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姻缘》 1.第 1 章 周七宝是威国公府年纪最小的嫡女,也是府内最受宠的女孩儿,没有之一。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战功赫赫,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2.第 2 章 春夏之交,天清风和。 暖香楼前的两棵紫薇花开的如火如荼,深色的花朵簇簇繁盛,看去如一片锦绣紫云亭亭覆盖在楼前。 庭前花圃内的美人蕉也不甘示弱,吐出火红的旗帜,十几棵美人蕉昂首挺胸地凑在一起,开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 在花圃旁侧有棵偌大的山樱树,据说是当初老威国公开府的时候,因夫人喜欢山樱,便特意从山野之中寻了一棵亲手栽下。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3.第 3 章 上房之中,谢老夫人跟七宝之母苗夫人、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以及她的大嫂董夫人,陪着那王府的两位嬷嬷说话。 寒暄之中,老夫人脸上的笑几乎都有些发僵了。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4.第 4 章 次日,七宝起身梳洗,人恹恹的。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5.第 5 章 七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黄昏,轻粉色的帐子半垂着,两个绣花缎子垂流苏的香囊压在上面,一个是蝴蝶形状,一个是梅花五福的形状。 居然是在暖香楼自己的床上。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张制锦一笑,走近看了眼,面上有些诧异之色:“咦,这是当年我的手书,只有两本,还不知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居然在王爷这儿?” “本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的,”静王笑道,“花了我二百两银子呢。” “这一本二百两?”张大人皱皱眉。 他年少成名,学的是有名的王羲之的字,字体行云流水,潇洒风流,当世一绝,是文人墨客们争相收藏追捧的墨宝。 当年给人写一个字都不止是区区百两,何况这工工整整厚厚的一册书。 静王摇头:“非也非也,是两本书。” 张大人脸色微窘,心中暗骂这卖书的是不是瞎了,自己稀世罕见的手书,何止千金,落在那种愚笨不堪的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白白糟蹋了。 张制锦笑道:“当年我只手写了两本,没想到兜兜转转竟都落在王爷手中,也是缘分,不知王爷从谁手里买来的?” 赵雍笑道:“你猜。” “这如何能猜得到。” 静王笑的咳嗽:“是、是威国公府出来的……” 张制锦也看见桌上还有一册书,正欲打开看看,闻言蓦地回头:“嗯?” 静王笑道:“据说是那位有名绝色的嫡小姐、叫什么来着?七……七……” “周七宝。” “哦,就是她!”赵雍含笑瞥他一眼,“就是这位七宝姑娘,叫人拿了烧掉的。” “烧掉?”张制锦眉头深锁。 静王举着那本书,道:“世人都争相追捧你张大人的墨宝,这位嫡小姐倒是反其道行之,做这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行径,听说一并还有好些给扔了的呢,都是你的诗文册子。看这幅光景,你在这位周……七宝姑娘那儿失宠了啊,莫非……你是怎么得罪了人家?” 张制锦垂眸,淡淡道:“那种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懂什么,多半只是附庸风雅而已,如今看不懂,自然就弃如敝履。” 静王笑的像是偷到腥的猫,他咳嗽着继续说道:“不不不,我这么说是有缘故的。你翻开看看。” 张制锦奇怪地看他一眼,终于将面前那本书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墨汁淋漓的一个大字:斯。 几乎占了一整页。 张制锦正懵懂,静王道:“继续,继续翻。”张制锦不等催促,忙又翻了几页,却是个“文”,再翻,是“败”,最后一个字,则是“类”。 ——斯文败类。 张制锦喉头一动,眼中逐渐透出冷冷的怒意。 静王却怕他不够生气似的:“我这里还有更新鲜的呢。”他把手上的书扔给张制锦。 这一次倒是痛快,掀开第一页,便很直白地陈列着四个大字:衣,冠,禽,兽。 6.第 6 章 几天前,周承沐去探望七宝的时候,给她拉住,神秘兮兮地问他在外结交些什么人。 七宝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只在意那些闺阁之事,什么香粉,珠钗,衣服料子,时兴的颜色花纹之类的,再不就是读两首诗解闷儿。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江啸村,路飞熊,杨宇之类,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也有几分文采,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刹那间,张制锦的心底掠过那个趴在地上哭叫救命的身影,以及自己捂住她的嘴,那吧嗒吧嗒打在他手上的泪。 掌心仿佛还印有樱唇的娇软感觉,这几日常常觉着手里隐隐发痒,不知何故。 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张制锦哼道:“王爷这样欣赏,改日有缘,不如让她也依样儿写这几个字给王爷,留着天天欣赏。” 静王大笑。 不料笑声还未止住,外间一名管事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康王府来人,要求见王爷。” 7.第 7 章 康王府突然派人前来,静王赵雍跟张制锦对视一眼,却不知对方来意为何。 当机立断,张制锦道:“王爷,我先回避。”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8.第 8 章 数日前,七宝叮嘱了三哥周承沐去接近静王。 她倒是没忘了此事,昨儿便叫同春把周承沐叫到暖香楼,询问他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9.第 9 章 周承沐虽在跟人寒暄,眼角余光却一直瞥着身后的七宝,也幸而如此。 突然见七宝往后跌了出去,周承沐眼疾手快,回手一把拉住七宝的腕子,单臂在她腰间揽住。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10.第 10 章 周承沐正自我陶醉,却见七宝突然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又往怀中掏出帕子,在自己的手,脸,颈间乱抹一气。 周承沐道:“七宝,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11.第 11 章 张崔李谢,是当世的四大豪族。谢老夫人出身便是其中的谢氏一族。 威国公府的先祖周老国公,虽也是贵族子弟,但家世并非显赫,跟以上豪族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又给谢家家长赏识,才娶了谢家女为妻,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从此家门鼎盛,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12.第 12 章 四姑娘周绮的丫头云儿按照吩咐,果然来到老太太上房外等着。因为这会儿都知道康王府求娶周绮的事儿,一时这些下人都对周绮“刮目相看”,看见云儿来了,也格外的奉迎。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13.第 13 章 一直回到了暖香楼,同春还是有点惊魂未定。 趁着小丫头都在外间,同春悄悄问七宝:“姑娘,你是当真的吗?”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14.第 14 章 上回出来本是要见静王,结果阴差阳错,反而跟张制锦不期而遇。 七宝受挫,且又受惊,所以不愿再往外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于是抽空又叫同春把周承沐找了来。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15.第 15 章 在望静王府的路上,七宝问了周承沐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咱们这会儿去,那个张……张大人会不会也在王府啊?” 承沐道:“你说的张大人莫非是上回见过的张侍郎?”见七宝点头,他便说:“侍郎大人这会儿该在户部公干,听说最近户部的事情忙的很,每天处置政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自然不会去王府。”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16.第 16 章 康王世子赵琝是王府内唯一的嫡子,从小备受宠爱,养成了个骄横跋扈的狂妄性子。 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弄来,若有自己得不到手的,便去求王妃,乃至宫内的贵妃。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17.第 17 章 这来者自然正是张制锦张大人。 先前张制锦从王府出来之时,周承沐正急得驱车要去追人,承沐因为太过惊慌失措,失声叫出了七宝的名字,仿佛天崩地裂般,急得眼冒金星。 正在绝望之际,却给人在肩头一握。 周承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顿了顿,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因为、因为……” 七宝流了汗,汗跟泪滴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哭着说:“因为大人的诗写得太好了,我……我心里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发疯了,就胡写了那些。” “哈……”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掩不住的愉悦之意。 七宝吃了一惊,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出去,却见近在咫尺,是张制锦的笑脸,剑眉轻扬,星眸闪耀。 他本来生得就极好,这一笑更是惊艳。 却跟七宝印象里那个清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别。 七宝发怔的时候,张制锦半是戏谑地笑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在七宝听来,却如此的暧昧。 18.第 18 章 七宝看着张制锦乍然而现的笑容, 有些发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悄然浮现了很淡的晕红。 张制锦问完了那句话,好像突然也意识到自己仿佛笑的太灿烂了些, 有损大人清肃的形象。 于是他咳嗽了声, 像是贪财的人收起每一分银子般把那笑容给一寸寸收敛起来。 “是吗?”张制锦将声音放的冷淡了些,“我以为你是不懂诗的。只怕又是谎话。” “不是的,”七宝忙道, “我虽然不懂,但我看了大人写得很多诗词, 好些都会背的。” “嗯?”张制锦真的意外起来,笑里多了几分调侃:“你当真会背?那……我问你, 你最喜欢哪一首?” 如果说是提别的话题, 七宝或许还会警惕些,突然听他提到他的诗,在那个梦之前, 七宝可是张大人的忠实拥趸。 她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最喜欢那首《生查子》独游雨岩。” 张制锦本是淡淡含笑,突然听了这句, 双眼蓦地抬起,略带讶异地看向七宝。 七宝却已经摇头晃脑地念道:“溪边照影行, 天在清溪底。天上有行云, 人在行云里。高歌谁和余,空谷清音起。非鬼亦非仙, 一曲桃花水。” 张制锦盯着七宝, 喉头动了两下:“你……” 七宝忘情地念罢, 突然对上他凝视的眼神,这才忙又瑟缩地低头:“我、我只是最喜欢这个而已。有什么不对吗?” 半晌,张制锦才说道:“没、没什么不对。” 他年少成名,写了无数的诗词传唱天下,而对于闺阁女子来说,她们最喜欢的是那首《最高楼》——相思苦,君与我同心,鱼没雁沉沉。 毕竟那首才是最契合闺阁中女孩子心思的情词,就算不知道他名字的女孩儿,只怕也传唱过那首。 方才他问七宝最喜哪首的时候,以为她也会如此回答。 而七宝所说的独游雨岩,却是他各种诗词里有些偏僻的一首,喜欢的人寥寥,会背的只怕也屈指可数。 过了会儿,张制锦才问道:“你为什么喜欢那首?” 七宝偷偷打量他的表情,见他仿佛没有生气的样子,也不像是含愠,于是大胆说道:“我喜欢这词里自由自在的,而且,那年三月我跟着姐姐们去踏青,不知怎么大家都走散了,独我一人走在溪畔,那时候天色湛蓝,云朵却白的跟雪一样,很清晰地倒映在清澈的溪水里,美的分不清天上还是水中,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在里面,就好像也走在云端,桃林深深,不知哪里有人在弹琴唱歌,很是热闹,但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溪边上孤零零的,觉着又是孤绝,又是清趣,后来得了大人的诗集,无意中看到这首诗,便喜欢的了不得,隐隐竟然觉着,像是给我写的。” 七宝想起自己当时温柔喜悦的心情,说着说着,忍不住也不好意思地窃笑起来。 张制锦死死地盯着她,眼前却出现漫天的桃林,清溪畔一道纤袅的影子,她独自一人流连彼端,如同林中精灵,亦如突然降落人间的仙子,有轻风吹过,拂动她及腰的长发跟裙摆,桃花瓣随着纷纷扬扬,掠过她的身侧漂于水上。 “原来是她。”张制锦心中响起了一个奇异的声音。 手暗中握紧了,他只得假装无事地转开头去看向别处。 七宝掩着口偷笑了会儿,突然又醒悟过来,忙抬头看他。 却见张制锦脸色冷漠地望着别的地方,也许没听见自己方才自作多情的一句话。 这会儿马蹄声放慢了好些,外头人声渐渐小了。 七宝重又担心起来:“你、你是要带我去哪里?” 整个人又有点局促不安。 张制锦回头看了她一眼,瞧出她脸上重又浮现的畏惧,他顿了顿,说道:“你既然是真的喜欢我的诗,那就不该把那些诗书都给糟蹋了,扔书烧书,都是我所厌恶的。” 七宝低下头,乖乖地回答说:“我知道了,以后再不敢了。” 张制锦道:“哪里还有以后,你不是把我的书都扔了吗?” “我……我回去立刻再买一些。”七宝巧舌如簧地回答。 张制锦看出她的言不由衷,不由嗤地一笑:“罢了,很不用勉强。免得一个不合你的意思,又再给我乱涂乱画一次,再给静王嘲笑我一次吗?” “静王……嘲笑大人?”七宝疑惑,“这是为什么?” 又忙补充:“不勉强,一点也不,收藏大人的墨宝,是我心甘情愿的。” 张制锦并没有解释,只是听见她那句“心甘情愿”,便笑道:“七宝,你很会哄人啊。” 七宝听他叫自己的名字,猛然一哆嗦。 张制锦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道:“听你先前的口吻,是非静王不嫁的吗?就算知道静王已经心有所属,也不改初衷?” 七宝点头。 张制锦将她上下一打量,淡淡问道:“你是不是觉着你长的美,所以静王一定会喜欢你?” 七宝没想到他居然看穿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难、难道不是吗?” 张制锦笑道:“如果一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长得好看就要去喜欢,那他不过是个为色所迷的登徒子,毫无定力,注定成不了大器。——难道你觉着,静王殿下,会像是康王世子赵琝那样轻薄无知,只因为你一张脸,就神魂颠倒的了?” 七宝几乎又缩成一团:他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真让人无地自容。 张制锦看着她的反应,就明白自己说中了:“连赵琝那样的轻薄小儿的话都深信不疑,你果然比他还蠢。” 七宝听了这句,眼睛眨了眨,眼圈立刻又红了。 之前好不容易因为赵琝的话重新鼓起勇气,觉着还可以拼一拼,没想到这么快,就给张大人打回了原形一样,信心顿时化为乌有。 张制锦望着她仿佛又要泫然欲滴的样子,咳嗽了声:“不许哭。” 七宝努努嘴,小声说:“你……你的话太伤人了。” 张制锦道:“所有的实话都很难听,不过,越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越容易受伤。” 七宝哽咽道:“你还在骂我没有自知之明。” 张制锦叹道:“像是你这样冲动乱来,今儿若不是遇到我,明天你就得哭哭啼啼地嫁到康王府去了。还想当静王妃呢,你以为静王妃是谁都能当的?” 七宝垂头:如果脸不是主要条件的话……自己果然没希望了。 张制锦看着这女孩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她身上所着的朱子深衣十分宽大,这样坐着的姿势,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顽皮孩子,衣袍都逶迤地重叠着,头上的幅巾也随之耷拉在肩头,但因为人生得好,肌肤如雪,看起来却更显玉雪可爱。 想到她方才得意洋洋念诵那首《生查子》时候的生动自在,张制锦心头一动。 他淡声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嗯?”七宝抬头。 张制锦微微一笑:“若说京内最了解静王殿下的人,除了我,就没有别人了。你要是真的想当静王妃,只要求我帮你,保证你能达成所愿。” “真的?”七宝心一颤,却又问道:“你会这么好心?” 张制锦皱眉道:“你再诋毁我,我就要收拾你了。你也不想想,大人我要是贪图你的什么,方才从赵琝手里救了你,早就下手了。至于等到现在吗?” 七宝点头道:“是啊?”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张制锦,好像在疑惑:你为什么还没下手? 张制锦立刻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抬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再胡思乱想,我就真的……” 七宝忙捂着脑门后退,口不择言道:“知道了知道了,您现在还是正人君子!” “什么叫‘现在还是’?”张大人眉头深锁。 难道说他以后就不是了? 七宝又忙捂着嘴,她实在不敢再多说了。 正在这时侯,外头洛尘道:“九爷,到了紫菱巷了。” 七宝听见这个声音,先是一愣,然后喃喃道:“洛尘?” 张制锦闻声看向她:她应该不认识洛尘才对。 偏这会儿外头是周承沐的声音响起:“是张大人吗?”声音颤抖带一丝惶恐。 七宝听见,面露喜色:“哥哥!” 她即刻跳起来要往外,张制锦一把拉住她,飞快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七宝诧异地看向他,张制锦:“敢不敢?” 此时外头洛尘道:“九爷,那周家三公子在这儿。” 周承沐已经听见了,忙跑到车边上:“张大人!” 话音未落,车门已经打开,七宝从里头躬身出来,像是一只才出笼子的小鸟,直接跳下来扑到了周承沐怀中。 周承沐早张开双臂将她抱住,稳稳地接着放在地上,又看她好端端地,承沐难言心中激动之情:“七宝!” 张制锦原本要将七宝送下地,没想到她竟直接跳了下去,便自车窗口微微露面道:“三公子,快些带令妹回家吧。” 周承沐松开七宝的手,向着张制锦深深地躬身行礼:“大人的大恩大德,承沐没齿难忘!” 张制锦扫了一眼他身边的七宝。 谁知七宝竟没注意他,只是望着赶车的洛尘,小脸上居然带着令人羡慕的笑,亲昵地招手道:“洛尘!” 洛尘正不明所以,身后张制锦把窗帘放下,沉声道:“走。” 剩下周家兄妹二人,周承沐不敢久留,忙拉着七宝的手,同他进了自家的车子,飞快地打道回府。 路上,承沐问起七宝赵琝对她做了什么,以及张制锦如何救她出来的。 七宝不敢说赵琝轻薄自己的经过,只说:“世子对我无礼,我就跟他打了起来,正好张大人赶到了,他倒是有些能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下儿就把世子打昏了。” 承沐听得目瞪口呆:“你跟世子打起来了?” 七宝道:“哥哥放心,差点我就打赢了。”如果她的手劲儿能够再大点的话,打晕赵琝没有问题。 承沐只觉着匪夷所思,但幸而妹子无事,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周承沐叹气:“下回,别说是什么叶若蓁,你就算把嫦娥说给我,我也是不能带你出来了。” 七宝笑道:“哥哥,你胆子可真小。”她自个儿在张制锦面前如同老鼠见了猫,如今却大言不惭地嘲笑周承沐起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承沐道:“是是是,我胆子小,我打不过世子,你胆子大,你还差一点打赢了呢。我妹妹哪里是孟丽君,简直还是花木兰。” 七宝笑道:“那是的。”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还敢答应呢,”承沐叹了口气,抓了抓头道:“今天是出门遇贵人,多亏了张大人恰好去了静王府,不然的话,你有个三长两短,哥哥的命就赔给你了。” 一提起来,倒是提醒了七宝。 七宝立即兴师问罪,抓着承沐问道:“你不是说他在户部公干吗?怎么有空跑去静王府了?” 周承沐道:“怎么着,人家救了你,你还不乐意了?” 七宝认真考量了会儿,迟疑问道:“哥哥,这位张大人看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对不对?” 周承沐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做梦!且不说大人救了你两次……就是这京内,谁不知道张大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虽然他有时候行事的风格要狠辣一些,但那是对些贪官污吏,混账官儿们,对那些人自然不用手软。” 七宝沮丧地想:“在我梦里,他对我也没有手软啊。” 那“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两行评语,可不是她真的嫉妒他的文采嫉妒的发疯,每个字都货真价实。 19.第 19 章 因为怕静王担心此事, 张制锦中途下车,改骑马回到静王府。 才要进门,又止步回头, 问身后的洛尘:“你之前见过……方才的那位小公子?” 洛尘在头上一拍道:“说起来我也觉着奇怪呢, 明明不认识他,怎么像是早就认得我一样,还笑嘻嘻跟我打招呼呢。大人, 这么奇怪的人,以后别跟他来往, 长的也怪里怪气的,没一点男子气概, 娇娇弱弱的简直像是个女孩子。” 张制锦听他嘀咕到最后一句, 便一笑进门去了。 入了内宅,将情形告知了静王赵雍。赵雍说道:“这么说,你是把赵琝打晕了?他连跟你照面儿都没有?这样就好了, 免得又跟康王府起龃龉。” 张制锦道:“但是想不到康王世子这样放肆妄为,青天白日就敢掳人了。可见康王殿下教子无方。” 赵雍笑道:“王府只那一个独苗, 自然从小娇纵,他大概也是吃准了那孩子是扮装出来的, 就算真的给他怎么样, 威国公府也是吃了个哑巴亏,总不好张扬出去, 也许还会顺势把那孩子许给他呢。” 张制锦说道:“世子的正经心思没有, 这种歪门邪道的想法却是令人咋舌。” 赵雍道:“总而言之你是做了一件好事, 如果七宝真的出事,毕竟是因为来见我的缘故,到时候连我也弄不清。” 说到这儿,静王道:“那孩子必然是吓坏了吧?你可安抚她了?” 张制锦哼了声:“看她不像是个会长记性的。” “这是怎么说?” 张制锦却没有回答,静王突然想起来:“你总不会是因为人家给你的诗上涂字,为难她了吧?” 话音刚落,就见对方唇边微挑,静王诧异:“你真的为难她了?” 张制锦道:“不过是小施惩戒罢了。” 静王忙道:“你到底怎么人家了?那女孩子娇怯的很,可别吓坏了。” “她若真的娇怯,就不至于登门入室来见您了。” 静王笑道:“我当她是个小小知己,倒是难得。只可惜她虽不错,到底不是玉笙寒啊。” 张制锦看他一眼,不语垂眸。 *** 且说周承沐陪着七宝回府,回到暖香楼。 幸而今日不曾给苗夫人发现,一切顺利,同春见她回来,喜的念佛。 七宝到了里间儿,忙把衣裳都换下来,重新洗漱了,才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同春笑道:“姑娘今儿出去一切可好?又有什么话问我?” 七宝道:“你方才脱那件深衣,没看到里头有东西吗?” 同春忙去摸了摸那衣袖,果然觉着硬邦邦的,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本册子,同春笑道:“这看着眼熟,怎么好像是姑娘之前有过的书呢?难道出去一遭儿又买了本新的回来?” 七宝道:“你再细看看。” 同春正也发现不大像是新的,打开看时,一眼看见之前七宝的“题词”。 同春立刻知道了缘故,忙跪在地上。 七宝瞪着眼睛喝道:“你这欺上瞒下的丫头,我让你烧了,你把它烧到哪里去了?” 同春道:“姑娘,我因觉着不能在这院子里烧东西,所以叫小丫头去厨房里烧的,却不知道怎么居然……” 七宝道:“去给问仔细了!” 同春这才起身,出去把小丫头影儿叫来,影儿跪地道:“我拿了去烧,是厨房里的王嫂子看见了,说字写得怪好看的,求了我拿回去给他的孙子练字儿。” 七宝听是这样曲折,气的跳起来:“快去问!” 当下影儿又去问了王嫂,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孙子照着这诗集练字,却给隔壁的一名教书先生发现,当下如获至宝,给了五个钱买了过去。 七宝听到这里已经大约明白,必然是这教书先生觉着奇货可居,或者卖给了书铺子,或者别的……总归曲曲折折地就落在了张制锦手中。 王嫂跪在楼外,一直磕头求饶,影儿也怕的哭。七宝道:“罢了,都出去吧,又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 等这些人都去了,同春跪着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以后姑娘交代的事,我一定会亲手做好,再也不敢叫别人代劳了。” 这番折腾,七宝的气都消了,就把同春拉起来:“那你可记的你说的呀。唉,算了,是我的命该如此,幸好也没有大碍。” 同春忙问:“姑娘,这书又是怎么回到您手中的?” 七宝哪里敢提是正主儿给她的,只说:“你快给我裁纸,然后磨墨。” 同春听如此吩咐,就知道她要写字,于是便忙去取了纸笔,又点了甜香。 七宝举着那本诗集,向着窗口处拜了两拜:“你可一定要保持这种正人君子的样子,可千万不要变啊。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碎碎念了两句,才把诗集放在面前摊开,一首一首地照着抄写了起来。 如此从白天一直写到黄昏,头晕眼花,手腕都有些酸麻了。 同春道:“姑娘,歇会儿吧,这又不是赶工。” 七宝揉了揉腕子,翻开一页,突然看见正是自己喜欢的那首《生查子》。 看着这字里行间灵透生动的气息,眼前不禁又浮现张制锦隽秀清逸的容颜。 七宝捏着笔,不知不觉拄着腮,出神想:“现在看来他竟像是个不错的人,连着救了我两次,还跟我谈诗词,我写了那样败坏他名誉的字,他也没怎么怪我,难道……难道我的梦做不得数?” 恍惚之中,却瞧见外头的那一丛西府海棠摇曳。 七宝打了个激灵,喃喃道:“改天还是把这棵海棠树砍了吧。” 同春在旁听的清楚:“姑娘,好好的为什么要砍树?” 七宝不语,愤愤地低头继续抄写。 到了晚饭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儿因一天不见七宝,派人来催了两三次,七宝才总算放下笔。 手上沾了好多墨渍,连脸上也沾了好些,洗了半天才洗干净。 正要出门,却听门口有人笑道:“七宝,你这一整天的忙什么呢?院门紧闭,悄无声息的。” 七宝回头,却见是三姐姐周蘋。 苗夫人亲生的女孩儿,只有入宫为妃的大姐周葳,三姑娘周蘋原本是庶出,只是生母姨娘早亡,打小儿给苗夫人收在身边儿养着,跟七宝的感情向来也很好,就如同亲生姊妹,毫无间隙。 周蘋说话间走到桌前,一眼看到那写了厚厚一叠的诗,不禁笑道:“你果然是在暗暗用功,这字儿是写得愈发好了,真的也要去考状元不成?” 七宝忙把这些写好的纸收起来:“姐姐怎么来了?” 周蘋道:“老太太那里传了晚饭,就等你了,我等不及,亲自过来看看,收拾好了吗?快走吧。” 当下挽着七宝的手,一块儿出了暖香楼,往老太太上房而去。 老太太的房中,长房苗夫人同儿媳妇董少奶奶,四姑娘周绮,二房里的倪夫人带了齐少奶奶陪着,还有长房跟二房里的两个小子地上乱窜。 周蘋同七宝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倪夫人称赞:“想不到四丫头有这样的造化,却更比我们二丫头要出息多了。” 这自然是在赞周绮跟康王府世子的婚事。 七宝还没进门,就吐了吐舌头。周蘋方才在路上已经问了七宝几句,闻言又笑道:“你这不争气的丫头,看看,白白让别人把风头抢走了。” 七宝道:“我可不要这风头。” 周蘋笑道:“叫我说你什么好。我看是老夫人把你惯坏了,以后不知得找个什么样儿的如意郎君才能满意呢。” 七宝笑道:“像是永宁侯小侯爷那样的就很不错了。” 周蘋定亲的,便是这位永宁侯,七宝跟她最好,所以并不避讳。 谁知才说完,周蘋便皱皱眉,继而笑着叮嘱道:“进去的话,可别口没遮拦了啊?咱们那位二婶娘的嘴巴最是厉害,指不定又怎么把我打趣呢。” 七宝道:“她先前就常打趣人,怎么这回姐姐却怕了她?” 周蘋道:“以前她还算是奉承的打趣,可现在,四妹妹定了康王府,若还打趣我的话,只怕就是踩下去的了。” 七宝道:“三姐姐,我看你是多心了。” 周蘋似笑非笑道:“这府里头除了你她们不敢踩,别人的笑话,他们乐得呢。” “永宁侯很好的!”七宝忙替永宁侯分辩,又摇了摇她的手臂,“谁敢踩,我替姐姐出头。” 周蘋才笑道:“好了,我只是玩笑,你却认了真了,快进去罢。” 也不知是因为听了周蘋的话七宝自个儿多心,还是真的如此,这一顿饭,总觉着大家的话里都有话,行动举止也有些奇怪。 还是老太太一如既往,把七宝叫到身边儿,搂着她说:“你整天没露面儿,是不是又去搞怪了?” 周蘋在旁笑道:“老太太,这我得给七妹妹做个证,方才去她楼里,满屋子的字纸,竟是认真在练字呢。” 老太太笑道:“怪道看这脸上仿佛黑了一块儿,必然是沾了墨了?” 七宝大惊,举手擦了擦:“我已经好生洗过了呀?怎么还有呢?” 大家都笑道:“还是这么的糊里糊涂的,偏偏叫人更怜惜了,忍不住想多疼她些。” 老太太又给七宝揉着手腕:“可留神些,这手嫩的很,别弄伤筋,又不是真的要你去考状元。” 七宝道:“知道呢,同春一直盯着我。” 大家说笑了一会子,这才散了。七宝跟同春出门往暖香楼返回,七宝就问同春:“方才吃饭的时候,大家是不是怪怪的?” 同春说道:“姑娘您总算开窍了啊。你没发现吗,大家对四姑娘格外的客气了。”其实何止是客气,简直有些殷勤。 七宝道:“我还以为是我多心呢,原来是真的。就是因为康王府吗?” 同春道:“不是因为这个,还是哪个?我看三姑娘好像不大高兴。” 七宝说道:“你们懂什么,永宁侯比什么康王世子强的千万倍不止。” 同春笑道:“咦,姑娘你又没见过永宁侯,你怎么知道?” 七宝道:“你别管,总之听我的没错儿的。” 眼见快到了暖香楼,同春问:“姑娘,你今儿忙了一天,必然累了,今晚上咱们早些安歇吧。别写那字儿了。” 七宝果然累倦了,打了个哈欠,却道:“不成的,这字儿要两天内写好。” “两天?这是为什么?” 七宝道:“为了……” 她却并没说下去,只道:“同春,我问你一件事儿,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男人喜欢上你?” 同春顿时脸红起来:“姑娘,你瞎说什么呀。” 七宝忙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如果想让一个人喜欢我,该怎么办?” 同春这才镇定下来,她噗嗤笑道:“姑娘这幅模样,还会有人不喜欢吗?那那人一定是个傻子。” 这回答,几乎跟赵琝的话异曲同工。 七宝想了会儿:“唉,你这轻薄无知之徒。” 同春委屈:“我说的是实话啊。” 七宝道:“实话都是很难听的,而且伤人,你这话既不难听,也不伤人,可见是十足十的假话。” 同春越发委屈:“我对天发誓,但凡有半点假话,让我天打雷劈……” 七宝吓了一跳:“没事儿别乱赌咒发誓!” 回到暖香楼里,七宝在灯下,认认真真地又抄写了七八首诗,看看那本诗集,才抄了大概五分之一。 七宝叹道:“他可真能写啊。”再瞧一眼那醒目的“衣冠禽兽”,试着蘸了点唾沫想要擦去,却差点儿把纸捅破。 同春在旁边瞧着,劝她去睡,她也不肯。这还是七宝头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熬夜。 这一夜,暖香楼里的烛光一直到子时已过才熄灭。 七宝恍恍惚惚爬到床上,耳畔还有那人的低声叮嘱:“两天内你把这本册子重抄写一遍,亲自送到紫藤别院,若让我满意的话,就帮你做静王妃。” 睡梦中,七宝磨牙道:“满意、满意……一定满意。” 20.第 20 章 周三公子周承沐这日骑马前往翰林院, 走到半路,恰好遇见驸马都尉王廷。 王都尉满面春风迎了上来,彼此寒暄过后, 王都尉笑问:“三爷近来可忙呢?自打上回游船相见, 我可一直盼着咱们再聚一聚呢,这向来怎么都不见你?” 周承沐这两天因为七宝的事,牵肠挂肚, 担惊受怕。 一来,他留心听着康王府的动静, 有些担忧世子若是不知好歹嚷嚷出来,可要如何结局?少不得撕破脸跟康王府硬抗了。 二则, 七宝那丫头, 竟像是玩上瘾了一样,这两天总缠着自己让他带着出去。 经过上回那场惊魂,他若还肯答应她, 那才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呢。 所以就连七宝再拿叶若蓁出来诱惑他,周承沐也跟柳下惠一样誓死不从。 当下笑答道:“这两日有些许琐碎之事, 王都尉最近可得意?” 王廷道:“倒是无事,只是挂念兄弟, 倘若你近来得闲, 大家好歹一块儿吃杯酒,对了, 还有你那位表兄弟, 可别忘了带了他一起。” 周承沐正在诧异自己为什么变成香饽饽了似的, 听到最后一句,这才明白王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他还惦记着七宝呢! 周承沐笑道:“您说他啊,真不凑巧,他回乡下去了。” “啊?”王廷惊疑,然后皱着眉忖度道:“刚刚我在南音大街那边,好像看到了他,一闪就不见了,恰好遇见三爷,这才跟您提起,难道是我看错了?” 周承沐本要说他看错了,但心念一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忙问:“在南音大街哪里?” 王廷道:“就在齐聚德的烤鸭子铺旁边十字路口。” 周承沐道:“许是您看错了,他今儿要回乡下呢,总不成是嘴馋,自个儿跑去买鸭子了吧。” 王廷听了“买鸭子”的话,脸色有点诡异。 周承沐也顾不上理会王驸马的心情了,当下匆匆跟他告别,让自己的小厮去翰林院告个假,自己却打马调头,往南音大街的十字路口奔去。 *** 王驸马自然没有看错,周承沐也没有猜错,那个人的确是七宝。 这两天她废寝忘食,熬得两眼发红,终于成功将张制锦的诗集给抄了出来。 看着那“衣冠禽兽”四个大字,七宝真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今日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当初又何必意气用事,只叫人拿去烧了扔了,也不至于弄的自己手腕都要断了。 同春给她揉着手,很是心疼,又命人去散淤疏痛的膏药来贴。 七宝叮嘱:“别叫人知道是我用,免得又惊动老太太跟太太他们。” 于是悄悄地从四姑娘那里寻了一贴,给七宝裹在腕子上。 七宝看着桌上厚厚一叠自己的战绩,引以为傲,又怕风吹了别丢了一张之类的,忙叫同春找一个大点儿的帕子包起来。 同春去找了个小包袱皮,这才包扎妥当。 七宝忖度着那两日之期,怕若是不赶紧交给张制锦,对方会以为自己赖皮,或者是没有完成。 但是这两天她百般地求周承沐,三哥却似吃了秤砣铁了心,终究不肯带她出去。 其实七宝若是说要去见张制锦,只怕周承沐非但没那么铁齿,只怕还会成全。 但七宝因为心有芥蒂,且又心甘情愿地抄写了那么一大堆诗,怕给三哥知道了没面子,竟硬是不肯提。只说要出门。 如今见没了依仗,幸好自己已经跟出去两次,颇有点儿经验了。于是七宝就吩咐人叫门上备车,偷龙转凤的只说三爷的朋友要用。 自个儿换了衣裳,拿了扇子,往外而去。 倒是真给她成功地混出了威国公府。 马车中,七宝被自己过人的胆识跟智谋倾倒,只是这种兴奋还没保持多久,在马车过长安大街的时候,就给人拦下了。 这拦车的也不是别人,还是老相识了——康王世子赵琝。 七宝听到外头赵世子的声音,匪夷所思,难道这位世子的眼睛粘在自己身上?所以她每次出行都会这么凑巧碰见他? 七宝当然不知道,自打上回给打晕了后,赵琝这两日里,却也留心着威国公府的动静,他心中也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周七宝一定会再出来。 果然,这“守株待兔”的方法虽然笨,却奏了效。 赵琝跳上马车,一进门就阴阴地哼笑出声。 七宝给他吓唬了两次,也吓出经验了,不再似上回一样哭天抢地,忙乖乖地叫了声:“世子哥哥,真、真巧啊?” “不巧,我是追着你来的。”赵琝恨得牙痒痒,上前在她跟前紧着坐了,“你想我了吗?” 七宝挤出一个笑:“你怎么这么有空?” 他的头上系着一道淡蓝色的抹额,看着有些怪,七宝扫了两眼,蓦地醒悟这是上次给张制锦丢出的东西砸伤了的,用抹额遮着呢。 看见七宝打量自己,赵琝冷冷地问道:“上回是谁把你救走了的?” 赵琝倒也不笨,联想到之前跟她第一次相遇她那样神奇地消失,背后自然有人相助。 七宝道:“什么谁?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赵琝捏住她的下颌:“别装傻,上次是谁狗胆包天的打晕本世子,把你救走了?” 七宝眨眨眼,眼泪召之即来,她道:“打晕你的不是我吗?” 如果没见识过她的本事,赵琝只怕又给迷惑了。 他愣了愣,喝道:“你还装?就算你打晕了我,那么你也能打晕我的随从们吗?” 七宝眼珠动了动:“你的随从们也晕了?也许、是他们饿的晕倒。” 赵琝气的笑了出来,连心都气痒痒了:“你、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扫了一眼,发现七宝旁边放着个小包袱,赵琝道:“一定是静王,是吗?” 七宝差点带着泪笑出声,忙道:“你、你怎么这么聪明?” 赵琝微微得意,然后却又脸色一凛:“所以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今儿又是偷偷跑出来投怀送抱的?” 七宝道:“世子哥哥,你的话有点不好听啊。” “还有更不好听的呢,”赵琝瞄一眼她身边那鼓鼓囊囊的东西:“这一大包是什么?你总不会是要收拾了包袱,直接住在静王府吧?” 七宝心道:“我倒是想着呢,只怕王爷不答应。” 赵琝恨极了,一拳打在那包袱上:“臭丫头,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却去贴那个病秧子,我哪里比他差?” 七宝心想:“你会给抄家杀头,他是去抄家杀头的人,这不是很容易吗?” 又怕那好不容易写好的诗给他打坏了,忙道:“世子哥哥,别伤了手。” 她心里想的明白,面上却仍是全然懵懂无辜的样子。 赵琝见她居然“关心”自己,痛恨之余,却又有些心软,心里想:“这丫头如此单纯,一定是静王不要脸用了什么下作法子勾搭她了,不然好好地一个国公府的娇小姐,为什么三番两次去倒贴?” 赵琝有些痛心:“七妹妹,你好端端的何必这么想不开,只要你说一声,现在还来得及。” 七宝却突然说道:“世子哥哥,我有个东西送给你。” 赵琝意外,又疑惑:“嗯?送给我东西?” 七宝咽了口唾沫,道:“上次打伤了你……” “还有上上次。” “是、是啊,我不小心打伤了你,心里很过意不去,总想给你赔礼,又找不到机会。” 赵琝听着她软软的声音,望着她娇丽无双的容色,一时心头悸动:“真的?你有这种心?” 七宝道:“当然,你看了我给你的东西就知道。” 七宝说着,抬手到袖子里,仔细地探了一阵,终于拿出一物:“世子哥哥,你打开看了就知道我的心意了。” 赵琝的心怦怦乱跳,看见她手中拿着像是块帕子,里头包着一样东西。 “好妹妹……”赵琝口干舌燥,忙双手接了过来,小心打开看时,里头却是个锦绣香囊! 赵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是……” 香囊自古以来便是定情信物,这小丫头居然给自个儿这个东西,赵琝喜出望外,魂儿都飞了,刹那间竟不知所措。 七宝却小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世子哥哥,你闻一闻,可香了呢。” 赵琝给她温声软语的,哪里会想其他,忙把香囊举到鼻端,深深一嗅,果然香气扑鼻,沁人心脾,整个人越发飘飘然的。 七宝悄悄地往旁边挪开了几分:“香吗?” “真香!”赵琝色授魂与,忍不住又嗅了嗅。 “是啊,是啊……”七宝随口说着,一边紧盯着他。 赵琝道:“好妹妹,你有心了,你既然对我这样有心,为什么……”说到这里,眼前突然一花。 世子以为是自己太高兴了,忙定了定神:“为什么我去提亲……” 脑中昏了昏,赵琝在昏倒之前,愤怒且无奈地留下一句“遗言”:“你、你又来了……” 七宝屏住呼吸,见赵琝倒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看赵琝不死心似的倒在自己身上,七宝忙嫌弃地将他推开,又小心翼翼重新把那香囊包裹起来,包好了后,又用赵琝的衣袍擦了擦手。 这会儿马车仍在继续前行,自然不会跑到好地方去,七宝看看昏倒的赵琝,又怕他会突然醒来。 她心中飞快转念,突然道:“停车,停车!” 外头听见动静,果然慢慢停了下来,七宝道:“世子说他饿了,你们去买点……烤鸭来吃。” 外头的随从面面相觑:“世子殿下……” 七宝却又看向赵琝,认真说道:“世子哥哥,你别生气,立刻就有的吃了。” 随从们知道赵琝的脾气,不敢违逆,正要前去,七宝心中灵光一闪,忙又叫道:“啊?你想吃新鲜的?那咱们就直接去齐聚德吧?” 随从们觉着有些怪,其中一个试探道:“世子殿下,咱们真的要转道吗?” 七宝暗暗焦急,见赵琝人事不省,她就假装粗粗的嗓子:“哼!” 随从们听见,心头凛然,知道世子是不可理喻的,而且他特来拦着这美貌的小公子,只怕是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居然还想吃烤鸭子…… 这可真是以形补形了啊。 当下不敢多言,忙调头前往南音大街。 不多会儿,眼见要到了烤鸭铺子,七宝望着赵琝,见他仿佛眨了眨眼似的,吓得窒息:“停车!” 车辆停在路边上,七宝道:“世子哥哥,你别急,我给你去要一只最肥最好的。” 她说着,把包袱抱起来,躬身出了车,又将车门关起:“你们等在这里别动,我去要鸭子。” 随从面面相觑,眼睁睁看她笨拙地挪步跳到地面,往前面烤鸭铺子过去,偏偏那铺子门口许多人排队,七宝在里头钻了两钻,不见了。 *** 七宝顺利地撇开了康王府一行人,得意非凡,但她第一次单独一个人逛街,未免又有些害怕。 总算跑出人群,她抱着包袱,环顾周围。 之所以叫人驱车往这边来,却是因为七宝知道张制锦那紫藤别院是在南音大街旁边,所以一举两得。 只不过现下要找,还是难的。 正想捉住个路人打听打听,身后听到有人叫道:“站住!” 七宝回头,魂飞魄散,原来是康王府的随从向着她追了过来。 七宝吓得拔腿就跑,只是她天生胆小,成功把赵琝哄骗倒已经是至极聪明的心思跟手段了,如今若拼体力自是不成。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有一辆马车及时地从旁边街口斜掠出来。 车中一人探身,张手在七宝腰间一抱,便把她轻轻地抱上车去了。 21.第 21 章 那马车捞了人, 迅速离开了十字街,背后赵琝的随从们追之不及, 只得悻悻地止步。 且说七宝给一只手臂搂着腰, 不由分说地抱入马车之中,整个人昏头昏脑, 还没看清楚面前是谁, 就听那人笑道:“小七宝, 你好大的胆子!” 七宝听这声音熟悉, 抚着头看向说话的人,却惊喜交加:“三姐夫!” 面前的男子见她面露喜色, 又听她如此称呼, 不由半是宠溺地笑道:“又乱叫了,小心给三姑娘听见了不喜欢。” 七宝爬到他的身旁, 看着他欢天喜地地笑道:“三姐姐有什么不喜欢的,她外面不喜欢, 心里却是高兴的很呐。三姐夫, 你怎么在这儿?” 马车中的男子,身着蓝色的绸子圆领衫,腰系玉带, 眼神明亮, 气质温和, 唇角微挑, 给人一种时刻都在微笑着的错觉。 这人竟正是永宁侯裴宣。 裴宣道:“我还没问你, 你却先问起我来了, 你是怎么偷偷从府内跑出来的?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去做什么?” 一句话提醒了七宝,当下忙道:“三姐夫,既然遇上了,劳烦你送我去紫藤别院。” 裴宣一愣,微蹙眉头道:“紫藤别院?那似乎是户部张侍郎的别邸,你跑去哪里干什么?” 七宝见他也知道,便回答:“我有要紧事要见张大人。” 裴宣问道:“你偷跑出来,就是为了见他?” 七宝点点头,裴宣早看见她怀中抱着的包袱:“你拿着的是什么?” 七宝张了张嘴,有些不好回答:“三姐夫,求你别问了。你帮我这个忙好不好呀?然后还要求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千万别叫其他人知道啊。” 但凡是京内有些头脸、有些见识的人,没有不知道张制锦张大人的,裴宣也不例外,虽然他跟这位朝中新贵、豪族新秀并无深交。 在裴宣看来,按理说张制锦张大人这种手眼通天八臂哪吒似的能人,跟七宝这种贪玩爱娇的闺中少女本该毫无交集。 裴宣问:“你叫我保守秘密,倒是使得。但我总要知道你去干什么。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只身一人去找一个壮年陌生男子,如何能行。” 七宝见他认真起来,忙道:“三姐夫,我不是无缘故来见张大人的,我有正经大事。而且我之前跟他见过两回啦,这件事承沐哥哥也知道。” 裴宣大为吃惊:“什么?”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要为七宝见过张制锦而震惊,还是要为周承沐也参与其中惊震。 七宝趁机求道:“三姐夫,求你啦。不然这样,你把车停在别院外头,我见过了张大人,你就顺路送我回府好不好?” 裴宣暗自忖度,心头七上八下:“如果承沐也知道,那倒是……可是不能让你独自去见那人,不然,我送你进去吧。” 七宝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只她跟张制锦知道,如果让裴宣入内,万一把自己立志当静王妃的事泄露了,却好像更不好。 裴宣见她面有难色,便道:“不然我是不敢送你去的,若是你出一点儿事,府里追究起来,说是我送你过去,岂不是我助纣为虐了?” 七宝忙道:“好好好,知道你是好意,你送我进去也成,只不过,三姐夫,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见张大人好不好啊?如果不小心听见了,也一定要为我保密。” 裴宣心中又是惊疑,又是好奇。笑道:“好。我答应你。” 于是裴宣吩咐转道往紫藤别院而去,他们本就在南音大街一带,调头也是容易的。 七宝这才又想起来:“三姐夫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儿呢?” 裴宣笑道:“我恰好经过,正好看见你,那些追你的人是什么来头?” 七宝摆手:“是些不值一提的人物罢了。” 裴宣盯着她,唇角仍是带着一抹笑意,却没有再追问下去。 原来裴宣今日有事,经过长安大街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了威国公府的马车。 起初以为是府内哪位出来办事,谁知又见康王世子赵琝拦路登车,裴宣察觉不妥,就命人调头跟上。 因为最近康王世子跟威国公府四小姐定亲的消息甚嚣尘上,裴宣见赵琝这样古怪的举止,着实猜测不透。 可看这车驾的情形,不像是府内女眷出门,然而若是哪位公子在车内,至于跟赵琝如此亲密而鬼祟? 直到马车转到了南音大街,七宝从车中跳了出来,裴宣看的分明,着实地给吓的不轻。 又见七宝拔腿狂奔,世子的人追了过来,当下才命车夫疾驰过去,及时把人救了。 裴宣心中明白事情有异,却并不逼问七宝,只又和颜悦色地问道:“你今儿出来的事,承沐可知道吗?” 七宝道:“他只说忙不肯再陪我,我就只好自己出来啦。” 裴宣早就料到,便笑说:“回头承沐知道,看你怎么回话。” 两人说了这半晌话,马车已经近了紫藤别院,缓缓而停,裴宣先跳下车,又探臂接了七宝下来。 这会儿紫藤别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的仆人听见动静,从门扇间探头出来打量。 永宁侯的随从上前行礼:“我们侯爷特来拜见张侍郎大人,不知可在家吗?” 其实这紫藤别院虽是张制锦名下,但只是他的一处别邸,他的人,还是住在张家大宅里头,只是三五不时地来此处盘桓而已。 裴宣心中暗自祝祷,希望那老仆人赶紧回答“不在”。 不料那仆人笑道:“你们来的真是凑巧,也是你们运气好,我们大人前脚才进门儿呢。” 裴宣心头一沉,那仆人已经说道:“是什么侯?我叫小幺儿通报。” 随从道:“永宁侯府的裴侯爷。” 老仆人瞄着七宝:“那是是他的小公子吗?” 随从啼笑皆非:“我们侯爷还没成亲呢,那是他、的朋友。” “叫什么?”果然是尽忠职守。 永宁侯正要答话,七宝在旁忙道:“我跟大人是约好了的,你只说是周家公子,他必知道。” 于是那老仆人回身入内通禀,半刻钟后返回,把大门打开:“我们大人答应了,有请到里头说话。” *** 裴宣陪着七宝往内,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紫藤别院。 早听说,这院子原本是前朝名士苏林儒所有,因为花园里一棵手栽的紫藤而命名。 这是一座四进的院子,进门是一座正厅,正厅之后才是六间的主人房。 再往后有一座二层小楼,在绿树隐隐之中簇拥着,权做后宅。 楼后又有不大不小的湖泊,以及玩乐用的花厅跟后花园,两边侧翼,是仆人奴婢们的居处。整座院子虽然不算太大,但典雅精致,错落有致,显得甚是明朗,又有江南园林的韵味。 只是世人虽闻名,但能亲临其境的却并不多,极为神秘。在前年才传出这院子的主人已经是张制锦张大人。 裴宣且走且打量,心中也不由暗暗赞叹。然而七宝越看,越觉着惊心。 “三姐夫!”七宝拉了拉裴宣的衣袖,“这里是什么地方?” 裴宣诧异:“这孩子怎么了,不是你央求着来的吗?这里自是张大人的别邸。” “不是叫紫藤别院吗?可还有别的名字?”七宝问,脸色惘然。 裴宣低头打量着她,笑吟吟说道:“越发会胡思乱想了,人人都知道这里是紫藤别院,又有什么别的名字了?” 七宝听他否认,心里略微放松,又偷偷地问道:“那么,这位张大人可还有什么牡丹别院……海棠别院之类的?” 裴宣大笑:“傻丫头,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以为张大人是那种贪花爱柳之徒吗?” “那是,那是……”七宝连连附和,“我只是随口问问。” 裴宣笑看着七宝,微微摇头,觉着这孩子实在是有些精灵古怪。 然而正笑着,却觉着有一道略带寒意的目光从身前射了过来。 裴宣回头,却见有个人站在前方的厅门口,身量高挑,轩昂修挺,星眸剑眉,气质温雅里带一丝冷清疏离,正是传说中的张大人本尊了。 裴宣同七宝上前,拱手行礼,张制锦也随着回礼,裴宣道:“多谢大人不吝召见。” 张制锦道:“难得永宁侯大驾光临,岂敢不见?” 裴宣道:“今日能有幸一睹这紫藤别院风采,以及当面谒见大人,也是裴宣的荣幸。” 张制锦道:“哪里,我也一向钦慕永宁侯的人品风采,有缘相见自是欢喜,请里面说话。” 七宝在旁边,望着他们两个人拱手寒暄,微笑对答,一本正经的气氛,她觉着自己给踢开了,忙小声道:“三姐夫!” 又道:“大人,我来了!” 两个人这才转过头来,却并没有开口,气氛在刹那间有点诡异。 进了厅内,裴宣说道:“还请大人莫怪裴宣唐突,我这位小弟像是有什么急事要见大人,我才陪她前来。” 张制锦道:“我跟她之间,的确有一点私事。” 裴宣道:“她年纪小,不太懂事,若是有什么触犯大人的地方,我替她向大人赔礼了。” 张制锦道:“永宁侯误会了,我同她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裴宣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七宝虽是男孩子打扮,但是只要有点阅历的人,自然会看出她只是个娇弱女子。 何况是张制锦这种混迹朝堂,曾经也萍踪浪迹游遍世间的呢,他是最擅长窥视人心,洞察明白的。 明知道七宝是女子,也知道她的身份,却说什么“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底下的意味简直不堪。 裴宣敛了心中怒意,微微一笑道:“敢问张大人,该知道我这位小弟的身份吧?” 张制锦还没回答,七宝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忙道:“知道的,三姐夫,我们见了好几次了。” 裴宣差点给自己的怒气逼的一口气上不来。 他扫一眼七宝,又呵呵地笑了两声,才看着张制锦道:“既然如此,张大人,我便直说了吧。” 张制锦淡淡道:“请。” 裴宣道:“七宝是个闺阁少女,性情烂漫,不知规禁也是有的,大人您却不同,难道不知男女有别?怎能叫她私自前来这种别邸,跟您相会?” 张制锦道:“听说永宁侯跟威国公府三小姐订了亲,永宁侯是在关心七宝,还是怕七宝惹出事来,连累了府内小姐的闺誉,从而也影响到永宁侯府的名声?” 裴宣蹙眉,眼中带愠:“张大人,你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张制锦道:“我想我说的很清楚了。”他目光轻转,问道:“七宝,你告诉你的三姐夫,你今日来,可是我仗势逼迫?” 七宝站在旁边,还有些弄不清现在的情形,明明两个人前一刻还言笑晏晏,融洽的风和日丽,怎么突然间就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听了张制锦问,七宝忙道:“当然没有!我、我是心甘情愿来的。” 裴宣心中动怒,脸上却只有一点淡色冷笑:“以张大人的身份,怎会做那种仗势欺人的下作勾当,只不过,七宝天真无知,只怕您说一句话,就足以左右她的心意了。” 裴宣毕竟公侯府邸的子弟,虽然并不出任官职,但心思细腻,通晓世事。 又知道七宝的性子,见她对张制锦的态度里竟有一种似畏怯又似恭敬的意味,便早就揣测出来了几分。 张制锦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永宁侯微微点头道:“永宁侯正气凛然,倒是让我自惭形秽,既然如此,你们且请回。以后我也再不跟她相见了就是。”他说着转身要走。 裴宣虽然仍没有解气,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又涉及七宝的名声,也宁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他正要起身告辞,七宝已经跑过去拉住张制锦的衣袖:“大人,大人!你答应我的!” 张制锦淡淡道:“我答应你什么?” 七宝道:“你……”突然想起“帮我做静王妃”这种话,实在不好出口,便低下头。 张制锦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了。不如请永宁侯帮忙,免得他疑心我歹人藏奸。” 七宝费尽心思才跑到这里来跟他相见,突然间仿佛一切落空,心也像是落入悬崖之中。一时急得眼中冒泪,她抽噎着说道:“你、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骗我没日没夜的忙了两天,你看,我的手腕都要断了……” 张制锦才要走,见她哭了,便回过头来,果然见她手腕上贴着一剂膏药。 裴宣也早站了起来,看见七宝手腕的膏药,又听她这样说,一时难掩心中惊怒。 “七宝,放手!”裴宣握住七宝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又冷笑道:“张大人,亏你是堂堂的四品官,世家子弟,名声卓著,居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你可真令人刮目相看。” 22.第 22 章 被裴宣如此指控, 张制锦微微挑了挑眉。 他一笑之余,瞥了旁边的七宝一眼:“七宝,我欺负你了?是怎么欺负你的?你不妨跟永宁侯说一说。” 七宝本是要诉苦顺便博取点同情, 别叫张制锦这样翻脸无情的。 却想不到反而更添了裴宣的误会, 听他口吻严厉地质问张制锦,瞬间呆了。 若是这话放在她的梦中, 七宝一定要拍掌盛赞裴宣说的对, 最好还要再说的狠一些。 但是现在自个儿有求于人,如何使得?又听张制锦问自己, 她忙道:“三姐夫你误会了!是我心甘情愿的,张大人没有欺负我, 正相反, 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前两句话裴宣可以不听,但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愣住了:“救命恩人?” “也没什么, 不过是我自个儿多事而已。”张制锦扫了两人一眼, 淡淡道:“失陪了。” 竟不再多言, 云淡风轻地负手往内去了。 “大人!”七宝大惊,拔腿便要追过去, 却被裴宣一把拉住。 七宝挣扎:“三姐夫, 你快放手啊。” 这会子,张制锦已不疾不徐地踱入内堂, 七宝眼睁睁看着, 无可奈何, 泪珠不由滚滚而落。 裴宣握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内厅,一路往外而行。 七宝急得抽噎:“三姐夫!你、你干吗啊!” 裴宣硬下心来不理,直到出正厅的时候,迎面来了一人,却正是洛尘。 七宝泪眼朦胧里看见洛尘,不由带着哭腔叫道:“洛尘哥哥!” 洛尘正看见两人拉拉扯扯的有些古怪,又听七宝叫自己,他便嫌弃地皱眉:“怎么又是你呀。” 裴宣看看七宝,诧异她竟然跟着小厮如此熟络。 七宝道:“我来见你们大人的。” 洛尘却大为惊讶,一副匪夷所思的口吻:“是你?我们大人推了尚书大人的饮宴邀请,马不停蹄跑回来,难道是为了见你?” 七宝一愣:“什么?” 裴宣听的明明白白的,心中冷笑:怪不得,怎么偏偏这么凑巧张大人就在这别邸里,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推了尚书大人的邀请回来见七宝…… 什么谦谦君子,什么公私分明,什么贵宦子弟教养极佳,什么文武双全诗书传世,真是人不可貌相,传闻不可尽听啊。 裴宣又见洛尘是那副挑剔的嘴脸,心中暗恼:“咱们走。”拉着七宝的手,出门去了。 背后洛尘目送两人离开,回想七宝泪汪汪可怜兮兮的小脸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好好的小公子,跟个女孩儿似的哭唧唧软绵绵,简直是投错了胎,”洛尘喃喃地自言自语,又道:“真是的,可千万别再来了,我们大人那么矜贵的人,怎么能好这一口儿呢。” 他嘀咕了几句,往内厅走去,远远地看到厅内没有人。 “大人回书房去了吗?”洛尘探头看了眼,却发现里头的椅子上放着个小小地包袱,“这是什么?” 他走进去拿起来,捏了捏,里头刷啦啦的,有些软。 洛尘忖度:“难道是刚才那两个人拿来的?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干脆给他扔了。” 打算妥当才要走,却见门口处张制锦突然慢慢走了出来,瞟着他道:“你拿的是什么?” 洛尘忙道:“这、这是遗留在这儿的,多半是刚才走的那两人的,我才想着给他们送回去。” 张制锦道:“不用了,给我就行了。” 洛尘虽不情愿,却也不敢违抗,忙上前躬身双手奉上。 张制锦提着包袱,这才又走了。 洛尘在背后望着他挺拔端直的背影,摸摸下巴,忧心忡忡:“我们大人一表人才,风华绝代,前途无量,万人仰慕……唉!可千万别走歪路啊。” *** 且说裴宣带了七宝,同她一块儿上了马车。 裴宣才说道:“七宝,你跟这位张侍郎到底有何交际,快一五一十告诉我。” 七宝嘟着嘴,委屈的了不得,只顾掉眼泪。 裴宣看着她小可怜儿似的,怕自己吓着她,便忙先掏出一块儿帕子给她擦泪,又道:“姐夫……咳,我也是担心七宝被人骗了,你别怕,有什么就告诉我,我若明白了,或许还能帮你呢。” 七宝本不要理他,可听到他温声软语,又听到最后说帮自己,这才回心转意:“真的吗?” 裴宣笑道:“当然了,难道我不肯为了七宝好吗?只要是为了你好的事儿,我一定义无反顾。” 七宝最不耐吓,却最受哄,此刻含着泪,却破涕为笑。 于是定了定神,就把在康王府里给世子逼迫,自己跟承沐去静王府遇险又给张制锦救了的话,捡着那些好听点的说给了裴宣。 裴宣听到世子对她无礼,又联想到先前自己亲眼所见赵琝在马车里半晌没有出来,早就气的脸色发黑了。 七宝忙捉住他的衣襟道:“三姐夫,我不是要惹你生气的。只是康王殿下……势力太大了,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向静王殿下靠拢,得到静王殿下的助力是吗?”裴宣静静地回答。 裴宣人虽不在朝中任职,但对现在的朝局一清二楚。七宝虽然没说自己为何去静王府,但裴宣一想便已经猜到了其中的关键。 七宝忙点头:“三姐夫,你是不是也觉着靠静王没有用啊?” 裴宣微笑道:“恰恰相反,虽然现在康王才是众望所归,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觉着静王殿下倒是有可能出奇制胜呢。” 七宝很震惊:“三姐夫,你怎么这么圣明?你怎么知道……” 差点把不该说的说出来,七宝急忙住口。 “嗯?”裴宣望着七宝瞪得圆圆的眼睛,眸子里的泪还没有干呢,可爱的无法言说。 七宝本就绝色,心思又无邪,这样一个人跑出来委实太惊世骇俗,没有出事已经算是神佛庇佑了。 裴宣笑道:“快别说什么圣明,大概是我不在局中,置身事外反而看的更清楚一些。” 七宝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道:“三姐夫,既然你也这么认为,我们一起去巴结静王殿下好不好?” “巴结?”裴宣笑了出声,他含笑望着七宝,调侃般道:“你这小丫头,心里想什么呢?你想怎么巴结静王?” “我想当他的王妃!”七宝在心中大声叫道,面上却不敢多流露出来,免得裴宣会笑话自己。 七宝期期艾艾道:“总之要让静王殿下喜欢我们。本来我想让三哥哥去的,只是三哥哥办事太拖沓了,好几天都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我才忍不住去王府的。” 裴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小丫头有些懊恼的神色,心下盘算了会儿,问道:“所以今日你来找张侍郎,也跟静王殿下的事有关?你想他帮你?” 七宝瞅着他的脸色,“嗯”了声。 裴宣眼神略暗了几分,问:“这位张侍郎大人,答应过要帮你吗?” 七宝咽了口唾沫:“嗯。” 裴宣叹了声:“你这丫头,背着家里人,跟外头的不知什么人交往……他那种人,也是你能应酬的吗?怕是你给人卖了还替他数钱,给他吃……” 七宝认真地听着他的话,明眸清澈无尘,令人心悸。 裴宣对上她的目光,咳嗽了声,笑笑:“罢了,不说这个了。总之以后,不许你再偷跑出府,也不许你再私下里来见他了。知道吗?” 七宝眨眨眼:“三姐夫,我们今天是不是得罪了他了?” 裴宣说:“不打紧,要得罪也是我得罪,他再怎么样,也是个有声望的人,不至于怪罪到你小丫头的身上。” 七宝说道:“三姐夫,你也别得罪他呀。” 裴宣笑道:“怎么,担心起姐夫来了?”他失口又以“姐夫”自称,颇有些不大好意思,便转开头去。 突然七宝叫起来:“啊,不好!” “怎么了?”裴宣吓了一跳。 七宝拍拍身上,又低头四看:“我的那个包袱呢?” 裴宣也才想起来:“那个包袱多半是丢在那紫藤别邸里了,怎么,里头是什么要紧东西?” 七宝摇了摇自己的手腕,嘀咕道:“那可是我抄了两天的诗词啊。” 裴宣挑眉,又问究竟。 于是七宝便也只得把自己乱涂张制锦的诗集,他罚自己抄写的事告诉了。 裴宣诧异之余,略微宽心,又笑道:“真真想不到,这位张侍郎,居然跟你这个小姑娘认真起来。” 心中像是有一片阴云,隐隐地觉着不妥。 马车正疾驰之中,突然听到外头有人说道:“怎么顺天府的人马都出动了,是干什么?” 裴宣撩起车帘往外看了眼,恰另一个人说:“听说是什么国公府的小姐……给什么贼人掳走了之类的,已经在顺天府报了官了。如今正四处搜寻呢。” 裴宣听个正着,心头一震。 七宝也听见了,便也屈膝趴在窗口上往外看,她满面震惊地叹道:“天啊天啊,这是哪个府里的小姐出事了?光天化日之下,京城里怎么会有这么大胆的贼?” 裴宣无语地望着她。 “但愿不是我认得的姐姐们,”七宝皱着眉,心有余悸地回头道:“多亏有三姐夫你送我,不然的话,我真的要吓死啦。” 裴宣原本想把七宝送到威国公府,就让她怎么出来的,便怎会回去。 谁知马车才道了荣威街,随行的侍从就说道:“侯爷,前头好像出事了,威国公府门口上好多人。” 七宝探头看去,果然见乌压压一堆人在那里站着,有几个竟是公差服色。 裴宣早在路上听说那两句后,心中就猜到不好了,这会儿便道:“停车,你再速去国公府内看看周三公子在不在,若是在,即刻叫他过来。” 那随从领命而去。 七宝还在探头探脑,猜测是有何事。 裴宣知道那些公差眼尖,当下把她拉回来。 “你这闯祸不知大小的丫头,这下到底要怎么收场。”裴宣心想。 永宁侯心知肚明发生什么事,却不想在这会儿告诉七宝,生怕她又受惊吓,横竖等周承沐来了再做商议。 23.第 23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 不管经历王朝更迭, 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 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 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 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 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 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 除了四大族的人, 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 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 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24.第 24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康王世子赵琝是王府内唯一的嫡子, 从小备受宠爱, 养成了个骄横跋扈的狂妄性子。 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 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弄来, 若有自己得不到手的,便去求王妃, 乃至宫内的贵妃。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 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 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 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却连尝都没尝一口, 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 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 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 为了让他收心, 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当机立断,张制锦道:“王爷,我先回避。”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25.第 25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 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 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 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 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 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 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 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 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 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26.第 26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正在绝望之际, 却给人在肩头一握。 周承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 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 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 满目漆黑无所适从, 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 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 若是我妹妹出事, 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 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 便也上马追着而去, 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 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 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顿了顿,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因为、因为……” 七宝流了汗,汗跟泪滴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哭着说:“因为大人的诗写得太好了,我……我心里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发疯了,就胡写了那些。” “哈……”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掩不住的愉悦之意。 七宝吃了一惊,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出去,却见近在咫尺,是张制锦的笑脸,剑眉轻扬,星眸闪耀。 他本来生得就极好,这一笑更是惊艳。 却跟七宝印象里那个清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别。 七宝发怔的时候,张制锦半是戏谑地笑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在七宝听来,却如此的暧昧。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27.第 27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 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 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 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 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 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 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 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 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 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28.第 28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 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 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 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 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 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 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 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 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 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29.第 29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如今天气正转热, 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 而静王人在室内, 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 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 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 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 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 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 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 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 突然派人来, 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 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 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 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 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30.第 30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次日, 七宝起身梳洗,人恹恹的。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 每一幕都逼真入骨, 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 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 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 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 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 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 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咱们这会儿去,那个张……张大人会不会也在王府啊?” 承沐道:“你说的张大人莫非是上回见过的张侍郎?”见七宝点头,他便说:“侍郎大人这会儿该在户部公干,听说最近户部的事情忙的很,每天处置政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自然不会去王府。”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31.第 31 章 么么哒, 听说美的人都在正版订阅哦~ 虽然有太后撑腰, 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 皇帝不甚宠爱, 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 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 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 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 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 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 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 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 某天“嘎嘣”一下去了, 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 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 身份很特殊, 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32.第 3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且打定主意, 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 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 手足情深, 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33.第 3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 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 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 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 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 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 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 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战功赫赫,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34.第 3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 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 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 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35.第 3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 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 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 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 长公主告诉了皇帝, 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 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 看小孩子的相貌, 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 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 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 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36.第 3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明南轩里, 七宝接着一口酒, 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 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 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 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 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 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 你怎么来的这样巧, 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 来, 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 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 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 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 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37.第 3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 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 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 云儿精神一振, 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 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38.第 3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咱们这会儿去, 那个张……张大人会不会也在王府啊?” 承沐道:“你说的张大人莫非是上回见过的张侍郎?”见七宝点头,他便说:“侍郎大人这会儿该在户部公干,听说最近户部的事情忙的很, 每天处置政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自然不会去王府。”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 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 “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 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 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 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 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 她只管盯着静王, 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 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 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 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 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 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39.第 3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 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 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 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 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 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 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40.第 4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 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 云儿精神一振, 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暖香楼前的两棵紫薇花开的如火如荼,深色的花朵簇簇繁盛,看去如一片锦绣紫云亭亭覆盖在楼前。 庭前花圃内的美人蕉也不甘示弱,吐出火红的旗帜,十几棵美人蕉昂首挺胸地凑在一起,开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 在花圃旁侧有棵偌大的山樱树,据说是当初老威国公开府的时候,因夫人喜欢山樱,便特意从山野之中寻了一棵亲手栽下。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41.第 4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 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 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 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 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 七宝不管不顾, 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 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 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 满面含恼, 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 双膝便开始发抖:“娘, 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 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当机立断,张制锦道:“王爷,我先回避。”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42.第 4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忽然, 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 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 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 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 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 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 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 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 闹得人仰马翻, 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 淌眼抹泪, 心肝肉儿地叫着, 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后, 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 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43.第 4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制锦退后, 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 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 而静王人在室内, 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 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 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 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 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 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 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 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 突然派人来, 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 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 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44.第 4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 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45.第 4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 这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 太后先认下了, 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 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 母家又不顶用, 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 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 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 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 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 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 嫌贫爱富, 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46.第 4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 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 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 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 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 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 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 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 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 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 正是我们才开席, 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 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 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47.第 4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 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 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 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在望静王府的路上,七宝问了周承沐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咱们这会儿去,那个张……张大人会不会也在王府啊?” 承沐道:“你说的张大人莫非是上回见过的张侍郎?”见七宝点头,他便说:“侍郎大人这会儿该在户部公干,听说最近户部的事情忙的很,每天处置政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自然不会去王府。”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48.第 4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 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 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 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 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 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 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 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 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 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 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 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见她愣愣的, 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 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 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张制锦一笑,走近看了眼,面上有些诧异之色:“咦,这是当年我的手书,只有两本,还不知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居然在王爷这儿?” “本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的,”静王笑道,“花了我二百两银子呢。” “这一本二百两?”张大人皱皱眉。 他年少成名,学的是有名的王羲之的字,字体行云流水,潇洒风流,当世一绝,是文人墨客们争相收藏追捧的墨宝。 当年给人写一个字都不止是区区百两,何况这工工整整厚厚的一册书。 静王摇头:“非也非也,是两本书。” 张大人脸色微窘,心中暗骂这卖书的是不是瞎了,自己稀世罕见的手书,何止千金,落在那种愚笨不堪的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白白糟蹋了。 张制锦笑道:“当年我只手写了两本,没想到兜兜转转竟都落在王爷手中,也是缘分,不知王爷从谁手里买来的?” 赵雍笑道:“你猜。” “这如何能猜得到。” 静王笑的咳嗽:“是、是威国公府出来的……” 张制锦也看见桌上还有一册书,正欲打开看看,闻言蓦地回头:“嗯?” 静王笑道:“据说是那位有名绝色的嫡小姐、叫什么来着?七……七……” 49.第 4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 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 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 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 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 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 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 ”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 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50.第 5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正自我陶醉, 却见七宝突然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又往怀中掏出帕子, 在自己的手, 脸,颈间乱抹一气。 周承沐道:“七宝, 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 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 顿时浑身恶寒, 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 叹口气道:“这次出来, 真是惊心动魄, 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 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 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上回出来本是要见静王,结果阴差阳错,反而跟张制锦不期而遇。 七宝受挫,且又受惊,所以不愿再往外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于是抽空又叫同春把周承沐找了来。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51.第 5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趁着小丫头都在外间, 同春悄悄问七宝:“姑娘,你是当真的吗?”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 若是他有个好歹, 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 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 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 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 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 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 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52.第 5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 又给谢家家长赏识,才娶了谢家女为妻,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从此家门鼎盛,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 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 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 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 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 历经风吹雨打, 日月更替, 依旧枝繁叶茂, 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 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 而他们, 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 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他们联姻的人选, 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53.第 5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 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 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54.第 5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明南轩里, 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 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 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 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 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 你怎么来的这样巧, 正是我们才开席, 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 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 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 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 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55.第 5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 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 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 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 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 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 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 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 满面含恼, 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 双膝便开始发抖:“娘, 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 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56.第 5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 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 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 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 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 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57.第 5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道:“七宝, 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 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 顿时浑身恶寒, 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 真是惊心动魄, 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 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 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 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58.第 5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 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 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 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 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 若是我妹妹出事, 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 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 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 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 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 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 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 ”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顿了顿,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因为、因为……” 七宝流了汗,汗跟泪滴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哭着说:“因为大人的诗写得太好了,我……我心里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发疯了,就胡写了那些。” “哈……”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掩不住的愉悦之意。 七宝吃了一惊,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出去,却见近在咫尺,是张制锦的笑脸,剑眉轻扬,星眸闪耀。 他本来生得就极好,这一笑更是惊艳。 却跟七宝印象里那个清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别。 七宝发怔的时候,张制锦半是戏谑地笑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59.第 5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 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弄来, 若有自己得不到手的,便去求王妃, 乃至宫内的贵妃。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 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 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 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 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 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 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 王妃心中恼怒,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 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 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 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60.第 6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抱着头, 从袖子里透出眼睛, 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 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 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 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 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 七宝不管不顾, 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 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 谁知才进屋门口, 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61.第 6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 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 纹丝不动, 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 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 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 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 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 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 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 闹得人仰马翻, 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 淌眼抹泪, 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62.第 6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 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 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 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 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 才要出手制止, 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 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 但神色隽秀而端庄, 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63.第 6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道:“那当然, 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 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 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 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 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 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 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 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64.第 6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四姑娘周绮的丫头云儿按照吩咐, 果然来到老太太上房外等着。因为这会儿都知道康王府求娶周绮的事儿, 一时这些下人都对周绮“刮目相看”, 看见云儿来了, 也格外的奉迎。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 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 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 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 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 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 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65.第 6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次日, 七宝起身梳洗,人恹恹的。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 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 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 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 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四姑娘周绮的丫头云儿按照吩咐,果然来到老太太上房外等着。因为这会儿都知道康王府求娶周绮的事儿,一时这些下人都对周绮“刮目相看”,看见云儿来了,也格外的奉迎。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66.第 6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 人丁无数, 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 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 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 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 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 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 毫不讳言的说, 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 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 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张崔李谢,是当世的四大豪族。谢老夫人出身便是其中的谢氏一族。 威国公府的先祖周老国公,虽也是贵族子弟,但家世并非显赫,跟以上豪族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又给谢家家长赏识,才娶了谢家女为妻,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从此家门鼎盛,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67.第 6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上房之中, 谢老夫人跟七宝之母苗夫人、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 以及她的大嫂董夫人,陪着那王府的两位嬷嬷说话。 寒暄之中, 老夫人脸上的笑几乎都有些发僵了。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 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 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 这生的到底是皇子, 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 不料生下来之后, 看小孩子的相貌, 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 别人不敢说, 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68.第 6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 没什么教养, 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 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 长公主告诉了皇帝, 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 这生的到底是皇子, 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 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 别人不敢说, 太后先认下了, 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 综合以上, 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 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69.第 6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 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 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 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 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 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 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 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 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 道:“老奴看, 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70.第 7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 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 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 人丁无数, 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 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 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 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 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 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 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 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71.第 7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 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 姑娘你是王妃, 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 等过了这两年, 时局安稳了, 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 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 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 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72.第 7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且打定主意, 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 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 手足情深, 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73.第 7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居然是在暖香楼自己的床上。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 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 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 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 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 人事不省的, 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 明明是同春去小解, 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 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 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 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 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 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74.第 7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 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 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 云儿精神一振, 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 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居然是在暖香楼自己的床上。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75.第 7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 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 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 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 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 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 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 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 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 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 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 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 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 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 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 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 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 回头, 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76.第 7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 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 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 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 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 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 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 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后, 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 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77.第 7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每一幕都逼真入骨, 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 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 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 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 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 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 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 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 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张制锦一笑,走近看了眼,面上有些诧异之色:“咦,这是当年我的手书,只有两本,还不知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居然在王爷这儿?” “本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的,”静王笑道,“花了我二百两银子呢。” “这一本二百两?”张大人皱皱眉。 他年少成名,学的是有名的王羲之的字,字体行云流水,潇洒风流,当世一绝,是文人墨客们争相收藏追捧的墨宝。 当年给人写一个字都不止是区区百两,何况这工工整整厚厚的一册书。 静王摇头:“非也非也,是两本书。” 张大人脸色微窘,心中暗骂这卖书的是不是瞎了,自己稀世罕见的手书,何止千金,落在那种愚笨不堪的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白白糟蹋了。 78.第 7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只在意那些闺阁之事,什么香粉, 珠钗,衣服料子,时兴的颜色花纹之类的,再不就是读两首诗解闷儿。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江啸村,路飞熊,杨宇之类, 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 也有几分文采,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 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刹那间,张制锦的心底掠过那个趴在地上哭叫救命的身影,以及自己捂住她的嘴,那吧嗒吧嗒打在他手上的泪。 掌心仿佛还印有樱唇的娇软感觉,这几日常常觉着手里隐隐发痒,不知何故。 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张制锦哼道:“王爷这样欣赏,改日有缘,不如让她也依样儿写这几个字给王爷,留着天天欣赏。” 静王大笑。 不料笑声还未止住,外间一名管事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康王府来人,要求见王爷。”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79.第 7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 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 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 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 还想来府里提亲, 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 非但要抱紧, 还要死死咬住, 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上回出来本是要见静王,结果阴差阳错,反而跟张制锦不期而遇。 七宝受挫,且又受惊,所以不愿再往外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于是抽空又叫同春把周承沐找了来。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80.第 8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 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 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 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 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 “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 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 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 还想来府里提亲, 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 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81.第 8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从来不关心这些的, 只在意那些闺阁之事,什么香粉,珠钗, 衣服料子, 时兴的颜色花纹之类的, 再不就是读两首诗解闷儿。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 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江啸村, 路飞熊, 杨宇之类, 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 也有几分文采, 科考出身, 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 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 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82.第 8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 又给谢家家长赏识, 才娶了谢家女为妻, 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从此家门鼎盛, 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不管经历王朝更迭, 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 历经风吹雨打, 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 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 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 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 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他们联姻的人选, 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张制锦一笑,走近看了眼,面上有些诧异之色:“咦,这是当年我的手书,只有两本,还不知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居然在王爷这儿?” “本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的,”静王笑道,“花了我二百两银子呢。” “这一本二百两?”张大人皱皱眉。 他年少成名,学的是有名的王羲之的字,字体行云流水,潇洒风流,当世一绝,是文人墨客们争相收藏追捧的墨宝。 当年给人写一个字都不止是区区百两,何况这工工整整厚厚的一册书。 静王摇头:“非也非也,是两本书。” 张大人脸色微窘,心中暗骂这卖书的是不是瞎了,自己稀世罕见的手书,何止千金,落在那种愚笨不堪的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白白糟蹋了。 张制锦笑道:“当年我只手写了两本,没想到兜兜转转竟都落在王爷手中,也是缘分,不知王爷从谁手里买来的?” 赵雍笑道:“你猜。” “这如何能猜得到。” 静王笑的咳嗽:“是、是威国公府出来的……” 张制锦也看见桌上还有一册书,正欲打开看看,闻言蓦地回头:“嗯?” 静王笑道:“据说是那位有名绝色的嫡小姐、叫什么来着?七……七……” “周七宝。” “哦,就是她!”赵雍含笑瞥他一眼,“就是这位七宝姑娘,叫人拿了烧掉的。” “烧掉?”张制锦眉头深锁。 静王举着那本书,道:“世人都争相追捧你张大人的墨宝,这位嫡小姐倒是反其道行之,做这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行径,听说一并还有好些给扔了的呢,都是你的诗文册子。看这幅光景,你在这位周……七宝姑娘那儿失宠了啊,莫非……你是怎么得罪了人家?” 83.第 8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道:“那当然, 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 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 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 等过了这两年, 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 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 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趁着小丫头都在外间,同春悄悄问七宝:“姑娘,你是当真的吗?”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84.第 8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 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 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 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 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 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 笑道:“那张家要的, 是要喜怒不形于色, 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85.第 8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几天前, 周承沐去探望七宝的时候, 给她拉住,神秘兮兮地问他在外结交些什么人。 七宝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只在意那些闺阁之事, 什么香粉, 珠钗, 衣服料子, 时兴的颜色花纹之类的,再不就是读两首诗解闷儿。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 江啸村, 路飞熊,杨宇之类, 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 也有几分文采, 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 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 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 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86.第 8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仔细看七宝, 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 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 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 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 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 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 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 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 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 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87.第 8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 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 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 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 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 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 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 他一勒缰绳, 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 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 七宝一看来人是他, 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 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 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顿了顿,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因为、因为……” 七宝流了汗,汗跟泪滴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哭着说:“因为大人的诗写得太好了,我……我心里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发疯了,就胡写了那些。” “哈……”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掩不住的愉悦之意。 七宝吃了一惊,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出去,却见近在咫尺,是张制锦的笑脸,剑眉轻扬,星眸闪耀。 他本来生得就极好,这一笑更是惊艳。 却跟七宝印象里那个清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别。 七宝发怔的时候,张制锦半是戏谑地笑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在七宝听来,却如此的暧昧。 周承沐人物风流,也有几分文采,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88.第 8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 叹口气道:“这次出来, 真是惊心动魄, 以后你可省省心, 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 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 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 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 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 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 进了后宅暖香楼, 七宝拍门叫道:“同春, 是我, 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 七宝不管不顾, 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89.第 8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 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 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 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 才气虚地开口:“免礼, 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 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 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 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 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 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 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 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 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 那位周家的七姑娘, 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90.第 9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 人丁无数, 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 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 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 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 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 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 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 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 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 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康王世子赵琝是王府内唯一的嫡子,从小备受宠爱,养成了个骄横跋扈的狂妄性子。 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弄来,若有自己得不到手的,便去求王妃,乃至宫内的贵妃。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91.第 9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 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 比如现在, 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 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 “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 巧妙绝伦, 但周承沐何等聪明, 看七宝的神情言语, 便觉着有异, 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 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92.第 9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 没熬过病痛, 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 皇帝怜惜, 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 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 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 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 宫内又传出喜讯, 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 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93.第 9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趁着小丫头都在外间, 同春悄悄问七宝:“姑娘, 你是当真的吗?” 七宝道:“那当然, 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 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 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 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 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 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 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 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 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94.第 9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上房之中, 谢老夫人跟七宝之母苗夫人、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 以及她的大嫂董夫人, 陪着那王府的两位嬷嬷说话。 寒暄之中,老夫人脸上的笑几乎都有些发僵了。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 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 这位静王赵雍,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 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 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 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 这生的到底是皇子, 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 不料生下来之后, 看小孩子的相貌, 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 别人不敢说, 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95.第 9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 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 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96.第 9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 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 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 满目漆黑无所适从, 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 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 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 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 他一勒缰绳, 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 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 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 ”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 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顿了顿,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因为、因为……” 七宝流了汗,汗跟泪滴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哭着说:“因为大人的诗写得太好了,我……我心里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发疯了,就胡写了那些。” “哈……”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掩不住的愉悦之意。 七宝吃了一惊,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出去,却见近在咫尺,是张制锦的笑脸,剑眉轻扬,星眸闪耀。 他本来生得就极好,这一笑更是惊艳。 却跟七宝印象里那个清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别。 七宝发怔的时候,张制锦半是戏谑地笑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在七宝听来,却如此的暧昧。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97.第 9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道:“那当然, 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 大家都说他活不长, 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 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 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 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 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98.第 9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 非她不娶, 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 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 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 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 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 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 康王是个机警的人, 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 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周承沐正自我陶醉,却见七宝突然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又往怀中掏出帕子,在自己的手,脸,颈间乱抹一气。 周承沐道:“七宝,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99.第 9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 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 手足情深, 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 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 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 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 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100.第 10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 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 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 自然是你帮帮我, 我也帮帮你, 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101.第 10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 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 战功赫赫, 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 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 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 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 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 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 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102.第 10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 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 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 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 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 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103.第 10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 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 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 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 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 “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 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 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数日前,七宝叮嘱了三哥周承沐去接近静王。 她倒是没忘了此事,昨儿便叫同春把周承沐叫到暖香楼,询问他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咱们这会儿去,那个张……张大人会不会也在王府啊?” 承沐道:“你说的张大人莫非是上回见过的张侍郎?”见七宝点头,他便说:“侍郎大人这会儿该在户部公干,听说最近户部的事情忙的很,每天处置政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自然不会去王府。”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104.第 10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 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 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 才要出手制止, 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 但隔间窄小, 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105.第 10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 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 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 “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 巧妙绝伦, 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 便觉着有异, 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 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刹那间,张制锦的心底掠过那个趴在地上哭叫救命的身影,以及自己捂住她的嘴,那吧嗒吧嗒打在他手上的泪。 掌心仿佛还印有樱唇的娇软感觉,这几日常常觉着手里隐隐发痒,不知何故。 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张制锦哼道:“王爷这样欣赏,改日有缘,不如让她也依样儿写这几个字给王爷,留着天天欣赏。” 静王大笑。 不料笑声还未止住,外间一名管事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康王府来人,要求见王爷。”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106.第 10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 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 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 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 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 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 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 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107.第 10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 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战功赫赫,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108.第 10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 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 四个姐姐, 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 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 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 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 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 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 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 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 更加美的不可方物, 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 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周承沐道:“七宝,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109.第 10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 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 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 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 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周承沐正自我陶醉,却见七宝突然抬起衣袖,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又往怀中掏出帕子,在自己的手,脸,颈间乱抹一气。 周承沐道:“七宝,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110.第 11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 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 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 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 人丁无数, 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 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 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 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 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 宫内又传出喜讯, 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 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111.第 11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 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 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 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 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 而静王人在室内, 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 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 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 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 还未开口, 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 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 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 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 突然派人来, 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 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 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112.第 11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受挫, 且又受惊,所以不愿再往外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于是抽空又叫同春把周承沐找了来。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 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 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 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 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113.第 11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人物风流, 也有几分文采, 科考出身, 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 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 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 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 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 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 眨巴着眼说, “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 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 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刹那间,张制锦的心底掠过那个趴在地上哭叫救命的身影,以及自己捂住她的嘴,那吧嗒吧嗒打在他手上的泪。 掌心仿佛还印有樱唇的娇软感觉,这几日常常觉着手里隐隐发痒,不知何故。 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114.第 11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 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115.第 11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 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弄来,若有自己得不到手的,便去求王妃, 乃至宫内的贵妃。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 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 即刻动了歪心, 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 却连尝都没尝一口, 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 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 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 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 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 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 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顿了顿,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因为、因为……” 七宝流了汗,汗跟泪滴交织在一起。 终于,她哭着说:“因为大人的诗写得太好了,我……我心里嫉妒,嫉妒的快要、快要发疯了,就胡写了那些。” “哈……”耳畔响起一声轻笑,掩不住的愉悦之意。 七宝吃了一惊,从手指缝里偷偷看出去,却见近在咫尺,是张制锦的笑脸,剑眉轻扬,星眸闪耀。 他本来生得就极好,这一笑更是惊艳。 却跟七宝印象里那个清肃冷漠高高在上的人,天壤之别。 七宝发怔的时候,张制锦半是戏谑地笑道:“真的……有那么好吗?”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问话,在七宝听来,却如此的暧昧。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116.第 11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 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 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 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 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117.第 11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赵琝如何肯甘心, 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 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 王妃心中恼怒,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 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 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 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 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 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 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 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 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 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118.第 11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 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 还未开口, 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 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 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 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 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 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 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 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 那位周家的七姑娘, 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次日,七宝起身梳洗,人恹恹的。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119.第 11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春夏之交,天清风和。 暖香楼前的两棵紫薇花开的如火如荼, 深色的花朵簇簇繁盛, 看去如一片锦绣紫云亭亭覆盖在楼前。 庭前花圃内的美人蕉也不甘示弱, 吐出火红的旗帜, 十几棵美人蕉昂首挺胸地凑在一起,开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 在花圃旁侧有棵偌大的山樱树,据说是当初老威国公开府的时候,因夫人喜欢山樱,便特意从山野之中寻了一棵亲手栽下。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 生得葳蕤蓬勃, 每到春日, 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 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 纹丝不动, 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 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 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120.第 12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 手足情深, 自然是你帮帮我, 我也帮帮你, 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 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 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 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121.第 12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只在意那些闺阁之事, 什么香粉, 珠钗,衣服料子, 时兴的颜色花纹之类的,再不就是读两首诗解闷儿。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 江啸村, 路飞熊, 杨宇之类, 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也有几分文采, 科考出身, 如今供职翰林院, 任学士一职, 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 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 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刹那间,张制锦的心底掠过那个趴在地上哭叫救命的身影,以及自己捂住她的嘴,那吧嗒吧嗒打在他手上的泪。 掌心仿佛还印有樱唇的娇软感觉,这几日常常觉着手里隐隐发痒,不知何故。 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张制锦哼道:“王爷这样欣赏,改日有缘,不如让她也依样儿写这几个字给王爷,留着天天欣赏。” 静王大笑。 不料笑声还未止住,外间一名管事进来,行礼道:“启禀王爷,康王府来人,要求见王爷。” 先前张制锦从王府出来之时,周承沐正急得驱车要去追人,承沐因为太过惊慌失措,失声叫出了七宝的名字,仿佛天崩地裂般,急得眼冒金星。 正在绝望之际,却给人在肩头一握。 周承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122.第 12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 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 云儿精神一振, 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123.第 12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 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 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124.第 12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 王妃心中恼怒,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 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 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 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 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 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 我一开口, 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 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125.第 12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道:“七宝, 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 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 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 顿时浑身恶寒, 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 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 不想见的, 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 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 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126.第 12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便道:“姑娘,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 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 道:“罢了, 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 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 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 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 宫内还有贵妃, 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周承沐道:“七宝,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127.第 12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制锦退后, 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 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 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 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 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 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 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 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 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 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 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128.第 12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 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 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 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 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129.第 12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 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 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 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 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 累死我了, 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 谁知才进屋门口, 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 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 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 双膝便开始发抖:“娘, 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 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趁着小丫头都在外间,同春悄悄问七宝:“姑娘,你是当真的吗?”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130.第 13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 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 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 也好说亲了, 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 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131.第 13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 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 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 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 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 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 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 人事不省的, 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 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 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 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 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 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 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翼王爷,平王爷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赵雍道:“我正在拜读张大人的佳作,好看,好看。” 张制锦一笑,走近看了眼,面上有些诧异之色:“咦,这是当年我的手书,只有两本,还不知已经流落到哪里去了,居然在王爷这儿?” “本王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的,”静王笑道,“花了我二百两银子呢。” “这一本二百两?”张大人皱皱眉。 他年少成名,学的是有名的王羲之的字,字体行云流水,潇洒风流,当世一绝,是文人墨客们争相收藏追捧的墨宝。 当年给人写一个字都不止是区区百两,何况这工工整整厚厚的一册书。 静王摇头:“非也非也,是两本书。” 张大人脸色微窘,心中暗骂这卖书的是不是瞎了,自己稀世罕见的手书,何止千金,落在那种愚笨不堪的人手里,真是明珠暗投,白白糟蹋了。 张制锦笑道:“当年我只手写了两本,没想到兜兜转转竟都落在王爷手中,也是缘分,不知王爷从谁手里买来的?” 赵雍笑道:“你猜。” “这如何能猜得到。” 静王笑的咳嗽:“是、是威国公府出来的……” 张制锦也看见桌上还有一册书,正欲打开看看,闻言蓦地回头:“嗯?” 静王笑道:“据说是那位有名绝色的嫡小姐、叫什么来着?七……七……” “周七宝。” “哦,就是她!”赵雍含笑瞥他一眼,“就是这位七宝姑娘,叫人拿了烧掉的。” “烧掉?”张制锦眉头深锁。 静王举着那本书,道:“世人都争相追捧你张大人的墨宝,这位嫡小姐倒是反其道行之,做这种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行径,听说一并还有好些给扔了的呢,都是你的诗文册子。看这幅光景,你在这位周……七宝姑娘那儿失宠了啊,莫非……你是怎么得罪了人家?” 张制锦垂眸,淡淡道:“那种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懂什么,多半只是附庸风雅而已,如今看不懂,自然就弃如敝履。” 静王笑的像是偷到腥的猫,他咳嗽着继续说道:“不不不,我这么说是有缘故的。你翻开看看。” 张制锦奇怪地看他一眼,终于将面前那本书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墨汁淋漓的一个大字:斯。 几乎占了一整页。 张制锦正懵懂,静王道:“继续,继续翻。”张制锦不等催促,忙又翻了几页,却是个“文”,再翻,是“败”,最后一个字,则是“类”。 ——斯文败类。 张制锦喉头一动,眼中逐渐透出冷冷的怒意。 静王却怕他不够生气似的:“我这里还有更新鲜的呢。”他把手上的书扔给张制锦。 132.第 13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 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 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 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 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 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 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 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 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133.第 13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突然见七宝往后跌了出去, 周承沐眼疾手快,回手一把拉住七宝的腕子, 单臂在她腰间揽住。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 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 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 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 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 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 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 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134.第 13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张崔李谢, 是当世的四大豪族。谢老夫人出身便是其中的谢氏一族。 威国公府的先祖周老国公,虽也是贵族子弟, 但家世并非显赫, 跟以上豪族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 又给谢家家长赏识, 才娶了谢家女为妻, 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 从此家门鼎盛, 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 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 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 不管经历王朝更迭, 权势转换, 依旧能够进退有余, 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 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 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 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 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 而他们, 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135.第 13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 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 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 叹口气道:“这次出来, 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 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 想见的人见不到, 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 七宝打扇子遮住脸, 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 七宝仍低着头, 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 便没在意, 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136.第 13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仔细看七宝, 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 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 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 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 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 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 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 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137.第 13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 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 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 满目漆黑无所适从, 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 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 他一勒缰绳, 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 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 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 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 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 ”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 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 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138.第 13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 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 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 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 “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 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 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 还想来府里提亲, 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 非但要抱紧, 还要死死咬住, 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居然是在暖香楼自己的床上。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139.第 13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真正的世家豪族, 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 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 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 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 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 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 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 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 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 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 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 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 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谢老夫人之所以疼惜七宝,一则那孩子的确可人疼,二则,却是因为七宝的性子,有些像是年少时候的她。 底下周承沐听了,回想今日张制锦大人的举止,几乎没忍住脱口说一句:“我瞧着张大人对七宝好像也有几分意思。” 周承沐死死地闭着嘴,生恐自己不小心叫出来,万一老太太问他怎么个意思法儿,难道说张大人抱了七宝? 那屁股上还隐隐作痛,若又说出这个来,怕是细藤条要换成大板子了。 *** 暖香楼里,同春叫小丫头子准备了水,伺候七宝沐浴。 脱了衣裳后,突然发现七宝右侧手臂上有两三块儿淤青。 同春吓了一跳,忙问:“姑娘,这是怎么的?” 七宝转头看看,却也不记得了。 七宝天生肤白,且极为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留下些痕迹,这会儿跟同春一起仔细打量并没有破皮儿,于是并不在意:“不要紧,大概是不小心哪里碰到的。 不料同春一转头,却发现她的大腿上竟也有如此深浅的两道痕迹,这两道却看得极为清楚,仿佛是给人用手掐出来的。 同春看的直了眼睛:“姑娘!” 七宝低头瞧去,一愣之下,突然间想起给张制锦抱着下船时候,她拼命挣扎,他垂眸呵斥。 那会儿七宝的确觉着他的手劲儿仿佛大了些,只是并没留意,现在看这些痕迹的部位,应该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七宝一旦想通,心中虽暗骂不已,却哪里敢泄露半分,忙遮掩道:“你别急,出去一遭哪里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别大惊小怪,快洗了澡,然后拿药来涂就是了。” 同春又惊吃惊,又觉诧异。七宝是最胆怯的,平日里若真不留神有个磕碰,就算是极细微的一点伤痕,她也立刻眼泪跟不要钱般的,委屈的什么似的,这次身上留下这许多伤,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同春支支唔唔:“姑娘,这看起来像是、像是男人的手……” “胡说!”七宝抬手拍水,这却是心慌且恼怒,“别胡说,快些洗,洗好了我还要去见老太太呢。” 同春心想:“是三爷陪着姑娘出去的,总不会真有什么事,应该是我多心了。” 于是只说:“我只是担心姑娘会疼,难道不疼的?” 七宝咽了口唾沫,看看手臂上的痕迹,这才叹了口气:“当然疼了,只是……最疼的已经疼过了,这个还好啦。” 她说到最后,又举起小手来揉了揉脸,像是要把所有烦恼都揉走。 同春模模糊糊不懂这话,便小声劝:“我想,姑娘以后可千万别往外跑了,指不定真发生什么,之前太太还说打断我的腿呢。可要是姑娘真出点儿事,打断腿又有什么用?” 七宝给这句话感动了心,便抬手在同春的头上抚了一把:“傻丫头,你以为我喜欢往外跑啊,我、我只是为了咱们大家的平安而已。” 同春则笑着说道:“姑娘说的什么,你才是这府里的宝贝,你要是平平安安的,咱们大家才也平安。” 七宝受不了这话,眼圈一红,泪吧嗒吧嗒掉进浴桶里。 同春慌了:“姑娘,我说错了什么……” 七宝抱紧她,流着泪说:“同春,你放心,这次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家都会平平安安。” “是是是,”同春懵懂,只忙答应,又劝道:“好姑娘,只千万不要哭了,眼睛肿了待会儿不好见老太太。” 在七宝沐浴的当儿,苗夫人就给老太太叫了过去了。 同春给七宝重新梳了头,又换了一身浅绯色的衫子,拿了猫儿扑蝶的绢扇,便陪着她往老太太房中来。 走到半路,七宝突然瞧见四姑娘周绮带了个丫头迎面而来,低着头,仿佛在出神。 七宝本要招呼,可见周绮并未发现自己,她玩心骤起,便藏在了那月门之后,准备突然跳出来吓她。 渐渐地两人走近,只听丫头说道:“姑娘,这可是真的吗?康王府真的来求娶姑娘了?” 四姑娘一言不发,丫头又说:“我是方才在外头,听老太太房内的小红姐姐偷偷告诉我的,她还恭喜我呢。想必老太太叫姑娘过去,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吧?” 周绮这才低低说:“先别急着张扬。” 这一句,却自然是确认了。小丫头笑道:“当真的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真的该好好恭喜姑娘了。” “别胡说。叫人听见像是什么。”周绮轻轻呵斥了一句,嘴角却依稀多了一抹笑意。 门后的七宝听见了,就好像自个儿的魂魄从嘴里、耳朵里,飘飘荡荡地跑了出来。 同春也听得明白,捂着嘴低低道:“老天,康王府这是又求娶四姑娘了?”忙看七宝,却见她呆在原地,也没了先前恶作剧那样的顽皮神情了。 这会儿周绮迈步过来,察觉有异转头看时,却见七宝在门口晃悠,周绮微微一惊,继而掩口笑道:“七宝,一整天不见你,终于又来胡闹了?想吓唬四姐姐是不是?” 七宝这才挪步走了过来:“四姐姐,康王府真的来求娶你吗?” 周绮看她呆呆的一脸无法置信的表情,心头一凛,便敛了笑说:“这件事是老太太才告诉我的,我也不大相信呢。” 七宝突然抓住她的手,焦急地说:“四姐姐,你不能到康王府去!” 周绮愣了愣,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微笑道:“这孩子又着什么急呢,老天太才跟我说,还指不定如何呢。” 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跟周绮说,只顾叮嘱央告:“四姐姐,你千万别答应呀。” 周绮一怔,有些为难之色,终于说:“这个嘛,其实也轮不到我答应不答应的,横竖是老太太那边做主呢。” 七宝震了震,回过神来似的:“是了,是老太太做主,我去求老太太。” 周绮吓了一跳,脱口问道:“你去干什么?” 七宝转身:“我求老太太别答应这门亲事。” 周绮变了脸色,嘴唇翕动。 她身后的小丫头也忍不住叫道:“七姑娘!这、这分明是件大喜事,为什么不能答应?” “喜事?你们都糊涂了!”七宝跺跺脚,穿过月门往前去了。 身后周绮满心焦急,本想要叫住她,可稍微犹豫,七宝已经走远了。 只有小丫头着急地拉着她:“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分明是天大的喜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七姑娘这是干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嫁不成康王府,听说姑娘你能去,所以才不高兴了?” 周绮听到最后,才呵斥道:“还不住口!” 四姑娘本是要回自己房的,可见七宝去了,却又放心不下,原地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回自己房中去了。 才入内落座,就见自己的生母朱姨娘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周绮不免起身,朱姨娘却笑道:“姑娘大喜啊,我听他们说,康王府这次来了人,是求娶你的?” 周绮默默地不言语。 朱姨娘道:“到底怎么样,你给我个准信儿呢?怎么不说话。” “何必操心,横竖一切都由老太太做主罢了。”周绮垂头,淡淡回答。 朱姨娘一愣,然后试探着笑问:“我听说方才老太太已经叫了你去,岂不是正问你的口风,你答应了没有?” 周绮皱皱眉,仍不做声。 倒是那小丫头云儿,忍不住说:“姨娘,这等天大的好事,我们姑娘自然没有反驳的道理。老太太的意思也是答应了人家了,但是……” “但是怎么样?”朱姨娘悬着心。 周绮本要拦着云儿,但嘴唇一动,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 云儿见她不语,便道:“但是七姑娘好像不高兴,赶着去劝说老太太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是最疼她的,也许就改变主意了呢。” 朱姨娘听了大惊:“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了?哦,对了,原本康王府是来求娶她的,可她的八字不利近期是不能成亲的,所以才断了这门姻缘,如今见人家来求你了,她自然心里不忿,眼红嫉妒的,想必是为了这个,这也太自私了。” 云儿道:“可不是嘛。” 周绮听到这里,皱眉说:“七宝不是这样的人,你们别瞎说。” 云儿才要说话,朱姨娘已经抢在前头:“我的好姑娘,你的样貌虽比不得七姑娘,但是人品却哪里比她差了?都知道你是我生的,看人下菜碟儿,所以才没个高门大户的来说亲,如今天上掉下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爷来,康王殿下前途无量,如果真的那么造化你进了康王府,将来极有可能就是太子妃娘娘了,甚至……” 朱姨娘越想,越觉着眼花缭乱,心跳都加快了,忙停了停,才继续说道:“人家看上咱们,这是几世修来的造化,别人还巴不得的呢,怎么能给七宝拆了?你快去拦着那丫头。别叫她胡闹,自己嫁不成,也不许别人嫁,怎么什么好事儿都给他们占去了!” 云儿忙跟着敲边鼓:“就是就是!送上门的好姻缘,可千万别又飞了?” 周绮听得心头火气,道:“都别说了!” 把朱姨娘跟云儿吓得怔住。 周绮站起身,淡淡道:“姨娘先回去吧,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横竖姻缘自有天定,是你的注定是你的,想拆也拆不散,不是你的,强求也无用,不如顺其自然,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姨娘还要再说,周绮道:“云儿,送姨娘出去。” 云儿向着朱姨娘使了个眼色,朱姨娘只得软声道:“我的好姑娘,娘也没别的意思,实指望着你出息,太太那里生了个贵妃,你要真进了王府,就是咱们这里出了个金凤凰,将来也许比他们还强一头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气着啊,改天再来看你。” 朱姨娘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周绮缓缓落座,耳边听云儿回来,周绮才道:“你去老太太上房外头盯着,若是见七宝出来,就请她过来说话。” 趁着小丫头都在外间,同春悄悄问七宝:“姑娘,你是当真的吗?” 七宝道:“那当然,比针尖还真呢。”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140.第 14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但凡他想得到的东西, 一定会千方百计地弄来, 若有自己得不到手的,便去求王妃, 乃至宫内的贵妃。 仗着母亲跟祖母的溺爱,竟是无往不利。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 即刻动了歪心,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 却连尝都没尝一口, 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 只说非周七宝不娶, 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 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 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 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即刻动了歪心,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141.第 14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 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 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 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 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 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 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 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 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 还想来府里提亲, 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 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142.第 14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 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 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 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 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 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 “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 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 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 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 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 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143.第 14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次日, 七宝起身梳洗,人恹恹的。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 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 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 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 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 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 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 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144.第 14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 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 不防而那人俯身, 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 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 但隔间窄小, 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七宝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只在意那些闺阁之事,什么香粉,珠钗,衣服料子,时兴的颜色花纹之类的,再不就是读两首诗解闷儿。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江啸村,路飞熊,杨宇之类,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也有几分文采,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任学士一职,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145.第 14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 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 且这次不用撒娇了, 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 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 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 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周承沐道:“七宝,你干什么?” 七宝道:“脏死了!”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顿时浑身恶寒,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真是惊心动魄,以后你可省省心,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周承沐下车,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便没在意,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146.第 14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承沐道:“你说的张大人莫非是上回见过的张侍郎?”见七宝点头, 他便说:“侍郎大人这会儿该在户部公干,听说最近户部的事情忙的很, 每天处置政事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呢, 自然不会去王府。” 七宝正心里高兴, 周承沐道:“怎么, 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 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 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 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 如此简单罢了, 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 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 七宝“啊”地大叫了声, 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 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 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 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 对着外头的月门, 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147.第 14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寒暄之中, 老夫人脸上的笑几乎都有些发僵了。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 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 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 没什么教养, 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 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 也没当回事儿, 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 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 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 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 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 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他们族中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们联姻的人选,却也只在同等的豪族之中,除了四大族的人,世间其他的门户根本进不到他们的眼。 谢老夫人自己其实也是经历者。 当年,张家曾经同谢家联姻,在谢老夫人那一辈里,她也算是格外机灵出色的女孩子了,但是张家最终选择的,是老夫人的长房姐姐,一个最知书达理,娴雅文静,内心自有筹谋算计的女孩子。 那会儿谢老夫人心性烂漫,并没在意,倒是她的母亲气的哭过几天。 老夫人回想往事,笑道:“那张家要的,是要喜怒不形于色,极有主意,心思精细的新妇,像是咱们七宝这样的女孩子,只怕不适合他们的门风。” 148.第 14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 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 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 但隔间窄小, 容不下这许多人, 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149.第 14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 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 不管她如何哀求, 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 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 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 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 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150.第 15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 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 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 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 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151.第 15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那天因见了七宝一面, 即刻动了歪心,只是居然到了嘴的肉,才闻到香气垂涎欲滴, 却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又飞了。 赵琝如何肯甘心, 一时逼着家里, 只说非周七宝不娶, 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 王妃心中恼怒,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 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 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 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 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 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 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 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 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152.第 15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人物风流, 也有几分文采, 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 任学士一职, 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 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 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 要学会雪中送炭, 比如现在, 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 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 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 眨巴着眼说, “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 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 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刹那间,张制锦的心底掠过那个趴在地上哭叫救命的身影,以及自己捂住她的嘴,那吧嗒吧嗒打在他手上的泪。 掌心仿佛还印有樱唇的娇软感觉,这几日常常觉着手里隐隐发痒,不知何故。 但面对静王凝视的眼神,张制锦不动声色道:“内外有别,哪里容易见到。怎么,王爷感兴趣了?” 静王笑了笑,手指点了点他怀中:“不管怎样,这女孩子的字写得很不错啊,看着似有几分功力,并不像是你口中的不学无术附庸风雅。” 153.第 15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明南轩里, 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 她只管盯着静王, 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 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 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 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 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 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 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 你怎么来的这样巧, 正是我们才开席, 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 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 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 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 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七宝瞪着张制锦,眼睁睁地看他在自己身边落座,那宽大的袍袖垂落,几乎能虽是碰到她身上。 这顿饭显然是吃不成了。 七宝飞快地稳定心神,正要找个借口逃之夭夭,静王笑道:“三公子,宝哥儿,且坐了说话。” 张制锦听见“宝哥儿”,便拿眼睛往旁边一瞟。 七宝本来就坐不下去了,给他清冷的眼神瞄了下,却像是被一把刀的锋刃扫到脖子上,越发的魂飞魄散,于是说道:“王爷、我……” 承沐在旁见七宝举止有异,便轻轻拉了她一把,七宝正在心神不稳,给他一扯,身不由己跌坐了回来。 她只能飞快地缩头敛手,把自己宽大的道袍袖子也往内抿了抿,免得跟他的有所碰触。 静王不以为忤,又看张制锦:“听说你户部的事忙的不可开交,今天倒也是正好,三公子跟宝兄弟特来探望我。还送了一件大礼。” 承沐正因为意外地碰见了侍郎大人,心里喜欢,直到听见最后一句,那份喜欢就跌入了万丈悬崖。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只盼着王爷千万别献宝似的拿出那幅画来给张大人赏鉴才好。 谁知怕什么便有什么,张制锦问道:“哦?很少看到王爷得了人的礼物是这样高兴的,不知是什么大礼?” 静王回头:“把那副画拿来。” 内侍们忙去取了来,周承沐这会儿恨不得脚底下裂开一个缝,可以让自己钻进去,忍不住看一眼七宝,见她竟也没有了之前的伶牙俐齿,坐在旁边,只顾低着头。 不多会儿那副画给取了来,静王接在手中,徐徐展开。 张制锦目不转睛看着,剑眉微微扬起。 周家兄妹在桌边低着头,犹如公堂上待宣判的囚徒,不敢吱声。 却听静王道:“如何,是不是好的?” 张制锦颔首:“真真是极好,从未见过这般绝妙的图画。” 静王大笑:“能入了你的眼的,果然是好的了。三公子说这是他的藏品,宝哥儿说,是山脉走笔自有风骨,还有什么来着?” 承沐见七宝仍是不做声,忙忍着脸红替她说:“这画里的民风民情是好的,比那些附庸风雅之辈意境不知强了多少。” 张制锦看向身边的七宝:“这位小哥儿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有些见识。” 此刻静王命人把画重收了起来,因见七宝突然钳口结舌,跟先前那般灵动之态判若两人,他自然知道是因为这席上多了一个人的缘故。 静王突然想起她方才的问话,便道:“对了,宝哥儿方才问起的那件事,其实……” 七宝听静王答话,这才又抬起头来,又些紧张地看着他。 静王笑笑:“其实,虽然七小姐甚好,但是实不相瞒,本王、已经心有所属了。” 七宝万万想不到,静王的答案在“可”或者“否”之外,还有这么一种回答方式。 心有所属?就是说静王另有心上人了。 不论静王这是不是搪塞之词,答案却也都是异曲同工的“不娶”。 虽然自己是扮了男装,静王不知问话的就是“周七宝”,但在听了静王答复的瞬间,七宝还是迅速地红了脸。 她毕竟是个闺中的小姐,虽然为了避免家族遭难,避免自己可能重蹈梦中所见的命运,所以勇气倍增,做出这些破格逾矩的事,但本质上却仍是个闺中女子,而且她从小到大都给满府里的人呵护着,生得且好,之前康王府甚至一再求娶,可没想到……竟在静王这里狠狠地撞了南墙。 跟七宝的心情不同,对于周承沐来说,静王这么回答却是正合他意。 本来老太太就不愿意七宝嫁入王府,而周承沐私心觉着对面的张大人是最佳人选,所以听了静王的答复心中竟然一喜。 正想着要不要说两句话把这件事抹过去,突然发现静王脸色一变。 顺着静王的目光,周承沐发现身边的七宝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从眼中掉了下来。 承沐这才意识到,静王的回答伤着了七宝。 “七……弟,别哭。”周承沐有点慌神,忙倾身过来,想提醒七宝现在是在王府,不是在威国公府。 谁知手才碰到七宝,她已经跳起身来,转身跑了出门,眼睁睁地,便见那道身影冲出月门。 承沐叫道:“等等!”他忙回头向着静王行礼:“王爷恕罪,舍表弟他……” 静王忙道:“不打紧,你快去看着她。” 周承沐心头一宽,又向着张制锦行了礼,转身便追了出去。 堂下只剩下了两人。 静王赵雍跟张制锦面面相觑,张大人却瞥向身边留着的那还剩下半杯酒的小小青花瓷酒盅。 赵雍说道:“看样子,还是伤着了那孩子。” 张制锦道:“胆大妄为,不知羞耻,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行事虽然惊世骇俗,但是举止处处惹人怜惜,”赵雍笑了笑:“方才看她落泪,实在叫人心头不忍。” 虽然七宝扮了男装,走在街头,或许可以瞒住那些色迷心窍之人的眼,把她认作是娈童一类,但是静王是何许人也,何况之前曾听张制锦说起了那天游湖的事。 那天驸马都尉王廷在他面前赞不绝口,说周承沐所带的那个小表弟是个绝色。静王一问张制锦,便知道了真相。 “王爷动心了?”张侍郎举手,喝了一口酒。 赵雍说道:“早听说威国公府的嫡小姐是个绝色,今日一见,却觉着‘绝色’两个字,实在是玷辱了她。本王毕竟也是个男人。” 张制锦道:“虽然王爷心有所属,但是寻常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何况是皇室,大可以也纳了她。” 赵雍笑道:“这孩子不是凡品,就凭她把那副山水行旅图送了来就可见一斑。”说到这里,静王看着张制锦道:“说来也怪,那幅画在容宝斋生了一年灰,怎么就给那小丫头看中了呢?不会是你泄露的吧?” 张制锦匪夷所思地笑:“我?” 原来这幅图画,原本是出自静王赵雍的手笔,原本他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地命人送到容宝斋寄卖。 因为画家无名,价钱且贵,大半年也无人问津。那天张制锦无意中逛到,看见这幅画,又瞧见落款,回头便问静王是否是他的手笔,静王才承认了。 张制锦的“制锦”,是贤者出仕做官的意思,但“曳白”,却有考场上交白卷的意思,正好跟张制锦的名字相对,再加上张大人熟悉静王的笔法,由此一眼就看出了蹊跷。 当时静王叮嘱叫他不许告诉人,也不许去买,只是挂在彼处,看看这世上是否有知音之人。 三天前静王还叫人去瞧过,知道那幅画好端端挂在彼处,所以周承沐所说“珍藏”自然不是真的,而从周承沐跟七宝两人对待这幅画的态度上,静王也当然看了出来,主导者是七宝。 赵雍也笑:“说的也是,你自然不会去告诉那小丫头。” 静王说了这句,噗嗤一笑。 张制锦问道:“王爷笑什么?” “制锦才高书善最,鸣琴化洽人欢怿,”赵雍道:“我笑的是,之前这位小姑娘,把你那些绝版珍贵的书都扔的扔,烧的烧,还加了那精彩绝伦的八字评语,怎么回头却对本王的这幅画如此青睐呢?” 不论静王对七宝是如何的心意,但被美人青睐,这种感觉总是不差的。只是想想自己伤了美人的心,又有点不忍:“不知道那孩子会如何,唉,我也是没想到她居然会亲自前来,而且直言问我,这件事真是透着怪异,据我所知威国公府的老夫人明明对我并不中意,为什么这小七宝却仿佛……偏偏又是她把我的画送过来,难道……” 张制锦道:“王爷要说难道她就是您的知音,姻缘天注定吗?” 赵雍眼波流转,还没回答,外间有个内侍匆匆跑了来,在门口跪倒说:“回王爷,出事了。” 静王忙问何事,内侍说道:“方才来府里拜会的那两位公子,出门后不久遇到了康王世子,然后世子不由分说,竟把那小公子掳走了。” 静王色变之际,张制锦已经站起身来:“我去看看。”静王忙道:“做事情小心些,不管如何,这会儿不能明着得罪康王。” 张制锦道:“清楚。”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出外去了。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若是他有个好歹,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七宝若是强行拆散,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心中越发觉着,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可如果相中了,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154.第 15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 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 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 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 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 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 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 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 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 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 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 康王是个机警的人, 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 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155.第 15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数日前, 七宝叮嘱了三哥周承沐去接近静王。 她倒是没忘了此事,昨儿便叫同春把周承沐叫到暖香楼,询问他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 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 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 扒着周承沐的手臂, 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 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 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 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 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 “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 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156.第 15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 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 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 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 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 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 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 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 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 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 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 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157.第 15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 深居简出的,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 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 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 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 可是,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 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 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 看七宝的神情言语, 便觉着有异, 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静王似笑非笑道:“你是故意嘲笑我呢?这会儿本王若是忙着去抢美人,难道是怕自己不够打眼?康王那边儿先要吃了我的。” 静王派那两位嬷嬷前往威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为了婚娶之事再相七宝,但事实上,也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赵雍自己心里明白,威国公府甚是溺爱那位小姑娘,不会容许她嫁给一个病歪歪的王爷,何况早有风声传出来,说是他们家相中的是康王世子。 赵雍只是去走个过场,然后让京内的人耻笑一阵:看,这个没有用的静王爷又吃了憋了。 只是让赵雍没想到的是,这两位嬷嬷居然真的见到了周七宝,而且那位小姑娘居然还百般礼遇,且据嬷嬷们回来说——小姑娘竟是没给康王府看中的意思。 接下来又传出七宝八字不利的消息,这却让静王觉着扑朔迷离起来。 在想不透的同时,静王隐隐地又有点好奇: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到底是怎么样难得的人物?居然让见惯美人的吴奶娘都赞不绝口,一见倾心。 张制锦笑如春华,赞道:“王爷这韬光隐晦的功力,是越来越深厚了。” “别嘲我了,”静王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又没有得宠的母妃,也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给几位王兄们围在中间儿,难道是怕死的慢吗,当然要避其锋芒,小心行事。” 突然静王问道:“端午那天你也去了康王府,阴差阳错的,没见到那位绝色的小小姐吗?” 158.第 15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 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 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 不防而那人俯身, 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 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战功赫赫,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159.第 15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庭前花圃内的美人蕉也不甘示弱, 吐出火红的旗帜, 十几棵美人蕉昂首挺胸地凑在一起,开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 在花圃旁侧有棵偌大的山樱树,据说是当初老威国公开府的时候,因夫人喜欢山樱, 便特意从山野之中寻了一棵亲手栽下。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 生得葳蕤蓬勃, 每到春日,花开烂漫, 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 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 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 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周承沐半扶半抱着妹子,不知所措地脱口而出:“怎么了?七……”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160.第 16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一怔, 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 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 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 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 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 人家是堂堂的王爷, 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 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 也要先三跪九叩的, 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 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 非但要抱紧, 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周承沐原本是骑马的,因为带了七宝,便改了乘车。 不多时两人来至东湖湖畔,却见湖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 七宝好不容易跑了出门,一时忘了自己的初衷,乐得如出来放风的猫儿狗儿,四处都想去瞧,急得周承沐暗恨,没有带根绳子把她拴住。 最后只恐吓她草里头会有蛇虫出没,七宝才安静了几分。 两人沿着湖畔甬道往前而行,周承沐问道:“现在没有别人,你倒是跟三哥说句实话,你为什么让我去接近静王?如今更要自个儿出来,你可别说,你是瞧上了静王殿下。” 虽然家里不想把七宝许给康王,但静王那个身子,却也不是良人。老太太那关是过不了的。 七宝忙道:“当然不是了!” “那到底为何?” 七宝皱着眉,左思右想,终于仰头看向周承沐:“三哥哥,有件事我只跟你说,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我答应你,”周承沐忙道:“是什么事?” 七宝咬了咬唇,这才说道:“其实上回在康王府里,我差点给世子欺负了。” 周承沐猛然一震:“你说什么?” 其实早在那日谢老夫人突然一反常态,问起父子三人威国公府的来历,以及叮嘱他们对于康王府虚与委蛇后,周承沐心中便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个不能说的缘故。 没想到竟是这样! 周承沐听了七宝的话,猛然止步,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又惊又怒:“你怎么不早说?” 七宝给他一吓,眼圈立刻红了,怔怔地说不出话。 周承沐忙松开手,温声道:“好妹妹,哥哥不是吓唬你,只是……太担心你了。你可吃了亏了吗?” 七宝这才摇头:“没有,那天有个人……”虽然很不愿意说出接下来这句话,但这样才能说服周承沐:“有人及时救了我。” 周承沐忙问何人,七宝却含糊说道:“到底是谁却不认得,我只知道他是静王身边的人。” “静王身边的?”周承沐喃喃一句,恍然大悟:“所以你觉着静王是好人,让我去接近他?” 七宝挠了挠腮,一提起那个人,心里就惶惶不安。 周承沐看她低了头不言语,心中想着阖府里如珠如宝的妹子,竟差点给人欺负,实在气冲牛斗。又想到老太太那日的叮嘱,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同时周承沐也想的明明白白:老太太之所以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父子,其中最大的原因却是周蔚。 虽然周蔚也是个孝子,但性情古板,若真知道七宝差点给世子玷辱了,万一以什么“名节为重”之类的,将错就错,把七宝嫁过去呢?又或者慑于老太太的威严不至于如此,但心中只怕从此也对七宝生了成见了。 周承沐满心盘算,惊讶,震怒,屈辱,以及对于妹妹的疼惜,五味杂陈。 所以他一时竟没留意,七宝让他去接近静王,是在她去康王府赴宴之前的事了。 周承沐因为知道了这一重内幕,所以对七宝的怜惜疼爱之心更加泛滥,也不愿意流露出其他情绪来,让她不安,于是反而重新欢声笑语,着意地给她指点周围景致之类,只盼她少想那噩梦般的经历,多开心快活一些。 兄妹两人正自在,周承沐发现那湖上的一艘画船向着此处靠拢过来。 周承沐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说道:“有艘船靠过来了,静王殿下可能就在那艘船上。” 七宝精神一振:“是吗?” 当下就要转头看。周承沐忙轻轻揽着她的肩头,顺势把她的脸拨了回来:“别看,别让人觉着咱们是巴巴地贴过去的。” 七宝笑道:“三哥哥,你好奸诈啊。” 周承沐啼笑皆非:“以后别用这个词夸人。说点好的。” 两人言笑晏晏,假意谈天论地,那边儿船上有人叫道:“三公子!” 周承沐这才回头,果然见是驸马都尉王廷走到船头上,向着他招手。周承沐忙拱手道:“王大人!” 七宝原先吵嚷的凶,但毕竟眼前的都是男人,当下有些害羞地躲在周承沐身旁,殊不知这般怯生生的娇俏样子,却更是让人喜欢极了。 这会儿船家靠岸,搭了船板到岸上,王廷亲自下船来迎接,同周承沐寒暄几句,又问道:“这位是?” 周承沐实在不敢说是自己的什么书童,便道:“这是我姨家兄弟,新来京内,央我带她出来走走。” 王廷目光含笑打量着七宝,又道:“相请不如偶遇,船上都是志同道合者,见三公子在此,纷纷叫我请上船,大家一起游湖,饮酒作诗,何其快乐?三公子可赏脸吗?” 周承沐见他话说的漂亮,也正中下怀,便笑道:“荣幸之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王廷请两人从跳板上船,这跳板搭连船面跟岸上,人走在上面,木板便微微跳晃,七宝看着有些害怕。 周承沐回头看向七宝:“还要去吗?这会儿反悔还来得及。” 七宝眨了眨眼,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向着他点点头,又低声嘱咐说:“哥哥,一定要抓住机会,让静王爷喜欢你呀。” 周承沐扶额忍笑:“知道了,我必使出浑身解数如何?你也记着就跟在我身边儿,千万不要说话,也不许喝酒。”当下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往船上走去。 周承沐因为是奔着静王来的,见王廷亲自下船迎接,如此盛情相待,所以也并未贸然询问“静王可在”之类的言语,免得失礼于人。 只是从跳板进了船舱,抬头瞧去,却见满座琳琅,果然都是当世才俊名士,却不见静王何在。 周承沐飞快之间已经看得分明。 唯有在窗户边上,懒懒散散地坐着一道身影,飘逸不群。 周承沐大失所望,但这会儿骑虎难下,只得含笑入内。 身后七宝跟着他往前而行,她不敢如周承沐般放眼打量,只垂着头,眼角隐隐看到许多男人坐在两侧,她暗暗地壮起胆子,想看看静王到底在哪里。 此刻船舱内众人一一起身,有周承沐先前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王廷一一给介绍,周承沐不免松开了七宝的手。 七宝听他们一片寒暄之声,便抬起头来,飞快地扫了一眼身旁。 有几张模糊的脸孔,却都不是静王,她又抬头往前看去,前方便是首座的位置,按理说静王身份尊贵,应该是在靠窗的极佳方位。 只是那边儿偏有一人站着,挡住了七宝的目光。 七宝歪头往那边再瞧,果然看见了一道隽秀清贵的身影,银白色的袍服,玄色宫靴。 是他了!七宝的心怦怦乱跳,索性斜了身子、伸长脖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 目光往上,映入眼帘的是笔挺的袖管,修长如玉的手里捏着个青玉酒杯,虽未睹真容,便已知绝非凡品。 此刻面前那碍眼的挡道身形终于识趣地晃开了,七宝终于可以畅快地一睹真容。 正好那个人缓缓抬眉。 一双熟悉入骨的幽耀星眸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 目光相对的刹那,就像是噩梦里的那只手从虚空里狠狠地在身上一推,七宝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七宝正心里高兴,周承沐道:“怎么,你想见这位大人?” “哪有!”七宝忙否认,“我巴不得见不着他呢。” 周承沐笑道:“小丫头,口是心非是不是?何况上回咱们冒冒失失去游船,也是也多亏侍郎给咱们挡前挡后,这才没有坏了大事。哥哥知道你惦记着他……只可惜他们张家高门大户的……” 七宝越听越觉着不对味儿,她只想确认张制锦这会儿不在静王府,如此简单罢了,想不到三哥哥稀里糊涂说了这么些,于是忙喝止了。 明南轩里,七宝接着一口酒,决定一探静王殿下的虚实。因为太过紧张专注,她只管盯着静王,直到外头那人迈步进门的时候七宝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过去。 当看见这个绝对不会出现在静王府的人居然从天而降似的现身,七宝“啊”地大叫了声,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正好周承沐也看见了张制锦来到,意外之余颇为惊喜。便忙站起身来恭迎。 恰见七宝跳了跳,周承沐忙举手稳住她,以为这小丫头惊喜过度。 这酒席摆在明轩的正中堂下,对着外头的月门,张大人才进门就把里头的情形瞧的一览无余。 这会儿瞥一眼七宝,便不动声色地向着静王殿下行礼。 静王赵雍仍是坐着,一探手臂笑吟吟道:“不用多礼,你怎么来的这样巧,正是我们才开席,必然是你饿了没吃中饭,特跑了来的?” 张制锦道:“原本是有一件急事跟王爷禀告。” 静王笑道:“什么急事?” 张制锦道:“王爷不必忧心,路上已经解决了。” 赵雍挑了挑眉:“真是瞬息万变,来,给张大人搬一张椅子。” 内侍飞快地搬了扶手椅过来,忖度着安置在静王赵雍的左手。 却因为原先赵雍坐了首席,周承沐自忖不敢为尊,便只坐了他的右手侧,七宝却坐在赵雍的对面。 又因是静王的“私宴”,便并没有准备那些长桌,只用了个大理石镶嵌的紫檀木小圆桌子,本来三个人坐着是十分宽绰的,又多了一个人,就显得紧密起来。 161.第 16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如今突然问起来外头的事, 周承沐笑道:“怎么了?无非是翰林院里的那些人,江啸村,路飞熊, 杨宇之类, 你都不认得。” 周承沐人物风流,也有几分文采, 科考出身,如今供职翰林院, 任学士一职,倒是个极清闲的职位,却没什么实权。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 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慢慢地说道:“哥哥, 我觉着吧,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比如现在, 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 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 可是, 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巧妙绝伦,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便觉着有异,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162.第 16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忽然, 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 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 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 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 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 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 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后, 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 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163.第 16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 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 云儿见了, 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164.第 16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 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战功赫赫,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 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没熬过病痛, 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 皇帝怜惜, 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 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 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 人丁无数, 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 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 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 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 阖府上下, 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自己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而他如此丰神俊朗,出色之极,倘若见过面是绝对不会忘的,难道是他弄错了? 张制锦看着少女的反应,很短促地笑了笑。 “我早知……”笑容里的自嘲稍纵即逝,眼神却陡然间变得暗沉。 七宝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踉跄地后退:“世、世叔,大人……” 她懵懵懂懂,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禁不住泫然欲滴。 张制锦凝视着她含泪泛红的眸子,真如梨花春雨,美不胜收。 男人喉头一动,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在七宝的肩头摁落,不费吹灰之力地把人推倒在那张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165.第 16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 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 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 才要出手制止, 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 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 但隔间窄小, 容不下这许多人, 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 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威国公府的先祖周老国公,虽也是贵族子弟,但家世并非显赫,跟以上豪族更是无法相提并论。 只因后来有从龙之功,又给谢家家长赏识,才娶了谢家女为妻,后来独子又尚了公主,从此家门鼎盛,直到如今。 但就算是这样在寻常百姓眼中高不可攀的门户,对于张崔李谢四大豪门来说,威国公府不过仍旧是“新贵”罢了。 真正的世家豪族,不管经历王朝更迭,权势转换,依旧能够进退有余,绵延不绝。 就如同根深蒂固的大树,历经风吹雨打,日月更替,依旧枝繁叶茂,天地张扬。 张家就属于这样进退自如屹立不倒的豪门,于乱世能自保而建功立业,于盛世能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子弟们出色者犹如天上星辰,追溯其家族缘起能至于千年之前。 他们当然是瞧不起那些从开国时候才会“鲤鱼跳龙门”的“新贵”,而他们,一直都是能翻云覆雨几乎能操控一切的蛟龙。 谢老夫人本身就是谢家女,自然深知这些豪门大族的规矩。 166.第 16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 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 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 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 纹丝不动, 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 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 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 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 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 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只说非周七宝不娶,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167.第 16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 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 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 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 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 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 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 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 “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 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 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 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 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齐王、肃王殿下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168.第 16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 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 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 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 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 再看举止, 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 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 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 是有何要事?” 陆堂官站在地上,回答说道:“我们王爷派小人前来, 是想向静王殿下询问一件事儿的,请问静王殿下是有意要跟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结亲吗?” 康王素日很少跟静王府有什么交情,突然派人来, 静王满心盘算着是不是被捉到了哪条小辫子, 或者是康王不知又要为难他些什么。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 静王一时愕然, 几乎忍不住要看向身侧屏风后那人。 终于忍住了, 赵雍连连地又咳嗽了数声:“这……是从哪里说起来的?” 陆堂官道:“王爷是在否认此事吗?” 赵雍毫无头绪, 只能又回他几声干咳, 心里却飞快地想该如何应对。 方才他还跟张制锦说起这件事,摆明了自己要避其锋芒的,没想到后脚就给人找上门来,质疑自己要跟王府抢美人。 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静王无奈之中,陆堂官却忍无可忍,微微昂着下巴说道:“王爷容禀,那位周家的七姑娘,是我们世子一见钟情的,世子已经表明非她不娶。只是前日派了人上威国公府提亲,竟给告知,说是静王府也看中了那位姑娘。所以王爷派小人来问一声,这到底是否是真。” 静王挑眉:威国公府竟然这样回答康王府的?但吴奶娘明明说没有过分表露过要下聘的意图,毕竟只是第一次见,而且还要回来跟静王商议。 可威国公府为什么竟大喇喇地这般回答康王府。 赵雍毕竟心性聪明,立刻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多半是威国公府想要拒婚,但康王府蛮横,所以才把他静王殿下拉了出来做挡箭牌。 静王殿下没想到,自己为了示弱才派了两位王府嬷嬷过去,却突然间有点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今康王当作一件正经大事般,特派了府内堂官过来问话,可见是认了真了。 赵雍笑道:“这个啊,这其实有些误会。” 静王还没说完,陆堂官已经问道:“是什么误会?殿下的意思,是对威国公府的姑娘无意,是国公府自己误会了?” 他连声问罢,不等静王回答,又道:“若是如此便罢了,可知我们王爷为此大动肝火,很不高兴。才命小人来当面询问静王殿下。”说着,眼中又掠过一丝不以为然。 静王的眸子稍微眯起。 然后他笑道:“是吗,是叫你来询问,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堂官自以为得到了真相,才要告辞回去,突然听了这句,便止步道:“王爷这是何意?” 静王却又轻描淡写地一笑:“哦,没什么,只是本王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自说自话的呢?” 陆堂官紧锁眉头,只听静王慢悠悠说道:“本王是说,本王的确觉着周家的七宝姑娘颇好,奶娘她回来也一直赞不绝口,只是因为小七宝的八字不利,所以正想跟国公府商议此事呢。” 陆堂官脸色变黑:“王爷说什么?您是说……” 静王笑道:“本王自然是说,若是事成了后,世子怕是要称呼那位七宝姑娘为婶婶了。” 陆堂官毫不避讳地瞪着静王,但他充满了不悦甚至警示的目光并没有让静王改变主意。 静王顾影自怜地叹说:“其实本王很不该跟王府里争的,只是近来自觉身体更加坏了几分,如果这会儿还不成亲的话,将来一口气不来,只怕要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既然这位七姑娘是个难得的,让她陪着本王,倒也不孤单。想必王兄那里也会体恤的。” 说着侧目,淡声道:“来人,送客。” 陆堂官趾高气扬而来,气冲胸臆而去。 在他退后,张制锦缓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他蹙眉看着静王:“您知道您方才做了什么吗?” 赵雍道:“我清醒着呢,自然知道。” 他哼道:“我还当王爷方才是喝错药了呢。” 赵雍嗤地笑了:“怎么了锦哥儿,我并没吃错药,看你的脸色发黑,难道是刚才偷喝了我的药?” 张制锦走到他身前,眼中有极淡的错愕:“王爷方才还说要韬光隐晦,不跟康王府抢美人,方才又是怎么样?” 静王才敛了三分笑意:“我本来并没打算这样的,可是方才那个奴才,他欺人太甚了。” 张制锦自然也知道,方才陆堂官说是来询问,其实并没有给静王任何选择的余地,就仿佛他奉旨而来,只是告诉静王一声——“你不许跟康王府抢人,并且你也没有资格抢”,如此而已。 静王外柔内刚,毕竟也是有气性的。 张制锦注视赵雍:“那现在呢,您真的要去国公府求娶?” 静王思忖:“你方才也听见了,是威国公府自己说本王瞧上了他们的丫头,没想到国公府这么不想把周七宝嫁给世子……宁肯因而推我出来。看样子先前那八字不利之说,也是故意弄鬼的,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间不想跟康王府联姻了?先前明明一点征兆都没有。” 张制锦垂眸:“王爷若方才矢口否认,那康王府的人回头一定会去威国公府质问,王爷方才认下了,那么……就等于卖了一个人情给威国公府。难道您想……” “好热,”静王抬手解开身上的厚厚棉衫,一边说道:“这威国公府的‘威’,虽然到了这一辈儿几乎也给消磨殆尽了,但毕竟也是当初的开国元勋,我就拼着争一口气,再卖个人情过去,也算是一举两得。” “亲事呢?”张制锦突然又问。 静王回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好像格外关心这门亲事,告诉我,你是想这门亲事成呢?还是不成?” *** 这天,驸马都尉王廷相请一干知交好友,泛舟东湖,游山玩水,谈诗论曲。 偌大的画船之中,十数个青年才俊两侧迤逦而坐,王都尉坐在船头处,船尾则有一清倌,怀抱琵琶为各位奏曲。 这倌人是王都尉特请来的,是京内有名的琵琶手,加上人生得标致,更是青楼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一曲终了,众人纷纷抚掌叫好。 倌人却偏看向其中一道坐在窗边儿的皎然身影。 那人深邃的目光却只注视着窗外,分毫不动声色,似乎她倾尽所能演奏的,是什么寻常的风声雨声。 王都尉看出蹊跷,顺着那人目光看去,不由赞道:“好一副风流景致!” 众人都随着转头看去,透过敞开的花窗,一眼能看到相隔不算太远的岸上。 绿树青葱的岸边,有两道人影并肩走来。 张制锦一眼便认出其中身量高挑举止洒脱的,是威国公府的三公子周承沐。 可周承沐身边还跟着一人。 那人手持折扇,脚踏黑色的纱制宫靴。 身着淡白青玉色素缎的大袖道袍,腰间只系着一根黑色丝带,两角悬着美玉。 头上戴着当时儒生们惯戴的黑色头巾,把头发都收在了头巾之内,只露出鬓边一抹青黛色发角,跟光洁明净的额头。 这样最是简单的打扮,却越发显得玉面雪肤,双眸剪水,虽然看得出不施粉黛,但天生的唇若涂朱,异常夺目。 此人身材矮小纤弱,比周承沐要矮一个头,那道袍在其身上松松垮垮的,随风飘曳,似乎风大一些就会把此人吹跑。 可她偏偏神采飞扬,甚是精神,且走且还顽皮地跳来跳去,转头跟周承沐说着什么。 每当她跳起来的时候,袍袖跟衣摆随风飞扬,连那黑色垂肩的头巾也随着飘舞,灵动非常,一刹那,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也包括张制锦,或者说,尤其是张大人。 偏在这时候,身边有人说道:“那是谁?好周正的相貌。” 王廷笑道:“身高的那个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他旁边那孩子是哪里来的,这般绝色,却是从未见过。” 有人已有垂涎之意:“眉目如画,好生灵透!是哪里得来的宝贝?” 正在这时,那边周承沐抬手在那孩子额头上弹了一指甲,她慌里慌张地捂着头逃开,却又不甘心地回头瞪向周承沐,娇红的嘴唇微微赌气,又顽皮地向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 明明是最简单的动作,却看得每个人眼中都冒出火来。 不知是谁忍无可忍,提议道:“既然是认得的相识,何不请来同游?” “好主意,”王廷抚掌大笑:“我也正有此意!快把船划过去!” 张制锦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忍。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169.第 16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 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 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 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 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 但隔间窄小, 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管事娘子笑笑,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门口帘子一动,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170.第 17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 王妃心中恼怒,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 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 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 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非她不娶,眼见要成事了, 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 一个做叔叔的,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 我一开口, 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 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171.第 17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 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 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 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 满目漆黑无所适从, 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 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 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 ”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湿润的气息钻入耳朵,如此熟悉的危险感觉,让七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172.第 17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 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 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 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 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 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 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 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 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 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 就像是在她的“梦”里: ——“别动,否则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叫一声,再叫一声‘夫君’,我就……饶了你。” 他在耳畔暧昧的低语。 那温热而强悍的手掌抚过七宝的脸颊,将她的下颌抬起,这看似温润沉静宛若谪仙的贵公子,星眸里却有奇异的火焰,像是要把她燃烧殆尽。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明明是同春去小解,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173.第 17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 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 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 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 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 自然是你帮帮我, 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 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 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 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周承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174.第 17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寒暄之中, 老夫人脸上的笑几乎都有些发僵了。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 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 没什么教养, 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 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 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 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 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 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 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 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 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 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说着又笑着转头,对那两位嬷嬷道:“这就是我们府里的四丫头,这个爱饶舌的是七丫头。” 周绮跟七宝行礼,吴嬷嬷早忙忙地握住了七宝的手:“这般天仙似的人物,竟比别人说的更好看千百倍。”说着又打量她额头的伤处:“怪不得老太太这样体恤疼爱,就算我们看了,也是心惊肉跳的,好姑娘,难为你肯冒着伤来见我们。” 七宝给她握着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嬷嬷,我们府里原本是规矩严谨的,几位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只有我差一些,如今又破了相,所以祖母不愿我出来在贵客面前丢丑,嬷嬷们若是责怪,就只怪七宝唐突,可别觉着我们国公府的人也像是我这般无礼的呀。” 七宝的容貌既美,声音也如娇莺出谷,清丽可人。对上她清澈不染纤尘的明眸,再听了这般可心的话,只叫人恨不得把她抱入怀中,温柔安抚,哪里舍得给她半点委屈。 那边老夫人已经笑了起来:“亏你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差一些’,我问你,差一些到底是多少?你这顽劣无礼的样子,跟你那些姐姐们,明明就是不能比的。” 七宝的二婶娘倪夫人笑道:“七宝年纪最小,府里上下都疼爱她,多娇纵一点儿不算什么的。” 王府的嬷嬷们忙道:“这般好的小小姐,连我们都想多疼她几分呢,老太太怎么舍得抱怨她。”说着终于依依不舍地松手。 老太太那边一招手,七宝偎了过去,抱着老太太的手臂,撒娇道:“我听说昨儿康王妃娘娘来过了,可惜我那会儿还是晕晕乎乎的,必然是言语冒犯了,所以今儿祖母才不许我见外客。”说着,便向着老太太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迎着她的目光,到底是最知心的祖孙,便知道她如此必有缘故,于是叹道:“你还敢说这件事呢,你糊里糊涂的非要逞能,拜见王妃的时候还差点绊倒,王妃问你话,你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让王妃颇为尴尬……今日的精神却是好了,又活蹦乱跳起来?” 七宝道:“除了时不时还有点晕,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老太太道:“吃了这个亏,看你以后可还淘不淘气了。” 七宝吐舌:“不敢了。” 两位嬷嬷在旁,满面含笑。 她们当然知道昨儿康王妃来府里的事,也知道府里让七宝见了面。 先前老太太一再拦阻说七宝病着不能见,她们面上不便说什么,心里早就恼怒了。 如今七宝露面,又听祖孙两人如此说话,这才恍然大悟,相信了府里不让七宝出来见,原来是这个缘故,而不是有意瞧不起他们静王府的。 两位嬷嬷解开心结,又亲眼见了周七宝,心满意足,告辞而去。 嬷嬷们离开后,谢老夫人才沉了脸色:“这是怎么回事?” 苗夫人忙分辩道:“老太太,我并没有对玲儿那么说。我立刻叫她来问问。” “母亲。”七宝唤了声,暗中拉拉老夫人的手。 谢老夫人瞧她一眼,便不言语了。 这会儿府内其他女眷们,纷纷知趣起身告退。屋内一时只剩下了七宝,老夫人跟苗夫人。 七宝讷讷道:“其实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玲儿没有说那些话,也是我自己捏造的。” 老夫人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莫非又是自己淘气吗?” 七宝低着头,把心一横:“祖母,母亲,我不想嫁给康王世子殿下。” 苗夫人又惊又急:“这孩子在胡说什么?” “不妨事,让她说,”老夫人制止了苗夫人,问七宝:“总要有个原因呢?” 七宝没有办法解释,难道说“两年后康王殿下会以谋逆罪名处斩还连累国公府”? 她想起梦境里那些惨状,不用开口,泪吧嗒吧嗒地先掉了下来。 老夫人见状,大为心疼,忙道:“乖,到底是怎么样,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那位世子?” 原来老夫人疑心是七宝何时见过康王世子,或者被对方欺负了之类。 “没有!”七宝知道她误会了,吸了吸鼻子道:“我只是不想嫁。老太太,答应我好不好?不要跟康王府订亲。” 她的及笄礼已经过了,康王妃也相过自己了,若这件事不抓紧,下一步结了亲,就算以后再悔婚,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苗夫人在旁道:“老太太,不要纵了她,好好的又在胡闹,方才任性地跑出来,现在又说这话……” 七宝一听,哇地哭了起来,埋首在老夫人的怀中:“祖母,我不要嫁康王府,不然的话我会死的。” 谢老夫人本还在犹豫,想着这孩子古灵精怪,指不定又胡思乱想什么,少不得回头细细地开解劝慰她,可突然见七宝放声大哭,又说出“死”,老人家不由心肝儿疼,忙抱紧了她:“胡说,不许胡说!有什么天大的事都好商量,都可以答应你,就是不许自己乱咒自己。” 七宝抱紧她,仰头泪汪汪地看着:“老夫人给我做主啊,我不要嫁给康王世子,不然我真的会……” “不许说!”谢老夫人急制止了她。 突然,老夫人看见七宝的眼神,女孩子的双眼通红,黑白分明的眼中含着哀求跟说不出的无助绝望,仿佛她此刻所说的句句是真,只要应承了这门亲事,就是推她入无间火坑似的。 这一瞬间,谢老夫人突然心头生寒,隐隐地也有丝丝地颤痛。 她定了定神,抬手抚过七宝的额头,柔声说道:“好,我的乖孙女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嫁就不嫁,没什么大不了的,祖母给你再寻别的更好的就是了,好不好?只是不许哭了,你再哭,我的泪也要给引出来了。” 擦干了七宝的眼泪,老夫人迟疑着又问:“你今儿特跑出来奉承那两个静王府的嬷嬷,是不是……觉着静王是良配啊?” 七宝脸上微红:“祖母,我只是不想开罪他们。” 老夫人认真打量了她半晌,并没有继续追问,只点点头,打发了丫鬟好生带七宝回暖香楼歇息。 七宝去后,上房内间,苗夫人看着坐在罗汉床上的老太太,轻声道:“您怎么竟也纵了那孩子呢?康王世子不是咱们择定了的吗?而且王妃那边也通过气儿,大家心照不宣的,只怕他们改日就要上门求娶了呢,好好的如何能断了这门姻缘?别因为这孩子任性,就伤了国公府跟康王府的和气才好。” 谢老夫人垂着头,回想先前七宝哀哀看着自己的眼神:“不,七宝这孩子从小儿最乖巧听话,今日突然这样反常,必有缘故。康王世子再好,七宝不喜欢也是枉然,毕竟将来是她要跟着过一辈子的人,咱们再看准了,还得七宝自己中意,如今既然她执意不肯,想必不是她的姻缘。还是想法儿断了吧。” 苗夫人面有为难之色:“老爷那边我都也知会了,如今再说,怎么开口呀。”她心里乱糟糟地,想到今日七宝在两位王府嬷嬷前的举止言语,突然道:“或者说七宝碰了头神志不清,不适合嫁人?” 老夫人苦笑道:“不成,这样会毁了七宝的名声。”她拧眉又想了半晌,终于道:“不如就这样,赶明儿请个算命先生,就教他说,七宝的八字不宜早婚,暂时不能定亲,否则便会冲尅,世子年纪大了,必然不能等,岂不妥当?” 苗夫人笑道:“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老夫人叹道:“都是那丫头逼得。不过也好,我也舍不得这丫头早早许给别人家呢。” 当晚上,苗夫人跟周老爷商议了一番,周蔚听了很不以为然,觉着七宝实在胡闹,不大像话。但知道老太太最疼七宝,且女孩子才受了伤,不宜在这个时候为难她,于是也默默地答应了。 次日果然请了个算命先生,教导了一番言语。 不出几日,京内都知道了,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八字不顺,前儿好好地从秋千上栽下来,几乎摔死,至少需要两年冲煞,不然的话贸然成亲,便会冲尅夫君。 果然一连数日,康王府毫无动静。 只是在端午来临之时,康王府突然派了人来,送帖子邀请老诰命跟府内女眷,包括七宝在内,过府饮宴。 这几天七宝很是得意,觉着自己简直英明而能干,一来没得罪静王府,二来断了自己跟康王府的姻缘,如此的话,至少就算是将来康王犯事,却也波及不到威国公府了。 于是同春不免又常常听见七宝喃喃自语,说什么:“我怎么这么能干。”诸如此类的话。 把小丫头吓得不轻。 ——但七宝还有一桩最大的心病。 去康王府赴宴的前夜,七宝突然又梦见那个西府海棠盛开,那人自海棠花树下走进房间的日子。 那一双眼睛煞是好看,好像有星光隐耀,令人沉醉。 对七宝而言,这个人本是无所不能的神祗,亦或者可风流可温润的君子。 直到他倾身压下,毫不犹豫地撕裂了她身上轻薄娇贵的云纱春衫。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175.第 17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 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 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 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道:“罢了, 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 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 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 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 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 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176.第 176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 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 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 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 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 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 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 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 闹得人仰马翻,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 淌眼抹泪,心肝肉儿地叫着, 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之后, 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 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数日前,七宝叮嘱了三哥周承沐去接近静王。 她倒是没忘了此事,昨儿便叫同春把周承沐叫到暖香楼,询问他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周承沐本以为那只是她心血来潮的话,没想到居然还惦记着,幸而自己听了老太太叮嘱,这两日也没闲着。 于是便说:“已经有些眉目了。” 七宝喜出望外:“快跟我说说,静王殿下可喜欢你吗?” 周承沐一怔,又忍俊不禁地咳嗽了声:“暂时还没到那种地步。”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177.第 177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 此女素有才名, 温柔贤良, 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 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 惊为天人, 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 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 若是惹了我不高兴, 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 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 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 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 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 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 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周承沐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一卷画:“就拿这幅名不见经传的破画来投桃报李?王爷再寒微,也不至于就把这个看在眼里。” 七宝说道:“那可未必。万一王爷的眼光独到呢。” 周承沐笑道:“好妹妹,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听同春嘀咕,说你上回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整个人就有点不大妥当,总不会是撞到哪里了?” 七宝踢了他一脚:“你再胡说!” 两人正打闹,就见几个太监从里头挪步而出,头前一个老太监,颤巍巍的,一步挪不了三寸似的,眼见将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撞了撞,身形不大稳当。 周承沐忙过去扶了一扶:“您老人家小心。” 七宝也在旁边探头。 这老太监自是高和高太监,他抬头看看周承沐,又看看边上的七宝,突然笑道:“哟,这是谁家的女孩子,长的比咱们丽妃娘娘还好看呢,你想不想跟着公公进宫伺候皇上去啊?” 七宝正在打量他的鸡皮鹤发,闻言吓得躲到周承沐身后。 周承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不知如何应对。还是那小太监忙道:“公公,人家是个哥儿。” 老太监仔细又看了七宝一会儿,才叹说:“明明身上香喷喷的很是好闻,原来却是个哥儿,可惜了儿的,这要是进宫,还得挨上一刀。” 七宝听见“挨上一刀”,不知为什么要挨刀,越发害怕,便拉了拉周承沐。 周承沐却当然明白,一时忍俊不禁。 那小太监也笑道:“您老人家可别胡说了,人家是威国公府的公子。”又向着周承沐道:“三公子,我们公公年老眼花了,您别见怪。” 周承沐道:“无妨无妨。请。” 等太监们上车去了,里头王府的管事出来,笑呵呵地迎着两人入内。 周承沐挑眉看向七宝,七宝则向着他一扬下颌,意思是:“到底给我说中了吧。” 两个人随着管事一路往内,这还是承沐第一次来王府,却见这王府虽然阔大,但处处透着古旧之意,像是许久都没有好生整理清扫了似的,又因为少人住,所以有有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周承沐环顾周围,心里头阵阵发毛。 不多会儿到了静王爷的小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只在廊下就嗅到一阵阵浓烈的药气。 周承沐的心越发缩成一团,回头看七宝,却见她正专心致志地透过门缝望里打量,一点也不在意药气熏染。 有内侍禀告,里头传来略显微弱的声音:“请。”听着就中气不足,可见必是那位药罐子王爷了。 于是门给推开,才请了两人入内。上前行了礼,这会儿也终于看清楚王爷的真面目,容貌倒是极俊秀的,只是因为病弱,脸上透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苍白,整个人窝在很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上,这还只是夏天,膝盖上居然盖着一块儿灰鼠皮。 在周承沐暗中打量静王的时候,静王赵雍也微微抬眼看向身前两人。 方才管事来报说周三公子求见,并且身边儿还带了个粉妆玉琢的哥儿,据说是他姨家的表弟。 如今一看,用一个“粉妆玉琢”竟不足以形容,却是个极绝色而灵透的孩子,不施粉黛,但肌肤晶莹,如玉生光,明眸如水,朱唇是天然诱人的娇红色,如同雨后的樱珠儿,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一亲芳泽似的。 瞧着两人行礼,赵雍笑了笑:“不用多礼,快请起,赐座。” 内侍引着周承沐跟七宝两人落座,周承沐道:“承沐久慕王爷,只是王爷身份尊贵,下官寒微不能相见,今日唐突来拜,却得王爷不吝召会,心中甚是感激。” 赵雍听着这冠冕堂皇的寒暄言语,笑道:“本王也早就听闻周家三公子,才情出色,一向惦记在心里,只是给这身子所累,也极少外出,所以并没见面,今日三公子主动前来,可知本王心中甚是欢悦。” 承沐听他说的如此动听,一颗心放下了大半。 赵雍扫一眼旁边的七宝,却见她正偷偷地抬眼瞧自己,乌溜溜的眼珠儿煞是灵动,目光清澈,甚是可喜。 只是她这正偷看,却给赵雍瞥了个正着,于是像给孩童做了坏事给捉了现行般,慌的忙低下头去。 赵雍忍着嘴角一抹笑,却又瞧见承沐手中拿着一卷东西,于是问道:“公子手中何物?” 周承沐才想起来,忙站起身道:“听说王爷最喜山水画卷,这个……是承沐先前收藏着,虽不算名品,但是……胜在意境,特呈给王爷赏鉴。” 赵雍很是意外:“是吗?拿上来。”有小太监上前接了过去,跪地双手捧上,旁边一名内侍把画卷接过,才慢慢打开。 随着画卷展开,静王原本含笑的脸上已经给一种震惊之色取而代之。 周承沐在旁边瞧着,原本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 这副画卷哪里是什么他收藏的,只是在路上,经过容宝斋的时候,七宝非要拉着他进店内挑选的。 说了奇怪,这店内有那么多或真或假的名贵古画,或者当世名家的手笔,但七宝一概不选,却只选了这幅挂在角落里,上面已经带了很多尘土的山水行旅图,也无非是高山峻岭,流水淙淙,只是山野中竟有几座茅舍,一头老牛拉着犁车,身后的老农戴着斗笠,低头随车而行。 周承沐看了看那落款,题名是“曳白”,更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店主见他们来瞧,想必是觉着陈年老货终于要给卖出去了,于是极力推销。 周承沐无奈,只得问了价格,没想到这幅画虽然貌不惊人,价钱却是一鸣惊人。 店主伸出五根手指头翻来覆去,周承沐以为是十文钱,才要叫小厮掏出来,店主笑道:“承惠顾,是十两银子。” “十两?”周承沐甚是震惊,如今买一副当世高人的名画,也不过是十数两,而寻常贫民之家,有了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年的花销了。 周承沐怀疑是这店主看见七宝想要,所以故意狮子大开口,本不想当这冤大头,可是七宝已经不由分说把画抱在了怀里,一副你不给钱,我就拿着跑走的架势。 周承沐虽是国公府的公子,可偏是高门公子,出外并不带多少金银财宝,于是只好翻遍了荷包,又逼着外头自己的贴身小厮把他的体己拿出来,这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七两多,说剩下的等让小厮送来。 那店主也算是守财奴中的精品了,居然还不肯答应。 拉扯之中,七宝不耐烦,自己翻开腰间荷包,居然拿了一个银锞子出来,足有四五两,原来这小妮子自己也有不少体己,这才银货两讫。 如今见静王拿了这幅画开看,周承沐心中翻江倒海的后悔,不应该什么都听七宝的,有那十两银子,很该选一副有来头的名画,如今白白地在王爷面前失了礼数,只盼王爷不要一怒之下,觉着他们是在戏弄自己。 承沐心怀鬼胎的时候,静王上上下下把那幅画看了一遍,目光在末尾那小小地题字上扫过。然后才又抬眸看向两人:“这幅画……是三公子珍藏的?” 周承沐脸皮再厚,也有点无法出口。 这时七宝跳出来说:“是的王爷,是我三、是我表哥收藏的。” 承沐真真是瞠目结舌。 静王目光挪到七宝面上,含笑道:“三公子眼光倒是独特,怎么看上这样一幅画?本王虽不是行家,却也知道,这位画家、好似名不见经传?” 周承沐心想:王爷这也是含蓄了。什么名不见经传,是根本没听过这号人。 七宝回答:“王爷,名字有没有流传于世,会不会为世人所知、所接受,我觉着这不是最要紧的,最主要的是,这幅画画的是真的很好,山脉走笔自有风骨,又有民情民生,比那些只一味附庸风雅或者炫耀笔法的名画要高明的多了。” 周承沐心想:我这妹妹可真敢说啊。 这幅吹捧的架势,简直比得过先前敲人竹杠的画铺老板了。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幅画有这许多好处。 但是静王却仿佛相信了七宝的话,赵雍又看了会儿那画,又再看看七宝,笑意更盛了几分:“果然说的不错,这幅画乍看一般,可细细瞧来,却自有一股气韵境界在内,果然并非凡品。也果然是两位公子慧眼识宝啊。” 周承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过神来,承沐心想:静王是何许人,就算看破这画寻常,但人家巴巴地送上门来,又说的这样好听,王爷自然不会当面打脸。这也是王爷涵养好,如果是换了自己给人这样糊弄,一定要一脚踹出去。 不知道是七宝的话管用,那是那幅画的作用,静王竟然盛情邀请两人留饭。 周承沐本以为王爷只是客气而已,但是看他的行止,却分明并不是虚假的客套,不等两人答应,就已经吩咐底下,准备午饭。 因中午天气转热,午饭便摆在了明南轩,这小轩宽敞明净,窗户门扇都打开着,南北通风。 窗口外面又有几块太湖石,几杆芭蕉,阳光照在上面,显出一种剔透的明绿色,随风哗啦啦作响,甚是有意趣。 静王因为体弱不能饮酒,却给周承沐备了佳酿,承沐虽然善饮酒,但却怕喝多了在王爷面前放肆,于是只沾了沾嘴唇。 静王又请七宝喝,道:“今日本王甚是高兴,一则有两位贤弟前来探望,本王很领两位的情意。二则,又显了一副绝世好画给本王,本王本该敬二位一杯的,只是不能饮酒,二位千万不要推辞才是。” 周承沐听静王的前半句,还觉喜欢,听到“绝世好画”,却又心虚地觉着王爷在讥讽。然而静王面色诚挚语气温和,叫人毋庸置疑。 七宝道:“多谢王爷,有道是宝剑赠英雄,画遇到了知音,也是它的福气。”说着居然胆大包天地啜了一口酒,周承沐拦阻都来不及。 “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静王深看七宝,笑道:“说的极是。” 七宝喝了一口酒,好像也多了几分勇气:“王爷说,红粉送佳人,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王府有人去了威国公府,大家都在说,王爷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有意,可不知是真是假?” 周承沐听七宝居然连这个都问了出来,简直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但只有七宝自个儿知道,她鼓足勇气问了这句话,手却有些麻酥酥地发抖。 静王对上面前这双乌溜溜的灵动眼神,不知是因为吃了点酒还是如何,她的双颊微微泛起樱一般的粉红。 静王笑了笑,才要回答,突然目光转动:有一道高挑颀长的人影,从明南轩的月洞门外走了进来。 康王府突然派人前来,静王赵雍跟张制锦对视一眼,却不知对方来意为何。 当机立断,张制锦道:“王爷,我先回避。”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如今天气正转热,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换了轻薄的夏装,而静王人在室内,身上居然还披着一件厚厚地棉布长衫,但脸色仍如冰雪一般,再看举止,可见是身体太虚的缘故。 陆堂官眼底掠过一丝轻视,上前简略地躬身行礼,道:“参见静王殿下。” 赵雍坐正了些,还未开口,先咳嗽了两声,才气虚地开口:“免礼,你便是康王府派来的长随?不知王兄叫你来,是有何要事?” 178.第 17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 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 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 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 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 看这幅模样, 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 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有道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谢老夫人自然不敢把静王当作是鸡,只不过在京内世族大家里头,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认为,这位静王赵雍,纯属于一个不上台面的闲散王爷而已。 静王的母妃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子,没什么教养,因为家贫卖身在长公主家中当奴仆,某日皇帝驾临长公主家,也不知怎么瞧上她了,当下春风一度,也没当回事儿,谁知此后不多久这女子就怀了身孕,长公主告诉了皇帝,才接了她进宫。 本来大家都有些怀疑,这生的到底是皇子,还是不知哪里种下的野种,不料生下来之后,看小孩子的相貌,倒是跟皇帝小时如出一辙,别人不敢说,太后先认下了,从此封为静王。 虽然有太后撑腰,但静王赵雍身后的非议一直不断,加上他从小体弱多病,性格懒淡,皇帝不甚宠爱,母家又不顶用,综合以上,在几位亲王里是最微末的。 其他的皇室王爷,在二十岁弱冠之前,就已经早早地定下亲事了,可是静王今年已经二十二岁,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宦大家,哪一个不是目光如炬,都不想来烧静王这个冷灶。 谢老诰命出身豪族谢家,是个极有教养见识的长者,她并不像是其他人一样拜高踩低,嫌贫爱富,但是唯有一件—— 老夫人毕竟最疼爱七宝的,假如把七宝许给了静王赵雍,赵雍那个药罐子的身体,某天“嘎嘣”一下去了,岂不是害苦了七宝?当寡妇还算其次,最怕的是绑了送去殉葬。 今儿来威国公府的两个女人,身份很特殊,她们其中一个是静王的奶嬷嬷,从小负责照看教导静王赵雍的。 毕竟赵雍的生母出身寒微毫无见识,所以宫中特拨了这位吴嬷嬷来贴身照料,等同是静王的半个母亲,静王见了也要称一声“乳母”。 这位奶母特地来的缘故,自然是想亲眼看一眼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不得,然后再图别的。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让如意出去看四姑娘来了没有,回头,就见门帘打开,有两个美人儿从外走了进来。 谢老夫人眼睛直了直,心中大叫不好:她方才拼着一张老脸跟着两位嬷嬷打了半天的太极,就是为了不让七宝跟她们相见,却想不到这妮子竟自个儿来了。 老夫人跟苗夫人对视了一眼,看见苗夫人眼中也流露惊异无奈之色。 此刻那两位王府嬷嬷却盯着门口,不约而同地看直了眼睛,眼中也透出了惊羡欢喜的光芒。 她们自然不是在看四小姐周绮,而是望着她身侧的七宝。 虽然比较周绮而言,七宝的身量尚小一些,半垂着头,螓首娥眉,雪肤花容,天生丽质。 就算冷眼一瞧,亦有一种无法给忽略的惊艳之感,好像她身上有一团淡淡的光芒,引得人止不住地想把眼睛贴在她身上。 所谓的惊世美人,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两位嬷嬷也是宫内女官出身,三宫六院里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但在见到七宝的瞬间,却突然觉着之前见的那些真真都是些庸脂俗粉,连面前之人的头发丝儿也比不上。 两个人既然是王府的嬷嬷,自然身份尊贵,在谢老诰命跟前儿也都是坐着回话的,可见了七宝走进来,却都不约而同地站起身。 这会儿七宝跟周绮上前,向着谢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勉强维持着笑,故意嗔怪道:“七宝,你身子还没养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七宝的额头的伤虽然轻微,但还是贴了一块儿薄纱挡着,免得冒了风留了疤痕之类的,如此却更多了几分楚楚可人。 七宝抬手扶了扶额头,眨眨眼,脸上露出几分委屈,道:“我先前在屋子里养伤,无意中听母亲房里的玲儿姐姐悄悄地跟我的丫头同春说,今日府内有贵客来到,本来老太太跟母亲是想让我见客的,可老夫人怕我伤了头,在贵客面前出糗,所以竟不许我出来。我心里觉着委屈,又听说四姐姐能出来,所以我便大胆也跟着来了。” 苗夫人忙向着老夫人微一摇头,表示这件事她不知道。 老夫人心中诧异,但她毕竟是见惯世事的,当下反而笑了起来,说道:“我在这里费了半天事替你遮掩,这两位嬷嬷也是通情达理的,并没有怪罪你,没想到你偏偏这样鬼灵精,不肯饶人。” 当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道:“既然这样,还不快去见礼。” 179.第 17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 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 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 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 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 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 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 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 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 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 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 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 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第一代的威国公出身贵宦,却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战功赫赫,是皇帝最亲信的左膀右臂,妻室则是当时四大豪门之首的谢家女。 只是威国公南征北讨的身上有许多旧伤,没熬过病痛,英年早逝。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皇帝怜惜,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分了三房,人丁无数,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四个姐姐,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宫内又传出喜讯,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180.第 18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同春说:“可是静王爷是个药罐子,大家都说他活不长, 若是他有个好歹, 姑娘你是王妃,岂不是要跟着他去死?” 七宝拧着细细的眉毛:“你放心, 静王殿下的身体三年两载的是绝没有事儿的, 等过了这两年,时局安稳了, 其他的也就好说了。” 如今四姑娘一心把康王世子当作天降的金龟婿, 是死活不会撒手的, 七宝若是强行拆散, 不管如何周绮一定会恨上七宝。 且七宝也舍不得周绮伤心。 既然跟康王府斩不断,那就只好亡羊补牢了。 反正原本就打算抱静王殿下的大腿,只不过原先是想让哥哥去抱罢了, 如今情形有变,对付姻亲关系, 只能用更牢靠的姻亲关系去平衡了。 同春听了七宝的话, 心中越发觉着, 自打姑娘那天从秋千上摔下来, 这脑袋里想一出是一出,叫人摸不着头绪, 不过……横竖她是这府内的宝贝,就由得她高兴罢了。 于是同春立刻又跟七宝站在了一起:“老太太那边好像不太喜欢, 但是前几天静王府的两个嬷嬷据说是相中了姑娘的, 可如果相中了, 也应该是时候上门提亲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 七宝道:“总之这次,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数日后,在静王府的小书房内。 静王赵雍的面前站着一名怀抱拂尘、身子略微伛偻的老太监,这老太监名唤高和,是静王的生母平妃的贴身太监,今日特派了他出宫有话传给静王。 这老太监因为年纪大了,耳朵口齿都有些不大灵光。静王叫小太监给他搬了杌子,请他落座说话。 高和颤巍巍坐了,拿眼睛盯了赵雍半晌,道:“老奴看,王爷的脸色比先前好多了,越发白净起来,简直比宫内娘娘的脸还要白上很多,长的也比娘娘们还好看了……您身体应该也大有起色了吧?” 静王啼笑皆非,就只说道:“是,已经好多了,公公回去,向母妃报平安,请她不要担心。” “担心?那是当然了,平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又只有您一个亲生儿子,自然是极担心的,”果然高和又听差了,他自顾自说道:“王爷务必要好生保养身子,这才能够顺顺利利地成亲呀。” 静王正在笑眯眯地,突然听见后面一句,忙问:“成亲?好好的怎么又说到成亲了?” 高太监道:“王爷不是看上了……英国公府的小姑娘吗?” 静王诧异:“什么英国公府?” 身后的一名小太监忙提醒道:“公公,是威国公府!” 高太监侧耳一听,大大吃惊:“什么?还看上了威国公府的小姑娘?哎吆我的王爷,您的身子本来就不怎么样,这贪多嚼不烂、小心吃不消啊。” 赵雍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索性不开口。 高太监虽听不清众人说的话,却能听见静王没吱声,于是又道:“老奴说您一句,您还不爱听,可知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姑娘,也还是娘娘向着皇上跟前儿给您求来的呢。” 静王不禁汗毛倒竖:“母妃替本王求的?” “哼哼哼,”老太监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道:“可不是嘛。娘娘听说,王爷跟康王殿下都看上了那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康王殿下还想仗势抢人,娘娘气不忿,便同皇上说了……” 这次他居然把国公府的名字说对了。 身后那小太监见他说来说去,说不明白,便悄悄地走到静王身旁,低低说道:“平妃娘娘跟皇上哭诉,皇上听了,很怜惜王爷,就特召了康王殿下询问是否有这种事,康王殿下自然是否认的。皇上当时说‘静王身子不好,难得他有看上的人,你是哥哥,自然要更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多照顾照顾你的手足吧’,康王殿下听了后,即刻请罪,且说此事乃是误会,说他们看上的并非是那位七姑娘,而是威国公府的四姑娘……皇上这才一笑了之了。” 静王听这小太监有头有尾地解释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 那边儿高和还在嘀咕:“到底是个什么样绝色的小姑娘呢,能让两位王爷抢的撒不了手儿,老奴倒也想见识见识。王爷,什么时候吃您的喜酒呀?” 赵雍咳嗽连连。 高和惊道:“王爷咳嗽的厉害,是不是又犯病了?快给王爷上药!” 赵雍回头悄声对小太监道:“公公耳朵这样不灵光,怎么母妃还不让公公告老?” 小太监道:“娘娘是念旧的人,说自打进宫就是高公公侍奉,公公自己也没有其他家人了,所以许他仍在身边儿。” 赵雍叹了声,道:“既然出宫一趟,就略微在府内用了中饭再回去吧。” 小太监笑道:“多谢王爷赐饭,只是娘娘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复呢,不知王爷跟这位国公府的事……” 赵雍道:“劳烦回去转告母妃,这件事,改日我请旨进宫亲自回禀。” 小太监道:“这便好,王爷务必保重身子,我们便先告辞了。” 赵雍前脚送走了这两位宫中来使,后脚门上有人报说:“威国公府的周三爷求见王爷。” 静王十分意外,问道:“是威国公府的周三公子?” *** 这天,工部来了一位主事,往户部递交南边修河道的款项开销:“快去批领,我们赵大人立等呢,要赶在秋汛之前把剩下的工程补完。” 户部的人接了,直接递到主事手中。 两位核对无误,签了字,出来宋王户部张侍郎的公房。 长桌之后,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的张制锦接过来看了半晌,抬头问道:“这修青龙河跟芦淞江的银子,之前不是已经都支领两讫了吗,就算预算有误,也不至于多出这二十多万两?” 两名主事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说道:“之前本来预计是六十万两,只是之前修缮的一节青龙河的河道,之前在春汛的时候给冲垮了,所以仍要补修,便多出了十几万两。至于芦淞江是因为河道复杂,所以要格外调拨船只等,零零碎碎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两了。” 另一人说道:“工部的来人还在外头催呢,说是再不赶紧,秋汛到了,只怕两处堤坝难以应付,如果河水泛滥,又有百姓要遭殃了。” 张制锦眉头一敛,清清冷冷地哼了声:“如果每一分银子都实打实地用在国计民生上,我也懒得在这里多费口舌。” 他又将那款项重看了一回,问:“青龙河的河道监管是谁?” 主事道:“叫罗康年。” “这么说还没有换人,真是岂有此理,”张制锦道:“身为河道监管,他负责的河道出了事故,他居然还好端端地没有给撤换问责。” 另一名主事小声说道:“这位罗大人,听说是康王殿下曾经亲点的。” “原来有后台。”张制锦似笑非笑,“你去把工部来人叫来。” 两位主事见状,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只得出去叫人。不多会儿那工部的人到了。 张制锦淡淡地看着他:“这二十万两,我户部可以批,但是这叫罗康年的河道监管,要即刻撤换,押送上京交付大理寺。” 工部主事行礼道:“张大人所言有理,只是这罗康年负责青龙河修缮,一应上下事情他最清楚,此刻正是用人的时候,所以还得他镇守着河道,若是这会儿换人,再派新官前去,各种事情交接不便,只会白白地耽误工夫,如果工期拖到了秋汛,那可就不仅是这二十万两的事儿了。” “有几分道理,”张制锦冷笑道:“那好,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退一步,你听明白了,在秋汛之前,这姓罗的把青龙河修的固若金汤,那么就算是他戴罪立功,如果有半点不妥当,这二十万两,就是他的买命钱。他一条贱命若是抵不过,我还要再找几个人陪他一块儿上路。” 工部主事对上他清冷如冰、锐利如电的目光,蓦地想起有关这位大人的传闻,一时竟有些艰于呼吸。 他生生咽了口唾沫,才低头道:“下官知道了,会将大人的话如实转告。” 张制锦提笔,在那文书上签了字:“知道就好。” 此后有处置了几件公务,眼见将近中午,窗外突然传来啾啾的响声。 张制锦搁笔,起身走到窗户前,却见外间庭院中的太湖石上,不知哪里飞来了一只圆嘟嘟的小黄雀,正探头探脑地在叫,一会儿又在湖石上蹦来蹦去。 张制锦瞧着这只黄雀,无端想起那天在湖边惊鸿一瞥,那在周三公子跟前灵动蹦跳的身影。 一念至此,不由伸手在颈间抚过,那天给她胡抓乱挠,在他的脖子上竟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他自己倒是没发现,却偏给几个同僚看见,引得众人想入非非,到处旁敲侧击地探听,猜测他是不是眠花宿柳、醉卧某个温柔乡去了。 那影子在他心里乱蹦乱跳,甚是顽皮,让他恨不得一把攥在掌心里捏死。 没想到瞬间心动,那太湖石上的黄雀像是察觉到杀气似的,啾地一声腾空飞得无影无踪。 张制锦回身,正欲再看几分文书,却见小厮洛尘颠颠地从外进来:“大人,该吃中饭了。” 他原本的确有些肚饿,可是方才出了会儿神,却弄得心口有东西顶着似的:“不饿,待会儿。” 洛尘仔细打量他的脸,却见剑眉入鬓,目若朗星,真是翩翩佳公子,妙不可言。 洛尘叹道:“大人,您最近都瘦了,虽然瘦些显得人更俊朗好看,可也不能为了好看饿坏了身子啊。” 张制锦不理,只垂眸看文书。 洛尘嘀咕道:“人家在静王府上大吃大喝,何等快活,您却在这里苦熬,真是同人不同命。” 张制锦本想叫他闭嘴,但听得刺耳,便问:“谁在静王府吃喝?” 洛尘立刻挺腰说道:“就是那天抓伤您的那个小野猫儿啊,那个周家三公子带了他,跑去静王府蹭吃蹭喝了。” 周承沐上回跟母亲打了一顿,记忆犹新,自然一口拒绝。 且打定主意,不管她如何哀求,都要铁石心肠到底。 谁知七宝自有法宝,且这次不用撒娇了,只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下回我见了叶家姐姐,看怎么说你的好话。” 周承沐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七宝口中的“叶家姐姐”,是叶翰林之女叶若蓁,此女素有才名,温柔贤良,品貌皆上。 有一次年节随着翰林夫人来府内,周承沐无意中瞥了一眼,惊为天人,便心心念念。 七宝笑道:“哼,三哥哥年纪不小了,也好说亲了,若是惹了我不高兴,我在老太太跟前略说上几句,看你怎么成事。” 周承沐给这小祖宗弄得毫无办法,只得双手垂地深深鞠躬:“我的好妹妹,你要哥哥做牛做马都行,别捣乱成不成?” 七宝跳起来,挽住周承沐的手臂道:“三哥哥,咱们是兄妹,手足情深,自然是你帮帮我,我也帮帮你,你要是让我遂了心愿,那我当然也要助你随心所愿。” 周承沐转忧为喜,喜不自禁:“你说真的?” 七宝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只要我在老太太跟前多给叶姐姐美言几句,不愁老太太不听进心里去。” 周承沐乐得无可不可,这会儿莫说是七宝央求他带自己出去,就算是七宝撺掇他去偷皇帝的玉玺,只怕也要想尽办法得到手。 周承沐又暗自忖度:虽然上回给苗夫人痛打了一回,但幸而之前在老太太面前坦承此事的时候,老夫人却并没有怎么责怪。 只事后说他道:“七宝性子娇弱,我只愁她不得开心,若是她想你领着出去散心,倒也并无不可,只记得别带她去些乌七八糟的地方,或者遇到什么险境之类的就成。你是她的兄长,一则要疼惜爱护她,二则要护着她平平安安,人怎么带了出去,仍旧怎么带回来,这就是了。当然,若非至急必要,能少往外走动就少往外走动最好,免得给人知道风声了,毕竟对那孩子有些不好的影响。” 老太太这几句语重心长的话,在情在理,也没如何疾言厉色地呵斥周承沐,倒是让承沐心服口服,感激涕零。 如今虽为难,但是七宝一力要求的,又涉及自己的终身大事,正是老太太所说“至急必要”了。 两人照上次行事离开府内,乘车来至静王府,递了名帖。 等候的时候,承沐道:“你到底跟我交个底儿,你为什么对王爷如此热络?等机会都不愿意等,竟要直闯王府,你以为谁来拜会王爷都会见吗?只怕一会儿有人出来,把咱们打发了。” 七宝道:“照哥哥的行事,只怕一年过去了,也未必见到王爷的面儿,再说,用那些鬼鬼祟祟的偶遇恰逢之类的,也不上台面,倒不如大大方方直接上门拜会。他要是真的不见,下次还来,不信他每次都打发了。何况静王府也派过人去咱们府里,这次也是投桃报李。” 181.第 18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周承沐笑道:“你也没在地上打滚,也没掉进水里, 又脏什么?” 七宝听见“掉进水里”, 一时又想起那人盯着自己,说“把你扔到水里”的感觉, 顿时浑身恶寒, 抱头说:“我不要听!” 周承沐见她举止很是反常,叹口气道:“这次出来, 真是惊心动魄, 以后你可省省心, 再不许这样胡闹了。” 七宝抱着头, 从袖子里透出眼睛,嘟囔说道:“我也不出来了,想见的人见不到, 不想见的,偏偏撞过来, 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呢。” 周承沐听她嘀嘀咕咕, 便忍笑不禁。 马车停在了威国公府的角门口上, 周承沐下车, 七宝打扇子遮住脸,也跟着跳了下来。 周承沐在前她在后, 七宝仍低着头,角门口的小厮见了, 只当是三少爷又领了个相识的回来, 便没在意, 只低头行礼。 于是一路顺顺利利,进了后宅暖香楼,七宝拍门叫道:“同春,是我,快开门。” 里头门应声打开,七宝不管不顾,一头撞了进去:“快快快,累死我了,准备水沐浴。” 她一边嘟囔一边进门,谁知才进屋门口,猛抬头却见面前坐着一个人,竟是自己的母亲苗夫人。 苗夫人端坐在正中的一张官帽椅上,满面含恼,正瞪着她。 七宝见状,双膝便开始发抖:“娘,你怎么……” 苗夫人上上下下一打量,见她这幅打扮,早就变了脸色:“你这小孽障,你干什么去了?” 七宝忙偷偷地打量旁边的同春,才见同春跪在地上。 七宝知道瞒不住了,便挪到苗夫人跟前儿,扶着她的腿跪在地上,还在撒娇:“娘,我没干什么。” “你还嘴硬,你身上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七宝忙道:“娘,不是不好的,这是三哥哥的衣裳。” 苗夫人早就猜到了,一时咬牙喝道:“承沐在哪儿?” 七宝本能地往后看。 早在暖香楼的门开的时候,周承沐就瞧见里头开门的不是同春,怎奈七宝这个小糊涂虫,看也不看是谁就跑进去了。 周承沐即刻躲在门外,正在踌躇要不要逃走,便听里头苗夫人问出了底细。 周承沐只得讪笑着走了出来,进门先乖乖地跪在地上:“母亲。” 苗夫人指着他道:“你说实话,带着你妹妹干什么去了?” 周承沐咽了口唾沫:“因为、妹妹这两天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出去走了走,母亲放心,我们并没往别的地方去。” “孽障,”苗夫人只听到“带出去”,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一叠声喝道:“拿家法来!” 身后的大丫鬟还有点迟疑,又给苗夫人骂了几句,当下忙去请了家法过来。 苗夫人拿了家法在手,那边周承沐已经乖乖趴在地上。 “混账东西,”苗夫人狠命地望他臀上抽了两下:“这件事若是给你父亲知道了,你还有命在吗?” 周承沐疼得抽搐,旁边七宝看了,忙爬过来抱住苗夫人的腿:“娘,是我求哥哥带我出去的,哥哥本不答应,是我硬缠着他……” 苗夫人道:“你还知道?你也不用忙,等我打过他,再打你。” 周承沐忙道:“母亲,把七宝的份儿打在我身上吧,我要是不带她出去也就无事了,她小不懂事,我是哥哥,错都在我。” 苗夫人本也不舍得打七宝,所以直接冲着周承沐来了,听他这般说,知道他疼妹妹,心中倒是安慰。 可一想到他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说呢?必要给他一个教训才是。 于是便又狠狠地抽了四五下子,堂下只听到“啪啪啪”地抽打声音。 周承沐疼得呲牙咧嘴,本要哀嚎求母亲放过,一抬头看见七宝在旁边已经泪汪汪的哭着说:“娘别打哥哥了。” 他怕七宝更加伤心,便忙强忍住不肯叫出声了。 七宝在旁边求个不停,苗夫人毕竟也有些心软,打了十几下就停了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闹了?” 周承沐忙道:“不敢了,再不敢了,已经长了记性了。” 苗夫人回头瞪向七宝:“你呢?” 七宝流着泪说:“我也不敢了。” 苗夫人见她抽噎个不住,哭的满脸泪痕,早就心疼难忍。 当下忙把家法递给丫头,一边骂地上的同春:“你还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扶着小姐入内换下这身儿衣裳?以后你也记着,若还敢帮着她如此胡闹,便打折了你的腿,扔出府去。” 同春也吓得连忙磕头,又起身扶了七宝入内。 *** 苗夫人在这里训斥了一顿,又仔细问过周承沐今日出去的情形。 此刻有老夫人的人来,传话说:“老太太问,姑娘练完了字没有,让别只管在楼里闷着,又不是要考状元,若是练得差不多了,就过去老太太那边说话。” 苗夫人叹了声,语重心长地对周承沐道:“你听听,可对得起老人家一片心?她以为七宝在乖乖练字,若知道她跟着你出去,岂不是吓出个好歹?” 周承沐忙指天誓日,说再也不犯了。 苗夫人又细问了今日他们在外并未闯祸,这才饶了他,让他自回房中看伤去了。 且说周承沐一路往回走,因为臀上被狠抽了这十多下子,到底是有些疼的,便慢慢而行。 正走着,却见另个丫鬟从前方而来,一个说道:“怎么康王府那边又派人来了?” 另一个道:“难道还不死心,一定要求娶咱们七小姐吗?” 周承沐大吃一惊,又想起七宝跟自己说过的给赵琝欺负之事,心中又不禁动怒——这康王世子实在是混账之极,色胆包天,欺辱不成居然还敢一再求娶。 周承沐越想越气,简直恨不得把赵琝拉出来一拳打死。 但他心中却又清楚:毕竟对方是皇亲贵戚,老太太先前那样隐晦地吩咐,便是忌惮这个缘故,只是等着以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已。 可周承沐毕竟担心,于是索性不回自己房中,只往老太太的上房这边疾步而来。 承沐到了老太太上房,并不进门,只绕到旁边的窗户一侧,附耳听去。 恰巧里头响起谢老夫人惊诧的声音:“什么?” 承沐提心吊胆,又听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笑回答:“是这样的,王妃虽然看中了贵府七小姐的品格,但一则七小姐的流年不利不宜婚配,王妃虽不在意这些,但也知道府里疼惜小姐的意思,不便勉强。二则么,就是静王那边儿,的确是对小姐有意……” 老夫人原本悬心,还以为是他们从静王那里探得口风所以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竟是如此。 一时怔住了。 此刻那女人继续说道:“我们王爷自然不会再夺人所爱,这门亲事只得暂时作罢了。可王妃到底尊重国公府,知道府里的教养最好,姑娘们也比别的府内更尊贵些,虽然跟七小姐配不成,求娶府里四小姐,也不失为一门良缘,——不知道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一会儿,别说是谢老夫人,窗外偷听的周承沐都恍若梦中:康王府居然不再死缠,却转向四小姐周绮?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屋内,谢老夫人顿了顿,笑了两声:“这个……虽然是王妃高看了我们一眼,也着实的不敢推辞。可四丫头,毕竟是庶出,世子身份尊贵,两下好似不大般配。” 那女人立刻回答:“这个老太太不必担心,王妃既然让我来说此事,自然不会在意四姑娘是否庶出。” 其实谢老夫人的本心,倘若没有康王府那一桩事,四姑娘周绮代替七宝嫁到康王府,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是因为世子的轻薄,让老夫人心中厌恶至极,只碍于对方是皇族,事情又偏不能张扬,所以无可奈何。 七宝是她的心头肉,无论如何不能嫁过去的。 可哪里想到康王府居然会退而求其次,而且也不在乎四姑娘的出身。 按理说,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推辞了,如果再拒绝的话,康王那边一定会察觉威国公府对王府的敌意,对国公府以后的处境自然不妙。 于是老夫人只流露欢悦之色,笑道:“王爷跟王妃的厚爱,着实叫人惶恐感激,若是王妃看中了四丫头,自然是她的福分,也是国公府的福分了。” 那嬷嬷闻听,笑道:“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许了这门亲事了?若是定下了,那奴婢回去回禀王妃,改日就要派人登门提亲了。” 老夫人笑道:“劳烦回禀王妃,威国公府感念王爷之恩。” 王府的四个嬷嬷特为此事而来,如今得了准信儿,立即起身告退。 窗外周承沐听得着急非常,他当然清楚老夫人心里必然也不愿意跟康王府牵上关系,但也不能直接跟对方撕破脸。 四姑娘周绮虽然是庶出,但性情温柔,善解人意,跟兄弟姊妹们的关系也不错,想到温柔的周绮要嫁给那个色胆包天的世子,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仍是让人有心头不适之感。 周承沐发呆的时候,里头老夫人吩咐:“去看看大夫人在哪里,叫她即刻过来。” 有丫头领命而去,这边老夫人叹道:“真真的没想到,康王府这样不依不饶。只是这件事奇怪的很,他们怎么突然又看上了四丫头。” 旁边的如意说道:“照我看,这不过是求七姑娘不得,又不舍得撒手,才转而瞧上了四姑娘。” 老太太道:“他们不再死缠七宝,我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是把周绮给他们,我又有点不受用。只恨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如意道:“老太太 ,方才他们怎么说静王殿下承认了对七姑娘有意?难道是真的?” 老太太道:“当时我只是搪塞他们的,哪里想到会真的如此,可就算真如此,咱们也不能答应,终不成避开了一个色胚,又嫁给一个药罐子,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叫人左右为难。” 如意忖度道:“可惜不知那天救了姑娘的那位贵人是谁,按照老太太先前所说,那倒是个可依托终生的人,假如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便可以打听他的底细,咱们提前把姑娘聘出去,岂不解开这个局了?” 正说到这里,窗外道:“祖母!我知道那人是谁!” 谢老夫人转头,见窗户边探出周承沐的头,待要说话,又觉着不是地方,忙抽身,从正门绕了进来,跪地道:“孙儿拜见祖母。” 老夫人已经道:“承沐,你方才说什么?” 康王府里七宝受辱的事,除了如意同春,并老夫人外,连苗夫人也是不知情的,而那所谓的“贵人”,承沐自然也不会知道。 所以老夫人听承沐这般说,极为惊愕。 因为事情重大,周承沐索性不再隐瞒今日的行事,就把带了七宝出门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只是让承沐意外的是,老夫人虽然吃惊,却并没有多少愠色,脸色还算平静。周承沐定了定神,就将敲问七宝康王府的事,以及认出张制锦就是那个“贵人”一节,告诉了谢老夫人。 老夫人听罢,道:“你是说,救了七宝的是张制锦?” 承沐回答:“是,七宝也承认了是他。” “那是张家的人啊。”谢老夫人微蹙眉头,“簪缨世族,贵宦子弟,年青有为,怪不得他敢在康王府仗义行事,只不过……” 周承沐道:“老太太在想什么?这位张大人,委实人物出色,是极难得的。据我所知现在也尚未婚配。” 谢老夫人苦笑道:“论理说,咱们七宝纵然做王妃都使得,可是偏偏这张家,我是担心……他们家里未必会想求七宝这样的新妇啊。” 一声“七宝”还没叫出来,早有个清朗且温和的声音及时地响起,不由分说地把周承沐的话压了下去。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但隔间窄小,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182.第 18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几个管事的女人因为要找苗夫人回话,偏偏她在老太太房中, 所以也都等在外头。 这些人都是府里有身份头脸的, 平日里很不把云儿这些小丫头放在眼里,见了周绮也是淡淡的。可今日见了云儿, 却都不约而同换了一副笑脸。 其中一人便道:“云儿妹妹方才不是跟着四姑娘去了吗, 可是又有要紧事儿才回来了?” 云儿道:“我是来找七姑娘的,听说她还在老太太房里?” 那管事娘子道:“可不是吗?进去好大一会儿了。” 云儿忙问:“可听见说什么话了?” “这个我们怎么敢过去偷听呢, ”管事娘子笑笑, 又道:“不过我们也猜得出, 想必也是为了康王府的事。” 此时另一人道:“说起来, 还是咱们四姑娘的福气大,原本康王府瞧上的是七姑娘,不料姑娘的八字不合, 本以为这天大的姻缘从此作罢,不承望人家竟又看上了四姑娘。素来我们就觉着四姑娘是个极好极出色的, 果然今日有这样世间难得的造化。” 云儿听着, 心里暗暗得意。一面又有些悬心, 生恐七宝在里头说动了老太太, 若是把这门来之不易的姻缘拆散了可如何是好。 云儿本想跟这些管事娘子说说七宝先前那无理的举止,可是毕竟人家是姑娘, 又是阖府里的宝贝,自己却不好就背地里说三道四, 于是只是强忍着。 又等了片刻, 门口帘子一动, 竟是七宝跟同春出来了,云儿精神一振,忙迎上前去。 七宝的脸色不大好,眼圈还是红着的,云儿见了,却暗自喜欢,都知道这位七小姐爱哭,一不如意就会掉眼泪,看这幅模样,自然是在里头没有称愿了。 七宝听说是周绮叫自己,正合心意。 四小姐房内,周绮已经让小丫头沏了茶,见七宝进来,便让着落座,又把云儿打发了出去。 同春是个有眼色的,见状就也退了出来。 周绮看七宝眼睛红红,便问:“是怎么了?去老太太那里说的如何?” 七宝努努嘴,委屈道:“老太太不听我的,太太也骂了我一顿。” 周绮放心之余,抿嘴一笑道:“我先前想拦着你,偏你跑的快让人拦阻不住,可知这跟我想的差不多?这些儿女姻缘事本就不该是我们插手的,自有长辈跟媒人说的算。老太太之前叫了我去,不过是吩咐一声,让我心里知道罢了,免得从别人口中传出来我还蒙在鼓里。何况听老人家的意思,已经应允了康王府的人,你这会儿急吼吼跑去说不成,一则冒失,二则,岂不是叫老太太为难?” 七宝说道:“如果是别的事,我才不管呢。我只是不想害了四姐姐,还有府里罢了。” 最后一句,却是嘟囔着低声说出的。 周绮诧异道:“你说什么?什么害了我?”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 康王会以谋逆罪给诛杀,这种事是不好轻易出口的。 人家是堂堂王爷,此刻又正是众望所归,如果这会子漏出一点类似的口风,给人知道了,那不用等两年后,威国公府现在就会立刻坏事。 而且就算说出来,也绝对没有人听。就算是把七宝当作眼珠子的老太太,也绝不会相信的。 何况对七宝自己来说,这件绝密,也是似真非真的。 她百般不愿把自己那个梦当真,但又隐隐认为一定会是真的。 所以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尽量避免一切往那个轨迹上走,要避开这隐患的头一步就是别跟康王府走的太近。 只是想不到,自己虽然成功避开了,却突然换了周绮。 从这儿开始,这跟她的梦不太一样了。 七宝拿不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意味着什么。 她毕竟不是那种擅长筹谋算计的,身边偏又没有个可商量的人,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如今听周绮问起,七宝思来想去只得说道:“我听三哥哥说,这位世子爷不是个好的,所以……” 跟七宝不同,周绮却是个有心计的姑娘。 方才在等待七宝的时候,四姑娘心中就开始盘算,她不像她的生母朱姨娘跟丫头云儿那样肤浅,也知道以七宝的性子,不至于就因为“自私”“嫉妒”就要拦阻她的婚事。 周绮思来想去,终究想到了一件,那就是上次在康王府里,七宝略有些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那件事。 当时周绮跟如意是最先赶到的,周绮也听见了同春所说的话,当时大家虽不知发生了何事,此后老太太也对此事讳莫如深,府内悄然不闻。但周绮当日是亲眼目睹了七宝的样子,心中自然有所猜测。 加上七宝对康王府的态度十分反常,周绮便握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七宝,你听我说。” 七宝抬头,对上四姑娘平静如水的眼睛,周绮说道:“你知道,咱们大姐姐是贵妃娘娘,三姐姐已经跟永宁侯府小侯爷订了亲,你呢,虽然才及笄,早先不知多少王侯公子登门提亲,只是老太太不舍得,所以都一一回绝了,前两天,又有康王府跟静王府的人来相看。——只有我,你可知道近年来上门提亲的是些什么人?” 七宝愣了愣,依稀记得仿佛有什么官儿、什么公子之类。 周绮冷笑了声:“不提也罢,总之都是些不上数的,要么是想着来攀附府内的小官,要么是些落败门户里的浪荡子,之前有个什么户部主事的小公子来提亲,听着倒是有些体面,姨娘顿时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撺掇着老爷答应,幸亏老太太是个心明眼亮的,打听他们家名声不大好,竟没有轻易答应,姨娘因此还指桑骂槐地说了我一场,说我不知好歹,只怕一辈子要嫁不出去呢。但是几个月前,竟听说这个小公子得了什么病死了,你瞧瞧。” 七宝并不知道这些话,一时惊道:“这算什么?婚姻大事不是儿戏,难道见着个有点头脸的就要嫁?这幸亏没嫁过去,不然的话可怎么说?” 周绮说道:“其实也不怪姨娘着急,我年纪不小了,若还找不到合适的,熬成老姑娘就更加嫁不出去了。” 七宝道:“就算不嫁又怎么样呢?大家就在府里一块儿作伴岂不是好?” 周绮笑的把她搂住:“你可真是个傻孩子,你以为你就也不嫁了?没及笄之前就多少眼睛盯着呢,只是没挑到最好的而已……你的身份毕竟跟我不同,你是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 七宝扭头道:“这又怎么了,难道不都是父亲的骨血,威国公府的女孩子?” “你以为世上的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有多少人一提到庶出,那眼睛里的鄙夷能把人噎死,”周绮长长地叹了口气,“姐姐跟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这康王府来向姐姐提亲,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对我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姻缘。方才你嚷嚷说要去劝老太太,我心里很担心你真的说服了老太太,你知不知道……” 周绮说到这里,不禁掉下泪来。 她跟七宝不一样,是个最稳重的女孩子,轻易绝不会流泪。可见这会儿是真的伤心至极了。 七宝见她这样,忙劝道:“好姐姐,你别哭了。是我冒失了好不好?” 周绮掏出帕子擦拭了泪:“你是府里的心肝宝贝,老太太的眼珠子,你的夫婿,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老太太也一定会挑个最好的给你。但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七宝这样身受万千宠爱。对于四姐姐来说,若是错过了康王府这门姻缘,以后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去了,就算世子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不过是王孙贵族们有的一点儿坏习气,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有我挑拣的道理……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七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七宝低头说道:“我本来是想为了姐姐好,但姐姐觉着这个是最好的,那我还有什么话说。” “你知道了就好,也不枉费我拉下脸来跟你说这些了,”周绮揉揉她的小脸,又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若是错过了这个,以后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再熬的大一些,府里的人会容得我?只怕要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了。” 从四姑娘的房中出来后,七宝整个人恍恍惚惚。 同春有些担心:“姑娘,跟四姑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七宝叹了口气:“之前我是乱操心,现在才知道,四姐姐也着实有她的不容易。” 记得在自己的梦中,周绮始终没有订亲,只在七宝跟康王府的亲事定下后,才又陆陆续续地有些京内颇有头脸的人上门提亲。 后来老太太做主,选了个在顺天府当差的一个什么官儿。 可是现在七宝跟康王府没关系了,后来那官儿也未必会上门提亲。 两人正走着,却见周绮的生母朱姨娘迎面而来,见了七宝,便在旁站住。 七宝自顾自想事情,没打算理她。朱姨娘却突然带笑说道:“七姑娘是要回暖香楼了吗?” “嗯。”七宝扫她一眼,因心里想事情,也没多留心。 朱姨娘笑道:“七姑娘自然也知道了我们四丫头定给了康王世子的事,其实这姻缘的事很是难说,原先大家都以为七姑娘才回进康王府呢……不过,老太太那样疼你,姑娘一定会有更好的姻缘的。” 七宝听着隐隐刺耳,却只当她是奉承。 同春在旁皱眉说道:“姨娘你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朱姨娘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闲话罢了。” 同春哼道:“叫我看,姨娘不用白费口舌说这些话,我们姑娘行事自有她的打算,而四姑娘嫁给谁,也是她自个儿的造化,只怕跟别人不相干,就不必也跟自个儿要嫁到康王府一样兴头了。” 朱姨娘脸色微变:“你……”碍于七宝在旁边,也不敢发作,“这可是误会我了。我明明是好意来的。” 同春瞪她:“好不好,我能听出来,不然我去老太太跟前说说,看老太太知不知道你是好意?” 朱姨娘慌的忙道:“哎呀,何必认真起来?” 直到此刻七宝这才回过神来:必然是朱姨娘听闻自己去劝老太太,也怕她坏了周绮的姻缘,所以故意来含沙射影地指点一阵子。 “好笑,”七宝却并不生气,只觉着这人着实愚鲁不堪,她迈步往前走,一边点头说:“这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朱姨娘更加不懂这话,同春道:“亏得姑娘大度,不跟你计较,哼!”跟着七宝去了。 两人往暖香楼而行,同春还担心七宝生朱姨娘的气,不料七宝走着走着,皱眉道:“同春,我这两天用脑过度,想事情想的脑袋疼,你说吃点什么可以补补?” 同春说道:“听说有一道天麻的什么汤,当初三爷读书备考的时候,太太经常吩咐厨房里给他炖,还有鱼也是最好的。” 七宝认真道:“这几天我要喝这个天麻汤,还要鱼。” 同春笑道:“姑娘,难道你也要读书备考了?” 七宝攥紧小拳头道:“当然不是。只是我才想到一件事,一定要打起十万分精神才能做成,只有做成了才能……大家平安。” 同春好奇问:“什么事?” 七宝咬牙道:“我要当王妃,我要当静王妃!” “那已经到了哪一步了?”七宝着急起来,扒着周承沐的手臂,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给她这双清澈无邪的眸子盯着,周承沐想要糊弄的心思在瞬间化为乌有,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其实还没见到静王殿下的面儿。” 七宝慢慢地张大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看着妹子失望的表情,周承沐竟有些惭愧,忙宽慰:“但是我已经打听到,明儿驸马都尉王廷宴请京内名士,他跟静王的私交不错,据说静王也会出席。” “是吗?”七宝重又振作希望,“三哥哥,你一定得去呀,你先前做事不是很利落的吗?” 周承沐苦笑:“好妹妹,人家是堂堂的王爷,又不是整天在街上走可以让你随便撞见,何况就算在街上撞见,也要先三跪九叩的,难道就冲上去跟人搭讪吗?所以这得好好准备,免得欲速则不达。” 七宝挠挠头。 她先前听同春说,康王府居然还不死心,还想来府里提亲,幸而给老太太英明地阻绝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抱紧静王这条大腿,非但要抱紧,还要死死咬住,坚决不放。 七宝忧心忡忡:“我还是不放心,三哥哥,明儿你带我一块去好不好?” 虽然七宝偶尔有些异想天开的主意,但是这个主意还是吓了周承沐一跳:“这如何使得?” 虽然是自己的妹子,但周承沐也深知七宝过分的美貌不是一件好事,这会儿矜矜贵贵地养在闺中,都能引得那康王世子像是狂蜂浪蝶一般不肯放手,如果再让她出去,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不料七宝既然生了这念头,便再难打消的,她便抱住周承沐的手臂,央求说道:“好哥哥,大不了你拿两件儿你的衣裳,我扮男装跟着你不就成了?就做你的小书童,就跟书上写的一样。” 周承沐脸色发黑:“你看的是什么书?” 七宝倒也聪明:“不过是《再生缘》之类,正经的好书,孟丽君女扮男装,还能出将入相,把那些须眉男子都比下去了,真是我辈楷模也。” 周承沐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还之乎者也的,你有孟丽君的才华吗?孟丽君有你这种长相吗?” 七宝理直气壮地说:“虽然我的才华不够,但我们有最大的共同点。” 周承沐问:“什么?” “当然都是女儿身啦。”七宝嘿嘿地笑。 若论起撒娇的手段,七宝是一流的。 不管再荒谬的要求,给她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软糯的声音求着,便不由自主地觉着是合理正当了。 周承沐虽一再拒绝,但回头,仍是把自己旧日少年时候的两套男装找了来,悄悄给了七宝。 七宝迫不及待地换上,周承沐少年时候身量并不很高,但七宝穿着仍是宽绰了许多,她照了照镜子,又忙把头上的珠花等拆下下来,把一头青丝打散。 “哥哥,你的头巾呢?”七宝问。 “你要的倒是齐全。”周承沐叹了口气,从道袍底下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条黑色的头巾。 七宝忙拿过来,要把头发束起,她的动作很是笨拙,同春又不会梳男人的发型,周承沐忍无可忍只得自己走过来,给她挽起发髻,将头巾束好。 七宝装扮妥当,问:“怎么样?” 同春在旁边瞧着,看直了眼:“活像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 七宝得意,粉妆玉琢的小脸儿,顾盼生辉,笑容烂漫。 周承沐叹道:“先别自鸣得意,你这样,一眼就会给人识破是女孩子,或者是……” “是什么?”七宝见他不说下去,忙问。 自然是娈童了。 周承沐把那个腌臜的词咽下:“七宝,你当真想出门?你可想好了,若给太太或者老太太发现,他们倒是未必会舍得罚你,我跟同春可要揭一层皮了。” 七宝握住周承沐的手,认真地说:“哥哥放心,若真的给发现了,我会给你们求情的。” 她倒是有备无患,坦诚的令人无法辩驳。 周承沐又教了七宝男人一些男人走路的姿势,要留意的事项之类。 这日,七宝便假意对丫头们说,她要在楼里专心练半天的字,不许任何人进出打扰。只留同春在屋里照应,自己用一把折扇遮着脸,偷偷地跟着周承沐从后门溜了。 183.第 183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赵琝如何肯甘心,一时逼着家里, 只说非周七宝不娶, 一定要往威国公府提亲。 在给谢老夫人挡回来之后,王妃心中恼怒, 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儿子, 什么都想弄好的给他,何况七宝也是她看中了的, 如今竟一再的求而不得。 于是撺掇着康王, 只说:“咱们琝儿年纪渐渐大了, 常在里间外头的胡闹, 为了让他收心,之前也给他提了几个名门望族的姑娘,不是嫌弃这个长的不好, 就是嫌弃那个脾气不好,如今好不容易看上了威国公府的那孩子, 非她不娶, 眼见要成事了, 偏偏静王挡在前头。王爷好歹要替儿子争口气, 静王殿下凭什么要跟自己侄子抢女孩儿,一个做叔叔的, 也不怕丢脸。” 康王打心里也不把静王放在眼里,便只说:“知道了。这不是什么大事, 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等我派个人去问一问, 赵雍从不跟人争东西,我一开口,他应该就知道了。” 谁知那派去的王府管事在静王府碰了个软钉子回来。 康王心中大怒,正想着要使法对付静王,却不料那天奉旨进宫,却又给皇帝旁敲侧击了几句,康王是个机警的人,在皇帝面前更要装贤良,闻言立刻跪地请罪,只说是王妃在处置此事,只听说赵琝看中了人,究竟如何他还不知,却万万不会跟静王争人之类的等等,推脱了过去。 康王回来后便吩咐王妃,毕竟已经惊动了皇帝,眼见事情是不成的,康王让王妃从此不要再盯着周家了,好歹给赵琝另找一个好的就是。 不料赵琝原本踌躇满志,如今盼望成空,一时大为恼怒,在王妃面前不依不饶地闹了一阵,说:“我一定要娶到周家的那个人!” 王妃心里也过不去,又恼恨周家之前的推三阻四,于是一边百般安抚赵琝,一边发狠派了人去,只说求娶周家的四姑娘。 赵琝也知道皇帝发了话,周七宝自己是到不了手了,好歹都是周家的姑娘,勉强的“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罢了。 康王又是个精明非常的人,因为皇帝那番话,怕皇帝疑心他欺压自己兄弟,于是便催着赵琝,叫他有空去静王府一趟,好歹向静王道个歉之类的话。 赵琝如何肯听,美人得不到,还得去向人低头,他自然不愿意。 只是王妃暗中也劝了两次,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这日在酒楼上喝了两杯,横竖无事,便带了人往静王府来。 谁知还没到王府,远远地赵琝看去,却见从王府门口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身形矮小,穿着时下流行的珍珠白的道袍,宽宽绰绰的,腰间松松地系着一道银白色的絩带。 头上戴着乌云般的玄色发巾,严严密密地将头发都裹在了底下,前头同色的抹额横在明净的额间,越发黑白分明,衬着一张脸犹如雪玉之色,黛眉樱唇,娇丽无双。 赵琝乍一看,几乎从马上掉了下来。 他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书生装扮的小公子就是那天在王府里见过的七宝,可是瞧着她这般粉黛不施的天然打扮,却比女孩子的打扮更多了一份别样的清韵妙觉,又有些恍惚起来。 赵琝止住众人,在原地仔仔细细地盯着死看了会儿,见那孩子仿佛受了委屈,微微低着头只顾往前走,依稀可看出两只眼睛红红地带着泪渍。 赵琝见状,顿时想起那天在康王府里她在自己面前哭的样子,更让赵琝的心如猫挠一般。 他两眼冒火地看着对面,心想:“这贱丫头,我先前只不过碰一碰她,她就哭哭啼啼,还拿花瓶砸我,现在却扮成这个撩人的样子跑到静王府,是想干什么?难道就这么巴不得地想来会男人?” 赵琝年少无知,且又是惯坏了的性子,此时妒恨交加,便即刻命自己的手下去找一辆马车过来。 说话间,从王府里又出来一个人,赵琝认得是威国公府的周承沐,心中略略迟疑,手下已经赶了马车过来。 赵琝笑道:“死就死吧,你要是乖乖地在府里不出来,也撞不到我手里,既然偏在这里遇见了,可见是天意。说出去我也不怕。” 于是这般如此吩咐了几个恶奴几句。 此刻那边周承沐拉着七宝,低低地在劝她什么,一时并没有上车,赵琝趁机吩咐人驱车冲了过去,他自己跳下马,把七宝拦腰抱住,又纵身跃上马车,竟是逃之夭夭了! 周承沐万万想不到,这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门口竟会有人敢当街掳掠,承沐几乎没反应过来那动手的是谁,电光火石的瞬间,那边马车载着七宝,早就去的远了。 还是王府出来相送的管事一眼就看清了掳人的是世子赵琝,知道兹事体大,当下才匆匆回来报知。 *** 七宝昏头昏脑地给扔在马车里,耳畔听到承沐的声音:“你们干什么?!停车!” 她才要起身,那马车却飞快地往前奔去,把她颠的往车内倒去。七宝尖叫了声,抬手护着头。 马车外周承沐的声音越来越远了,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急促。 有一只手臂探过来,揪着七宝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七宝慌里慌张地抬头看时,却见居然是世子赵琝的脸,他狂喜地望着自己,笑道:“好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七宝惊道:“怎么是你?” 赵琝笑道:“你别问我,我只问你,你这副打扮跑到静王府来是干什么?难道连成亲都等不及,就巴巴地送上门来了?你就这么稀罕静王那个病秧子?就他那副身板,能不能跟你圆房还不知道呢!” 七宝猝不及防,给他这些话更说的呆了。 赵琝心中本有无数恶毒的话,可见她一双明眸微红含泪,无措地看着自己,心里那股恨意却又很快消退了。赵琝靠前,握住七宝的手:“你跟我有什么不好?偏要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的人?看你方才哭着出来,是不是受了委屈了?别怕,哥哥会疼你的。” 七宝发抖:“你不要乱来,快放我下去。” 赵琝将她的手团在掌心,只觉得小手柔若无骨,一双手都能如此销魂,别提这个人了,只是想想就令人忍不住浑身战栗。 他情急之下,俯身将七宝抱住:“乱来?可知我早就想乱来了……好不容易到了手,怎么能放了你,这次看你往哪里逃。” 他说话之时湿润的气息几乎喷到七宝的脸上,七宝慌的想缩成一团,却又不能够,无法可想之时便叫道:“世子哥哥!” 赵琝正在情迷意乱,突然听了这一声,不由停了下来:“你叫我什么?” 七宝含泪抬眼,小声道:“世子哥哥,你别凶我。” 赵琝给她叫的整个人都酥软了,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我哪里凶你了?” 身不由己说了这句,突然心头一震,便想起在康王府里她一边哭着一边把自己砸晕的情形。 果然,眼前七宝含着泪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赵琝又气又笑,捏住她下颌道:“你又想干什么?这儿却没有花瓶让你打我!” 七宝见自己的企图给他看破了,便忙摇头:“我没有想打你啊世子哥哥,你别错怪我。” 赵琝本早知道她的意图,可见她带着泪认真地说这句话,心头却仍忍不住一晃。 “我管你想不想,”赵琝好不容易回神,“今儿可不能饶了你了!” 七宝见他又凑过来,忙叫道:“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你今儿给我碰了,静王未必肯就要你了。而且说出来是你自己送到我手上的,谁让你不守妇道,扮的这样撩人出来乱走?” 赵琝虽然冲动,却也不是没主意的。 他心中早盘算好了,今日他一定要得到七宝,就算以后静王跟威国公府问罪,他只一口咬定说以为是个小公子,并不知道是周家小姐。 这样一来,他虽然有错,但追究原因,却在七宝的身上。 那时候静王不肯要她,她还能往哪里去,终究是落在他的手里的。 所以赵琝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赵琝越说越是狂喜,盯着她的娇容丽色:“别怕,你乖乖的,哥哥教你好的。” 这会儿马车还在狂奔,都不知要跑到哪里去,赵琝的脸色越来越奇怪,两只眼睛光芒烁烁,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仿佛要把她一口一口吃了。 七宝看着他的脸,心中却忽然闪过梦中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个“梦”,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难道,不管怎么做,自己的命都这样不好? 一念至此,七宝反而不动了。 赵琝已经在她脸上压下,不施脂粉的肌肤却越发柔嫩细滑,正要吻一吻她的嘴,突然脸上湿湿润润的。 赵琝抬头,却见是七宝的泪,把脸都湿了,还打在他的脸上。 “别哭了,”赵琝皱眉哼道,“这次别指望我会饶了你。” 七宝吸了吸鼻子:“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琝一愣,然后笑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都没见过你,为什么喜欢我,”七宝揉了揉鼻子,“只在康王府见了一面而已。” 赵琝笑道:“我只看见你一眼,就喜欢你了,你这副模样,任是谁见了都会神魂颠倒。” 七宝叫道:“你骗人!” 赵琝给她泪汪汪的眼睛一瞪,不由心虚:“我骗你什么了?!” “不是谁都喜欢我的,”七宝泪流不止:“那个人就不喜欢我。” 赵琝皱眉:“谁不喜欢你啦?除非那个人不是男人,若有男人说不喜欢你,那一定是假正经。” 七宝果然停了哭泣:“真的吗?” 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却透出了一丝希冀,看着又天真,又动人。 赵琝突然醒悟自己把她掳来的目的:“好了,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只要我喜欢你就行了。” 他狠狠心厉声道:“不许哭了,不然的话我……” 话音未落,赵琝突然看见七宝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酒壶模样的东西。 “这是……”这车是小厮才赶了来的,赵琝竟不知车上还有这物。 他在恍惚之际,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你……” 七宝看看他,又迟疑地看看酒壶,就仿佛在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但是下一刻,她果断地一挥手,把那瓷酒壶砸在了赵琝的头上。 酒壶毕竟不比结实的花瓶,但也足够赵琝头疼发晕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接着两次,以同一种方式吃了亏,她把他当什么了? 七宝一击得手,抽噎着往马车门口爬去。 赵琝忍着痛,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臭丫头,你把我当什么?”他抓着七宝的脚踝,便要将人拉过来。 就在此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赵琝仗着车上都是自己的奴仆,也不在意,只恶狠狠道:“今天让你尝尝本世子的厉害!” 就在这会儿,车厢门突然被推开,赵琝才要骂是谁这样不知死活,却有一物闪电般从车外飞了进来,不偏不倚正打中了赵琝的前额。 赵琝眼前一花,无声无息地往后倒下。 七宝正在挣扎,一抬头,却见车厢门口有人探身过来,她看清楚那人的脸,立刻吓得往回缩,也不管身后是不是赵琝。 那人皱皱眉,一言不发,只探臂抓住她肩膀,不由分说地把人拉了出来。 暖香楼前的两棵紫薇花开的如火如荼,深色的花朵簇簇繁盛,看去如一片锦绣紫云亭亭覆盖在楼前。 庭前花圃内的美人蕉也不甘示弱,吐出火红的旗帜,十几棵美人蕉昂首挺胸地凑在一起,开出了盛气凌人的气势。 在花圃旁侧有棵偌大的山樱树,据说是当初老威国公开府的时候,因夫人喜欢山樱,便特意从山野之中寻了一棵亲手栽下。 至今已经有近三百年的树龄,树身有一人之抱,生得葳蕤蓬勃,每到春日,花开烂漫,几乎整个小院都覆盖在郁郁馥馥的粉色樱花之下,闪烁旖旎,犹如仙境。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却又竖着一架秋千,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今儿可是奇了。” 184.第 184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昨晚上又梦见了那些不堪的场景, 每一幕都逼真入骨,仿佛身临其境。此刻尚且觉着腰酸腿软,脚趾头都有些麻酥酥的。 不仅是浑身无力, 更像是给妖怪把所有的精神气儿都吸走了似的, 下床到梳妆台这几步远, 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 同春仔细看七宝,见姑娘雪色明净的脸上,两只眼圈隐隐地有些发黑, 整个人也没有精神。 想到昨晚上她哭叫着从梦中醒来, 便知道必然是做了噩梦的缘故了。 同春便道:“姑娘, 到底是做了什么梦,吓得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七宝已经打了个寒战。 同春笑道:“总不会是梦见鬼了呢?” 七宝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说:“梦见鬼也比梦见那个要强上百倍。” 对同春来说, 世间最可怕的便是鬼怪了, 却不知道姑娘口中的“那个”,到底是什么。 同春见七宝娇嫣的嘴唇紧闭,便知道她不肯说。于是道:“姑娘身上好不好?若觉着不适, 不如跟老太太、太太他们说声儿, 今儿不去了也罢了。” 说实话,七宝也不想在今天出门。 一来对于康王府还有一点点的不放心, 二来昨晚上偏又梦见那一幕, 让她很不爽, 隐隐觉着不是个好兆头。 七宝思来想去, 道:“罢了,快梳妆吧。昨个儿太太百般叮嘱,让我今儿早点起来打扮。毕竟已经散出去那消息了,若是不去,却显得我们心虚无礼。何况今日王府宴请了许多人家,也不只是咱们这府里的人。” 虽然把那梦里的事当作了八分真,但毕竟婚事不成,就已经去了心腹大患。 周家还在朝为官,宫内还有贵妃,自然不能跟皇亲国戚们闹得太僵。 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万一自己的梦并不全是真的,那么也还有点退路。 最要紧的是,就算梦是真的,那么距离康王殿下倒台那也还有两年的时间,如果现在就跟康王府闹得僵死了,那康王爷一怒之下,自然有足够的时间跟实力来搞死威国公府。 所以,七宝觉着:要跟康王府保持一种类似泛泛之交,没有交恶,但也不产生任何亲密关系的“关系”。 这还是七宝头一次绞尽脑汁,她看着铜镜里那模糊的花容,凑近瞧了瞧,果然也看见自己的眼圈微微发黑。 七宝想到昨夜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叹道:“怎么会有那么可厌的人啊。” 今日康王府设宴,前往赴宴的高门贵宦,络绎不绝。 七宝跟四姑娘周绮跟在苗夫人身边,陪着老夫人进门,王府内早就嘉宾满座,诰命夫人,各位国公夫人,侯夫人等,欢声笑语。 大家看见威国公府众人来到,均都屏息,目光却不约而同地都在七宝身上,望着这神仙般模样的女孩子,均都忍不住发出惊艳的窃窃低语,连声赞叹。 康王妃将要行礼的谢老诰命扶住,命坐了,又见苗夫人带了周绮跟七宝行礼,才笑吟吟地说道:“小七宝已经大好了吗?” 七宝垂首恭敬地回答说道:“多谢王妃关怀,已经好多了。” 王妃又特叫她靠前,仔细看了会儿她的额角,见伤口已经愈合,并没有留下任何疤痕。王妃道:“以后玩乐之时,可要小心些呀。” 旁边宁国公府的老太君笑说:“小七宝,听见王妃的话了吗?以后可千万别再淘了,你这一摔不打紧,可知道多少人为你揪心呢。” 谢老夫人才也笑着说:“我已经训过她了,只是也不全是她淘气的缘故,都是她的八字克了流年,所以连婚配都不得……以后行事也要处处小心了。” 宁国公太夫人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孩子出身富贵,偏又生得这个好模样,自然有些神嫉鬼妒的。倒要想个法子禳解禳解。” 大家闲话两句,各自入席。 宴席摆在大花厅中,康王妃坐了首席,底下是各位年长的国公夫人,诰命等,似七宝这些闺阁少女,便排在末尾。 王妃举杯,共庆佳节,众人起身,回敬王妃,七宝端着小小地酒盅,犹豫着不敢喝,旁边一名少女看她犹豫,便小声笑道:“这是雄黄酒,喝了可避五毒,好歹尝一口罢了。”说着,自己吃了半杯,又嫣然一笑,举杯给她看。 七宝见她这般礼待,就也举杯,自个儿小小地抿了一口。 入口似有些辛辣,便皱皱眉,吐舌放下。 谁知七宝昨夜没有睡好,体质且弱,喝了这口酒,片刻,心头便有些烧灼。 她生恐在宴席上失礼,于是告罪起身,同春陪着她来到外间。 两人略在廊下站了站,期间四姑娘周绮出来,询问她是怎么样,七宝只说无碍,一会儿就进去了,便叫她先回去了。 毕竟两人都离席的话不大像话,周绮就只说:“你早点儿回来,这是王府,千万别乱走动。” 七宝笑说:“难道我还会去逛花园吗?” 周绮回去后,一名王府的侍女走过来,询问道:“姑娘可是哪里不适?王妃有令,可到内宅暂时歇息片刻。” 七宝的确是缺了觉,可又不想在王府里放心大胆地睡。便只摇头。 同春:“我要解手,姐姐给我指一指路。” 侍女说道:“我带你过去就是了。”同春回头对七宝说:“姑娘且等一等我。” 七宝道:“快去快回。” 两人离开后,七宝不便自己一个人回席,便坐在栏杆上等候,不料片刻,那侍女去而复返,对七宝道:“那位姐姐不知怎么了,在偏间里晕倒了。” 七宝忙叫她领路,如此拐过一个月门,丫鬟拾级而上推开面前的屋门:“就在这儿。” 七宝正有些喘吁吁,好不容易迈步进门:“同春?” 同春却是没有出现,现身的是另一个人。 康王世子赵琝今年十七岁,早已经知晓人事,府内的美貌宫女,也幸过几个。 王妃先前把威国公府的女孩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赵琝只是不信。 毕竟他在外头也见过几个久负盛名红极一时的青楼倌人,自忖就算美貌,也不至于到那种绝世惊艳的地步,自己的母妃只不过是看中了威国公府的家世,所以才撮合着这门亲事罢了。 可先前惊鸿一瞥看见她在廊下,突然觉着之前所见过、所经历的那些所谓佳人,简直给她提鞋还不配。 所以才逼迫那丫鬟,把她引了来。 赵琝生生咽了口口水:“七妹妹!” “你……”七宝被突然出现的赵琝吓了一跳,又是吃惊,又觉着不妙:“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琝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目光:“七妹妹,我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过来瞧瞧,怎么样?是哪里不舒服?” 他上下反复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只觉着她通身没有一处不好,没有一处不美。 又见她的手搭在腰间,纤纤柔荑,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精工雕琢,竟不知握住的话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七宝见他眼神不对,不敢再多说,只转身要回去。 冷不防赵琝立在她身前,七宝差点撞到他身上,忙停下道:“世子,你拦着我干什么?” 赵琝听着她莺声燕语,越发的心猿意马了,笑眯眯望着她道:“七妹妹,我们都要定亲的人了,将来你嫁了过来,便是夫妻,何必跟我这样见外。” 七宝楞一愣,忙道:“我不会嫁给你。” 赵琝怔住,然后说道:“哦,你说那些你八字的传闻啊,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人。” 原本赵琝还是在乎的,可是当亲眼看见了这人,顿时便觉着那些八字相克之类的话,纯属于子虚乌有,甚至就算真的相克,那么只要亲近了美人芳泽,死了也值。 七宝着急,一时忘了惧怕:“不、不成的!” 赵琝早忍不住,猛地攥住了她的小手:“怎么不成?哥哥说成,一定成,你是我的人!” 七宝低下头,小手给握的有些疼,她又急又惊,回头看看,空无一人。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七宝叫道。 “七妹妹,别怕。”赵琝喘着气。 她的小手柔若无骨,如他想象一样,却比想象中感觉好上百倍,正要将她抱入怀中轻薄,七宝已经抽泣地哭起来:“放开我!别欺负人!” 赵琝一愣,他虽然也看见过女孩子哭,但却没看过这样的哭法,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可偏偏哭的如此好看,梨花带雨,不过如此。 赵琝本来色迷心窍,可此刻望着七宝哭的伤心,不知为何心头竟软了,忙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好妹妹,我疼你还来不及呢,别哭了……将来咱们成了亲,哥哥一定好生疼你……” 甜言蜜语还没有说完,赵琝眼睁睁地就看见七宝抬手,把旁边桌案上一个长颈梅瓶拿在手中。 她握着梅瓶,人还在抽噎地流泪。 赵琝啼笑皆非,只当她是喜欢这个瓶子,又觉着她这般举手无措、憨态可掬的样子很是可爱。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七宝看看梅瓶,又看看赵琝,然后……她哭着把瓶子打在了赵琝的头上。 “彭!” 赵世子双耳“嗡”地一声,头上并不觉着痛,只是钝钝的。 脑中一团空白,眼前发黑,赵琝身不由己往后跌了出去。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操作。 七宝见居然得逞,早吓得撒了手。 梅瓶掉在地上,发出惊人的脆响,摔得粉碎,把七宝自己又吓了一跳。 她抽噎着,小心地避开碎片,勉勉强强跑了出门。 七宝前脚才跑了出去,后面,赵琝“啊”地叫了声,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七宝的力气本来就不大,而且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只把赵琝敲的头上发昏,并没有真的伤到他。 赵琝回过神来,摸了摸头,知道并没有重伤,又看椅子上空着,不由咬牙切齿道:“臭丫头,敢捉弄本世子。” 当下一骨碌爬了起来,往外追了出去。 且说七宝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出了小院,她满心慌张,且对康王府又并不熟悉,胡乱四看,不知道到底要往哪里逃。 正在张皇无措,身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还有赵琝骂骂咧咧的声音:“臭丫头,今日不弄到你,本世子就改你的姓……” 七宝听了这话,更加害怕,泪情不自禁,把眼睛都迷住了。 她抬手擦了擦,慌不择路地往一处小径跑去,边跑边小声叫道:“救命啊,救命!” 不料才跑了几步,旁边有一棵花树低垂着枝子,绊住了七宝的裙子。 七宝猝不及防,还以为是赵琝追了上来拉住了自己,顿时骨酥筋软地倒在地上,哭道:“不要!” 双手在地上胡乱划拉,却爬不起来,更加不敢回头看,七宝颤声叫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那声音却也颤颤巍巍的,离的稍微远上几步都听不见的。 正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从旁边的花树后突然闪出一道影子。 那人上前,单手干净利落地在她腰间一揽,轻而易举地把人抱了起来,夹着往旁边闪身。 就在这人在隐身树后之时,赵琝恰好踉跄追了出来,赵世子手捂着脑袋,拧眉四处找寻,却见眼前静静悄悄地毫无踪迹可寻。 他只以为是七宝逃走了,一时悻悻:“可惜,可惜!” 赵琝恨恨地念了两声,无可奈何,又觉着头上还疼,也不知打出好歹来了没有,于是转身折回,先找大夫看去了。 且说七宝给那人抱在肋下走开,却因为心神混乱,且又低头朝下,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又是敌是友。 她浑浑噩噩,无法出声,泪眼朦胧里只看见一角飒爽的银灰色袍摆,底下是厚底的宫靴。 那人隐在一丛蔷薇花架后面,总算把七宝给“竖”了起来。 七宝双足勉强落地,昏头昏脑,抬头看向这位“救星”。 谁知不看则已,一看,犹如噩梦成真。 那人极长的睫毛半阖,星眸若隐若现地俯视着她,鼻梁高耸,好看的唇形薄情地抿着。 七宝整个人像是从温暖的春夏之日到了肃杀的寒冬腊月,整个人几乎本能地瑟缩成一团。 喉咙里有一声尖叫,哆哆嗦嗦爬到嘴边。 那人却察觉了,当下果断地又将她抱入怀中,同时大手一探,捂住了七宝的嘴巴。 七宝呜呜地叫了两声,试着挣动。 这一刻,她宁肯仍回到赵琝那里去,就如同她早上跟同春说起的噩梦——“鬼比这个还强上千百倍”。 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会儿的并不是在梦中。 身后,那个人的身体真真切切地紧贴着自己,透着熟悉而霸道的热息,连那种又昂贵又清冷的淡香也同梦里的如出一辙。 也许是因为太紧张害怕了,也许是他的手太用力地捂着她的嘴,七宝觉着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救命!”呜咽不清地声音给他堵在嘴里,眼中的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打在那只干净修长、明晰如玉的手上。 先前张制锦从王府出来之时,周承沐正急得驱车要去追人,承沐因为太过惊慌失措,失声叫出了七宝的名字,仿佛天崩地裂般,急得眼冒金星。 正在绝望之际,却给人在肩头一握。 周承沐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如画的隽秀容颜。 张制锦面色沉静:“别吵嚷,别叫人知道。”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若是我妹妹出事,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张制锦皱眉:“别动,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185.第 185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承沐一愣:“但是……” 张制锦沉声道:“听我的, 悄悄的去紫菱巷子那等着, 我去找人。” 七宝给掳走, 就像是把周承沐的心也挖走了,满目漆黑无所适从,哪里还能理智想到别的。 如今听了张制锦的话,却仿佛眼前有一盏明灯指路,于是忙颤声道:“张大人,拜托你了, 若是我妹妹出事, 我也活不了了。”又向着张制锦深深地做了个揖。 这会儿张制锦的随从牵了马来,他一勒缰绳,低头同随从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翻身上马, 一骑绝尘而去。 那侍从回头又交代了身边人几句, 便也上马追着而去,剩下那人去不知往哪里去了。 承沐想了想,只得先按照他的吩咐,赶着车往紫菱巷子去了。 *** 且说在马车内, 七宝一看来人是他,还试图垂死挣扎, 却早给张制锦从车内拽了出来, 不由分说地往怀中一抱。 七宝叫道:“放开我!” “住口, ”张制锦皱眉:“别动, 不然我就把你……” 上回在船上, 他威胁说要把人扔到水里去, 但是这会儿在平地,一时有些说不上来要把她怎么样。 但虽然没说完,七宝却果然安静了下来。 只过了会儿,才从他胸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不然就怎么样?” 张制锦对着身后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拨转马头去了。 突然听七宝这样问,张制锦嘴角一动,沉声道:“就把你扔在地上。” 不料七宝闻言,便又挣扎起来。 此时张制锦一手拢着人,正要翻身上马,见她很不老实,便把手臂勒的紧了些。 像是弄疼了她,七宝低呼了声。 趁着这机会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把人抱在胸前。 身体腾空而起,七宝本以为自己给扔掉了,已经做好了跌痛的准备,谁知无事发生。 她疑惑地小声问道:“你怎么还没扔?” 张制锦正打马往前,闻言一怔,这才明白她的企图:“你就这么想被我扔下地吗?” 七宝“嗯”了声,埋头不敢看他:“你快松手。” 这会儿前头巷口有几个人经过,张制锦不愿给那些人瞧见她的脸,当下双腿夹紧马腹,把她的头往怀中一摁:“安静点。” 七宝像只鹌鹑一样缩在他怀中,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在瞬间萦绕过来,夏日衣裳单薄,同乘一骑这种姿势更是尴尬。 七宝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忍不住嘀咕:“你这个大骗子。” 声音虽然很小,但他却听得清清楚楚:“闭嘴。” 他是个品行端方,名声极佳的君子,可到了她嘴里,居然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如今还是大骗子。 实在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论本心还真想把她扔在地上,只是…… 张制锦打马行了片刻,便看见自己的侍从洛尘坐在一辆马车上,正在东张西望,另一名随从骑马立在旁边,见他来到,忙迎上前。 张制锦立刻翻身下马,抱着七宝来到车边儿,纵身一跃上了马车。 洛尘瞪大眼珠儿盯着他,又看向他怀中的七宝,吃惊地问:“大人,这不是那个小野猫儿吗?您、您从哪里又把他捞了来?” 先前张制锦在静王府做客,洛尘就偷闲跑去找自己认识的兄弟们说话,是侍卫来传信他才知道张大人走了,这才鸡飞狗跳地跑了出来。 张制锦没理他,弯腰进了马车:“去紫菱巷。” 洛尘匪夷所思,用嫌弃的眼神盯着在张制锦怀中的七宝,只得且忍了惊愕默默赶车。 车厢内,张制锦把七宝扔在靠垫上,盘膝而坐,低头整理自己褶皱了的衣袖。 七宝先是吓得不敢动,过了会儿,才悄悄地抬起头来,用两只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睛小心打量周围。 张大人目光一瞥,正瞧见她这般鬼鬼祟祟的样子。 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七宝忙又把脸埋进垫子里。 她只顾把脸藏起来,却是双膝着地跪着的姿势,张制锦看的很不像话,抬手在她腰臀上轻轻地一敲:“你想把自个儿闷死?” 七宝猛然一抖,忙又爬起来,她先是检查自己的腰上,然后又捂着胸口:“你想干什么?” 张制锦望着她警惕的眼神:“你觉着我想干什么?” 七宝的嘴唇抖了抖,眼中突然又神奇地涌出泪光,然后她叫道:“救命!” 张制锦大为意外,七宝已经趴在车窗上,叫道:“救命啊!” 来不及多想,张大人虽仍是端坐,却探臂出去揪住她的后颈衣裳,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把人窝入怀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张制锦盯着怀中抖的可怜见儿的女孩子,又是气恼,又觉着好笑。 他难道真的长了一张衣冠禽兽的脸吗?居然让她怀疑,他会跟赵琝一样对她意图不轨? 果然,七宝颤声道:“你、你别碰我。我……我是静王殿下的人!” 张大人向来灵台清明,八风不动,今日却给这小姑娘弄得啼笑皆非。 深深呼吸,张制锦道:“第一,我对你根本没兴趣,你别总是一副我想要轻薄你的样子。” 对于这句话,面前这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透出极度的不信任。 七宝暗暗地把衣领拉紧了些。 张制锦假装不在意她的动作,淡淡道:“第二,你并不是静王的人,少信口胡说。” 七宝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说:“就算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他眼带不悦地斜睨着这红红泪眼的女孩子。 嗯,果然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娇娇怯怯的,却不知廉耻到了一种境界。 “因为……”七宝心里想起世子赵琝说的那句话——“没有男人会不喜欢你”。 但是世间的男人都喜欢自己也无妨,唯有眼前这个可以剔除在外。 七宝壮胆道:“我、我不要告诉你。” 张制锦对此嗤之以鼻。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而行,让七宝略觉安心的是,他果然没有再做别的。 七宝往旁边挪开了一寸,直到挪到了车内退无可退的地方,才又拉了个靠垫挡在身前。 如果他真想做点儿什么,这个软绵绵的垫子能有什么用? 张制锦瞥着她的动作,想了想说道:“以后别再做这种破格没规矩的事儿,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七宝道:“你……你是在救我吗?” 张制锦道:“不然呢?” 七宝道:“为什么?”她把垫子举高了些,自以为不露痕迹地挡住了他的脸,她躲在垫子后面闷声问道:“还有上次在康王府……你也救了我吗?” 张制锦讥讽地哼了声:“难得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记性很好啊。” 七宝咽了口唾沫:“谢、谢谢?” 张制锦嘴角一挑:“你那是什么语气?” 七宝心想:我只是客套而已,不是真心的。 突然张制锦道:“今日你去静王府是干什么?” 七宝低头不言语。 张制锦心中却隐约知道了答案,便又问:“那幅画,你哪里来的?” 七宝说:“是我哥哥的。” 她用垫子挡着自己的脸,看不见他,便以为安全了。 这简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一只手横过来,把七宝的屏障垫子抓了去,七宝没有了遮挡,整个人暴露在他的目光里。 给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浑身不自在,犹如赤/身一样的不自在,于是忙又缩成一团:“你干什么?” 张制锦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起身。 七宝尖叫了声,转身趴在车壁上,好像要把车壁抓一个洞然后逃出去。 张制锦将她揪到怀里:“你很怕我?” “我、我不怕你。”七宝颤声回答,无处可躲,就自欺欺人地举起手遮住脸。 “你若不跟我说真话,我就把你……”他慢慢地威胁着,还没想好要把她怎么样,但是看她在自己膝上抖个不停,却本能地心跳有些加速。 只是张制锦虽没说把七宝怎么样,但不说却比说更厉害百倍。 因为此刻在七宝的心里,早有无数种不堪入目的画面掠过:“不要!”她尖叫,“大人放过我吧,我说就是了!” 张制锦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在他反应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掐住了七宝的腰,而且竟然无意识地把她往自己身上摁了过来。 心头一热,张大人忙将手放轻了些。 但是手底的那股触感,却让他在瞬间有些心乱:她的腰好细,真真的不盈一握。 “那快说。”喉头一动,张制锦暗暗调息。 七宝试图爬起来,但手软脚软,整个人在他双膝上打滑儿似的挣扎:“求您、先放我起来。”她带着哭腔求。 张制锦在她肩头轻轻一握,把她扶正了:这点子胆量,她居然敢女扮男装跑到静王府去。 七宝低着头,泪流个不停,哭的说不出话,张制锦道:“别哭了!” “好、好的。”七宝答应着,一边擦泪一边说:“我不哭了。” 张制锦望着她胆怯的样子,心里有点无端的烦躁,又有一点奇异的软:“你到底说不说?” “那个画……”七宝忙说,“那画是我在店里买的。” “那么多画,你为什么只选这幅?” “因为我,我……” 七宝的心中掠过一副场景: 是面前的这个人,他抱着衣衫不整的七宝,轻声道:“那幅画本是出自静王殿下之手,在容宝斋挂了两年,足足落了两年的尘灰无人问津……他题名‘曳白’,正是跟我的名字相对。”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七宝,眼中掠过一丝讥诮:“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望着她香肩微露,柳眉微蹙,眼角带泪的样子,那并不难听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整个人垂首俯身,吻住了那颤抖不休的樱唇。 *** 想到“梦中”的经历,眼泪顿时又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这种真相,自然不能跟面前的人说。 七宝迟疑着,想赶紧编一副说辞出来。 张制锦却看出她的意图:“你若是想说谎,那务必要编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否则的话……” 七宝闻言,恨不得嚎啕大哭,只好说道:“是、是有个人告诉我的。” “哦?”他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讶异,“是谁?” “大人饶恕,我不能说。”七宝索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求您饶了我。” 张制锦皱皱眉,本来他自有手段,又知道这小姑娘害怕自己,只要略微逼迫,不愁她说不出真相,但是看她是真怕了,突然心中又有点不忍。 何况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了泄露了这话的人是谁。 “那好吧,我不问了就是。”张制锦想了想,道:“只是有另外一件事我不明白。” 七宝听他不再追问,定了定神,又歪头看他。 张制锦道:“你……为什么骂我?” “我没有骂大人!”七宝忙否认。 张制锦抬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扔在她跟前儿。 七宝一看,脸色从白转红:“这、这……”这赫然是她曾经收藏着的他的手书,可本来是让同春拿去烧了的啊,怎么居然还魂了? 七宝还有些不信,大胆掀开一页,里头那墨渍淋漓的“衣冠禽兽”,争先恐后地奔入她的眼中。 “不、不是我写的!”七宝急忙摆手。却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制锦也没戳破:“不是你,那是谁写得?这可是从你威国公府里流出来的,人家说,是府里头嫡小姐的珍藏。” 要是认了的话,她只怕真的活不出来了。 七宝又咽了口唾沫:“真的不是我!” “那又是谁?”他倾身过来,靠得更近了。 七宝往后仰身,贴在车壁上,口不择言道:“是、是我那无礼的丫头同春,是她写的,大人恕罪,我回头、会教训她让她不要再乱写乱画……” “是你的丫头?”张制锦的目光从七宝的眉,到她的眼,再往下一寸寸掠过,“你的丫头倒也通文墨?那好吧,竟敢明目张胆地诋辱本大人的清誉,回头你把她交给我。” 七宝的呼吸都停了:“交、交给您?您想做什么?” “这样大胆无礼的丫头,自是杀了。”他轻描淡写的。 “不要!”七宝完全没意识到他只是在出言恐吓,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七宝抱住头哭道:“不要杀同春,同春不认字,是、是我写的!” “真是你写的?”那声音几乎飘到耳畔了,“为什么骂我?” 186.第 186 章 七宝又想起白天张岩张良来提起的那府里的事, 忙问张制锦。 张制锦道:“你说的是四奶奶过世的事吗?” 七宝看他口吻只是淡淡地, 却像是提到了一件极寻常的事而已,便问道:“我记得之前她的身子是很好的, 也不见什么灾病,所以听岩儿良儿说起来才吓了一跳, 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跟我说呢?” “这有什么可特意说的,”张制锦才向着她一笑:“也不过是人各有命而已, 何况出事的时候我正要出京,后来跟你重逢, 一时半会儿就记不得了。后来虽然想起来, 但心想突然跟你说这件事, 怕你心里又有什么念想, 索性罢了。” 七宝听他并不避讳,说的坦率, 就故意也问:“你怕我有什么念想?” 张制锦笑看她的眸子:“我虽然是心无芥蒂, 却怕夫人又醋海生波,何况我只想你安安妥妥的,你所提的这件事,就如同你先前跟我说过的京内的流言蜚语一样, 我知道你听了心中一定会有想法, 所以宁可不跟你提罢了。你可明白?” “我明白,”七宝点了点头, 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口:“其实夫君放心, 我不会再为这个吃醋了。当初虽然有些过不去, 可是……我现在,只想好好地跟夫君在一起。” 倘若当时不是骤然分开天南地北,又经历过生死劫难,七宝只怕也未必想的这样开,但两人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七宝如今只感激上天恩待,想着要好好珍惜当下跟他的时光。 张制锦轻轻地将七宝环抱入怀中:“我知道七宝是最聪慧难得的。” 七宝笑了笑,想着张岩所说李云容的死因,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却不想再提这件事,于是又问张制锦关于张琼瑶。 这次,张制锦沉默了半晌,才叹息道:“叫我说,她既然有遁世之心,倒不如成全了她,也是罢了。” 七宝低声问道:“这么说,琼瑶小时候真的给二爷欺负过?” 张制锦的眼神略有些暗沉,点头道:“当时我因为出外游历并不在家,后来回府……偶然一次发现了,我本想将此事禀告父亲,只是琼瑶也求着我,说是这件事若是透出去,她一辈子便毁了,所以我只教训了张进义了事。我虽然猜到琼瑶心中未必放得下,但没想到她居然会做出那种杀人之举……” 七宝默然说道:“想必她心中到底过不去,才想着要出家去修行的。” 张制锦方一笑:“罢了,横竖咱们已经不在张府内了,这些事情就不必理会,只也随其自然而已。我如今只守着夫人……” 七宝忙道:“还有咱们的孩子。” 张制锦的笑容微妙地僵了僵,却又笑道:“是是是,还有这孩子。” **** 转眼间到了年底,同春已经快到了产期。 洛尘每天紧张的团团转,也不去张制锦身边跟着了,只留在府内守着同春。 同春倒是不在意,只催促他去当差。 洛尘说道:“九爷知道的,他也也叫我留在家里守着姐姐,毕竟咱们的孩子要紧。” “呸,”同春笑道:“你先前不是把九爷当命的吗,怎么现在孩子要紧了。” 洛尘忙道:“现在也依旧当命,只是又多了两条命罢了,一个是姐姐,另一个就是咱们的孩子。” 同春不乐意道:“我们姑娘呢?” 洛尘吐舌笑道:“少奶奶就轮不到我操心了,我也没这资格,少奶奶自然是九爷的命罢了。” 同春这才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同春在正月里生了个白胖的小子,虽然分娩过程有些辛苦,但终究是有惊无险。 倒是把在外头等待的洛尘跟七宝吓的够呛。 当天晚上,张制锦也破天荒地早早回来了,七宝忙不迭地跟她描述今日同春分娩时候的种种,说道:“夫君,我在外头听同春叫的怪吓人的,我几乎以为她要没命了,洛尘也吓得几乎晕倒……还跟着哭了呢,夫君,是不是生孩子都要这么辛苦的?之前嫂子生侄儿的时候,听母亲说也疼了半宿呢。” 她竟然才想到这个。 张制锦含笑看七宝一眼,本要跟她说实情,可又知道她最不经吓,又怕疼,又何必先让她先行担惊受怕的呢。 于是只微笑说道:“这也未必,是因人而异的。” 看七宝眨着眼睛好奇似的,张制锦笑道:“当初我在外头游走的时候,曾见到过民间的妇人,生产之前还在地里劳作,突然间就在地头上分娩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孩子就呱呱坠地了。” 七宝瞠目结舌:“真的?” “当然。” 七宝抱着他的胳膊:“夫君见过的事真多,还有什么新奇的?” 张制锦见她果然不再担心这个,便道:“天底下稀奇古怪的事情多着呢。比如先前咱们从关外回来,一路上也见过一些民间习俗,一个地方就有一个风俗。当地之人习以为常的,外人看着便觉着不可思议。其实咱们中原地方的习俗大同小异,倒也罢了,你若是往更北边或者更南边去,还有许多部族,什么上刀山,踩火炭,甚至什么吃火,什么黥面……你见了怕是要惊的说不出话来呢。” 七宝听的又惊又且向往,怦然心动:“夫君,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自然不是每个地方都去过,不过也比大部分人走的要多罢了。” “夫君,以后有机会,你也带我去好不好?”七宝仰头看着张制锦,目光闪闪。 张制锦在她脸上轻轻抚过:“当然好。” 七宝又求他说那些上刀山,黥面的习俗,张制锦耐心地给她一一说来。七宝听着听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纵然睡梦之中,脸上兀自带着甜笑。 府内多了个新生儿,突然热闹了百倍,国公府那边苗夫人董少奶奶跟叶若蓁他们也纷纷前来探望,顺便跟七宝相聚。 苗夫人因为感念同春向来忠心耿耿,七宝多亏了有她在身边服侍,跟众人都有表礼相赠,之前张制锦跟七宝也有许多厚赏,把同春跟洛尘弄的又是惶恐不安,又是喜欢感激。 年下京城内的官宦之家各有走动,永宁侯府里程弥弥也带了裴铭过来了一趟,七宝见那小孩子玉雪可爱,眉眼里透出几分裴宣的气质,自然喜欢的很。 除此之外,太子府内太子妃派了亲随前来送礼,自己却并未亲身而来,只有周蘋带了女孩子亲自来了一趟。 七宝也隐隐听说,因为之前皇上一度病危,太子水涨船高,太子妃自然也跟着荣光无限,毕竟孔春吉为太子生下了皇太孙,孔家一门身为娘家人,比先前的行事也张扬了许多。 只是周蘋却十分谨慎,纵然来见了七宝,却也并不提孔春吉如何。 七宝问她在府内怎么样,周蘋只含笑说很好之类的话,七宝见状就也识趣地并不多问了。 而在所有的交际往来之中,康王世子府那边儿,世子赵琝亲自来过一趟,周绮却一反常态地并未到场。 七宝本来不放心周绮,可是想起上次在国公府内周绮一度怀疑自己……心想又何必多事,于是也并未搭理。 正月十三日这天,是太子赵雍举行家宴宴请京城内各位达官贵戚的日子。 七宝也随着张制锦来到了太子府。 自打七宝回京后,除了在国公府内住了几日,自此并没有再往外走动,这还是头一次在人前露面。 张制锦下马,亲自来到轿子跟前儿,探手接了七宝出轿,又轻轻地拢着她往门口走去。 门边上的迎客早赶了过来,行礼过后,毕恭毕敬地请了进去。 里头又有内宅的仆妇嬷嬷接了七宝,张制锦尚且不大放心,毕竟同春还在月子里,目前只有一个秀儿,还有苗夫人派的一个老嬷嬷跟着。 于是又格外叮嘱了七宝几句,才让她去了。 且说七宝随着太子府的仆妇往内,一路上,遇到了许多来赴宴的命妇、贵女等等,众人见了七宝,不约而同地都看向她,眼神各异。 七宝因为跟张制锦开诚布公地说过,便不在意这些人的眼光,目不斜视地入内。 内堂之中,太子妃高高在上的,旁边一个乳母,抱着皇太孙。再下手则坐着太子良娣周蘋。 七宝上前行礼,孔春吉打量着她道:“张少夫人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两边的仆妇搀扶着七宝,孔春吉的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扫来扫去,突然笑说道:“少夫人的产期是在什么时候?” 七宝说道:“大概是五月底或者六月。” 孔春吉挑挑眉。 旁侧有许多命妇早就落座,见太子妃神情微妙,她们自然也心领神会,便也心照不宣地彼此莞尔。 这些人里头不乏许多曾经迷恋过张制锦为人以及才学的,见那样一个风流才子、金尊玉贵的人物却对周家七宝独独倾心,她们虽不便如何,心中自然暗自嫉妒。 只恨自己的容貌比不过七宝,出身也未必比得过,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 如今总算好像找到了一个“致命的缺陷”,当然得意。 七宝察觉太子妃似乎缺了些善意,不由抬头看向她。 孔春吉旁边的嬷嬷轻声咳嗽了声,孔春吉回头看一眼,才又换了另一幅笑脸,对七宝说道:“我看少夫人的肚子似乎有些尖尖的,仿佛像是个男孩子呢。” 七宝说道:“是吗?那就可惜啦。” 孔春吉一怔:“这话怎么说?” 七宝笑道:“我们九爷常常跟我说不想要男孩子,他偏疼女孩子多些,如今若是个男孩子可怎么办呢?不过对我而言,自然是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是一样疼之如宝的,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肉,太子妃说对不对?” 孔春吉脸色略有些怔,旁边周蘋也笑着说道:“这话很是。横竖都一样疼爱如宝呢。不过叫我说,张侍郎大人也不必着急,兴许这一次是个男孩儿,下一回就是个女孩了呢?” 有些跟张制锦素来交好的贵妇们听了这话,就也纷纷附和着笑说:“那自然是了,一子一女,合起来便是个‘好’字。想来男孩子自然如张侍郎般博学多才,为国之股肱,女孩子的话,就如少奶奶这般聪慧伶俐了。” 突然旁边有个人说道:“还像是少奶奶这般绝色无双呢。” 在这种正式的场合中,若是夸奖一个妇人“贤良淑德”或者“聪慧伶俐”之类的,自然是好话。 可如果带上“绝色”两个字,听着却就变了味了。 七宝听到这声音熟悉,扭头看时,不由哑然失笑,原来居然是旧时相识,竟是张府宋三夫人的那位亲戚曹晚芳,原先听闻她草草地嫁了个小官,不料今儿竟也有幸出席。 七宝因为不想理会她,就只一笑,转身自己落座了。 不多时,张府也自有人来贺,竟是张老诰命亲自带了女眷们前来。 老诰命之前因为身子一直不大安泰,府内又多事,便很少出门,但是太子府宴请自然非比寻常。 七宝听外头通禀,就缓缓站起身来,等老诰命拜过了太子妃,七宝就也向着张老诰命微微下拜。 老诰命瞥她一眼,含笑说道:“我当是谁呢,罢了,快快请起,我恐怕受不了你这一拜。” 她虽然面带笑容,但话软中带刺,竟是当着众人跟前不给七宝面子。 七宝不禁面上微红,有些略窘。 老诰命却不说别的,回身落座,自顾自跟别人说话,摆明了不理会七宝。 正在此刻,旁边的曹晚芳起身向着老诰命行礼,张老诰命和颜悦色道:“你也来了,你向来可好?” 曹晚芳道:“多谢您惦记着,一向很好,听说老太太身上不太妥当,先前还寻思去探望呢,现在看您这般康健,想必大好了。” 张老诰命呵呵笑道:“我这把老骨头倒也硬朗,还没有给那些不肖子孙气死。” 这话自然又是暗指张制锦、刺七宝的。 七宝坐在旁侧,起身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曹晚芳却笑道:“是呢,我也听说了府内最近多事的很,先是好好地四奶奶给没了,还听说四奶奶原先已经有了身孕却小产了,真真的人间惨事。我想四奶奶素日是个善人,怎么偏没得个好结局呢?” 张老诰命听她突然提起李云容,微微一怔,正要化开话题,曹晚芳又叹道:“另外又听说府内的一位姑娘突然哭着喊着要出家去,却不知真假?好好的高门小姐,锦衣玉食的不要,居然要抛弃亲人家门,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老诰命直到听到这里,才觉着不太对:“你……” 待要叫她住嘴,人家却好像说的是实话,但大庭广众下说这些,岂不是故意不给人脸吗? 曹晚芳却继续叹道:“我想老太太你素来是英明的,之前张侍郎因为什么‘忤逆’罪给皇上免去官职,我还以为是他的不对,谁知道后来竟又官复原职,依旧的委以重任,可见圣上还是信任他的为人呢。而府内却接而再地生事,这恐怕不是子孙们的原因,老太太有没有仔细想过,是不是府内哪里出了差错?或者是风水之类……” “你胡说什么!”张老诰命面露怒色,再也按捺不住。 七宝在旁边听得惊愕起来,曹晚芳素来跟她是个对头,又曾因她吃了亏,今儿见她在场,本以为她会借着这个机会跟老诰命一唱一和地踩自己,却没想到她居然是针对老诰命的。 面对老诰命的盛怒,以及满座众人的哑然。曹晚芳若无其事地陪笑道:“是我一时说漏了嘴,请您别见怪。我也是真心为了府内好才这么说的呢。” 说完后,就悄悄地退后几步,自个儿落座了。 张老诰命正是念在府内多事,所以今日特意强撑着带人前来,本是要争一口气,让众人看看她本无事。 何况又知道七宝必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羞辱七宝一场,却想不到完全不必七宝出手,自己府内的糗事就给宣扬的如此。 在场的众位诰命贵妇们,本不知道李云容是小产而亡,更不知张琼瑶要出家之时,一时愕然,纷纷窃窃私语地探听。 当下老诰命又给气的头晕目眩,脸色发白,立刻扶着人下去歇息。 不多时便命人来报,说是身体不适,先行回府去了。 七宝心中纳罕,见曹晚芳起身出外,她就也找了个机会跟着起身。 来到外间,见她立在栏杆前,七宝问道:“夫人方才怎么那样对待老诰命?” 曹晚芳笑道:“怎么?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 七宝对上她的眼睛,说道:“你向来不是看不惯我的吗,怎么这次却没跟他们一起踩我?” 曹晚芳道:“我吃了一次亏了,难道还不知道死活?何况……” 她顿了顿,叹道:“你不用在意。我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对老诰命那样儿的,我如此,只不过是承了……张侍郎大人的情罢了。” 七宝更加疑惑,才要问她是什么意思,廊下突然有几个管事的女人慌里慌张地跑了来,脸色煞白。 两人噤口回看,此刻两名管事女人入内,向着太子妃跪地禀告说道:“娘娘,大事不好,外头……外头杀人了!” 四座哗然,孔春吉大惊:“说的什么话?青天白日谁敢在东宫杀人?” 其中一个女人哆哆嗦嗦地说道:“听说是、是康王世子殿下……杀了一个、一个言官!” 187.第 187 章 太子妃先是一惊, 继而眼神微微变化, 却仿佛闪过一道光。 七宝在外间听见,大为震惊, 又且不太能相信:赵琝杀了人,还是杀了一个言官? 众所周知, 本朝除了御史之外,数底下的言官最难缠了, 就算是再能干的朝臣,再得势的王公贵戚等闲都不想去招惹他们。 七宝虽然不是朝堂上的人, 却也很知道言官们的“威名”。 可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杀的不是言官, 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东宫行凶杀人, 那也绝非可以善了的。 她下意识地开始替赵琝担心。 今日周绮并没有来东宫,据说是身子不适。如今发生这种事, 七宝反而庆幸周绮没有来到。 此后满座震惊, 太子妃早命人前去询问仔细。 周蘋趁机出来,悄悄地对七宝道:“没想到大好的日子出了这种事,我看今日东宫也不太平,不如你便假称身子不适, 快些回府去吧。” 方才太子妃对七宝的言语行止, 周蘋看的何其明白,只不过如今她不过是个良娣, 毕竟要受太子妃的约束管辖, 所以虽然明白, 到底不敢直接跟太子妃如何。 七宝听周蘋的话,忙道:“我也正有此意。” 于是周蘋先仍回去,不多会儿,七宝便按照她所说告退出外。 这会儿外头也正忙忙碌碌的,张制锦听里头来报,早到门上接了七宝。 七宝随着他往外而行,且走且问赵琝的事是不是真的。 张制锦道:“是,顺天府跟镇抚司已经来人了。” 七宝慌的问:“真杀了一个言官?好好地是为了什么?” 张制锦道:“不过是喝多了几杯酒,言差语错之间有些气不忿,也不是故意的,只是错手杀了的。” 七宝还要再问详细,忽然见曹晚芳也出了门,有个相貌方正的男子走到跟前接着,又快步走过来向着张制锦行礼,口称:“侍郎大人。” 曹晚芳却并没有靠前。 张制锦点头还礼,那人又说了几句话才退下,陪着曹晚芳去了。 回去的路上,七宝就问起曹晚芳所说“承了张侍郎的情”是何意思。 张制锦却也并没有隐瞒。 原来方才过来打招呼那人,正是曹晚芳所嫁的那小官儿,在鸿胪寺当值。 这人官职虽然不大,但竟是个难得的尽职尽责的好官,一概的贪墨懒怠习性都没有,做事勤谨,生性耿直,但也正因为这样,又加上没有后台,所以被很多人所不容。 当时有人想故意为难他,便设了个套子,在一次配合接待外国使臣的时候,让他出了一次差错。 鸿胪寺卿怕大怒之下,便要将他按律处置。 七宝的父亲周蔚也在鸿胪寺当值,向来欣赏此人,也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算是他的大罪过,只不过周蔚素日不太冒头,也不愿意因此得罪人,有一次私下跟张制锦说了。 张制锦听后,只叫马武带了自己的拜帖去了一趟鸿胪寺,鸿胪寺卿见贴之后,当即便免除了那人的罪责,后又经过一段时间的观望,果然觉着此人可用,所以竟很快又升了他的职位。 这小官原本因为自己不太会做人,自以为一世升官无望的,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因祸得福。而细细寻思,这一切除了周蔚帮忙外,自然便是张制锦的功劳了。 曹晚芳当初虽然一心想进张家,但也是因为宋氏的撺掇,外加上张制锦的确极出色,后来求而不得嫁了此人,虽然官职卑微家世不显,但总算也是个老实肯干的好人,所以曹晚芳也收心跟他过起日子来。 听夫君将这件事说明后,曹晚芳心中自然也是百感交集。 所以这次在东宫之中,曹晚芳才不惜为七宝出头,也算是为了报答张制锦对她夫君的救护之意。 七宝解开了心中的疑惑,略觉感慨。 忙又询问世子赵琝的事,不知赵琝会否因为此事而获罪。 七宝又说道:“我觉着世子哥哥不像是那种冲动之下就会杀人的,唉!”如果是以前那个纨绔好色的赵琝,七宝自然不会说这话,恐怕还会觉着今日发生的事理所当然呢。 但是现在……赵琝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生关死劫,生离死别的,早不是当初那个桀骜冲动,好勇斗狠的康王世子了。 何况如今又是在东宫,且杀的又是言官,这件事简直意味着赵琝自己把脖子往吊索里放呢。 对张制锦而言,心中也觉此事有些蹊跷。 赵琝比张制锦来的要晚一些,事发的时候张制锦正在客厅内跟许多前来攀谈的官员寒暄。 听到吵嚷的时候出来,却见有一人正面红耳赤地指着赵琝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康王世子,就能以势压人了,如今京城内都是这般说话,有本事你去堵住天底下人的悠悠之口,亦或者……早知道这种事情见不得人,当初就不要做呀!” 赵琝听到这里,上前一拳挥出,那人给他打的往旁边撞了出去,竟摔在栏杆上。 如果换了别人,到此只怕就结束了。但是偏偏这人一来身份是言官,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二来又喝了酒,酒酣耳热,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如今给打了一拳,嘴角鲜血溅出,他却反而精神百倍,挣扎着爬起来,指着赵琝大声地叫起来:“大家来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康王世子殿下要当众杀人啦!” 赵琝说道:“我就算杀了你又怎么样!” 那人将脖子一梗:“你杀了我,你自然仍然遗臭万年,老子身为言官,听到什么就说什么,却绝不会有半分藏掖,就算死了也是为国尽忠而死,我怕什么?我自然流芳百世!” 这会儿旁边有几个兵马司的同僚,忙过来劝赵琝,也有人去拉那言官。 那人见赵琝似乎克制了怒气在原地不动,便又大笑起来:“怎么了殿下,是词穷理屈了吗?哼,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殿下当初对国公府的七姑娘求之不得,可后来却每每藕断丝连,这一次两人同时落难,偏巧路上那七姑娘就有了身孕,若说不是那些北贼的,恐怕跟世子的关系……就是一言难尽了吧?” 张制锦听到这里,才总算明白了赵琝为什么会那样暴怒。 张制锦眉峰依恋,那边赵琝挣脱开同僚的束缚,抢步上前。 他盛怒之下,用尽了浑身力气狠狠地一脚踹出。 当时本来有几个人正拉扯那言官的,见赵琝来势凶猛,都吓得松了手,赵琝这一踹,竟把那人踹的飞跌出去,偏偏竟撞在了身后的台阶上。 也合该是此人命蹇,后脑勺偏偏撞在身后尖锐的理石台阶的边沿,当下撞破了脑袋,鲜血迸溅,不多时竟死了。 **** 当日,赵琝就给带到了镇抚司。 到了第三日,太子赵雍,康王世子赵琝一块儿进宫面圣。 皇帝年下的精神勉强还算好了些,只因陡然又出了这件事,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从头到尾透着一股衰朽。 只是在打量着眼前的太子跟世子的时候,皇帝深陷的眼窝里才又射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凌厉光芒。 皇帝扶着太监的手走到赵琝跟前:“好啊,你真真的出息了。” 赵琝垂着头:“皇爷爷,我自知罪大恶极,无可辩驳,也不求您饶恕了,只管以国法处置就是了。” 话音未落,皇帝一巴掌甩过去。 “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好的很,只不过你不怕死,却只是匹夫之勇!”皇帝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他再怎么放肆,也是个言官,你这样是要给人万世唾骂的!” 皇帝说了这句,微微喘息片刻,又说道:“说到底,你却还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朕……朕是哪辈子造的孽,怎么有你们这样的子孙,一个个的……” 赵琝垂泪道:“皇爷爷保重身体,都是孙子不争气!” 皇帝摇头,叹道:“本以为你历经波折,总该能成大器,你这样,着实太让朕失望了。” 赵琝跪地磕头。 皇帝看他片刻,又看向太子赵雍:“你觉着此事该如何处置?” 赵雍这几天也颇为头大,言官是最难对付的一类人,何况就算不是杀的言官,是杀的一个普通大臣,亦或者是平民百姓,事情传扬出去,都绝非能够悄无声息平息的。 本来这会儿的的确确要秉公处置,但…… 赵雍说道:“儿臣、会尽力周旋,想出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皇帝道:“什么法子?” 太子正是因为想不到好法子才左右为难,见皇帝追问,便道:“父皇恕罪,儿臣身为太子,本不该徇私枉法,但是……世子毕竟是儿臣的侄子,同是皇室血脉,到底不忍。” 皇帝听到这里一挥手,旁边有人上前,将赵琝带了下去。 等赵琝退出寝殿,皇帝才道:“你不忍?” 赵雍道:“是,求父皇恕罪。” 皇帝的声音沉沉的:“你既然跟朕说不忍,那朕也有话想问你,那是在你的太子府内,你虽然宴请百官,可怎么会混进那种人,且又怎么会跟世子争执到不可开交的境地?” 赵雍听到这里,微微愕然:“父皇……您、您的意思是……” 皇帝道:“朕没有别的意思,朕只是不明白而已!另外,朕也听人说了,你的太子妃那日当着众人的面儿,对周七宝冷嘲热讽,说的那些话虽没有言官说的难听,却也够瞧的了!” 赵雍起初还只当是自己多心,听到这里,心里才猛然发寒:“父皇!” 皇帝说道:“怎么了,太子妃到底是嘲笑周七宝怀的可能是野种呢,还是担心周七宝肚子里的……其实是世子的种?” “父皇!”赵雍双眼圆睁忍不住了,“父皇怎么能这样说?” 皇帝的话,竟好像是在怀疑世子在东宫内杀人,也有太子的“原因”在内? 皇帝看他一眼:“玉笙寒跟管凌北有勾结,那么当初在潘楼斗茶,康王命人去围剿,倒也不算他的错。而朕居然怪他不念手足之情想故意害你,但是有玉笙寒在,她自然保你不受波及,以那个女人的心性,只怕还猜到了朕会因此讨厌康王。” 赵雍怔怔听着,默默寻思:现在回想,的确如此。 可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如今赵琝在东宫之中出事,难道自己身为太子竟一点儿责任都没有?或许皇帝的意思更厉害——皇帝根本就是在怀疑这件事是他导演的! 自打代朝理政后,日夜忙碌,太子的身体近来本来每每不适,听到这里,胸口血气翻涌,赵雍望着皇帝道:“父皇,儿臣没有、儿臣对天发誓,若……” 一句话未曾说完,口中的鲜血已经喷了出来。 在倒地昏迷的时候,赵雍突然想起来……什么凤子龙孙,什么九五至尊,他跟康王,说到底不过是同样的人,或许也注定了殊途同归。 **** 此后的半个月,太子赵雍一病不起,也并未出宫回府,只在宫中养病。 太子妃孔春吉是在三天后才进宫探望的,本以为太子只是偶然微恙,谁知见了面,才吓得心头震颤。 孔春吉惊心动魄的,又问太医详情,却觉着太医在危言耸听,盛怒之下斥退太医,要带赵雍回东宫调养。 只不过孔春吉忘了这是在宫内,尚且轮不到她做主,皇帝只派了一名宫内女官来说太子目前情形不适合出宫。 孔春吉早就把自己看成了这紫禁城的女主人,哪里会把那女官看在眼里,便冷笑着斥责道:“怎么不适合?太子进宫的时候原本好好的,如今成了这样,自然是你们无能!难道不允许太子回东宫,你们是何居心?” 那女官笑道:“娘娘这话何意呢?难道是说奴婢们存心要谋害太子殿下吗?奴婢们只怕担不起呀。” 孔春吉哼道:“你们知道就好,太子是储君,将来的一国之主,岂容你们怠慢?滚开!” 女官笑道:“太子妃这话说的对极了,太子是‘将来’的一国之主,只不过太子妃却像是‘已经’是一国之后了。是谁做储君,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难道太子妃觉着,没有皇上的话,咱们这些人敢留太子在宫内?还是说太子妃已经把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孔春吉微微觉着不对:“你……” 女官静静地看着她:“娘娘可还有别的话说?没有的话,那奴婢就该传皇上的话了,皇上口谕,让奴婢问问太子妃,当日在东宫的时候,太子妃对张侍郎夫人说的那叫什么话,听着很不像是能母仪天下的女子能说出口的。” 孔春吉的脸色陡然发白。 女官淡笑着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听说太子妃的娘家,将军府的人最近行事很是猖狂张扬,已经有不少朝臣怨声载道,敢怒而不敢言了,如今太子尚未继位,已经引发众怒,却不知将来……会是什么气象。” “我们家……这是有人诬告!”孔春吉忙道。 女官却并不理她了,扭头道:“奴婢的话说完了,奴婢告退。” 又过数日,年迈的皇帝发了一道罪己诏。 大意是说皇室子孙不贤孝,罪在皇帝教养失当,也是皇帝寡德,皇帝会亲择日往太庙跪拜列祖先皇三日夜,祈求免除灾祸,庇佑皇嗣以及子民。 皇帝年高,身体又不好,若是不吃不喝地跪上三天三夜,恐怕……所以这道罪己诏一出,群臣即刻力劝不可。 在这期间,皇帝又下旨处理了孔将军府纵容门下之人殴打文官之事,并连砍了涉事十数人的头,雷厉风行,震动朝野。 本来世子赵琝“失手打死”了言官的事弄的朝中大臣这样不满,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将军府的人仗势行凶,让一向自高自大的文官们很是愤怒。 在这种情形下,言官之死成了一根□□,本来大家很想把世子烧之祭天,没想到皇帝发罪己诏在前,铁腕处置将军府在后,如此一来,文官们的怒火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何况又有当时在场的人指出,本来就是言官自己主动挑衅在先,而且世子并不是故意要杀,只是踢了那人一脚,谁知那人醉酒没站稳……自己摔死了。 更有甚至说世子原本并没动手,而是言官凑上前厮打……却失足跌死而已。 尤其是那言官本来也是个品行不良之徒,每每喝醉酒就胡乱说话,就算是言官的同僚们也瞧他不上,甚至有很多人曾给他得罪过,不愿跟他为伍。 之前大家齐心协力讨伐赵琝,其实也并不是为他“讨公道”,只不过是想借机出气而已,如今皇帝给足了颜面,大家自然不再理会此人之事了。 世子赵琝出狱之时,永宁侯裴宣亲自陪着他走出镇抚司的大门。 而在门口,是等候已久的世子妃周绮。 镇抚司门口的石狮子旁边,裴宣向着赵琝举手道:“下官送到这里就罢了,以后,世子青云直上,自然再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了。” 赵琝回看裴宣,目光闪烁:“多谢永宁侯吉言。”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下来,回头看向裴宣,轻声说道:“侯爷想过吗,如果结局不是如你所料……” 裴宣眼睫一眨:“最坏的结局不过一死,世子不是也清楚的很?世子在乎吗?” 四目相对,赵琝挑眉,一笑摇头。 裴宣道:“所以现在,世子觉着可值得?” 赵琝点头:“值得。” 裴宣的目光却又越过赵琝,看向他身后的周绮,他淡淡地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或许我不该说,但是……世子妃很在意世子,也许,是有些太在意了。” 赵琝垂眸:“我明白,多谢。” 188.第 188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忙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比如……” 周承沐见她的眼珠骨碌碌乱转, 便笑问:“比如什么人?” “比如……几位王爷。静王啦之类。”七宝支支唔唔地回答。 “静王?”周承沐道:“别的王爷偶尔还能见过几次, 只是静王殿下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的, 我至今还没有机缘碰面呢。” 七宝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还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周承沐忍着笑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 慢慢地说道:“哥哥,我觉着吧, 人不能总是锦上添花,要学会雪中送炭, 比如现在, 人人都喜欢康王殿下, 人人都说静王殿下没有前途, 可是,这种事谁说的准呢?万一、我是说万一静王殿下以后会有出息呢?” 周承沐笑道:“这话说的有理。咦,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我只是、”七宝咳嗽了声, 眨巴着眼说,“我只是突然觉着静王殿下有点可怜嘛,人人都说他要死了……好像盼着他死掉一样。” 七宝是个没心机的,自以为话说的天衣无缝, 巧妙绝伦, 但周承沐何等聪明,看七宝的神情言语, 便觉着有异, 当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了这一通,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七宝才鼓足勇气道:“哥哥,以后你、或许可以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就当是雪中送炭……积德做好事了,你说好不好啊?” 周承沐虽然敲问出她的意思,却也没当回事儿,毕竟人人都知道静王是个冷灶,而且又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行动,要见他,也是难。 何必费心费力而不讨好呢。 于是承沐只稍微应付了七宝一回,便走了。 如今周承沐把这话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拧眉想了一回,当下吩咐周承沐:“你以后就按照七宝所说,想法儿接近接近静王,跟他搭上关系吧。” 周承沐吃了一惊,连周蔚周承吉也惊得不轻。周蔚急道:“母亲,七宝只是小孩子胡说,何必当真呢?” 老太太冷笑道:“七宝自然单纯不知事,但我知道她的心最灵,你不愿意听我的话,自有愿意听我话的人。” 周蔚忙低头连说不敢。 老太太才道:“既然如此,你们都听好了,对于康王殿下,要外恭敬而内防范,至于静王,能搭把手的时候,别往回缩。你们若是威国公府的子孙,就记着我的话,也是对我的孝顺了。” 父子三人恭敬应承了,鱼贯出了老太太的房中。 周蔚眉头紧锁,觉着事情古怪而棘手。 周承吉则对承沐低低道:“怎么七宝丫头胡闹,老太太也跟着胡闹呢?去贴合静王爷,到底图个什么?原先还怕七宝嫁给他呢,现在又是怎样?七宝虽然嫁不成康王世子,也未必就要去俯就静王吧,难道不怕他有个不妥?” 七宝八字搞鬼的事,她两位兄长都不知道。 周蔚虽然知道,不便直说。 承沐笑道:“哥哥别抱怨,你不愿意做不打紧,横竖有我呢,七宝那丫头从不管外头的事儿,这次突然一反常态,我不理她,倒也不好,如今更有了老太太的吩咐,索性就让我去烧烧这个冷灶。” 他转头看向父亲:“您觉着如何?” 周蔚叹了口气:“就按照老太太说的做罢。” *** 后两日,康王府突然派了四个老嬷嬷过来。 谢老夫人听说后,心头一沉,当下命请了进内。 老嬷嬷们行了礼,落座后,一人笑道:“老太太身子安康?” 谢老夫人道:“多谢惦记,向来很好。” 老嬷嬷道:“先前端午,七宝姑娘在我们王府喝醉了后,王妃心中甚是过意不去,便打发我们来瞧一瞧。另外,还有一件事儿跟您老人家商议。” 谢老夫人笑道:“那孩子从小给我惯坏了,上不得高台盘,这不才去王府就出了糗,也是她的八字不利,那天本不该带她出门的,相士都提醒过了,说这两年里,连婚配等事都不能提呢,不然更会对孩子有害,以后更要谨慎些才好。” 说了这些,才道:“是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 四个女人听老夫人头前说了那些,彼此对看一眼,才陪着笑道:“王妃的命令,我们不敢不直说了。其实我们来,正是为了小小姐跟我们世子之间的亲事。” 谢老夫人早就料到他们要提这件,所以故意先把七宝流年不利那句抬了出来,如今听他们果然说了,便故意面露惊愕:“亲事?这是从何提起?” 嬷嬷道:“贵府的小小姐聪明伶俐,我们王妃先前见过,便甚是喜欢,有意为我们世子求娶,只是先前一直还没找到时机正式提起,再说,康王府跟威国公府联姻,更也是天作之合的。” 谢老夫人皱眉道:“原本这自然是极好的姻缘,何况七宝顽劣,能入王妃的青眼,实在是威国公府的荣幸,只可惜七宝这孩子没福气,只怕这亲事是做不成的呢。” 另一个女人微笑说道:“相士的话,虽不可不听,但也未必没有禳解的法子,我们王爷说了,世子是凤子龙孙,自然不怕那些无稽之谈,小小姐若是进了王府,自然也有皇气庇护,一定可以保住小小姐一生无忧的,——老太太觉着这话对不对呢?” 这话说的绵里藏针,锋芒毕露。 试问既然是康王殿下发话了,难道谁还能说不对吗?可如果承认了这话对,那就没有任何拒婚的理由了。 谢老夫人眉峰一挑,只是笑笑。 旁边如意突然轻声提醒道:“老太太,是时候该吃药了。” 谢老夫人“嗯”了声,回头说道:“年纪大了,这些药汤之类的,每天不断,实在恼人,请恕我无礼了。” 四个女人只欠身道:“何必如此见外。” 于是丫鬟们捧了药,又送了水。谢老夫人清了清喉咙,才又说道:“对了,先前说到哪里了来着?” 却不等那女人回话,老夫人笑道:“这话有些不大好出口,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得不提了,其实前儿静王府也来了人,其中一位正是王爷的奶母嬷嬷,瞧着意思也是瞧上了我们七宝,所以,如果真的要谈婚论嫁,只怕……” 老夫人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颇有深意地扫着四人。 一个是静王殿下,一个是康王世子,假如按照亲王中平起平坐的话,自然是要先选堂堂的王爷。 老太太是这个意思。 但是人尽皆知,静王不过徒有其名,其处境甚至还不如一名寻常的三品官儿。 康王府的嬷嬷们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其中一个笑道:“静王爷跟我们康王府……这如何能相比?” 谢老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截住道:“不管是静王殿下还是康王殿下,毕竟都是圣上的正统,都是皇亲国戚,岂能小觑?” 那女人皱眉,还要再说,为首的那位咳嗽了声,仍是笑对老夫人道:“既然如此,您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回头自会向王妃禀告。” 说着,便领着三人,起身告辞。 等这几个人去后,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往后靠去,如意忙扶着她:“您觉着怎么样?” 老夫人叹气道:“还能怎么样,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今只盼他们别去静王府询问,一问的话……” 如意道:“那静王殿下的确派了人过来,看那吴嬷嬷的举止,的确也是看上了小小姐,老太太方才的回话也不算是假。” 老夫人道:“虽然话是不假,但如果康王那边不依不饶去质问,我担心静王府未必会为了七宝,跟他们翻脸啊,以静王殿下现在这个处境,他很可能会退让。” 如意跟着揪心:“这、这可如何是好?康王府好像咄咄逼人,非小小姐不可。咱们也不能直接得罪。” 老夫人抚了抚眉心:“是啊,但也不能就这样把七宝托付给那禽兽,得尽快想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老夫人皱眉寻思,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人?” 如意一怔:“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人?”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其实这几日我都在暗中忖度此事,这人既然能出入康王府,自然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肯从世子手中救人,证明他不怕康王殿下,至少不惮挺身而出。还有一点:他救了七宝不留姓名,且嘱咐你们保全她的清誉,可见为人沉稳缜密,且一派君子之风。唉,只不知这人到底是哪一位,若是没有婚配,倒是个合适的良人。” *** 且说在静王府,听了静王赵雍所说,又瞧着这几个醒目的大字,张制锦的脸色白了又黑。 玉面含恼地把书页合上,张制锦淡淡道:“王爷,这两本书送还我吧。” 赵雍笑吟吟道:“这怎么成,我可是花了重金的。” “二百两罢了,不算什么,改日我派人送到王府就是了。”张制锦回答。 赵雍挑了挑眉:“我的张大人,你怎么这么不通?我二百两买来的,难道就原价转送吗?那我图个什么?” 张制锦道:“王爷想要多少?” “既然是奇货可居,”静王想了想,“也是你自己说,你的手书目前存世的只有这两册。自然是千两不换。” 张制锦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静王,垂眸又看面前的书,很想一把撕个精光。 暗中定神,张制锦道:“王爷,您什么时候也学会敲竹杠了?” 赵雍看着他云淡风轻的眉眼:“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你把那《兰亭集序》给我写一贴。” “好吧,”张制锦并没有犹豫,皱着好看的浓眉:“成交。” 仿佛怕静王反悔似的,上前将那两本书收了起来,塞到怀中去了。 静王啼笑皆非,张制锦所写的《兰亭集序》,足可以假乱真,但他不肯一味效仿,所以已经很久不做此事了,没想到此次这么痛快答应。 赵雍心中盘算,举手试了试桌上的药,还是温热的,便端起来喝了半盏。 “对了,原先听说威国公府跟康王府那边是要结亲的,怎么最近又没有声了?”静王觉着嘴里发苦,才要找水,却见张制锦已经给他倒了一盏茶:“漱漱口。” 静王举手接了过来,抬头看他。 张制锦说道:“据说是那……周七宝八字流年不利,不宜出嫁。” “既然是个绝色,以赵琝那视色如命的性子,怎么会轻易放过?” 张制锦道:“世子虽然爱色如命,头上到底还有康王殿下跟王妃管束着。” 静王仰头看他,突然说道:“我跟你打赌,除非是他没见过那位七宝姑娘,又或者那位七宝姑娘并非传言中般绝色,否则赵琝绝不会撒手。” 张制锦道:“王爷什么时候这样关心那女孩子了。是了,先前静王府不也派了人去吗?” 提起这件儿,静王苦笑道:“可不是?吴嬷嬷去的,回来后,便把那个小小姐夸得月里嫦娥一般,据说竟是个极为绝色的美人,最难得甚是知礼,惹人怜爱等等。她还拼命地撺掇,让我快快去威国公府提亲,迟了的话就给别人抢去了呢。” 张制锦眉峰一动,片刻,才语声沉沉地开口:“既然是如此可遇不可求的美人儿,王爷为何不着急?” 189.第 189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幸好有个独子已经十二岁了, 皇帝怜惜, 把福翎公主许配给他,除此之外特许袭爵三世, 恩宠无双。 到了七宝这一辈,威国公府开枝散叶, 分了三房,人丁无数, 良莠不齐。 袭爵的第四代威国公、也就是她的祖父去年才下世,府内由谢老诰命做主。 威国公长房这支人丁兴旺, 七宝头上有两位兄长, 四个姐姐, 还有一位幼弟。到了七宝正好排行第七, 又因为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借着佛教七宝的意头给她起了这名字, 想着有神佛庇佑她平安一世的意思。 七宝之母是豪门谢家的远亲苗家, 苗夫人近四十的高龄又得了一位小小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非但是苗夫人高兴,阖府上下,无人不喜。 恰好在七宝满月的时候, 宫内又传出喜讯, 七宝嫡出的长姐得了皇帝招幸,封了贵人。 真是喜上加喜, 兆头极好。 于是国公府摆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 宴席连摆了三天三夜, 几乎京内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道贺了。 所有见过七宝的人都非常喜欢她。 因为这女孩子实在是生得太美了,毫不讳言的说,给谢氏夫人接生的几位稳婆,赌咒发誓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婴儿。 本来苗夫人还捏着担心,生恐小孩子才出生好看的话,以后会慢慢长歪。 谁知道七宝渐渐长开后,更加美的不可方物,阖府称颂。 本来京内众人只闻这美人的名声,还不大肯相信,只是有些跟国公府交好的内眷们,但凡是亲眼目睹的,从此都心服口服,一旦提起,必定交口称赞,都说从未见过那样美丽的女孩子。 可是美人儿却也并不是没有缺陷的。 七宝的缺陷就是天生胆怯,性子弱,而且敏感爱哭。 其实也是,从小给全家上下呵护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似的,性子多半会走两个极端——要么十分娇纵,要么十分怯弱。 不幸的是,七宝属于后者。 幸运的是,她有阖府上下的细心呵护。 因为知道她的性情胆怯,生怕她受了委屈,整个威国公府千挑万选,精挑细选的……直到七宝十五岁及笄,这如意郎君的人选还没有选定。 期间来求娶的自然不计其数,其中多是非富即贵的,甚至包括两位王爷。 一位是静王殿下赵雍,一位是康王世子殿下。 虽然都是凤子龙孙,但身份却有所不同,众所周知,静王殿下在几位王爷中排行最末,而且体弱多病,圣上面前并不得宠。 但康王殿下就不同了,精明强干,深得皇帝宠信,群臣爱戴,有贤王之称。 民间都说康王殿下是太子之选。所以虽然是康王世子来求娶七宝,但权衡利弊,仍是比堂堂的静王殿下要强多了。 终于,谢老诰命做主,给七宝择定了康王世子。 一时满城传颂,都说威国公府的小小姐好福气,将来恐怕便是太子妃娘娘了。 一时众多名士嘉宾犹如过江之鲫,纷纷前往国公府交际,不过是攀龙附凤的意思。 大概是觉着终于给心爱的小孙女选定了如意佳偶,谢老诰命在当年便含笑下世了。 七宝哭的昏死,大病了月余才有起色。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老诰命去世的次年腊月,京内也随着风云变色。 先是有传言康王殿下谋逆,本以为是流言,谁知不到新年,锦衣卫已经查封了康王府。 这场风波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威国公府。 大变那日,到府内传旨的太监宣读圣旨,大意说宫内的淑妃娘娘勾结康王意图谋逆。——如今淑妃已经伏诛,康王也在狱中承认此事。 刹那间,偌大的威国公府,成了人间地狱。 所有人都从九重天坠落泥淖。 包括七宝。 她是天生娇贵的身子,打小没有受过丝毫委屈,行动处便有人伺候呵护着,哪里禁得住这个。 去抄家的锦衣卫如狼似虎,不管是贵妇、小姐,尽数拉出来囚禁在一起。 只是当几个彪形大汉涌入长房小姐的闺房之时,望着面前双眼朦胧宛若洛神在世的少女,这些粗鲁不堪的男人们突然间都屏息静气,不敢高声。 一个个如痴如醉,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原来绝美,也是一种慑人于无形的利器。 只是当时七宝不懂而已。 虽然这些锦衣卫已经收敛了凶神恶煞的行径,但七宝从小娇养深闺,除了兄弟父叔等,外男都没见几个,突然看见这身着铠甲手按钢刀的锦衣卫,受惊之余便晕厥了。 这一年七宝正好十七岁,也本该是在今年嫁入康王府的。 *** 再度醒来的时候,七宝人已经不在国公府了。 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受惊过度,浑浑噩噩,幸而身边还有一张熟悉的脸孔,那就是在威国公府伺候她身边的丫鬟同春。 从同春的口中七宝才知道,在她昏迷的这段日子里,静王殿下赵雍奉旨彻查了整个威国公府,如今昔日荣华赫赫的府邸已经成了罪囚的产业,一应值钱的物件都给检抄,府门上贴了封条。 七宝最担心自己的母亲跟兄长们,只是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同春体察她的心意,低低说道:“奴婢只从门口的小厮洛尘口中得知,夫人跟姑娘们、以及府内的其他女眷都给羁押在大理寺。洛尘说,女眷们一般都会给论身价发卖出去。” 七宝只觉着耳畔一句句都是噩耗,不由痛哭失声。 同春忙安抚,又说道:“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 七宝脑中一片茫然,懵懂地看着她。 同春小声说道:“姑娘,我打听到,这里的主人是张制锦张大人,是他把您救了出来的。” “张、制锦?”七宝水汪汪地双眼睁大,大为意外。 七宝当然知道这位张制锦大人,他出身四大豪门之一的兰陵张家,传说貌比潘安,才胜子建,但天生性情不羁,少年时候便离家出走游历天下,一人一马一剑,所到之处常常有行侠仗义的奇闻异事传出,委实的潇洒风流,不可一世。 且数年来更有许多绝句名篇流传于世,每当有新诗上市,便会引发京城纸贵。 后来张制锦收心回京,便在户部任职,行事举措竟很得圣意,很快扶摇直上,如今已经贵为吏部尚书,内阁次辅,封文端伯,是朝中年纪最轻的权臣,天子跟前头一号的红人。 七宝从小体弱内向,唯一的爱好是喜欢看几本书,先前家中也藏有不少张制锦的诗集,有很多他的诗甚至倒背如流。 七宝甚是倾慕张制锦的才华,有时候捧着诗词遐想,却不知这样的人物到底是何等潇洒脱俗的形貌。 只是那也不过是闲暇乱想而已。哪里想到今生竟真的有风云际会的时候。 听了同春的话七宝彻底惊呆了:“可张大人他、他为什么救我?” 同春回答:“奴婢也不知道,但是当初去咱们府内的人不少,姑娘想想这位大人跟府内老爷有无交情?” 这样一提,七宝倒是恍惚想起一点:“以前仿佛听哥哥们提过一次……” 她的心中也升起一丝希望,两只好看的眸子闪闪发光:“难道张大人是家里的世交?” 同春趁机忙说:“多半如此了!不然他怎么会冒险相救姑娘呢?奴婢看,他既然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迟早晚会来探望您的,到时候见了面,姑娘只需要好生求他,想必他会看在昔日跟府里的关系,帮帮咱们。” “说、说的是,”七宝的心噗噗乱跳:“但我该怎么开口?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 同春撺掇道:“怕什么,他是府里的世交,也算是姑娘的长辈了,而且听说这位张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话最管用,而且跟静王殿下也极交好,他既然肯救姑娘出火坑,自然是顾念昔日跟府里的关系才如此的,姑娘如果想跟夫人少爷等重聚,如今只能靠他了。” “母亲,哥哥们,”七宝触动心思,泪一涌而出:“同春,我好想他们,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小姑娘趴在丫鬟的肩头,哭的难以停止。 同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姑娘别哭了,如今哭也无用,只有张大人是救星了,姑娘千万好好记得,等这位大人来了后,姑娘仔细跟他求一求,夫人跟老爷少爷的性命都指着您了。” 七宝从小到大都无忧无虑的,从没有遇到过这种难事,也是头一次觉着肩头的担子这样重。 她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同春,可心里却一点数也没有。 直到那天傍晚,七宝坐在窗前,托着腮看外头那一枝西府海棠。 因想念家人,眼圈微红,泪珠打转。 粉粉红的海棠花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有花瓣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 七宝的眼神有些迷离之际,一道月白色的影子,从花枝底下徐徐地走了出来,风姿曼妙。 七宝还没回过神来,几乎以为是什么花神风君之类的精灵,但她定睛细看的时候,几乎一眼就认定,这就是张制锦。 所谓风华无双,大概指的就是这个人了。 他缓步自那一重西府海棠下经过,一身的月朗风清,眉目如画。 不经意的顾盼之间,眉梢眼角却自有万种风情。 七宝的兄长周承吉、周承沐都是京内有名的美男子,贵宦子弟,风度翩翩,七宝本是看惯了的,可他们却都无法跟面前的人相比。 而且万万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年青。 她从小儿就听说张制锦的大名了,本以为是个跟自己父亲差不多的长辈。 七宝发呆的时候,花下张制锦略略抬眸,长睫轻眨,清冷如电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看向她。 七宝吓得几乎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张制锦已经进了房间。 同春跟在身后,畏畏缩缩地向着七宝使眼色。 直到张制锦淡声道:“出去。” 同春本还有点犹豫,给他淡漠冷绝地眼神一瞥,顿时低下头去,乖乖地出门了。 七宝从小儿身边不离人,更没有跟一个外男同居一室,见同春离开,越发慌了神, 幸好同春这几日的耳提面命有效,七宝记起同春的教诲,终于结结巴巴地唤道:“张、张世叔……” “你叫我什么?”那好看的眉形微微扬起。 幸而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而浑厚,一听就透着可靠令人信赖之感。 七宝安顿忐忑的心神:“我、晚辈……见过世……叔。” “世叔”这个称呼,是七宝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显得又亲密——跟府内是世交的情谊,又尊敬——她晚辈对于长辈的恭敬。 但如今亲见其人,忽然不知道以“叔”来称呼是否唐突。 七宝心头发虚,最后那一声“叔”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又轻又弱。 张制锦嘴角微挑,突然走近了一步。 离得太近了,七宝能看清他月白长衫上的缂丝暗纹,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香气,透着清冷而昂贵的气息。 七宝几乎忍不住发抖,但虽然慌得很,她仍记得丫鬟的叮嘱,当下只管死死地低了头,红着脸说:“我、想求世叔、大人……周全我的家人。” 出乎意料,张制锦回答:“好。” 难以想象他答应的这么痛快,七宝惊喜交加,猛然抬头,却对上那双有星光隐耀的眸子。 他凝视着七宝水雾氤氲的眼睛,温声补充:“只要你告诉我,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七宝如坠雾中。 “什么……话?”两只泪渍未干的妙眸微微睁大,她讶异而迷惑地问道:“我、我跟世叔见过吗?”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七宝竭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190.第 190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这山樱树下略靠院墙的地方, 却又竖着一架秋千, 只可惜如今秋千架静静默默的,纹丝不动, 并无人在上面玩乐。 忽然,有几个丫鬟从暖香楼门口走了出来, 每个人手上都捧着若干的书册。 其中一个小丫鬟回头看了眼,才小声问旁边:“秀儿姐姐,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为什么忽然要我们把这些书扔了?之前明明喜欢的了不得, 都不许别人翻一下呢。” “可不是, ”叫秀儿的丫鬟叹了口气:“之前我收拾屋子的时候不小心给折了一角, 姑娘急得骂我手粗不中用, 今儿可是奇了。” 小丫鬟用手肘顶了顶她,神秘兮兮问:“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 这暖香楼里住着的, 自然是威国公府最受宠的周七宝。 两天前七宝人正在荡秋千, 不知怎么居然一个恍惚,从秋千上栽了下来。 吓得当时在场伺候的丫鬟们魂儿都没了,急忙围上来抢救,却幸而并没有伤的厉害, 只是娇嫩的额角蹭破了一点皮, 整个人却晕厥了过去。 瞬间惊动了半个府的人,闹得人仰马翻, 老太太更是扶着丫鬟亲来探望, 淌眼抹泪, 心肝肉儿地叫着,仿佛天塌下来一般。 七宝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却像是受了大惊吓一样,整个人痴痴呆呆,只在看见老太太的时候,才放声大哭起来,紧紧地抱着不肯撒手。 派人从宫内请了个太医来细细看过,说是不小心受了惊吓,开了两副定神的药。 此后,七宝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但身边时刻不能少人,而且时不时会满面惊吓地问心腹丫头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比如——“我现在多大了?”之类令人啼笑皆非的问题。 虽然这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都很是疼爱呵护七宝,但七宝种种反常行为,却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从秋千上掉下来的时候伤了头。 此时此刻,暖香楼内,丫鬟同春满面犹豫地看着旁边桌子边儿的玉人儿:“姑娘,好好的,怎么就不要这些书了呢?” “不要了,凡是有那个字的一概都扔了。”七宝皱着好看的眉心,手托着腮。 “姑娘,这位张……” 才说到一个字,七宝忙不迭地用嫩嫩的小手捂住了耳朵:“不听不听!” 同春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封皮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实在也想不通自家姑娘到底是撞了什么邪。 她不再提那个敏感的名字,只最后提醒说:“姑娘,这两本是您说的什么手书真迹,很珍贵的,据说现在外头卖到好几百两银子一册了呢。” 七宝瞥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说:“拿去烧掉。” 同春几乎跳起来,心疼地看着那两本保存的很好的“真迹”,几百两银子就这么烧了?如果卖掉的话至少能置一处不错的产业啊…… 七宝忽然想起一件事:“先拿过来。” 同春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了,忙把书小心翼翼地捧过来。 七宝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回身走到书桌前,特意取了一根粗些的中号紫毫,在墨池里沾满了墨汁。 她回到桌前,命令同春:“打开一页。” 同春不知她弄什么名堂,只得按照吩咐掀开。 七宝左手捂着眼睛,仍是露出一条缝,细细地手腕一抖,墨汁淋漓,飞快地写了四个大字。 同春见那四个字几乎把整页都覆盖住了,连原作者的笔迹都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时心惊肉跳,只可惜她并不认字,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七宝故技重施,把另一本也写了字,才嚷说:“快快拿走烧掉!” 竟好像怕拿的晚了给她看见了会脏了眼睛一样,却又恨恨地咬牙道:“让你死不瞑目。” 同春从没听过姑娘说这种奇怪的狠话,看着这幅模样,竟像是跟那两本书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怕是没好利索,赶明还得让太医来仔细给姑娘瞧瞧。” 同春暗暗打定了主意,心疼地捧着书出去了。 *** 黄花梨书架上变得空落落的,七宝看着刺眼,她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收集了这么多跟张制锦有关的书籍,甚至把他的手书奉若至宝。 以前的自己,简直是年少无知,鬼迷心窍了啊! 幸好现在还不晚,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 两天前,七宝还在无忧无虑地荡秋千,猛然间像是给什么撞到了一样栽倒下来。 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她做了一个极可怕的、难以向人启齿的噩梦。 太过真实了,甚至让她怀疑那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所以在醒来后,看见仍然在世的老夫人,七宝忍不住抱住祖母放声大哭。 所有人都以为姑娘是在撒娇。 但那是周七宝生平第一次,有种真真切切、隔世为人的感觉。 七宝正在发呆,窗外风拂过花枝,花影摇曳。 她转头看去,依稀瞧见那一丛西府海棠花下,有一道月白色的影子,如真如幻。 瞬间毛骨悚然,好像魂都没了。 “听说了吗?今儿静王府派了人来了。”是明快的女孩子的声音。 另一道粉红色的裙摆掠过来:“前日康王妃才来过,都是为了姑娘这一病,真是够给咱们家面子的。” 原来是两个小丫头。 七宝虚惊一场,背上似乎隐隐透出冷汗。 那两个丫头却毫无察觉,仍是津津有味地说道:“康王妃是关心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嘛,也是咱们姑娘惹人爱,只是这静王府的来人做什么?” “静王府派了两个嬷嬷,应该也是来探病,顺便想见见咱们姑娘的真容。只不过他们来也是白来,谁不知道静王殿下身子不好,又不得宠。老太太那边儿早替咱们姑娘回绝了,只说姑娘身子还没起色,不用见面了,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四姑娘往那边去了呢,应该是把四姑娘拉出去挡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窗内有人道:“静王府的嬷嬷在哪里?” 小丫头们忙从花枝底下跑出来,见问话的是七宝,忙回答:“姑娘,两个嬷嬷在老太太房内呢。” 话音刚落,同春闻声赶来:“怎么了?” 此刻七宝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快,快跟我去老太太那里。” 同春早也听说了静王府来人的事,只是府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把七宝许给静王赵雍的,毕竟赵雍体弱,如果嫁过去,他时运不济一命呜呼的话……按照本朝的规矩,也许还会把王妃送去殉葬。 府里这么疼爱七宝,自然绝不会允许有这种可能。 同春见七宝忙着下台阶,忙过来扶住:“姑娘,你这会子去做什么?老太太那边都替你挡了。只说你病着不用见外客。” “不行,我得见。” “姑娘,”同春着急,拉住七宝的衣袖:“老太太就是怕你给那两个人看见了……他们看姑娘这般模样,若是喜欢了也来求娶,岂不是更加难以收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坏事。” 七宝站住:“你不听话了是不是?” 同春给她问的打了个愣怔:“我当然听姑娘的话。” “那就不要啰嗦,快点陪我去,让四姐姐先去了就不好了。”七宝提起裙摆,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都说静王赵雍是个药罐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啪”地一声破了倒了。 所以,在七宝的“梦境”里,静王派人来威国公府的时候,府里并没让七宝去见——那时候她可活蹦乱跳,没有从秋千上掉下来过。 后来有人在外头传言,说是威国公府本就看不上静王。 这对静王而言,自然是一种羞辱。 两年后……那个传说中随时都会死掉的静王殿下,带了锦衣卫来查抄威国公府。 那会儿静王殿下可是神气的了不得,后来摇身一变成了监国太子。 反倒是那位声名赫赫的康王殿下,成了无法翻身的逆贼,还连累了整个国公府。 梦境之类,子虚乌有,本来不足为凭。 但一想到梦中发生的那些事,七宝本能地觉着:如果坐视不理,那就等同坐以待毙。 现在她已经十五岁及笄了,如果按照梦中所见,她很快就会跟康王世子订亲,而明年,老太太也会下世。 接下来的那些大厦将倾,哀声四起的场景她不忍回想。 七宝无法容忍有一丁点儿的可能。 幸亏七宝出来的快,眼见将到老太太上房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四姑娘周绮。 七宝见周绮的丫鬟双儿要扶着她进门,忙叫:“四姐姐!” 四姑娘虽是庶出,但性格温柔,杏脸桃腮,模样生得也好,听见身后一声唤,便止步回身。 “七宝,”周绮凝视着七宝,“你不在暖香楼好生养身子,怎么就这么跑出来了?” 见女孩子脸红扑扑地仿佛还有些汗意,周绮忙掏出帕子给她轻轻擦拭。 七宝微微闭上眼睛,任凭四姐给自己擦了汗:“我听说静王府派了人来,特意过来看看。” 周绮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握住七宝的手腕,引她往旁边走开两步,才低低说道:“你这傻孩子,巴巴地跑来干什么,可知道老太太是故意挡着不让你见他们呢?好了,这不是玩闹的事儿,你先回去吧,四姐进去应酬了他们,回头再找你说话解闷儿。” 周绮说一句,同春在旁就点一下头,觉着四小姐实在太贴心了。 七宝摇头道:“四姐姐,我跟你一起进去。” “你这傻孩子,怎么听不明白呢?”周绮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不瞒你说,老太太已经看中了康王世子殿下,这里自会推出去。如今静王那边没有见到你的模样,倘若见到了,一定舍不得,何必再生事呢?” 七宝忙道:“四姐姐,你答应我。”她怕周绮不许,便摇着她的胳膊撒娇:“四姐姐,你应了我吧。” 正在这会儿,屋里头出来一个身量细长打扮伶俐的少女,却是老太太贴身的大丫鬟如意。 如意有些着急,左右看了眼,瞧见门口两人,当下笑着走过来:“老太太那边跟王府嬷嬷白说了半晌话,怎么四姑娘还不进去?人家来了一趟,到底要见见呢。” 说着又看七宝:“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在院子里养着?快回去吧。”说着就轻轻地推七宝,自然是怕她给里头静王府的人瞧见。 七宝见她们都拦着自己,着急起来,两只眼睛便红了,泪水不由分说地开始打转,娇红的唇抖了抖,眼见要哭出来了。 周绮跟如意见了,都慌了神,如意忙掏出帕子,又哄着她道:“小祖宗,快别这样,好好的干什么要哭呢?” 周绮也没了主意,只顾忙着说:“罢了罢了,答应你就是了,见一见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横竖有老太太做主呢。” 七宝努着嘴,眼中的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可听两人答应了,这才又笑起来,这般眼中含泪破涕为笑,却更是好看的惊心动魄。 周绮不由叹道:“瞧瞧这个傻丫头,又哭又笑,如何了得。这幅模样,别说老太太,连我也不放心呀。” 如意给她仔仔细细将泪渍擦了去:“好了小祖宗,咱们进去就是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算给他们看中了又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静王殿下再身份尊贵,也不至于强买强卖呀。” 七宝低着头跟着他们往里屋去,心想:“静王殿下会不会强买强卖的我可不知道,但康王殿下那边,这笔买卖一定不能做的。” 张制锦退后,康王府所派的陆堂官便给引入内室,此刻静王已经将药碗放在桌上,屋内却仍散发着极浓重的药气。 陆堂官进门的时候,静王赵雍正从躺椅上给侍从扶着坐起来,行动有些颤巍巍地。 191.第 191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七宝眼睁睁地看了半晌, 整个人才像是宿醉初醒般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爬起身,惊魂未定地左顾右盼,却见是同春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醒了,便笑道:“姑娘,睡了这半天,好歹是醒了,老太太那边来问了多少次了。” 七宝瞪大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她:“我怎么回家来了?” 同春笑道:“姑娘睡糊涂了,不回家又要回哪里去?” 她把手中的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盏白玉瓷碗,走到跟前儿道:“姑娘在康王府里喝酒喝得醉了过去, 人事不省的,老太太陪着咱们一块儿回来了。来,把这碗汤喝了。” 七宝神不守舍:“我喝醉了?可是……” 这会儿因醒过来,记忆便也清楚起来, 明明是同春去小解, 康王府的侍女引着她去见, 结果竟撞见了康王世子,他居然要轻薄自己! 后来……七宝打了个寒噤:后来发生的事更加可怕! 同春端着碗,一勺一勺喂给她吃,见她愣愣的, 便道:“姑娘张嘴。” 七宝身不由己, 按照她的吩咐吃了半碗, 才回过味来,一时摇头咂嘴道:“怎么这样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啊。”同春笑道,“喝了再睡会儿就醒了酒了。老太太念了一千遍,让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了。” 七宝怔怔地听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忙把自己裙子拉起来,又把裤管挽起,果然见两个膝头上磕破了。 “这是怎么了!”七宝指着受伤的双腿,问同春。 同春笑了笑:“这是我们扶姑娘起身的时候,你不小心跌倒在地摔破了的,方才奴婢已经给您上过药了,不打紧,不会留疤的。” 七宝迟疑着,红了眼圈儿,小声嘀咕说道:“我明明记得,见到了康王世子,他、他……”泪便打着转,要掉下来。 同春咽了口唾沫,强笑道:“什么世子,姑娘大概又是做了噩梦吧?” 七宝目瞪口呆,她举手在自己的头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仿佛也不能确信。 同春笑道:“姑娘,那些不好的梦,忘了便是了。今儿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就不该出门的,不然怎么就喝醉了呢?” 七宝还想再说,同春轻轻摁住她的肩头道:“好啦,可不许再多想了,本就是流年不利了,若还只惦记着那些……噩梦,弄得郁结成病,那还了得?” 同春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安抚七宝重新躺下。 七宝身不由己重新躺下,脑中时不时地跳出在康王府的种种,但看同春的样子,竟好像一无所知,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梦? 她翻了个身,把手抵在唇上,这瞬间,突然又想起给那人一把捞起来夹在腋下,以及那惊鸿一瞥看见的他的侧脸。 七宝瑟瑟发抖:不,那绝不是梦。 可自己怎么会“在栏杆上醉倒睡着”?七宝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渐渐地那汤药发挥了作用,七宝才沉沉睡了过去。 *** 同春轻轻掀开帘子,见七宝睡着了,便叫小丫头秀儿在旁边看着,自己出了暖香楼。 来至老太太的上房,里头如意接了她,领着入内。 见同春入内,老夫人忙问:“七宝怎么样了?” 同春行了礼道:“姑娘方才醒了,奴婢拿之前的话支吾了过去,伺候她喝了安神汤,如今重新又睡着了。” 老夫人又忙问:“七宝没有哭闹吗?可信了你说的了?” 同春回答:“姑娘并没有哭闹什么,只是有些呆呆的,奴婢说的话,她仿佛是信了,又仿佛……自个儿在琢磨什么。还说……” 同春一犹豫,就把七宝所说“遇见康王世子”的话复述了。 老夫人眼中透出怒色:“果然是世子做了怪!” 如意悄悄地说道:“原来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是康王世子?” 同春忐忑道:“那人的确不像是个会做坏事的,如今看来,应该是他救了我们姑娘。” 白日在康王府内,当时同春本是去小解,谁知到了房中,只觉后颈给人重重一砸,便晕厥不省人事。 及醒来后,眼前模模糊糊,有道男人的影子站着。 同春惊疑之际,那人冷声说道:“如果不想威国公府出事,想要你们姑娘平安,就照我说的做。” 同春一呆,突然发现七宝在旁边的栏杆上,脸色如雪,像是晕厥了,身上衣衫略显凌乱。 同春几乎失声尖叫,那人淡淡道:“别问发生了什么,只要记得——你们小姐是喝醉了在栏杆边睡着了,即刻带她回府就是了。” 同春的心噗噗乱跳:“你、你对我们姑娘做了什么?” 那人并不回答,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同春正惊心动魄,幸而如意跟周绮两人一路找着走了来,见状大惊失色。忙上前轻唤七宝,又检视她通身上下。 如意喝问:“这是怎么了?” 同春惊慌之余,把自己的遭遇,以及方才那人的话跟如意说了一遍。 如意到底是跟惯了老夫人的,临危不乱,且有智谋。她听完之后,飞快地忖度了片刻,吩咐说:“别慌,如今且就按照那人所说的,对外都说姑娘醉了,尤其是你,千万别说你离开过姑娘!” 同春急得差点落泪,忙答应不迭。 如意正要先把七宝送回府去,却见又有一堆人走了来,竟然是康王妃跟谢老夫人,苗夫人等。 周绮见状便挡在七宝跟前儿,如意跟同春重新飞快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一番。 那边儿康王妃等走近,见七宝晕厥,惊愕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如意忙上前陪笑:“是我们姑娘喝醉了,有些失态,让王妃见笑了。奴婢等正要回禀,要先送姑娘回府呢。” 谢老夫人何等的眼神,见七宝昏迷不醒,又扫向同春跟如意,早知道不妥。 此刻却不动声色地笑道:“一时看不住,这孩子就要闹事,好好的别坏了大家的雅兴,就先回府吧。” 康王妃还要挽留:“老夫人何必着急,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 谢老夫人笑道:“不了。我等怎敢在王府里造次?”到底欠身告退。 此时此刻,回想在康王府内的情形,老夫人道:“这件事是康王世子作怪,没有错了。当初席上,我本担心七宝为何还不回来,却有个王府的侍女,到王妃身边低低说了几句,一定是世子派人送信……幸好当初如意遮掩的好,如果嚷嚷出来说姑娘被人欺负了,看康王妃那样子,只怕立刻要承认是世子胡闹,那么,顺理成章的七宝以后只能嫁给康王世子了。” 同春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个人对奴婢说,不要张扬,只说姑娘喝醉了酒而已。” 如意道:“当时老夫人说要带姑娘回府,康王妃那边儿还不死心地要挽留呢,我当时就觉着王妃的反应不大对头。那提醒咱们的人是姑娘的救星,也是贵人。幸亏是他,不然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姑娘的清誉受辱,不嫁给世子又能嫁给谁呢?那毕竟是王府,咱们又不能兴师问罪,只能吃个哑巴亏了。” 同春后怕不已:“当时我还以为那是个坏人,以为是他欺负了姑娘呢。没想到竟然是天大的好意……只是都不知道人家是谁。” 老夫人听到这里说道:“不用打听是谁了,横竖是七宝的贵人。人家不透姓名,也并未让你看见脸,便是避嫌的缘故。” 老夫人说罢,便吩咐同春好生照看七宝,并严守秘密,便打发她去了。 同春去后,老夫人叫如意将大老爷周蔚,跟两位公子,周承吉,周承沐一并叫来。 不多会儿,周蔚带了两位公子来到,父子们行礼,周蔚问道:“母亲召唤儿子做什么?” 老夫人说道:“今儿王府里赴宴的人甚多,你们外头必然也很热闹?” 周蔚道:“是极热闹的,内阁里的大人们就到了三位,还有齐王、肃王殿下两位,其他的宁国公,英国公也都在。” 周承沐也笑说:“祖母,今儿总算见到了那位张制锦张大人,果然好个端方风流的人物。” 老夫人点头笑问道:“果然是康王爷的面子,酒席上可喝的好吗?有没有忘形喝醉了的?” 周蔚道:“一切都好。各位大人也都有分寸,点到为止罢了。”心里却奇怪为何老夫人竟无端端问起这些。 周承吉如周蔚一般,都是诚实君子,并未多心。 周承沐为人狡黠机警,便笑问道:“祖母,怎么听说七宝今儿在王府里喝醉了?她可是又胡闹了?” 老夫人说:“没什么大碍,小孩子贪嘴,她没喝过那雄黄酒,第一次喝而已。” 周蔚笑着回:“没有在王妃跟众位诰命面前失礼吗?改日也要好生教导教导她礼仪了,已经及笄,不能再像是以前小孩子模样了。” 老夫人闻言皱眉:“不准你插手吓唬她,我教着她就是了。” 周蔚笑道:“儿子只是说说罢了。不会去吓她的。” 老夫人并没有再说什么话。室内一时静默,父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故。 顷刻,老夫人沉沉问道:“蔚儿,承吉,承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威国公府的‘威’是什么意思?” 周蔚一怔。 周承吉说道:“回祖母,咱们公府的老祖爷是真刀实枪拼杀出来的功勋,这威国公府的‘威’,便是威慑四方、令人敬服的意思。当初太/祖也是寄予厚望,希望咱们国公府一直便能辅佐皇室,威镇天下。” “嗯,”老夫人点头:“你们还没有忘就好。” 周蔚听老夫人郑重其事提起这个,心中异样:“母亲,不知有何吩咐?” 老夫人缓缓说道:“你们觉着康王殿下如何?” 三人一震,世间都在传说康王殿下很得皇帝器重,自然是前途无量,不知老夫人如此说是何意。 老夫人见他们不语,便又笑笑说道:“你们不必紧张,因为七宝跟世子的姻缘是不成的。我担心康王府会对咱们府里有什么看法儿,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总要多想一想才是,你们说呢?” 周承沐先说道:“祖母是担心他们会因为跟七宝姻缘不成而为难国公府吗?” “万一呢?” 周蔚道:“康王殿下看着甚是睿智精明,应该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老夫人冷笑了几声:“等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要避开也就晚了。” 周蔚不敢做声,周承沐说道:“其实,照孙儿看来,将来继承大统的也未必真的是康王,毕竟这么多年了,皇上都没有安排太子的人选,若中意康王,岂非早就论定了?” 老夫人这才颔首,冷冷地笑着道:“说的好,他未必就是屹立不倒的。” 周蔚跟周承吉暗惊。 周承沐却仍泰然自若,竟又笑道:“祖母问起这些话,倒是让孙儿又想起另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 周承沐笑道:“前两天,七宝那丫头突然跟我说,让我去多亲近亲近静王殿下。” “哦?竟有此事?”老夫人诧异地看向他。 *** 静王府。 传说中的药罐子——静王赵雍歪在躺椅上,旁边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 赵雍并没有忙着去喝药,只是翻看着手上的一册书。 张制锦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静王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好像看到什么有趣之极的东西。 “王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迷?”正问着,目光一动,张制锦意外地发现,静王举在手里的那本书 ,封面上笔走龙蛇,字迹是再熟悉不过的,那竟是他的手笔。 静王从书后面把脸探出来,因为身子孱弱,赵雍的脸色格外苍白,眉尖略有些病态倦容,但眉清目秀,是个清贵雅致的美男子。 192.第 192 章 正版订阅的小天使都会像小七宝一样萌可爱哦~么么哒~~  ——“应该是这位小公子头一次乘船, 晕船了。” 这把嗓子极为好听, 又天生带有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说服力。 在七宝倒下之时,旁边众人也都鸦雀无声, 甚至有许多围了上来。 如今听了这人开口,才纷纷地跟着说道:“是了, 这小公子的脸色很不好,必是晕船了。” 而那一声“小公子”, 也唤回了周承沐的神智, 他慌得出了冷汗——自己方才情急之下, 差点儿把七宝的闺名叫了出来。 他正要看看来者是谁,不防而那人俯身,不由分说地把七宝从周承沐怀中抱了出来。 周承沐更为意外,才要出手制止, 一眼看见这人的容貌, 动作便下意识地停了停。 原来这在关键时候出面的,竟不是别人,而是原本在窗口懒懒散散的张制锦张大人,却见他虽抱着七宝,但神色隽秀而端庄, 一副温润君子凛然无犯的气质。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 张制锦已经将七宝抱着转身:“到内间歇息片刻便能恢复。” 周承沐一愣之下也忙跳起身来,急忙跟在张大人背后往前方的内隔间走去, 驸马都尉王廷也跟着进内查看情形。 其他众人虽也想围观, 但隔间窄小, 容不下这许多人,只得各自落座。 里间儿,张制锦将七宝放在小床上,却见这小姑娘合着眸子,长睫动也不动,仍是不省人事,两道细细的柳眉却小心地皱蹙着,在眉心留下一点儿楚楚可怜的痕迹。 周承沐毕竟挂念妹子,便上前道:“多谢张大人援手,就让我看着我……兄弟吧。”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挪动脚步,挡在了七宝身前。 毕竟是女扮男装,身边之人又非等闲,周承沐提心吊胆,生恐给他看出破绽。 张制锦却是面色平静地扫了他一眼:“小公子身体虚弱,不适合四处走动,稍微歇息妥当,便送他回府吧。” 周承沐感激他方才替自己解围,且对方官职又高,又是当朝红人,遂忙拱手行礼:“是,多谢张大人。” 张制锦抬手,把腰间荷包打开,翻出一颗小小地药丸,道:“这是紫金安神丹,让她含在口中,若无大碍,片刻便能醒来。” 周承沐诧异之余,越发感激涕零:“是,着实多谢大人。”忙双手接了过来。 张制锦瞥一眼榻上的七宝,转身出外了。 剩下驸马都尉王廷,上前探看:“果然脸色苍白,像是虚弱之症。” 周承沐正目送张制锦的背影,闻言强笑道:“她今儿是玩的有些太过了。等她醒了,劳烦王都尉叫船靠岸,还是先送她回府,改日咱们再聚。” “这个无妨。”王廷又看七宝,虽是昏迷着,这张小脸儿却更惹人怜了,于是又补充说道:“只是记着让这位小兄弟好生休息保养,改日一并带他出来,让我好好地做个东道。”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惦记上七宝了。 周承沐咳嗽了声,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咦,这位张大人却是个稀客,没想到今儿也在船上。” 王廷笑道:“三公子有所不知,今儿我本来是请了静王殿下前来,只是殿下身子不适,便由张大人代劳了。” “原来如此。”谜团虽然解开,但周承沐心想:“回头又得给七宝一顿埋怨了。”可谁能想到好好地竟会换人呢。 王廷说了几句,又吩咐有事随时叫他,便出外招待宾客了。 剩下周承沐看着床上妹子昏迷不醒的脸,举起手中药丸嗅了嗅,隐隐有些清凉薄荷的气息,知道是好的,于是轻轻一捏七宝的下颌,把药丸送到她嘴里。 周承沐望着七宝的脸,有些后悔今日的唐突鲁莽,幸而方才张制锦及时救场,如果自己脱口喊了一声“七宝”,给这许多人听见了,自会知道是府里的小小姐扮装出游,闺誉自然大损。 那等周承沐回府之后,恐怕不止要揭一层皮,还要以死谢罪呢。 这会儿在外间,有人忍不住小声询问王廷七宝的身份,王廷笑道:“那是三公子的姨家兄弟,新来京内,所以带他四处逛逛。” “原来如此,怪不得生得这般标致。” 又有人压低了嗓子说道:“周家的嫡小姐是出名的绝色,也怪道的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如此标致过人,原来是有亲戚相关。” 话题突然提到这个,在场的这些偏偏都是风流性子,于是便有些刹不住了:“听说之前,康王世子求娶,似乎没成。” 也有的说:“我听闻静王殿下似也有意。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廷听在耳中,看一眼旁边的张制锦,忍不住轻声问道:“张兄,静王殿下的心意您是最清楚的,真的中意周家的姑娘吗?” 张制锦还未回话,就听到里头有人叫道:“放开我!”竟是带着哭腔。 刹那间,重又四座无声,各位嘉宾脸色诡异。 王廷本能地竟看向张制锦,却见对方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湖面。 按照先前所说,王廷吩咐人将船只再度靠岸,船家放了跳板,周承沐抱了七宝从里间出来,走到甲板上,才上跳板,那木板晃悠悠地颤动起来。 周承沐一惊止步,此刻王廷在旁边照看着,因想起之前张制锦抱了七宝入内,便也跃跃欲试地说道:“我来帮手吧。” 承沐虽然不肯,但也怕抱着七宝,脚下不稳会掉进河里去,正在犹豫,却见是张大人走了出来:“给我。” 周承沐本是抗拒的,可是听了对方这一声,鬼使神差地竟有种如得救星之感:“有劳。” 张制锦探臂把七宝接了过去,迈步往跳板上走去。 七宝虽已经醒来,但惊魂未定,不愿意下地走路,更加因为这个魔星在,所以整个人犹如鸵鸟一般埋首在周承沐怀中,恨不得重新昏死过去。 没想到耳畔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七宝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落入了一个极熟悉的怀抱。 她简直不敢相信,壮着胆子抬头,恰好对上张制锦垂落的目光。 七宝还没出声,眼泪已经先生生地挤了出来。 她流着泪抬手:“放开……”胡乱地向着张制锦的身上脸上打去,这种动作,却像是小猫儿给惹怒了,毫无章法地乱抓乱挠。 张制锦正上了跳板,虽然脚步沉稳,但给七宝这样胡乱一闹,平衡自然无法把握,那跳板在脚下忽忽悠悠地上下弹动。 刹那间他的身形摇晃,仿佛随时要从跳板上掉到水中,这般惊险,引得船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的众人纷纷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口内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周承沐已经先下了船,正在等着,冷不防见如此,惊得眼珠子也要弹了出来。 幸而七宝的小手柔嫩,她又不像是其他闺阁小姐般留着好长的指甲,饶是如此,张制锦仍觉着颈间有些火辣辣地。 眼中多了几分怒意:“别动。再胡闹就把你扔到水里。” 奇怪的是,七宝听了这一声,却果然乖乖地停了动作。 一双粉嫩的拳头如同幼猫爪儿似的,缩握在胸口不敢动,只有眼中的泪,给他一吓,又怯生生地滚了两颗出来。 张制锦索性双足点地,纵身一跃,直接从跳板上飞身而起,衣袂飘飘地徐徐落地。 这一招儿身段洒脱矫健,姿势翩然如画。 众人都看愣了,自觉大开眼界,有的已经拍手叫好。 周承沐如梦初醒:“张、张大人!” 张制锦把七宝送到他怀中,一言不发,转身自回船上去了。 周承沐看着他的背影,猜这位张大人是生气了。于是忙亡羊补牢地扬声道:“多谢张大人,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那人却头也不回,只是抬手一挥袖,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无限潇洒。 周承沐双眼放光,心中越发仰慕。 且说在回府的马车上,七宝委屈地哽咽。 周承沐又是心疼,又是疑惑,便哄着问道:“好妹妹,你是怎么了?起先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进了船内,就跟失了魂一样?难道是因为发现静王殿下不在,所以急怒攻心吗?” 七宝抽噎说道:“当然不是了。” 周承沐道:“那到底是怎么样呢?快告诉三哥哥,不然的话以后再不敢带你出来了。” 这一句好像有些效果。 七宝打量了他一阵,好像在分辨这话的真假,过了会儿,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我、我是忽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不好的事情?”周承沐疑惑,“是什么事?” 这一问,七宝的脸上突然开始发红:“不要问!我讨厌想起来!”她举手捂着耳朵,看着像是害怕,又像是恼羞。 这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威国公府内从来没有人敢给她气受,到现在为止唯一受过的委屈,就是康王府内那件事了。 周承沐浑身一震:“你看到谁了?” 七宝低着头不言语,周承沐蓦地又想起在甲板上她抗拒张制锦的异样举止,忍不住叫道:“是张大人?!” 七宝蓦地睁大双眼,眼中透出恐惧之色。 周承沐盯着她的眼睛:“真的是他?可是……” 三公子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七宝在康王府给世子欺负——静王的人救了七宝——七宝因此让自己亲近静王殿下,但是迄今为止,那个救了七宝的人,还是身份成谜。 但是今天七宝对张制锦如此反常,张制锦又跟静王走的近,而且周承沐确认,在此之前,七宝绝对不认识这位张大人。 周承沐心想:“原来如此,在康王府救了七宝的,一定就是张大人了。所以张大人一定看出七宝是女孩儿来了,先前在船上才对我们这般照顾。而七宝这小丫头,一看到张大人,自然就想起了在世子府里的不堪,所以才会举止反常。” 在这么极短的时间内,周三公子将整件事情捋了一遍,而且得出了逻辑相当缜密的结论,连他自己也不禁暗暗地佩服自己。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周承沐试探着问七宝:“在康王府内,是不是这位张大人救了你的?” 七宝先是惊讶,然后又轻微地嘟了嘟嘴,仿佛不乐意承认,却已经承认了。 周三公子心中响起一个声音:“承沐啊承沐,你为何如此聪慧,简直是个绝世奇才。” 相比较周承沐的沾沾自喜,七宝却另有一番心境了。 她记得方才那位大人抱着自己时候的感觉,事实上是,这种感觉简直太熟悉,犹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那会儿她几乎失去理智,只想拼尽一切,从他怀中逃开。 奇怪的是,当他出声喝止自己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乖乖听从了他的命令,一点也不想反抗。 也许是因为她很清楚,如果继续反抗的话,那个人会说到做到,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扔到水里去。 或者还有其他更过分的令人无法想象的举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