭外行去,待妃子们都站好位置,她便领着拜了下去:“恭迎陛下。” 仪驾行近,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迎母后回宫,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就带了三分亲近,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都去亭子里等吧。” 谢婉凝顺势托住萧铭修的胳膊,乖巧地伺候他进了凉亭。 这一回,自然是萧铭修坐了主位的。 大楚以左为尊,德妃便理所应当坐了萧铭修左手边,谢婉凝笑笑,淡然坐到右手边。 原本千秋亭的气氛还算和谐,妃子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也不算烦闷,倒是萧铭修来了,娘娘们就成了锯嘴的葫芦,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也不是说她们不想往陛下跟前凑,只是萧铭修在后宫中虽一向温和体贴,却并不是特别好亲近,除了谢婉凝还能经常侍寝,其他人有的一两月都见不到萧铭修一面,虽说是夫妻关系,却并不算很熟悉。 能当上主位妃的都不是傻子,大多心里都有数,多少知道他不喜欢吵闹,便不好意思在千秋亭里讲话了。 虽说他至今没有完全亲政,又才弱冠不久,可身上那股气势却很足,只要他一冷下脸,很少有人不心颤的。 千秋亭这一安静,妃子们便连茶都不敢喝了,倒显得有些尴尬。 谢婉凝见气氛十分僵硬,心中一动,不由亲手端过果盘,送到萧铭修眼前。 “陛下一路行来必定晒着了,吃些瓜果解解暑热吧。”谢婉凝声音柔和,仿佛夏日里的清风,一下子就叫人放松下来。 萧铭修扭头看她一眼,轻声笑了:“还是淑妃贴心。” 他很给面子,捏住银签子戳西瓜吃,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千秋亭里的妃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德妃见气氛正好,便在边上说:“今年的平谷西瓜丰收了,臣妾娘家远亲为了这事忙碌一整个春日,很是辛苦。” 沈家是百多年的家族,人口庞杂,早年分支出去的旁支有些本事的早就高中进士出相入将,便是没什么本事的,也能靠庶务养活一家老小,起码温饱没什么大问题。 德妃说的这个远亲就是她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叔,年轻时只中了举人,后来一直在兴丰属为官,专门操持农耕事宜。 这事确实办的不错,可这气氛下德妃特地提这么一句,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萧铭修接过谢婉凝端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只说:“确实是辛苦了。” 德妃便十分得意地冲谢婉凝笑了笑:“为国朝操劳,其实也当不得辛苦二字,都是下臣的本份。” 谢婉凝觉得莫名奇妙,又实在懒得同她计较,便自顾自坐在那吃西瓜。 萧铭修知道她头两年都在将养身体,如今略微好了就这么任性,不由就念她一句:“西瓜寒凉,你少吃一些。” 这话一说出口,千秋亭便又安静下来。 谢婉凝手中一顿,她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脸上笑意却很浓:“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便不用了。” 帝妃二人在这里上演恩爱非凡,德妃自是撇开眼,就怕自己气炸了当场发作,贤妃和宜妃都垂下眼眸,假装自己不存在。 端嫔坐的远一些,她也爱吃西瓜,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勺子,略有些遗憾地坐在那发呆。 倒是顺嫔有些意思,只见她脸上忽然一白,片刻之后额头上就又冒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气的还是吓的。 平日里宫宴或者花会,谢婉凝见过她许多回,对她的印象便只有“温柔多情”四字,如今仿若惊弓之鸟一般,倒是同往日迥异。 叫她不注意都不行。 她也发现,不光是她,就连宜妃和贤妃都发现了顺嫔那有些不对,两人投到那边的目光比以往都多些。 萧铭修是个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觉出谢婉凝的心思有些浮,他偏过头去,伸手帮她顺了顺耳边飞扬的鬓发,假装亲昵般地问:“怎么?” 他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谢婉凝柔软的耳垂上,叫她浑身不得劲,总觉得痒痒的很。 可陛下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当着这么多妃嫔宫人的面上,她也毫不怯场,佯装娇羞地靠近萧铭修怀里,小声说:“顺嫔似是身体有恙。” 萧铭修眯起眼睛,他借着看向谢婉凝的目光,往顺嫔那扫了一眼。 顺嫔也是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是一贯的体贴谨慎,轻易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叫他这么一瞧,确实觉得她有些不对。 哪怕上了妆,脸色也太难看了。 不过在场人多口杂,到底不是吩咐事宜的时候,他只拍了拍谢婉凝的手,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婉凝羞涩一笑。 旁人看了,自是十分的柔情蜜意,德妃就差没起身出亭子了,若不是王竹在她边上使劲按住她,早就要闹起来。 就在这当口,玄武门外传来鞭炮声。 沈雁来往那边扫了一眼,转身凑到萧铭修身边:“陛下,太后娘娘凤驾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千秋亭里的主子们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萧铭修率先出了千秋亭,他站在台阶下,在明媚的阳光中,冲德妃浅浅笑了:“德妃跟在朕身边吧。” 迎接太后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太后最喜欢的亲外甥女了。 这会儿德妃脸上立即由阴转晴,她再度得意地瞧了谢婉凝一眼,扭着腰就凑到萧铭修身边,软软说道:“谢陛下赏恩。” 于是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后面是谢婉凝独自一人,之后便是宜妃和贤妃、端嫔和顺嫔两两一双,倒也很规整。 待到了玄武门内城门前,萧铭修便站定了,头上阳光明媚,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 沈雁来忙吩咐黄门们立好华盖,这才叫帝妃们能凉快些。 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的凤驾便进了玄武门外城门,仿佛只是错眼之间,浩浩荡荡的仪驾便钻进眼帘,随之而来的,是太后娘娘极盛的威仪。 她坐在宽敞通风的朱红宝顶车辇之中,远远望去,只能望到一袭墨色身影。 随着太后的仪驾由远及近,一道悠长的嗓音唱诵道:“太后驾到,跪迎。” 那声音洪亮极了,稳稳当当穿过玄武门,往整个长信宫窜去,忽的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太后车辇的纱幔,露出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来。 大楚的这位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正值知天命的年岁。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端丽佳人,年纪渐长,面容便越发慈和。 可她这般笑意温和地看人时,却叫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张望她,于无声处,尽是滔天的气势。 萧铭修听了黄门的唱诵,面不改色掀起衣袍,利落地跪到地上。 “儿子给母后请安,恭迎母后回宫。”他声音很稳很沉,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所有妃嫔宫人全部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恭迎太后回宫。” 端坐在车辇上的太后娘娘,这才朗声笑起来。 “皇帝快请起,”只听她徐徐说道,“些许时日不见,母后怪想念你的,近来说话。” 这个时候,车辇已经完全进了玄武门内城门。 萧铭修背对着谢婉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此刻一定是风轻云淡,甚至还能做出几分儒慕之情来。 只看他潇洒地来到太后车辇前,亲自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好一出母慈子孝,实在叫人感动不已。 不过他们那场景是感人极了,这边妃嫔宫人们还都跪着呢,太后仿佛只顾着跟皇帝说话,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的闲杂人等。 谢婉凝进宫后是专门练过跪的,她早就想到这一出,里面裙裤的膝盖缝得厚实,倒也跪得十分稳当,却在心里腹诽:这老太婆,越来越会刁难人了。 不过今日虽然炎热,可宫里头的女人都是跪习惯了的,倒也没谁在这个时候非要娇贵,便是德妃也老老实实跪在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难得老实一回。 谢婉凝垂首望着地面上的纹路,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待会儿家宴的菜色了,却不妨突然听到太后的嗓子:“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经事,竟忘了你们还跪着。好孩子们,快起来吧。” 等到她话音落下,谢婉凝余光见德妃先起了身,她这才跟着起来,依旧垂首站在她身后。 这会儿萧铭修已经扶着太后来到近前,只听他笑道:“母后一会儿先回宫歇歇,中午便在近处的百嬉楼开家宴,儿子也好为母后接风洗尘。” 德妃忙凑上去,跟到太后左侧搂住她的胳膊,撒娇道:“这接风宴可是臣妾特地预备的,还请娘娘赏光呀。” 太后就点了点她鼻子:“就你贤惠。” 她说着,仿佛不经意一般,匆匆扫了一眼谢婉凝。 太后面容是很慈和的,她天生就是一张菩萨面容,只是那一双眼眸忒是摄人,若是她认真瞪着谁,保准一盏茶的功夫就能看得人抖起来。 谢婉凝心中一紧,却不能退缩,她上前两步,端庄冲太后福了福:“娘娘旅途劳累,还请先行回宫休息,德妃的家宴,办的很妥贴。” 太后这才轻声笑了:“你也贤惠。” 20.第 20 章 宫里头就数谢婉凝最得宠,太后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皇帝面子,但也要谢婉凝识相。 太后是先帝的原配皇后,同他是少年夫妻,这样的情分自然不一般,便是先帝登基为帝,两人感情也很和睦。 甚至就连子嗣,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太后出身好,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丈夫,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哪怕是萧铭修,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顺嫔可能有孕一月或一个半月,她自己想的清楚,只要去了东安围场,便一定要叫陛下知道,不管陛下愿不愿意留,总归她能活下来。 可在宫中,陛下和淑妃娘娘都走了,谁又能保住她? 谢婉凝低头看她:“我可以保证能叫你去东安围场,但陛下如何决定,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可怪我?” 顺嫔一把握住谢婉凝的手,眼泪啪哒啪嗒坠落膝上:“有姐姐这句话,妹妹便承了您这天大的恩情。” 担惊受怕了一个月的顺嫔这才有了些笑意:“多谢姐姐救我一命。” 谢婉凝拍了拍她的手,心思却飘的很远。 21.第 21 章 为了怕旁人生疑,谢婉凝只问了顺嫔几句,便匆匆离去。 等回了自己的景玉宫,她便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垂下眼眸假寐。 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又用温帕子给她净面,这才柔声说:“一会儿宫宴定是用不好的,小姐不如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 刚才在荷风宫,顺嫔把她们都赶了出来,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归谢婉凝这会儿瞧着还算平静,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不过,她正想着给谢婉凝擦擦手,却突然听她问:“妈妈,你说我这辈子能有子女缘吗?” 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缕烟,恰似清风拂过,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两个人跋涉千里,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到底还是个下人,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孤独长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小姐,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对于淑妃娘娘,他绝对是有些好感的。 只是这好感有多深,他们看不清,可能陛下自己也不知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这会儿淑妃娘娘有孕,对于陛下来说,肯定是意义非凡的。 沈雁来念叨一句:“这一日,也不知何时会来!” 22.第 22 章 这一日的百嬉楼,可谓热闹非常。 太后是舒心惯了的人,自从除服,便一直都在玉泉山庄住着。那边本就有先帝特地给她建的栖凤园,冬夏两季都是住在那边的。 她去哪里,皇帝和后宫嫔妃便要守在哪里,因此一年到头,在长信宫的日子着实不多。 也是今年凑巧,夏日宫中难得有这喧嚣光景。 谢婉凝浅眠片刻,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软弱的人,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宫里的孩子早熟,多少懂事些,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见她冲自己点点头,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路还走不稳当,只坐在那傻兮兮笑,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虽说孩子还小,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她这姑娘,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这份忍耐功夫,谢婉凝心里直佩服。 太后和皇帝一起驾临,花厅里顿时跪了一地,就连庄太妃都跪下了,很恭敬行了大礼。 谢婉凝只听太后说:“庄妹妹快快请起,你自来规矩懂事,这是做什么。” 这是抬举庄太妃,明里暗里训斥皇帝的妃嫔不规矩不懂事呢。 也不知道怎么了,刚一回宫就要作难,这老太婆心思忒是难懂了。 谢婉凝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无,反正又不是她一个人跪着,叫人说一两句有何不可。 倒是萧铭修却说:“彤儿和慧儿起来吧,淑妃,领着彤儿过来给给母后问安,和嫔,把慧儿抱起来。” 说来也巧,大公主正好在谢婉凝身边,可不就她得了这份“殊荣”吗? 谢婉凝得了便宜,自然就不卖乖了,她利落起身,领着大公主就迎上去,脸上表情是十分的诚惶诚恐。 “大公主刚还说半晌午没见皇祖母,想念的很呢。” 太后这才笑了:“我们彤儿可乖了。” 23.第 23 章 大公主是个小人精子,凑到太后跟前就腻着不肯走了。 太后也愿意宠她,亲自领着往宴厅行去,边跟谢婉凝讲话:“你倒是喜欢孩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面上也带着三分笑,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见那边母慈子孝的,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这一回,不光谢婉凝,其他女人的脸也沉了下来。 谢婉凝心里冷笑:这老太婆刚安静一会儿,就忍不住要作妖了。 24.第 24 章 太后这句话,在场所有妃嫔都不敢接,也不能接。 就连德妃都低下头没讲话,谢婉凝就更不会自讨没趣了。 可场面也不能冷下去,只得萧铭修答道:“母后所言甚是,儿子实在心中有愧,宫中大大小小事务如今竟还要劳烦母后操劳。”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旁人听不出来,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谢婉凝十分佩服他,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也很体贴,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场面就不好看了,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萧铭修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差点当面笑出来,也就谢婉凝有这本事,刚他还心绪不畅,这会儿立即就由阴转晴。 谢婉凝都起来保证了,其他人就更不好坐着,德妃脸上青白交替,最后只站起来咬牙道:“妾也会努力。” 本来是太后回宫后立威的一场家宴,却叫谢婉凝一句话给搅合了,等到午膳用完,嫔妃们跪别皇帝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宜妃又凑到谢婉凝跟前:“淑妃姐姐,你可真敢说。” 谢婉凝就笑笑,自顾自吃起刚上来的脆藕。 她没吭声,倒是对面的贤妃冷声道:“不知廉耻。” 谢婉凝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贤妃顿时偏过头去,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实际上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个样子,她那一双眼睛,眼眸漆黑一片,闪着幽冷深沉的光,叫人看了心里就发虚。 可她从不轻易在外面落自己面子,便只能忍了。 谢婉凝根本懒得理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没经过?对付她们,她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德妃没瞧见谢婉凝的眼神,只对贤妃不满道:“你这是骂我呢?看不出来啊贤妃,你是对我不满吧?” 确实,刚才德妃也站起来表态了,贤妃这一句可不是把两人都骂进去了。 贤妃被她说得一愣,一口气堵在心口,一下子竟没说出话来。 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谢婉凝早就笑出声了。 真是太逗了。 她倒是没说贤妃半句,自顾自吃自己的,待把桌上自己喜欢吃的都尝了一遍,见那边德妃还在抓着贤妃喋喋不休,她便起身:“我吃好了,各位姐妹还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谢婉凝一起身,所有人都得起来送,德妃住了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我也回宫了。” 她们两个这一走,宴席就散了。 之后一连三日,宫里都还算风平浪静,就在谢婉凝以为下一次见萧铭修会是在东安围场时,他却突然来了景玉宫。 萧铭修偶尔也不翻牌子,想过来便过来,不过景玉宫宫人早就习惯接驾,倒是一点都不手忙脚乱。 只不过谢婉凝为着两日后要远行,怕路上颠簸不好睡,特地早早就歇下了。等萧铭修踏进景玉宫正殿大门,她才迷迷糊糊被春雨叫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萧铭修倒也没怎么生气,他今日本就来的晚,又没翻牌子,谢婉凝没准备接驾也在情理之中。 夏草打起帘子,冲萧铭修行礼。 萧铭修冲她摆摆手,夏草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待两三步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萧铭修抬眼就看到谢婉凝正被春雨扶着,半梦半醒地被扶下床。 “躺着吧,别起了,”萧铭修快走两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歇得这么早?” 兴许是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谢婉凝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叫自己清醒些。 “我怕出门坐马车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都早早歇的。”谢婉凝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便好似一个人,偎依在一起。 春雨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怎么今日来了?前头的事忙完了吗?”谢婉凝轻声问。 屋里很安静,每日里她歇下之后,景玉宫宫人们也不再走动,显得就越发寂静了。 萧铭修也觉得很是静谧,他放松下来,轻轻拍着谢婉凝的后背:“想到几日未曾见你,又有事没讲,便过来了。” 谢婉凝点点头,柔软的长发蹭在他脖颈处,叫萧铭修难免有些心痒痒。 不过想到前朝的事,他只好叹了口气:“别闹,等事说完,还得回乾元宫去。” 谢婉凝心里头欢喜晚上还能好好睡一觉,面上却有些不愉:“好吧,陛下请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萧铭修每每面对她都有无限的耐心,或许是性格相合,他同谢婉凝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自在和舒心,同旁人总是不同的。 “乖,等到东安围场,朕一定带你出去玩。” 谢婉凝这才笑了。 萧铭修见她已经清醒过来,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小心翼翼:“顺嫔的事,朕已清楚了。” 对于顺嫔有孕的事,谢婉凝自然没什么醋意,她只是羡慕她有孩子罢了,旁的心思没生出些许。 “那陛下想怎么办?”谢婉凝问了一句。 萧铭修看她似乎不是特别生气,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失落。 “如今朕膝下空虚,能多个孩子也好,不论男女,太后定也能少说你几句,”萧铭修倒是存着商量的语气,“只是在东安围场需要你时常照料,年末回宫时,也得你看顾一二,你看如何?” 谢婉凝有些愣神,她真的没预料到萧铭修回拿这事同她商量,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皇嗣这样的大事,竟也会交到她的手中。 她知道照顾一个孕妇不容易,尤其是在宫里,若是没有太后跟皇帝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谢婉凝是不会觉得难的,如今有太后跟王氏站在堂前,萧铭修又没有真正掌权,事情肯定难办。 可她左思右想,却知道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又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萧铭修更顺利一些,便点头道:“陛下想要,臣妾自然竭尽所能保住他,只是臣妾毕竟未曾掌管宫事,许多事情毕竟不方便,若将来……” 她话没有说的太满,就怕到时候顺嫔出了意外,萧铭修怪罪到她头上来,就吃力不讨好了。 萧铭修一下子就笑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虽说她总是对琅琊谢家存着旁人难懂的怪异态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家,养出了她这般好的女子。 谢婉凝瞪了萧铭修一眼:“这么高兴吗?” 也是,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现在换旁人提前有了,她能高兴才怪呢。 萧铭修就搂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用你担责任,也不用你多费心,平时宫宴祭祀,你多留神便是了。” 谢婉凝这才放下心来,却听萧铭修说:“有朕安排人手,又有你看顾,若是这孩子还保不住,那是做母亲的不称职了。” 他这话说得很重,听起来凉薄如斯,却也叫谢婉凝听得点了头。 皇家的孩子生来便都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们得到普天之下最好的一切,也相应着要面对重重险境和长大之后肩负的责任。从他未出生开始,做母亲的就要努力,让他能来到人世间。 当年萧铭修的母亲不过是淑女,就顺利生下他,后来还成功在重病时托付给了皇后抚养,这份果决和远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既然一个淑女都能生下孩子,顺嫔作为一宫主位,自然更轻松一些。 再说,就算太后再不喜,也不会公然做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她自持身份贵重,很不屑这些歪门邪道,那是在侮辱她。 “太后不会怎么样,就是旁人不好说了,”萧铭修顺了顺她的长发,“你也要明白这些门门道道,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自然就能顺利。” 谢婉凝心中一动,她抬起头眼巴巴望向萧铭修,这是他第一次明说想让她诞育孩子的话。 萧铭修见她难得有些不一样的面容,心里不由更是软和:“这不是什么奖励,只是朕私心里,确实想同你拥有一个血脉至亲。” 父母都很优秀,那孩子也一定很好。 “我们将来的皇儿,肯定是俊秀可爱,机灵聪慧的。”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孩子就近在眼前。 谢婉凝眼睛渐渐有些红了,她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动情的样子,只把头埋进萧铭修的肩膀里。 “多谢陛下。”她声音难得有些哽咽。 萧铭修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你不要急,也不要有压力,孩子是父母的缘分,该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来。”萧铭修今日难得有些啰嗦。 他已经当过父亲了,膝下又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可他却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中,总也挥之不去。 或许,等将来谢婉凝生下皇儿,他才能寻到那个答案。 25.第 25 章 两个人只说了两刻的话, 萧铭修就走了, 谢婉凝靠坐在床边, 却也没了睡意。 她坐在那思绪万千,盯着屏风外的幽幽宫灯发呆。宫灯上的火苗一跳一跳的,就仿佛是她浮躁的心神一般。 不多时,谢兰端着一小碗安神汤进来, 小心看了看她的脸色,见还算平常, 便松了口气。 “娘娘喝两口安神汤吧?”谢兰端给谢婉凝,“刚睡着时被吵醒, 很容易闹觉。” 谢婉凝接过瓷碗,小口喝起来:“姑姑, 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明日再仔细检查一遍,就算忙完了。” 谢婉凝喝完安神汤,把碗交还给谢兰,垂下眼眸想了许久, 对谢兰道:“明日叫芳蕊亲自去一趟太医院, 就说我怕东安围场水土不服, 叫多给准备些保养的药丸。” 她这事想的很周全,她们景玉宫本就准备了不少药丸药剂,再一想要去东安围场两个月, 谢兰就又觉得带的药少了。 “我知道了, 一定把事办好。”谢兰保证道。 谢婉凝抬起头来, 看着她的目光却格外认真。 她用极轻的声音开口道:“再备些保胎丸吧,若是顺嫔有个万一,也好能及时补救。” 谢兰心中一凛。 因为要确保顺嫔一起去东安围场,是以就连身边的管事姑姑和大宫女谢婉凝都没说,景玉宫里只有她跟谢兰知道。 不过要从太医院开保胎药,总要过药案的,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就领出药来。 万一宫妃吃坏身体,妨碍了皇嗣,太医院可担不起这责任。哪怕药一点问题都没有,太医也绝对不肯给。 谢兰略有些迟疑:“保胎药肯定不能从太医院走。” 谢婉凝就笑了,因为跟皇上交了底,她心里有了数,办起事来就不觉得棘手。 “你明日从小厨房给陛下选一碗鳝鸳鸯,随便给哪个大伴都可,只跟他说我要这药,他定能给办好。” 谢兰这才放心,她见谢婉凝面上十分舒缓,唇角带着笑意,心里也觉得高兴。 “陛下对您确实是不同的,这份信任难得,这般体贴也少有,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该多好。”谢兰感叹道。 谁说不是呢?宫里谁不想当皇帝陛下的真心人,可人的心只有一颗,皇上瞧着也不是那等朝秦暮楚之辈,想走进他的心想必很难。 但是谢婉凝如今却并不担心这个。 她看着正发愁的谢兰,握住她的手,脸上是难以撼动的笃定:“姑姑,陛下是明白人,他心里头比谁都有数。只要我一直忠心于他,以后年岁渐长,哪怕只剩下早年扶持一场的情分,陛下也不能叫我日子难过。” 说的也是,谢兰好歹是谢氏出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瞧过?她看人很准,打头天见到刚弱冠的皇帝陛下,都夸他瑶林琼树、渊渟岳峙,这可是谢兰头一回这样夸一个人。 就连她父亲,谢氏如今的家主,谢兰都不是特别待见。 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对自家小姐冷漠严厉的由头,但也依稀可见,萧铭修绝对不是个伪君子。 作为帝王,他自当一诺千金,说出来的话便是金口玉言,绝对不会轻易背信。 这么看来,这样过一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宫里锦衣玉食,她自己霸占着景玉宫,可是过的舒服写意,陛下不说她半句不好,满宫上下都要敬着她。 谢兰帮她顺了顺鬓边的碎发,笑道:“寻常人家的夫妻,可能都没有小姐这般过得自在。家中的几个姑娘,一个个虽说都是当家主母,可又谁没个糟心事?姻缘二字,到头来看的还是两人是否合适,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陛下人品贵重,是难得的好人才,小姐的日子便舒心。” 确实是这个道理,当时夫人把她叫过去,说给谢婉凝选了王家的嫡子,她心里头就十分的不愉快。 王家的嫡子满琅琊府都很有名,不是说他文采出众,也不是说他多么俊秀绝伦,却只说他醉心研读各类书籍,是难得的书痴。 这样一个人,能对自己的夫人多好呢? 后来谢兰还特地找人打听,又知道王家穷的只剩个祖宅,家里头一个粗通庶务的都没有,王家嫡子更是不通人情世故,便是这样,王家家主还见天夸他,说他难得一番赤子心肠。 了解越深,谢兰就更不同意,为了谢婉凝一生幸福,她特地去禀报夫人,说王家嫡子不是良配。 当时夫人说什么? 夫人仿佛很吃惊,又似觉得她很没规矩,最后她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却只说:“王家是跟谢家齐名世家,传承数百年,是天下士大夫的楷模,他们家的嫡子是元配夫人所出,又醉心诗书,怎么会不是良配?” “凝丫头到了这年纪,若不是萧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王家也刚好想多些营生,我费了多少心思,才给婉凝说成这样一门好亲事。” 好亲事,好一个好亲事。 谢兰无话可说。 夫人看中的是王氏嫡子的身份,老爷看中的是王家数百年的清贵名声,他们没有一个人,想过小姐嫁过去的日子会难过成什么样。 是,世族大家的嫡妻听起来是很体面,可也要分人家,若是老爷和夫人能考虑一分骨肉亲情,选个门楣低些却富庶的人家,姑爷也是个有成算的,谢兰也不会多这这一句嘴。 那两个世上名声最好的夫妻,却都生了一副冷硬心肠,没为孩子考虑半分。 这世道里女人本就艰难,若是嫁的不好,一辈子便陷入泥潭,再没幸福可言。 谢兰当时心里头气愤极了,可她到底只是个下人,不能左右家主的决定,只能在谢婉凝面前强颜欢笑。 得亏小姐是明白人。 同夫人的那一番辩驳谢兰从未对谢婉凝说过,便是血缘之情单薄如纸,她也不能做那捅破人。 谢婉凝看她脸上表情晦涩难辨,便知道她肯定心里在埋怨母亲当时给她选的亲事。 “妈妈,时过境迁,如今咱们过得好,那些旧事你就不用总去纠缠,省得坏了心情,只自己闹的不痛快。” 谢兰扶着她躺回床上:“小姐说的是,我再不想了。” 跟谢兰谈了一会儿,谢婉凝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之后又过了两日,直到八月三十,才算彻底收拾好行李。 八月三十一,谢婉凝早早就醒来了,她换上代表二品妃的暗玉紫香云纱大衫与深青色织金云霞凤纹霞帔,头戴双凤冠,打扮停当,这才由谢兰扶着出了景玉宫。 这次出门,她带了谢兰和绫惜在身边,四个大宫女也要贴身伺候,黄门只带了两个黄灿的徒弟,倒也十分机灵。景玉宫中就由黄灿和芳蕊看家,绝对出不了茬子。 待谢婉凝上了步辇,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往朱雀门行去。 皇帝出行,必开朱雀门和长信宫门。 她不喜迟到,总是比旁人提早出来,因此一路上很是安静,她看着朱红的宫墙和金灿灿的琉璃瓦,难得生出些许赏景的雅致。 等到了朱雀门前的小广场,也瞧着没来许多人,细细数来,妃嫔仪仗都还未到,只三位这次特例随侍圣驾的小主比她来的还早,倒是很懂事。 见淑妃仪驾到了,三个小主便凑上来见礼。 云昭仪长相平平,倒是个子很高,瞧着倒很精神。班婕妤毕竟不是大楚人,有几分异域风情,是个难得的异域美人。剩下韩淑女谢婉凝见过几次,见她今日穿了礼服还是有点宫妃样子的,便也没去在意。 “陛下还未到,你们去自己车辇旁等吧。”谢婉凝道。 她不耐烦这些人围着她七嘴八舌,还想着去自己的车辇上歇歇呢,待会儿萧铭修来了,得又跪又拜的,出宫一趟可不容易。 韩淑女上次被她那么吓唬一回,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她说东不敢往西,一听她赶人,立马就拉着另外两个姐姐散了。 谢兰已经领着秋云和冬雪去车辇上收拾去了,剩下凌惜姑姑伺候在她身边,把她稳稳当当扶下步辇:“娘娘早晨未用膳,怕您胃痛,已经备好了浓稠的银耳莲子雪梨羹,还有几道不是很噎嗓子的小酥饼,其中那道云腿酥饼娘娘最是喜欢,一会儿要多用一个。” 谢婉凝拍了拍她的手:“姑姑最贴心了。” 绫惜就温婉地笑笑,待伺候她上了车辇,便守在车外不再说话。 车辇是四架,里面相当宽敞,分里室和外室,中间用可移动的格挡分开,整个有景玉宫的偏殿那么大,因为沉重,行驶起来是十分缓慢的。 也正是因为慢,所以相当平稳,并不很颠簸。 谢婉凝上车的时候里面已经收拾妥当,里室的摆设都换成了她日常用的,谢婉凝舒舒服服靠坐在半榻上,终于长舒口气。 穿着这样一身衣服端坐在步辇上,简直能累死人,她的头冠还是萧铭修特地嘱咐过的,比旁人的更精细也更轻巧一些,就着还是压得头痛。 谢兰帮她取下头冠,用梳篦给她按摩头皮。 “也就歇一刻钟,一会儿陛下就要到了。” 谢婉凝“嗯”了一声,就闻到一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春雨伺候她吃了一块桂花糖糕、一块云腿酥饼,又就着肉松吃了一小碗米粥,末了把莲子羹用完,这才觉得舒坦过来。 这边刚忙完,就听外面传来宁多福的小嗓子:“陛下驾到,跪迎!” 谢婉凝心里念叨:这人,就不能叫我歇一会儿。 26.第 26 章 谢婉凝只得赶紧漱了口, 重新戴好头冠, 便被谢兰扶着下车辇。 其他几个妃嫔也才刚到, 见她出来站定位置,便依序站到她的身后。 德妃和贤妃还没到,也不知道会不会来了。 这一次东安围场陛下没带德妃,德妃当时就很不愉, 待太后回宫后说了好几回,也不知道太后是如何劝的, 最后是终于消停了。 谢婉凝远远瞧见陛下仪驾行近,她便利落跪下, 领着妃嫔道:“恭迎陛下,陛下万安。” 说话的功夫, 萧铭修已经到了近前。 宁多福伺候着他下了步辇, 才说:“平身。” 可能是要出宫,萧铭修显得心情极好,见谢婉凝站起身来的时候轻微有些晃动,竟直接行至她身边, 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婉凝自己还没觉出什么来了, 突然感受到一把冰冷的视线投到她身上。 扭头一看, 却是德妃和贤妃一起来了。 跟在她们身后的还有安嫔和和嫔,乌泱泱一大群人,谢婉凝也没瞧出来到底是谁瞪她, 想了想, 又不乐意莫名奇妙被瞪一眼, 便对萧铭修说:“多谢陛下关怀体贴。” 这一回,明里暗里瞪她的人更多了。 可谢婉凝却舒服了,萧铭修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很是配合地拍了拍她的手:“如今日头晒,爱妃定是热晕了。” 他说罢,瞥了一眼谢婉凝身后的谢兰:“还不给你们娘娘叫华盖来?” 这是给她赏赐呢,在场十来个妃嫔,也就谢婉凝有这殊荣。 谢婉凝瞥了一眼气青了脸的德妃,心里头别提多畅快了,给聪明人办事,就是爽快。 待华盖来了,谢婉凝只觉得头上一片阴凉,顿时不觉得头晕目眩了。 出宫还要行问天礼,萧铭修率先走到祭坛前,两侧是文武百官,身后是嫔妃宫人,浩浩荡荡几百人等他登上祭台,便一同跪了下去。 一阵风吹来,扶动了他面前的冕旒,五色玉珠折射出斑斓的光影,映到他英俊的容颜上面。 这一刻,大楚年轻的皇帝陛下犹如神祗。 大臣中也有许多先帝爷时的老臣,自是记得先帝音容,便是年轻时,先帝爷身上的气势也不如当今天佑帝威仪。他仿佛天生就是要做皇帝的,明明年纪很轻,却从来都威仪堂堂,气度不凡。 甚至,他们私底下交流的时候,都觉得当今比早去的仁德皇太子更有龙威。 他们还感叹太后眼光独到,能选中当今做嗣皇帝继承大统,实在是厉害至极。 当然,这些小事宫中是从来不知的,若是叫太后知道,恐怕要气出个好歹来,早早去见先帝爷了。 若是自己的儿子能好好活着,她又何苦立养子? 就在大臣们一晃神的功夫,萧铭修那祭天便结束了,待文武百官和嫔妃宫人行三叩九拜之礼,问天礼才算礼成。 等结束之后,萧铭修下了祭台,一步一顿往御辇行去,御辇玄顶,八驾,远远观之就能看出比排序第二的淑妃车辇大了整整一圈,就是停在那也十分壮观。 等萧铭修在御辇前站定,百官们首先跪下,唱诵:“恭送陛下出宫,此行安泰。” 萧铭修就回:“大安。” 之后便是妃嫔们,谢婉凝站在最前面,领着身后十来个妃子,利落地跪到地上:“恭送陛下出宫,此行顺遂。” 萧铭修还要回:“隆顺。” 话说完了,他才登上御辇。 谢婉凝松了口气,被谢兰扶着起身,回到她的车辇上。 两侧的卷帘都是拉开的,谢婉凝只能端坐在主位上,让旁人透过车窗依稀看到她美丽无双的侧影。 端坐大约一刻光景,谢婉凝才听见外面车马响动,她顿时松了口气,对谢兰说:“谢天谢地,可算走了。” 谢兰帮她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浮汗,笑道:“娘娘再忍一忍,一会儿就能出宫了。” 在宫中的卷帘都要打开,出了宫才能拉上,到时候谢婉凝就可以换下礼服头冠,换上舒适的常服了。 皇帝出宫是大事,这一回不仅五城兵马司调拨五千骑兵随行,走在御驾之前和队伍之后的御林卫、金吾卫和虎贲卫也各有五百人。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出了长信宫,待走了很久,谢婉凝探出头去往后看,身后的宫门依旧未关。 这一次去东安围场,不仅有谢婉凝等妃嫔,还有部分天子近臣,马车多了,队伍就很长。 等到谢婉凝把一身行装都换了下来,才彻底舒服了,谢兰给她铺好床,叫她先睡一会儿:“早晨起的早,娘娘先歇歇,等用午膳了再叫您。” 谢婉凝确实有些困了,便也没有多言,刚一沾枕头就沉入梦乡。 马车虽然不颠簸,却也一直在晃晃悠悠,跟舒服睡下的淑妃娘娘不同,辛劳的皇帝陛下还在批改奏折。 他的御辇宽敞平稳,根本感受不到晃动,加上官道刚新修过,走起来更是平坦。 宁多福伺候在里间,沈雁来守在外间,两人都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都很轻。 萧铭修一直皱着眉头,他盯着手里那封奏折看了半天,仿佛想把它穿个窟窿。 这一看就是气急了,宁多福小心翼翼端上一碗温茶,轻声劝一句:“陛下吃口茶,歇一会儿吧。” 虽说御辇仿佛如履平地,到底也是有些轻微晃动的,萧铭修也算是博学多才,知道在这样的车辇中看书容易害了眼,便嘱咐两个大伴每过半个时辰提醒自己一声。 如今时间虽然到了,可宁多福自己心里也慌,只好小声劝了一句。 只听“啪嗒”一声,萧铭修把折子狠狠甩到桌案上,径直站起身来。 宁多福赶紧跪下了:“陛下息怒。” 萧铭修冲他摆摆手,自己在御辇里来回转悠,光听他的喘气声,宁多福就腿软。 这位天佑帝其实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平日里在乾元宫,跟在外面根本有两副面孔。 大臣们都说他仁慈平和是能文能武的谦谦君子,嫔妃们说他温柔多情是英俊风雅的翩翩佳公子,只有乾元宫的人知道,他不是很爱笑,也轻易不会为了旁人而动气。 是个冷到极点的人。 能叫他气成这样,想必是重要的国事。 萧铭修也不管宁多福如何想,他自己就在那念起来:“云州从六月开始滴雨未下,河道干枯,至今三个月大旱,云州布政使居然按下不奏,若不是流民太多涌往东江和安泰,这事他还想瞒着。” 宁多福跪在那缩成一团熟虾米,气都不敢喘了。 萧铭修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迎合他,他就是想念叨而已。 “他隐瞒能得到什么?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控制流民还是能安抚百姓解除旱灾?愚蠢!”萧铭修越想越生气,他把手里的茶杯猛地一声砸到车壁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宁多福这回不能装死了,只好劝:“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可萧铭修怎么能息怒? 他仿佛一头被惹急了的狮子,通身的威压尽数散开,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势旁人只会觉得惧怕,可近身伺候的宁多福和沈雁来却是感受最深的。 宁多福脸上的汗啪嗒啪嗒落到地上,他哆嗦着嘴唇,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外间的沈雁来也很不好过,但他到底隔了一扇门,比宁多福好得多。 趁着自己还能讲话的空档,他立即吩咐外面的车行卫:“停车,停车!” 不管外面怎么纷乱,萧铭修还在自顾自生气。 他甚至不知道车辇已经停了,继续说道:“藐视朝廷律法,自私妄为,弃百姓于不顾,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不配为官!” 萧铭修转过身去,面向车窗外面的朗朗乾坤,他紧紧攥着手,终于说道:“他不配为人。” 因为干旱少雨,云州大部分地区的井都干了,穷苦的百姓多有渴死饿死,而地里颗粒无收,百姓们无以为继,便只能做了流民去省府。 可云州布政使非但不派人安抚流民,却来一个杀一个,导致云州血流成河,云延府成了百姓人人恐惧的杀戮之城。 若不是如此,百姓又怎会群起暴动,一路往其他州府逃命。 宁多福汗如雨下,他心里头的慌乱达到顶峰,云州布政使姓王,名则信,是太后的亲堂侄。 里间已经乱成一团,外面沈雁来也慌了神,他跟宁多福是打小伺候陛下的,二十年了,从未见过他如此暴怒的时候。 便是他没看见萧铭修的脸色,也能想象得出他一定气的不清。 沈雁来只得命人先停了车,否则待会儿御辇晃动,陛下一个不稳再摔倒,那可是大罪过。 就在这时,淑妃娘娘身边的管事姑姑绫惜上前头来问:“娘娘问怎么突然停车了,可是出了事?” 一般御驾出行,除了用膳和方便,大多时候都是不停的。便是皇上要召见朝臣,以御辇的速度朝臣踩着台阶也能上去。 这刚一出京御驾就停了,不仅惊醒了谢婉凝,还叫她心里头直突突。 也不管什么后宫不可干政,什么不可窥伺圣驾,她还是担心前头御驾出了事,这才遣人过来问问。 沈雁来一看到绫惜,顿时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忙跳下御辇,两步窜到她跟前。 沈雁来比宁多福小了好几岁,加上高高瘦瘦的自有一派儒雅风范,平日在宫中总是稳重自持的。 绫惜姑姑头一次见他这样,难免就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绫惜,你家娘娘可是方便过来一趟?”沈雁来也不管别的,张口就问。 绫惜谨慎的很,瞧着沈雁来这厮脸都白了,若是还叫娘娘过来,说不得要被陛下迁怒。 “大伴哪里的话,御驾在前,娘娘怎能过来打扰。”绫惜是半分都不松口的。 沈雁来急得不行,这回只能说了实话:“陛下被朝廷里的事气着了,已经发了好一通脾气,这会儿瞧着是好了些,可我怕他气出病来,还是得请娘娘过来瞧瞧。” 他最后一句可是真心实意的:“陛下迁怒谁都不会迁怒娘娘,绫惜姑姑,我沈雁来可拿性命担保。” 27.第 27 章 可无论沈雁来如何保证, 绫惜都死咬着没松口。 皇上正暴怒呢, 叫她们家娘娘过来顶杠, 沈雁来是不是觉得淑妃娘娘忒傻了,这时候都敢往前凑。 就在这时,只听御驾里传来萧铭修的怒喝之声:“他这是打量朕不敢动他吧!” 外面的车行卫和宫人们跪了一地,就连沈雁来和绫惜也跪了下去, 沈雁来这回也是真不顾脸面了,低声求道:“绫惜姑姑, 绫惜奶奶,你就去跟你家娘娘说一声, 只要你讲清楚,娘娘无论愿不愿意来, 咱都承你这人情, 心里也会记得淑妃娘娘的大恩。” 他跟宁多福是近身伺候的,陛下跟各个宫妃相处时什么样子,他们都是亲眼所见。 如果没有八九成的把握,沈雁来绝对不敢这时候求淑妃, 省得回头出了岔子, 淑妃还不得记恨他一辈子? 只是没想到, 淑妃手底下的人这么忠心,无论如何也不肯叫她涉险。 他这话,却叫绫惜心中一动。 自家娘娘是个有成算的人, 天生便聪慧机敏, 只要把前头的信儿告诉她, 相信以娘娘智慧,定能做出最好的抉择。 这么一想,绫惜的表情就有些松动了,她低声道:“大伴,你对皇上的忠心娘娘是知道的,我这就回去禀报娘娘,把前头的事给她分辨清楚。” 她见沈雁来脸上难得出现欢喜样子,只得又补了一句:“至于之后结果如何,也不是我们娘娘能左右的。” 绫惜的意思很清楚,如果淑妃娘娘过来,却没劝好陛下,沈雁来可不能袖手旁观。另一个,如果淑妃不来,也是符合宫规,沈雁来也不可心中埋怨。 沈雁来倒是坦荡,他点头道:“你且去说,下臣知娘娘自有断决,之前讲的话,也绝不会忘。” 绫惜这才心中渐安,起身就往淑妃的车辇那行去。 等回了车上,她就忙把前头的事给谢婉凝一一说清,甚至连她同沈雁来的对话都没隐瞒,如实相告。 在听到沈雁来那句“陛下迁怒谁都不会迁怒娘娘,我沈雁来可拿性命担保”,谢婉凝端着茶碗的手一顿,她只觉得一股暖意蔓延至她四肢百骸,叫她浑身舒服极了。 最后绫惜说完就守在一边,就连谢兰都没打扰正在沉思的谢婉凝,只轻轻给她打扇子。 似乎是过了许久,又似只有一瞬,谢婉凝便回过神来,她吩咐道:“去给我取来斗篷,我要去前头看看。” 她身上只穿了简单轻薄的常服,头发盘的是最简单的圆髻,上面只簪了一把玉梳,整个人显得清丽秀雅。 既然要出门,还是披个薄披风好些,若是叫旁人瞧见,恐会说她不守宫规。 然而事情紧急,她心里头也有了些成算,便没有叫人给她梳妆,不顾谢兰的劝阻披上斗篷就出了车辇。 因为御驾一直停着,外面的宫人早就跪了一地,谢婉凝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大的关注。 她一路往前头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脸欣喜的沈雁来。 沈雁来二话不说,当即就给她跪下了:“娘娘能来,便是救了下臣和宁多福的命,下臣自当谨记于心。” 他没给任何承诺,也没说别的话,该讲的想必绫惜都说清楚,他亲自把谢婉凝扶上御辇,最后匆匆跟她说一句:“若是要进去,娘娘且先在门边等等,等陛下消了气清醒了,自然就好了。” 他是怕萧铭修盛怒之下神志不清,再把谢婉凝伤到,回头不光景玉宫要记恨他,陛下自己也要心疼的。 不过沈雁来这么一说,谢婉凝就知道事情肯定很重,萧铭修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能引起这么大规模的恐慌,似乎是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了。 他是九五之尊,这几年的忍让他越发沉稳,可相对的,那些憋气都压在心里,今日终于找到缺口,一并发了出来。 谢婉凝叹了口气,到底担心他气坏了身子,她担心他,也隐约有些心疼,可却一丁点都没有害怕。 她相信萧铭修不会真的把自己气到失常,也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如今这一场发作,很可能是他演的一场戏。 只是假到真时真亦假,这里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一瞬间想好了如何应对,她没敲门,也没让沈雁来禀报,自己打开隔间的门扉,一步便踏了进去。 里面是一片昏暗。 因为宁多福一直跪着,燃到油灯枯竭的宫灯突然熄了,窗户遮着窗帘,朦朦胧胧的只透出些许光景,却没有照到萧铭修的脸上。 谢婉凝只看他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而宁多福跪在另一边瑟瑟发抖,桌案上的奏折乱七八糟堆在那,萧铭修站的墙角处甚至还有一个碎裂的茶杯。 谢婉凝却没立即便出声,她就站在门边,目光紧紧盯着萧铭修,待见他突然动了一下手,便福灵心至地哭出声来:“陛下保重龙体。” 她位置选的好,就在门边上,这一声哭喊一下子就飘了出去,叫外面的人都听了个正着。 萧铭修缓缓回头看她。 他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御辇里又很昏暗,谢婉凝只能隐约看到他平日里总是璨若星河的眼眸正盯着自己,依旧很有神采。 她终于松了口气,知道他还没失去理智,便跪了下去膝行至萧铭修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继续哭道:“陛下是九五之尊,承天顺运,便是有再大的事也都能一一化解,若是有人气到陛下,叫过来训斥一顿便是了,也好过在这里自己气坏了龙体。” 谢婉凝虽然在哭,声音也柔和,可却咬字清晰,叫窗户外面的宫人们也都听见了。 整个过程里,两人半句话都没交流,却仿佛福灵心至一般,谢婉凝字句都说到了要害上。 萧铭修这会儿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他确实生气,也确实暴怒,可无论如何发作,理智是都在的。 可戏不能他自己唱下去。 谢婉凝这一出,给了他一个最好的收尾。 萧铭修看着她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却奇异地一点都不嫌弃,他甚至用衣袖帮她擦了擦脸,冲她万分柔和地笑了笑。 他刚一放松,谢婉凝便感觉出来了。 同床共枕三载,他的小习惯她多少能了解一些。 再一抬头,却突然被他擦了一下脸,谢婉凝往他面上望去,却看到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 他以前也经常对她笑,说正事的时候如翩翩君子,闲谈的时候又似温柔郎君,夜里颠鸾倒凤的时候,每次她被作弄得要哭不哭求饶,他还会笑得一脸邪气。 这么多的笑里面,这是迄今为止最令她心动的一个了。 那温柔仿佛能化出水来,如丝丝细涓流淌在她心中。 谢婉凝感觉到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却听他说:“傻姑娘,这哪里是训斥就能行的?这等伤天害理,违背人伦,自私自利,枉顾国法的朝臣,可不能单只训斥两句便罢了,只是……” 最后这个只是,真是意犹未尽啊。 他说着这么严厉的话,看向她的目光也依旧温柔如斯。 谢婉凝心里头一下子就放松了,她对他笑了一下,那模样同三载之前也未变许多。 她依旧是那个眼神清澈干净,利落可爱的谢家千金。 谢婉凝紧跟着说:“陛下,臣妾不可妄议国事,只是如此这般,臣妾听了都觉得枉生为人,陛下还犹豫什么?” 话不能说的太狠太满,否则一击不中,将来太后如果真的雷霆震怒,倒霉的绝对是大楚百姓。 萧铭修对她点了点头,却直没说话。 他弯腰把谢婉凝扶起来,叫她坐到一边的榻上,冲她比了个手势。 竟是叫她自己擦擦脸,吃口茶,歇一歇。 她许久没这么卖力哭了,确实有点嗓子痛,她正想自己去端茶碗,却不料宁多福已经跪道身边,一脸恭敬地递给她了。 他是真的吓着了,这会儿脸上还刷白刷白的,平日里瞧着喜气洋洋的富态脸庞也一片愁云惨淡,连笑都是硬挤出来的。 谢婉凝只好也对他笑笑。 天可怜见的,这得吓成什么样啊。 萧铭修到底常年习武,这会儿虽然也觉得累了,可还撑得住,站得稳。 他沉默了好久,才哑着嗓子道:“你不懂,朕……是不能……无论如何,不能叫……伤心。” 这句话故意说得断断续续,外面的宫人们听不清楚,却也心中一凛。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叫陛下不想叫她伤心的?便只有慈宁宫的那一位了。 一碗茶吃下肚子去,谢婉凝便缓了过来,萧铭修又冲她笑笑,突然往边上歪了一下。 谢婉凝几乎是下意识扑了上去,一把接住了他倒下的身体,被他连带着一头栽倒在地毯上:“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淑妃的惊呼仿佛一道天雷,打在所有宫人士兵的头上,御驾便这样停在原地,宽敞的官道上,浩浩荡荡数千人众,却仿佛都不存在,安静的能听到叶落于地的沙沙声。 谢婉凝刚一捏住萧铭修的胳膊,就惊着了,他的手虽温热,可胳膊却有些凉,凑近瞧他,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 她从未见过他面色如此难看的时候。 便是知道他在演戏,也知道他真的动了几分怒意,确实有些急火攻心之像。 谢婉凝坐在他身边,扭过头去偷偷擦眼泪。 她不是个爱哭的人,今日却有些止不住了。 萧铭修握住她的手,趁着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便撑起身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带着谢婉凝脸上眼泪咸咸的味道,却也叫萧铭修觉得安心。 “朕的凝儿,真聪明。” 28.第 28 章 头一回听他叫自己“朕的凝儿”, 便是脸皮厚如谢婉凝, 也忍不住有点害羞了。 她往边上偏了偏脸, 嘴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陛下,你这是何苦呢,真把自己气病了,到头来难捱的还是自己。”谢婉凝道。 萧铭修握住她的手, 笑容十分恬淡:“民间里老话说,舍不下孩子套不着狼, 不下血本,怎么好釜底抽薪呢。” 谢婉凝倒抽一口气, 却没敢说话。 这般重要国事,他就轻飘飘说出了口, 谢婉凝神色复杂, 好半天才叹了口气:“陛下,您敢说,臣妾也不敢听啊。” 虽说后宫前朝人人都叫着后宫不可干政,然而从大楚立国之初, 却从未有哪一任皇帝亲自写下这道圣旨。 如果真的宫规森严, 又怎么会有太后娘娘稳坐朝堂呢? 她看似不管事了, 可朝中有王家大大小小十来号人物,便是不姓王的,看得见的看不见的, 也有许多。她随便说句话, 便能决定许多事情。 谢婉凝深知萧铭修对太后忌惮, 因此平日里做事说话,都是极为小心的。 无论她跟萧铭修有怎样的约定,也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信任,起码她自己要摆正自身,谨慎端正,永远不能越过那条线。 一旦信任没了,约定破了,就再无回头之日。 萧铭修见她满脸忐忑,心里头却越发柔和。 他捏了捏她的手:“朕还什么都没讲,你怎么就吓得不肯听了呢。” 谢婉凝苦着一张脸瞪他。 刚刚还怕得要死,这会儿就又理直气壮敢瞪他了,萧铭修也不知道谢婉凝那小脑袋瓜里都想些什么,他都这么纵容她了,她怎么还看不出来? “陛下,”谢婉凝顿了顿,“有些事能听,有些事不能听,臣妾有分寸的。” 她这是真的不太想听了。 萧铭修只好叹口气,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有什么分寸。” 就在帝妃二人说话时,前去请太医的宁多福回来了,沈雁来忙着重新安排起驾,就躲了出去。 太医院院正李昔年领着两个院判等在车外,人人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便是出了京,这地方没遮没挡的,依旧热死个人。 宁多福一人给了一块帕子:“大人们赶紧擦擦,省得面圣不成体统。” 等太医们打理利落,宁多福才通传:“太医院李大人、张大人、周大人请见陛下。” 御辇里,萧铭修看了谢婉凝一眼,谢婉凝便说:“进吧。” 李昔年医术了得,是太医院资历最长的太医,平日里淑妃娘娘的平安脉,只要他有空都要瞧一瞧。若是赶上淑妃娘娘不舒坦,他也要近身伺候,因此对她的声音比较熟悉。 旁的两位太医是专门伺候陛下一人,这是头一回听音,一时就有些拿不住了。 也不知道里面是哪位娘娘,这要是叫错了可怎么好。 宁多福也是个人精,一见他们脸上有些慌乱,便低声道:“是淑妃娘娘在照顾陛下。” 两个太医感激地冲他笑笑,跟着李昔年上了御辇。 这会儿里室已经点亮宫灯也打开窗帘,一下子亮堂极了,三个太医一进去,打眼就看到陛下躺在床上,边上淑妃娘娘坐在杌子上,时不时擦眼泪。 这可不得了啊! 李昔年当即就跪了下去:“臣李昔年,叩见圣恩。” 他一跪,后面的张、周两个太医也跪了下去。 萧铭修一脸灰白,嘴唇干裂,他躺在床上,闭目不言的样子实在令人心惊肉跳。 在李昔年的印象里,淑妃娘娘一贯大方和气,可是今日,却头一回听到她怒斥道:“陛下都病了,你们竟只顾着行礼,还不过来给陛下诊治!” 这么说话的淑妃娘娘,浑身气派天成,实在很是摄人。 李昔年赶紧磕了三个头,也来不及吩咐身后的两位院判,膝行至床边,便给萧铭修听起脉来。 一时间,里室安静至极。 就在这时,御辇缓缓动了起来。 谢婉凝坐在杌子上,只略晃了晃就稳住了,她把目光投到宁多福身上,宁多福就忙向她禀报:“若是再不往前走,晚上就到不了清溪驿站,还请娘娘勿要怪罪。” 谢婉凝扫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李昔年,见他略有些迟疑地看向自己,就知道萧铭修的病症应当很轻微,于健康无碍。 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很沉重:“陛下为国事烦忧,夜里总是通宵达旦,如今又被办事不利的大臣气到,这才病倒了。” 李昔年额头上冒了汗,却压根不敢擦,左思右想,决定照着淑妃娘娘的话说。 “回禀淑妃娘娘,陛下是操劳过度,气愤交加,加上暑热难消,这才胃火旺盛导致气血不足,脾胃失和。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可要将养十数日才能好转。” 他一边说,一边看淑妃的脸色,见她面色渐渐缓和下来,也不由松了口气。 这几年他身居院正,历来都只医治太后和陛下,直到淑妃娘娘进宫,他需要操心的贵人就又多了一位。 是以,他也很清楚淑妃是如何得皇上荣宠,若说她是宫中最得势的宠妃也不为过。 今日在这御辇里,他没看到首辅陆大人的千金宜妃娘娘,也未瞧见护国将军家的端嫔,却看到了在朝中无一人脉的淑妃娘娘。 当时他就明白了,这一位,是能给陛下当家的。 他历经两朝,什么样的宫妃娘娘没见过,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都没有淑妃娘娘这般沉稳气度。 她仿佛不像是双十年华的少年人,反而有种让人信服的雍容大气,再加上她进退有度,知行得体,又秀丽无双,陛下不宠爱她,又要去宠爱谁呢? 因此,今日她一给出指示,李昔年便下了决心照办了。 陛下昏没昏倒,身体到底如何,他一摸脉就清楚了。得亏有淑妃这句话,要不然他就要办错事了。 果然,他刚一说完,淑妃娘娘便白了脸,说话都带了婉转的哭腔:“陛下如此忧国忧民,实在是盛世明君,哪怕刚刚身上难受,还坚持着批折子……若不是……” 她最后说的含含糊糊,突然话锋一转:“后面是张大人和周大人吧?一会儿也给陛下请了平安脉,就要劳烦三位大人开好药方,这诊治的药可不能急,还是要温补滋养些。” 淑妃一口气安排了好多事,躺在床上的陛下依旧闭着眼睛,半声都不吭。 李昔年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觉得惊奇,那两位略年轻些的院判却从未见过淑妃,此刻心里是诧异极了。 可谢婉凝却不管他们如何想,让他们赶紧诊治陛下,自己起身走到窗边的小几上,又坐了下来:“陛下早晨可是还未进食?” 宁多福苦着脸:“都是下臣的错,早上要祭天,自当要空腹。等到了御辇上,陛下就开始忙碌,至今竟只喝了几口温茶。” 谢婉凝眉头一竖,当即就要发作。 倒是宁多福利落,直接给她跪了下来,这个在大臣面前都有几分得意的御前红人,竟也有膝盖软的时候。 “也不怪你,”宁多福这么一跪,谢婉凝自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陛下最是勤勉,若是奏折不批完,心里总是难安的。” 宁多福道:“谢娘娘开恩。” 谢婉凝道:“只是陛下待会儿要用药,你赶紧吩咐小厨房上两品粥来,一品八宝粥,一品山药薏仁粥,再配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先端上来让陛下垫补垫补,省得一会儿要胃痛。” 宁多福竟也被淑妃差遣得满地打转,他“诺”了一声便安静退下。 另一边,太医们已经讨论出药方来,还是李昔年过来禀报淑妃娘娘:“娘娘,陛下是郁结于心,脾胃失和,再加上辛劳过度,才会惊厥昏倒。” 谢婉凝点了点头。 刚才李昔年听见谢婉凝如何安排陛下吃食了,这两品粥都恰到好处,十分滋养温补,便知道她也多少知道些养生医理。 便是如此,他更不敢糊弄她了。 见她点了头,便把药方给她讲解清楚:“臣开了中和理气汤,以太子参、枳实、连翘、桑枝、菊花、双花、九制首乌为主,辅以砂仁、白芷等煎服,两副药便能缓和上来,之后再更换补气养胃的方子,约莫到达东安围场时,陛下就能大好了。”1 李昔年这一说完,淑妃的眼睛就亮了。 “谢天谢地,天佑大楚,这方子听起来确实对症,那就劳烦几位大人了。” 给皇帝看病,还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惊得太医们都跪倒在地上,行了礼才退了出去。 等回到太医院自己的马车上,张院判才松了口气,他年纪是三人里最小的,却有些剑走偏锋的新观念,有时候是挺敢用药的。正是因为如此,萧铭修才属意用他。 “大人,这淑妃娘娘……” 李昔年看了他一眼,低声训斥道:“住口,御辇上见到的一切,可一字都不能说出去!” 张院判忙冲他拱手,直说:“我知道,也明白。” 李昔年见两个心腹一脸茫然,还是叮嘱一句:“你们也瞧见淑妃娘娘的架势了,宫里头她是头一份,以后若是有不长眼的想在太医院里使坏,你们都得给我擦亮眼睛,听清了吗?” 另一边周院判也才醒过味来,直擦汗:“多亏大人反应得当。” 李昔年自得地笑了笑。 御辇上,等人都走光了,谢婉凝才又坐回杌子上:“陛下,快醒一醒,刚才且那一通忙活,臣妾也有些乏了,这就退下吧?” 她刚想站起来,却不料被萧铭修一把拉回去。 只见他睁开眼眸,满脸笑意看着她:“车已经行起来,你别动了,待晚上到了驿站,再回去吧。” 谢婉凝有些迟疑:“这不合规矩。” 萧铭修却笑了:“刚才使唤起朕的大伴还理直气壮呢,这会儿就不合规矩了。听话,你越是在车上不下来,那些人越慌。” “朕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出来。” 29.第 29 章 既然要照顾陛下, 谢婉凝每日在启程前, 就必须要搬到御辇上。 御辇很宽敞, 里室最后甚至还有一个茶室,可以躺下休息,也可舒服一些靠坐在铺了软垫的榻上。 谢兰年纪大了,还要在她的车撵上安排事情, 所以谢婉凝每日大多是把绫惜带在身边,虽说绫惜很少在她身边贴身伺候, 却也是跟了三年的老人,照顾起她来一点都不手生。 这一日, 御驾已经行至冀州境内,再过两三天便可到达东安围场。 早起谢婉凝还未用膳, 刚穿戴整齐就听到车辇外传来沈雁来的音儿:“娘娘可是起了?陛下刚说早膳准备的丰盛, 请娘娘过去一同用膳。” 能陪陛下一起用早膳,这面子就太大了。 头几日萧铭修一直装病,膳食准备的特别简单,御膳可是一点马虎不得, 多少都会被有心人查出。谢婉凝每次过去的时候就多带些点心, 好叫他不至于饿着。 皇帝装病也不容易。 头几日, 他还以静养为由停臣子请见,这样消息更难往外传了。 谢婉凝知道他相当谨慎,如果没有十足把握, 一件事是定不会去做的, 但一旦要做, 就务必面面俱到,做到极致。 但他到底是个身强体健的壮年男人,病个□□天也总归得好了,再不好,朝廷里必要先乱。 所以,今日他便大张旗鼓起来用早膳了。 谢婉凝跟着沾光,也尝一回御膳的特供。 这一直赶路的,汤汤水水不好弄,御膳房带的大多是点心、干粮和炖菜冷盘,炒菜和煲汤因为条件有限,已经几天未曾用到了。 萧铭修那倒是什么都有,只是他病了,就统一都换成了粥。 谢婉凝跟着伺候了几日御膳,连带着自己嘴里也一点滋味都没有,心里头盼望着早点到东安围场呢。 绫惜正领着春雨和夏草给她准备在御辇用的行李,谢兰便亲自迎出来,对沈雁来客气道:“劳烦大伴跑这一趟,娘娘已经起了,约莫一刻就能到。” “不急不急,还请娘娘准备妥当,”沈雁来笑容满面,“也不用走太快,省得胃痛。” 沈雁来最近对景玉宫的态度别提多好了,叫其他宫室瞧着眼热,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淑妃娘娘面子大,连陛下都能哄着不生气了,换成她们可做不到。 任凭她们如何回想,当时那情景,她们都不敢往前头走一步。人家能得这份殊荣,也是有勇有谋,有天大的本事呢。 等淑妃被御辇那特地派来的步辇接到前头,宜妃身边的大宫女百合便转身进了里室。 宜妃也刚起来,正被人伺候着盘发。 反正都是待在车辇上,又不用出去,她便没叫弄太复杂的发髻,只简单盘了随云髻便罢了。 百合是四个大宫女里年纪最小的,自来就活泼一些,宜妃也很“喜欢”她,便也惯着没叫管。 “娘娘,你瞧瞧景玉宫那样子,”百合声音里带着委屈,“都快抖上天了。” 宜妃簪发钗的手顿了顿,她回头看了百合一眼,没有说什么。 在外人面前的宜妃娘娘可爱俏丽,可在自己的锦绣宫中,却是说一不二的。 百合被她这么看一眼,心里就有些害怕,不过对前头景玉宫这几天的盛宠实在羡慕,加上为自己娘娘抱打不平,便就把那害怕压了下去。 “娘娘,就是你性子好,忍让大方,才叫她得了先,娘娘你这么好这么美,陛下怎么就……” 她想说陛下眼瞎来着,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敢说了。 陆思溪站起身来,走到餐桌前坐下,等着上菜的功夫,这才对百合说:“那你说,本宫应当如何?” 百合就卡了壳。 伺候在陆思溪身边的另一个大宫女茯苓性子稳重,闻言便笑道:“娘娘是什么身份,还用得着争宠?你瞧着陛下来的少,可太后那也不会盯着咱们娘娘瞧啊。” 这话说得拐弯抹角的,百合再傻也听出来个大概。 那意思竟是陛下其实是在“保护”娘娘,才不叫她这么扎眼,别看淑妃红火至极,可在太后那就记了号,没见年节宫宴太后都盯着她一个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百合当即就开始幻想起来。 陛下对娘娘这么“好”,肯定是把娘娘放进心里去,至于淑妃,恐怕只是个立出来的替代品罢了。 这么一想,她就又高兴起来:“都是奴婢想岔了,还是娘娘通透,娘娘还要用什么,奴婢给您准备。” 她是万事不过心的性子,一件事说完立马就忘了,转头就开始伺候陆思溪用起早膳来。 陆思溪垂着眼眸,她慢慢捏起筷子,衣服袖子宽大修长,遮住了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茯苓这番话,不过是打发百合罢了。 锦绣宫并不很得势,陛下来的次数不算多,虽说比德妃和贤妃要热一些,可跟淑妃一比,瞬间就不成样子了。 这么熬了三年,宫里头的宫人们边也开始心浮气躁,若是她不这么说,锦绣宫就不好管了。 人人都喜欢烧热灶,瞧刚才沈雁来那个样子,以前去锦绣宫连个笑脸都不肯给,到了景玉宫就成了哈巴狗了。 陆思溪心里头的恼恨翻涌上来,怎么也压不住。 等百合出去取早膳,茯苓才低声在陆思溪耳边道:“娘娘,御膳房那边实在不好打探,姑姑找了好几个人,都不肯告诉单子。” 陆思溪表情没什么变化,她只说:“辛苦姑姑了,回头你再去找找你义兄,看看顺嫔从太医院开了药没有。” 茯苓早年入宫时认的义兄是太医院的打杂黄门,她在陆思溪身边能得重用,也是因为这层关系。 虽说如今行在路上,许多事不好来回问,可想办事总能办成的。 茯苓立即道:“娘娘这几日晚上睡的浅,奴婢一会儿便去太医院给娘娘问问。” 陆思溪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想到顺嫔可能有了孩子,她就抓肝挠肺,怎么想怎么闹心。便是这一路行走不畅,淑妃又不肯配合她,她也要知道个大概。 凭什么,凭什么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是个不受宠的嫔生的。 如果这孩子托生到淑妃肚子里,她还不会这么恼怒,顺嫔比她年纪大,也没她出身好,面容性格样样不如她,可偏巧就是运气好,这上哪说理去? 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小时候陆家家世不显,父母兄弟对她疼爱有加,后来爹爹成了阁臣,他们家才彻底起来。 爹爹疼爱她,哪怕后来成了首辅,也没有想着拿女儿去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站的够高了,人要知道满足,才能让整个家族长长久久走下去。 可陆思溪自己却是愿意的,那一年皇觉寺踏青,她在马车里,一下子看到了陪太子上香的六殿下。 一眼误终生。 她这一沉思,手里的筷子就停了下来,茯苓捡了几样她爱吃的给夹到盘子里,轻声劝道:“奴婢知道娘娘不习惯坐车辇,这几日都用都少了,特地给选的山楂桂花糕,好叫娘娘开开胃。” 陆思溪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有了些笑模样:“还是你贴心。” 她宫里的两个管事姑姑都不是很亲近,只有从家里带来的大姑姑紫苏和大宫女茯苓很忠心,剩下的也不过是百合那样,在宫里关系错综复杂,巴结上锦绣宫而已。 若不是百合那张脸,陆思溪也不能把她留下来。 茯苓进退得体,温柔大方,有她跟在身边,她也觉得踏实。 “宫里头,谁不羡慕景玉宫那一帮宫人呢?” 是啊,她出身琅琊谢氏,自家带来的大姑姑是见过大场面的,比宫里头的老嬷嬷也是不差的,绫惜和芳蕊听闻是陛下特地给选的,一个谨慎聪慧,一个贴心手巧,剩下的四个大宫人各有各的风貌,却都对淑妃忠心耿耿。 景玉宫不说守得跟铜墙铁壁一般,也差不离了。 茯苓顿了顿,又劝:“娘娘您还有我们,便是忍冬和落葵也很忠心,定能把娘娘交代的事办利落。” 陆思溪长舒口气。 不过,茯苓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娘娘,便是知道了真相,又待如何呢?” 是啊,她又想如何? 陆思溪紧紧捏着筷子,这一次却没再说话,她点了点山楂桂花糕,茯苓便忙活起来,不敢继续问了。 她把目光往看不见的车外望去,顺嫔的车辇就跟在她后面,不过数十丈的距离。 陆思溪缓缓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来,只要她知道了,一切就好办了。 御辇上,谢婉凝正陪着萧铭修用早膳。 因着他“渐好”,所以早膳便又丰富起来,花样也很多。 谢婉凝舒舒服服用了一小碗鸡汤馄饨,又吃了四个水晶虾饺,最后甚至扣下一碗银耳莲子羹,说要看书的时候用。 萧铭修就默默看她吃,末了才说:“你倒是上朕这里蹭饭吃了。” “那是自然的,”谢婉凝理直气壮,“陛下这的伙食最好,臣妾又不是傻子。” 萧铭修看她那一脸“精明”的自得样子,不由跟着笑了。 “后头还热着燕窝粥和山药薏仁粥,一会儿你饿了再叫上,还能饿着你不成。” 两个人气氛轻松地用完早膳,萧铭修就要开始忙碌了,谢婉凝自己带了书本和针线,便坐在外间边做边陪他。 一路行来,转眼就是九月天,天气渐冷,秋寒便不知不觉间落到枝头。 到了东安围场他定要去打猎,趁着御辇平稳宽敞,她也抓紧把要送他的护臂做了,省得到了地儿耽误她玩。 萧铭修手里不停批改奏折,偶尔宁多福提醒他该起来松快了,他就起身拉着谢婉凝在御辇里来回走。 “这走两圈就要头晕,陛下自己走吧。”谢婉凝体力自然比萧铭修差的多,在行动中的车辇里走动,一会儿就头晕目眩了。 萧铭修很无奈地看着她耍赖,只得也陪着她坐到榻上。 “给朕做的?”他问话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得意。 谢婉凝点点头,手里头却一点都不慢:“刚我瞧着去年给陛下做的护臂都开线了,就想着再做一个新的。” 去年的护臂,也是谢婉凝做的。 萧铭修用的很精心,可这么用了一年,自然也会旧。 她针线手艺可是嫔妃中的头一份,便是芳雾先生的亲传弟子贤妃,手艺也比不过她。 不过她少年时做的太多,那时候为了不输给其他姐妹,都是拼了命的做绣活,如今怕熬坏了眼睛,反而轻易不会动手。 这几年她手中所出针线绣品,大多都只给他一人。 萧铭修心口一热,不由握住她的手:“凝儿最好了。” 30.第 3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擦干净脸, 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 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 见没什么泪痕了,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 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 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 她定定站在那,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早起早膳便用的迟, 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 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 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 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 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 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她轻声细语的领着三位太医进了里间,这才低声同李昔年说:“刚娘娘已经去了。” 院正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他抖着嘴说:“那刚才在外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姑姑就小声回:“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会儿陛下还没赶到,娘娘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好看。” 李昔年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过来,立马冲外面拱了拱手,嘴里头还要恭维:“还是淑妃娘娘体贴。” 这事儿可不就是体贴极了? 陛下国事那么繁忙,都匆匆过来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弥留之际却不放心陛下,一直等到见上最后一面才走,这般的情深意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李昔年心里头不由对淑妃娘娘又高看了几分,这位娘娘实在是心思玲珑,聪慧敏锐,难怪最是得陛下青眼。 如今秦将军镇守在西北,便是贵妃娘娘过世了,他也不能回来看一眼。皇上如此作为,为的不就是安抚边关将士们的心吗? 31.第 3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 旁人听不出来, 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 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谢婉凝十分佩服他, 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 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 也很体贴,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 场面就不好看了,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 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 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萧铭修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差点当面笑出来,也就谢婉凝有这本事, 刚他还心绪不畅, 这会儿立即就由阴转晴。 谢婉凝都起来保证了, 其他人就更不好坐着,德妃脸上青白交替,最后只站起来咬牙道:“妾也会努力。” 本来是太后回宫后立威的一场家宴,却叫谢婉凝一句话给搅合了,等到午膳用完,嫔妃们跪别皇帝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宜妃又凑到谢婉凝跟前:“淑妃姐姐,你可真敢说。” 谢婉凝就笑笑,自顾自吃起刚上来的脆藕。 她没吭声,倒是对面的贤妃冷声道:“不知廉耻。” 谢婉凝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贤妃顿时偏过头去,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实际上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个样子,她那一双眼睛,眼眸漆黑一片,闪着幽冷深沉的光,叫人看了心里就发虚。 可她从不轻易在外面落自己面子,便只能忍了。 谢婉凝根本懒得理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没经过?对付她们,她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德妃没瞧见谢婉凝的眼神,只对贤妃不满道:“你这是骂我呢?看不出来啊贤妃,你是对我不满吧?” 确实,刚才德妃也站起来表态了,贤妃这一句可不是把两人都骂进去了。 贤妃被她说得一愣,一口气堵在心口,一下子竟没说出话来。 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谢婉凝早就笑出声了。 真是太逗了。 她倒是没说贤妃半句,自顾自吃自己的,待把桌上自己喜欢吃的都尝了一遍,见那边德妃还在抓着贤妃喋喋不休,她便起身:“我吃好了,各位姐妹还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谢婉凝一起身,所有人都得起来送,德妃住了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我也回宫了。” 她们两个这一走,宴席就散了。 之后一连三日,宫里都还算风平浪静,就在谢婉凝以为下一次见萧铭修会是在东安围场时,他却突然来了景玉宫。 萧铭修偶尔也不翻牌子,想过来便过来,不过景玉宫宫人早就习惯接驾,倒是一点都不手忙脚乱。 只不过谢婉凝为着两日后要远行,怕路上颠簸不好睡,特地早早就歇下了。等萧铭修踏进景玉宫正殿大门,她才迷迷糊糊被春雨叫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萧铭修倒也没怎么生气,他今日本就来的晚,又没翻牌子,谢婉凝没准备接驾也在情理之中。 夏草打起帘子,冲萧铭修行礼。 萧铭修冲她摆摆手,夏草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待两三步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萧铭修抬眼就看到谢婉凝正被春雨扶着,半梦半醒地被扶下床。 “躺着吧,别起了,”萧铭修快走两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歇得这么早?” 兴许是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谢婉凝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叫自己清醒些。 “我怕出门坐马车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都早早歇的。”谢婉凝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便好似一个人,偎依在一起。 春雨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怎么今日来了?前头的事忙完了吗?”谢婉凝轻声问。 屋里很安静,每日里她歇下之后,景玉宫宫人们也不再走动,显得就越发寂静了。 萧铭修也觉得很是静谧,他放松下来,轻轻拍着谢婉凝的后背:“想到几日未曾见你,又有事没讲,便过来了。” 谢婉凝点点头,柔软的长发蹭在他脖颈处,叫萧铭修难免有些心痒痒。 不过想到前朝的事,他只好叹了口气:“别闹,等事说完,还得回乾元宫去。” 谢婉凝心里头欢喜晚上还能好好睡一觉,面上却有些不愉:“好吧,陛下请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萧铭修每每面对她都有无限的耐心,或许是性格相合,他同谢婉凝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自在和舒心,同旁人总是不同的。 “乖,等到东安围场,朕一定带你出去玩。” 谢婉凝这才笑了。 萧铭修见她已经清醒过来,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小心翼翼:“顺嫔的事,朕已清楚了。” 对于顺嫔有孕的事,谢婉凝自然没什么醋意,她只是羡慕她有孩子罢了,旁的心思没生出些许。 “那陛下想怎么办?”谢婉凝问了一句。 萧铭修看她似乎不是特别生气,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失落。 “如今朕膝下空虚,能多个孩子也好,不论男女,太后定也能少说你几句,”萧铭修倒是存着商量的语气,“只是在东安围场需要你时常照料,年末回宫时,也得你看顾一二,你看如何?” 谢婉凝有些愣神,她真的没预料到萧铭修回拿这事同她商量,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皇嗣这样的大事,竟也会交到她的手中。 她知道照顾一个孕妇不容易,尤其是在宫里,若是没有太后跟皇帝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谢婉凝是不会觉得难的,如今有太后跟王氏站在堂前,萧铭修又没有真正掌权,事情肯定难办。 可她左思右想,却知道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又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萧铭修更顺利一些,便点头道:“陛下想要,臣妾自然竭尽所能保住他,只是臣妾毕竟未曾掌管宫事,许多事情毕竟不方便,若将来……” 她话没有说的太满,就怕到时候顺嫔出了意外,萧铭修怪罪到她头上来,就吃力不讨好了。 萧铭修一下子就笑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虽说她总是对琅琊谢家存着旁人难懂的怪异态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家,养出了她这般好的女子。 谢婉凝瞪了萧铭修一眼:“这么高兴吗?” 也是,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现在换旁人提前有了,她能高兴才怪呢。 萧铭修就搂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用你担责任,也不用你多费心,平时宫宴祭祀,你多留神便是了。” 谢婉凝这才放下心来,却听萧铭修说:“有朕安排人手,又有你看顾,若是这孩子还保不住,那是做母亲的不称职了。” 他这话说得很重,听起来凉薄如斯,却也叫谢婉凝听得点了头。 皇家的孩子生来便都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们得到普天之下最好的一切,也相应着要面对重重险境和长大之后肩负的责任。从他未出生开始,做母亲的就要努力,让他能来到人世间。 当年萧铭修的母亲不过是淑女,就顺利生下他,后来还成功在重病时托付给了皇后抚养,这份果决和远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既然一个淑女都能生下孩子,顺嫔作为一宫主位,自然更轻松一些。 再说,就算太后再不喜,也不会公然做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她自持身份贵重,很不屑这些歪门邪道,那是在侮辱她。 “太后不会怎么样,就是旁人不好说了,”萧铭修顺了顺她的长发,“你也要明白这些门门道道,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自然就能顺利。” 谢婉凝心中一动,她抬起头眼巴巴望向萧铭修,这是他第一次明说想让她诞育孩子的话。 萧铭修见她难得有些不一样的面容,心里不由更是软和:“这不是什么奖励,只是朕私心里,确实想同你拥有一个血脉至亲。” 父母都很优秀,那孩子也一定很好。 “我们将来的皇儿,肯定是俊秀可爱,机灵聪慧的。”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孩子就近在眼前。 谢婉凝眼睛渐渐有些红了,她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动情的样子,只把头埋进萧铭修的肩膀里。 32.第 3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抬步辇的四个黄门已经跪倒在地上, 每个人抖成一团,却一声都不敢吭。那小妃子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宫人, 她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薄纱襦裙, 头上只缀了两把青玉石榴簪, 瞧着便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娘娘,怕是下三位的小主了。 因她很是面生的,谢婉凝没什么印象, 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 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 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哪怕是求饶的时候,她也是不敢大声喧哗的,就怕惊扰了淑妃娘娘的仪仗。 她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脸蛋白白的还挺嫩,也是花骨朵一样的可人儿了。可宫里她这样的不知凡几,没点新鲜样子皇上是记都记不住的,瞧那样子怕是还没伺候过陛下呢。 谢婉凝慢条斯理的打量她一番,忖度着天有些热,便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她扭头去看春雨,春雨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娘娘, 这位应当是端嫔碧云宫里住着的淑女, 至于姓什么奴婢记不太清了, 是奴婢的错。” 皇上继承大统才不过三年光景, 因着种种原由只在天佑元年时采选过一回,后宫妃嫔并不算很多。东西六宫里只东六宫堪堪住满了人,西六宫大多都空置着。 若不是四位妃子各个都家世不凡,进了宫就能稳坐一宫主位,怕是如今四妃都占不满呢。 东六宫里,原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尚宫局便没敢再叫小妃子打搅她,而谢婉凝性子独,更没哪个小妃子敢跟她凑一块儿住,便只有她们两个自己舒舒服服的霸占一宫,住得宽敞又舒服。 其他妃嫔便没这好待遇了。 大楚后宫以一后,一贵妃,四妃,九嫔为主位,妃以上独掌一宫,而嫔则多是两位合住一宫,分管前后两殿。 东西六宫加上皇后娘娘的坤和宫,被统称为长信十三宫,这便是大楚的后宫了。 长信宫里头并不算宽敞,纵横交错的深巷隔绝了一个个宫室,若是自己宫中小妃子多些,便要很拥挤,杂七杂八那么多宫女黄门混居在一起,瞧着也堵心的慌。 只是大多妃嫔都没谢婉凝这般硬气,说不叫人来就不叫人来,自己一个人在景玉宫逍遥得很。 这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也一贯宠着她,从不说她一句不是,便叫其他妃嫔更是心里头憋屈。 那小妃子原不知道这仪仗是哪位主位娘娘的,猛一听见春雨的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抖个不停。 谢婉凝有些不耐烦,嫌弃她连求饶都不会,便轻轻拍了拍春雨的手。 其实平日里谢婉凝是极好说话的,她最烦跟人作些口舌争端,能不废话的时候一向是不废话的。就是其他的小妃子们弄不明白这事儿,总觉得淑妃娘娘一不留神就要作妖,把大家折腾个没完没了,遇见她就像老鼠遇见猫,吓成弯曲一团的熟虾米。 春雨伺候了她许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心思的,被她一拍手,便立马训斥道:“这大太阳底下的,小主便是愿意在这跪着,我们娘娘还不乐意等呢。只是我们娘娘也心善,便让你自己数着,跪上两刻便回去吧。” 这惩罚已经算是极轻的了,然而那小淑女也不知是脑子不好还是怎地,竟还敢张口道:“可我们娘娘吩咐……” 谢婉凝扫了一眼地上那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往乾元宫门口凑都不一定被请进去,更何况是比宫女就好上那么一丁点的小淑女了。怕是还没走近长寿巷便要被拦下来,能叫她好好回去都是轻的。 想到这,淑妃娘娘不由轻声笑笑,难得同她废话一句:“今日里你碰见本宫,到底是你运气好,你回去同端嫔说这是本宫的意思,你看她还敢说些什么。” 那小淑女似脑子不太好,明白不过来个中曲折,倒是她身后的小宫人略聪明些,立即拦住了将要讲话的自家小主。 小淑女抬头望一眼淑妃娘娘,一张小脸儿倒是可爱极了,眼睛又大又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长得倒是还凑活,就是不知道能在端嫔手底下熬几年了。 谢婉凝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看皇帝陛下午歇就要醒了,她若是再不去便得打扰陛下办政事,回头发脾气了可又得自己吃苦头,她可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春雨扶着淑妃回到步辇上,低头扫了一眼那几个小黄门,见他们还在路上跪着,各个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春雨怕他们耽误淑妃娘娘的大事儿,忙训斥道:“行了,做那丧气样子干什么,这会儿要是耽误了时辰,仔细回头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淑妃身边的大宫人,春雨在宫中是极有脸面的,她平日里在淑妃面前有多温婉可人,在小宫人面前就有多严厉。 她轻轻帮淑妃擦了擦脸上不小心落了的汗,催促着黄门起驾,又继续往乾元宫行去。 刚那一对主仆还在地上跪着,她们默默冲淑妃娘娘的仪仗磕了三个头,继续在那熬时辰。 大越一盏茶的功夫,淑妃便来到乾元宫宫门前。 这会儿的乾元宫安静极了,连知了都不敢叫一声。萧铭修每日都要午歇半个时辰。等他醒了宫人们才敢大声喘气儿,就怕惊扰了圣驾。 谢婉凝对他的作息拿捏的极为精准,若是他前夜里没有临幸妃嫔,便会早一盏茶的功夫醒来,毕竟国事更为重要,他可没工夫耽误在睡觉上面。 她到的时候萧铭修刚起身,正由身边的沈大伴伺着净面更衣,旁边的小黄门递了薄荷茶给他,叫他清清口。他刚穿好轻薄的紫黑常服,外面一个有些年岁的中监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他在沈大伴耳边轻语几句,便又安静退了下去。 萧铭修自顾喝着茶,脑子里想的还是上午没批完的折子。 沈大伴等他放下茶碗,才走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淑妃娘娘过来给陛下请安,在前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便是讲话的学问,一说淑妃娘娘等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情真意切便越发凸显,叫人一听就能听进心里头去。 说起淑妃娘娘的时候,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大伴都是笑语嫣然的。 黄门做到他们这地步,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说话办事无不体贴,哪个人叫皇上记在心里,哪个人叫皇上厌弃非常,不用多看一眼,他们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会儿若是德妃娘娘来,陛下定是要皱眉头的,恨不得她赶紧滚远些好,一眼都不愿意见。 只有淑妃娘娘在乾元宫有这等脸面,她就算是空着手来,也能在送爽阁里坐一会儿吃上茶。若是陛下实在没空见她,沈大伴或宁大伴都要亲自过去陪着说会儿话,才把她一路送到巷子口。 一听是她来,萧铭修皱着的眉头就松了,嘴角略往上扬了扬,瞧着心情就好上了那么几分。 原本他上午还有些烦闷,沈大伴伺候他午膳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回心里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就差没把淑妃娘娘当菩萨供起来。 萧铭修出去的时候,就看谢婉凝在那笑的面如春花,旁边他乾元宫的小宫女正在使劲儿给她逗趣,那态度别提多奉承了。 沈大伴在陛下身后轻轻哼了一声,小宫女们便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行了个礼低头退了出去。 陆婉凝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明媚阳光下更衬得她眼睛清亮,有着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她站起身来冲萧铭修行了个万福,轻声细语地问:“陛下中午是否睡好?” 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贯是十分温存的。 萧铭修冲他笑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体贴地帮她把鬓边飞扬的长发顺到耳后。 “很好,只是这大热天的,怎好叫你跑这一趟?不过几日没见你,朕心里倒是怪想的。” 能叫皇上亲口说出一个想字,淑妃娘娘便就是宫里面的头一份了。谢婉凝冲他柔柔一笑,脸蛋儿上顿时飞上云霞,瞧着娇羞又可爱。 萧铭修大手一挥,宫人们便鱼贯退下,只留着沈大伴和春雨两人不远不近的守着。 等人都走了,两个人满上的表情便都松下来,也不再端着那皇上宠妃的架子。 萧铭修坐到谢婉凝身边,看她用纤长玉指把正在冰里镇着的雪梨银耳莲子羹取出,又取了把银勺放到托碟上,恭敬递到自己手边。 谢婉凝依旧轻声细语:“想着陛下这几日定要上火,便叫厨房熬煮了好些时候,陛下先尝尝。” 要是别的妃子送来吃食汤羹,萧铭修是一概不会过口的,只是谢婉凝到底有些特殊,他便就破了例,很是给她面子。 萧铭修痛痛快快的吃了一碗冰凉爽口的银耳莲子羹,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三分,抬头冲她笑笑:“爱妃辛苦了。” 这位天佑帝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薄情相,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鼻梁高挺,薄唇艳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能把天真少女迷得头晕,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便是他样样都好,谢婉凝也没对他动过半分心肠。因她实在知道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哪怕表面上对你千百般好,这些好都没有过到他心里去。 33.第 3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因着萧铭修说叫谢婉凝留下,乾元宫的大姑姑安辛便早早给石榴殿寝宫换上干净被褥, 就连熏香都换了淑妃娘娘最喜欢的兰泽香, 十分体贴。 帝妃二人在前院中散完步,萧铭修就要去御书房忙政事了, 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去了石榴殿,准备先行沐浴更衣。 便是出门的时候未曾带着贴身里衣, 早早回去休息的谢兰也已经打理妥当, 派人送来了她的里衣和常用物品。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 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她还未走近石榴殿, 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 亲自过来搭把手, 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安辛叫她坐了上座,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 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34.第 3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奉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到了地上,直给她磕头。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 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 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 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 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 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 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 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 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 叫我不用往心里去, 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35.第 3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为了怕旁人生疑, 谢婉凝只问了顺嫔几句, 便匆匆离去。 等回了自己的景玉宫, 她便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 垂下眼眸假寐。 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又用温帕子给她净面, 这才柔声说:“一会儿宫宴定是用不好的, 小姐不如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 刚才在荷风宫,顺嫔把她们都赶了出来,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总归谢婉凝这会儿瞧着还算平静,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不过, 她正想着给谢婉凝擦擦手, 却突然听她问:“妈妈,你说我这辈子能有子女缘吗?” 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缕烟,恰似清风拂过, 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 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 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 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 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两个人跋涉千里,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到底还是个下人,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孤独长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小姐,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对于淑妃娘娘,他绝对是有些好感的。 只是这好感有多深,他们看不清,可能陛下自己也不知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这会儿淑妃娘娘有孕,对于陛下来说,肯定是意义非凡的。 沈雁来念叨一句:“这一日,也不知何时会来!” 来时路上,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他走到贵妃的床边,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你有何所想,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大哭起来。 她哭了,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36.第 3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德妃迅速起身, 率先往千秋亭外行去, 待妃子们都站好位置, 她便领着拜了下去:“恭迎陛下。” 仪驾行近,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 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 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 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 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 淡笑道:“迎母后回宫,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就带了三分亲近, 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 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都去亭子里等吧。” 谢婉凝顺势托住萧铭修的胳膊, 乖巧地伺候他进了凉亭。 这一回, 自然是萧铭修坐了主位的。 大楚以左为尊, 德妃便理所应当坐了萧铭修左手边,谢婉凝笑笑,淡然坐到右手边。 原本千秋亭的气氛还算和谐,妃子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也不算烦闷,倒是萧铭修来了,娘娘们就成了锯嘴的葫芦,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也不是说她们不想往陛下跟前凑,只是萧铭修在后宫中虽一向温和体贴,却并不是特别好亲近,除了谢婉凝还能经常侍寝,其他人有的一两月都见不到萧铭修一面,虽说是夫妻关系,却并不算很熟悉。 能当上主位妃的都不是傻子,大多心里都有数,多少知道他不喜欢吵闹,便不好意思在千秋亭里讲话了。 虽说他至今没有完全亲政,又才弱冠不久,可身上那股气势却很足,只要他一冷下脸,很少有人不心颤的。 千秋亭这一安静,妃子们便连茶都不敢喝了,倒显得有些尴尬。 谢婉凝见气氛十分僵硬,心中一动,不由亲手端过果盘,送到萧铭修眼前。 “陛下一路行来必定晒着了,吃些瓜果解解暑热吧。”谢婉凝声音柔和,仿佛夏日里的清风,一下子就叫人放松下来。 萧铭修扭头看她一眼,轻声笑了:“还是淑妃贴心。” 他很给面子,捏住银签子戳西瓜吃,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千秋亭里的妃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德妃见气氛正好,便在边上说:“今年的平谷西瓜丰收了,臣妾娘家远亲为了这事忙碌一整个春日,很是辛苦。” 沈家是百多年的家族,人口庞杂,早年分支出去的旁支有些本事的早就高中进士出相入将,便是没什么本事的,也能靠庶务养活一家老小,起码温饱没什么大问题。 德妃说的这个远亲就是她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叔,年轻时只中了举人,后来一直在兴丰属为官,专门操持农耕事宜。 这事确实办的不错,可这气氛下德妃特地提这么一句,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萧铭修接过谢婉凝端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只说:“确实是辛苦了。” 德妃便十分得意地冲谢婉凝笑了笑:“为国朝操劳,其实也当不得辛苦二字,都是下臣的本份。” 谢婉凝觉得莫名奇妙,又实在懒得同她计较,便自顾自坐在那吃西瓜。 萧铭修知道她头两年都在将养身体,如今略微好了就这么任性,不由就念她一句:“西瓜寒凉,你少吃一些。” 这话一说出口,千秋亭便又安静下来。 谢婉凝手中一顿,她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脸上笑意却很浓:“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便不用了。” 帝妃二人在这里上演恩爱非凡,德妃自是撇开眼,就怕自己气炸了当场发作,贤妃和宜妃都垂下眼眸,假装自己不存在。 端嫔坐的远一些,她也爱吃西瓜,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勺子,略有些遗憾地坐在那发呆。 倒是顺嫔有些意思,只见她脸上忽然一白,片刻之后额头上就又冒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气的还是吓的。 平日里宫宴或者花会,谢婉凝见过她许多回,对她的印象便只有“温柔多情”四字,如今仿若惊弓之鸟一般,倒是同往日迥异。 叫她不注意都不行。 她也发现,不光是她,就连宜妃和贤妃都发现了顺嫔那有些不对,两人投到那边的目光比以往都多些。 萧铭修是个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觉出谢婉凝的心思有些浮,他偏过头去,伸手帮她顺了顺耳边飞扬的鬓发,假装亲昵般地问:“怎么?” 他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谢婉凝柔软的耳垂上,叫她浑身不得劲,总觉得痒痒的很。 可陛下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当着这么多妃嫔宫人的面上,她也毫不怯场,佯装娇羞地靠近萧铭修怀里,小声说:“顺嫔似是身体有恙。” 萧铭修眯起眼睛,他借着看向谢婉凝的目光,往顺嫔那扫了一眼。 顺嫔也是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是一贯的体贴谨慎,轻易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叫他这么一瞧,确实觉得她有些不对。 哪怕上了妆,脸色也太难看了。 不过在场人多口杂,到底不是吩咐事宜的时候,他只拍了拍谢婉凝的手,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婉凝羞涩一笑。 旁人看了,自是十分的柔情蜜意,德妃就差没起身出亭子了,若不是王竹在她边上使劲按住她,早就要闹起来。 就在这当口,玄武门外传来鞭炮声。 沈雁来往那边扫了一眼,转身凑到萧铭修身边:“陛下,太后娘娘凤驾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千秋亭里的主子们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萧铭修率先出了千秋亭,他站在台阶下,在明媚的阳光中,冲德妃浅浅笑了:“德妃跟在朕身边吧。” 迎接太后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太后最喜欢的亲外甥女了。 这会儿德妃脸上立即由阴转晴,她再度得意地瞧了谢婉凝一眼,扭着腰就凑到萧铭修身边,软软说道:“谢陛下赏恩。” 于是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后面是谢婉凝独自一人,之后便是宜妃和贤妃、端嫔和顺嫔两两一双,倒也很规整。 待到了玄武门内城门前,萧铭修便站定了,头上阳光明媚,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 沈雁来忙吩咐黄门们立好华盖,这才叫帝妃们能凉快些。 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的凤驾便进了玄武门外城门,仿佛只是错眼之间,浩浩荡荡的仪驾便钻进眼帘,随之而来的,是太后娘娘极盛的威仪。 她坐在宽敞通风的朱红宝顶车辇之中,远远望去,只能望到一袭墨色身影。 随着太后的仪驾由远及近,一道悠长的嗓音唱诵道:“太后驾到,跪迎。” 那声音洪亮极了,稳稳当当穿过玄武门,往整个长信宫窜去,忽的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太后车辇的纱幔,露出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来。 大楚的这位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正值知天命的年岁。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端丽佳人,年纪渐长,面容便越发慈和。 可她这般笑意温和地看人时,却叫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张望她,于无声处,尽是滔天的气势。 萧铭修听了黄门的唱诵,面不改色掀起衣袍,利落地跪到地上。 “儿子给母后请安,恭迎母后回宫。”他声音很稳很沉,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所有妃嫔宫人全部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恭迎太后回宫。” 端坐在车辇上的太后娘娘,这才朗声笑起来。 “皇帝快请起,”只听她徐徐说道,“些许时日不见,母后怪想念你的,近来说话。” 这个时候,车辇已经完全进了玄武门内城门。 萧铭修背对着谢婉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此刻一定是风轻云淡,甚至还能做出几分儒慕之情来。 只看他潇洒地来到太后车辇前,亲自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好一出母慈子孝,实在叫人感动不已。 不过他们那场景是感人极了,这边妃嫔宫人们还都跪着呢,太后仿佛只顾着跟皇帝说话,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的闲杂人等。 谢婉凝进宫后是专门练过跪的,她早就想到这一出,里面裙裤的膝盖缝得厚实,倒也跪得十分稳当,却在心里腹诽:这老太婆,越来越会刁难人了。 不过今日虽然炎热,可宫里头的女人都是跪习惯了的,倒也没谁在这个时候非要娇贵,便是德妃也老老实实跪在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难得老实一回。 谢婉凝垂首望着地面上的纹路,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待会儿家宴的菜色了,却不妨突然听到太后的嗓子:“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经事,竟忘了你们还跪着。好孩子们,快起来吧。” 等到她话音落下,谢婉凝余光见德妃先起了身,她这才跟着起来,依旧垂首站在她身后。 这会儿萧铭修已经扶着太后来到近前,只听他笑道:“母后一会儿先回宫歇歇,中午便在近处的百嬉楼开家宴,儿子也好为母后接风洗尘。” 37.第 3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不由感叹道:“以前在家中时总听父母讲,说今萧氏皇族早年草莽出身, 实在没什么底蕴,比不得有宗谱传承的世家大族。可姑姑你瞧瞧,这宫里头的规矩看似没家中多, 满宫的宫人教养却比家中的姑娘媳妇还要好, 他们自诩的百年传承, 到了这里真是不值一提。” 无论怎么说, 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便再是草莽出身,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 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 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 她好好为皇上办差, 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 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 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 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今日的妆便成了,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38.第 3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可贵妃娘娘人都已经不在了,便是曾经有过些不切实际念想, 到了如今便也都成了虚妄。 来时路上,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贵妃的床边,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 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 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 ”他语带哀伤,“你有何所想,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 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 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 大哭起来。 她哭了, 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 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39.第 3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几乎是沈雁来清朗的声音落下, 皇帝仪驾就出现在了隆福门外。 德妃迅速起身,率先往千秋亭外行去, 待妃子们都站好位置,她便领着拜了下去:“恭迎陛下。” 仪驾行近, 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 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 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 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迎母后回宫,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 就带了三分亲近, 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 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 都去亭子里等吧。” 谢婉凝顺势托住萧铭修的胳膊, 乖巧地伺候他进了凉亭。 这一回, 自然是萧铭修坐了主位的。 大楚以左为尊,德妃便理所应当坐了萧铭修左手边,谢婉凝笑笑,淡然坐到右手边。 原本千秋亭的气氛还算和谐,妃子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也不算烦闷,倒是萧铭修来了,娘娘们就成了锯嘴的葫芦,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也不是说她们不想往陛下跟前凑,只是萧铭修在后宫中虽一向温和体贴,却并不是特别好亲近,除了谢婉凝还能经常侍寝,其他人有的一两月都见不到萧铭修一面,虽说是夫妻关系,却并不算很熟悉。 能当上主位妃的都不是傻子,大多心里都有数,多少知道他不喜欢吵闹,便不好意思在千秋亭里讲话了。 虽说他至今没有完全亲政,又才弱冠不久,可身上那股气势却很足,只要他一冷下脸,很少有人不心颤的。 千秋亭这一安静,妃子们便连茶都不敢喝了,倒显得有些尴尬。 谢婉凝见气氛十分僵硬,心中一动,不由亲手端过果盘,送到萧铭修眼前。 “陛下一路行来必定晒着了,吃些瓜果解解暑热吧。”谢婉凝声音柔和,仿佛夏日里的清风,一下子就叫人放松下来。 萧铭修扭头看她一眼,轻声笑了:“还是淑妃贴心。” 他很给面子,捏住银签子戳西瓜吃,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千秋亭里的妃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德妃见气氛正好,便在边上说:“今年的平谷西瓜丰收了,臣妾娘家远亲为了这事忙碌一整个春日,很是辛苦。” 沈家是百多年的家族,人口庞杂,早年分支出去的旁支有些本事的早就高中进士出相入将,便是没什么本事的,也能靠庶务养活一家老小,起码温饱没什么大问题。 德妃说的这个远亲就是她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叔,年轻时只中了举人,后来一直在兴丰属为官,专门操持农耕事宜。 这事确实办的不错,可这气氛下德妃特地提这么一句,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萧铭修接过谢婉凝端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只说:“确实是辛苦了。” 德妃便十分得意地冲谢婉凝笑了笑:“为国朝操劳,其实也当不得辛苦二字,都是下臣的本份。” 谢婉凝觉得莫名奇妙,又实在懒得同她计较,便自顾自坐在那吃西瓜。 萧铭修知道她头两年都在将养身体,如今略微好了就这么任性,不由就念她一句:“西瓜寒凉,你少吃一些。” 这话一说出口,千秋亭便又安静下来。 谢婉凝手中一顿,她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脸上笑意却很浓:“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便不用了。” 帝妃二人在这里上演恩爱非凡,德妃自是撇开眼,就怕自己气炸了当场发作,贤妃和宜妃都垂下眼眸,假装自己不存在。 端嫔坐的远一些,她也爱吃西瓜,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勺子,略有些遗憾地坐在那发呆。 倒是顺嫔有些意思,只见她脸上忽然一白,片刻之后额头上就又冒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气的还是吓的。 平日里宫宴或者花会,谢婉凝见过她许多回,对她的印象便只有“温柔多情”四字,如今仿若惊弓之鸟一般,倒是同往日迥异。 叫她不注意都不行。 她也发现,不光是她,就连宜妃和贤妃都发现了顺嫔那有些不对,两人投到那边的目光比以往都多些。 萧铭修是个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觉出谢婉凝的心思有些浮,他偏过头去,伸手帮她顺了顺耳边飞扬的鬓发,假装亲昵般地问:“怎么?” 他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谢婉凝柔软的耳垂上,叫她浑身不得劲,总觉得痒痒的很。 可陛下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当着这么多妃嫔宫人的面上,她也毫不怯场,佯装娇羞地靠近萧铭修怀里,小声说:“顺嫔似是身体有恙。” 萧铭修眯起眼睛,他借着看向谢婉凝的目光,往顺嫔那扫了一眼。 顺嫔也是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是一贯的体贴谨慎,轻易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叫他这么一瞧,确实觉得她有些不对。 哪怕上了妆,脸色也太难看了。 不过在场人多口杂,到底不是吩咐事宜的时候,他只拍了拍谢婉凝的手,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婉凝羞涩一笑。 旁人看了,自是十分的柔情蜜意,德妃就差没起身出亭子了,若不是王竹在她边上使劲按住她,早就要闹起来。 就在这当口,玄武门外传来鞭炮声。 沈雁来往那边扫了一眼,转身凑到萧铭修身边:“陛下,太后娘娘凤驾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千秋亭里的主子们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萧铭修率先出了千秋亭,他站在台阶下,在明媚的阳光中,冲德妃浅浅笑了:“德妃跟在朕身边吧。” 迎接太后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太后最喜欢的亲外甥女了。 这会儿德妃脸上立即由阴转晴,她再度得意地瞧了谢婉凝一眼,扭着腰就凑到萧铭修身边,软软说道:“谢陛下赏恩。” 于是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后面是谢婉凝独自一人,之后便是宜妃和贤妃、端嫔和顺嫔两两一双,倒也很规整。 待到了玄武门内城门前,萧铭修便站定了,头上阳光明媚,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 沈雁来忙吩咐黄门们立好华盖,这才叫帝妃们能凉快些。 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的凤驾便进了玄武门外城门,仿佛只是错眼之间,浩浩荡荡的仪驾便钻进眼帘,随之而来的,是太后娘娘极盛的威仪。 她坐在宽敞通风的朱红宝顶车辇之中,远远望去,只能望到一袭墨色身影。 随着太后的仪驾由远及近,一道悠长的嗓音唱诵道:“太后驾到,跪迎。” 那声音洪亮极了,稳稳当当穿过玄武门,往整个长信宫窜去,忽的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太后车辇的纱幔,露出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来。 大楚的这位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正值知天命的年岁。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端丽佳人,年纪渐长,面容便越发慈和。 可她这般笑意温和地看人时,却叫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张望她,于无声处,尽是滔天的气势。 萧铭修听了黄门的唱诵,面不改色掀起衣袍,利落地跪到地上。 “儿子给母后请安,恭迎母后回宫。”他声音很稳很沉,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所有妃嫔宫人全部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恭迎太后回宫。” 端坐在车辇上的太后娘娘,这才朗声笑起来。 “皇帝快请起,”只听她徐徐说道,“些许时日不见,母后怪想念你的,近来说话。” 这个时候,车辇已经完全进了玄武门内城门。 萧铭修背对着谢婉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此刻一定是风轻云淡,甚至还能做出几分儒慕之情来。 只看他潇洒地来到太后车辇前,亲自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好一出母慈子孝,实在叫人感动不已。 不过他们那场景是感人极了,这边妃嫔宫人们还都跪着呢,太后仿佛只顾着跟皇帝说话,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的闲杂人等。 谢婉凝进宫后是专门练过跪的,她早就想到这一出,里面裙裤的膝盖缝得厚实,倒也跪得十分稳当,却在心里腹诽:这老太婆,越来越会刁难人了。 不过今日虽然炎热,可宫里头的女人都是跪习惯了的,倒也没谁在这个时候非要娇贵,便是德妃也老老实实跪在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难得老实一回。 谢婉凝垂首望着地面上的纹路,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待会儿家宴的菜色了,却不妨突然听到太后的嗓子:“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经事,竟忘了你们还跪着。好孩子们,快起来吧。” 40.第 4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 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 为了照顾孩子, 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 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几日不见又大了些, 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宫里的孩子早熟,多少懂事些, 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见她冲自己点点头,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 路还走不稳当, 只坐在那傻兮兮笑, 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 虽说孩子还小, 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 她这姑娘,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 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 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 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 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这份忍耐功夫,谢婉凝心里直佩服。 太后和皇帝一起驾临,花厅里顿时跪了一地,就连庄太妃都跪下了,很恭敬行了大礼。 谢婉凝只听太后说:“庄妹妹快快请起,你自来规矩懂事,这是做什么。” 这是抬举庄太妃,明里暗里训斥皇帝的妃嫔不规矩不懂事呢。 也不知道怎么了,刚一回宫就要作难,这老太婆心思忒是难懂了。 谢婉凝低着头,脸上一点表情都无,反正又不是她一个人跪着,叫人说一两句有何不可。 41.第 4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她声音很轻, 仿佛一缕烟, 恰似清风拂过, 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 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 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两个人跋涉千里, 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 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到底还是个下人,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 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孤独长到这么大, 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 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 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轻声细语道:“小姐, 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对于淑妃娘娘,他绝对是有些好感的。 只是这好感有多深,他们看不清,可能陛下自己也不知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这会儿淑妃娘娘有孕,对于陛下来说,肯定是意义非凡的。 沈雁来念叨一句:“这一日,也不知何时会来!” 她这么一说,谢兰当即就上了心,这回要在围场住两个月,那边离京里更远一些,怎么也要提前把衣裳预备好,可不能叫娘娘失了面子。 42.第 4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也不过就耽搁片刻,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 “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 拍了拍谢兰的手, 被春雨和夏草扶着, 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 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 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诺,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 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 如今粗粗一观,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 华丽也都很华丽, 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 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也是今年凑巧,夏日宫中难得有这喧嚣光景。 谢婉凝浅眠片刻,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软弱的人,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43.第 4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刚才在荷风宫, 顺嫔把她们都赶了出来,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总归谢婉凝这会儿瞧着还算平静,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不过,她正想着给谢婉凝擦擦手,却突然听她问:“妈妈,你说我这辈子能有子女缘吗?” 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缕烟, 恰似清风拂过, 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 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 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 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 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两个人跋涉千里,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 到底还是个下人, 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 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孤独长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小姐,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44.第 4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 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 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床幔轻摇, 灯花绚烂,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 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 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 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实在很是劳累, 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 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 唉声叹气:“唉, 我也是劳碌命呢, 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这宫里头锦衣玉食,上无高堂管束,旁无教习嬷嬷盯看,无论如何都比家中时要好太多。” 谢兰虽总是念着谢氏的那些规矩,心里头却也觉得不近人情,她宁愿见小姐这般畅快肆意的模样,也不想她再回谢氏一动一静活成木偶。 她帮谢婉凝擦干净身上的茶油,仔细帮她穿好衣裳,便一不留神被她搂住了腰:“姑姑比我娘还要疼我。” 谢兰没搭话,她轻打着扇子,慈爱而温柔的看着她。 45.第 4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想了想:“似是蚊虫不多, 倒是比京里凉快不少,早晚都要加个外袍。” 她这么一说,谢兰当即就上了心,这回要在围场住两个月, 那边离京里更远一些, 怎么也要提前把衣裳预备好, 可不能叫娘娘失了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 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 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 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 定要坐下来喝口茶,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直到这一章都读完,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 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 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 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 却偏巧叫她赶上了,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等一切打扮利落,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46.第 4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太后是舒心惯了的人, 自从除服, 便一直都在玉泉山庄住着。那边本就有先帝特地给她建的栖凤园, 冬夏两季都是住在那边的。 她去哪里,皇帝和后宫嫔妃便要守在哪里,因此一年到头, 在长信宫的日子着实不多。 也是今年凑巧,夏日宫中难得有这喧嚣光景。 谢婉凝浅眠片刻,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软弱的人, 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 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 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 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 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 宫里的孩子早熟, 多少懂事些, 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 见她冲自己点点头, 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路还走不稳当,只坐在那傻兮兮笑,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虽说孩子还小,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她这姑娘,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这份忍耐功夫,谢婉凝心里直佩服。 太后和皇帝一起驾临,花厅里顿时跪了一地,就连庄太妃都跪下了,很恭敬行了大礼。 谢婉凝只听太后说:“庄妹妹快快请起,你自来规矩懂事,这是做什么。” 这是抬举庄太妃,明里暗里训斥皇帝的妃嫔不规矩不懂事呢。 47.第 4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倒也是有些佳人的,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 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 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 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 回头陛下去景玉宫, 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 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 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 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 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 茶已经煮好,正散着微弱的香气,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 取了小炭火桌炉, 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不过转瞬, 这一辈子不好好过, 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 往上轻轻刷着蜂蜜, 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安辛叫她坐了上座,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今日难得心血来潮,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48.第 4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 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 德妃就飞奔而来, 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 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 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 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 有些事, 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 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见那边母慈子孝的,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 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 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49.第 4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正是春秋鼎盛之年, 作为一个皇帝, 他满腔热情都放在了前朝, 对于后宫自然投入不了太多精力。 德妃的灵心宫他去的少, 自是没见过这韩淑女的, 便是如何也没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谢婉凝便笑了。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倒也是有些佳人的,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 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 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回头陛下去景玉宫, 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 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 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 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茶已经煮好,正散着微弱的香气, 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 取了小炭火桌炉, 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不过转瞬,这一辈子不好好过,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往上轻轻刷着蜂蜜,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50.第 5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并不是世家子弟, 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 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 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 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 进宫后初封淑女, 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 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 也只点了点头, 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 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 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 实际上却阴晴不定, 他心思极深, 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 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这句话说得安辛心里头畅快极了,忙冲她行了礼,亲自把她送出乾元宫。 谢婉凝一晚上没睡着觉,浑身累的难受,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连腰都隐隐作痛。 陛下瞧着斯斯文文的,可折腾起人来却是十分要命,若是加上他高兴或者是烦闷,那就更了不得,不折腾到天光微曦轻易不停歇。 51.第 5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 也最是贴心,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 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 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 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 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 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 也总忍不住脸红。 淑妃娘娘轻声笑笑, 娇娇软软的嗓子听得人心里头直痒痒。 “看我有什么好脸红的。”她伸出青葱的食指,轻轻在夏草尖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夏草脸更红了,她忙取了早就薰好的蚕丝中衣, 伺候她穿上。 “娘娘忒爱戏弄人。” 她虽是淑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到底年纪却不大, 今年也不过就刚满十六, 还是个清秀貌美的小姑娘呢。 淑妃娘娘下了床,又去摸了一把春雨的柔美的脸, 畅快笑了两声。 这日子真是舒坦。 今日春雨给她备了一件碧玉青竹广袖长衫, 腰间一条满绣的山河图, 把她窈窕的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待会儿要沐浴, 春雨便没给梳太复杂的高髻,简单挽了个堕马髻,再配一支红宝石喜鹊登枝金簪,便把这长信宫里一等得意人伺候得美丽不可方物。 景玉宫里是规矩多,淑妃娘娘也忒是挑剔,便就是这样,也照样有成群的小宫人想往她这里进。 景玉宫规矩大却闲事少,淑妃娘娘挑剔却不难伺候,相反,只要叫她高兴了,她手里头松得很,一准能叫宫女们各个喜笑颜开。 淑妃娘娘端坐在妆台前,先是被伺候着用竹盐漱了口,又用金银花膏净面,这才往脸上轻轻拍了一层珍珠玉露。 “早膳小厨房备了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和炸酱面,”春雨帮她又上了些面脂,轻声细语道,“想着娘娘今日没什么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多叫了一碗玉竹老鸭汤,最是能滋补养阴。” 淑妃娘娘轻轻颔首:“你办事,我是一贯放心的。” 说话的功夫,景玉宫的大姑姑谢兰悄没声息进来,凑在淑妃娘娘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那边有些不好了。” 淑妃娘娘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把碗放回桌上,轻轻巧巧起了身:“今日恐怕要忙,叫秋云和冬雪赶紧把早膳备好,我这就去用。” 夏草忙过来托起她的手,扶着她往送爽阁行去。 夏日里炎热,淑妃娘娘又娇贵,多半都要在荷花池边上的送爽阁用膳。便是被凉爽清风徐徐吹拂,也没什么好胃口,勉强用些清单少油的小点,好歹没饿着自己。 御膳房和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伺候她,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吹枕头风,叫陛下知道要挨板子的。 送爽阁这会儿已经摆了满当当一桌子早膳,各色甜咸小点林林总总便有六七样,再配上百合红枣小米粥、鸡汤小馄饨和玉竹老鸭汤,刚好凑了十道菜。 送爽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大宫人,一个高高瘦瘦面容姣好,一个满面和气憨态可掬,叫人瞧了就甜到心里去。 “娘娘万福。”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她行了礼。 淑妃娘娘轻轻一挥手,原本伺候她的夏草和春雨便退了下去,换秋云和冬雪过来伺候她。 她身边一个大姑姑,两个管事姑姑,四名大宫女,各个都是伶俐人,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姑姑谢兰打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乖乖那般疼,见她慵懒靠坐在软椅上怎么都不得劲,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谢兰轻轻帮她揉了揉僵硬的腰,嘴里头还要埋怨。 这也就是在景玉宫里,出去她可是极有分寸的。 淑妃娘娘眯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十分妩媚来了一句:“这样才是极好的,旁人怕是还求不来呢。” 虽然身上不太舒服,也很疲乏,不过回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她又莫名心情好起来。 要说进宫有什么好,模样英俊又不常来烦她的皇帝陛下最是叫她满意。 当然,晚上的那些花俏事也是极为快活的,两个人都不是扭捏性子,每每折腾起来就没有不爽利的。 谢兰扫了一眼旁边脸红似火的宫女们,轻声嗔怪:“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淑妃娘娘冲她吐了吐舌头,捏起玉筷开始用早膳。 她原本胃口不大,也就这一两年努力锻炼一番,才好能多吃些美味珍馐。 便是这样,早上也不过是几个零零碎碎的珍点,一小碗鸭汤就打发了,用再多便要胃疼。 琅琊谢氏嫡出的姑娘,从小都是极为严厉教导出来的。一行一动都是极为优雅的,端看她用膳那细嚼慢咽的姿态,都美得仿佛仕女图。 美是真的美,累也是真的累。 因着吃的不多,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她就吃饱了,心里惦记着左临凤鸾宫事,只得匆匆又赶去沐浴。 剩下的席面她都赏了宫女们,叫她们也跟着解解馋。 淑妃娘娘一向对手下人极为大方,就看四个大宫人那一身穿戴,都不输好些淑女选侍,甚至比她们在宫里头更有脸面。 芳年殿位于景玉宫正殿后身,打她住进来后陛下命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引了后山玉泉山的泉水,沐浴起来特别养神。 汤池里面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泽兰花露,闻起来就是一阵馨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兰屏退众人,亲自伺候她沐浴,帮她把衣裳都脱下来,扶着她走进汤匙里。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白嫩娇体身上的红痕衬得越发明显。 陛下折腾起人来确实很没分寸,不过他挑剔的很,若自己不是这般绮丽舒颜,他怕是都不乐意折腾。 不过……淑妃娘娘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这一世做的决定忒是正确。 哪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兰又要心疼,帮她仔细洗干净长发,用锦帕仔仔细细包起来。 “到底不是正经出身,忒是不会尊重人。” 她同陛下之间的事,谢兰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但也知道些根底。若不是芳年殿这会儿只她们主仆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淑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这个一门心思心疼她的姑姑。 “姑姑这话以后仔细憋在心里,也就咱们琅琊世家看重这些嫡庶出身,陛下虽不是太后所出,却也是皇子龙孙,到底尊贵。” 谢兰叹了口气。 “也就坏在如今世家败落,若早十年,小姐又哪里需与人为妾,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声都没有。” 淑妃娘娘一双眼眸闪了闪,终究没再劝她。 琅琊世家如何?正头娘子又如何?哪里有她在长信宫中富贵锦绣,过着纸醉金迷的舒坦日子。 早在死过那一回她便懂了,什么规矩出身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一切才是实的。 心里头装着事,淑妃娘娘洗干净身上的薄汗便出来了,谢兰给她温干长发,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轻浅浅的云对月月白醒骨纱斜襟袄裙。 领上坠花开锦绣白玉挂坠,腰上挂苏绣如意香囊,脚上再踩一双香云绣花软底鞋,便是大大方方清雅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怕今日真有大事,她也没叫谢兰给她梳富丽堂皇的高发髻,只挽了一个十字髻,发顶簪一把并蒂莲珍珠发梳,一边一支小巧玲珑的梅花钗,衬得她娇艳天成,美丽无双。 长信宫里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一张绮丽容颜最是叫陛下魂牵梦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独她一人样样都好,旁人说一句都是不行的。 谢兰见她打扮停当,依旧美的仿若昨日,不由叹一句:“小姐这样好样貌,真是苍天眷顾。” 淑妃娘娘甜甜一笑,扶着她的手出了芳年殿。 外面宫女们正等着她,高瘦的冬雪上来回禀:“刚宁大伴匆匆而来,黄伴伴去接的,这会儿正在偏殿里吃茶。” 宁大伴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亲自来必是有要事。 淑妃娘娘手里头一紧,抓得谢兰略有些吃痛,可她面上却一分一毫不显,还柔声哄她:“娘娘别怕,咱们先去上个雅妆,再去见大伴不迟。” 宁大伴这时来,恐怕凤鸾宫是真的不行了。 不知道为何,淑妃娘娘难得叹了口气:“今日天好,也算成全她一场。” 上妆的时候,淑妃娘娘还嘱咐秋云:“给我上个淡些的,也不用画额妆,越清雅越好。” 秋云笑得一团和气:“诺,娘娘放心。” 等她这边收拾妥当,才往偏殿里去。 宁大伴除了跟着陛下,轻易不往妃子宫里头来,就是来了,也绝不会等在偏殿里吃茶。也就这景玉宫兴许是雅致娉婷,叫他有耐心能等上一等。 前脚淑妃娘娘踏入偏殿,后脚他就丧着脸给她行了大礼:“娘娘,凤鸾宫贵妃娘娘不好,陛下请您过去主事。” 淑妃娘娘脸上顿时愁云一片,一双秋水剪眸氤氲出水汽,要哭不哭可怜得很。 “阿弥陀佛,天可怜见的。”淑妃娘娘柔声开口。 “只希望陛下别太过伤心,”她说,“劳烦大伴等这一会儿,我这就去。” 因她很是面生的,谢婉凝没什么印象,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哪怕是求饶的时候,她也是不敢大声喧哗的,就怕惊扰了淑妃娘娘的仪仗。 她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蛋白白的还挺嫩,也是花骨朵一样的可人儿了。可宫里她这样的不知凡几,没点新鲜样子皇上是记都记不住的,瞧那样子怕是还没伺候过陛下呢。 谢婉凝慢条斯理的打量她一番,忖度着天有些热,便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她扭头去看春雨,春雨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娘娘,这位应当是端嫔碧云宫里住着的淑女,至于姓什么奴婢记不太清了,是奴婢的错。” 皇上继承大统才不过三年光景,因着种种原由只在天佑元年时采选过一回,后宫妃嫔并不算很多。东西六宫里只东六宫堪堪住满了人,西六宫大多都空置着。 若不是四位妃子各个都家世不凡,进了宫就能稳坐一宫主位,怕是如今四妃都占不满呢。 东六宫里,原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尚宫局便没敢再叫小妃子打搅她,而谢婉凝性子独,更没哪个小妃子敢跟她凑一块儿住,便只有她们两个自己舒舒服服的霸占一宫,住得宽敞又舒服。 其他妃嫔便没这好待遇了。 大楚后宫以一后,一贵妃,四妃,九嫔为主位,妃以上独掌一宫,而嫔则多是两位合住一宫,分管前后两殿。 东西六宫加上皇后娘娘的坤和宫,被统称为长信十三宫,这便是大楚的后宫了。 长信宫里头并不算宽敞,纵横交错的深巷隔绝了一个个宫室,若是自己宫中小妃子多些,便要很拥挤,杂七杂八那么多宫女黄门混居在一起,瞧着也堵心的慌。 只是大多妃嫔都没谢婉凝这般硬气,说不叫人来就不叫人来,自己一个人在景玉宫逍遥得很。 这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也一贯宠着她,从不说她一句不是,便叫其他妃嫔更是心里头憋屈。 那小妃子原不知道这仪仗是哪位主位娘娘的,猛一听见春雨的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抖个不停。 谢婉凝有些不耐烦,嫌弃她连求饶都不会,便轻轻拍了拍春雨的手。 其实平日里谢婉凝是极好说话的,她最烦跟人作些口舌争端,能不废话的时候一向是不废话的。就是其他的小妃子们弄不明白这事儿,总觉得淑妃娘娘一不留神就要作妖,把大家折腾个没完没了,遇见她就像老鼠遇见猫,吓成弯曲一团的熟虾米。 春雨伺候了她许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心思的,被她一拍手,便立马训斥道:“这大太阳底下的,小主便是愿意在这跪着,我们娘娘还不乐意等呢。只是我们娘娘也心善,便让你自己数着,跪上两刻便回去吧。” 这惩罚已经算是极轻的了,然而那小淑女也不知是脑子不好还是怎地,竟还敢张口道:“可我们娘娘吩咐……” 谢婉凝扫了一眼地上那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往乾元宫门口凑都不一定被请进去,更何况是比宫女就好上那么一丁点的小淑女了。怕是还没走近长寿巷便要被拦下来,能叫她好好回去都是轻的。 想到这,淑妃娘娘不由轻声笑笑,难得同她废话一句:“今日里你碰见本宫,到底是你运气好,你回去同端嫔说这是本宫的意思,你看她还敢说些什么。” 那小淑女似脑子不太好,明白不过来个中曲折,倒是她身后的小宫人略聪明些,立即拦住了将要讲话的自家小主。 小淑女抬头望一眼淑妃娘娘,一张小脸儿倒是可爱极了,眼睛又大又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长得倒是还凑活,就是不知道能在端嫔手底下熬几年了。 谢婉凝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看皇帝陛下午歇就要醒了,她若是再不去便得打扰陛下办政事,回头发脾气了可又得自己吃苦头,她可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春雨扶着淑妃回到步辇上,低头扫了一眼那几个小黄门,见他们还在路上跪着,各个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春雨怕他们耽误淑妃娘娘的大事儿,忙训斥道:“行了,做那丧气样子干什么,这会儿要是耽误了时辰,仔细回头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淑妃身边的大宫人,春雨在宫中是极有脸面的,她平日里在淑妃面前有多温婉可人,在小宫人面前就有多严厉。 她轻轻帮淑妃擦了擦脸上不小心落了的汗,催促着黄门起驾,又继续往乾元宫行去。 刚那一对主仆还在地上跪着,她们默默冲淑妃娘娘的仪仗磕了三个头,继续在那熬时辰。 大越一盏茶的功夫,淑妃便来到乾元宫宫门前。 这会儿的乾元宫安静极了,连知了都不敢叫一声。萧铭修每日都要午歇半个时辰。等他醒了宫人们才敢大声喘气儿,就怕惊扰了圣驾。 谢婉凝对他的作息拿捏的极为精准,若是他前夜里没有临幸妃嫔,便会早一盏茶的功夫醒来,毕竟国事更为重要,他可没工夫耽误在睡觉上面。 她到的时候萧铭修刚起身,正由身边的沈大伴伺着净面更衣,旁边的小黄门递了薄荷茶给他,叫他清清口。他刚穿好轻薄的紫黑常服,外面一个有些年岁的中监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他在沈大伴耳边轻语几句,便又安静退了下去。 萧铭修自顾喝着茶,脑子里想的还是上午没批完的折子。 沈大伴等他放下茶碗,才走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淑妃娘娘过来给陛下请安,在前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便是讲话的学问,一说淑妃娘娘等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情真意切便越发凸显,叫人一听就能听进心里头去。 说起淑妃娘娘的时候,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大伴都是笑语嫣然的。 黄门做到他们这地步,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说话办事无不体贴,哪个人叫皇上记在心里,哪个人叫皇上厌弃非常,不用多看一眼,他们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会儿若是德妃娘娘来,陛下定是要皱眉头的,恨不得她赶紧滚远些好,一眼都不愿意见。 只有淑妃娘娘在乾元宫有这等脸面,她就算是空着手来,也能在送爽阁里坐一会儿吃上茶。若是陛下实在没空见她,沈大伴或宁大伴都要亲自过去陪着说会儿话,才把她一路送到巷子口。 一听是她来,萧铭修皱着的眉头就松了,嘴角略往上扬了扬,瞧着心情就好上了那么几分。 原本他上午还有些烦闷,沈大伴伺候他午膳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回心里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就差没把淑妃娘娘当菩萨供起来。 萧铭修出去的时候,就看谢婉凝在那笑的面如春花,旁边他乾元宫的小宫女正在使劲儿给她逗趣,那态度别提多奉承了。 沈大伴在陛下身后轻轻哼了一声,小宫女们便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行了个礼低头退了出去。 陆婉凝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明媚阳光下更衬得她眼睛清亮,有着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她站起身来冲萧铭修行了个万福,轻声细语地问:“陛下中午是否睡好?” 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贯是十分温存的。 萧铭修冲他笑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体贴地帮她把鬓边飞扬的长发顺到耳后。 “很好,只是这大热天的,怎好叫你跑这一趟?不过几日没见你,朕心里倒是怪想的。” 能叫皇上亲口说出一个想字,淑妃娘娘便就是宫里面的头一份了。谢婉凝冲他柔柔一笑,脸蛋儿上顿时飞上云霞,瞧着娇羞又可爱。 萧铭修大手一挥,宫人们便鱼贯退下,只留着沈大伴和春雨两人不远不近的守着。 等人都走了,两个人满上的表情便都松下来,也不再端着那皇上宠妃的架子。 萧铭修坐到谢婉凝身边,看她用纤长玉指把正在冰里镇着的雪梨银耳莲子羹取出,又取了把银勺放到托碟上,恭敬递到自己手边。 谢婉凝依旧轻声细语:“想着陛下这几日定要上火,便叫厨房熬煮了好些时候,陛下先尝尝。” 要是别的妃子送来吃食汤羹,萧铭修是一概不会过口的,只是谢婉凝到底有些特殊,他便就破了例,很是给她面子。 萧铭修痛痛快快的吃了一碗冰凉爽口的银耳莲子羹,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三分,抬头冲她笑笑:“爱妃辛苦了。” 这位天佑帝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薄情相,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鼻梁高挺,薄唇艳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能把天真少女迷得头晕,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便是他样样都好,谢婉凝也没对他动过半分心肠。因她实在知道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哪怕表面上对你千百般好,这些好都没有过到他心里去。 谢婉凝轮回一世,千万般事已想的通透,她不求什么恩爱两不疑,只求自己能健健康康白头到老,年岁大了做个快快乐乐的老太妃,便很知足。 等萧铭修喝完一碗银耳莲子羹,便就要吩咐正事了:“原还想今日过去找你的,你倒是来的凑巧。” 谢婉凝柔柔冲他点头致意:“陛下请说,妾身一定尽力而为。”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前些时日母后感叹后宫空虚,朕膝下无子,还要再进些人来充盈后宫。” 52.第 5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兰坐在她身边, 含笑地绣着帕子:“回头叫绫惜给小姐备几个驱蚊荷包,也不知道东安围场那边蚊虫多不多, 仔细再咬着人。” 萧铭修不过继位两载有余,头两年不是给先皇守孝就是国事繁忙, 去岁不过就去了几日就回来了, 那回已经临近初冬, 自然是没什么蚊虫的。 谢婉凝想了想:“似是蚊虫不多,倒是比京里凉快不少,早晚都要加个外袍。” 她这么一说, 谢兰当即就上了心, 这回要在围场住两个月, 那边离京里更远一些, 怎么也要提前把衣裳预备好,可不能叫娘娘失了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 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 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 定要坐下来喝口茶,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 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 直到这一章都读完, 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却偏巧叫她赶上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等一切打扮利落,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53.第 5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心情本就不愉,这会儿更是一点好脸色都给不出来, 她微微皱起眉头, 瞧都不瞧直接踏进景玉宫。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 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 也不过就耽搁片刻, 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 拍了拍谢兰的手, 被春雨和夏草扶着, 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 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 他点头笑道:“诺, 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 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 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 如今粗粗一观, 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华丽也都很华丽,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娘娘又打趣下臣。”凌惜姑姑也笑。 一旁正在给谢婉凝剥核桃的春雨抬头瞧了一眼,想想便说:“前几日娘娘挂了红,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也怪闷的,不如今日就穿新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54.第 5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她是一贯的铺张奢华, 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 二品妃的排场大极了。 谢兰陪在车辇旁边, 边走边同淑妃娘娘轻声细语。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 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 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 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 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 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是以心态平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 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 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 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进宫这么些年头里, 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刺耳的哭声在谢婉凝耳边炸开,搅得她头昏脑胀,险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熟悉而高亢的女音在外面响起:“贵妃姐姐这是真不好了?你们跟这号什么丧呢?” 最先赶到的,是四妃之首德妃娘娘沈沛玲。 谢婉凝擦干脸上的眼泪,苍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面上也带着三分笑,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55.第 5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安辛年纪不轻, 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 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 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 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 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 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 ”安辛叫她坐了上座,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 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不急, 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 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 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 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 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谢婉凝顿时就明白了萧铭修的用意,当即就笑道:“早年在闺中时还同八表姐一起玩过,经年不见也怪是想念的,等去了东安围场,可要好好叙叙旧。” 萧铭修认真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看得红了脸偏过头去,他才淡淡笑道:“真乖。” 春雨应声退下,外面不一会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之声,那声音微乎其微,不仔细听是完全听不出来的。 谢婉凝不由感叹道:“以前在家中时总听父母讲,说今萧氏皇族早年草莽出身,实在没什么底蕴,比不得有宗谱传承的世家大族。可姑姑你瞧瞧,这宫里头的规矩看似没家中多,满宫的宫人教养却比家中的姑娘媳妇还要好,他们自诩的百年传承,到了这里真是不值一提。” 无论怎么说,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便再是草莽出身,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56.第 5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心知萧铭修昨日来过一趟,今日定没有工夫再来后宫, 便做主留了端嫔午膳。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 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 只万万没想到的是,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 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 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只二十几许的年纪, 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 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 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 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 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 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 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家世好的无宠,威胁小的盛宠,再加上些出身平常的小妃子们,便构成了萧铭修如今的后宫。 57.第 5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 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 也不过就耽搁片刻, 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 拍了拍谢兰的手, 被春雨和夏草扶着, 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 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诺, 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 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如今粗粗一观, 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 华丽也都很华丽, 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 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58.第 5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 面上也带着三分笑, 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 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 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 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 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 有些事, 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 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 见那边母慈子孝的, 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59.第 5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她慵懒地躺在雕花床上, 伸手拨了拨并蒂莲冰丝帐幔,细微的光影从缝隙里钻进来,照得帐幔波光粼粼, 好似一弯春水。 几乎是她刚一动, 外面就传来夏草清甜柔美的嗓音:“娘娘醒了?刚备了一碗冰糖银耳甜汤, 好给娘娘润润口。” 淑妃娘娘轻轻“嗯”了一嗓子,夏草就麻利地伺候起来。 她跟另外一名守夜的大宫女春雨一起轻缓掀开帐幔,等娘娘眯起的凤眼适应了外面的光景, 才把最后一层纱帘打起。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也最是贴心, 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 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 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 也总忍不住脸红。 淑妃娘娘轻声笑笑, 娇娇软软的嗓子听得人心里头直痒痒。 “看我有什么好脸红的。”她伸出青葱的食指, 轻轻在夏草尖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夏草脸更红了, 她忙取了早就薰好的蚕丝中衣,伺候她穿上。 “娘娘忒爱戏弄人。” 她虽是淑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到底年纪却不大,今年也不过就刚满十六,还是个清秀貌美的小姑娘呢。 淑妃娘娘下了床,又去摸了一把春雨的柔美的脸,畅快笑了两声。 这日子真是舒坦。 今日春雨给她备了一件碧玉青竹广袖长衫,腰间一条满绣的山河图,把她窈窕的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待会儿要沐浴,春雨便没给梳太复杂的高髻,简单挽了个堕马髻,再配一支红宝石喜鹊登枝金簪,便把这长信宫里一等得意人伺候得美丽不可方物。 景玉宫里是规矩多,淑妃娘娘也忒是挑剔,便就是这样,也照样有成群的小宫人想往她这里进。 景玉宫规矩大却闲事少,淑妃娘娘挑剔却不难伺候,相反,只要叫她高兴了,她手里头松得很,一准能叫宫女们各个喜笑颜开。 淑妃娘娘端坐在妆台前,先是被伺候着用竹盐漱了口,又用金银花膏净面,这才往脸上轻轻拍了一层珍珠玉露。 “早膳小厨房备了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和炸酱面,”春雨帮她又上了些面脂,轻声细语道,“想着娘娘今日没什么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多叫了一碗玉竹老鸭汤,最是能滋补养阴。” 淑妃娘娘轻轻颔首:“你办事,我是一贯放心的。” 说话的功夫,景玉宫的大姑姑谢兰悄没声息进来,凑在淑妃娘娘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那边有些不好了。” 淑妃娘娘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把碗放回桌上,轻轻巧巧起了身:“今日恐怕要忙,叫秋云和冬雪赶紧把早膳备好,我这就去用。” 夏草忙过来托起她的手,扶着她往送爽阁行去。 夏日里炎热,淑妃娘娘又娇贵,多半都要在荷花池边上的送爽阁用膳。便是被凉爽清风徐徐吹拂,也没什么好胃口,勉强用些清单少油的小点,好歹没饿着自己。 御膳房和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伺候她,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吹枕头风,叫陛下知道要挨板子的。 送爽阁这会儿已经摆了满当当一桌子早膳,各色甜咸小点林林总总便有六七样,再配上百合红枣小米粥、鸡汤小馄饨和玉竹老鸭汤,刚好凑了十道菜。 送爽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大宫人,一个高高瘦瘦面容姣好,一个满面和气憨态可掬,叫人瞧了就甜到心里去。 “娘娘万福。”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她行了礼。 淑妃娘娘轻轻一挥手,原本伺候她的夏草和春雨便退了下去,换秋云和冬雪过来伺候她。 她身边一个大姑姑,两个管事姑姑,四名大宫女,各个都是伶俐人,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姑姑谢兰打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乖乖那般疼,见她慵懒靠坐在软椅上怎么都不得劲,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谢兰轻轻帮她揉了揉僵硬的腰,嘴里头还要埋怨。 这也就是在景玉宫里,出去她可是极有分寸的。 淑妃娘娘眯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十分妩媚来了一句:“这样才是极好的,旁人怕是还求不来呢。” 虽然身上不太舒服,也很疲乏,不过回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她又莫名心情好起来。 要说进宫有什么好,模样英俊又不常来烦她的皇帝陛下最是叫她满意。 当然,晚上的那些花俏事也是极为快活的,两个人都不是扭捏性子,每每折腾起来就没有不爽利的。 谢兰扫了一眼旁边脸红似火的宫女们,轻声嗔怪:“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淑妃娘娘冲她吐了吐舌头,捏起玉筷开始用早膳。 她原本胃口不大,也就这一两年努力锻炼一番,才好能多吃些美味珍馐。 便是这样,早上也不过是几个零零碎碎的珍点,一小碗鸭汤就打发了,用再多便要胃疼。 琅琊谢氏嫡出的姑娘,从小都是极为严厉教导出来的。一行一动都是极为优雅的,端看她用膳那细嚼慢咽的姿态,都美得仿佛仕女图。 美是真的美,累也是真的累。 因着吃的不多,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她就吃饱了,心里惦记着左临凤鸾宫事,只得匆匆又赶去沐浴。 剩下的席面她都赏了宫女们,叫她们也跟着解解馋。 淑妃娘娘一向对手下人极为大方,就看四个大宫人那一身穿戴,都不输好些淑女选侍,甚至比她们在宫里头更有脸面。 芳年殿位于景玉宫正殿后身,打她住进来后陛下命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引了后山玉泉山的泉水,沐浴起来特别养神。 汤池里面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泽兰花露,闻起来就是一阵馨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兰屏退众人,亲自伺候她沐浴,帮她把衣裳都脱下来,扶着她走进汤匙里。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白嫩娇体身上的红痕衬得越发明显。 陛下折腾起人来确实很没分寸,不过他挑剔的很,若自己不是这般绮丽舒颜,他怕是都不乐意折腾。 不过……淑妃娘娘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这一世做的决定忒是正确。 哪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兰又要心疼,帮她仔细洗干净长发,用锦帕仔仔细细包起来。 “到底不是正经出身,忒是不会尊重人。” 她同陛下之间的事,谢兰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但也知道些根底。若不是芳年殿这会儿只她们主仆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淑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这个一门心思心疼她的姑姑。 “姑姑这话以后仔细憋在心里,也就咱们琅琊世家看重这些嫡庶出身,陛下虽不是太后所出,却也是皇子龙孙,到底尊贵。” 谢兰叹了口气。 “也就坏在如今世家败落,若早十年,小姐又哪里需与人为妾,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声都没有。” 淑妃娘娘一双眼眸闪了闪,终究没再劝她。 琅琊世家如何?正头娘子又如何?哪里有她在长信宫中富贵锦绣,过着纸醉金迷的舒坦日子。 早在死过那一回她便懂了,什么规矩出身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一切才是实的。 心里头装着事,淑妃娘娘洗干净身上的薄汗便出来了,谢兰给她温干长发,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轻浅浅的云对月月白醒骨纱斜襟袄裙。 领上坠花开锦绣白玉挂坠,腰上挂苏绣如意香囊,脚上再踩一双香云绣花软底鞋,便是大大方方清雅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怕今日真有大事,她也没叫谢兰给她梳富丽堂皇的高发髻,只挽了一个十字髻,发顶簪一把并蒂莲珍珠发梳,一边一支小巧玲珑的梅花钗,衬得她娇艳天成,美丽无双。 长信宫里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一张绮丽容颜最是叫陛下魂牵梦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独她一人样样都好,旁人说一句都是不行的。 谢兰见她打扮停当,依旧美的仿若昨日,不由叹一句:“小姐这样好样貌,真是苍天眷顾。” 淑妃娘娘甜甜一笑,扶着她的手出了芳年殿。 外面宫女们正等着她,高瘦的冬雪上来回禀:“刚宁大伴匆匆而来,黄伴伴去接的,这会儿正在偏殿里吃茶。” 宁大伴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亲自来必是有要事。 淑妃娘娘手里头一紧,抓得谢兰略有些吃痛,可她面上却一分一毫不显,还柔声哄她:“娘娘别怕,咱们先去上个雅妆,再去见大伴不迟。” 宁大伴这时来,恐怕凤鸾宫是真的不行了。 不知道为何,淑妃娘娘难得叹了口气:“今日天好,也算成全她一场。” 上妆的时候,淑妃娘娘还嘱咐秋云:“给我上个淡些的,也不用画额妆,越清雅越好。” 60.第 6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陛下很少去德妃的灵心宫,就是冷若冰霜的贤妃都比她受宠些, 宫里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不能容人,若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陛下根本不乐意理她。 可德妃却不这么想。 她只看淑妃花团锦簇,便觉得是因为她蛊惑了陛下,整日里缠着不让他去灵心宫, 这才叫她少了圣宠。 谢婉凝前世缠绵病榻,读的书多,见的事其实也不少, 她心思玲珑,把德妃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以说的每一句话, 都狠狠往德妃心口刺。 果然德妃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她当场就想发作, 倒是她身边的大姑姑王竹是个机灵人, 眼见自家主子要暴怒, 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娘, 时辰不早了, 咱们先去吧。” 牵扯到太后, 德妃果然立即冷静下来。 她狠狠瞪了谢婉凝一眼, 转头吩咐:“咱们快些走, 到了千秋亭还有的忙。” 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得意了。 宫里没有皇后, 贵妃又缠绵病榻多年, 这才刚刚去了, 宫事就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因着近来她年纪大了,便给德妃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叫她先练练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萧铭修懒得在这鸡毛算皮的事上同太后闹不愉快,便大方点了头。 尚宫局的人已经被萧铭修换掉不少了,又有谢婉凝在中间制衡,他倒是不那么着急。 他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太后却垂垂老矣,如今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对未来彷徨的王家人。 谢婉凝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也十分淡然,笑眯眯看她气冲冲走了,这才对谢兰说:“瞧瞧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长成的。” 这会儿宫道上只有他们景玉宫的人,谢兰也不怕什么,便轻声道:“兴许是家里的千金少,小时候娇惯了些吧。” 王氏在太后那一代自是人丁兴旺,因着有一个作为元配皇后的王氏女,更是枝繁叶茂。只不过也不知是为何,下一代中却没有多少女孩儿,且不说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大多早早夭折,到了天佑帝继位时,也才刚养活两个襁褓中的女娃娃。 这也是太后不得不从自己姐姐家中寻姑娘的缘由,沈家自也是盛京的大族,沈佩玲的先祖早年陪伴先祖皇帝打天下,大楚开国后被立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定国公沈家是大楚早年十分了不得的将帅之家。 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后来的沈家便逐渐成为普通勋贵,空有定国公的爵位,朝中却再无人脉。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的嫡次女嫁给定国公的嫡次子,这位小公爷不能承爵,却主动请旨镇守边关,靠一身功勋被封为平乐侯。 这便是沈家一门双公侯的佳话。 而沈氏也同王氏一样,到了沈佩玲这一代就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是这个德行,若是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倒也罢了,偏就太后到底不死心,硬生生叫她入了宫,才把她身上的种种缺点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多有偏宠。 谢婉凝看着她华丽的银红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家里愿意宠,也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母之爱,见了德妃难免有些羡慕,若不是父母对她疼爱非常,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很少有这般肆意妄为的。 谢兰捏了捏她垂在扶手边的手,轻声道:“娘娘,还有姑姑在呢。” 是啊,谢婉凝低头冲她笑笑:“我有姑姑疼我便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淑妃的仪仗便已经出了隆福门,这一道门出去,便已出了长信宫的后宫,也就是常说的长信十三宫。 守门的黄门对淑妃可是异常恭敬,几乎只匆匆扫过谢兰的腰牌,立即就开门放了行,还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隆福门外还有北五所以及各处宫室,其中就有秀女进宫后要暂住的重华宫。 谢婉凝匆匆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利落,这才放下心来。 便是她不掌宫事,选秀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全劳累太后娘娘一人,便是有庄太妃在旁协助,也实在太过辛劳。 看皇上的意思,她们四妃是都要忙的,一个都跑不了。 谢兰注意到她的眼神,便说:“这里有尚宫局盯着,出不了错。” 谢婉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小花园便到了千秋亭,德妃比她到的早,也不管旁人,自占了主位端坐在那,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仪驾近在眼前,谢婉凝没必要这时候同德妃置气,只不过她也懒得搭理她,下了步辇便直接寻了次座坐下,接过春雨早就备好的温帕子擦了擦脸。 德妃也不同她说话,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贤妃和宜妃便一起到了,今日里娇俏可人的宜妃又换回了她最喜欢的水红襦裙,胸口处绣的紫藤萝花纹,十分亮眼。 贤妃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冷的,见了她们二人也就淡淡问了声好,便一声不吭坐到边上,便是穿了三层曲裾,也一点汗都没出。 谢婉凝同宜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见她笑着凑到身边,便道:“你这一身倒是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呢。” 宜妃跟她们同年入宫,不过小了那么一岁,便喜欢把自己往稚嫩里打扮,加上她本就是鹅蛋脸,倒也很合适。 听了这话,宜妃冲她甜甜一笑:“淑妃姐姐真会夸人,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谢婉凝道:“近日忙什么呢?也不来景玉宫找姐姐玩。” “哎呀,宫里头实在太热了,妹妹躲懒,等到了东安围场再跟姐姐一起赏枫叶。”宜妃的声音清润,仿佛沁着蜜,听起来甜滋滋的。 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钟姑姑会办事,不过多时就叫宫女们上了新鲜的茶点和切好的冰镇西瓜,叫妃主们消消暑。 端嫔同顺嫔是老相识了,便捧了一碗给她:“苦夏便吃些瓜果,开开胃。” 顺嫔却勉强笑笑:“姐姐吃吧,昨日里肠胃不适,可不敢吃这寒凉之物。” 她不肯吃,端嫔便信了她的话,自己开心吃起来。 谢婉凝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景,听到顺嫔说寒凉之物,她心里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这猜测还没经推敲,一把洪亮的嗓子便响起来:“陛下驾到,跪迎!” 谢兰坐在她身边,含笑地绣着帕子:“回头叫绫惜给小姐备几个驱蚊荷包,也不知道东安围场那边蚊虫多不多,仔细再咬着人。” 61.第 6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 正是春秋鼎盛之时, 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 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 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 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 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 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 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 做点什么都要工钱, 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 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 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 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 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 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 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 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她却没敢真睡过去,难伺候的皇帝陛下还等着她共度良宵呢。 62.第 6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个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 想必萧铭修是要留在景玉宫用膳的, 谢婉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见宁多福笑眯眯冲她点头,她心里便有了数。 萧铭修进了花厅,懒洋洋坐到她身边, 认真端详她几眼,才道:“你倒是有雅兴。” 侍花弄草,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 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 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 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 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 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 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 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 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 平日里总拿来插花,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手腕纤细,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却也依然身娇体贵,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63.第 6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 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 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定要坐下来喝口茶,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直到这一章都读完, 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 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 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 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 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却偏巧叫她赶上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 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 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 等一切打扮利落, 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 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 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谢婉凝便拉着萧铭修转了个身,软软靠着他,往望春亭指了指:“臣妾刚温好了茶,陛下过去解解暑?” 萧铭修这才笑了,他声音清朗,听起来心情是极好的:“凝儿那的茶最好,朕便去吃两杯,也好同你说说话。” 64.第 6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此刻见她还是昨日那身半旧不新的鹅黄色袄裙,一张小脸苍白至极,谢婉凝便知道她今日里是来赔罪的。 可来赔罪却不禀报, 直接就这么跪在景玉宫的宫门外, 来往宫女黄门都能看见, 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不得说一句淑妃娘娘嚣张跋扈? 谢婉凝心情本就不愉,这会儿更是一点好脸色都给不出来, 她微微皱起眉头,瞧都不瞧直接踏进景玉宫。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 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也不过就耽搁片刻, 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 ”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 “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拍了拍谢兰的手, 被春雨和夏草扶着, 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 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 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 黄灿顿时就明白了, 他点头笑道:“诺,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如今粗粗一观,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华丽也都很华丽,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因她很是面生的,谢婉凝没什么印象,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65.第 6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 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 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 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 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 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 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 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 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娘娘又打趣下臣。”凌惜姑姑也笑。 一旁正在给谢婉凝剥核桃的春雨抬头瞧了一眼,想想便说:“前几日娘娘挂了红, 在宫里憋了好几天, 也怪闷的,不如今日就穿新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谢婉凝身子康健, 因着前世的因由, 自己养的也用心。往往来了月事连冰都不敢用, 夏日里宫中闷热, 也只得苦苦挨着。她有时候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住, 谢兰心疼她夏日热着, 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讲说娘娘的做法是对的,谢兰才任由她这般。 往年都是在清泉行宫过的,就今年要在宫里熬一夏,她们娘俩这才知道这恢宏雄伟的长信宫,到底有多闷热了。 好容易熬过挂红那些日子,谢婉凝这几天才渐渐缓过来,听了春雨的建言,自己也动了心。 景玉宫已经算是好的了,她自己独住正殿,宫里头也只有她自己的宫人,人少一些,到底比其他宫中松快许多。 便是这样,也十分难熬。 长信宫里前后有三四个花园,除了离陛下乾元宫最近的御花园,便是坤和宫里面的石榴园,慈宁宫前的慈宁花园和公主住的西内五所边上的长寿花园。 谢婉凝的景玉宫离御花园最近,加之御花园景色最好,小桥流水山石林立,很得淑妃娘娘喜爱,往日都是去那游玩,今日也不例外。 “也是,我不出去,你们也没地方玩了,”谢婉凝说道,“那就请春雨姐姐赶紧准备准备,下午娘娘要出去逛园子。” 春雨忍着笑把剥好的核桃放到白瓷小碗里,又把茶给温上,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凌惜姑姑又伺候谢婉凝换上平日里穿的宽松常服,便忙去收拾这身衣裳去了。 谢兰端着一碗杏仁酪进来,见她又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捧着刚才没读完的书继续看。 隔间里摆着个不大不小的冰山,她这寝殿里就比外面凉快些,却也不会叫人觉得湿气太重。 “娘娘且不能老躺着看书,仔细瞧坏了眼睛。”谢兰忍不住又念她一句。 谢婉凝冲她娇俏地笑笑,唇边一对小酒窝可爱得很,谢兰又心软了,不忍心再说别的。 “刚小厨房新熬出来的杏仁酪,娘娘先吃一碗,解解暑。” “瞧着比上次煮得好呢,”谢婉凝起身坐到着边,就着核桃吃杏仁酪,“配着吃正正好。” 谢兰帮她顺了顺鬓发,见她吃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陛下前头说八月底就去东安围场秋猎,宫里头最近都在准备着呢。” 准备什么?当然是四处打听自己在不在陪驾名单上面啊。 虽说陛下是新君,于后宫事并不频繁,却也是有些妃子的。东安围场边上的行宫就那么大点,可是住不下几个主子。 且说皇上一去就是两个月,等天气冷了,说不得还要去清泉行宫过冬,留在宫里头可不就成了不存在一般,几个月见不到皇上面,谁会想起来她呢。 是以最近的东西六宫可热闹着,叫他们景玉宫好生看了一出戏呢。 谢婉凝笑道:“那几个主位娘娘是自然要去的,剩下的……就只能搏一搏了。” 然而她嘴里说得轻巧,便是真真没成想,她难得来御花园玩一次,这搏一搏就落到她身上了。 这一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却并不算闷热,偶尔有一丝丝的凉风拂过,叫人觉得舒服极了。 谢婉凝穿着那身水红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往御花园去,不仅谢兰亲自跟在身边,后面还有两个大宫女并两个小宫女,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实在扎眼的很。 等到了御花园,守园的中监于海,老远就跪下来给她磕头:“恭迎淑妃娘娘。” 谢婉凝被谢兰扶下步辇,柔声说道:“起来吧。” 于海便凑了两步上前,小声说道:“今日园子里人不多,娘娘且往望春亭那去,那边的栀子花都开了,又香又美。” 谢婉凝便就点点头,她身后的春雨立即上前,一个荷包就送了过去:“于伴伴有心了。” 于海顿时笑弯了眼睛。 那荷包不重要,重要的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知道他叫什么,这才要紧。 这御花园按理说是皇上专享的,不过大楚历代皇帝都没有这般独断跋扈,因此妃子小主们也能隔三差五进园子里逛上一逛,享受一下皇家园林的气派。 便是谢婉凝过来玩,也不能叫别人不进来,只是她一般都会避开人多的地方,嫌弃她们话多吵的头疼。 御花园的中监自然早就打听清楚她的喜好,每次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叫谢婉凝竟也记住了他的名。 这就不是平常人能办到的了。 于海顿时有些得色,他一路陪着颜青画走到御花园深处,才告了退。 御花园里有个景叫曲水流觞,潺潺溪水是从长信宫后面的泉山上引过来的,盛夏时节还透着一丝凉意。这清澈的溪流爬过假山,路过清凉殿,穿过百花园和绿竹斋,最后环着小山丘深处的望春亭,再回到入口处。 谢婉凝最喜欢的就是那望春亭了,高高坐在上面,不仅凉爽惬意,还能饱览御花园的好风景,便是在这坐上一个下午,都不会觉得厌烦。 谢兰扶着她的手,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行:“那于伴伴倒是有眼色。” 谢婉凝漫不经心赏景,纤长的玉手在身边的牡丹花上轻轻拂过,嘴边扬起惬意的笑来:“这宫里头啊,人人都有眼色。” 那到是,谢兰也跟着笑起来,扶着她一路慢慢悠悠上了望春亭。 春雨和夏草两个大宫女早就收拾好了亭子,怕石凳太冷伤了谢婉凝的身子,上面还细致地铺了棉布软垫,桌上的瓜果点心也都备齐,就等谢婉凝到了。 天气好,最近日子又舒服,谢婉凝便大方夸了一句:“好,都好,赏。” 这宫里头,要说最大方的,除了德妃娘娘便是淑妃娘娘了,德妃娘娘那家世摆在这,一门双公侯的佳话至今还在传颂,手里头自然是松快的很。 淑妃娘娘按说家里也是极有名望的,可要说她娘家有钱,却没人点头承认,她之所以这么大方,没有别的原因。 陛下宠她啊! 她要什么陛下就给什么,便是宫份不够使,那不是还有陛下的私库吗?陛下想惯着谁,叫谁整天高高兴兴的,那是什么难事? 是以谢婉凝的手就越来越大方,宫里头各司局的姑姑伴伴们都跟景玉宫存了几分人情,这一张罗来,她办事就更容易了。 这不,她刚一坐下没多一会儿,刚退了出去的于伴伴又匆匆赶来,他脸上洋溢着笑,叫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于伴伴两三步跑到亭子边上,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都没出,这份本事旁人也是学不来的。 “娘娘,刚乾元宫那来了话儿,说是一会儿要清扫御花园,我怕脏了娘娘您的裙子,不如娘娘在这多等一会儿再走?” 他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听起来也挺不懂规矩的,可谢婉凝立即就听懂了,当即就点头笑道:“于伴伴是体贴人,这大热天当差也不容易,这份如意糕便赏你,拿去就茶吃吧。” 她话音落下,夏草就麻利地包好那份没人动过的糕点,小跑两步送到于海跟前:“伴伴您拿好,这个糕很好吃的。” 夏草年纪小,人也伶俐漂亮,这么冲于海一笑,于海心里自然就更是舒坦了。 给淑妃娘娘办事,从来就没人憋屈过。 于海一步三叩首地退了下去,倒是谢兰说道:“今日确实有些炎热,一会儿陛下来了,小姐就请陛下过来吃会儿茶,消消暑热。” 谢婉凝笑着点点头,她眯起眼睛吃了一口新供的龙井,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绣荷包的功夫都找补回来。 刚于海来说的意思很简单,陛下稍晚些时候要来御花园散心,他来之前御花园一般要清扫一遍,是以于海会提前得到乾元宫的通告。 若是旁的妃子在,他说不定不会提醒或者快到时间把人赶走,到了谢婉凝这里,却是巴巴跑过来提醒一句,生怕她走早了。 这宫里人情便是如此,一丝一线,一搭一抬,日积月累下来,就能织出一张弥天大网。 两年里少说百两银子出去,不就是为了等这一遭吗? 为了怕旁人生疑,谢婉凝只问了顺嫔几句,便匆匆离去。 等回了自己的景玉宫,她便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垂下眼眸假寐。 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又用温帕子给她净面,这才柔声说:“一会儿宫宴定是用不好的,小姐不如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 66.第 6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便是庶女, 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 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 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 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 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 也只点了点头,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却阴晴不定,他心思极深, 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 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 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 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 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这句话说得安辛心里头畅快极了,忙冲她行了礼,亲自把她送出乾元宫。 谢婉凝一晚上没睡着觉,浑身累的难受,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连腰都隐隐作痛。 陛下瞧着斯斯文文的,可折腾起人来却是十分要命,若是加上他高兴或者是烦闷,那就更了不得,不折腾到天光微曦轻易不停歇。 想到他白日里还要批改奏折,接见朝臣,谢婉凝就十分费解,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精神头。 然而她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刚到自己宫门口,一道鹅黄身影便跪在了那,把大门口挡的严严实实的。 谢婉凝当即就沉下脸来。 春雨皱起眉头,看着路过的宫人黄门们好奇的眼神,脸色也十分不愉:“韩淑女,你这是如何?” 67.第 6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太后是舒心惯了的人, 自从除服,便一直都在玉泉山庄住着。那边本就有先帝特地给她建的栖凤园, 冬夏两季都是住在那边的。 她去哪里,皇帝和后宫嫔妃便要守在哪里, 因此一年到头,在长信宫的日子着实不多。 也是今年凑巧, 夏日宫中难得有这喧嚣光景。 谢婉凝浅眠片刻, 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她都不是软弱的人, 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 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 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宫里的孩子早熟,多少懂事些, 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 见她冲自己点点头, 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路还走不稳当,只坐在那傻兮兮笑,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虽说孩子还小,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她这姑娘,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这份忍耐功夫,谢婉凝心里直佩服。 太后和皇帝一起驾临,花厅里顿时跪了一地,就连庄太妃都跪下了,很恭敬行了大礼。 68.第 6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 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 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 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 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 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 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 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 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 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以往萧铭修来一回后宫,就要在乾元宫忙好久,这是谢婉凝头一回接连两日都看到他,难免有些惊讶。 她放下手中的牡丹,起身笑道:“陛下安好,今日可是来的早。” 这个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想必萧铭修是要留在景玉宫用膳的,谢婉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见宁多福笑眯眯冲她点头,她心里便有了数。 萧铭修进了花厅,懒洋洋坐到她身边,认真端详她几眼,才道:“你倒是有雅兴。” 侍花弄草,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精神头足,自然是有雅兴的。” 69.第 6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 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 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面上也带着三分笑,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 跟着太后去宴厅, 刚行至门口, 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 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 见那边母慈子孝的, 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70.第 7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这位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自幼便极得她老人家喜欢, 若不是当年太后也要给首辅陆大人几分薄面, 这位现如今的德妃娘娘恐怕早就是贵妃了。 她性子一向不大好的,宫里头也没人敢惹她, 平日里都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嚣张极了。 不过这边厢贵妃娘娘刚刚咽气, 她就在外面说三道四,便是一向讲究以和为贵的谢婉凝也不由生了气。 她叫大姑姑给取来一条温热帕子, 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泪。 擦干净脸, 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 见没什么泪痕了, 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 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 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 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 “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 她定定站在那,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 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 早起早膳便用的迟, 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她轻声细语的领着三位太医进了里间,这才低声同李昔年说:“刚娘娘已经去了。” 院正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他抖着嘴说:“那刚才在外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姑姑就小声回:“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会儿陛下还没赶到,娘娘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好看。” 李昔年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过来,立马冲外面拱了拱手,嘴里头还要恭维:“还是淑妃娘娘体贴。” 71.第 7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不提淑妃还好, 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 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 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 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 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 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 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 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 原淑妃也很客气, 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 忙说:“这是好事呀, 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 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甚至就连子嗣,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72.第 7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 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贵妃的床边, 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 “你有何所想, 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 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 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 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 大哭起来。 她哭了, 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 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 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 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 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 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同无品无级的小黄门招呼,倒是春雨最会体贴人。一人塞了一个小荷包给他们,轻声细语说:“这大热天的劳烦你们了。” 73.第 7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德妃被她气的胃疼。 陛下很少去德妃的灵心宫, 就是冷若冰霜的贤妃都比她受宠些, 宫里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不能容人,若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 陛下根本不乐意理她。 可德妃却不这么想。 她只看淑妃花团锦簇, 便觉得是因为她蛊惑了陛下, 整日里缠着不让他去灵心宫,这才叫她少了圣宠。 谢婉凝前世缠绵病榻,读的书多, 见的事其实也不少, 她心思玲珑, 把德妃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以说的每一句话, 都狠狠往德妃心口刺。 果然德妃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她当场就想发作, 倒是她身边的大姑姑王竹是个机灵人, 眼见自家主子要暴怒,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娘, 时辰不早了, 咱们先去吧。” 牵扯到太后, 德妃果然立即冷静下来。 她狠狠瞪了谢婉凝一眼, 转头吩咐:“咱们快些走, 到了千秋亭还有的忙。” 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得意了。 宫里没有皇后, 贵妃又缠绵病榻多年, 这才刚刚去了, 宫事就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因着近来她年纪大了,便给德妃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叫她先练练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萧铭修懒得在这鸡毛算皮的事上同太后闹不愉快,便大方点了头。 尚宫局的人已经被萧铭修换掉不少了,又有谢婉凝在中间制衡,他倒是不那么着急。 他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太后却垂垂老矣,如今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对未来彷徨的王家人。 谢婉凝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也十分淡然,笑眯眯看她气冲冲走了,这才对谢兰说:“瞧瞧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长成的。” 这会儿宫道上只有他们景玉宫的人,谢兰也不怕什么,便轻声道:“兴许是家里的千金少,小时候娇惯了些吧。” 王氏在太后那一代自是人丁兴旺,因着有一个作为元配皇后的王氏女,更是枝繁叶茂。只不过也不知是为何,下一代中却没有多少女孩儿,且不说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大多早早夭折,到了天佑帝继位时,也才刚养活两个襁褓中的女娃娃。 这也是太后不得不从自己姐姐家中寻姑娘的缘由,沈家自也是盛京的大族,沈佩玲的先祖早年陪伴先祖皇帝打天下,大楚开国后被立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定国公沈家是大楚早年十分了不得的将帅之家。 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后来的沈家便逐渐成为普通勋贵,空有定国公的爵位,朝中却再无人脉。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的嫡次女嫁给定国公的嫡次子,这位小公爷不能承爵,却主动请旨镇守边关,靠一身功勋被封为平乐侯。 这便是沈家一门双公侯的佳话。 而沈氏也同王氏一样,到了沈佩玲这一代就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是这个德行,若是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倒也罢了,偏就太后到底不死心,硬生生叫她入了宫,才把她身上的种种缺点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多有偏宠。 谢婉凝看着她华丽的银红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家里愿意宠,也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母之爱,见了德妃难免有些羡慕,若不是父母对她疼爱非常,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很少有这般肆意妄为的。 谢兰捏了捏她垂在扶手边的手,轻声道:“娘娘,还有姑姑在呢。” 是啊,谢婉凝低头冲她笑笑:“我有姑姑疼我便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淑妃的仪仗便已经出了隆福门,这一道门出去,便已出了长信宫的后宫,也就是常说的长信十三宫。 守门的黄门对淑妃可是异常恭敬,几乎只匆匆扫过谢兰的腰牌,立即就开门放了行,还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隆福门外还有北五所以及各处宫室,其中就有秀女进宫后要暂住的重华宫。 谢婉凝匆匆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利落,这才放下心来。 便是她不掌宫事,选秀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全劳累太后娘娘一人,便是有庄太妃在旁协助,也实在太过辛劳。 看皇上的意思,她们四妃是都要忙的,一个都跑不了。 谢兰注意到她的眼神,便说:“这里有尚宫局盯着,出不了错。” 谢婉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小花园便到了千秋亭,德妃比她到的早,也不管旁人,自占了主位端坐在那,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仪驾近在眼前,谢婉凝没必要这时候同德妃置气,只不过她也懒得搭理她,下了步辇便直接寻了次座坐下,接过春雨早就备好的温帕子擦了擦脸。 德妃也不同她说话,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贤妃和宜妃便一起到了,今日里娇俏可人的宜妃又换回了她最喜欢的水红襦裙,胸口处绣的紫藤萝花纹,十分亮眼。 贤妃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冷的,见了她们二人也就淡淡问了声好,便一声不吭坐到边上,便是穿了三层曲裾,也一点汗都没出。 谢婉凝同宜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见她笑着凑到身边,便道:“你这一身倒是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呢。” 宜妃跟她们同年入宫,不过小了那么一岁,便喜欢把自己往稚嫩里打扮,加上她本就是鹅蛋脸,倒也很合适。 听了这话,宜妃冲她甜甜一笑:“淑妃姐姐真会夸人,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谢婉凝道:“近日忙什么呢?也不来景玉宫找姐姐玩。” “哎呀,宫里头实在太热了,妹妹躲懒,等到了东安围场再跟姐姐一起赏枫叶。”宜妃的声音清润,仿佛沁着蜜,听起来甜滋滋的。 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钟姑姑会办事,不过多时就叫宫女们上了新鲜的茶点和切好的冰镇西瓜,叫妃主们消消暑。 端嫔同顺嫔是老相识了,便捧了一碗给她:“苦夏便吃些瓜果,开开胃。” 顺嫔却勉强笑笑:“姐姐吃吧,昨日里肠胃不适,可不敢吃这寒凉之物。” 她不肯吃,端嫔便信了她的话,自己开心吃起来。 谢婉凝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景,听到顺嫔说寒凉之物,她心里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这猜测还没经推敲,一把洪亮的嗓子便响起来:“陛下驾到,跪迎!” 萧铭修今日里到的也很早。 几乎是沈雁来清朗的声音落下,皇帝仪驾就出现在了隆福门外。 德妃迅速起身,率先往千秋亭外行去,待妃子们都站好位置,她便领着拜了下去:“恭迎陛下。” 仪驾行近,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74.第 7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 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 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定要坐下来喝口茶,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 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 直到这一章都读完,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 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 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 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 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 却偏巧叫她赶上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 等一切打扮利落, 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 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 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谢婉凝便拉着萧铭修转了个身,软软靠着他,往望春亭指了指:“臣妾刚温好了茶,陛下过去解解暑?” 75.第 7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这炫耀的话一说出口,德妃顿时就掉了脸子,她冷哼一声:“去了又有何妨?留在宫里侍奉太后娘娘, 才是最要紧的。” 她话音刚落下,谢婉凝便笑出声来:“德妃娘娘这等荣光,真叫本宫羡慕呢。” 德妃被她气的胃疼。 陛下很少去德妃的灵心宫, 就是冷若冰霜的贤妃都比她受宠些, 宫里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不能容人,若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陛下根本不乐意理她。 可德妃却不这么想。 她只看淑妃花团锦簇,便觉得是因为她蛊惑了陛下, 整日里缠着不让他去灵心宫,这才叫她少了圣宠。 谢婉凝前世缠绵病榻,读的书多,见的事其实也不少, 她心思玲珑, 把德妃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以说的每一句话, 都狠狠往德妃心口刺。 果然德妃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她当场就想发作,倒是她身边的大姑姑王竹是个机灵人, 眼见自家主子要暴怒, 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娘, 时辰不早了, 咱们先去吧。” 牵扯到太后, 德妃果然立即冷静下来。 她狠狠瞪了谢婉凝一眼,转头吩咐:“咱们快些走,到了千秋亭还有的忙。” 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得意了。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又缠绵病榻多年,这才刚刚去了,宫事就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因着近来她年纪大了,便给德妃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叫她先练练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萧铭修懒得在这鸡毛算皮的事上同太后闹不愉快,便大方点了头。 尚宫局的人已经被萧铭修换掉不少了,又有谢婉凝在中间制衡,他倒是不那么着急。 他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太后却垂垂老矣,如今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对未来彷徨的王家人。 谢婉凝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也十分淡然,笑眯眯看她气冲冲走了,这才对谢兰说:“瞧瞧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长成的。” 这会儿宫道上只有他们景玉宫的人,谢兰也不怕什么,便轻声道:“兴许是家里的千金少,小时候娇惯了些吧。” 王氏在太后那一代自是人丁兴旺,因着有一个作为元配皇后的王氏女,更是枝繁叶茂。只不过也不知是为何,下一代中却没有多少女孩儿,且不说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大多早早夭折,到了天佑帝继位时,也才刚养活两个襁褓中的女娃娃。 这也是太后不得不从自己姐姐家中寻姑娘的缘由,沈家自也是盛京的大族,沈佩玲的先祖早年陪伴先祖皇帝打天下,大楚开国后被立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定国公沈家是大楚早年十分了不得的将帅之家。 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后来的沈家便逐渐成为普通勋贵,空有定国公的爵位,朝中却再无人脉。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的嫡次女嫁给定国公的嫡次子,这位小公爷不能承爵,却主动请旨镇守边关,靠一身功勋被封为平乐侯。 这便是沈家一门双公侯的佳话。 而沈氏也同王氏一样,到了沈佩玲这一代就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是这个德行,若是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倒也罢了,偏就太后到底不死心,硬生生叫她入了宫,才把她身上的种种缺点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多有偏宠。 谢婉凝看着她华丽的银红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家里愿意宠,也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母之爱,见了德妃难免有些羡慕,若不是父母对她疼爱非常,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很少有这般肆意妄为的。 谢兰捏了捏她垂在扶手边的手,轻声道:“娘娘,还有姑姑在呢。” 是啊,谢婉凝低头冲她笑笑:“我有姑姑疼我便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淑妃的仪仗便已经出了隆福门,这一道门出去,便已出了长信宫的后宫,也就是常说的长信十三宫。 守门的黄门对淑妃可是异常恭敬,几乎只匆匆扫过谢兰的腰牌,立即就开门放了行,还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隆福门外还有北五所以及各处宫室,其中就有秀女进宫后要暂住的重华宫。 谢婉凝匆匆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利落,这才放下心来。 便是她不掌宫事,选秀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全劳累太后娘娘一人,便是有庄太妃在旁协助,也实在太过辛劳。 看皇上的意思,她们四妃是都要忙的,一个都跑不了。 谢兰注意到她的眼神,便说:“这里有尚宫局盯着,出不了错。” 谢婉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小花园便到了千秋亭,德妃比她到的早,也不管旁人,自占了主位端坐在那,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仪驾近在眼前,谢婉凝没必要这时候同德妃置气,只不过她也懒得搭理她,下了步辇便直接寻了次座坐下,接过春雨早就备好的温帕子擦了擦脸。 德妃也不同她说话,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贤妃和宜妃便一起到了,今日里娇俏可人的宜妃又换回了她最喜欢的水红襦裙,胸口处绣的紫藤萝花纹,十分亮眼。 贤妃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冷的,见了她们二人也就淡淡问了声好,便一声不吭坐到边上,便是穿了三层曲裾,也一点汗都没出。 谢婉凝同宜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见她笑着凑到身边,便道:“你这一身倒是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呢。” 宜妃跟她们同年入宫,不过小了那么一岁,便喜欢把自己往稚嫩里打扮,加上她本就是鹅蛋脸,倒也很合适。 听了这话,宜妃冲她甜甜一笑:“淑妃姐姐真会夸人,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谢婉凝道:“近日忙什么呢?也不来景玉宫找姐姐玩。” “哎呀,宫里头实在太热了,妹妹躲懒,等到了东安围场再跟姐姐一起赏枫叶。”宜妃的声音清润,仿佛沁着蜜,听起来甜滋滋的。 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76.第 7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 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 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 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 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 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 叫我不用往心里去,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 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 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 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 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 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 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衣服先到了凌惜姑姑那,等她领着两个小宫人把两身新衣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又仔细清洗干净,这才送来给谢婉凝过目。 她到底是尚宫局出身,对那边的门门道道是很清楚的。 也正是这份清楚,才叫她这般谨慎。 这两身衣裳的颜色谢婉凝都很喜欢。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77.第 7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 跟着太后去宴厅, 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 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 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 见那边母慈子孝的,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 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 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 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这一回,不光谢婉凝,其他女人的脸也沉了下来。 谢婉凝心里冷笑:这老太婆刚安静一会儿,就忍不住要作妖了。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78.第 7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 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 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 见她一脸认真,面上也带着三分笑, 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 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 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 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 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 见那边母慈子孝的, 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79.第 7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淑妃娘娘轻轻“嗯”了一嗓子,夏草就麻利地伺候起来。 她跟另外一名守夜的大宫女春雨一起轻缓掀开帐幔, 等娘娘眯起的凤眼适应了外面的光景, 才把最后一层纱帘打起。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也最是贴心, 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 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 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 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 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也总忍不住脸红。 淑妃娘娘轻声笑笑,娇娇软软的嗓子听得人心里头直痒痒。 “看我有什么好脸红的。”她伸出青葱的食指,轻轻在夏草尖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夏草脸更红了,她忙取了早就薰好的蚕丝中衣, 伺候她穿上。 “娘娘忒爱戏弄人。” 她虽是淑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 到底年纪却不大, 今年也不过就刚满十六, 还是个清秀貌美的小姑娘呢。 淑妃娘娘下了床, 又去摸了一把春雨的柔美的脸, 畅快笑了两声。 这日子真是舒坦。 今日春雨给她备了一件碧玉青竹广袖长衫,腰间一条满绣的山河图,把她窈窕的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待会儿要沐浴,春雨便没给梳太复杂的高髻,简单挽了个堕马髻,再配一支红宝石喜鹊登枝金簪,便把这长信宫里一等得意人伺候得美丽不可方物。 景玉宫里是规矩多,淑妃娘娘也忒是挑剔,便就是这样,也照样有成群的小宫人想往她这里进。 景玉宫规矩大却闲事少,淑妃娘娘挑剔却不难伺候,相反,只要叫她高兴了,她手里头松得很,一准能叫宫女们各个喜笑颜开。 淑妃娘娘端坐在妆台前,先是被伺候着用竹盐漱了口,又用金银花膏净面,这才往脸上轻轻拍了一层珍珠玉露。 “早膳小厨房备了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和炸酱面,”春雨帮她又上了些面脂,轻声细语道,“想着娘娘今日没什么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多叫了一碗玉竹老鸭汤,最是能滋补养阴。” 淑妃娘娘轻轻颔首:“你办事,我是一贯放心的。” 说话的功夫,景玉宫的大姑姑谢兰悄没声息进来,凑在淑妃娘娘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那边有些不好了。” 淑妃娘娘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把碗放回桌上,轻轻巧巧起了身:“今日恐怕要忙,叫秋云和冬雪赶紧把早膳备好,我这就去用。” 夏草忙过来托起她的手,扶着她往送爽阁行去。 夏日里炎热,淑妃娘娘又娇贵,多半都要在荷花池边上的送爽阁用膳。便是被凉爽清风徐徐吹拂,也没什么好胃口,勉强用些清单少油的小点,好歹没饿着自己。 御膳房和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伺候她,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吹枕头风,叫陛下知道要挨板子的。 送爽阁这会儿已经摆了满当当一桌子早膳,各色甜咸小点林林总总便有六七样,再配上百合红枣小米粥、鸡汤小馄饨和玉竹老鸭汤,刚好凑了十道菜。 送爽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大宫人,一个高高瘦瘦面容姣好,一个满面和气憨态可掬,叫人瞧了就甜到心里去。 “娘娘万福。”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她行了礼。 淑妃娘娘轻轻一挥手,原本伺候她的夏草和春雨便退了下去,换秋云和冬雪过来伺候她。 她身边一个大姑姑,两个管事姑姑,四名大宫女,各个都是伶俐人,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姑姑谢兰打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乖乖那般疼,见她慵懒靠坐在软椅上怎么都不得劲,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谢兰轻轻帮她揉了揉僵硬的腰,嘴里头还要埋怨。 这也就是在景玉宫里,出去她可是极有分寸的。 淑妃娘娘眯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十分妩媚来了一句:“这样才是极好的,旁人怕是还求不来呢。” 虽然身上不太舒服,也很疲乏,不过回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她又莫名心情好起来。 要说进宫有什么好,模样英俊又不常来烦她的皇帝陛下最是叫她满意。 当然,晚上的那些花俏事也是极为快活的,两个人都不是扭捏性子,每每折腾起来就没有不爽利的。 谢兰扫了一眼旁边脸红似火的宫女们,轻声嗔怪:“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淑妃娘娘冲她吐了吐舌头,捏起玉筷开始用早膳。 她原本胃口不大,也就这一两年努力锻炼一番,才好能多吃些美味珍馐。 便是这样,早上也不过是几个零零碎碎的珍点,一小碗鸭汤就打发了,用再多便要胃疼。 琅琊谢氏嫡出的姑娘,从小都是极为严厉教导出来的。一行一动都是极为优雅的,端看她用膳那细嚼慢咽的姿态,都美得仿佛仕女图。 美是真的美,累也是真的累。 因着吃的不多,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她就吃饱了,心里惦记着左临凤鸾宫事,只得匆匆又赶去沐浴。 剩下的席面她都赏了宫女们,叫她们也跟着解解馋。 淑妃娘娘一向对手下人极为大方,就看四个大宫人那一身穿戴,都不输好些淑女选侍,甚至比她们在宫里头更有脸面。 芳年殿位于景玉宫正殿后身,打她住进来后陛下命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引了后山玉泉山的泉水,沐浴起来特别养神。 汤池里面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泽兰花露,闻起来就是一阵馨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兰屏退众人,亲自伺候她沐浴,帮她把衣裳都脱下来,扶着她走进汤匙里。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白嫩娇体身上的红痕衬得越发明显。 陛下折腾起人来确实很没分寸,不过他挑剔的很,若自己不是这般绮丽舒颜,他怕是都不乐意折腾。 不过……淑妃娘娘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这一世做的决定忒是正确。 哪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兰又要心疼,帮她仔细洗干净长发,用锦帕仔仔细细包起来。 “到底不是正经出身,忒是不会尊重人。” 她同陛下之间的事,谢兰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但也知道些根底。若不是芳年殿这会儿只她们主仆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淑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这个一门心思心疼她的姑姑。 “姑姑这话以后仔细憋在心里,也就咱们琅琊世家看重这些嫡庶出身,陛下虽不是太后所出,却也是皇子龙孙,到底尊贵。” 谢兰叹了口气。 “也就坏在如今世家败落,若早十年,小姐又哪里需与人为妾,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声都没有。” 淑妃娘娘一双眼眸闪了闪,终究没再劝她。 琅琊世家如何?正头娘子又如何?哪里有她在长信宫中富贵锦绣,过着纸醉金迷的舒坦日子。 早在死过那一回她便懂了,什么规矩出身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一切才是实的。 心里头装着事,淑妃娘娘洗干净身上的薄汗便出来了,谢兰给她温干长发,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轻浅浅的云对月月白醒骨纱斜襟袄裙。 领上坠花开锦绣白玉挂坠,腰上挂苏绣如意香囊,脚上再踩一双香云绣花软底鞋,便是大大方方清雅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怕今日真有大事,她也没叫谢兰给她梳富丽堂皇的高发髻,只挽了一个十字髻,发顶簪一把并蒂莲珍珠发梳,一边一支小巧玲珑的梅花钗,衬得她娇艳天成,美丽无双。 长信宫里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一张绮丽容颜最是叫陛下魂牵梦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独她一人样样都好,旁人说一句都是不行的。 谢兰见她打扮停当,依旧美的仿若昨日,不由叹一句:“小姐这样好样貌,真是苍天眷顾。” 淑妃娘娘甜甜一笑,扶着她的手出了芳年殿。 外面宫女们正等着她,高瘦的冬雪上来回禀:“刚宁大伴匆匆而来,黄伴伴去接的,这会儿正在偏殿里吃茶。” 宁大伴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亲自来必是有要事。 淑妃娘娘手里头一紧,抓得谢兰略有些吃痛,可她面上却一分一毫不显,还柔声哄她:“娘娘别怕,咱们先去上个雅妆,再去见大伴不迟。” 宁大伴这时来,恐怕凤鸾宫是真的不行了。 不知道为何,淑妃娘娘难得叹了口气:“今日天好,也算成全她一场。” 上妆的时候,淑妃娘娘还嘱咐秋云:“给我上个淡些的,也不用画额妆,越清雅越好。” 秋云笑得一团和气:“诺,娘娘放心。” 等她这边收拾妥当,才往偏殿里去。 宁大伴除了跟着陛下,轻易不往妃子宫里头来,就是来了,也绝不会等在偏殿里吃茶。也就这景玉宫兴许是雅致娉婷,叫他有耐心能等上一等。 前脚淑妃娘娘踏入偏殿,后脚他就丧着脸给她行了大礼:“娘娘,凤鸾宫贵妃娘娘不好,陛下请您过去主事。” 淑妃娘娘脸上顿时愁云一片,一双秋水剪眸氤氲出水汽,要哭不哭可怜得很。 “阿弥陀佛,天可怜见的。”淑妃娘娘柔声开口。 80.第 8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萧铭修眯起眼睛不答话, 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低头就给了她一个缠绵的亲吻。他来之前刚喝过茶, 口中有一阵清甜的薄荷香味,谢婉凝不一会儿就沉浸起来。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 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 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 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 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 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 床幔轻摇, 灯花绚烂,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 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 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 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 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实在很是劳累,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唉,我也是劳碌命呢,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81.第 8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她们都是顶好的出身, 加之脾气不合, 便谁都看谁不顺眼。 谢婉凝这炫耀的话一说出口, 德妃顿时就掉了脸子, 她冷哼一声:“去了又有何妨?留在宫里侍奉太后娘娘,才是最要紧的。” 她话音刚落下, 谢婉凝便笑出声来:“德妃娘娘这等荣光,真叫本宫羡慕呢。” 德妃被她气的胃疼。 陛下很少去德妃的灵心宫, 就是冷若冰霜的贤妃都比她受宠些, 宫里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不能容人,若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陛下根本不乐意理她。 可德妃却不这么想。 她只看淑妃花团锦簇,便觉得是因为她蛊惑了陛下,整日里缠着不让他去灵心宫, 这才叫她少了圣宠。 谢婉凝前世缠绵病榻,读的书多,见的事其实也不少,她心思玲珑,把德妃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以说的每一句话, 都狠狠往德妃心口刺。 果然德妃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她当场就想发作,倒是她身边的大姑姑王竹是个机灵人, 眼见自家主子要暴怒, 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娘, 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吧。” 牵扯到太后,德妃果然立即冷静下来。 她狠狠瞪了谢婉凝一眼,转头吩咐:“咱们快些走,到了千秋亭还有的忙。” 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得意了。 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又缠绵病榻多年,这才刚刚去了,宫事就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因着近来她年纪大了,便给德妃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叫她先练练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萧铭修懒得在这鸡毛算皮的事上同太后闹不愉快,便大方点了头。 尚宫局的人已经被萧铭修换掉不少了,又有谢婉凝在中间制衡,他倒是不那么着急。 他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太后却垂垂老矣,如今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对未来彷徨的王家人。 谢婉凝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也十分淡然,笑眯眯看她气冲冲走了,这才对谢兰说:“瞧瞧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长成的。” 这会儿宫道上只有他们景玉宫的人,谢兰也不怕什么,便轻声道:“兴许是家里的千金少,小时候娇惯了些吧。” 王氏在太后那一代自是人丁兴旺,因着有一个作为元配皇后的王氏女,更是枝繁叶茂。只不过也不知是为何,下一代中却没有多少女孩儿,且不说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大多早早夭折,到了天佑帝继位时,也才刚养活两个襁褓中的女娃娃。 这也是太后不得不从自己姐姐家中寻姑娘的缘由,沈家自也是盛京的大族,沈佩玲的先祖早年陪伴先祖皇帝打天下,大楚开国后被立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定国公沈家是大楚早年十分了不得的将帅之家。 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后来的沈家便逐渐成为普通勋贵,空有定国公的爵位,朝中却再无人脉。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的嫡次女嫁给定国公的嫡次子,这位小公爷不能承爵,却主动请旨镇守边关,靠一身功勋被封为平乐侯。 这便是沈家一门双公侯的佳话。 而沈氏也同王氏一样,到了沈佩玲这一代就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是这个德行,若是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倒也罢了,偏就太后到底不死心,硬生生叫她入了宫,才把她身上的种种缺点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多有偏宠。 谢婉凝看着她华丽的银红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家里愿意宠,也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母之爱,见了德妃难免有些羡慕,若不是父母对她疼爱非常,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很少有这般肆意妄为的。 谢兰捏了捏她垂在扶手边的手,轻声道:“娘娘,还有姑姑在呢。” 是啊,谢婉凝低头冲她笑笑:“我有姑姑疼我便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淑妃的仪仗便已经出了隆福门,这一道门出去,便已出了长信宫的后宫,也就是常说的长信十三宫。 守门的黄门对淑妃可是异常恭敬,几乎只匆匆扫过谢兰的腰牌,立即就开门放了行,还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隆福门外还有北五所以及各处宫室,其中就有秀女进宫后要暂住的重华宫。 谢婉凝匆匆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利落,这才放下心来。 便是她不掌宫事,选秀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全劳累太后娘娘一人,便是有庄太妃在旁协助,也实在太过辛劳。 看皇上的意思,她们四妃是都要忙的,一个都跑不了。 谢兰注意到她的眼神,便说:“这里有尚宫局盯着,出不了错。” 谢婉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小花园便到了千秋亭,德妃比她到的早,也不管旁人,自占了主位端坐在那,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仪驾近在眼前,谢婉凝没必要这时候同德妃置气,只不过她也懒得搭理她,下了步辇便直接寻了次座坐下,接过春雨早就备好的温帕子擦了擦脸。 德妃也不同她说话,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贤妃和宜妃便一起到了,今日里娇俏可人的宜妃又换回了她最喜欢的水红襦裙,胸口处绣的紫藤萝花纹,十分亮眼。 贤妃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冷的,见了她们二人也就淡淡问了声好,便一声不吭坐到边上,便是穿了三层曲裾,也一点汗都没出。 谢婉凝同宜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见她笑着凑到身边,便道:“你这一身倒是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呢。” 宜妃跟她们同年入宫,不过小了那么一岁,便喜欢把自己往稚嫩里打扮,加上她本就是鹅蛋脸,倒也很合适。 听了这话,宜妃冲她甜甜一笑:“淑妃姐姐真会夸人,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谢婉凝道:“近日忙什么呢?也不来景玉宫找姐姐玩。” “哎呀,宫里头实在太热了,妹妹躲懒,等到了东安围场再跟姐姐一起赏枫叶。”宜妃的声音清润,仿佛沁着蜜,听起来甜滋滋的。 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钟姑姑会办事,不过多时就叫宫女们上了新鲜的茶点和切好的冰镇西瓜,叫妃主们消消暑。 82.第 8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个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想必萧铭修是要留在景玉宫用膳的, 谢婉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见宁多福笑眯眯冲她点头,她心里便有了数。 萧铭修进了花厅,懒洋洋坐到她身边, 认真端详她几眼, 才道:“你倒是有雅兴。” 侍花弄草, 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 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 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 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 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 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 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 平日里总拿来插花,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手腕纤细,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却也依然身娇体贵,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因她很是面生的,谢婉凝没什么印象,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83.第 8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石榴殿是乾元宫的偏殿, 嫔妃侍寝多于此。 因着萧铭修说叫谢婉凝留下,乾元宫的大姑姑安辛便早早给石榴殿寝宫换上干净被褥, 就连熏香都换了淑妃娘娘最喜欢的兰泽香, 十分体贴。 帝妃二人在前院中散完步, 萧铭修就要去御书房忙政事了, 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去了石榴殿,准备先行沐浴更衣。 便是出门的时候未曾带着贴身里衣,早早回去休息的谢兰也已经打理妥当, 派人送来了她的里衣和常用物品。 安辛年纪不轻, 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 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 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她还未走近石榴殿, 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 ”安辛叫她坐了上座, 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 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84.第 8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且不论问淑妃娘娘如何感想, 顶着烈日一路走回碧云宫的端嫔娘娘,心情却没那么美了。 兴许是日头太足, 晒伤了她娇嫩的脸, 也兴许是中午那顿午膳, 刺激到了她脆弱的心, 总之端嫔娘娘一进门就黑了脸,直接把递到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奉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到了地上,直给她磕头。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 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 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 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 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85.第 8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像淑妃这几个妃子虽然瞧着还是青春年少, 但大多入宫已有几年了。 先帝爷是泰安十八年六月驾崩,陛下于三十六日后继承大统, 次年改元天佑元年, 并且一直为先帝爷守孝到天祐元年末,才点头答应采选后宫。 如今宫里头的妃子们除了他潜邸时的侍妾,其他都是天祐元年采选入宫。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 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 因着他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小公主, 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 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 正是春秋鼎盛之时, 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 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 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 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 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做点什么都要工钱,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86.第 8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 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 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 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 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原淑妃也很客气, 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 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 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她是一贯的铺张奢华,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二品妃的排场大极了。 谢兰陪在车辇旁边,边走边同淑妃娘娘轻声细语。 87.第 8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宫里头就数谢婉凝最得宠,太后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皇帝面子,但也要谢婉凝识相。 太后是先帝的原配皇后, 同他是少年夫妻,这样的情分自然不一般,便是先帝登基为帝,两人感情也很和睦。 甚至就连子嗣,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 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太后出身好, 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 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 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 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 光是这般听闻, 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丈夫,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哪怕是萧铭修,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88.第 8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仪驾行近, 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 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 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 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 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迎母后回宫, 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 就带了三分亲近,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 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都去亭子里等吧。” 谢婉凝顺势托住萧铭修的胳膊, 乖巧地伺候他进了凉亭。 这一回, 自然是萧铭修坐了主位的。 大楚以左为尊, 德妃便理所应当坐了萧铭修左手边, 谢婉凝笑笑, 淡然坐到右手边。 原本千秋亭的气氛还算和谐, 妃子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也不算烦闷,倒是萧铭修来了,娘娘们就成了锯嘴的葫芦,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也不是说她们不想往陛下跟前凑,只是萧铭修在后宫中虽一向温和体贴,却并不是特别好亲近,除了谢婉凝还能经常侍寝,其他人有的一两月都见不到萧铭修一面,虽说是夫妻关系,却并不算很熟悉。 能当上主位妃的都不是傻子,大多心里都有数,多少知道他不喜欢吵闹,便不好意思在千秋亭里讲话了。 虽说他至今没有完全亲政,又才弱冠不久,可身上那股气势却很足,只要他一冷下脸,很少有人不心颤的。 千秋亭这一安静,妃子们便连茶都不敢喝了,倒显得有些尴尬。 谢婉凝见气氛十分僵硬,心中一动,不由亲手端过果盘,送到萧铭修眼前。 “陛下一路行来必定晒着了,吃些瓜果解解暑热吧。”谢婉凝声音柔和,仿佛夏日里的清风,一下子就叫人放松下来。 萧铭修扭头看她一眼,轻声笑了:“还是淑妃贴心。” 他很给面子,捏住银签子戳西瓜吃,表情渐渐舒缓下来。 千秋亭里的妃子们这才松了口气,德妃见气氛正好,便在边上说:“今年的平谷西瓜丰收了,臣妾娘家远亲为了这事忙碌一整个春日,很是辛苦。” 沈家是百多年的家族,人口庞杂,早年分支出去的旁支有些本事的早就高中进士出相入将,便是没什么本事的,也能靠庶务养活一家老小,起码温饱没什么大问题。 德妃说的这个远亲就是她已经出了五服的堂叔,年轻时只中了举人,后来一直在兴丰属为官,专门操持农耕事宜。 这事确实办的不错,可这气氛下德妃特地提这么一句,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萧铭修接过谢婉凝端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只说:“确实是辛苦了。” 德妃便十分得意地冲谢婉凝笑了笑:“为国朝操劳,其实也当不得辛苦二字,都是下臣的本份。” 谢婉凝觉得莫名奇妙,又实在懒得同她计较,便自顾自坐在那吃西瓜。 萧铭修知道她头两年都在将养身体,如今略微好了就这么任性,不由就念她一句:“西瓜寒凉,你少吃一些。” 这话一说出口,千秋亭便又安静下来。 谢婉凝手中一顿,她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扫过,脸上笑意却很浓:“谢陛下关心,臣妾这便不用了。” 帝妃二人在这里上演恩爱非凡,德妃自是撇开眼,就怕自己气炸了当场发作,贤妃和宜妃都垂下眼眸,假装自己不存在。 端嫔坐的远一些,她也爱吃西瓜,闻言只好放下手中的勺子,略有些遗憾地坐在那发呆。 倒是顺嫔有些意思,只见她脸上忽然一白,片刻之后额头上就又冒了汗,也不知道是热的、气的还是吓的。 平日里宫宴或者花会,谢婉凝见过她许多回,对她的印象便只有“温柔多情”四字,如今仿若惊弓之鸟一般,倒是同往日迥异。 叫她不注意都不行。 她也发现,不光是她,就连宜妃和贤妃都发现了顺嫔那有些不对,两人投到那边的目光比以往都多些。 萧铭修是个很敏锐的人,一下子就觉出谢婉凝的心思有些浮,他偏过头去,伸手帮她顺了顺耳边飞扬的鬓发,假装亲昵般地问:“怎么?” 他温热的气息就吹拂在谢婉凝柔软的耳垂上,叫她浑身不得劲,总觉得痒痒的很。 可陛下问了,她也不好不答,当着这么多妃嫔宫人的面上,她也毫不怯场,佯装娇羞地靠近萧铭修怀里,小声说:“顺嫔似是身体有恙。” 萧铭修眯起眼睛,他借着看向谢婉凝的目光,往顺嫔那扫了一眼。 顺嫔也是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自是一贯的体贴谨慎,轻易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叫他这么一瞧,确实觉得她有些不对。 哪怕上了妆,脸色也太难看了。 不过在场人多口杂,到底不是吩咐事宜的时候,他只拍了拍谢婉凝的手,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婉凝羞涩一笑。 旁人看了,自是十分的柔情蜜意,德妃就差没起身出亭子了,若不是王竹在她边上使劲按住她,早就要闹起来。 就在这当口,玄武门外传来鞭炮声。 沈雁来往那边扫了一眼,转身凑到萧铭修身边:“陛下,太后娘娘凤驾到了。” 他话音刚落下,千秋亭里的主子们便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萧铭修率先出了千秋亭,他站在台阶下,在明媚的阳光中,冲德妃浅浅笑了:“德妃跟在朕身边吧。” 迎接太后这样的“好事”,自然要太后最喜欢的亲外甥女了。 这会儿德妃脸上立即由阴转晴,她再度得意地瞧了谢婉凝一眼,扭着腰就凑到萧铭修身边,软软说道:“谢陛下赏恩。” 于是变成了他们二人走在前头,后面是谢婉凝独自一人,之后便是宜妃和贤妃、端嫔和顺嫔两两一双,倒也很规整。 待到了玄武门内城门前,萧铭修便站定了,头上阳光明媚,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 沈雁来忙吩咐黄门们立好华盖,这才叫帝妃们能凉快些。 也不过就一盏茶的功夫,太后娘娘的凤驾便进了玄武门外城门,仿佛只是错眼之间,浩浩荡荡的仪驾便钻进眼帘,随之而来的,是太后娘娘极盛的威仪。 她坐在宽敞通风的朱红宝顶车辇之中,远远望去,只能望到一袭墨色身影。 随着太后的仪驾由远及近,一道悠长的嗓音唱诵道:“太后驾到,跪迎。” 那声音洪亮极了,稳稳当当穿过玄武门,往整个长信宫窜去,忽的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太后车辇的纱幔,露出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来。 大楚的这位先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正值知天命的年岁。她年轻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端丽佳人,年纪渐长,面容便越发慈和。 可她这般笑意温和地看人时,却叫所有人都不敢抬头张望她,于无声处,尽是滔天的气势。 萧铭修听了黄门的唱诵,面不改色掀起衣袍,利落地跪到地上。 “儿子给母后请安,恭迎母后回宫。”他声音很稳很沉,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所有妃嫔宫人全部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恭迎太后回宫。” 端坐在车辇上的太后娘娘,这才朗声笑起来。 “皇帝快请起,”只听她徐徐说道,“些许时日不见,母后怪想念你的,近来说话。” 这个时候,车辇已经完全进了玄武门内城门。 萧铭修背对着谢婉凝,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此刻一定是风轻云淡,甚至还能做出几分儒慕之情来。 只看他潇洒地来到太后车辇前,亲自伸手把她扶了下来。 好一出母慈子孝,实在叫人感动不已。 不过他们那场景是感人极了,这边妃嫔宫人们还都跪着呢,太后仿佛只顾着跟皇帝说话,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其他的闲杂人等。 谢婉凝进宫后是专门练过跪的,她早就想到这一出,里面裙裤的膝盖缝得厚实,倒也跪得十分稳当,却在心里腹诽:这老太婆,越来越会刁难人了。 不过今日虽然炎热,可宫里头的女人都是跪习惯了的,倒也没谁在这个时候非要娇贵,便是德妃也老老实实跪在那,低着头不言不语的,难得老实一回。 谢婉凝垂首望着地面上的纹路,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待会儿家宴的菜色了,却不妨突然听到太后的嗓子:“瞧我这记性,人老了就是不经事,竟忘了你们还跪着。好孩子们,快起来吧。” 等到她话音落下,谢婉凝余光见德妃先起了身,她这才跟着起来,依旧垂首站在她身后。 89.第 8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心知萧铭修昨日来过一趟, 今日定没有工夫再来后宫, 便做主留了端嫔午膳。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 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 只万万没想到的是, 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 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 只二十几许的年纪,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 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 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 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 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 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 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90.第 9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侍花弄草,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 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 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 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 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 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 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 平日里总拿来插花, 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萧铭修才放下茶碗, 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 手腕纤细, 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 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 却也依然身娇体贵,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抬步辇的四个黄门已经跪倒在地上,每个人抖成一团,却一声都不敢吭。那小妃子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宫人,她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薄纱襦裙,头上只缀了两把青玉石榴簪,瞧着便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娘娘,怕是下三位的小主了。 因她很是面生的,谢婉凝没什么印象,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91.第 9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 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 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 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 也是见过大风大浪, 是以心态平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 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 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进宫这么些年头里, 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 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 “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 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 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 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刺耳的哭声在谢婉凝耳边炸开,搅得她头昏脑胀,险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熟悉而高亢的女音在外面响起:“贵妃姐姐这是真不好了?你们跟这号什么丧呢?” 最先赶到的,是四妃之首德妃娘娘沈沛玲。 谢婉凝擦干脸上的眼泪,苍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92.第 9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因着萧铭修说叫谢婉凝留下, 乾元宫的大姑姑安辛便早早给石榴殿寝宫换上干净被褥, 就连熏香都换了淑妃娘娘最喜欢的兰泽香, 十分体贴。 帝妃二人在前院中散完步, 萧铭修就要去御书房忙政事了,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去了石榴殿, 准备先行沐浴更衣。 便是出门的时候未曾带着贴身里衣,早早回去休息的谢兰也已经打理妥当, 派人送来了她的里衣和常用物品。 安辛年纪不轻, 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 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 她还未走近石榴殿, 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 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 ”安辛叫她坐了上座, 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 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93.第 9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甚至就连子嗣, 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 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太后出身好, 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 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 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 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 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 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丈夫, 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三年前, 先帝驾崩, 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哪怕是萧铭修,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94.第 9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她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脸蛋白白的还挺嫩, 也是花骨朵一样的可人儿了。可宫里她这样的不知凡几, 没点新鲜样子皇上是记都记不住的, 瞧那样子怕是还没伺候过陛下呢。 谢婉凝慢条斯理的打量她一番, 忖度着天有些热,便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她扭头去看春雨,春雨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娘娘, 这位应当是端嫔碧云宫里住着的淑女, 至于姓什么奴婢记不太清了, 是奴婢的错。” 皇上继承大统才不过三年光景,因着种种原由只在天佑元年时采选过一回, 后宫妃嫔并不算很多。东西六宫里只东六宫堪堪住满了人, 西六宫大多都空置着。 若不是四位妃子各个都家世不凡,进了宫就能稳坐一宫主位,怕是如今四妃都占不满呢。 东六宫里, 原贵妃娘娘身子不好, 尚宫局便没敢再叫小妃子打搅她,而谢婉凝性子独,更没哪个小妃子敢跟她凑一块儿住,便只有她们两个自己舒舒服服的霸占一宫,住得宽敞又舒服。 其他妃嫔便没这好待遇了。 大楚后宫以一后, 一贵妃, 四妃, 九嫔为主位,妃以上独掌一宫,而嫔则多是两位合住一宫,分管前后两殿。 东西六宫加上皇后娘娘的坤和宫,被统称为长信十三宫,这便是大楚的后宫了。 长信宫里头并不算宽敞,纵横交错的深巷隔绝了一个个宫室,若是自己宫中小妃子多些,便要很拥挤,杂七杂八那么多宫女黄门混居在一起,瞧着也堵心的慌。 只是大多妃嫔都没谢婉凝这般硬气,说不叫人来就不叫人来,自己一个人在景玉宫逍遥得很。 这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也一贯宠着她,从不说她一句不是,便叫其他妃嫔更是心里头憋屈。 那小妃子原不知道这仪仗是哪位主位娘娘的,猛一听见春雨的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抖个不停。 谢婉凝有些不耐烦,嫌弃她连求饶都不会,便轻轻拍了拍春雨的手。 其实平日里谢婉凝是极好说话的,她最烦跟人作些口舌争端,能不废话的时候一向是不废话的。就是其他的小妃子们弄不明白这事儿,总觉得淑妃娘娘一不留神就要作妖,把大家折腾个没完没了,遇见她就像老鼠遇见猫,吓成弯曲一团的熟虾米。 春雨伺候了她许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心思的,被她一拍手,便立马训斥道:“这大太阳底下的,小主便是愿意在这跪着,我们娘娘还不乐意等呢。只是我们娘娘也心善,便让你自己数着,跪上两刻便回去吧。” 这惩罚已经算是极轻的了,然而那小淑女也不知是脑子不好还是怎地,竟还敢张口道:“可我们娘娘吩咐……” 谢婉凝扫了一眼地上那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往乾元宫门口凑都不一定被请进去,更何况是比宫女就好上那么一丁点的小淑女了。怕是还没走近长寿巷便要被拦下来,能叫她好好回去都是轻的。 想到这,淑妃娘娘不由轻声笑笑,难得同她废话一句:“今日里你碰见本宫,到底是你运气好,你回去同端嫔说这是本宫的意思,你看她还敢说些什么。” 那小淑女似脑子不太好,明白不过来个中曲折,倒是她身后的小宫人略聪明些,立即拦住了将要讲话的自家小主。 小淑女抬头望一眼淑妃娘娘,一张小脸儿倒是可爱极了,眼睛又大又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长得倒是还凑活,就是不知道能在端嫔手底下熬几年了。 谢婉凝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看皇帝陛下午歇就要醒了,她若是再不去便得打扰陛下办政事,回头发脾气了可又得自己吃苦头,她可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春雨扶着淑妃回到步辇上,低头扫了一眼那几个小黄门,见他们还在路上跪着,各个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春雨怕他们耽误淑妃娘娘的大事儿,忙训斥道:“行了,做那丧气样子干什么,这会儿要是耽误了时辰,仔细回头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淑妃身边的大宫人,春雨在宫中是极有脸面的,她平日里在淑妃面前有多温婉可人,在小宫人面前就有多严厉。 她轻轻帮淑妃擦了擦脸上不小心落了的汗,催促着黄门起驾,又继续往乾元宫行去。 刚那一对主仆还在地上跪着,她们默默冲淑妃娘娘的仪仗磕了三个头,继续在那熬时辰。 大越一盏茶的功夫,淑妃便来到乾元宫宫门前。 这会儿的乾元宫安静极了,连知了都不敢叫一声。萧铭修每日都要午歇半个时辰。等他醒了宫人们才敢大声喘气儿,就怕惊扰了圣驾。 谢婉凝对他的作息拿捏的极为精准,若是他前夜里没有临幸妃嫔,便会早一盏茶的功夫醒来,毕竟国事更为重要,他可没工夫耽误在睡觉上面。 她到的时候萧铭修刚起身,正由身边的沈大伴伺着净面更衣,旁边的小黄门递了薄荷茶给他,叫他清清口。他刚穿好轻薄的紫黑常服,外面一个有些年岁的中监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他在沈大伴耳边轻语几句,便又安静退了下去。 萧铭修自顾喝着茶,脑子里想的还是上午没批完的折子。 沈大伴等他放下茶碗,才走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淑妃娘娘过来给陛下请安,在前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便是讲话的学问,一说淑妃娘娘等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情真意切便越发凸显,叫人一听就能听进心里头去。 说起淑妃娘娘的时候,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大伴都是笑语嫣然的。 黄门做到他们这地步,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说话办事无不体贴,哪个人叫皇上记在心里,哪个人叫皇上厌弃非常,不用多看一眼,他们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会儿若是德妃娘娘来,陛下定是要皱眉头的,恨不得她赶紧滚远些好,一眼都不愿意见。 只有淑妃娘娘在乾元宫有这等脸面,她就算是空着手来,也能在送爽阁里坐一会儿吃上茶。若是陛下实在没空见她,沈大伴或宁大伴都要亲自过去陪着说会儿话,才把她一路送到巷子口。 一听是她来,萧铭修皱着的眉头就松了,嘴角略往上扬了扬,瞧着心情就好上了那么几分。 原本他上午还有些烦闷,沈大伴伺候他午膳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回心里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就差没把淑妃娘娘当菩萨供起来。 萧铭修出去的时候,就看谢婉凝在那笑的面如春花,旁边他乾元宫的小宫女正在使劲儿给她逗趣,那态度别提多奉承了。 沈大伴在陛下身后轻轻哼了一声,小宫女们便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行了个礼低头退了出去。 陆婉凝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明媚阳光下更衬得她眼睛清亮,有着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她站起身来冲萧铭修行了个万福,轻声细语地问:“陛下中午是否睡好?” 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贯是十分温存的。 萧铭修冲他笑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体贴地帮她把鬓边飞扬的长发顺到耳后。 “很好,只是这大热天的,怎好叫你跑这一趟?不过几日没见你,朕心里倒是怪想的。” 能叫皇上亲口说出一个想字,淑妃娘娘便就是宫里面的头一份了。谢婉凝冲他柔柔一笑,脸蛋儿上顿时飞上云霞,瞧着娇羞又可爱。 萧铭修大手一挥,宫人们便鱼贯退下,只留着沈大伴和春雨两人不远不近的守着。 等人都走了,两个人满上的表情便都松下来,也不再端着那皇上宠妃的架子。 萧铭修坐到谢婉凝身边,看她用纤长玉指把正在冰里镇着的雪梨银耳莲子羹取出,又取了把银勺放到托碟上,恭敬递到自己手边。 谢婉凝依旧轻声细语:“想着陛下这几日定要上火,便叫厨房熬煮了好些时候,陛下先尝尝。” 要是别的妃子送来吃食汤羹,萧铭修是一概不会过口的,只是谢婉凝到底有些特殊,他便就破了例,很是给她面子。 萧铭修痛痛快快的吃了一碗冰凉爽口的银耳莲子羹,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三分,抬头冲她笑笑:“爱妃辛苦了。” 这位天佑帝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薄情相,一双桃花眼神采奕奕,鼻梁高挺,薄唇艳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样貌。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能把天真少女迷得头晕,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便是他样样都好,谢婉凝也没对他动过半分心肠。因她实在知道他是个没有心的人,哪怕表面上对你千百般好,这些好都没有过到他心里去。 谢婉凝轮回一世,千万般事已想的通透,她不求什么恩爱两不疑,只求自己能健健康康白头到老,年岁大了做个快快乐乐的老太妃,便很知足。 等萧铭修喝完一碗银耳莲子羹,便就要吩咐正事了:“原还想今日过去找你的,你倒是来的凑巧。” 谢婉凝柔柔冲他点头致意:“陛下请说,妾身一定尽力而为。”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说道:“前些时日母后感叹后宫空虚,朕膝下无子,还要再进些人来充盈后宫。” 95.第 9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无论怎么说, 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便再是草莽出身,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 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 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 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 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 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她好好为皇上办差,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 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 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 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 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 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 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 今日的妆便成了, 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96.第 9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正是春秋鼎盛之年, 作为一个皇帝,他满腔热情都放在了前朝,对于后宫自然投入不了太多精力。 德妃的灵心宫他去的少, 自是没见过这韩淑女的,便是如何也没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谢婉凝便笑了。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倒也是有些佳人的,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 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 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 回头陛下去景玉宫, 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 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 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 茶已经煮好,正散着微弱的香气, 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 取了小炭火桌炉, 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不过转瞬,这一辈子不好好过,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往上轻轻刷着蜂蜜,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97.第 9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德妃的灵心宫他去的少,自是没见过这韩淑女的,便是如何也没想起来宫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谢婉凝便笑了。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 倒也是有些佳人的, 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回头陛下去景玉宫,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 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 茶已经煮好, 正散着微弱的香气, 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取了小炭火桌炉, 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 不过转瞬, 这一辈子不好好过, 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往上轻轻刷着蜂蜜,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衣服先到了凌惜姑姑那,等她领着两个小宫人把两身新衣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又仔细清洗干净,这才送来给谢婉凝过目。 她到底是尚宫局出身,对那边的门门道道是很清楚的。 也正是这份清楚,才叫她这般谨慎。 这两身衣裳的颜色谢婉凝都很喜欢。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娘娘又打趣下臣。”凌惜姑姑也笑。 一旁正在给谢婉凝剥核桃的春雨抬头瞧了一眼,想想便说:“前几日娘娘挂了红,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也怪闷的,不如今日就穿新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谢婉凝身子康健,因着前世的因由,自己养的也用心。往往来了月事连冰都不敢用,夏日里宫中闷热,也只得苦苦挨着。她有时候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住,谢兰心疼她夏日热着,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讲说娘娘的做法是对的,谢兰才任由她这般。 98.第 9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 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 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 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 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 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 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 做点什么都要工钱, 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 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 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 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 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 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 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她却没敢真睡过去,难伺候的皇帝陛下还等着她共度良宵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不可闻的喧哗之声,谢婉凝抚平薄衫的褶子,又披上一件水红大衫,这才面带笑容踱步而出。 99.第 9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 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 她好好为皇上办差, 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 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 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 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 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今日的妆便成了,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 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 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 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 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她听罢只是笑笑:“你也是不容易。” 这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也只点了点头,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100.第 10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擦干净脸, 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 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 见没什么泪痕了, 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 声音不大, 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 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 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 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 她定定站在那, 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 早起早膳便用的迟,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 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 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 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 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 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 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她轻声细语的领着三位太医进了里间,这才低声同李昔年说:“刚娘娘已经去了。” 院正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他抖着嘴说:“那刚才在外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姑姑就小声回:“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会儿陛下还没赶到,娘娘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好看。” 李昔年也是个人精,一听就明白过来,立马冲外面拱了拱手,嘴里头还要恭维:“还是淑妃娘娘体贴。” 这事儿可不就是体贴极了? 陛下国事那么繁忙,都匆匆过来见贵妃娘娘最后一面;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弥留之际却不放心陛下,一直等到见上最后一面才走,这般的情深意重,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101.第 10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便笑了。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 倒也是有些佳人的, 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 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 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回头陛下去景玉宫, 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 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 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 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 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茶已经煮好, 正散着微弱的香气,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 取了小炭火桌炉, 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 不过转瞬, 这一辈子不好好过, 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 往上轻轻刷着蜂蜜, 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102.第 10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旁人听不出来, 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 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 谢婉凝十分佩服他,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 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也很体贴, 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场面就不好看了, 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 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萧铭修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差点当面笑出来, 也就谢婉凝有这本事,刚他还心绪不畅,这会儿立即就由阴转晴。 谢婉凝都起来保证了, 其他人就更不好坐着, 德妃脸上青白交替, 最后只站起来咬牙道:“妾也会努力。” 本来是太后回宫后立威的一场家宴,却叫谢婉凝一句话给搅合了,等到午膳用完,嫔妃们跪别皇帝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宜妃又凑到谢婉凝跟前:“淑妃姐姐,你可真敢说。” 谢婉凝就笑笑,自顾自吃起刚上来的脆藕。 她没吭声,倒是对面的贤妃冷声道:“不知廉耻。” 谢婉凝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贤妃顿时偏过头去,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实际上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个样子,她那一双眼睛,眼眸漆黑一片,闪着幽冷深沉的光,叫人看了心里就发虚。 可她从不轻易在外面落自己面子,便只能忍了。 谢婉凝根本懒得理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没经过?对付她们,她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德妃没瞧见谢婉凝的眼神,只对贤妃不满道:“你这是骂我呢?看不出来啊贤妃,你是对我不满吧?” 确实,刚才德妃也站起来表态了,贤妃这一句可不是把两人都骂进去了。 贤妃被她说得一愣,一口气堵在心口,一下子竟没说出话来。 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谢婉凝早就笑出声了。 真是太逗了。 她倒是没说贤妃半句,自顾自吃自己的,待把桌上自己喜欢吃的都尝了一遍,见那边德妃还在抓着贤妃喋喋不休,她便起身:“我吃好了,各位姐妹还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谢婉凝一起身,所有人都得起来送,德妃住了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我也回宫了。” 她们两个这一走,宴席就散了。 之后一连三日,宫里都还算风平浪静,就在谢婉凝以为下一次见萧铭修会是在东安围场时,他却突然来了景玉宫。 萧铭修偶尔也不翻牌子,想过来便过来,不过景玉宫宫人早就习惯接驾,倒是一点都不手忙脚乱。 只不过谢婉凝为着两日后要远行,怕路上颠簸不好睡,特地早早就歇下了。等萧铭修踏进景玉宫正殿大门,她才迷迷糊糊被春雨叫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萧铭修倒也没怎么生气,他今日本就来的晚,又没翻牌子,谢婉凝没准备接驾也在情理之中。 夏草打起帘子,冲萧铭修行礼。 萧铭修冲她摆摆手,夏草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待两三步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萧铭修抬眼就看到谢婉凝正被春雨扶着,半梦半醒地被扶下床。 “躺着吧,别起了,”萧铭修快走两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歇得这么早?” 兴许是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谢婉凝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叫自己清醒些。 “我怕出门坐马车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都早早歇的。”谢婉凝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便好似一个人,偎依在一起。 春雨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怎么今日来了?前头的事忙完了吗?”谢婉凝轻声问。 屋里很安静,每日里她歇下之后,景玉宫宫人们也不再走动,显得就越发寂静了。 萧铭修也觉得很是静谧,他放松下来,轻轻拍着谢婉凝的后背:“想到几日未曾见你,又有事没讲,便过来了。” 谢婉凝点点头,柔软的长发蹭在他脖颈处,叫萧铭修难免有些心痒痒。 不过想到前朝的事,他只好叹了口气:“别闹,等事说完,还得回乾元宫去。” 谢婉凝心里头欢喜晚上还能好好睡一觉,面上却有些不愉:“好吧,陛下请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萧铭修每每面对她都有无限的耐心,或许是性格相合,他同谢婉凝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自在和舒心,同旁人总是不同的。 “乖,等到东安围场,朕一定带你出去玩。” 谢婉凝这才笑了。 萧铭修见她已经清醒过来,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小心翼翼:“顺嫔的事,朕已清楚了。” 对于顺嫔有孕的事,谢婉凝自然没什么醋意,她只是羡慕她有孩子罢了,旁的心思没生出些许。 “那陛下想怎么办?”谢婉凝问了一句。 萧铭修看她似乎不是特别生气,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失落。 “如今朕膝下空虚,能多个孩子也好,不论男女,太后定也能少说你几句,”萧铭修倒是存着商量的语气,“只是在东安围场需要你时常照料,年末回宫时,也得你看顾一二,你看如何?” 谢婉凝有些愣神,她真的没预料到萧铭修回拿这事同她商量,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皇嗣这样的大事,竟也会交到她的手中。 她知道照顾一个孕妇不容易,尤其是在宫里,若是没有太后跟皇帝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谢婉凝是不会觉得难的,如今有太后跟王氏站在堂前,萧铭修又没有真正掌权,事情肯定难办。 可她左思右想,却知道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又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萧铭修更顺利一些,便点头道:“陛下想要,臣妾自然竭尽所能保住他,只是臣妾毕竟未曾掌管宫事,许多事情毕竟不方便,若将来……” 她话没有说的太满,就怕到时候顺嫔出了意外,萧铭修怪罪到她头上来,就吃力不讨好了。 萧铭修一下子就笑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虽说她总是对琅琊谢家存着旁人难懂的怪异态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家,养出了她这般好的女子。 谢婉凝瞪了萧铭修一眼:“这么高兴吗?” 也是,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现在换旁人提前有了,她能高兴才怪呢。 萧铭修就搂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用你担责任,也不用你多费心,平时宫宴祭祀,你多留神便是了。” 谢婉凝这才放下心来,却听萧铭修说:“有朕安排人手,又有你看顾,若是这孩子还保不住,那是做母亲的不称职了。” 他这话说得很重,听起来凉薄如斯,却也叫谢婉凝听得点了头。 皇家的孩子生来便都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们得到普天之下最好的一切,也相应着要面对重重险境和长大之后肩负的责任。从他未出生开始,做母亲的就要努力,让他能来到人世间。 当年萧铭修的母亲不过是淑女,就顺利生下他,后来还成功在重病时托付给了皇后抚养,这份果决和远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既然一个淑女都能生下孩子,顺嫔作为一宫主位,自然更轻松一些。 再说,就算太后再不喜,也不会公然做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她自持身份贵重,很不屑这些歪门邪道,那是在侮辱她。 “太后不会怎么样,就是旁人不好说了,”萧铭修顺了顺她的长发,“你也要明白这些门门道道,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自然就能顺利。” 谢婉凝心中一动,她抬起头眼巴巴望向萧铭修,这是他第一次明说想让她诞育孩子的话。 萧铭修见她难得有些不一样的面容,心里不由更是软和:“这不是什么奖励,只是朕私心里,确实想同你拥有一个血脉至亲。” 父母都很优秀,那孩子也一定很好。 “我们将来的皇儿,肯定是俊秀可爱,机灵聪慧的。”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孩子就近在眼前。 谢婉凝眼睛渐渐有些红了,她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动情的样子,只把头埋进萧铭修的肩膀里。 “多谢陛下。”她声音难得有些哽咽。 萧铭修拍了拍她的后背,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你不要急,也不要有压力,孩子是父母的缘分,该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来。”萧铭修今日难得有些啰嗦。 他已经当过父亲了,膝下又有两个可爱的女儿,可他却总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心中,总也挥之不去。 或许,等将来谢婉凝生下皇儿,他才能寻到那个答案。 103.第 10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 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 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 也不过就耽搁片刻, 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 ”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 “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拍了拍谢兰的手, 被春雨和夏草扶着,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 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 黄灿顿时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诺, 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 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 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如今粗粗一观,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 华丽也都很华丽, 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 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她慵懒地躺在雕花床上,伸手拨了拨并蒂莲冰丝帐幔,细微的光影从缝隙里钻进来,照得帐幔波光粼粼,好似一弯春水。 几乎是她刚一动,外面就传来夏草清甜柔美的嗓音:“娘娘醒了?刚备了一碗冰糖银耳甜汤,好给娘娘润润口。” 淑妃娘娘轻轻“嗯”了一嗓子,夏草就麻利地伺候起来。 她跟另外一名守夜的大宫女春雨一起轻缓掀开帐幔,等娘娘眯起的凤眼适应了外面的光景,才把最后一层纱帘打起。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也最是贴心,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也总忍不住脸红。 104.第 10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可贵妃娘娘人都已经不在了, 便是曾经有过些不切实际念想,到了如今便也都成了虚妄。 来时路上,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 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 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 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贵妃的床边,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 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 “你有何所想, 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 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 大哭起来。 她哭了, 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 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同无品无级的小黄门招呼,倒是春雨最会体贴人。一人塞了一个小荷包给他们,轻声细语说:“这大热天的劳烦你们了。” 给景玉宫办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抢到,这些赏赐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在淑妃娘娘跟前露个脸,好叫她知道手底下有这么个人。 这一趟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淑妃昨夜里没怎么睡好,正在步辇上闭目养神,哪知道刚走出如意巷子,步辇便使劲晃了那么一下,差点没把她晃到地上去。 谢婉凝轻轻睁开眼,垂眸往下看去。 也不知道是哪宫的小妃子突然从巷子里窜了出来,因着天上日头晃晃,她头晕眼花的没看清淑妃娘娘的仪仗,闷头撞了上来。 105.第 10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 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 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 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 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 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 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 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 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 见那边母慈子孝的,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却低头看向她, 那一双漆黑眼眸里, 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 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 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这一回,不光谢婉凝,其他女人的脸也沉了下来。 谢婉凝心里冷笑:这老太婆刚安静一会儿,就忍不住要作妖了。 106.第 10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历代大楚皇帝同后宫关系如何,萧铭修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到了他这里, 因为有谢婉凝在, 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他不便办的事情,交代给她去办,也一样能办的妥妥贴贴。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并不是世家子弟,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 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 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 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 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 进宫后初封淑女,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 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 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 也只点了点头, 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 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却阴晴不定,他心思极深,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这句话说得安辛心里头畅快极了,忙冲她行了礼,亲自把她送出乾元宫。 谢婉凝一晚上没睡着觉,浑身累的难受,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连腰都隐隐作痛。 陛下瞧着斯斯文文的,可折腾起人来却是十分要命,若是加上他高兴或者是烦闷,那就更了不得,不折腾到天光微曦轻易不停歇。 107.第 10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如今宫里头的妃子们除了他潜邸时的侍妾,其他都是天祐元年采选入宫。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 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 因着他膝下空虚, 只得了两个小公主, 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 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 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 等他龙椅坐稳, 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 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 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 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做点什么都要工钱, 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 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 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108.第 10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扶着她的手稳稳站在那,这才有空拿眼睛去看是谁那么不懂规矩。 抬步辇的四个黄门已经跪倒在地上,每个人抖成一团, 却一声都不敢吭。那小妃子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宫人, 她身上穿着浅粉色的薄纱襦裙, 头上只缀了两把青玉石榴簪,瞧着便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娘娘, 怕是下三位的小主了。 因她很是面生的, 谢婉凝没什么印象,不由多看了两眼。似是感觉到谢婉凝在打量她, 那小妃子吓得瑟瑟发抖,猛给谢婉凝磕了一个头:“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哪怕是求饶的时候, 她也是不敢大声喧哗的,就怕惊扰了淑妃娘娘的仪仗。 她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脸蛋白白的还挺嫩,也是花骨朵一样的可人儿了。可宫里她这样的不知凡几,没点新鲜样子皇上是记都记不住的, 瞧那样子怕是还没伺候过陛下呢。 谢婉凝慢条斯理的打量她一番,忖度着天有些热, 便不想跟她多做纠缠。 她扭头去看春雨, 春雨便在她耳边小声嘀咕:“娘娘, 这位应当是端嫔碧云宫里住着的淑女, 至于姓什么奴婢记不太清了, 是奴婢的错。” 皇上继承大统才不过三年光景,因着种种原由只在天佑元年时采选过一回,后宫妃嫔并不算很多。东西六宫里只东六宫堪堪住满了人,西六宫大多都空置着。 若不是四位妃子各个都家世不凡,进了宫就能稳坐一宫主位,怕是如今四妃都占不满呢。 东六宫里,原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尚宫局便没敢再叫小妃子打搅她,而谢婉凝性子独,更没哪个小妃子敢跟她凑一块儿住,便只有她们两个自己舒舒服服的霸占一宫,住得宽敞又舒服。 其他妃嫔便没这好待遇了。 大楚后宫以一后,一贵妃,四妃,九嫔为主位,妃以上独掌一宫,而嫔则多是两位合住一宫,分管前后两殿。 东西六宫加上皇后娘娘的坤和宫,被统称为长信十三宫,这便是大楚的后宫了。 长信宫里头并不算宽敞,纵横交错的深巷隔绝了一个个宫室,若是自己宫中小妃子多些,便要很拥挤,杂七杂八那么多宫女黄门混居在一起,瞧着也堵心的慌。 只是大多妃嫔都没谢婉凝这般硬气,说不叫人来就不叫人来,自己一个人在景玉宫逍遥得很。 这也就罢了,偏偏皇上也一贯宠着她,从不说她一句不是,便叫其他妃嫔更是心里头憋屈。 那小妃子原不知道这仪仗是哪位主位娘娘的,猛一听见春雨的音,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抖个不停。 谢婉凝有些不耐烦,嫌弃她连求饶都不会,便轻轻拍了拍春雨的手。 其实平日里谢婉凝是极好说话的,她最烦跟人作些口舌争端,能不废话的时候一向是不废话的。就是其他的小妃子们弄不明白这事儿,总觉得淑妃娘娘一不留神就要作妖,把大家折腾个没完没了,遇见她就像老鼠遇见猫,吓成弯曲一团的熟虾米。 春雨伺候了她许多年,自是知道自家娘娘心思的,被她一拍手,便立马训斥道:“这大太阳底下的,小主便是愿意在这跪着,我们娘娘还不乐意等呢。只是我们娘娘也心善,便让你自己数着,跪上两刻便回去吧。” 这惩罚已经算是极轻的了,然而那小淑女也不知是脑子不好还是怎地,竟还敢张口道:“可我们娘娘吩咐……” 谢婉凝扫了一眼地上那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端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自己往乾元宫门口凑都不一定被请进去,更何况是比宫女就好上那么一丁点的小淑女了。怕是还没走近长寿巷便要被拦下来,能叫她好好回去都是轻的。 想到这,淑妃娘娘不由轻声笑笑,难得同她废话一句:“今日里你碰见本宫,到底是你运气好,你回去同端嫔说这是本宫的意思,你看她还敢说些什么。” 那小淑女似脑子不太好,明白不过来个中曲折,倒是她身后的小宫人略聪明些,立即拦住了将要讲话的自家小主。 小淑女抬头望一眼淑妃娘娘,一张小脸儿倒是可爱极了,眼睛又大又圆,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长得倒是还凑活,就是不知道能在端嫔手底下熬几年了。 谢婉凝抬头望了望天色,眼看皇帝陛下午歇就要醒了,她若是再不去便得打扰陛下办政事,回头发脾气了可又得自己吃苦头,她可不愿意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春雨扶着淑妃回到步辇上,低头扫了一眼那几个小黄门,见他们还在路上跪着,各个都是一头一脸的汗。 春雨怕他们耽误淑妃娘娘的大事儿,忙训斥道:“行了,做那丧气样子干什么,这会儿要是耽误了时辰,仔细回头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作为淑妃身边的大宫人,春雨在宫中是极有脸面的,她平日里在淑妃面前有多温婉可人,在小宫人面前就有多严厉。 她轻轻帮淑妃擦了擦脸上不小心落了的汗,催促着黄门起驾,又继续往乾元宫行去。 刚那一对主仆还在地上跪着,她们默默冲淑妃娘娘的仪仗磕了三个头,继续在那熬时辰。 大越一盏茶的功夫,淑妃便来到乾元宫宫门前。 这会儿的乾元宫安静极了,连知了都不敢叫一声。萧铭修每日都要午歇半个时辰。等他醒了宫人们才敢大声喘气儿,就怕惊扰了圣驾。 谢婉凝对他的作息拿捏的极为精准,若是他前夜里没有临幸妃嫔,便会早一盏茶的功夫醒来,毕竟国事更为重要,他可没工夫耽误在睡觉上面。 她到的时候萧铭修刚起身,正由身边的沈大伴伺着净面更衣,旁边的小黄门递了薄荷茶给他,叫他清清口。他刚穿好轻薄的紫黑常服,外面一个有些年岁的中监就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他在沈大伴耳边轻语几句,便又安静退了下去。 萧铭修自顾喝着茶,脑子里想的还是上午没批完的折子。 沈大伴等他放下茶碗,才走到皇帝跟前小声禀报道:“淑妃娘娘过来给陛下请安,在前头等了好一会儿了。” 这便是讲话的学问,一说淑妃娘娘等了好一会儿,那里头的情真意切便越发凸显,叫人一听就能听进心里头去。 说起淑妃娘娘的时候,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沈大伴都是笑语嫣然的。 黄门做到他们这地步,已经是无人能及的了,说话办事无不体贴,哪个人叫皇上记在心里,哪个人叫皇上厌弃非常,不用多看一眼,他们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会儿若是德妃娘娘来,陛下定是要皱眉头的,恨不得她赶紧滚远些好,一眼都不愿意见。 只有淑妃娘娘在乾元宫有这等脸面,她就算是空着手来,也能在送爽阁里坐一会儿吃上茶。若是陛下实在没空见她,沈大伴或宁大伴都要亲自过去陪着说会儿话,才把她一路送到巷子口。 一听是她来,萧铭修皱着的眉头就松了,嘴角略往上扬了扬,瞧着心情就好上了那么几分。 原本他上午还有些烦闷,沈大伴伺候他午膳都是小心翼翼的,这回心里不由念了句阿弥陀佛,就差没把淑妃娘娘当菩萨供起来。 萧铭修出去的时候,就看谢婉凝在那笑的面如春花,旁边他乾元宫的小宫女正在使劲儿给她逗趣,那态度别提多奉承了。 沈大伴在陛下身后轻轻哼了一声,小宫女们便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行了个礼低头退了出去。 陆婉凝今日打扮得光彩照人,明媚阳光下更衬得她眼睛清亮,有着说不出的甜美可人。 她站起身来冲萧铭修行了个万福,轻声细语地问:“陛下中午是否睡好?” 当着外人面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贯是十分温存的。 萧铭修冲他笑笑,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体贴地帮她把鬓边飞扬的长发顺到耳后。 “很好,只是这大热天的,怎好叫你跑这一趟?不过几日没见你,朕心里倒是怪想的。” 能叫皇上亲口说出一个想字,淑妃娘娘便就是宫里面的头一份了。谢婉凝冲他柔柔一笑,脸蛋儿上顿时飞上云霞,瞧着娇羞又可爱。 萧铭修大手一挥,宫人们便鱼贯退下,只留着沈大伴和春雨两人不远不近的守着。 等人都走了,两个人满上的表情便都松下来,也不再端着那皇上宠妃的架子。 萧铭修坐到谢婉凝身边,看她用纤长玉指把正在冰里镇着的雪梨银耳莲子羹取出,又取了把银勺放到托碟上,恭敬递到自己手边。 谢婉凝依旧轻声细语:“想着陛下这几日定要上火,便叫厨房熬煮了好些时候,陛下先尝尝。” 要是别的妃子送来吃食汤羹,萧铭修是一概不会过口的,只是谢婉凝到底有些特殊,他便就破了例,很是给她面子。 萧铭修痛痛快快的吃了一碗冰凉爽口的银耳莲子羹,心里头的火气压了三分,抬头冲她笑笑:“爱妃辛苦了。” 109.第 10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侍花弄草, 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 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 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 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 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 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 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 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 平日里总拿来插花, 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 手腕纤细, 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 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 却也依然身娇体贵,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110.第 11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 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 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 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 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 她好好为皇上办差,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 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 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 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今日的妆便成了, 她扶着谢婉凝起身, 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 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 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 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 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111.第 11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便是庶女, 也毕竟是大家闺秀, 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 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 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 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 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 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 也只点了点头,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 实际上却阴晴不定, 他心思极深,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 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 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 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 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这句话说得安辛心里头畅快极了,忙冲她行了礼,亲自把她送出乾元宫。 谢婉凝一晚上没睡着觉,浑身累的难受,一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就连腰都隐隐作痛。 陛下瞧着斯斯文文的,可折腾起人来却是十分要命,若是加上他高兴或者是烦闷,那就更了不得,不折腾到天光微曦轻易不停歇。 想到他白日里还要批改奏折,接见朝臣,谢婉凝就十分费解,他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精神头。 然而她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刚到自己宫门口,一道鹅黄身影便跪在了那,把大门口挡的严严实实的。 谢婉凝当即就沉下脸来。 春雨皱起眉头,看着路过的宫人黄门们好奇的眼神,脸色也十分不愉:“韩淑女,你这是如何?” 古人常说夫唱妇随,不是没道理的。 112.第 11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 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 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 他走到贵妃的床边, 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 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 “你有何所想,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 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 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大哭起来。 她哭了,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 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 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 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 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 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同无品无级的小黄门招呼,倒是春雨最会体贴人。一人塞了一个小荷包给他们,轻声细语说:“这大热天的劳烦你们了。” 给景玉宫办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抢到,这些赏赐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在淑妃娘娘跟前露个脸,好叫她知道手底下有这么个人。 113.第 11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 也最是贴心, 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 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 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 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也总忍不住脸红。 淑妃娘娘轻声笑笑,娇娇软软的嗓子听得人心里头直痒痒。 “看我有什么好脸红的。”她伸出青葱的食指, 轻轻在夏草尖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夏草脸更红了,她忙取了早就薰好的蚕丝中衣,伺候她穿上。 “娘娘忒爱戏弄人。” 她虽是淑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 到底年纪却不大,今年也不过就刚满十六, 还是个清秀貌美的小姑娘呢。 淑妃娘娘下了床, 又去摸了一把春雨的柔美的脸, 畅快笑了两声。 这日子真是舒坦。 今日春雨给她备了一件碧玉青竹广袖长衫, 腰间一条满绣的山河图, 把她窈窕的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待会儿要沐浴, 春雨便没给梳太复杂的高髻,简单挽了个堕马髻,再配一支红宝石喜鹊登枝金簪,便把这长信宫里一等得意人伺候得美丽不可方物。 景玉宫里是规矩多,淑妃娘娘也忒是挑剔,便就是这样,也照样有成群的小宫人想往她这里进。 景玉宫规矩大却闲事少,淑妃娘娘挑剔却不难伺候,相反,只要叫她高兴了,她手里头松得很,一准能叫宫女们各个喜笑颜开。 淑妃娘娘端坐在妆台前,先是被伺候着用竹盐漱了口,又用金银花膏净面,这才往脸上轻轻拍了一层珍珠玉露。 “早膳小厨房备了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和炸酱面,”春雨帮她又上了些面脂,轻声细语道,“想着娘娘今日没什么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多叫了一碗玉竹老鸭汤,最是能滋补养阴。” 淑妃娘娘轻轻颔首:“你办事,我是一贯放心的。” 说话的功夫,景玉宫的大姑姑谢兰悄没声息进来,凑在淑妃娘娘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那边有些不好了。” 淑妃娘娘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把碗放回桌上,轻轻巧巧起了身:“今日恐怕要忙,叫秋云和冬雪赶紧把早膳备好,我这就去用。” 夏草忙过来托起她的手,扶着她往送爽阁行去。 夏日里炎热,淑妃娘娘又娇贵,多半都要在荷花池边上的送爽阁用膳。便是被凉爽清风徐徐吹拂,也没什么好胃口,勉强用些清单少油的小点,好歹没饿着自己。 御膳房和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伺候她,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吹枕头风,叫陛下知道要挨板子的。 送爽阁这会儿已经摆了满当当一桌子早膳,各色甜咸小点林林总总便有六七样,再配上百合红枣小米粥、鸡汤小馄饨和玉竹老鸭汤,刚好凑了十道菜。 送爽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大宫人,一个高高瘦瘦面容姣好,一个满面和气憨态可掬,叫人瞧了就甜到心里去。 “娘娘万福。”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她行了礼。 淑妃娘娘轻轻一挥手,原本伺候她的夏草和春雨便退了下去,换秋云和冬雪过来伺候她。 她身边一个大姑姑,两个管事姑姑,四名大宫女,各个都是伶俐人,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姑姑谢兰打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乖乖那般疼,见她慵懒靠坐在软椅上怎么都不得劲,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谢兰轻轻帮她揉了揉僵硬的腰,嘴里头还要埋怨。 这也就是在景玉宫里,出去她可是极有分寸的。 淑妃娘娘眯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十分妩媚来了一句:“这样才是极好的,旁人怕是还求不来呢。” 虽然身上不太舒服,也很疲乏,不过回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她又莫名心情好起来。 要说进宫有什么好,模样英俊又不常来烦她的皇帝陛下最是叫她满意。 当然,晚上的那些花俏事也是极为快活的,两个人都不是扭捏性子,每每折腾起来就没有不爽利的。 谢兰扫了一眼旁边脸红似火的宫女们,轻声嗔怪:“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淑妃娘娘冲她吐了吐舌头,捏起玉筷开始用早膳。 她原本胃口不大,也就这一两年努力锻炼一番,才好能多吃些美味珍馐。 便是这样,早上也不过是几个零零碎碎的珍点,一小碗鸭汤就打发了,用再多便要胃疼。 琅琊谢氏嫡出的姑娘,从小都是极为严厉教导出来的。一行一动都是极为优雅的,端看她用膳那细嚼慢咽的姿态,都美得仿佛仕女图。 美是真的美,累也是真的累。 因着吃的不多,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她就吃饱了,心里惦记着左临凤鸾宫事,只得匆匆又赶去沐浴。 剩下的席面她都赏了宫女们,叫她们也跟着解解馋。 淑妃娘娘一向对手下人极为大方,就看四个大宫人那一身穿戴,都不输好些淑女选侍,甚至比她们在宫里头更有脸面。 芳年殿位于景玉宫正殿后身,打她住进来后陛下命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引了后山玉泉山的泉水,沐浴起来特别养神。 汤池里面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泽兰花露,闻起来就是一阵馨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兰屏退众人,亲自伺候她沐浴,帮她把衣裳都脱下来,扶着她走进汤匙里。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白嫩娇体身上的红痕衬得越发明显。 陛下折腾起人来确实很没分寸,不过他挑剔的很,若自己不是这般绮丽舒颜,他怕是都不乐意折腾。 不过……淑妃娘娘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这一世做的决定忒是正确。 哪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兰又要心疼,帮她仔细洗干净长发,用锦帕仔仔细细包起来。 “到底不是正经出身,忒是不会尊重人。” 她同陛下之间的事,谢兰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但也知道些根底。若不是芳年殿这会儿只她们主仆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淑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这个一门心思心疼她的姑姑。 “姑姑这话以后仔细憋在心里,也就咱们琅琊世家看重这些嫡庶出身,陛下虽不是太后所出,却也是皇子龙孙,到底尊贵。” 谢兰叹了口气。 “也就坏在如今世家败落,若早十年,小姐又哪里需与人为妾,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声都没有。” 淑妃娘娘一双眼眸闪了闪,终究没再劝她。 琅琊世家如何?正头娘子又如何?哪里有她在长信宫中富贵锦绣,过着纸醉金迷的舒坦日子。 早在死过那一回她便懂了,什么规矩出身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一切才是实的。 心里头装着事,淑妃娘娘洗干净身上的薄汗便出来了,谢兰给她温干长发,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轻浅浅的云对月月白醒骨纱斜襟袄裙。 领上坠花开锦绣白玉挂坠,腰上挂苏绣如意香囊,脚上再踩一双香云绣花软底鞋,便是大大方方清雅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怕今日真有大事,她也没叫谢兰给她梳富丽堂皇的高发髻,只挽了一个十字髻,发顶簪一把并蒂莲珍珠发梳,一边一支小巧玲珑的梅花钗,衬得她娇艳天成,美丽无双。 长信宫里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一张绮丽容颜最是叫陛下魂牵梦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独她一人样样都好,旁人说一句都是不行的。 谢兰见她打扮停当,依旧美的仿若昨日,不由叹一句:“小姐这样好样貌,真是苍天眷顾。” 淑妃娘娘甜甜一笑,扶着她的手出了芳年殿。 外面宫女们正等着她,高瘦的冬雪上来回禀:“刚宁大伴匆匆而来,黄伴伴去接的,这会儿正在偏殿里吃茶。” 宁大伴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亲自来必是有要事。 淑妃娘娘手里头一紧,抓得谢兰略有些吃痛,可她面上却一分一毫不显,还柔声哄她:“娘娘别怕,咱们先去上个雅妆,再去见大伴不迟。” 宁大伴这时来,恐怕凤鸾宫是真的不行了。 不知道为何,淑妃娘娘难得叹了口气:“今日天好,也算成全她一场。” 上妆的时候,淑妃娘娘还嘱咐秋云:“给我上个淡些的,也不用画额妆,越清雅越好。” 秋云笑得一团和气:“诺,娘娘放心。” 等她这边收拾妥当,才往偏殿里去。 宁大伴除了跟着陛下,轻易不往妃子宫里头来,就是来了,也绝不会等在偏殿里吃茶。也就这景玉宫兴许是雅致娉婷,叫他有耐心能等上一等。 前脚淑妃娘娘踏入偏殿,后脚他就丧着脸给她行了大礼:“娘娘,凤鸾宫贵妃娘娘不好,陛下请您过去主事。” 114.第 11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 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 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床幔轻摇, 灯花绚烂, 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 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 见她实在很是劳累, 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 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唉,我也是劳碌命呢,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这宫里头锦衣玉食,上无高堂管束,旁无教习嬷嬷盯看,无论如何都比家中时要好太多。” 谢兰虽总是念着谢氏的那些规矩,心里头却也觉得不近人情,她宁愿见小姐这般畅快肆意的模样,也不想她再回谢氏一动一静活成木偶。 她帮谢婉凝擦干净身上的茶油,仔细帮她穿好衣裳,便一不留神被她搂住了腰:“姑姑比我娘还要疼我。” 115.第 11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如今宫里头的妃子们除了他潜邸时的侍妾,其他都是天祐元年采选入宫。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 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因着他膝下空虚, 只得了两个小公主, 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 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 等他龙椅坐稳,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 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 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 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 做点什么都要工钱, 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 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 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她却没敢真睡过去,难伺候的皇帝陛下还等着她共度良宵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不可闻的喧哗之声,谢婉凝抚平薄衫的褶子,又披上一件水红大衫,这才面带笑容踱步而出。 116.第 11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 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 光是这般听闻, 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 又送走了丈夫, 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三年前, 先帝驾崩, 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 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 哪怕是萧铭修, 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 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 得宠这两个词, 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 场面上, 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 而前朝, 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 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顺嫔可能有孕一月或一个半月,她自己想的清楚,只要去了东安围场,便一定要叫陛下知道,不管陛下愿不愿意留,总归她能活下来。 可在宫中,陛下和淑妃娘娘都走了,谁又能保住她? 谢婉凝低头看她:“我可以保证能叫你去东安围场,但陛下如何决定,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可怪我?” 117.第 11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 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 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 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 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原淑妃也很客气, 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 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 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118.第 11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安辛年纪不轻, 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 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 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 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 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 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安辛叫她坐了上座,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 “浴桶刚上了蜡, 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 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 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 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 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谢婉凝顿时就明白了萧铭修的用意,当即就笑道:“早年在闺中时还同八表姐一起玩过,经年不见也怪是想念的,等去了东安围场,可要好好叙叙旧。” 萧铭修认真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看得红了脸偏过头去,他才淡淡笑道:“真乖。”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119.第 11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不由感叹道:“以前在家中时总听父母讲, 说今萧氏皇族早年草莽出身, 实在没什么底蕴, 比不得有宗谱传承的世家大族。可姑姑你瞧瞧,这宫里头的规矩看似没家中多,满宫的宫人教养却比家中的姑娘媳妇还要好, 他们自诩的百年传承,到了这里真是不值一提。” 无论怎么说,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 便再是草莽出身, 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 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 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 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她好好为皇上办差, 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 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 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 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今日的妆便成了,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120.第 12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心情本就不愉, 这会儿更是一点好脸色都给不出来,她微微皱起眉头, 瞧都不瞧直接踏进景玉宫。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 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 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也不过就耽搁片刻, 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 ”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拍了拍谢兰的手, 被春雨和夏草扶着,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 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 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诺,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 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 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 如今粗粗一观, 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华丽也都很华丽,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121.第 12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如今宫里头的妃子们除了他潜邸时的侍妾,其他都是天祐元年采选入宫。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 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 因着他膝下空虚, 只得了两个小公主,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 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 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 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 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 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 做点什么都要工钱, 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 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 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122.第 12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可场面也不能冷下去,只得萧铭修答道:“母后所言甚是, 儿子实在心中有愧, 宫中大大小小事务如今竟还要劳烦母后操劳。”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 旁人听不出来,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 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谢婉凝十分佩服他,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也很体贴,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 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 场面就不好看了, 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臣妾一定好好努力, 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 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萧铭修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差点当面笑出来, 也就谢婉凝有这本事,刚他还心绪不畅,这会儿立即就由阴转晴。 谢婉凝都起来保证了,其他人就更不好坐着,德妃脸上青白交替,最后只站起来咬牙道:“妾也会努力。” 本来是太后回宫后立威的一场家宴,却叫谢婉凝一句话给搅合了,等到午膳用完,嫔妃们跪别皇帝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宜妃又凑到谢婉凝跟前:“淑妃姐姐,你可真敢说。” 谢婉凝就笑笑,自顾自吃起刚上来的脆藕。 她没吭声,倒是对面的贤妃冷声道:“不知廉耻。” 谢婉凝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贤妃顿时偏过头去,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实际上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个样子,她那一双眼睛,眼眸漆黑一片,闪着幽冷深沉的光,叫人看了心里就发虚。 可她从不轻易在外面落自己面子,便只能忍了。 谢婉凝根本懒得理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没经过?对付她们,她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德妃没瞧见谢婉凝的眼神,只对贤妃不满道:“你这是骂我呢?看不出来啊贤妃,你是对我不满吧?” 确实,刚才德妃也站起来表态了,贤妃这一句可不是把两人都骂进去了。 贤妃被她说得一愣,一口气堵在心口,一下子竟没说出话来。 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谢婉凝早就笑出声了。 真是太逗了。 她倒是没说贤妃半句,自顾自吃自己的,待把桌上自己喜欢吃的都尝了一遍,见那边德妃还在抓着贤妃喋喋不休,她便起身:“我吃好了,各位姐妹还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谢婉凝一起身,所有人都得起来送,德妃住了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我也回宫了。” 她们两个这一走,宴席就散了。 之后一连三日,宫里都还算风平浪静,就在谢婉凝以为下一次见萧铭修会是在东安围场时,他却突然来了景玉宫。 萧铭修偶尔也不翻牌子,想过来便过来,不过景玉宫宫人早就习惯接驾,倒是一点都不手忙脚乱。 只不过谢婉凝为着两日后要远行,怕路上颠簸不好睡,特地早早就歇下了。等萧铭修踏进景玉宫正殿大门,她才迷迷糊糊被春雨叫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萧铭修倒也没怎么生气,他今日本就来的晚,又没翻牌子,谢婉凝没准备接驾也在情理之中。 夏草打起帘子,冲萧铭修行礼。 萧铭修冲她摆摆手,夏草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待两三步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萧铭修抬眼就看到谢婉凝正被春雨扶着,半梦半醒地被扶下床。 “躺着吧,别起了,”萧铭修快走两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歇得这么早?” 兴许是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谢婉凝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叫自己清醒些。 “我怕出门坐马车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都早早歇的。”谢婉凝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便好似一个人,偎依在一起。 春雨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怎么今日来了?前头的事忙完了吗?”谢婉凝轻声问。 屋里很安静,每日里她歇下之后,景玉宫宫人们也不再走动,显得就越发寂静了。 萧铭修也觉得很是静谧,他放松下来,轻轻拍着谢婉凝的后背:“想到几日未曾见你,又有事没讲,便过来了。” 谢婉凝点点头,柔软的长发蹭在他脖颈处,叫萧铭修难免有些心痒痒。 不过想到前朝的事,他只好叹了口气:“别闹,等事说完,还得回乾元宫去。” 谢婉凝心里头欢喜晚上还能好好睡一觉,面上却有些不愉:“好吧,陛下请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萧铭修每每面对她都有无限的耐心,或许是性格相合,他同谢婉凝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自在和舒心,同旁人总是不同的。 “乖,等到东安围场,朕一定带你出去玩。” 谢婉凝这才笑了。 萧铭修见她已经清醒过来,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小心翼翼:“顺嫔的事,朕已清楚了。” 对于顺嫔有孕的事,谢婉凝自然没什么醋意,她只是羡慕她有孩子罢了,旁的心思没生出些许。 “那陛下想怎么办?”谢婉凝问了一句。 萧铭修看她似乎不是特别生气,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失落。 “如今朕膝下空虚,能多个孩子也好,不论男女,太后定也能少说你几句,”萧铭修倒是存着商量的语气,“只是在东安围场需要你时常照料,年末回宫时,也得你看顾一二,你看如何?” 谢婉凝有些愣神,她真的没预料到萧铭修回拿这事同她商量,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皇嗣这样的大事,竟也会交到她的手中。 她知道照顾一个孕妇不容易,尤其是在宫里,若是没有太后跟皇帝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谢婉凝是不会觉得难的,如今有太后跟王氏站在堂前,萧铭修又没有真正掌权,事情肯定难办。 可她左思右想,却知道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又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萧铭修更顺利一些,便点头道:“陛下想要,臣妾自然竭尽所能保住他,只是臣妾毕竟未曾掌管宫事,许多事情毕竟不方便,若将来……” 她话没有说的太满,就怕到时候顺嫔出了意外,萧铭修怪罪到她头上来,就吃力不讨好了。 萧铭修一下子就笑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虽说她总是对琅琊谢家存着旁人难懂的怪异态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家,养出了她这般好的女子。 谢婉凝瞪了萧铭修一眼:“这么高兴吗?” 也是,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现在换旁人提前有了,她能高兴才怪呢。 萧铭修就搂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用你担责任,也不用你多费心,平时宫宴祭祀,你多留神便是了。” 谢婉凝这才放下心来,却听萧铭修说:“有朕安排人手,又有你看顾,若是这孩子还保不住,那是做母亲的不称职了。” 他这话说得很重,听起来凉薄如斯,却也叫谢婉凝听得点了头。 皇家的孩子生来便都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们得到普天之下最好的一切,也相应着要面对重重险境和长大之后肩负的责任。从他未出生开始,做母亲的就要努力,让他能来到人世间。 当年萧铭修的母亲不过是淑女,就顺利生下他,后来还成功在重病时托付给了皇后抚养,这份果决和远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既然一个淑女都能生下孩子,顺嫔作为一宫主位,自然更轻松一些。 再说,就算太后再不喜,也不会公然做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她自持身份贵重,很不屑这些歪门邪道,那是在侮辱她。 “太后不会怎么样,就是旁人不好说了,”萧铭修顺了顺她的长发,“你也要明白这些门门道道,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自然就能顺利。” 谢婉凝心中一动,她抬起头眼巴巴望向萧铭修,这是他第一次明说想让她诞育孩子的话。 萧铭修见她难得有些不一样的面容,心里不由更是软和:“这不是什么奖励,只是朕私心里,确实想同你拥有一个血脉至亲。” 父母都很优秀,那孩子也一定很好。 “我们将来的皇儿,肯定是俊秀可爱,机灵聪慧的。”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孩子就近在眼前。 123.第 12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 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 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 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床幔轻摇,灯花绚烂,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 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 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 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 见她实在很是劳累, 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 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唉,我也是劳碌命呢,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这宫里头锦衣玉食,上无高堂管束,旁无教习嬷嬷盯看,无论如何都比家中时要好太多。” 谢兰虽总是念着谢氏的那些规矩,心里头却也觉得不近人情,她宁愿见小姐这般畅快肆意的模样,也不想她再回谢氏一动一静活成木偶。 她帮谢婉凝擦干净身上的茶油,仔细帮她穿好衣裳,便一不留神被她搂住了腰:“姑姑比我娘还要疼我。” 谢兰没搭话,她轻打着扇子,慈爱而温柔的看着她。 自从进宫来已近三载,她每日都那么开怀,谢兰几乎都以为她早就忘了家中旧事。 124.第 12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她是一贯的铺张奢华, 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 二品妃的排场大极了。 谢兰陪在车辇旁边, 边走边同淑妃娘娘轻声细语。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 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 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 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 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是以心态平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 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 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 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 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进宫这么些年头里, 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125.第 12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位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自幼便极得她老人家喜欢,若不是当年太后也要给首辅陆大人几分薄面, 这位现如今的德妃娘娘恐怕早就是贵妃了。 她性子一向不大好的,宫里头也没人敢惹她,平日里都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嚣张极了。 不过这边厢贵妃娘娘刚刚咽气, 她就在外面说三道四, 便是一向讲究以和为贵的谢婉凝也不由生了气。 她叫大姑姑给取来一条温热帕子, 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泪。 擦干净脸,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见没什么泪痕了,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 声音不大, 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 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 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 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 “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定定站在那,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 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 早起早膳便用的迟, 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她轻声细语的领着三位太医进了里间,这才低声同李昔年说:“刚娘娘已经去了。” 院正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他抖着嘴说:“那刚才在外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姑姑就小声回:“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会儿陛下还没赶到,娘娘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好看。” 126.第 12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 跟着太后去宴厅, 刚行至门口, 德妃就飞奔而来, 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 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 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 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 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 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 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见那边母慈子孝的,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 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 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 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127.第 12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太后是先帝的原配皇后, 同他是少年夫妻,这样的情分自然不一般,便是先帝登基为帝,两人感情也很和睦。 甚至就连子嗣, 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 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 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太后出身好, 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 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 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 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 光是这般听闻, 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 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 又送走了丈夫,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哪怕是萧铭修,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128.第 12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历代大楚皇帝同后宫关系如何, 萧铭修并不是十分清楚,不过到了他这里,因为有谢婉凝在,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他不便办的事情, 交代给她去办, 也一样能办的妥妥贴贴。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 并不是世家子弟, 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 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 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 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 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 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 也只点了点头, 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 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却阴晴不定,他心思极深,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这句话说得安辛心里头畅快极了,忙冲她行了礼,亲自把她送出乾元宫。 129.第 12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 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 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 又送走了丈夫,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 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 哪怕是萧铭修, 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 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 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 得宠这两个词, 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 场面上, 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顺嫔可能有孕一月或一个半月,她自己想的清楚,只要去了东安围场,便一定要叫陛下知道,不管陛下愿不愿意留,总归她能活下来。 可在宫中,陛下和淑妃娘娘都走了,谁又能保住她? 谢婉凝低头看她:“我可以保证能叫你去东安围场,但陛下如何决定,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可怪我?” 顺嫔一把握住谢婉凝的手,眼泪啪哒啪嗒坠落膝上:“有姐姐这句话,妹妹便承了您这天大的恩情。” 担惊受怕了一个月的顺嫔这才有了些笑意:“多谢姐姐救我一命。” 谢婉凝拍了拍她的手,心思却飘的很远。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并不是世家子弟,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进宫后初封淑女,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你交给她便是了。” 130.第 13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太后出身好, 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萧铭修十三四岁时, 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 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 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 又送走了丈夫, 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三年前, 先帝驾崩, 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 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 哪怕是萧铭修, 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 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顺嫔可能有孕一月或一个半月,她自己想的清楚,只要去了东安围场,便一定要叫陛下知道,不管陛下愿不愿意留,总归她能活下来。 可在宫中,陛下和淑妃娘娘都走了,谁又能保住她? 谢婉凝低头看她:“我可以保证能叫你去东安围场,但陛下如何决定,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可怪我?” 131.第 13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 萧铭修十三四岁时, 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 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 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丈夫, 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三年前,先帝驾崩, 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 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 哪怕是萧铭修,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 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 得宠这两个词, 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 场面上, 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132.第 13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便笑了。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倒也是有些佳人的, 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 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 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回头陛下去景玉宫, 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 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 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 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 茶已经煮好, 正散着微弱的香气,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取了小炭火桌炉, 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不过转瞬,这一辈子不好好过, 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 往上轻轻刷着蜂蜜, 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因着他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小公主,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133.第 13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 也不过就耽搁片刻,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 拍了拍谢兰的手,被春雨和夏草扶着, 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 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 他点头笑道:“诺,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 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如今粗粗一观, 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 华丽也都很华丽, 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 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等回了自己的景玉宫,她便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垂下眼眸假寐。 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又用温帕子给她净面,这才柔声说:“一会儿宫宴定是用不好的,小姐不如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 刚才在荷风宫,顺嫔把她们都赶了出来,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归谢婉凝这会儿瞧着还算平静,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134.第 13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像淑妃这几个妃子虽然瞧着还是青春年少, 但大多入宫已有几年了。 先帝爷是泰安十八年六月驾崩, 陛下于三十六日后继承大统,次年改元天佑元年, 并且一直为先帝爷守孝到天祐元年末, 才点头答应采选后宫。 如今宫里头的妃子们除了他潜邸时的侍妾, 其他都是天祐元年采选入宫。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 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 因着他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小公主, 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 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 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 等他龙椅坐稳,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 他才松了口, 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 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 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 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 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做点什么都要工钱,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1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她却没敢真睡过去,难伺候的皇帝陛下还等着她共度良宵呢。 135.第 13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 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 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 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 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 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 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 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 原淑妃也很客气, 说也不算碍事, 叫我不用往心里去, 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 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136.第 13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浅眠片刻, 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她都不是软弱的人,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 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 宫里的孩子早熟,多少懂事些, 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 见她冲自己点点头,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 路还走不稳当,只坐在那傻兮兮笑, 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 虽说孩子还小, 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 她这姑娘, 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这份忍耐功夫,谢婉凝心里直佩服。 太后和皇帝一起驾临,花厅里顿时跪了一地,就连庄太妃都跪下了,很恭敬行了大礼。 谢婉凝只听太后说:“庄妹妹快快请起,你自来规矩懂事,这是做什么。” 137.第 13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皇帝陛下若是想叫哪个妃妾倾心,必是半句话便能办成。 可贵妃娘娘人都已经不在了,便是曾经有过些不切实际念想, 到了如今便也都成了虚妄。 来时路上,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 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 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他走到贵妃的床边, 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 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你有何所想, 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 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 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 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 大哭起来。 她哭了, 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138.第 13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等回了自己的景玉宫, 她便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垂下眼眸假寐。 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 又用温帕子给她净面, 这才柔声说:“一会儿宫宴定是用不好的, 小姐不如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 刚才在荷风宫,顺嫔把她们都赶了出来, 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总归谢婉凝这会儿瞧着还算平静, 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不过,她正想着给谢婉凝擦擦手, 却突然听她问:“妈妈, 你说我这辈子能有子女缘吗?” 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缕烟, 恰似清风拂过, 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 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 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 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 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 两个人跋涉千里, 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到底还是个下人,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孤独长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小姐,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139.第 13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 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 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 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 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是以心态平和, 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 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 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进宫这么些年头里, 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 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 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140.第 14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来时路上, 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 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他走到贵妃的床边,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 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 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你有何所想,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 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 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 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大哭起来。 她哭了, 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 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 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 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141.第 14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浅眠片刻, 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她都不是软弱的人,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 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 宫里的孩子早熟, 多少懂事些, 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 见她冲自己点点头,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路还走不稳当,只坐在那傻兮兮笑, 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虽说孩子还小, 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 她这姑娘, 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142.第 14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若说宫里头有谁还敢当面找淑妃娘娘的不痛快?便只德妃娘娘了。 这位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自幼便极得她老人家喜欢, 若不是当年太后也要给首辅陆大人几分薄面, 这位现如今的德妃娘娘恐怕早就是贵妃了。 她性子一向不大好的,宫里头也没人敢惹她, 平日里都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嚣张极了。 不过这边厢贵妃娘娘刚刚咽气,她就在外面说三道四, 便是一向讲究以和为贵的谢婉凝也不由生了气。 她叫大姑姑给取来一条温热帕子,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泪。 擦干净脸,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 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见没什么泪痕了,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 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 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定定站在那, 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 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 早起早膳便用的迟, 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她轻声细语的领着三位太医进了里间,这才低声同李昔年说:“刚娘娘已经去了。” 院正脸上的汗当即就落了下来,他抖着嘴说:“那刚才在外面……?” 他话音还没落下,大姑姑就小声回:“是淑妃娘娘的意思,这会儿陛下还没赶到,娘娘就这样走了实在不好看。” 143.第 14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 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 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 也不过就耽搁片刻, 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 ”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拍了拍谢兰的手,被春雨和夏草扶着, 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 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 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 黄灿顿时就明白了, 他点头笑道:“诺, 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 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 如今粗粗一观, 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 华丽也都很华丽, 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 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小主说的是哪位姑姑?”她淡淡开口。 韩淑女被问住了。 她想了半天,才犹豫道:“似乎是在后殿伺候的一位姑姑,姓什么妾不清楚,只是昨日里见妾回宫后红着眼睛,这才宽慰妾几句。” 韩淑女就是再笨,此刻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坑了,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说完话就给淑妃娘娘磕了三个头。 “都是妾愚笨,给淑妃娘娘添麻烦了。” 她可不就是蠢吗?昨天还想诬陷淑妃,觉得光凭她随便说两句,皇上就能厌弃一直十分喜爱的宠妃,转而怜惜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淑女。 今日里被人撺掇几句,就跑到景玉宫又是跪又是哭的,实在蠢的谢婉凝都懒得理她。 淑妃本就心情不秒,身体又不太舒坦,闻言就不想管了:“行了,别哭了。” 韩淑女被她这么一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芳蕊看她面色确实不太好,便冷声道:“娘娘体恤,昨日没罚你,今日也不会责罚。你回去闭门思过十日便可,以后机灵着些,有些话有些事可不能乱来。” 虽说谢婉凝是淑妃娘娘,可韩淑女毕竟是灵心宫的人,她跟德妃关系向来不好,懒得同她废许多话,叫这小淑女回去思过几日,也就算是了结了。 再说,韩淑女实在位卑人轻,她还不至于跟她过不去。 韩淑女这回老实了,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她静静给淑妃又磕了三个头,趴在地上不敢起来。 谢婉凝有些头疼,她叹了口气:“你回吧。” 韩淑女小心翼翼抬头看她,见她偏着脸,垂眸不言不语,便真的不敢再多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等她走了,芳蕊见谢婉凝精神确实不好,便小声说:“灵心宫里的事不好打听,不过下臣也会盯着,娘娘且放心。” 谢婉凝宠她笑笑:“你办事我是放心的,去忙吧。” 说罢,谢兰就扶着她去了偏殿。 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兰又把她扶回寝殿,为了叫她睡的好一些,寝殿的窗户都遮上了墨色的窗绸,屋里只燃了一盏宫灯,十分的昏暗。 有那么一瞬间,谢婉凝心中一紧,感觉自己又回到过去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面。 谢兰算是从小把她养大,大抵能感觉出她些微喜怒,这会儿谢婉凝虽什么都没说,可谢兰却觉得她似乎是有些恐慌和害怕的。 “小姐,”谢兰柔声哄她,“别怕,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别怕。” 谢婉凝这才长舒口气,她被谢兰扶着躺到床上,待盖好薄被,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叫她走。 “妈妈陪会儿我吧。” 旧时称呼让她们的心都跟着软下来,有谢兰在身边,谢婉凝便不觉得那么怕了。 谢兰仔细看着她,这位据说谢氏百多年来最出色的嫡女,天生一副仙人面孔。 她母亲许氏早些年便是琅琊出名的闺秀,当年选亲时差点被媒人踏破家门,如果不是异常完美,琅琊谢氏的嫡长子怎么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个新贵人家的女儿。 父母面相都好,到了谢婉凝这就更为出色。 早年在闺中时,谢氏的规矩极多,她不光要学经史子集,打理族务,也要擅长女红,会琴棋书画。 幼小的女娃娃每日里从早到晚忙个不停,时间长了,她就忘了怎么哭怎么闹,从来都规规矩矩的,就怕行差踏错,遭到夫人的斥责。 可如今她进了宫,嫁了人,年纪渐长,却反而因为过得舒心,面容显得是越发轻幼起来。 谢兰看着她藏在被褥中的苍白小脸,紧紧握住她的手:“娘娘,我们如今已经在宫中了。” 她唤她娘娘,是在告诉她过去已经过去了。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她突然问谢兰:“姑姑你说,人生一场,轮回百世,到底是因果流转还是因缘不绝?若是有违天命,肆意妄为,是否会遭到天道惩罚?” 谢兰不是很能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却还是宽慰道:“日子都是自己过的,人生短短数十春秋,自己过的高兴便是了。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天道又哪里能看到所有人的命?” 谢婉凝心中一动。 她想起前世那串病后就从不离身的佛珠,她日日盘,不停念,就是想求菩萨怜悯,给她一条生路。 这一世繁华锦绣,是否就是菩萨怜悯给她的生路? 谢婉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渐渐放松下来,睡意朦胧之间,她听到自己同谢兰说:“姑姑,寻一串好些的佛珠给我。”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沉,她没做梦,无论是美梦还是梦魇,都未曾出现。 等到她醒来,幔帐里依旧昏暗一片,谢婉凝安静躺了一会儿,才伸手拽了下床边的铃铛。 叮铃铃的声音响起,外面立即便有了动静。 是秋云甜美的嗓音:“娘娘醒了?要起否?” 谢婉凝道:“几时了?” 秋云便知道她要起了,一边叫冬雪备水,一边起身打起床幔:“回娘娘话,已经酉时了。” 谢婉凝撑起手坐起身来,秋云帮她身后垫了垫子,端过玫瑰露给她漱口:“午膳时陛下又赏了菜,这回还是苏伴伴来的,见您没醒,便说要回去禀报陛下。” 谢婉凝点了点头,因着睡得好了,面色也缓回来。 她笑道:“你不说还好,突然这么一说,我便觉得有些饿了。” 秋云抿嘴一笑,一张富态圆润的脸更是喜庆:“小厨房早就备了百合红枣燕窝粥,娘娘先醒醒盹,一会儿起来再用。” 谢婉凝自己讲究养生,宫里的宫人们也跟着很注意,轻易不会叫她一醒来就立即用点心。 待到一碗粥都下肚,谢婉凝才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 她端坐在花厅里赏景,凉风习习,花香馥郁,她突然道:“去取些鲜花来,我想做花艺。” 萧铭修刚一踏进景玉宫,抬头便瞧见美人捧花的美景,见她面色红润,烦闷了一下午的心这才舒坦了些。 他松开眉头,穿过小花坛,直接走到花厅前问她:“好些了?” 仪驾行近,停在德妃五步之外,沈雁来上前把萧铭修扶下来,等陛下站定了,这才开口道:“免礼平身。” 德妃一起身,就往萧铭修身边凑。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144.第 14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 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 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安辛叫她坐了上座, 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 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 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 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 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 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 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谢婉凝顿时就明白了萧铭修的用意,当即就笑道:“早年在闺中时还同八表姐一起玩过,经年不见也怪是想念的,等去了东安围场,可要好好叙叙旧。” 萧铭修认真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看得红了脸偏过头去,他才淡淡笑道:“真乖。”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旁人听不出来,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145.第 14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 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德妃娘娘那么忙,我怎么好打扰?”她打趣道。 德妃就笑着挽住她的胳膊,显得再亲近不过。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便是比自小养在膝下的萧铭修都要亲近些,有些事,真的不必说也不必猜,明眼就能看出来。 谢婉凝被挤到一边,便也顺理成章站在萧铭修身侧,见那边母慈子孝的, 不由抬头看向萧铭修。 只看皇帝陛下似乎并未关心太后和德妃如何相处, 却低头看向她, 那一双漆黑眼眸里,明晃晃写着两个字。 顽皮。 她明明什么都没说,萧铭修却一眼就看穿了, 也是眼尖。 贵人们说笑着进了宴厅, 迎面而来便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很是清新素雅。 德妃眼光不错, 把宴厅布置得十分简洁,却又有着说不出的雅致,太后被她扶着走向主位,笑道:“你这布置,倒也不枉芳雾先生的教导。” 芳雾先生是盛京有名的女先生,她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年轻时丈夫便没了,她就守了寡,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文采出众,闲暇时就在家里开了女学,专教千金闺秀。 沈佩玲就是她的学生之一,虽不是亲传弟子,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芳雾先生的学生不少,宜妃也是其中之一,贤妃却更厉害些,被芳雾先生收为亲传弟子,这也是她自来高傲的原因之一。 四妃里只有谢婉凝没有这等际遇,可她出身实在太好了,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底蕴自不必说,可不是一个年纪轻轻的芳雾先生能比的。 因此便是太后说了这话,谢婉凝也依然淡定,她也不往太后那凑,只陪着坐到萧铭修右手边的次席,春雨就上前给她满了杯茶。 谢婉凝没端起来,只坐在那闻茶香。 这是今岁新供的兰馨雀舌,茶汤清亮,初入口时仿佛山中清泉,待稍稍回味片刻,却又有甜蜜之意回甘上来,也算是谢婉凝的爱茶之一。 她往萧铭修的案上瞧了一眼,见他的茶却是龙凤团圆,心中便明白过来。 按着每个人的喜好配茶,能有这份细腻心思,必定不是沈佩玲的手笔,主要操办这场家宴的不是她的大姑姑王竹,便是太后亲自出马,总有没有第三个人。 然而,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猜错了。 等一屋子贵人都坐定,德妃便开口道:“今日里准备了六道冷盘,八道热盘和四道甜味,陛下、太后,是否现在便开席?” 餐食准备的着实不算多,便是如今大楚国泰民安,物产丰饶,国库充盈,萧铭修也并不十分喜欢铺张浪费,他日常用餐也就四冷四热,可谓简朴至极。 “德妃”的这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了。 萧铭修便点头,笑道:“开席吧,如今只有自家人,都自在些,不用拘谨。” 他开了口,德妃冲百嬉楼的管事点了点头,角落里教坊司的乐师便开始奏乐,弹的是清平乐,倒也清雅。 宫人们便陆续上菜,先上的冷盘,谢婉凝见里面都是温和的食材,便知道萧铭修心里有了数。 她等萧铭修和太后都用了,这才捏起筷子吃起来。 太后到了这般年岁,兴许是保养得当,胃口依旧很好,吃饭也香。 谢婉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饭,一双耳朵却努力听主位那边的动静。 只听萧铭修道:“母后瞧着胃口尚可,这两个月的脉案儿子也瞧过,倒是很安心。” 太后就笑了:“你每天忙那么多事,还要操心我这老婆子,难为你了。你也得好好保养,我知道前头事情多,但晚上也不能苦熬,困了就要歇下。” 萧铭修点头,声音越发温和了:“儿子明白,劳烦母后惦念。” 说到这里,太后就难免有些动情。 “老五去的早,小小年纪就夭折了,你大哥又……如今我膝下便只有你,不操心你操心谁?” 这话说得实在真心实意,萧铭修顿了顿,亲自给太后夹了颗核桃蜂蜜红枣:“母后,您如今要想开些,您好好的,大哥和五哥在天有灵,也会安慰。” 先帝爷身体并不很康健,膝下只得八个皇子,除了早亡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其他都养成了。 二皇子的母亲是潜邸时被送进王府的歌姬,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他成年后自请去了封底,连封王的旨意都没等,一天没在盛京多呆。 四皇子的母妃是宜太妃,如今宜太妃跟着儿子在封地,年节时才回京祭拜。再往下,就是如今继承大统的六皇子萧铭修了。 剩下的两个皇子先帝驾崩时刚及弱冠,等守完了孝,萧铭修也大方一人封了一个亲王,着他们供奉母妃去封地了。 除了萧铭修是因母亲早亡养在太后膝下,其他的皇子都有自己的母亲,是以太后这句话说得也没什么错。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萧铭修就不敢叫她多吃酒,因此只端起茶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母后一番慈母心意,儿子终身不忘。” 天子一诺,重逾千金,有他这句话,太后心里便安稳许多。 她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睛,笑道:“瞧我,这样好日子说这些干什么,皇儿快些用膳吧。” 德妃倒也知趣,闻言便笑到:“臣妾准备了简单的歌舞,不如叫上来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瞧瞧?” 萧铭修没说话,却看向了太后。 太后这会儿心里不那么难受,脸上也越发慈善:“你都准备了,就叫上来吧。” 乐师的乐曲随之一变,倏然欢快起来。 谢婉凝进宫多年,已经习惯这般出席宴会,她捡着自己爱吃的八宝鸭慢条斯理的用,却听身边的宜妃小声对她说:“淑妃姐姐,你看顺嫔是不是用的太少了?” 宜妃声音依旧是那般清甜可爱,谢婉凝却仿佛并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抬起头,先是看了一脸笑意的宜妃一眼,才把目光往下首望去。 上席位上共坐六人,萧铭修坐主位,右边是淑妃和宜妃,太后位置偏一些,在他左手边,下面依次是德妃和贤妃。 而剩下的四个嫔便陪坐在殿中,顺嫔坐次席,离上席位不算近了。 只远看她捏着筷子端坐在案前,却只在盘子里挑挑拣拣,半天都没往嘴里放一口吃食,确实有些不太成体统。 但宴厅中间本就有舞姬在跳舞,挡住了后面大部分景致,就是谢婉凝特地去看顺嫔,也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动作。 宜妃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的呢? 平日里瞧她似是最没有心眼,单纯可爱得很,倒是能在这样的场面语出惊人,好叫谢婉凝叹服。 便是她知道宜妃绝对不是什么小白兔一样的单纯姑娘,也没想到她竟这么沉不住气。 这是自己不想出手,撺掇她往前冲呢。 “宜妃妹妹,”谢婉凝笑的十分和善,“宴会里的菜色来来回回不就那个样子,便是我也吃的有些烦了,顺嫔兴许是不爱用吧。” 她面上一点异色都无,宜妃可不信她一点没猜出来,只是她不肯说,宜妃便又道:“哎呀,兴许也是胃口不开吧,夏日里炎热也是可能的,是妹妹想多了。” “最近姐妹们多有苦夏,宜妃妹妹也要保重身体,可不能贪凉不好好用膳。” 谢婉凝把话转到宜妃身上,语气依旧清清淡淡。 想撺掇她惹事,怕是脑子不太好使,当她也是傻子不成? 她们两个聊的“和谐”,谢婉凝一时没注意主位那的情景,也不过是一晃神的功夫,就听太后徐徐说来:“皇儿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便要二十四,寻常人家的孩子,到了这岁数孩子都能满地跑了。便是咱们皇家成婚晚,也不能不上心。” 太后这句话一出口,宴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歌姬们小心翼翼,连动作都不太敢做了。 太后都目光在众多妃子们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到谢婉凝脸上:“我知道皇上国事繁忙,很少踏入后宫,可如今这十三宫里也不乏如花似玉都美人,你多看看瞧瞧,说不得新年时就能有好消息了。” 这话看似是说皇上,其实说的是谢婉凝。 皇上来后宫少,却大多都只去景玉宫,谢婉凝肚子没动静也就罢了,可缠着皇上不叫她去旁的宫室,就太说不过去。 谢婉凝当即就放下筷子,垂眸不语。 萧铭修打圆场:“母后教训的是,儿子一定谨记在心。” 太后气顺了些,却也还是不肯罢休:“依我看,这宫里头的好人还是太少,叫你少有雅兴,等年底采选,母后一定给你选几个好人,好能给咱们萧家开枝散叶。” 这一回,不光谢婉凝,其他女人的脸也沉了下来。 谢婉凝心里冷笑:这老太婆刚安静一会儿,就忍不住要作妖了。 若要是旁的小妃子出门,定是要自己走的,只不过淑妃娘娘可不是一般人,尚宫局特地给她配了一架四人车辇,上头还有挡风遮雨的华盖,好让她不至于在炎炎夏日里晒着娇嫩的脸。 她是一贯的铺张奢华,每次出行都是前呼后拥,二品妃的排场大极了。 谢兰陪在车辇旁边,边走边同淑妃娘娘轻声细语。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146.第 14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个时候还未到晚膳时分, 想必萧铭修是要留在景玉宫用膳的,谢婉凝往他身后看了一眼, 见宁多福笑眯眯冲她点头,她心里便有了数。 萧铭修进了花厅,懒洋洋坐到她身边, 认真端详她几眼,才道:“你倒是有雅兴。” 侍花弄草,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 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 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 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 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 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 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 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 平日里总拿来插花,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手腕纤细,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却也依然身娇体贵,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因着他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小公主,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他才松了口,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只等他回复一句。 147.第 14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 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 又送走了丈夫, 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 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 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 哪怕是萧铭修, 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 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 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 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 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 而前朝, 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 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这么说,你月份应该还很浅,若是两个月你都不挂红,太医院一定会上报。” 顺嫔可能有孕一月或一个半月,她自己想的清楚,只要去了东安围场,便一定要叫陛下知道,不管陛下愿不愿意留,总归她能活下来。 可在宫中,陛下和淑妃娘娘都走了,谁又能保住她? 谢婉凝低头看她:“我可以保证能叫你去东安围场,但陛下如何决定,不是我能左右的,你可怪我?” 顺嫔一把握住谢婉凝的手,眼泪啪哒啪嗒坠落膝上:“有姐姐这句话,妹妹便承了您这天大的恩情。” 148.第 14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心知萧铭修昨日来过一趟, 今日定没有工夫再来后宫, 便做主留了端嫔午膳。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 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 只万万没想到的是, 席面刚一摆开, 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 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 只二十几许的年纪, 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 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 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 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 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 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 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 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 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 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家世好的无宠,威胁小的盛宠,再加上些出身平常的小妃子们,便构成了萧铭修如今的后宫。 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长信宫中暂时是歌舞升平的。 然而,谢婉凝望了望外面的天,也不过一瞬间,风雨欲来。 他不便办的事情,交代给她去办,也一样能办的妥妥贴贴。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并不是世家子弟,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149.第 14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便是出门的时候未曾带着贴身里衣, 早早回去休息的谢兰也已经打理妥当, 派人送来了她的里衣和常用物品。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 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 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 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 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她还未走近石榴殿, 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安辛叫她坐了上座, 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 “浴桶刚上了蜡, 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不急,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 却是相当勤勉,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 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 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 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谢婉凝顿时就明白了萧铭修的用意,当即就笑道:“早年在闺中时还同八表姐一起玩过,经年不见也怪是想念的,等去了东安围场,可要好好叙叙旧。” 萧铭修认真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看得红了脸偏过头去,他才淡淡笑道:“真乖。” 150.第 15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浅眠片刻, 这会儿已经清醒过来,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她都不是软弱的人,因此打扮的端庄素雅, 早早便候在了百嬉楼。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 两位嫔娘娘来的倒是最早的。 安嫔和和嫔早先前带着两位公主一起陪太后去玉泉山庄避暑, 为了照顾孩子,车马便比太后的车辇要慢一些, 也是半个时辰前才到。 谢婉凝见两个小公主正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 不由道:“大公主和二公主, 几日不见又大了些,过来跟淑母妃说说话可好?” 大公主毕竟三四岁了, 宫里的孩子早熟, 多少懂事些,闻言便看了一眼安嫔,见她冲自己点点头, 她就跳下椅子就往淑妃身前跑。 二公主年纪小许多,路还走不稳当, 只坐在那傻兮兮笑,也是没怎么听懂谢婉凝的话。 和嫔顿时就沉了脸,虽说孩子还小, 可大公主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机灵聪慧, 她这姑娘, 跟大公主一比就显得傻里傻气的。 谢婉凝牵过大公主的手,叫她跟自己坐一个椅子,抬头却对和嫔道:“是我的不是,二公主还是个小乖乖呢,哪里能知道这个。” 她回头看了谢兰一眼,谢兰便低声跟春雨吩咐几句,不多时,百嬉楼的宫人们便过来上茶果点心了。 刚安嫔和和嫔坐了半天,也不过就只上了茶水,旁的是再没有了。 百嬉楼的管事黄门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该死,宴厅里正忙的不可开交,臣正盯着正宴,并非有意怠慢娘娘们,还请娘娘饶臣这一回。” 管百嬉楼的管事好歹是个中监,正九品的官职,不是普通的宫人,但再如何,他也万万不敢慢待膝下有公主的嫔娘娘。 谢婉凝没说话,只抬头看了一眼安嫔。 安嫔出身低微,听闻她父亲只是个军户里的武官,若不是这样,也不能把女儿送到年轻的皇子身边做侍妾。 她肚子争气,进府没多久就有了身孕,诞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便只是个公主,也是萧铭修的孩子,皇上继承大统之后自然很给她与和嫔俩面,直接封了九嫔。 若没有大公主,她是肯定做不了主位娘娘的。 可安嫔却是个提不起来的阿斗,她自己底气不足,就喜欢和稀泥,轻易不肯得罪人。 见淑妃瞧自己,她手里使劲拧着帕子,就是不敢说那管事半句。 淑妃又看和嫔,和嫔倒是个小性子,仗着有淑妃在场,张嘴就呵斥道:“好你个狗奴才,便是我们姐俩不受宠,也到底是主位娘娘,就是不看我们面子,也不能轻待了公主不是?公主金枝玉叶,哪里能受这份罪!” 那管事被她这么上纲上线,顿时就有慌了,他一边求饶,一边狠狠磕头。 咚咚咚的声音吵得人心烦,谢婉凝心里头骂和嫔不会说话,伸手揉了揉鬓角。 说这一通埋怨话有何用?怎么处理他才是要紧的。 她正揉着头,却不料身边一把软软的小嗓子问她:“淑母妃,您不舒服吗?” 谢婉凝便停下手,往大公主脸上看过去。 皇帝陛下的长女,最最受宠的大公主,张了一张玉雪精致的小小圆脸。 她眼睛跟夏日里刚结果的杏子一般,眸子又黑又亮,脸颊上一对梨涡,笑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谢婉凝见她认真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她柔声问:“彤儿,按你看,那伴伴要如何处置?” 大公主看了看他,又眨巴眨巴眼睛去看那管事,果断道:“依本宫看,罚俸一个月,就是了。” 她说话还奶声奶气的,可人又特别严肃端方,一口一个本宫叫着,跟个小大人似的,瞧着怪有趣的。 谢婉凝噗的笑出声来,她摸了摸她的头,转头却略沉了脸:“你们两个越发没长进,哪里还有嫔娘娘的架势。” 安嫔本就胆子小,嗫嚅半天也没说什么,和嫔脸色就更糟了,却也不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谢婉凝便看向那管事:“听见大公主的话了吗?还不退下去。” 那管事给大公主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公主开恩。” 等他走了,谢婉凝便忍不住道:“你们是主位嫔,膝下又有公主,总要自己立起来的,瞧瞧你们,还不如个孩子懂事。” 她话音刚落下,一道略高些的嗓子便从宫外响起:“哟,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这是教育谁呢?” 谢婉凝站起身来,淡淡看着德妃笑着踏入百嬉楼。 太后回来了,她又有底气了。 谢婉凝只简单同她点头见礼,到了安嫔和和嫔那就要屈膝了。 “德妃娘娘怎么不跟在太后身边伺候?倒是过来打扰我们姐妹聊天。”谢婉凝淡笑道。 德妃这会儿倒是很镇定,她扫了一眼谢婉凝,脚下步子一刻不停:“今日的宫宴是本宫操办的,自然要提前过来督促,若是办的不好,还不知道得被人怎么笑话呢。” 谢婉凝就笑了:“德妃娘娘真是个勤勉谨慎的人。” 德妃根本没听出来她这是骂她呢,高高兴兴走了。 倒是大公主突然咯咯笑出声来:“淑母妃,您说话真有意思。” 安嫔吓得脸都白了:“彤儿,不许胡言。” 淑妃瞥她一眼,低头轻轻捏了捏大公主的脸蛋,手感还挺好,滑滑嫩嫩的。 她忍不住又捏了一下。 “咱们大公主是金枝玉叶,天璜贵胄,有什么话不能说?有什么事不敢做?安嫔,”谢婉凝语气略有些重,“你多虑了。” 除了端嫔和顺嫔,萧铭修潜邸时候的侍妾都很不像样子。那个时候先帝没赐婚,萧铭修未娶王妃,身边便只能有侍妾伺候。 这等小事,自然是太后给操办的。 谢婉凝看了看这些潜邸时的老人,心里很是同情了萧铭修一把。 模样倒是都长得不错,可性子出身真是参差不齐,若是只做王爷侧妃或者良娣也无不可,但入宫为妃为嫔,到底有些上不得台面。 兴许也是觉得自己这事办的不太好看,是以皇帝继位之后,谢婉凝这一批入宫的宫妃,就很是不错了。 大公主安安静静站在那,乖巧又懂事,这一点其实也能看出,太后是用了心在教养孙女,无论有任何事,到底没牵扯到孩子身上。 谢婉凝想起顺嫔,便又觉得不是那么难办了。 不一会儿,宜妃、贤妃、端嫔、顺嫔便联袂来了,妃嫔们便在花厅里等,德妃不在,倒也十分和睦。 谢婉凝很喜欢大公主,一直把她抱在身边,喂她吃好克化的山药糕,小小一块,也不过就一个红枣大小。 别看大公主人小,可机灵着呢,她能觉出来谁是真心待她好,同谢婉凝也很亲近,一点都不生分。 她拽了拽谢婉凝的袖子,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淑母妃,你不要得罪庄祖母哦。” 用词还挺讲究,难为她小小年纪,知道得罪是什么意思。 庄祖母,说的是同太后极为亲近的庄太妃,她是太后的远房表妹,膝下无儿无女,一直陪伴在太后身边,很有些威仪。 不过她整日里跟着太后,很少主动开口说话,谢婉凝对她没有旁的印象,只知道她是个喜欢吃斋念佛的慈祥老太太,倒是没想到听了大公主这一句。 谢婉凝低下头,见大公主特别认真看着她,不由就笑了:“好,淑母妃听彤儿的,我们彤儿最聪明了。” 大公主就笑了,那样子甜的很。 说曹操曹操到,他们这刚说完人家“坏话”,庄太妃便到了百嬉楼。 花厅里的妃嫔们便都起身给她行礼,尊称她:“给太妃娘娘问安。” 庄太妃长得不如太后那么慈眉善目,因着常年茹素的关系,她很消瘦,瞧着比太后严肃多了。只不过她脸上常年带着笑,说话也很和气,从不跟陛下的妃子们闹矛盾。也正是如此,谢婉凝对她真的没怎么上过心。 虽说心中存疑,但是大公主的话,她又不能全然不听。 就是心里不会特别上心罢了。 这到底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看着是端正的很,却还是个奶娃娃,可能会因为长辈逗她不给她吃糕点就要告状,都在情理之中。 这事就仿佛过眼云烟一般,谢婉凝转眼就淡忘了,大公主也是孩子脾气,有了密瓜吃,谁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庄太妃也跟妃子们一起在花厅等,她只听年轻的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自己就坐在那淡笑着喝茶。 临近饭时,太后才隆重登场。 瞧着那一身织锦金线绣墨色凤袍,再加上她发间闪耀的凤钗,整个人都异常华丽。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萧铭修,他是特地去慈宁宫,亲自把太后娘娘请来的。 这份忍耐功夫,谢婉凝心里直佩服。 太后和皇帝一起驾临,花厅里顿时跪了一地,就连庄太妃都跪下了,很恭敬行了大礼。 151.第 15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两人正说着话, 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 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 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 定要坐下来喝口茶, 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 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 直到这一章都读完, 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 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 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 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却偏巧叫她赶上了, 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 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等一切打扮利落, 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 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 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谢婉凝便拉着萧铭修转了个身,软软靠着他,往望春亭指了指:“臣妾刚温好了茶,陛下过去解解暑?” 152.第 15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可贵妃娘娘人都已经不在了,便是曾经有过些不切实际念想,到了如今便也都成了虚妄。 来时路上,宁大伴已经同皇上讲过凤鸾宫的情形, 是以这会儿他见贵妃娘娘面色青白躺在那儿,倒也没觉得害怕。 只是心里头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寝殿里跪了一地的太医和宫女,他哪怕心里没有那么多哀伤,也要表现的痛不欲绝。 萧铭修又叹了口气,他走到贵妃的床边, 低头仔细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忆起当年她进宫时的健康模样,那时候的秦淑谊单纯可爱,有着草原女子的活泼和天真, 是鲜活而又明媚的。 只是这一场病拖垮了她的身体, 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鲜活气。 “淑谊,”他语带哀伤, “你有何所想, 都可说与我听。” 宫人太医们心里清楚贵妃娘娘已经咽了气,却都老老实实跪在那, 没人敢去提醒他。 寝殿里一时安静极了,仿佛只有皇帝陛下自己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 他突然高声喊了两句:“淑谊、淑谊!” 随着他的喊声, 大姑姑一个头磕下去, 大哭起来。 她哭了, 宫人们便纷纷痛哭出声, 一时间凤鸾宫的寝殿里哭声不绝,哀伤至极。 外面等候着的四位娘娘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袖子里摸出绢丝手帕,像模像样擦了擦眼泪。 德妃到底也算是世家出身,这样场面还是端的住,她声音低低哑哑,说出来的话是一派情真意切:“贵妃姐姐熬了这些年头很是不易,如今去了也算是解脱。只希望我们姐妹都好好的,将来陪伴着白头到老。” 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谢婉凝一看便知,这会儿她听着里面的哭声,心里也难过得很,便懒得搭理她。 和事佬陆思溪跟着捧场:“德妃姐姐说的是呢,我们还是得健健康康的,有一把好身骨才要紧。” 贤妃齐幼晴一贯是不爱同她们讲话,大抵心里面也是很瞧不上她们。 说来也是奇了,这世家大族出身的淑妃娘娘都没那么古板教条,一向是很是肆意妄为。只是青山书院院长女儿的贤妃,倒是自诩书香门第,平日里清高的很。 这宫里的主位人人都是有些出身的,可没那热脸贴冷屁股的趣味,平日里都没人找她走动,她宫门前可是冷落得很呢。 也就陆思溪这样“心地善良”,又住的近,这才同她能说上两句话。 里面大概哭了一刻,皇帝陛下才踉跄着走出来。谢婉凝是头回见他这般样子,皇帝陛下一张风流倜傥的脸上这会苍白一片,他眼睛通红通红的,瞧着哀伤极了。 他这样有情有义,轻易搅动了许多妃子的心,只有淑妃娘娘心里头冷笑。这男人若是有半分真心,刚才就应当过来见秦淑谊最后一面,若不是她机灵吩咐了凤鸾宫里的宫人,这会儿都没他做戏的份了。 谢婉凝心里这般想,面上却是十分动容的。她低着头不停的擦眼泪,哭得实在有些伤心。 这宫里能真心实意为贵妃娘娘哭一场的,恐怕只有她跟凤鸾宫伺候了几年的宫人。 皇帝陛下坐到主位上,抖着手接过宁大伴呈上来的温茶,连着吃了一碗才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垂眸看身边的四位妃子,见她们个个都红着眼睛,面上也是十分沉痛的。 萧铭修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贵妃如今先走,却是对母后的不孝不敬,母后年事已高,这晚辈的丧事怎么也不能由她来主理。” 也就是贵妃身份特殊,才需要办丧礼,若是旁的妃嫔,自是礼部、宗人府并尚宫局一起简单操办,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顿了顿,目光如火如炬:“如今只能劳烦四位爱妃了,贵妃丧仪兹事体大,还请爱妃们多多操心。” 德妃在他面前是一贯的小意体贴,听了皇帝陛下的吩咐,立即回道:“贵妃姐姐同我们亲如姐妹,她的身后事我们自当尽心尽力,哪里能敢称一声辛苦呢。” 萧铭修冲她颔首,说出来的话也是有气无力:“你一向知书达理,年纪又是最长,便就由你跟淑妃主理此事,宜妃和贤妃协理吧。” 德妃眼睛一亮,她心里头想必是得意极了的,面上却依旧是哀伤沉痛。淑妃扫了她一眼,起身冲萧铭修行了个礼:“诺,妾身领命。” 丧事可不是她们说办就能办的,先是陛下那下一封哀挽折,表示对贵妃娘娘的不舍之情,接着要在她们四妃的陈请之下,给贵妃娘娘一个尊荣追封,叫她走后也能风风光光。 其实宫里头死个把妃子不算什么大事,一般是不挂白的,可能是为了秦将军的面子,陛下才特地下旨,叫宫里头挂三日白,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这些日子里淑妃都是穿素衣的,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操办贵妃的丧仪,等敲定了出殡和下葬的时日,这才等来皇帝陛下那封迟迟未出的追封。 秦氏有女淑谊,温婉贤淑,嘉柔天成,自天佑元年入宫伴驾,实在深慰朕心。然天命不久,红颜命薄,朕伤其早去,特追封为嘉皇贵妃,以皇贵妃礼入葬茂陵妃园寝。 这一封薄薄的诏书,仿佛满满都是皇帝陛下的不舍之情,谢婉凝看得心如止水,却叫德妃娘娘气红了眼睛。 虽说贵妃已故,却还是占了皇贵妃的位分。 大楚历来不设皇贵妃,只有皇后不临朝或无皇后位时,才特设皇贵妃,以副后的身份代行后职。 德妃娘娘便是再眼红,却也没法同死人置气。皇上这个追封实在也是合情合理,叫不出一丁点错处。 秦淑谊年少便入宫,同陛下相伴许多春秋,娘家历代镇守于边关,为国捐躯者不下十数人。这样的一名贵妃,生无过无错,死后自然也是衰荣不绝的。 谢婉凝心里早就有了数的,见德妃那气得要命又得绷住的别扭样子,心里却是畅快极了。 虽说秦淑谊并不讲究这些虚名,可追封她一人,秦家就能跟着稳固至少十年,到底解她一番思乡之情。 二七之后,嘉皇贵妃的灵柩从神武门而出,一路往北出帝京,最终葬入还未修缮完全的茂陵妃园寝中。 她一走,宫里才又有了些鲜活气。 这些时日皇帝陛下为表哀思,一直未踏足后宫,很是给了秦家脸面。 等到丧事办完,淑妃这才叮嘱她景玉宫里的小厨房,说给皇上做一道雪梨银耳莲子羹。 正是夏日里最炎热的时节,往年圣驾都是要去京郊清泉行宫避暑的,只是今年贵妃的病一直反反复复,萧铭修怕赶不回来,便没安排避暑。 然而他不去可以,太后娘娘和顺太妃娘娘却是要去的,陛下再三陈请,太后和太妃娘娘才一同前往京郊清泉行宫,高高兴兴游湖去了,陪着去的还有安嫔和和嫔,她们带着两位小公主,也算是给太后娘娘添个天伦之乐。 太后同几位太妃不在,宫里的妃子们仿佛都轻快了一些,位份低的小妃子们便偷偷跑去御花园赏花,每日叽叽喳喳的好不高兴。 若不是贵妃娘娘走的突然,她们说不定还要多闹几日呢。 可谢婉凝却知道,这些妃子在御花园热热闹闹,陛下心里恐怕早就烦了。这几日他躲在乾元宫,还不知道怎么畅快舒服。 淑妃娘娘见不得皇帝陛下痛快,便想着给他找些麻烦,好叫她知道自己这份差事又累又繁重。 她端坐到雕花铜镜前,吩咐谢兰给自己打扮的明艳一些。 谢兰手艺了得,不多时就给她梳了一个飞天髻,取了两把红石榴牡丹花金簪,一左一右坠在飞天髻两侧,衬得她一张玉容愈发娇艳。 春雨选了一身银红轻纱长衫,里面是银灰的丝绸里衣,靓丽的颜色衬着她年轻秀美的容颜上,连天都跟着明媚起来。 人人都知道景玉宫的淑妃娘娘漂亮得仿佛是九天仙女下凡,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她自打天祐元年入宫,不说是独得恩宠,却也是宠冠六宫了。天佑帝前朝事务繁忙,国事繁重,平日里并不经常来往后宫,可若是他来,十次有六七次都是要去景玉宫的,可见淑妃娘娘荣宠之盛。 打扮停当便要出门了,谢婉凝体贴谢兰年长,夏日里出宫多只带管事姑姑或大宫女,这段时候两位管事姑姑都忙得很,便只有大宫女跟着她。 皇上寝殿乾元宫离景玉宫并不算远,只是淑妃娘娘身娇体贵,自不可能让她走路去。一听讲她要去乾元宫,黄灿便早早准备好了步辇。 淑妃娘娘刚一走到宫门口,抬眼就瞧见四个手脚麻利的小黄门等在那,只不过刚刚看见她一丝裙角,便都跪下行礼。 宫里行令节俭,先帝时四妃仪仗都是八人,到了天佑年间,过了二十七个月的国丧,萧铭修立即就把宫规改了,入宫宫人也从每三年的五百减至二百,这样每年尚宫局能剩下大笔宫费。 谢婉凝淡然冲他们望了一眼,被夏草扶着坐到单步辇上,上头华盖一遮,便掩去大半光阴。 淑妃娘娘是什么身份,自然不会同无品无级的小黄门招呼,倒是春雨最会体贴人。一人塞了一个小荷包给他们,轻声细语说:“这大热天的劳烦你们了。” 给景玉宫办事可不是一般人能抢到,这些赏赐是次要的,最关键是在淑妃娘娘跟前露个脸,好叫她知道手底下有这么个人。 153.第 15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古人常说夫唱妇随,不是没道理的。 历代大楚皇帝同后宫关系如何, 萧铭修并不是十分清楚, 不过到了他这里,因为有谢婉凝在,许多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 他不便办的事情,交代给她去办,也一样能办的妥妥贴贴。 五城兵马司总司监名叫何正武,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 并不是世家子弟, 当年若不是他高中武状元,柳家也不能把女儿嫁给他。 便是庶女, 也毕竟是大家闺秀,嫁给他算是下嫁了。 谢婉凝见萧铭修也不读书了,边伺候着他吃了一碗安神露:“臣妾这位八表姐是个爽快人,办事一准不错。” 萧铭修虽说亲政多年,朝中却没有多少自己的人脉, 他生母只是个县令家的姑娘, 进宫后初封淑女, 熬了好多年才有了他。 便是运气好生下皇子, 也不过就封到婕妤。 后来啊…… 萧铭修垂下眼眸,只说:“回头朕把折子写好, 你交给她便是了。” 谢婉凝也不知他为何沉下脸来, 也只点了点头, 又端来薄荷水给他漱口,这才轻声细语问:“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她可是怕了他,萧铭修这人瞧着光风霁月,实际上却阴晴不定,他心思极深,轻易不叫人看出端倪,她平时说话都十分小心。 便是今日,明明事情谈的相当顺利,他却不知怎么的就掉了脸,叫她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萧铭修心中微微一动,扫眼过去见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这丫头平日里胆子大的很,仗着有他撑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到了他这倒是知道小心了,果然是个聪明人。 “好了,”他握住她微凉的手,“不说这些了,早些安置吧。” 心情虽说并不十分美妙,床笫之欢他却还是有些兴致的,倒是谢婉凝这一夜被他来回翻腾,姿势不停换,最后累的一双细白长腿都哆嗦了,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外面响起鞭炮声,这才松了口气。 萧铭修从她身上翻下来,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两人紧紧贴在一处,倒是十分的契合。 谢婉凝又困又累,脑子里茫然一片,却隐约感觉他在脸上落了一个轻吻,听他说:“只要你乖乖的……” 我还不够乖乖的?谢婉凝在心中嘀咕一句,下一刻便沉入梦乡。 按宫规,小妃子是不可在石榴殿过夜的,一般侍寝完就要回宫,而主位娘娘们就可以留一整夜,不过也要在早朝之前离开。 今日见谢婉凝不知不觉睡着了,萧铭修难得动了些怜爱之心,便叮嘱安辛:“就叫她睡,谁也不准吵,叫小厨房把早膳备好,待她醒来用了再走。” 安辛刚要称诺,就听他又吩咐:“早膳做些开胃好克化的,再备一份竹笋老鸭汤,务必叫她吃一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上朝去了,留下安辛跪在那,满脸的不可思议。 人人都知淑妃娘娘荣宠不衰,倒是许多人都只看到表面上的恩赏,平日里还能这般细致妥贴,才是淑妃立身不倒的关键。 能叫陛下这般用心的,她是头一个。 大宫女心里头羡慕,却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上前扶起安辛:“姑姑,小厨房便叫奴婢去吧,留下魏紫在这准备洗漱用具,姑姑且回去眯一会儿,仔细今日精神不足。” 石榴殿里有妃嫔侍寝,安辛是不好安睡的,淑妃算是这几个月来的头一份,安辛便只能守在旁边的偏殿,就怕主子有什么吩咐。 安辛扭头望了一眼安静的寝殿,微微摇了摇头:“一晚上都守了,不差这一会儿,你先去忙吧,记得早膳务必要精致些。” 大宫女姚黄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没伺候过淑妃娘娘,便悄悄寻了守在寝殿门口的春雨,轻声细语问了几句,这才退了下去。 石榴殿便安静了下来。 谢婉凝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压在身上,似乎有一双手狠狠卡才脖颈之间,叫她穿不上气来。 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当年久病缠身之时,她从心底里感到绝望。 谢婉凝全身都出了汗,她辗转不能深眠,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为什么,”她哆嗦着念叨着,“为什么?” 听闻寝殿里有动静,春雨立即开门而入,然而入眼却是自家娘娘潮红的脸颊和皱起的眉头。 她下意识转身阖上门扉,把旁人的目光拒之门外。 春雨迅速打了一条温帕子,过来帮她净面:“娘娘,且醒醒。”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仿佛带着春日里醉人的栀子花香,谢婉凝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渐渐松开眉头。 “春雨……”谢婉凝呢喃道。 春雨一把握住她冰冷的手,心里很是着急:“娘娘,您醒醒,您魇着了。” 谢婉凝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春雨头一次见她这个模样。 她满脸是汗,表情惊恐,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神采。 春雨声音温柔,她倾身上前,左手握住谢婉凝的手,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抚:“娘娘,只是个噩梦,您醒了就没事了。” 谢婉凝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深吸口气,轻声说道:“只是个噩梦……” 可是,这噩梦太真切了,她恍惚之间,觉得自己仿佛有什么忘记了,却又有什么重新被记起。 脖子上那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还在,那是属于上辈子的,她一直不愿意回忆的已经被她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意识模糊,最后到底是怎么咽气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一场梦魇,却叫那些淡去的回忆渐渐复苏,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起来。 谢婉凝低着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摸到过一双手,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 纤细无力,骨瘦如柴,指腹上有些细密的老茧,像是经年做绣活留下来的,可皮肤却细腻光滑,富有弹性。 那是一双闺阁少女的手。 谢婉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取过春雨捧在手中的温帕子,狠狠盖住了自己的脸。 那到底是谁呢? 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还要下这样的狠手,病最重的那一年,她几乎没出过门,又是哪里来的想要她死的仇家? 谢婉凝想不出来,也不是很情愿去回想。 重生至今,她过得潇洒肆意,宫中生活畅快而单调,她已经渐渐忘记了那些过往。 可是……过往并没有放过她。 哪怕盛京离琅琊千里之遥,也叫她心中纠结彷徨。 上一辈的恩怨好似已经成为历史,可噩梦初醒,她才发现,有些旧事仿佛附骨之蛆,如影随形跟着她,从来也未曾放过她。 谢婉凝被盖在帕子里的脸青白一片,她把自己笼罩在黑暗里,脑中不停思索着。 到底要如何呢? 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无措,直到春雨轻柔的嗓音响起,她才被惊醒一般,一瞬间重归人间。 “娘娘,这里是石榴殿,有什么事咱们回宫再说。”春雨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比往日还要温柔。 淑妃娘娘看似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心思细腻,她若是做了噩梦,心中定不安稳,春雨怕这里人多嘴杂闹出事来,这才不停劝道。 谢婉凝叹了口气,她取下帕子,扭头看向一脸担忧的春雨。 “我没事,”她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做了噩梦,胆子小吓着了。” 春雨也松了口气,见她脸上没有泪痕,便忙伺候她坐起身来,这才招呼道:“夏草取水来。” 夏草打了温水进来,先给她漱口净面,又给上了一层薄薄的香膏,这才打扮停当。 过来侍寝,早晨回去是不好换衣裳的,她倒也不觉得别扭,利利索索穿好外袍,这才坐在妆镜前由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打扮。 安辛轻手轻脚进了寝殿,先同她问安,然后便道:“娘娘,石榴殿正殿很是通风,早膳也都摆上,里面有陛下特地吩咐的竹笋老鸭汤,娘娘还请用过早膳再回。” 侍寝后能叫乾元宫预备早膳再走,也是荣耀至极了,满宫里头看,也就长公主的生母安嫔娘娘曾经有这荣光,那日前夜恰好是长公主的生辰,陛下此举不过是为了给长公主做脸面。 谢婉凝倒是没想着自己今日还有这好运道,估计是昨夜里自己答应差事答应得利落,叫陛下高兴了。 她冲安辛点了点头:“辛苦姑姑了。” 不管心里头如何想,这顿早膳到底用的十分畅快,无论安辛给她介绍哪道菜,她都要赏光吃上一块子,十分的和善可亲。 临走之前,她亲自取了荷包递到安辛手中:“这一夜姑姑都没好睡,本宫心里记着,不会忘的。” 154.第 15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 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 精神头足, 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 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 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 颈口处纤细流畅, 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这两个瓶子瓶身只有明刻的梅花缠枝, 远远瞥见韵味悠然。 谢婉凝十分喜欢这两个春瓶,平日里总拿来插花, 摆在案头特别漂亮。 等她把两个瓶子都插好, 萧铭修才放下茶碗,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腕。 她的手有些凉,手腕纤细,被他结实有力的大手这么一握, 竟有些惊人的羸弱感。 谢婉凝明明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弱质女子, 却也依然身娇体贵, 到底是百年氏族里精心教养过的嫡出千金,同旁的女子是有些不同的。 可如此炎炎夏日,她的手却这般冰冷,令萧铭修不由又皱起眉头。 他看着安静坐在那赏景的谢婉凝,终于还是问:“今日里可是累着了?若是不好,还是要叫太医瞧瞧的。” 谢婉凝扭头看他,见他一双灿若星河的眼眸正认真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软,抿嘴一笑:“多谢陛下关心,早晨浅寐时做了噩梦,臣妾胆子又小,这才吓着了。” 她用另一只手去握住萧铭修的大手,轻声道:“今日里睡足了,便觉得好些,再缓缓明日就能全好,不碍事的。” 萧铭修还待再说什么,谢婉凝却摇了摇头:“陛下,每月太医院都要请平安脉,若是臣妾身体有恙,太医不会隐瞒不报,您真的不用太过担心。” “好吧,”萧铭修道,“下一次的平安脉,脉案且记得留给朕看。” 谢婉凝乖乖点了点头,心里却说:留给您看,您能看得懂吗? 帝妃二人这会儿气氛十分融洽,两个人都不是多话都人,安静坐在那赏景,自也有一番妙趣。 等到晚膳时,谢婉凝看到那一盅奶白色的山药鲫鱼汤,不由笑容更盛:“多谢陛下关心,臣妾实在是太开心了。” 萧铭修看着她笑容明媚的脸,竟然有些脸热,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说:“好好用膳。” 这一日萧铭修或许是善心大发,一整晚都没折腾她,就安安静静抱着她睡了一夜,气氛却是平日里少有的静谧。 等到早晨起来,谢婉凝把他伺候走去上朝,这才松了口气,同谢兰念叨:“这要是天天来,还不得累坏我。” 谢兰慈爱地帮她顺发,安慰地说:“陛下昨日来,定是知道您身体不适,担心你才过来瞧,能有这份心,已经殊为不易。” 可不是十分难得吗?一个坐拥三宫六院的帝王,他能对她用了心,已经是她的福气了。 谢婉凝虽不奢求什么恩爱永不移,却也觉得同陛下这般相互信任、相敬如宾地过下去,没有什么不好。 她从来就没奢求过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觉得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那么动人,只要平安到老,便已经是她所认为的幸福了。 之后的日子便又平静下来,直到八月二十的时候礼部、吏部会同宗人府才出了秋猎随驾的名单。 景玉宫不说是头一份瞧见名单的,也绝对比旁人早,当看到上面韩淑女的名字时,她难得笑出声来:“灵心宫那一位,指不定正大发脾气呢。” 可不是吗?满宫里的主位们,也就灵心宫的德妃娘娘、从来不愿意出宫的贤妃娘娘和两位需要照顾小公主的嫔娘娘要留在宫中,其他的主位和下三位的小主们,挑挑拣拣,也去了七人,数量不算少了。 这一次是秋猎,东安围场的条件不如玉泉行宫好,太后自然是不去的,是以德妃便理所应当留下来伺候太后了。 谁叫她是太后的亲侄女呢?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这份名单,其实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谢婉凝仔细看着,脑中回忆着这些宫妃的身世背景,一边还在分析。 除了她,四妃里的宜妃是要去的,这次陆首辅和其他两位阁臣要留守京师,宜妃就一定要去东安围场。 剩下的端嫔和顺嫔都要去,主位妃就占了四位,剩下的小主里位分最高的是贤妃宫中的云昭仪,其次是德妃宫中的班婕妤,位分最低的是德妃宫中的韩淑女。 两位嫔娘娘都是潜邸时的老人,萧铭修从来都很给脸面,云昭仪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最近正要操持年底选秀事宜,算是得用近臣。 而班婕妤的出身就比较厉害了,她是大楚属国南陈的宗室郡主,因南陈国力弱小,她本人又不通大楚官话,因此年初进宫时封了婕妤,谢婉凝估摸着来年新年,她的位分也要跟着升一升。 到底也要给南陈脸面的。 剩下的最后一位韩淑女,她是运气好,父亲恰好是东安围场的属官,官职不高,却恰到好处。 这么巴拉一圈,萧铭修还真是从不在女人身上浪费国力,便是带着后宫去秋猎,也不带没用的人。 谢婉凝伸出纤纤玉指,在韩淑女的名字上点了点,转头跟谢兰道:“难怪她那么急呢,怕陛下不记得她的出身。” 当今的后宫并不丰,不说主位了,就是不记名的下三位小主也没有几个,她要不急巴巴跑去御花园偶遇,兴许萧铭修是真想不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如今带她去,不过是一举两得罢了。 毕竟他这一次秋猎,安排的事情可不少。 名单下了,宫里就要抓紧准备,到了月底就要出发,短短十日功夫可不怎么宽裕。 然而就在这要紧的时候,太后却回宫了。 太后回宫可是最要紧的大事,宫里头要去随驾和留守宫中的宫妃们都要放下手中事,一起去玄武门处把太后迎回宫中。 谢婉凝跟太后的关系很冷淡,也可以说,除了最得她喜爱的德妃娘娘和不知道如何入了她眼的顺嫔娘娘,其他的主位妃她都不怎么特别喜爱。 当然,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只是相安无事,就叫宫里头能平静好一段时光。 谢婉凝不知道萧铭修心里到底如何想这位如今大权在握的太后娘娘,她虽然前朝后宫都要插一手,可毕竟把他抚养长大,没有生恩也有养恩,若说陛下真的打从心底里厌恶太后娘娘,也不太可能。 萧铭修的出身全天下都是知道的,他的生母位分低下,诞育皇嗣也不过就被封为婕妤,当时的皇后娘娘,也就是现在的太后已经有了嫡长子,大皇子皇位稳固,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孝顺端方,不仅帝后甚是宠爱他,就连满朝文武也没有说他不好的。 萧铭修序齿为六,他五岁时李婕妤重病,皇上看在萧铭修的面子上,这才升她为和嫔,可和嫔到底红颜命薄,封嫔不过五日就香消玉殒,留下年幼的儿子无依无靠。 若不是当时的大皇子喜欢这个六弟,太后也不觉得多养一个皇子有什么不好,这才把他接到坤和宫,虽没有更改玉碟,可他却到底跟太后有了养育之情。 世人都说天佑帝天生运气好,如果不是他曾经抚养在太后膝下,这大楚的万里河山,怎么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没有太后娘娘当年把他捧起来那一下,也就没有如今的天佑帝。 可恩情再多,也经不住消磨,如今到底如何,谢婉凝已经看不清了。 八月二十五日清晨,谢婉凝早早便醒来了,她特地挑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藕荷色袄裙,头上只用珊瑚坠的流苏步摇左右妆点,便算是打扮停当。 因着要去亲迎太后娘娘,谢兰亲自走了这一趟,领着春雨和夏草一起,浩浩荡荡往玄武门赶去。 也不知为何那么凑巧,刚一拐出如意巷,迎头就是德妃娘娘的仪仗。 谢婉凝还没来得及讲话,德妃冷冷看了过来:“呀,今日怎么没打扮?” 她显然是气不顺,这么许多天了依旧没上那份名单,谢婉凝还听说她跑去乾元宫堵皇上,结果乾元宫客客气气请她吃了一下午茶点,天都黑了皇帝陛下也没出现。 德妃不高兴,谢婉凝就特别高兴。 她冲德妃明媚一笑:“宫里太忙了,哪里有空打扮。” “陛下国事繁忙,还能这般早早过来迎接太后娘娘,实在是至诚至孝。” 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德妃,还是能端的住世家大族闺秀的架子的。 萧铭修看了她一眼,淡笑道:“迎母后回宫,自然是应当早早来的。” 这一声母后叫出口,就带了三分亲近,德妃心中一喜,笑容更是甜蜜。 见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她就想凑上前来占住他右手边的位置,不料萧铭修突然快走一步,一下子来到谢婉凝身边,浅浅扶了她一把:“天气炎热,都去亭子里等吧。” 155.第 15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她慵懒地躺在雕花床上, 伸手拨了拨并蒂莲冰丝帐幔,细微的光影从缝隙里钻进来, 照得帐幔波光粼粼, 好似一弯春水。 几乎是她刚一动, 外面就传来夏草清甜柔美的嗓音:“娘娘醒了?刚备了一碗冰糖银耳甜汤,好给娘娘润润口。” 淑妃娘娘轻轻“嗯”了一嗓子,夏草就麻利地伺候起来。 她跟另外一名守夜的大宫女春雨一起轻缓掀开帐幔,等娘娘眯起的凤眼适应了外面的光景,才把最后一层纱帘打起。 春雨是个几个大宫女里年纪最长的,也最是贴心, 见她一张绮丽的芙蓉面面若春花,便知昨夜里是累着了,这会儿指不定不太舒坦呢。 “已经备了玫瑰香汤,娘娘一会儿去芳年殿舒坦舒坦,也好解解乏。”她轻快地说。 说话的功夫, 夏草已经把她扶了起来。 冰丝锦被轻轻从她身上滑下来,露出白玉一般莹润的小巧肩膀。 银红的肚兜上绣着鸳鸯戏水, 松松围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铺在她身上,便是叫宫女瞧见她这桃李绽放的样子, 也总忍不住脸红。 淑妃娘娘轻声笑笑, 娇娇软软的嗓子听得人心里头直痒痒。 “看我有什么好脸红的。”她伸出青葱的食指, 轻轻在夏草尖细的小脸上捏了一把。 夏草脸更红了, 她忙取了早就薰好的蚕丝中衣,伺候她穿上。 “娘娘忒爱戏弄人。” 她虽是淑妃娘娘身边一等一的体面人,到底年纪却不大,今年也不过就刚满十六,还是个清秀貌美的小姑娘呢。 淑妃娘娘下了床,又去摸了一把春雨的柔美的脸,畅快笑了两声。 这日子真是舒坦。 今日春雨给她备了一件碧玉青竹广袖长衫,腰间一条满绣的山河图,把她窈窕的身段衬了个十成十。 待会儿要沐浴,春雨便没给梳太复杂的高髻,简单挽了个堕马髻,再配一支红宝石喜鹊登枝金簪,便把这长信宫里一等得意人伺候得美丽不可方物。 景玉宫里是规矩多,淑妃娘娘也忒是挑剔,便就是这样,也照样有成群的小宫人想往她这里进。 景玉宫规矩大却闲事少,淑妃娘娘挑剔却不难伺候,相反,只要叫她高兴了,她手里头松得很,一准能叫宫女们各个喜笑颜开。 淑妃娘娘端坐在妆台前,先是被伺候着用竹盐漱了口,又用金银花膏净面,这才往脸上轻轻拍了一层珍珠玉露。 “早膳小厨房备了水晶虾饺、蟹粉小笼、什锦煎饺和炸酱面,”春雨帮她又上了些面脂,轻声细语道,“想着娘娘今日没什么胃口,奴婢自作主张多叫了一碗玉竹老鸭汤,最是能滋补养阴。” 淑妃娘娘轻轻颔首:“你办事,我是一贯放心的。” 说话的功夫,景玉宫的大姑姑谢兰悄没声息进来,凑在淑妃娘娘耳边小声嘀咕一句:“那边有些不好了。” 淑妃娘娘捏着茶碗的手顿了顿,随即便把碗放回桌上,轻轻巧巧起了身:“今日恐怕要忙,叫秋云和冬雪赶紧把早膳备好,我这就去用。” 夏草忙过来托起她的手,扶着她往送爽阁行去。 夏日里炎热,淑妃娘娘又娇贵,多半都要在荷花池边上的送爽阁用膳。便是被凉爽清风徐徐吹拂,也没什么好胃口,勉强用些清单少油的小点,好歹没饿着自己。 御膳房和小厨房每日变着花样伺候她,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吹枕头风,叫陛下知道要挨板子的。 送爽阁这会儿已经摆了满当当一桌子早膳,各色甜咸小点林林总总便有六七样,再配上百合红枣小米粥、鸡汤小馄饨和玉竹老鸭汤,刚好凑了十道菜。 送爽阁门口已经等了两个大宫人,一个高高瘦瘦面容姣好,一个满面和气憨态可掬,叫人瞧了就甜到心里去。 “娘娘万福。”两个人异口同声给她行了礼。 淑妃娘娘轻轻一挥手,原本伺候她的夏草和春雨便退了下去,换秋云和冬雪过来伺候她。 她身边一个大姑姑,两个管事姑姑,四名大宫女,各个都是伶俐人,没有一个拿不出手的。 大姑姑谢兰打小伺候她,把她当亲生乖乖那般疼,见她慵懒靠坐在软椅上怎么都不得劲,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陛下也是,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人呢。”谢兰轻轻帮她揉了揉僵硬的腰,嘴里头还要埋怨。 这也就是在景玉宫里,出去她可是极有分寸的。 淑妃娘娘眯起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红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十分妩媚来了一句:“这样才是极好的,旁人怕是还求不来呢。” 虽然身上不太舒服,也很疲乏,不过回味起昨晚酣畅淋漓的颠鸾倒凤,她又莫名心情好起来。 要说进宫有什么好,模样英俊又不常来烦她的皇帝陛下最是叫她满意。 当然,晚上的那些花俏事也是极为快活的,两个人都不是扭捏性子,每每折腾起来就没有不爽利的。 谢兰扫了一眼旁边脸红似火的宫女们,轻声嗔怪:“娘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淑妃娘娘冲她吐了吐舌头,捏起玉筷开始用早膳。 她原本胃口不大,也就这一两年努力锻炼一番,才好能多吃些美味珍馐。 便是这样,早上也不过是几个零零碎碎的珍点,一小碗鸭汤就打发了,用再多便要胃疼。 琅琊谢氏嫡出的姑娘,从小都是极为严厉教导出来的。一行一动都是极为优雅的,端看她用膳那细嚼慢咽的姿态,都美得仿佛仕女图。 美是真的美,累也是真的累。 因着吃的不多,也不过就两盏茶的工夫她就吃饱了,心里惦记着左临凤鸾宫事,只得匆匆又赶去沐浴。 剩下的席面她都赏了宫女们,叫她们也跟着解解馋。 淑妃娘娘一向对手下人极为大方,就看四个大宫人那一身穿戴,都不输好些淑女选侍,甚至比她们在宫里头更有脸面。 芳年殿位于景玉宫正殿后身,打她住进来后陛下命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引了后山玉泉山的泉水,沐浴起来特别养神。 汤池里面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泽兰花露,闻起来就是一阵馨香,很是沁人心脾。 谢兰屏退众人,亲自伺候她沐浴,帮她把衣裳都脱下来,扶着她走进汤匙里。 氤氲的热气蒸腾而上,把她白嫩娇体身上的红痕衬得越发明显。 陛下折腾起人来确实很没分寸,不过他挑剔的很,若自己不是这般绮丽舒颜,他怕是都不乐意折腾。 不过……淑妃娘娘舔了舔嘴唇,还是觉得这一世做的决定忒是正确。 哪怕他们不过是相互利用,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兰又要心疼,帮她仔细洗干净长发,用锦帕仔仔细细包起来。 “到底不是正经出身,忒是不会尊重人。” 她同陛下之间的事,谢兰并非桩桩件件都清楚,但也知道些根底。若不是芳年殿这会儿只她们主仆两人,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淑妃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这个一门心思心疼她的姑姑。 “姑姑这话以后仔细憋在心里,也就咱们琅琊世家看重这些嫡庶出身,陛下虽不是太后所出,却也是皇子龙孙,到底尊贵。” 谢兰叹了口气。 “也就坏在如今世家败落,若早十年,小姐又哪里需与人为妾,连个正头娘子的名声都没有。” 淑妃娘娘一双眼眸闪了闪,终究没再劝她。 琅琊世家如何?正头娘子又如何?哪里有她在长信宫中富贵锦绣,过着纸醉金迷的舒坦日子。 早在死过那一回她便懂了,什么规矩出身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一切才是实的。 心里头装着事,淑妃娘娘洗干净身上的薄汗便出来了,谢兰给她温干长发,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轻浅浅的云对月月白醒骨纱斜襟袄裙。 领上坠花开锦绣白玉挂坠,腰上挂苏绣如意香囊,脚上再踩一双香云绣花软底鞋,便是大大方方清雅无双的淑妃娘娘了。 怕今日真有大事,她也没叫谢兰给她梳富丽堂皇的高发髻,只挽了一个十字髻,发顶簪一把并蒂莲珍珠发梳,一边一支小巧玲珑的梅花钗,衬得她娇艳天成,美丽无双。 长信宫里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一张绮丽容颜最是叫陛下魂牵梦萦,哪怕后宫佳丽三千,也独她一人样样都好,旁人说一句都是不行的。 谢兰见她打扮停当,依旧美的仿若昨日,不由叹一句:“小姐这样好样貌,真是苍天眷顾。” 淑妃娘娘甜甜一笑,扶着她的手出了芳年殿。 外面宫女们正等着她,高瘦的冬雪上来回禀:“刚宁大伴匆匆而来,黄伴伴去接的,这会儿正在偏殿里吃茶。” 宁大伴是陛下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亲自来必是有要事。 淑妃娘娘手里头一紧,抓得谢兰略有些吃痛,可她面上却一分一毫不显,还柔声哄她:“娘娘别怕,咱们先去上个雅妆,再去见大伴不迟。” 宁大伴这时来,恐怕凤鸾宫是真的不行了。 156.第 156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 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只万万没想到的是,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 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 只二十几许的年纪,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 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 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 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 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 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 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 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 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才道:“淑妃娘娘, 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 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 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 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 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家世好的无宠,威胁小的盛宠,再加上些出身平常的小妃子们,便构成了萧铭修如今的后宫。 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长信宫中暂时是歌舞升平的。 然而,谢婉凝望了望外面的天,也不过一瞬间,风雨欲来。 萧铭修进了花厅,懒洋洋坐到她身边,认真端详她几眼,才道:“你倒是有雅兴。” 侍花弄草,可不就是文雅及了的。 谢婉凝端过秋云刚端上来的热茶,轻轻捧到他手边:“今日里睡得好,精神头足,自然是有雅兴的。” 她说罢,声音又软了几分:“只是中午陛下赏的佳肴未曾用上,觉得颇为遗憾。” 萧铭修蓦地笑出声来:“晚上少不了你的。” “那臣妾就多谢陛下了。”谢婉凝冲他甜甜一笑,可能是因为晚上有美食可享用,也可能是因为其他什么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原由,郁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快起来。 两个人客气完,萧铭修就不再多言了。 他端起茶杯,细细品这一碗雪山乌叶。 谢婉凝便继续插花,她这有两个十分雅致的玉壶春瓶,都是他年节时赏赐的。莹白的瓶身漂亮可爱,颈口处纤细流畅,呈现出一种圆润饱满的精致感。 157.第 157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陛下虽然后宫不丰, 倒也是有些佳人的,且不说位份最低的淑女,便是才人也有个五六位,只陛下没怎么见过罢了。” 萧铭修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谢婉凝知道他没怎么上心, 便不再说这话题。 “之前陛下说的荷包臣妾绣好了, 回头陛下去景玉宫,臣妾再打最后的如意络子, 看陛下喜欢什么颜色。”两个人说着话的功夫,便上了望春亭。 萧铭修一进去就笑起来,这里布置的实在是舒服极了,连他的座位也给安排好了, 一点都不用他操心。 “满宫里, 就你知道怎么过的舒服。”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坐到软垫上。 在他面前,茶已经煮好,正散着微弱的香气,静静摆在那。 谢婉凝也坐到他身边,取了小炭火桌炉,亲自给他烘烤茶点:“春秋百年, 不过转瞬, 这一辈子不好好过, 岂不是亏了?” 她把拇指大小的年糕摆在烤盘上, 往上轻轻刷着蜂蜜, 炭火幽幽散着热气,却并不叫人觉得热气扑面,反而有一种闲适在里面,从内而外觉得满足。 萧铭修愿意多同她在一起,便也是因为这个。 同她相处,总能叫他觉得分外舒服,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也没有曲意逢迎,有的,只是随意而惬意的平淡生活。 不一会儿,蜂蜜年糕就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谢婉凝用银筷取了一小块放到碟子里,往他面前推了推:“陛下且试试?这一块蜂蜜不多,没那么甜。” 萧铭修不是很喜甜口,不过今日她没想着还要伺候他,带的都是自己爱用之物。 软糯还有些烫口年糕下了肚,萧铭修倒也不觉得很甜,糯米的香味很重,掩盖了所有的甜。 不过他也就吃这一个,剩下的,谢婉凝便也不客气,一个接一个吃。 等她吃到第四个,萧铭修便握住她的手,不叫吃了:“下午吃多糯米,不好克化,可要适可而止。” 谢婉凝原本想着当着他的面谢兰不敢管她,结果他倒是管上了,只好恹恹住了手,叫人把小炉子撤下去了。 萧铭修过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散心的,如今被她这样哄了一遭,心情格外地好,见她又自顾自拿起书来读,便问:“今日怎么想着出门了?” 其实谢婉凝这个人有点懒,她不是很爱出宫,平日里只喜欢在景玉宫待着,难得大夏天她来一回御花园,他倒是不怀疑她是故意过来堵他的。 毕竟他一个月要去好几回景玉宫,有什么事自然能关起门来说,没必要非来御花园。 听他这么问,谢婉凝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今日尚宫局新呈的夏装,我瞧着颜色喜庆,又在宫里头闷了好些日子,便出来溜达溜达,好不好看?” 萧铭修只听她这么问。 他认真看着她娇美的笑脸,不由轻声道:“好看极了。” 谢婉凝这才心满意足,坐下来又说:“有新衣裳当然要出来显呗显呗,只是没想着御花园一个人没碰见,倒是偶遇了陛下,也是臣妾运道好。” 难得穿新衣服出来逛园子,就碰见皇帝陛下,这运气自然是顶好的。 这会儿一阵清风拂过,萧铭修一双凤目往远处眺望,心思也跟着飘远了。 “运道自然是极好的。”谢婉凝只听他这般念叨一句。 之后,萧铭修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工夫搭理她了。她也不再上赶着巴结他,乐的个轻松自在。 金乌西行,渐渐藏进云朵中,天色一点点沉下来,落了满地余晖。谢婉凝放下手里的书,见他似乎还在想着前朝的事,不由心里叹了口气。 做皇帝,倒也不容易。 便是来御花园赏景,心里头也放不下那许多烦心事,眼里看着花团锦簇,心里头却一团乱麻,也不知在忙什么大事。 只是到了这个时辰,萧铭修就得回宫用晚膳了。 沈雁来看起来十分严肃,他不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却也难得给谢婉凝使了使眼色。 谢婉凝便起身,凑到萧铭修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陛下,天色晚了,该回宫了。” 萧铭修这才如大梦初醒,一下子回过神来。 “这么晚了啊。”萧铭修回头看了一眼谢婉凝,见橘色的落日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金色,显得她是那么温婉美丽。 “可不是,定是御花园的景色好,叫陛下流连忘返呢。”谢婉凝也会讲话。 萧铭修轻声笑笑,他率先起身,随即把手伸给谢婉凝:“多谢淑妃娘娘陪伴赏景,晚上是否可赏脸,再多陪朕一顿晚膳?” 谢婉凝倒是没想到今日还有这等好事,忙使劲点头:“陛下的小厨房,臣妾可是垂涎多时了。” 乾元宫的小厨房名字听上去平淡无奇,却比御膳房要好不知多少,从这里出来的菜色就没有不精的。谢婉凝如今最是讲究吃穿,对乾元宫的小厨房也总是十分期待。 不过,萧铭修很少招妃子去乾元宫侍寝,她也很知趣不怎么去乾元宫打搅他,到底也蹭不上几次饭,一直颇为遗憾。 今日倒是有这个好运了。 萧铭修见她竟为这么点小事高兴成这样,不由也有些奇了:“小厨房的手艺御膳房也有,哪里有什么稀罕的?” 谢婉凝跟在他身后半步,笑容是真心实意的:“陛下可就不知了,御膳房虽手艺也好,不过许多菜到了景玉宫就凉了,加炉子再热就不是那个味。再一个,御膳房的食材花样不算多,许多湖里海中的鲜味都无,日子长了,自然是有些想念的。” 说起吃来,她倒是有极大的热情。 一口气絮絮叨叨这么多话,回过神来见萧铭修正挑眉看着自己笑,谢婉凝难得红了脸:“唉,陛下可别嘲笑臣妾。” 萧铭修不由想起前朝的事,倒是有些感悟:“一餐一饮都是天恩,农民不易,谷米难生,便是你一个深宫中的女子都知道珍惜,偏就有人不懂呢?” 谢婉凝立即闭嘴了。 这怎么什么都能想到朝里的事?这可叫她怎么接话啊! 不过萧铭修也没感叹太久,他不过说了几句,便给沈雁来丢了个眼色。 晚膳时,谢婉凝果然就瞧见一道素炒小河虾,那河虾已经掐头去尾,红彤彤的很是喜人。 她毫无所觉,分外满足地吃了一口,虾肉香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真是回味无穷。 等一口饭吃完,她才笑道:“臣妾娘家在琅琊,那边有一条鸣春江,每到这个时节,船家便会去江中打虾,便宜不说,还十分新鲜。” 萧铭修见她吃的满意,自己也觉得今日的晚膳分外有滋味,他难得多用了半碗参汤,笑道:“你倒是喜欢吃这个,也是巧了,平日里小厨房鲜少做这道菜。” 在他身后,沈雁来平淡地垂下眼眸。 陛下这哄人的手段,似比以前还要高超了。 虽然难得来乾元宫用晚膳,谢婉凝倒也没暴饮暴食,只将将用了个八分饱,便打住了。 前世缠绵病榻多年,她自己看了不少养生书本,不任性的时候,还是很讲究的。 萧铭修见她用完了,便招手叫人把餐食都撤下去,自己起身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在前庭遛弯。 落锁之后的长信宫,安静得仿佛没有人,昏黄的宫灯闪在前庭四周,照亮了脚下的玉石路。 “过些时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你且要提前准备好行李,那边缺医少药,什么都要备齐。” 谢婉凝没去过那么久的围场,对那边不甚了解,萧铭修潜邸时经常陪先帝过去围猎,倒很是知道一些。 “诺,多谢陛下关心,”谢婉凝笑道,“有兰姑姑给我操心,不会准备不周的。” 那倒是,萧铭修对她身边的几个伺候人很满意,便没再多嘴。 虽说两位姑姑是他特别用心给选的,其他的大宫女却是谢婉凝自己挑的,这位兰大姑姑也是她从娘家带进宫中,在宫里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不得不说,谢家还是有世家大族的底蕴,只是太过清高,到底也没能再往前走一步。 便是家里有女儿入宫为妃,也毫不攀龙附凤,白白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不过,萧铭修倒也知道谢婉凝跟家里不痛快,难得三年一次的端午节,也不说叫家里人过来看望,宫里头这么多主位,只有她似乎跟家里断了联系,只把景玉宫当了家。 想到这,萧铭修竟难得生出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惜,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晚上就留下吧,再去景玉宫太匆忙。” 谢婉凝便靠近他怀里,轻轻闭上眼睛:“好。”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谢婉凝却有些明白太后的意思:“作为女人,哪里有不喜欢孩子的,再说彤儿和慧儿都很可爱,臣妾自是放心里疼。” 太后轻轻瞥她一眼,见她一脸认真,面上也带着三分笑,便满意点了点头:“淑妃就是懂事。” 谢婉凝就羞涩地笑笑。 萧铭修叫嫔妃们都起身,跟着太后去宴厅,刚行至门口,德妃就飞奔而来,不着痕迹挤开谢婉凝:“太后来了怎么不叫臣妾一声。” 太后对着她,态度确实是更和蔼宠溺一些的,她这辈子只得两个儿子,倒也没有女儿缘分。 158.第 158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缕烟,恰似清风拂过,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 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 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 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 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 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 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两个人跋涉千里,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到底还是个下人, 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 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 孤独长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 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轻声细语道:“小姐, 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对于淑妃娘娘,他绝对是有些好感的。 只是这好感有多深,他们看不清,可能陛下自己也不知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若是这会儿淑妃娘娘有孕,对于陛下来说,肯定是意义非凡的。 沈雁来念叨一句:“这一日,也不知何时会来!” 她慵懒地躺在雕花床上,伸手拨了拨并蒂莲冰丝帐幔,细微的光影从缝隙里钻进来,照得帐幔波光粼粼,好似一弯春水。 几乎是她刚一动,外面就传来夏草清甜柔美的嗓音:“娘娘醒了?刚备了一碗冰糖银耳甜汤,好给娘娘润润口。” 159.第 15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位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自幼便极得她老人家喜欢, 若不是当年太后也要给首辅陆大人几分薄面, 这位现如今的德妃娘娘恐怕早就是贵妃了。 她性子一向不大好的, 宫里头也没人敢惹她,平日里都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嚣张极了。 不过这边厢贵妃娘娘刚刚咽气,她就在外面说三道四,便是一向讲究以和为贵的谢婉凝也不由生了气。 她叫大姑姑给取来一条温热帕子, 仔仔细细擦干脸上的泪。 擦干净脸, 她又吩咐谢兰取铜镜来, 认真瞧了半天自己娇嫩的小脸,见没什么泪痕了, 这才轻轻哼了一声。 “这时候德妃姐姐还是给自己积些口德吧。”她轻声细语的开口, 声音不大,却绝对能叫德妃听得一清二楚。 若说宫里头谁最惹德妃娘娘讨厌,除了谢婉凝便再无旁人了。 两个人照面都还未打,剑拔弩张的气势就豁然拉开,凤鸾宫里的小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妹妹怎么来的这般早?”德妃娘娘冷声开口, “怕是等不及了吧。” 谢婉凝深深吸了口气, 她定定站在那,淡然吩咐大姑姑给贵妃娘娘打理好遗容, 这才由谢兰扶着慢慢往外走。 “原本昨日里我是累着了, 早起早膳便用的迟, 不过刚用完宁大伴就匆匆过去请了我来,贵妃娘娘这里的事最是要紧,我自然不敢耽搁一刻的。” 这一句话把德妃娘娘气得七窍生烟,心里怕骂了她一万句狐狸精,到头来却还是没法解恨,只得僵着脸坐在椅子上喝茶。 谢婉凝来凤鸾宫次数最多,大小宫人都是认得她的,因此当她慢慢往外踱步时,守着寝殿的小宫人便恭恭敬敬打开帐幔,一路给她行福礼。 那阵仗体面极了,仿佛她才是这凤鸾宫的主人似的,叫德妃一张严肃端方的脸更是难看。 “我瞧着你可一点累着的样子都没有。” “德妃姐姐哪里的话,我这会儿身上确实不大爽快,”说罢她顿了顿,轻声开口,“咱们一起在这先等会儿吧,贵妃姐姐正睡着,咱们可不好打搅。” 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外人在,德妃翻了个白眼儿,冷冷哼了一声没搭腔。 谢婉凝还惦记着屋里头已故去的贵妃,便转头吩咐大姑姑道:“劳烦姑姑再去请了太医过来再瞧瞧,若是真不成了,可得马上就去通传陛下,可一刻都不能耽搁。” 刚刚贵妃娘娘明明已经咽了气,大姑姑是亲眼瞧见的,这会儿谢婉凝却还当她活着似的,大姑姑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动作就有些迟疑。 “诺,奴婢这就去。” 可也不过就是眨眼的功夫,她就按着淑妃娘娘的吩咐出去办差了。这些年宫里也就淑妃娘娘能看顾自家娘娘一些,这会儿贵妃娘娘人都已经没了,她自然也没什么好坑害的。 大姑姑心里头难受,也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淑妃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也无暇多想其他。 德妃见她面色苍白,眼睛通红,心里想着贵妃怕是真不成了。这一品贵妃的宝座还没被捂热乎便也空了出来,下一个坐上去的会是谁呢? 太后娘娘如今身体康健,太妃也是极极利落的,德妃娘娘在宫里头极有脸面,这一想就有些心头火热。 她扫了一眼淡定吃茶的谢婉凝,心里头嘀咕起来。你巴巴儿的来这么早,可不就为了凤鸾宫这大架子吗? 还装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假惺惺也是忒恶心人。 她自顾自想着,目光就有些凌厉,谢婉凝懒得搭理她,低头沉默不语。 便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女又如何呢?陛下一年到头都不往她宫里去两回,空有妃位却无恩宠,肚子里空落落几年都没生出个皇子龙儿,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是朱兰玉树的书香门第,也是一等一的好出身。 这宫里有恩有宠又有位份的毕竟是少数,明面上似相差不多,可底子里到底不同。 便是谢婉凝上面没有太后娘娘关照,宫里头又有谁敢当面给她脸子看?晚上回去一通枕边风,第二日就要没了小命,太后娘娘便是再位高权重,也毕竟不能真的大过陛下去。 就在前殿里安静沉默之时,宜妃和贤妃才匆匆赶到。 她们两个宫室离得有些远了,这个时候能赶来已实属不易。 宜妃陆思溪是首辅陆大人的掌上明珠,今年才十八有余,是四妃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了。她平日里十分娇俏可爱,在小妃子里人缘一向很好。 刚一进来,她便赶忙行了小福礼:“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她是同行贤妃一起赶来的,大热天里两个人脸上都是汗涔涔的,瞧着十分不像样子。 谢婉凝吩咐管事姑姑:“还不快给娘娘们上温帕子擦汗?” 她理所应当地使唤着凤鸾宫的宫人,架势摆得十足。 德妃一瞧她这样心里就越发不痛快,冷哼一声道:“还把自己当主子了。” 宜妃陆思溪最是和气人,一听就赶紧道歉:“都是我们的不是,来的迟了还要叫两位姐姐惦记,还请两位姐姐万万不要往心里去。” 她都这般说了,德妃也不好实在给她没脸,只好偏过头去盯着桌上的博山炉瞧。 宜妃是个娇小玲珑的身材,一张圆圆的小脸也是十分的喜庆可爱。 她今天特地没穿平日里最喜爱的水红齐胸襦裙,换了一身清清淡淡的月白长衫,明明是用心换了衣裳,却不料跟谢婉凝撞了颜色,一进来脸就红了。 谢婉凝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同人针锋相对,除了德妃实在叫她看不上眼,对旁人还是很客气的。 她一眼就看穿陆思溪的心思,笑道:“宜妃妹妹这身衣裳同我的仿佛是一位绣娘所出,咱们俩人长得又像,就跟亲姐妹一样呢。” 这话明明是为了叫宜妃不那么尴尬的,却不料心直口快的贤妃娘娘在旁边轻哼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琅琊女,一个帝京娇,哪里能跟姐妹似的?” 场面一下子就冷下来,她们四个平时也是这般,说不了两句就要冷场,谢婉凝一看实在也不好维持,便淡淡坐在一边继续吃茶。 贤妃齐幼晴是极为规矩的人,她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今日她穿了一身浅鹅黄三层曲裾,大夏天里也不嫌热。 宜妃倒是怕冷场,只只好素净着脸问:“淑妃姐姐,贵妃姐姐真的……” 她把后半句话咽回去,又小声说:“两月前我还来瞧过她,那会儿贵妃姐姐还能坐起来吃几口茶,怎么今日就不好了呢?” 谢婉凝重重叹了口气:“姐姐这些年也实在不容易。” 哪怕是贵妃,也不过是皇家妾。 宫里头妃子这么多,死一两个可真没什么要紧的,若不是贵妃家世位分在这,旁的人真引不起这么大阵仗。 就在她们说话的功夫,太医擦着汗赶来。 贵妃娘娘缠绵病榻多年,实在不是小事,太医院一直有两名太医专门在凤鸾宫伺候,就怕她有个什么不好。 今日里不仅他们两个在,连太医院的院正李昔年也盯在这。 德妃娘娘既然在,谢婉凝这个淑妃自然就不好多说什么,她静静坐在一边等德妃先开口吩咐。 德妃端着四妃之首的架子,还在那装模作样地问:“今日里贵妃娘娘可曾用了药?若是实在不行不妨再多加一剂,先把这日子熬过去再说。” 她的意思是用重药,先把贵妃的命保下来。 院正李昔年脸上惨白惨白的,贵妃娘娘眼看就这一两天的工夫,吃什么药都无用,他们几个太医可犯了愁。 他规规矩矩的冲几位妃娘娘行了礼,沉声道:“贵妃娘娘这病也不是一两天了,张大人和李大人日日都在细心伺候,只是娘娘身子底已经一日不如一日,用什么药都没效果了。” 他这般说着的时候险些要流下泪来,脸上哀伤得仿佛自家死了亲人,一言一语极是妥帖。德妃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她面子上倒还勉强过得去。 听了太医的话,她脸上顿时就沉了下来,一双眼睛也是含了泪,看来真是伤心极了。 “同娘娘认识这几年,我们姐妹之前也算相处和睦,贵妃娘娘是最知情达理的人,一想到以后宫里只剩下我们几个,我心里就空落落难受的很。” 她平日里一年到头也不过来凤鸾宫看一回,嘴里说的倒是好听,可李昔年心里也是很有数的。 “请娘娘们万万不要太过哀伤,体恤身体要紧。” 大姑姑就跟在太医们身后,见谢婉凝依旧淡定自若的坐在那,仿佛也有了主心骨,不那么惊慌了。 160.第 160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太后出身好,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便是成婚之后, 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 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 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萧铭修十三四岁时, 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 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 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 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 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 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丈夫, 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 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 哪怕是萧铭修, 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 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陛下往日过来也都是去听雪宫和望月宫看望两位公主,这边的主位少,陛下来的就少,难免显得平淡了些。 不过顺嫔温婉多情,陛下也偶尔会看顾她,虽说比之谢婉凝实在差的太多,却也不是无恩宠的妃嫔。 因此荷风宫还算像模像样,待顺嫔把谢婉凝迎进正殿,里面早就摆好了热茶和果点,谢婉凝便满意道:“不错。” 顺嫔脸上已经没什么笑模样了,她等淑妃娘娘坐下,便很严肃地屏退身边宫人,待正殿的门也严严实实关上,她便二话不说跪倒在谢婉凝面前。 谢婉凝倒是被她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顺嫔眼中一红,晶莹的泪便顺着脸颊滑落,显得动人极了。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顺嫔挣脱开谢婉凝搀扶她的手,卖力地给她磕了三个头。 谢婉凝见她十分固执,加上心中早有猜测,更是不敢使劲动她,只好坐在那叹气:“迎荷,你这是何苦。” 顺嫔姓骆,是海宁盐监的闺女,她闺名迎荷,这个荷风宫便是特地赐给她的。 听到淑妃娘娘亲口叫了自己的闺名,顺嫔的心才略松了松。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婉凝,嗫嚅开口:“姐姐是不是猜到了。” 谢婉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却看着她说:“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叫陛下知道也只会欢喜。你为何要如此彷徨惊慌,甚至隐瞒不报?” 顺嫔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还有五日便要去东安围场了,若是这时叫上面知道,我就要留在宫里了。” 谢婉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她不怕旅途劳顿,不怕东安围场条件艰辛,她只怕自己被留在宫中,同太后和德妃一起留下。 这宫里头的主位,包括德妃在内,确实没有一个傻的。 谢婉凝抿了抿嘴唇,她心里头一时间翻江倒海,倒也不是羡慕嫉妒顺嫔有了喜事,她所思所想,完全是另一件事。 这个孩子来的是不是时候,萧铭修肯不肯留,太后又肯不肯留,谁也不知道。 可……看着顺嫔脸色苍白地跪在那,谢婉凝无端心软了。 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身体不好,同王家的那个书呆子根本没有夫妻之情,不可能有子嗣,这一辈子……她一直吃着调理的药,瞧萧铭修的意思,应该也是想着顺其自然。 可子女缘分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知道自己还年轻,便也不是太着急。 但也并不意味着她不喜欢小孩。 萧铭修自己长的好,自是风流倜傥英俊多情,宫里头的两个小公主都是玉雪可爱,谢婉凝也很喜欢。 只是,那到底是萧铭修继承大统之前有的。 她一下自就有些纠结了,坐在那久久不语,顺嫔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话,心里一下子就凉了。 “姐姐,你是个爽快人,”顺嫔流着泪,哽咽道,“妹妹相信您的为人,便是陛下都没敢告诉,就是怕自己无能为力。” 宫里头的女人看似花团锦簇,可到底谁都没有谢婉凝的底气,顺嫔胆子小,平日就更是小心翼翼了。 其实她连陛下都不怎么信的。 倒是谢婉凝,隔三差五多有接触,宫宴花会总能在一起说说话。她知道谢婉凝是个大方爽朗的人,她心思正,如今荣宠至极,也没见她如何磋磨小主和其他妃嫔们。 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闺秀,到底是不同的。 是以谢婉凝这么一问,她就利索说了出来。 “姐姐,妹妹知道自己笨,可妹妹真的没法子了。若是这个孩子保不住,妹妹可怎么活。” 宫里头的女人,一旦发现自己盼不来皇帝恩宠,聪明的就知道男人都不能信。 顺嫔是胆子小,可她还算聪明。 谢婉凝心里稳了稳,亲自把她扶起来,叫她坐到自己身边:“你身子如今如何了?是哪位太医给看的?” 顺嫔抿抿嘴:“姐姐,妹妹也不满您,妹妹身子到底如何我自己也不知。这个月的平安脉是李太医给请的……妹妹怕被人知道,找了个给太后娘娘抄佛经的借口,躲了这一次。” 她有了身孕,连身子如何都不清楚,不敢给太医随便看,除了她身边的姑姑,就连伺候的大宫女都不知道,实在小心极了。 161.第 161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可场面也不能冷下去, 只得萧铭修答道:“母后所言甚是,儿子实在心中有愧, 宫中大大小小事务如今竟还要劳烦母后操劳。”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 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 旁人听不出来,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 谢婉凝十分佩服他,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 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 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 也很体贴,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 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场面就不好看了, 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 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 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萧铭修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 差点当面笑出来, 也就谢婉凝有这本事,刚他还心绪不畅,这会儿立即就由阴转晴。 谢婉凝都起来保证了,其他人就更不好坐着,德妃脸上青白交替,最后只站起来咬牙道:“妾也会努力。” 本来是太后回宫后立威的一场家宴,却叫谢婉凝一句话给搅合了,等到午膳用完,嫔妃们跪别皇帝和太后,这才松了口气。 宜妃又凑到谢婉凝跟前:“淑妃姐姐,你可真敢说。” 谢婉凝就笑笑,自顾自吃起刚上来的脆藕。 她没吭声,倒是对面的贤妃冷声道:“不知廉耻。” 谢婉凝抬头,轻轻看了她一眼。 贤妃顿时偏过头去,面上看着风轻云淡的,实际上筷子都要拿不稳了。 她从未见过淑妃这个样子,她那一双眼睛,眼眸漆黑一片,闪着幽冷深沉的光,叫人看了心里就发虚。 可她从不轻易在外面落自己面子,便只能忍了。 谢婉凝根本懒得理她,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什么没经过?对付她们,她甚至一个眼神就够了,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倒是德妃没瞧见谢婉凝的眼神,只对贤妃不满道:“你这是骂我呢?看不出来啊贤妃,你是对我不满吧?” 确实,刚才德妃也站起来表态了,贤妃这一句可不是把两人都骂进去了。 贤妃被她说得一愣,一口气堵在心口,一下子竟没说出话来。 要不是在场这么多人,谢婉凝早就笑出声了。 真是太逗了。 她倒是没说贤妃半句,自顾自吃自己的,待把桌上自己喜欢吃的都尝了一遍,见那边德妃还在抓着贤妃喋喋不休,她便起身:“我吃好了,各位姐妹还请自便,我就不打扰了。” 谢婉凝一起身,所有人都得起来送,德妃住了嘴,脸色也不是很好看:“那我也回宫了。” 她们两个这一走,宴席就散了。 之后一连三日,宫里都还算风平浪静,就在谢婉凝以为下一次见萧铭修会是在东安围场时,他却突然来了景玉宫。 萧铭修偶尔也不翻牌子,想过来便过来,不过景玉宫宫人早就习惯接驾,倒是一点都不手忙脚乱。 只不过谢婉凝为着两日后要远行,怕路上颠簸不好睡,特地早早就歇下了。等萧铭修踏进景玉宫正殿大门,她才迷迷糊糊被春雨叫醒,揉着眼睛坐起身来。 萧铭修倒也没怎么生气,他今日本就来的晚,又没翻牌子,谢婉凝没准备接驾也在情理之中。 夏草打起帘子,冲萧铭修行礼。 萧铭修冲她摆摆手,夏草就乖巧地退了出去。 待两三步绕过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萧铭修抬眼就看到谢婉凝正被春雨扶着,半梦半醒地被扶下床。 “躺着吧,别起了,”萧铭修快走两步,走过去坐到床边,“怎么歇得这么早?” 兴许是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谢婉凝使劲眨了眨眼睛,好叫自己清醒些。 “我怕出门坐马车晚上睡不好,这几日都早早歇的。”谢婉凝乖顺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便好似一个人,偎依在一起。 春雨也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陛下怎么今日来了?前头的事忙完了吗?”谢婉凝轻声问。 屋里很安静,每日里她歇下之后,景玉宫宫人们也不再走动,显得就越发寂静了。 萧铭修也觉得很是静谧,他放松下来,轻轻拍着谢婉凝的后背:“想到几日未曾见你,又有事没讲,便过来了。” 谢婉凝点点头,柔软的长发蹭在他脖颈处,叫萧铭修难免有些心痒痒。 不过想到前朝的事,他只好叹了口气:“别闹,等事说完,还得回乾元宫去。” 谢婉凝心里头欢喜晚上还能好好睡一觉,面上却有些不愉:“好吧,陛下请说。” 她看起来有些委屈,像个小孩子一样,还偷偷捏了捏他的手。 萧铭修每每面对她都有无限的耐心,或许是性格相合,他同谢婉凝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自在和舒心,同旁人总是不同的。 “乖,等到东安围场,朕一定带你出去玩。” 谢婉凝这才笑了。 萧铭修见她已经清醒过来,顿了顿,一时间有些小心翼翼:“顺嫔的事,朕已清楚了。” 对于顺嫔有孕的事,谢婉凝自然没什么醋意,她只是羡慕她有孩子罢了,旁的心思没生出些许。 “那陛下想怎么办?”谢婉凝问了一句。 萧铭修看她似乎不是特别生气,也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失落。 “如今朕膝下空虚,能多个孩子也好,不论男女,太后定也能少说你几句,”萧铭修倒是存着商量的语气,“只是在东安围场需要你时常照料,年末回宫时,也得你看顾一二,你看如何?” 谢婉凝有些愣神,她真的没预料到萧铭修回拿这事同她商量,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说一不二的,皇嗣这样的大事,竟也会交到她的手中。 她知道照顾一个孕妇不容易,尤其是在宫里,若是没有太后跟皇帝那错综复杂的关系,谢婉凝是不会觉得难的,如今有太后跟王氏站在堂前,萧铭修又没有真正掌权,事情肯定难办。 可她左思右想,却知道那毕竟是两条人命,又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会让萧铭修更顺利一些,便点头道:“陛下想要,臣妾自然竭尽所能保住他,只是臣妾毕竟未曾掌管宫事,许多事情毕竟不方便,若将来……” 她话没有说的太满,就怕到时候顺嫔出了意外,萧铭修怪罪到她头上来,就吃力不讨好了。 萧铭修一下子就笑了,他知道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虽说她总是对琅琊谢家存着旁人难懂的怪异态度,可也正是这样的人家,养出了她这般好的女子。 谢婉凝瞪了萧铭修一眼:“这么高兴吗?” 也是,她一直想要一个孩子,现在换旁人提前有了,她能高兴才怪呢。 萧铭修就搂住她,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用你担责任,也不用你多费心,平时宫宴祭祀,你多留神便是了。” 谢婉凝这才放下心来,却听萧铭修说:“有朕安排人手,又有你看顾,若是这孩子还保不住,那是做母亲的不称职了。” 他这话说得很重,听起来凉薄如斯,却也叫谢婉凝听得点了头。 皇家的孩子生来便都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他们得到普天之下最好的一切,也相应着要面对重重险境和长大之后肩负的责任。从他未出生开始,做母亲的就要努力,让他能来到人世间。 当年萧铭修的母亲不过是淑女,就顺利生下他,后来还成功在重病时托付给了皇后抚养,这份果决和远见,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既然一个淑女都能生下孩子,顺嫔作为一宫主位,自然更轻松一些。 再说,就算太后再不喜,也不会公然做出什么卑劣的手段,她自持身份贵重,很不屑这些歪门邪道,那是在侮辱她。 “太后不会怎么样,就是旁人不好说了,”萧铭修顺了顺她的长发,“你也要明白这些门门道道,将来咱们有了孩子,自然就能顺利。” 谢婉凝心中一动,她抬起头眼巴巴望向萧铭修,这是他第一次明说想让她诞育孩子的话。 萧铭修见她难得有些不一样的面容,心里不由更是软和:“这不是什么奖励,只是朕私心里,确实想同你拥有一个血脉至亲。” 父母都很优秀,那孩子也一定很好。 “我们将来的皇儿,肯定是俊秀可爱,机灵聪慧的。”他越说越激动,仿佛那孩子就近在眼前。 谢婉凝眼睛渐渐有些红了,她不想叫他看到自己动情的样子,只把头埋进萧铭修的肩膀里。 162.第 162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 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只万万没想到的是, 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 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只二十几许的年纪,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 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 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 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 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 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 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 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家世好的无宠,威胁小的盛宠,再加上些出身平常的小妃子们,便构成了萧铭修如今的后宫。 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长信宫中暂时是歌舞升平的。 163.第 163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奉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到了地上, 直给她磕头。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 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 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 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 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 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 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 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 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 叫我不用往心里去, 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 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164.第 164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为了怕旁人生疑, 谢婉凝只问了顺嫔几句, 便匆匆离去。 等回了自己的景玉宫,她便直接躺倒在贵妃榻上,垂下眼眸假寐。 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取下,又用温帕子给她净面, 这才柔声说:“一会儿宫宴定是用不好的,小姐不如先吃些茶点垫垫肚子?” 刚才在荷风宫,顺嫔把她们都赶了出来,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总归谢婉凝这会儿瞧着还算平静, 便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不过, 她正想着给谢婉凝擦擦手, 却突然听她问:“妈妈, 你说我这辈子能有子女缘吗?” 她声音很轻,仿佛一缕烟,恰似清风拂过, 转瞬间便吹散在尘埃里。 谢兰愣在那了。 她伺候谢婉凝二十年,把她从襁褓里的小乖乖养到这么大,最是了解她。 便是听她这般问, 便知道她并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皇位,而是打心底里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谢婉凝虽是琅琊谢氏出身, 可父母对她毫无慈爱心肠, 兄弟姐妹也冷漠淡然, 当年她就只带了谢兰,两个人跋涉千里,一路从琅琊来到繁华的盛京,除了她,她再没别的亲人了。 便是她,到底还是个下人,当不得正经亲眷的。 这样的情况下,小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有了血脉至亲,她可能才能体会出些许骨肉亲情来,孤独长到这么大,她又怎么可能不期待呢? 谢兰不过转眼功夫就想明白了,她见谢婉凝一直闭着眼睛,不由有些心疼。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小姐,你如今身体康健,陛下也关怀备至,孩子总会有的。” 谢婉凝没说话,她躺在那,脑子里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知道今天还有家宴要去,还有顺嫔的事没处理,甚至去东安围场的行李都还未曾准备妥当,可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谢兰见她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便也没再劝,她帮她脱下鞋子,便退出去了。 谢婉凝觉得自己睡着了,可是之后的事还等在那,她睡的却并不十分踏实。 外面刚有一丁点动静,谢婉凝就惊醒了,她猛地坐起身来,等神智回转,便深深喘了几口气。 她今天居然被顺嫔有孕的事影响了,这不像她的。 谢婉凝静静坐了一会儿,等到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便起身招呼一声:“来人。” 春雨便打开门,紧着进了寝殿:“娘娘可是被吵醒了?刚陛下刚赏了新供的蜜瓜,足有六个。” 谢婉凝这才笑了:“先用些点心吧,一会儿还得重新梳妆,可不能去迟了。” 夏草便立即出去忙了,谢婉凝冲春雨招招手:“取笔墨来,我要给陛下道谢。” 春雨一听就明白了,转身合上门扉,取了雪花笺和松香墨,伺候她写信。 谢婉凝主要是想叫陛下在宫宴前知道顺嫔那边的情况,又担心信笺被旁人看去,因此写的相当委婉。 “臣妾闻今岁蜜瓜香脆,顺应天时而为的熟透甜果,无不叫人心中感念陛下恩宠,用时自当珍惜,多谢陛下恩赏。” 虽然写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这里头的意思相信以萧铭修的聪慧,定能揣摩出些许深意。 她把信笺写好,夹到香气馥郁的洒金信封中,亲手交给春雨:“这封信,只能交给沈伴伴或者宁伴伴,你可知道?” 春雨冲她行礼,正色道:“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谢婉凝这才松了口气。 春雨是个稳重人,她办事从来不会叫淑妃操心。待出了寝殿,她便取了景玉宫小厨房刚出炉的鲜花酥饼,用盒子装了四块,捧着往乾元宫去。 等到了乾元宫门口,守门的黄门见她一头一脸的汗,都很客气:“春雨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快请门房等等。” 景玉宫的人,在乾元宫是相当有脸面的。 春雨便笑了:“两位伴伴辛苦了,娘娘特地吩咐给陛下送些茶点,奴婢自然要亲手送到大伴手中的,不知可否请一请大伴?哪一位得空都成。” 嫔妃往乾元宫送吃食是常例了,乾元宫的黄门见的可多了,不过也就景玉宫有几分面子,能请得动大伴们亲自迎出来。 今日来的是宁多福,他长的是一副福气面容,见人三分笑,似是十分客气的。 春雨知道自家主子不在,她也就能进乾元宫的宫门,再往里面就不好走了。 因此老远见了宁多福,她也不敢往里面闯,只站在门房门口,冲宁多福行福礼。 宁大伴的脚步便又快了些:“呦,春雨姑娘快请起,咱就不行这虚礼了。” 他话虽如此,春雨还是把礼行完,这才起身笑到:“劳烦大伴跑这一趟,辛苦您了。” 说话的功夫,宁大伴已经行至近前,按理说早晨淑妃才见过陛下,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宫宴,还能再见一面,这个时候往乾元宫送点心,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可淑妃绝对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经她手的事,陛下大多都很重视,因此宁多福也不敢轻视,客客气气接过食盒,还多问一句:“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春雨冲他笑笑,轻声说:“娘娘说,务必要叫陛下宫宴之前垫垫肚子,可不好叫她心中挂念。” 宁多福心里便有了数,他也不跟春雨客气,点点头就往回走。 这会儿萧铭修正在批改奏折,马上就要去东安围场了,许多政事都要提前处理,要不然到时候有什么急事,怕是会来不及。 他正皱着眉,手中有些踟蹰,半天没落笔,却不料听到宁多福的脚步声,当即就呵斥道:“忙什么!” 宁多福便利落地跪倒地上,把食盒高高举过头顶:“陛下,淑妃娘娘特地送来的茶点,还道陛下务必在宫宴前用一些,省得饿着肚子。” 萧铭修脸色顿时缓和下来,他把手里的笔随便扔到一边,冲宁多福招手:“端过来。” 刚才还是炸刺的刺猬一样,转眼功夫就雨过天晴了,宁多福不得不感叹一句淑妃娘娘的厉害,又在心里给淑妃加了一块砝码。 他迈着小碎步行至御案之前,把食盒摆在萧铭修眼前,伸手先开盖子,入目便是四块玲珑袖珍的鲜花酥饼。 扑面而来的花香带着醉人的暖意,氤氲了萧铭修一双冷硬眉眼。 他也不讲究,伸手捏起一块就放进嘴里,两三口就下了肚,完了还要点评:“这宫里头啊,就她懂得怎么生活,便是点心也侍弄得如此别出心裁。” 宁多福面上应承,心里却腹诽:这鲜花酥饼是宫里旧例,年年这时节都有,您又不是没吃过,怎么到了淑妃娘娘那就成了别出心裁的了? 他想着,人跟人,真是天差地别。 这要是德妃娘娘进来的,陛下不光不会吃,恐怕还要说她:谄媚惑上,心思歪斜。 他正在这出神呢,不料萧铭修却取下食盒的上一层,从下一层摸出一封信笺来。 兴许是跟着那四块鲜花酥饼一起颠簸来了乾元宫,信笺上也染着浓郁的花香,拿在手里都很雅致。 萧铭修表情很是舒缓,他取出信笺,仔细品读起来。 信很短,上面是谢婉凝娟秀清爽的瘦金体,瞧着别有一番风韵。 一开始萧铭修并未看出谢婉凝的暗语,只是他知道她从来不是那种会写酸诗情书的娇羞女儿,便耐着性子又重新读了两遍。 瓜果熟透,顺应天命。 萧铭修猛地站起身来,他一开始有些惊讶,待在书房里转了一圈,这才略有些笑意。 “从玄武门回来时,淑妃去了哪里?”萧铭修问。 宁多福是长信宫的太监,后宫诸事都要经他手,他冲萧铭修行礼退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陛下,娘娘回宫时同顺嫔一起行在最后,特地绕路去了荷风宫,在荷风宫聊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回景玉宫。” 后宫的事,萧铭修其实可以很清楚,但他一来没有那个精力,二来也没什么必要,三来有谢婉凝和宁多福在,他又比较放心。 因此他便做了甩手掌柜,也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一旦什么事他想知道,也能很快知晓了。 论说沉稳和城府,怕是太后娘娘也比不得他,便是知道自己又要做父亲了,他也不过就带了那么一丁点笑意,并未显得特别兴高采烈。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会儿的宫宴,便吩咐道:“今日里的单子要换换,孕妇忌食之物全部撤掉,多换点太后喜欢的菜色上去,务必要办的漂亮。” 宁多福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他出去找沈雁来商量差事的时候,还嘀咕说是淑妃娘娘有喜,不过却叫沈雁来一句话敲醒:“若是淑妃娘娘有喜,陛下还能坐的住?” 那不得高兴疯了? 宁多福这才回过神来,还真是这样! 就跟淑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姑姑一样,他们两个也是打小伺候陛下的,虽然这位天佑帝心思太深不好猜,但他对一个人的喜恶,还是能从平日里的只字片语揣摩一二的。 165.第 165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谢兰陪在车辇旁边, 边走边同淑妃娘娘轻声细语。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 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 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 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 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 也是见过大风大浪,是以心态平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 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 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 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 进宫这么些年头里, 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 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刺耳的哭声在谢婉凝耳边炸开,搅得她头昏脑胀,险些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然而就在这时,一把熟悉而高亢的女音在外面响起:“贵妃姐姐这是真不好了?你们跟这号什么丧呢?” 最先赶到的,是四妃之首德妃娘娘沈沛玲。 谢婉凝擦干脸上的眼泪,苍白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166.正文完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无论怎么说,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 便再是草莽出身, 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 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 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 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 她好好为皇上办差,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 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 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 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 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 今日的妆便成了, 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她听罢只是笑笑:“你也是不容易。” 这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可来赔罪却不禀报,直接就这么跪在景玉宫的宫门外,来往宫女黄门都能看见,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不得说一句淑妃娘娘嚣张跋扈? 谢婉凝心情本就不愉,这会儿更是一点好脸色都给不出来,她微微皱起眉头,瞧都不瞧直接踏进景玉宫。 迎面而来的正是谢兰。 这事其实也是凑巧,若是有旁人在景玉宫门口跪着,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兰便能知道,肯定能提前处理好。今日里她刚巧在偏殿给谢婉凝备水,也不过就耽搁片刻,就叫她迎头碰见了。 “娘娘且先进屋歇歇,”谢兰过来扶了她一把,“姑姑去处理她。” 谢婉凝点点头,拍了拍谢兰的手,被春雨和夏草扶着,软弱无力地往寝殿行去。 她一走,谢兰的脸就沉了下来,她吩咐黄伴伴:“找两个小子,把她请进来。” 请这个字她念的很重,黄灿顿时就明白了,他点头笑道:“诺,咱家这就去办。” 不多时,韩淑女就一脸惊慌地被两个高高瘦瘦的黄门“请”进景玉宫,她看着景玉宫宫人们冷淡的眼神,心里更是害怕。 总听人说淑妃娘娘的景玉宫不一般,如今粗粗一观,确实跟德妃娘娘的灵心宫天差地别。 精致倒是都很精致,华丽也都很华丽,唯一不同的便是宫人了。 景玉宫的宫人都是各司其职,便是突然见了她这个生人,不会东张西望,也不会停下来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更不会围上来好奇询问。 她们依旧在忙手里的活计,淡淡瞥她一眼,已经是最大的反应了。 韩淑女心里更没底了。 此刻的淑妃娘娘已经换了一件软绵的常服,靠坐在正殿里吃养颜茶,她此刻一丝打扮都无,却是清丽逼人,明明已经双十年华,瞧着依旧如二八少女。 黄门把韩淑女架进来放到地上,便默默退了出去。 此刻正殿里只有淑妃、谢兰和一个面生的三十多岁的姑姑。 韩淑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妾,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没说话,倒是那个面生的姑姑开口道:“小主真是多礼了,这大清早的就跪在咱们景玉宫门外,让别人看,还以为咱们景玉宫规矩多呢。” 这姑姑的嗓音十分清冷,面容也很平常,她打扮简朴,仿佛就是普通人家的妇人一般,似乎是没什么架子的。 可她话音落下,韩淑女却被吓哭了。 “妾,妾以为,”她结结巴巴说道,“这样会很有诚意,灵心宫的姑姑、姑姑是这么说的。” 谢婉凝瞥了她一眼。 这韩淑女不像是个很有心眼的人,此举定是有人拿她做扣,一口气把两个人都坑了。 只不过想在景玉宫做手脚,这点小手段未免太不够看了。 面生的姑姑就是不怎么出门的芳蕊,她比绫惜更冷硬一些,宫里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多由她处理。 167.番外一·一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帝妃二人在前院中散完步,萧铭修就要去御书房忙政事了, 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去了石榴殿, 准备先行沐浴更衣。 便是出门的时候未曾带着贴身里衣, 早早回去休息的谢兰也已经打理妥当, 派人送来了她的里衣和常用物品。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 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 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 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 ”安辛叫她坐了上座, 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浴桶刚上了蜡,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 抿了一口茶:“不急, 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 却是相当勤勉, 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168.番外一·二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 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 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 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 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 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 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 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 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 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 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娘娘又打趣下臣。”凌惜姑姑也笑。 一旁正在给谢婉凝剥核桃的春雨抬头瞧了一眼, 想想便说:“前几日娘娘挂了红, 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也怪闷的, 不如今日就穿新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谢婉凝身子康健, 因着前世的因由, 自己养的也用心。往往来了月事连冰都不敢用,夏日里宫中闷热, 也只得苦苦挨着。她有时候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住, 谢兰心疼她夏日热着, 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讲说娘娘的做法是对的,谢兰才任由她这般。 往年都是在清泉行宫过的,就今年要在宫里熬一夏,她们娘俩这才知道这恢宏雄伟的长信宫,到底有多闷热了。 好容易熬过挂红那些日子,谢婉凝这几天才渐渐缓过来,听了春雨的建言,自己也动了心。 景玉宫已经算是好的了,她自己独住正殿,宫里头也只有她自己的宫人,人少一些,到底比其他宫中松快许多。 便是这样,也十分难熬。 长信宫里前后有三四个花园,除了离陛下乾元宫最近的御花园,便是坤和宫里面的石榴园,慈宁宫前的慈宁花园和公主住的西内五所边上的长寿花园。 谢婉凝的景玉宫离御花园最近,加之御花园景色最好,小桥流水山石林立,很得淑妃娘娘喜爱,往日都是去那游玩,今日也不例外。 “也是,我不出去,你们也没地方玩了,”谢婉凝说道,“那就请春雨姐姐赶紧准备准备,下午娘娘要出去逛园子。” 春雨忍着笑把剥好的核桃放到白瓷小碗里,又把茶给温上,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凌惜姑姑又伺候谢婉凝换上平日里穿的宽松常服,便忙去收拾这身衣裳去了。 谢兰端着一碗杏仁酪进来,见她又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捧着刚才没读完的书继续看。 隔间里摆着个不大不小的冰山,她这寝殿里就比外面凉快些,却也不会叫人觉得湿气太重。 “娘娘且不能老躺着看书,仔细瞧坏了眼睛。”谢兰忍不住又念她一句。 谢婉凝冲她娇俏地笑笑,唇边一对小酒窝可爱得很,谢兰又心软了,不忍心再说别的。 “刚小厨房新熬出来的杏仁酪,娘娘先吃一碗,解解暑。” “瞧着比上次煮得好呢,”谢婉凝起身坐到着边,就着核桃吃杏仁酪,“配着吃正正好。” 谢兰帮她顺了顺鬓发,见她吃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陛下前头说八月底就去东安围场秋猎,宫里头最近都在准备着呢。” 准备什么?当然是四处打听自己在不在陪驾名单上面啊。 虽说陛下是新君,于后宫事并不频繁,却也是有些妃子的。东安围场边上的行宫就那么大点,可是住不下几个主子。 且说皇上一去就是两个月,等天气冷了,说不得还要去清泉行宫过冬,留在宫里头可不就成了不存在一般,几个月见不到皇上面,谁会想起来她呢。 是以最近的东西六宫可热闹着,叫他们景玉宫好生看了一出戏呢。 谢婉凝笑道:“那几个主位娘娘是自然要去的,剩下的……就只能搏一搏了。” 然而她嘴里说得轻巧,便是真真没成想,她难得来御花园玩一次,这搏一搏就落到她身上了。 这一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却并不算闷热,偶尔有一丝丝的凉风拂过,叫人觉得舒服极了。 谢婉凝穿着那身水红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往御花园去,不仅谢兰亲自跟在身边,后面还有两个大宫女并两个小宫女,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实在扎眼的很。 等到了御花园,守园的中监于海,老远就跪下来给她磕头:“恭迎淑妃娘娘。” 谢婉凝被谢兰扶下步辇,柔声说道:“起来吧。” 于海便凑了两步上前,小声说道:“今日园子里人不多,娘娘且往望春亭那去,那边的栀子花都开了,又香又美。” 谢婉凝便就点点头,她身后的春雨立即上前,一个荷包就送了过去:“于伴伴有心了。” 于海顿时笑弯了眼睛。 那荷包不重要,重要的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知道他叫什么,这才要紧。 这御花园按理说是皇上专享的,不过大楚历代皇帝都没有这般独断跋扈,因此妃子小主们也能隔三差五进园子里逛上一逛,享受一下皇家园林的气派。 便是谢婉凝过来玩,也不能叫别人不进来,只是她一般都会避开人多的地方,嫌弃她们话多吵的头疼。 御花园的中监自然早就打听清楚她的喜好,每次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叫谢婉凝竟也记住了他的名。 这就不是平常人能办到的了。 于海顿时有些得色,他一路陪着颜青画走到御花园深处,才告了退。 御花园里有个景叫曲水流觞,潺潺溪水是从长信宫后面的泉山上引过来的,盛夏时节还透着一丝凉意。这清澈的溪流爬过假山,路过清凉殿,穿过百花园和绿竹斋,最后环着小山丘深处的望春亭,再回到入口处。 谢婉凝最喜欢的就是那望春亭了,高高坐在上面,不仅凉爽惬意,还能饱览御花园的好风景,便是在这坐上一个下午,都不会觉得厌烦。 谢兰扶着她的手,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行:“那于伴伴倒是有眼色。” 谢婉凝漫不经心赏景,纤长的玉手在身边的牡丹花上轻轻拂过,嘴边扬起惬意的笑来:“这宫里头啊,人人都有眼色。” 那到是,谢兰也跟着笑起来,扶着她一路慢慢悠悠上了望春亭。 春雨和夏草两个大宫女早就收拾好了亭子,怕石凳太冷伤了谢婉凝的身子,上面还细致地铺了棉布软垫,桌上的瓜果点心也都备齐,就等谢婉凝到了。 天气好,最近日子又舒服,谢婉凝便大方夸了一句:“好,都好,赏。” 这宫里头,要说最大方的,除了德妃娘娘便是淑妃娘娘了,德妃娘娘那家世摆在这,一门双公侯的佳话至今还在传颂,手里头自然是松快的很。 淑妃娘娘按说家里也是极有名望的,可要说她娘家有钱,却没人点头承认,她之所以这么大方,没有别的原因。 陛下宠她啊! 她要什么陛下就给什么,便是宫份不够使,那不是还有陛下的私库吗?陛下想惯着谁,叫谁整天高高兴兴的,那是什么难事? 是以谢婉凝的手就越来越大方,宫里头各司局的姑姑伴伴们都跟景玉宫存了几分人情,这一张罗来,她办事就更容易了。 这不,她刚一坐下没多一会儿,刚退了出去的于伴伴又匆匆赶来,他脸上洋溢着笑,叫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于伴伴两三步跑到亭子边上,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都没出,这份本事旁人也是学不来的。 “娘娘,刚乾元宫那来了话儿,说是一会儿要清扫御花园,我怕脏了娘娘您的裙子,不如娘娘在这多等一会儿再走?” 他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听起来也挺不懂规矩的,可谢婉凝立即就听懂了,当即就点头笑道:“于伴伴是体贴人,这大热天当差也不容易,这份如意糕便赏你,拿去就茶吃吧。” 她话音落下,夏草就麻利地包好那份没人动过的糕点,小跑两步送到于海跟前:“伴伴您拿好,这个糕很好吃的。” 夏草年纪小,人也伶俐漂亮,这么冲于海一笑,于海心里自然就更是舒坦了。 给淑妃娘娘办事,从来就没人憋屈过。 于海一步三叩首地退了下去,倒是谢兰说道:“今日确实有些炎热,一会儿陛下来了,小姐就请陛下过来吃会儿茶,消消暑热。” 谢婉凝笑着点点头,她眯起眼睛吃了一口新供的龙井,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绣荷包的功夫都找补回来。 刚于海来说的意思很简单,陛下稍晚些时候要来御花园散心,他来之前御花园一般要清扫一遍,是以于海会提前得到乾元宫的通告。 若是旁的妃子在,他说不定不会提醒或者快到时间把人赶走,到了谢婉凝这里,却是巴巴跑过来提醒一句,生怕她走早了。 这宫里人情便是如此,一丝一线,一搭一抬,日积月累下来,就能织出一张弥天大网。 两年里少说百两银子出去,不就是为了等这一遭吗? 甚至就连子嗣,也是等她所出的嫡长子年满三岁之后,才开始有了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宫中无人敢给太后半分脸色看。 太后出身好,自己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便是成婚之后,也是十分受宠的元配皇后,帝后关系和睦,她膝下又有出色的嫡长子,不惑之年以前太后的人生可谓是一帆风顺。 或许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上不可能一丁点坎坷都无,萧铭修十三四岁时,正值青壮的太子殿下却突发急病,短短三月便撒手人寰,叫帝后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那时候的谢婉凝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对这些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当年的盛京是如何样子,光是这般听闻,也能知道想象得出那年太后的心情。 肯定也是痛苦不堪的。 后来先帝爷也病了,太后娘娘送走了儿子,又送走了丈夫,却越发坚强起来。 那些坎坷和波澜仿佛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三年前,先帝驾崩,她甚至一手把持前朝朝政,以一己之力把萧铭修送上帝位。 这样一个果敢的女人,哪怕是萧铭修,都不会当面让她难堪。 更何况是谢婉凝了。 德妃是不受宠,她的性子太后是知道的,也明白萧铭修不会喜欢这样一个女人,更不要说她是后族出身,得宠这两个词,这一辈子都将跟她无缘。 可内里再如何,场面上,无论是皇帝萧铭修还是宠妃谢婉凝,都要对德妃客客气气。 这是太后无声之中划下的规矩。 长信十三宫就要在她划的规矩里行事,而前朝,也不能完全脱离她。 萧铭修是个从不特别会表露内心的人,就连同太后交集不算太多的谢婉凝都觉得压抑,更不用说理应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 果然,听谢婉凝这般夸了德妃一句,太后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她扭头对萧铭修慈爱地道:“你前头事情多,先去忙吧,母后这里有佩玲伺候,不用你操心。” 太后决定的事,从来不喜欢别人虚情假意的推拒。 因此萧铭修也没再继续“母子情深”,利落地冲她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在场的妃嫔们,道:“那儿子就去忙了,她们几个还算伶俐,母后尽管差遣。” 他说完,就自行上了步辇离去,太后目送他墨色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瞥了几个妃子一眼:“你们一早上辛苦了,便不用围着我这个老太婆,自去休息吧。” 德妃必定是要陪着太后去慈宁宫的,谢婉凝也知趣,领着其他四人给太后行了大礼,待送德妃和太后往慈宁宫行去,这才准备回宫。 谢婉凝找了个借口先打发端嫔走了,自己留下来陪着顺嫔:“妹妹同我一起走吧,我们许久没说话了。” 顺嫔脸上扯出勉强的笑容,被她身边的姑姑扶着上了步辇,轻声道:“淑妃姐姐宫中事多,妹妹不敢多去打扰。” 她年长淑妃三四岁,却因位分低而要称呼淑妃为姐姐。宫中便是这样,无论是什么出身、什么年龄,只看位分和圣宠说话。 谢婉凝端坐在步辇上,扭头看她苍白的脸,笑的十分和善:“妹妹以前可是很直爽的,今日是怎么了?” 顺嫔没说话。 谢婉凝却毫不在意,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顺嫔妹妹太谨慎了,你便是不说,今日下午我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信不信?” 这话简直是威胁了。 可谢婉凝毕竟是宠妃,哪怕是尚宫局的钟姑姑和陛下身边的几位伴伴都很给她面子,她说能知道,便真的能知道。 顺嫔面白如纸,她一双眼睛都红了,低头沉思许久,久到两人的仪仗马上就要到她的荷风宫,她才低声道:“娘娘若是不嫌弃,不妨去嫔妾宫中坐坐。” 谢婉凝这才满意笑起来。 顺嫔到底如何,她确实很轻松便能查到,但也是需要时间的。一会儿还要去百嬉楼陪太后娘娘用膳,谢婉凝怕出意外罢了。 她从来都是个喜欢提前准备的人,经的事多了,遇事从不慌张。 两个人的仪仗一起来到荷风宫门前,守门的黄门刚想出来迎顺嫔,抬头却看见淑妃那张美丽无双的容颜,顿时有些慌张。 淑妃虽然也来过荷风宫,不过是年节时的礼数,却从未平白无故过来串门的。 顺嫔可来不及管自己的黄门如何想,她先下了步辇,亲自凑到淑妃近前:“娘娘赏光,是嫔妾的荣耀。” 淑妃笑笑,把手放到她冰冷的手心里,面不改色下了步辇。 荷风宫位于西六宫,相比东六宫的热闹,这边还是安静些。 169.番外一·三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无论怎么说, 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 便再是草莽出身, 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 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 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 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 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 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 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她好好为皇上办差,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 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 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 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 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 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 今日的妆便成了, 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她听罢只是笑笑:“你也是不容易。” 这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谢兰坐在她身边,含笑地绣着帕子:“回头叫绫惜给小姐备几个驱蚊荷包,也不知道东安围场那边蚊虫多不多,仔细再咬着人。” 170.番外二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也不过就一会儿功夫,御花园里就安静下来, 只有淑妃娘娘舒坦地坐在望春亭中,边吃茶边读书。 谢兰坐在她身边,含笑地绣着帕子:“回头叫绫惜给小姐备几个驱蚊荷包,也不知道东安围场那边蚊虫多不多, 仔细再咬着人。” 萧铭修不过继位两载有余,头两年不是给先皇守孝就是国事繁忙, 去岁不过就去了几日就回来了,那回已经临近初冬, 自然是没什么蚊虫的。 谢婉凝想了想:“似是蚊虫不多, 倒是比京里凉快不少, 早晚都要加个外袍。” 她这么一说, 谢兰当即就上了心, 这回要在围场住两个月, 那边离京里更远一些, 怎么也要提前把衣裳预备好, 可不能叫娘娘失了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 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 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 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 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 定要坐下来喝口茶, 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 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直到这一章都读完,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却偏巧叫她赶上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等一切打扮利落,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在谢氏深闺,谢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却并不算富贵,她母亲对她管教极为严苛,轻易不肯娇惯,便是因此,早前来月事时才冻了身子,后来每次便越发疼痛,进了宫后萧铭修得知此事,特地叫太医院妇科圣手魏医正给她调理,到了今年已经基本上好全了。 便是单单因为这事,谢婉凝都很感谢他。 帝妃二人便站在那亲亲密密说起私房话来,那韩淑女脚上疼痛难忍,又不能坐下,没一会儿就颤抖起来。 若不是沈雁来一双硬如铁骨的手扶着她,她早就摔倒了。 她原本以为淑妃娘娘早就走了,她也知道她今日来了御花园,那一句话不仅显得淑妃娘娘嚣张跋扈,还能把自己衬得楚楚可怜,简直是一箭双雕。 只是万万没想到,背地里编排人的时候被人亲耳听见,这会儿韩淑女吓得六神无主,满脸都是虚汗。 就在几步之遥,谢婉凝的目光扫了过来。 “这位妹妹,原来真的是摔着脚了?怎地这般马虎呢。”谢婉凝温言道。 这小妃子一看就是没跟她打过交道的,怕是连灵心宫的宫门都没怎么出来过,在宫里头偏听偏信,真以为她是那般嚣张跋扈之人。 不过她错的离谱,宫里头最嚣张的可不是她谢婉凝,而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她的主位德妃娘娘。 虽说谢婉凝也是潇洒肆意,可平日里只要不惹到她面前,她是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的。 有那个功夫,读读书吃吃茶不好吗?哪里有功夫管这些个破烂事。 这会儿无论沈雁来手上劲儿多大,小妃子都拼命挣脱开,整个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跪到地上。 “陛下、淑妃娘娘,是妾自己胆小摔了跤,都是妾的错。”她好歹还受过宫规教导,这句话倒也没怎么结巴,顺利说了出来。 谢婉凝的手正亲亲热热扶着萧铭修,这会儿一听这话,不由轻轻捏了他一把。 皇帝陛下面上一丁点都没显露出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纤指,笑容更盛。 沈雁来见陛下和娘娘自都不言语,便知道两位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便忙给身后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三步凑到淑妃身边,轻声问:“娘娘这是打哪来?” 谢婉凝便拉着萧铭修转了个身,软软靠着他,往望春亭指了指:“臣妾刚温好了茶,陛下过去解解暑?” 萧铭修这才笑了,他声音清朗,听起来心情是极好的:“凝儿那的茶最好,朕便去吃两杯,也好同你说说话。” 171.番外三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后来皇上以国事繁忙为由,这几年一直没有广纳后宫, 因着他膝下空虚,只得了两个小公主,其中长公主还是潜邸时生的,太后娘娘便有些着急了。 不过萧铭修是很有主意的人, 他如今不过才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 皇嗣的事不早也不晚,等他龙椅坐稳, 再考虑也不算太迟。 因此今年太后又说起这事, 他才松了口, 点头答应在年末再次进行采选事宜。 他大概讲了几句, 谢婉凝心里就有了数, 只是她自己经过采选, 却没操持过这样大事, 还是有些心里没底。 “我到底年轻, 又没怎么主理过宫事, 若是办得不好……”她把话递给萧铭修, 只等他回复一句。 萧铭修可是很知道她, 做点什么都要工钱, 那景玉宫已经够富丽堂皇的, 她还嫌弃不够舒服。 “这事怎么也要年末呢, 你急什么?到时候有什么安排, 朕自会提前知会于你。”跟聪明人说话很是轻松,两个人简单几句就把事谈妥,便心平气和一起吃了会儿茶。 “再说了,不是还有太后娘娘在吗?”萧铭修淡淡说道。 谢婉凝立即变住嘴了,可她还是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难办的差事,回头太后娘娘喜欢谁,顺太妃娘娘又想要哪家的闺秀,可不是她说不让进来就不让进来的。 只不过她在宫里头能这样肆意畅快,也要多谢皇帝陛下开恩呢。 “到时候几百个莺莺燕燕一起进来,还不得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想想就有些头疼。这可是个麻烦事,陛下也不怕累着我。”她想了想,不由撒了个娇。 萧铭修疏朗一笑,伸手握住她纤长的手指:“谁都知道淑妃娘娘最是精明能干的,怎么会累着你呢?再说了,转眼便到秋日,咱们今年没出去避暑,我正打算带你们出去玩儿的。” 他说是打算带你们一起出去玩儿,实际上能跟他出去玩的人并不多,谢婉凝算是一个,首辅陆大人的女儿宜妃也能算一个。剩下的就要看他最近喜好哪一个了,这个谢婉凝可猜不出来,也懒得去猜。 秋日里出去玩便是去香云山围猎,来回不过十几日的功夫,却能好好散散心。 谢婉凝这才高兴起来:“到时陛下一定要教我去山上跑马,可不许再躲懒了。” 去岁萧铭修也带她去了,只是他嫌弃跑马耽误他批改奏折,只叫她自己出去玩。 她同萧铭修说话的时候是不太讲规矩的,可这份似有似无的亲近却很是叫他受用,听在耳朵里竟还有些舒坦。 他对她放心,一个是因着她的家世,再一个也因两人早有君子协定。 琅琊谢氏的姑娘满大楚都是出了名的,萧氏立国百多年至今,也就他有幸迎了一位回来,仔细端详,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谢婉凝出身琅琊谢氏正宗,是现任族长的长孙女,该端庄时是一派高雅大气,该婉约时却又可爱娇羞,一静一动皆是得宜,没有一处不好的。 教给她办的事,没有一件办不利落,后宫这一团糟心事,萧铭修没功夫管,就全权交由她处理,也没有出过任何差错。 她笑着说俏皮话的时候,任谁都会跟着心软。萧铭修看她俏如春花的脸,不由心里又有些异动。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呢喃:“晚上还是过去瞧瞧你吧,也不知近来瘦了没有?” 谢婉凝脸上飞过一片红霞,垂下眼睛佯装娇羞,心里却骂道:男人可真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事说完,萧铭修就一刻都懒得坐在送爽阁了,他先叮嘱沈雁来务必把淑妃娘娘送回景玉宫,这才潇洒起身回了正殿。 沈大伴自是体贴人,陛下都这般吩咐,他自然能叫淑妃娘娘高高兴兴回去。 既皇上说晚上要来景玉宫,那他们阖宫上下,早早便要准备起来。 先把宫门口的路都扫洗干净,再泼上一层水净净尘土,才算是勉强能见人。 淑妃的寝殿在景玉宫正殿,里面的摆设样样精致,除了皇帝陛下特地赏给她把玩的御供之物,剩下的大多是尚宫局呈上来巴结她的稀奇摆件。 寝殿里的陈设是很有些讲究的,平日里皇上不来,她晚上早早就能休息,因此宫灯是唯一留下来的老物件,从来没换过。 除了硕果仅存的海棠花宫灯,寝殿里便再也找不出一件陈旧摆设了。花开富贵石榴缠枝雕花木床是尚宫局特地给她造的,比一般的架子床宽敞许多。夏日里若是把幔帐都打开,便一点都不闷热,有晚风时是极为凉快的。 皇上如今来得来得勤,景玉宫的宫人便更是谨慎,每每把宫室里打理的利索干净,务必要叫两位主子都住的贴心。 就连前头小花园的鹅卵石小路,每日都有黄门仔细擦洗一遍,整个景玉宫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前后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珍稀花木,荣宠两个字是明明白白刻在景玉宫牌匾上的。 宫人们在外面忙个不停,午歇刚起的淑妃娘娘却舒舒服服躺在茶室的贵妃榻上吃果儿。 大月刚进来的水晶葡萄甜蜜多汁,皮薄核小,用碎冰镇上一会儿,夏日里吃起来十分爽口。夏草捡了个绣墩跟在她身边,用细细的银勺把核挖出,便小心地剥了皮摆到银碟上。 秋云便用银勺一个一个喂给淑妃娘娘:“这果儿今日才送来,上午一直镇着,现在吃正是时候。” 她一边喂,还一边轻声细语地哄。 她是谢婉凝身边几个大宫人中长得最喜庆的,平日里笑眯眯的仿佛一尊弥勒佛,叫人看了就高兴。 谢婉凝最是爱吃水果,像葡萄这类进宫才能用上的御供之物,她便更是喜欢。 这物件能到宫里来要经遥远路途,还能保持不坏不腐更是难得。 往年送至宫中的也不过就那么三四筐,她自己就能独得一篮,每到夏秋时节就总是吃的高高兴兴。 夏草见娘娘用的开心,便笑问:“娘娘,今日沐浴用的香露是否要换换?这回一并呈送进宫来的还有些新鲜香料,应当有些特殊味道的。” 宫里下发份例,东西六宫里景玉宫不说能得头一份,也差不了太多,这回跟葡萄一起送来的还有些稀罕香料,她们还没来得及收检。 谢婉凝正在读书,别瞧她每日里过得纸醉金迷,却也是个手不释卷的好学之人。 原未出阁时母亲就时常教导她,若想叫脑子灵活,不至于痴傻叫人蒙骗,便要日日都读书。她自幼就看母亲轻松管住一家上下大小事务,她脑中仿佛有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172.番外四·一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安辛年纪不轻,瞧着同谢兰差不了些许,她长得倒是一副柔和面容, 就是平日里有些不苟言笑, 乾元宫的大小宫女都很怕她。 不过到了谢婉凝这里, 母夜叉也要变成俏佳人, 她还未走近石榴殿,远远就瞧见她在门口等了。 谢婉凝便轻声笑笑:“今日里要劳烦安姑姑了。” 安辛上前两步,亲自过来搭把手, 把她规规矩矩扶进殿中。 “娘娘且先等等, ”安辛叫她坐了上座, 又打发小宫女送上馨香的瓜片, “浴桶刚上了蜡, 一会儿才好用。” 萧铭修几乎不招嫔妃留宿乾元宫, 今日难得心血来潮, 倒是叫安辛好生忙活一场。 谢婉凝端起鹅黄的茶碗,抿了一口茶:“不急, 陛下还有事要忙。” 萧铭修虽说年轻,却是相当勤勉, 每日都要忙到子时才会歇下,今日哪怕有谢婉凝等在这,他也不会早太多。 安辛极有分寸, 她是伺候萧铭修长大的管事姑姑, 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对于这位貌若天仙的淑妃娘娘, 他还真不是光看脸便盛宠至极,总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她瞧不清楚,却也知道要如何对待谢婉凝。 想到这里,安辛难得展露笑颜:“便是陛下繁忙,娘娘沐浴过后也能先歇歇,寝殿已经准备好了。” 谢婉凝便冲她笑笑:“姑姑真是太有心了。” 话音落下,春雨便过去扶了安辛一把,把她整个人拖起来:“姑姑可是陛下身边的老人,可万万不好再如此客气。” 说话的功夫,水阁便准备停当,春雨和夏草便伺候着谢婉凝进去沐浴,一时间真是香气撩人。 小宫人伺候着一直没走的安辛,小声在她边上嘀咕:“娘娘真是美,难怪陛下爱若珍宝。” 安辛垂下眼眸,冷冷瞥她一眼:“多嘴。” 小宫人撅撅嘴,她是安辛新认的干闺女,自然比其他宫女有底气,闻言便撒娇道:“姑姑,玲玲又没说错。” 陛下自是龙章风姿,风采卓然,任是十一二岁的小宫人,日日伺候在乾元宫,却是没有不动心的。 若不是安辛管教极严,怕早就要出祸事。 安辛刚刚还言笑晏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淡淡看向小宫女,直到把她看得满脸是汗,才开口说道:“陛下自是天璜贵胄,但男女之事,也不光要靠皮相。” 她说的不仅仅是小宫女夸过的淑妃娘娘,其实也在隐隐说陛下。 这宫里,除了早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她、宁多福和沈雁来,其他人大多觉得陛下温和仁慈,从不轻易动怒。 可实际上,这位陛下是个冷情人。 看似温柔缠绵实则冷淡至极,他好似没有情,也没有心,心里想的只有国事,什么后宫,什么女人,之于他不过是闲暇之余的调剂罢了。 淑妃娘娘这般盛宠,陛下看上的必不是她的皮相。 论说美丽,宜妃娘娘娇俏可爱,贤妃娘娘冷淡端庄,顺嫔柔情似水,端嫔明艳直爽,宫中女人,各有各的千娇百媚,在她们之中,淑妃娘娘虽说拔得头筹,却也不是独一无二。 便是这样一个妃嫔,却偏偏叫皇帝陛下如此恩宠,她必有其他妙处。 思及此,安辛又冷冷看了一眼小宫人:“以后你不用跟在我身边了,去尚宫局当差吧。” 小宫女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可深宫内院,天子近前,她连求饶都不敢,只哆哆嗦嗦的退了下去。 另外一名二十多岁的大宫人便替了上来,跟在安辛身边给她捶背:“小玲年纪还小,在尚宫局有钟姑姑看着,再几年便懂事了。” 安辛轻声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宫女都是苦命人,谁不想做人上人呢?瞧着妃子们各个锦衣玉食,是个人都要羡慕。 若说哪个宫女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可这乾元宫可以有一心上进的宫女,却不能有什么都看不清的蠢货,这以后要是坏了事,还不得连累她们所有人。 那大宫女却是仔细人,见她精神不太好,便道:“淑妃娘娘一会儿子该出来了,您看晚上是否要准备些小点,仔细主子们夜里饿。” 石榴殿经年不开,这难得开一回,她们可不就慌了手脚。 安辛这才精神起来:“是这个理,还是你懂事。” 她说罢,便利落地吩咐起来。 等外间都忙完了,谢婉凝才沐浴完毕,穿着一身软绵松散的棉纱里衣出了水阁。 她一头长发松松挽在脑后,比之白日里的明艳照人,此刻的她却多了几分清秀灵动,也依然是极美的。 安辛忙迎上去,亲手扶着她往寝殿里走:“娘娘,里面茶水点心都备好,也熏好了香,您先歇歇,若是御书房熄了灯,下臣立刻过来禀报。” 不可谓不贴心了。 谢婉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承她这个情。 等谢婉凝进去安置下来,安辛才松了口气。 不管她同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她现在有宠,她就好好伺候,若是哪一天这恩宠没了,她也再到不了这乾元宫,不妨什么事。 大宫女跟在她身边,给她换了一碗醒神茶,小声说道:“以前很少瞧见淑妃娘娘,倒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安辛便笑了。 人活的有底气,自然就和气了,她不用操心任何事,整日里可不就心平气和,开朗舒心。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待朦胧转醒,才发现萧铭修已经过来,正坐在窗边读书。 昏黄的宫灯下,皇帝陛下一张英气逼人的脸仿佛都在发光,端是俊美无俦。 春雨和夏草都出去了,显然是萧铭修赶走的,这会儿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谢婉凝揉了揉眼睛,撑起身体靠坐在床边,这才道:“陛下怎么不叫醒臣妾。” 萧铭修回过头来,冲她温和一笑,那样子更是英俊不凡,叫谢婉凝迷糊之间,难得有些恍惚。 “看你睡得熟,朕便不舍得叫了。” 一听他这温柔缱绻的话,谢婉凝顿时吓醒了。 她拍了拍噗通乱跳的心,掀开被子下了床来。 寝殿里通过风,隔间里又有冰山镇着,倒是凉爽舒适,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陛下忙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见她穿得单薄简单,便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解开身上的披肩盖到她肩膀上:“还早,我们说说话吧。” 谢婉凝一顿,缓缓垂下眼眸:“陛下请说。” 萧铭修轻声笑笑。 他说要说说话,可他跟她说的大多都是正事,鲜少有风花雪月的时候。 “过几日便要去东安围场,到时候不光有宗室,还有近臣。” 谢婉凝脸上的笑便慢慢收了回去,她认真看着萧铭修,轻声开口:“陛下尽管吩咐。” “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姓柳,娘家也在琅琊府。”萧铭修只说了这一句,便停下了。 五城兵马司实际上是京中东西南北中五处兵马指挥司,大楚立国之初是五城分管,到了先帝时首立总司监,正三品的官职,统辖京中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1 这个位置说重要,又不如九门提督重要,说不重要,却也掌京师兵权,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 如今九门提督是太后的亲侄子王则仁,萧铭修继位之后一直没有动他,显得并不着急。 谢婉凝身处后宫,却对前朝官职了如指掌,虽不知这些位置上有什么人,可一旦有要事,萧铭修自会同她知会。 她想了想,看着萧铭修道:“琅琊府有王谢两家,是历百年的大氏族,除此之外,还有柳花费许四家,是先帝爷时新起的家族。” 柳花费许四家也被琅琊百姓称为柳花飞絮,实在是相当风雅的。 这四家在朝中多有任职,虽说一二品的大官从未出过,可三品以下的官职却有不少,蚂蚁虽小,却可以撼动大树。 这位五城兵马司的总司监夫人出自柳家,谢婉凝一听就明白了。 “不知这位柳夫人,排行第几。” 萧铭修就笑了。 他最喜欢同她说话,一点就透。 “不大不小,正式排行第八。” 柳家八姑奶奶的母亲是许家三房的庶女,而许家三房的嫡女却是嫁给了她亲舅舅,也就是她母亲花氏的大弟弟为妻。 所以这位柳家八姑奶奶,若是从她母亲那里论,却是跟她同辈的远房表姐了。 王谢两家在朝中皆无人脉,可这些沾亲带故的姑表亲里,却有不少人。 谢婉凝顿时就明白了萧铭修的用意,当即就笑道:“早年在闺中时还同八表姐一起玩过,经年不见也怪是想念的,等去了东安围场,可要好好叙叙旧。” 萧铭修认真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看得红了脸偏过头去,他才淡淡笑道:“真乖。” 谢婉凝动了动圆润的鼻子,娇笑道:“陛下最会讲话,每次说什么我心里头都很甜。” 寝殿里这会儿只他们两人,萧铭修到底正值壮年,被她这般柔柔软软的靠在怀里,越发觉得心头有火烧似得。 “陛下今日怎么有些急了?”谢婉凝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不由吃吃笑起来。 萧铭修眯起眼睛不答话,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给了她一个缠绵的亲吻。他来之前刚喝过茶,口中有一阵清甜的薄荷香味,谢婉凝不一会儿就沉浸起来。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173.番外四·二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德妃被她气的胃疼。 陛下很少去德妃的灵心宫,就是冷若冰霜的贤妃都比她受宠些,宫里人都知道她性子跋扈不能容人,若不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子, 陛下根本不乐意理她。 可德妃却不这么想。 她只看淑妃花团锦簇,便觉得是因为她蛊惑了陛下,整日里缠着不让他去灵心宫, 这才叫她少了圣宠。 谢婉凝前世缠绵病榻,读的书多,见的事其实也不少,她心思玲珑,把德妃这点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是以说的每一句话, 都狠狠往德妃心口刺。 果然德妃的脸色越发不好了,她当场就想发作,倒是她身边的大姑姑王竹是个机灵人,眼见自家主子要暴怒,立即握住她的手:“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吧。” 牵扯到太后,德妃果然立即冷静下来。 她狠狠瞪了谢婉凝一眼,转头吩咐:“咱们快些走,到了千秋亭还有的忙。” 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得意了。 宫里没有皇后, 贵妃又缠绵病榻多年, 这才刚刚去了, 宫事就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因着近来她年纪大了,便给德妃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叫她先练练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是什么意思,萧铭修懒得在这鸡毛算皮的事上同太后闹不愉快,便大方点了头。 尚宫局的人已经被萧铭修换掉不少了,又有谢婉凝在中间制衡,他倒是不那么着急。 他正是年轻力壮之时,太后却垂垂老矣,如今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对未来彷徨的王家人。 谢婉凝也很清楚这一点,便也十分淡然,笑眯眯看她气冲冲走了,这才对谢兰说:“瞧瞧她,也不知道是如何长成的。” 这会儿宫道上只有他们景玉宫的人,谢兰也不怕什么,便轻声道:“兴许是家里的千金少,小时候娇惯了些吧。” 王氏在太后那一代自是人丁兴旺,因着有一个作为元配皇后的王氏女,更是枝繁叶茂。只不过也不知是为何,下一代中却没有多少女孩儿,且不说嫡出的,便是庶出的也大多早早夭折,到了天佑帝继位时,也才刚养活两个襁褓中的女娃娃。 这也是太后不得不从自己姐姐家中寻姑娘的缘由,沈家自也是盛京的大族,沈佩玲的先祖早年陪伴先祖皇帝打天下,大楚开国后被立为定国公,世袭罔替。 定国公沈家是大楚早年十分了不得的将帅之家。 不过随着岁月流转,后来的沈家便逐渐成为普通勋贵,空有定国公的爵位,朝中却再无人脉。如果不是当年王氏的嫡次女嫁给定国公的嫡次子,这位小公爷不能承爵,却主动请旨镇守边关,靠一身功勋被封为平乐侯。 这便是沈家一门双公侯的佳话。 而沈氏也同王氏一样,到了沈佩玲这一代就她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自然是千娇百宠的。 这样名门世家,出来的姑娘却是这个德行,若是她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倒也罢了,偏就太后到底不死心,硬生生叫她入了宫,才把她身上的种种缺点显露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多有偏宠。 谢婉凝看着她华丽的银红身影渐渐消失,不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家里愿意宠,也是她的福气。” 她从小就没体会过父母之爱,见了德妃难免有些羡慕,若不是父母对她疼爱非常,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很少有这般肆意妄为的。 谢兰捏了捏她垂在扶手边的手,轻声道:“娘娘,还有姑姑在呢。” 是啊,谢婉凝低头冲她笑笑:“我有姑姑疼我便够了。” 说着话的功夫,淑妃的仪仗便已经出了隆福门,这一道门出去,便已出了长信宫的后宫,也就是常说的长信十三宫。 守门的黄门对淑妃可是异常恭敬,几乎只匆匆扫过谢兰的腰牌,立即就开门放了行,还跪下给她行了大礼。 隆福门外还有北五所以及各处宫室,其中就有秀女进宫后要暂住的重华宫。 谢婉凝匆匆往那边扫了一眼,见打扫的还算利落,这才放下心来。 便是她不掌宫事,选秀这样的大事也不能全劳累太后娘娘一人,便是有庄太妃在旁协助,也实在太过辛劳。 看皇上的意思,她们四妃是都要忙的,一个都跑不了。 谢兰注意到她的眼神,便说:“这里有尚宫局盯着,出不了错。” 谢婉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小花园便到了千秋亭,德妃比她到的早,也不管旁人,自占了主位端坐在那,一脸理所当然。 太后仪驾近在眼前,谢婉凝没必要这时候同德妃置气,只不过她也懒得搭理她,下了步辇便直接寻了次座坐下,接过春雨早就备好的温帕子擦了擦脸。 德妃也不同她说话,两个人倒也算是相安无事。 没过多久,贤妃和宜妃便一起到了,今日里娇俏可人的宜妃又换回了她最喜欢的水红襦裙,胸口处绣的紫藤萝花纹,十分亮眼。 贤妃还是老样子,一张脸冷冷的,见了她们二人也就淡淡问了声好,便一声不吭坐到边上,便是穿了三层曲裾,也一点汗都没出。 谢婉凝同宜妃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见她笑着凑到身边,便道:“你这一身倒是可爱,还是个小姑娘呢。” 宜妃跟她们同年入宫,不过小了那么一岁,便喜欢把自己往稚嫩里打扮,加上她本就是鹅蛋脸,倒也很合适。 听了这话,宜妃冲她甜甜一笑:“淑妃姐姐真会夸人,妹妹都不好意思了。” 谢婉凝道:“近日忙什么呢?也不来景玉宫找姐姐玩。” “哎呀,宫里头实在太热了,妹妹躲懒,等到了东安围场再跟姐姐一起赏枫叶。”宜妃的声音清润,仿佛沁着蜜,听起来甜滋滋的。 谢婉凝就笑:“一言为定!” 她们两个说的热火朝天,听得德妃心里一阵的憋气。 贤妃倒还是老样子,淡淡坐在那,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四妃来的算早了,等一碗茶都吃完,端嫔和顺嫔才姗姗来迟,他们的仪仗也是四人抬步辇,不过头上没有华盖,大夏天里生生出了一脸的汗。 尚宫局的钟姑姑办事是很妥帖的,知道娘娘们要在千秋亭等候太后娘娘凤驾,这边早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还派了四个小宫女守在这,就为了叫娘娘们差遣。 端嫔和顺嫔自然不能走到妃主们前头去,只得顶着大太阳出门,这会儿脸上的妆都有些花了,被宫人们伺候着擦干净脸,这才往亭子里凑。 “给德妃、淑妃、宜妃、贤妃娘娘请安了。” 谢婉凝笑着点了点头,德妃开口道:“起吧,不用多礼。” 四妃中本就德妃为首,她年纪又最长,自然事事以她为先。这一点,其他三位妃主都没有意见。 等端嫔和顺嫔都坐下了,谢婉凝才注意到顺嫔的脸色十分不好。 她关心问道:“顺嫔这是怎么了,晒伤了?” 顺嫔是陛下潜邸时的侍妾,也是官宦出身,她性格温婉,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柔多情,便是如今年纪大了些,也没有断了恩宠。 听到谢婉凝这般关心,顺嫔忙起身福了福:“多谢淑妃娘娘关心,嫔妾近日来害了暑热,胃口不开,用得少了些,脸色便不太好看了。” 她来之前是上了妆的,只是一路又晒又颠簸,便是重新上妆,也显露出些许苍白来。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前日里不是刚请过平安脉?太医可有说什么?” 她身上担着皇帝那的差事,对后宫自然是多有关心的,宫里头的风吹草动她都要有数,如今顺嫔这出了岔子,她却一概不知,不由便多问了两句。 没成想她话音刚落下,顺嫔的脸色就更不好了,她头都不敢抬,只是小声说:“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嫔妾毕竟是江南人士,京中酷热,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见她实在不肯说,谢婉凝也不好再追着问,只得看了一眼谢兰,示意她回去还是要查一查。 太后一路要从最近的驿站往宫中来,便是早早出门,这会儿也到不了玄武门。 不过她们毕竟是儿媳,总不能太后到了她们再迎出来,可断没有叫长辈等的道理。 就是知道要等上一会儿,她们也要等,哪怕坐在这只是发呆,也要端庄地发呆,显得很有诚意。 钟姑姑会办事,不过多时就叫宫女们上了新鲜的茶点和切好的冰镇西瓜,叫妃主们消消暑。 端嫔同顺嫔是老相识了,便捧了一碗给她:“苦夏便吃些瓜果,开开胃。” 顺嫔却勉强笑笑:“姐姐吃吧,昨日里肠胃不适,可不敢吃这寒凉之物。” 她不肯吃,端嫔便信了她的话,自己开心吃起来。 谢婉凝却一直盯着这边的景,听到顺嫔说寒凉之物,她心里不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然而这猜测还没经推敲,一把洪亮的嗓子便响起来:“陛下驾到,跪迎!” 就连德妃都低下头没讲话,谢婉凝就更不会自讨没趣了。 可场面也不能冷下去,只得萧铭修答道:“母后所言甚是,儿子实在心中有愧,宫中大大小小事务如今竟还要劳烦母后操劳。” 这话说得就太在点子上了。 他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许诺太后选秀还由她主持,也让太后很是宽慰。 谢婉凝却偷偷扬起唇角,旁人听不出来,她可是听明白了。萧铭修这是说太后多管闲事,这么大岁数不肯放权,若是他能立后,哪里还用太后操这个心? 这人说话是越发有门道了,谢婉凝十分佩服他,瞧见太后整个人都柔和下来,更是觉得以后得好好给他办事,要不然还不定怎么着呢。 太后笑的开怀:“你一贯孝顺,也很体贴,也是母后话多了。” 皇帝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只能是她们这些女人了。 若是再装死,场面就不好看了,谢婉凝只得起身给太后行礼:“太后所言甚是,臣妾一定好好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 太后被她这句话噎住,实在没想到她竟能直言如此。 174.番外五(全文完)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 请稍后再看~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 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 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 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床幔轻摇, 灯花绚烂,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 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 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 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 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 见她实在很是劳累, 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 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唉,我也是劳碌命呢,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这宫里头锦衣玉食,上无高堂管束,旁无教习嬷嬷盯看,无论如何都比家中时要好太多。” 谢兰虽总是念着谢氏的那些规矩,心里头却也觉得不近人情,她宁愿见小姐这般畅快肆意的模样,也不想她再回谢氏一动一静活成木偶。 她帮谢婉凝擦干净身上的茶油,仔细帮她穿好衣裳,便一不留神被她搂住了腰:“姑姑比我娘还要疼我。” 谢兰没搭话,她轻打着扇子,慈爱而温柔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