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职场升职记》 1.又见 勤政殿 萧珩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将手中奏折狠狠掼在地上。散开的折子成了两截,龙飞凤舞的红色御批格外刺眼——无能! “皇上息怒。”兵部侍郎白岑惶恐不已,脑门贴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身如抖糠。汗水蜿蜒而出,渗入一侧的青石缝隙。 白岑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之前待他信任有加,从不曾这般厉色斥责,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参了自己? 难道……不可能!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十分小心,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白岑如获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萧珩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萧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去安和宫。” 随行的小太监扯起嗓子:“皇上起驾安和宫。” * 白筠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嬷嬷频频侧目,目光中尽是警告和不满。 也难怪,今儿个是殿选的日子。一会儿殿选就在安和宫正殿,听闻皇上还会亲临。偏殿里几十名秀女和嬷嬷都秉着呼吸不敢喘大气儿,生怕犯一丝忌讳惹主子们不高兴。 几日前的头一轮筛选已经去了十之六七,留下来的秀女,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样貌德才格外出众。当今皇上刚刚即位,后宫空虚,正是各大家族攀附皇亲的好时机。 白筠筠坐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坐姿端正。与其她秀女一样,不可以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一的自由就是抬抬眼皮子,趁嬷嬷不备,欣赏殿内姹紫嫣红的秀女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巧含心思,以图谋得太后与皇上的青睐。 白筠筠微微勾起嘴角,这和以后职场上的应聘多么相似。这些秀女是来应聘的,太后和皇上是应聘官。应聘上了就来宫里上班,应聘不上则另寻出路。 瞧瞧,自古以来,哪里都是江湖,套路又见套路。 半个月前,她叫苗小仙,是寿险公司金牌讲师。都怪相亲对象,作死的选在摩天轮上相亲。结果相亲没相成,不知怎的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成了兵部侍郎府的千金——白筠筠。 千金和千金差别是巨大的! 苗小仙刚刚喘口气,发现正主白筠筠母亲早逝,爹不疼继母不爱,兄长与妹妹整日欺凌,日子过的与下人一般无二。 可笑的是,爹爹白岑意欲将她许配给顶头上司李尚书家的病儿子。听闻那家儿子从小不离汤药,十七岁了身量尚未长成,整日缠绵于病榻起不了身。整个建安城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尚书府。 可狼心狗肺的侍郎府一家子愿意! 若不是先帝丧期刚刚过了百日,太后降下选秀的懿旨,白筠筠就要准备嫁到尚书府了。 这次选秀,是白筠筠唯一的出路。在这女人没有地位的时代,攀附权势才能有大把的粮票。不然侍郎府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不把她卖了誓不罢休。 白筠筠端起茶盏,微微沾了沾唇。虽有热茶在侧,可不敢多饮。在这选拔的档口,急着跑恭桶岂非显得忒不敬业! 一旁的桂嬷嬷见她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都说白侍郎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小姐是继夫人柳氏所出,娇媚可人,能歌善舞,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鸟给说下来。大小姐则一副呆样,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几日前,桂嬷嬷奉命到侍郎府中教导大小姐规矩,不曾想这大小姐面上虽呆了些,可是学东西一学就会,并非外面所传那般。反倒是府中的柳氏和二小姐,虽妩媚,可透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 桂嬷嬷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多人很多事见怪不怪了。看看大小姐白筠筠的吃穿用度,再看看二小姐白梅的吃穿用度,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大小姐呀,是藏拙保命,并非天生木讷。 殿外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殿内众人等待了一个时辰。白筠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面对场下数千人照样侃侃而谈。保险这行当,做久了百炼成钢。 可是,有人紧张。 殿内秀女不乏名门望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可是一想到今日选秀定前途,亦是不安。选上了是家族的荣耀,万一落选,岂不是被耻笑。 等的时候越久,心里的鼓槌越响。 十多名秀女接连到隔壁换衣,面上一通煞白。说是换衣,就是出恭。 都是紧张惹的祸。像前世考试的时候,总有人一紧张就往厕所跑。选秀比考试还要磨人。 远远的,一名蓝衣小太监跑进殿,跟主事嬷嬷行礼禀道:“太后和娘娘们到了,还请嬷嬷带小主们去正殿外候着。” 几十名秀女站起身,五名秀女排成一列,由教引嬷嬷领着,依次有序的前往安和宫正殿。 前面虽然等的时候够久,可是到了选秀却是比面试快多了。一个个秀女上前,说说姓名年龄与出身,做个自我介绍。太后若是对哪个感兴趣,便多问几句。 有时淑妃和德妃也问几句,不过是“你会什么呀?”“可曾读过什么书?”之类。 一炷香的功夫,几十名秀女看完了一半,留下了七八个。后面的秀女越发紧张,白筠筠前面的秀女一个劲儿的打颤,两腿直哆嗦。 忽然,前面的秀女身子一软,白筠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身,这才免了当众摔跤露丑态。不曾想,前面的秀女并未回头道谢,反倒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如此无礼,莫要踩我的衣裙。” 我擦!被狗咬! 白筠筠尚未作声,后面的嬷嬷厉色道:“你二人莫要生事!” 秀女们都为殿选紧张不已,无暇顾及这一点风波。那秀女见无人看这里,这才放了心。自己的那点面子,总算是留住了。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眼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之相,唯独缺了贵气。白筠筠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勋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那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几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牛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只听“刺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口子。 还不等前面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俩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那秀女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回头见白筠筠一脸木讷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得恨恨瞪她一眼,怒道:“你等着!” 白筠筠唇角微提,并未回应。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金色,向旁边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那男子身后,是十几名太监和龙辇。 秀女们停了脚步,纷纷叩拜行礼,声音中难掩惊喜。 白筠筠跪在地上,半点惊喜也无。也不知道皇上看了多久,怎么偏偏这会儿到了,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儿小小的心虚。 转念一想,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这闲事。心中正打着小鼓,忽然眼前多出一双靴子。黑色的缎子鞋面上,是威风凌凌的龙头。极为逼真的龙眼与獠牙,透着肃杀的帝王之气。 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抬起头来。” 2.选秀 跪在阴影中的女人慢慢抬起头,眼皮垂下。 这是一张美人脸,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也如珍珠一般夺目。可是在萧珩眼中,这张脸真可恨,令人厌恶。 萧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不敢看朕,嗯?” 声音过于清冷,尤其是上扬的尾音,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秀女们羡慕不已,巴不得皇上能这般对待自己,可白筠筠却打了个冷颤。她前世做保险,那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行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普通人一打照面,几句话下来,白筠筠就能判断这客户是那种类型,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与皇帝头一回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嬷嬷曾教导过臣女,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娇体软,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后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依依含笑上前,又依依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后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萧珩敛了神色,“母后教训的是。”太后的话说到了痛处,皇族萧氏一脉,子嗣稀薄。民间有传是萧氏先祖杀伐过多,伤了福气所致。萧珩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萧氏先祖并无不同。 说话间,已剩最后一排秀女。这排秀女比前几排运气好,赶上了太后刚刚的训话。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皇上把前两位都留了牌子。 “河间府盐运史姜犇之女姜好莲,见过皇上,太后,两位娘娘。”白筠筠前面的秀女出列,仪态妩媚,音如莺啼。 刚才殿外那一幕,萧珩看了个清楚,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撂牌子,萧珩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白筠筠,出口问道:“刚才在殿外,怎么回事?” 姜好莲扑通跪下,双膝前行两步,泪眼汪汪的诉苦:“臣女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僭越。适才,”手往后一指,恨恨的看向白筠筠,“就是她,妒忌臣女,先是踩了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差点摔倒。臣女不敢殿前失仪,未与她计较,谁知此女如此过分,竟然再次故意踩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衣裙撕开一道口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啧啧,好一张巧嘴,萧珩很满意。给她添堵,他舒服。 萧珩沉下脸,锋利的目光转向白筠筠,“今日选秀,你害姜好莲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刚才皇上在殿外与白筠筠说话,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和淑妃德妃也当皇上喜欢那名秀女方才驻足,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此女若是选中,皇上早早对她印象不佳,日后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可若是被撂了牌子,今日殿前被皇帝训斥一事传扬出去,必然影响闺誉,谁还敢求取被皇上厌弃之人,那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白筠筠也感叹姜好莲有张利嘴,只是跟一个金牌保险讲师比口才,姜好莲还差了些。她头疼的不是姜好莲,而是对她存有恨意的皇帝。白筠筠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对白岑有意见,至于头一次见面就这般对她动杀气? 萧珩倚在靠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上辈子她最善于哭哭啼啼的求饶了。只是萧珩没想到,白筠筠并未哭泣,也并未求饶,而是迈着标准的宫步上前,盈盈叩拜,道:“还请皇上太后和两位娘娘赎罪,此事,臣女有话要说。” 萧珩食指轻扣椅子扶手,瞧着那副看似憨厚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是否如姜好莲所言,你故意踩她的裙摆?” 白筠筠承认的干脆:“回皇上的话,是。” 此言一出,太后手里捻动的佛珠一停。萧珩也一愣,她承认如此之快,必有妖。 白筠筠离着姜好莲一步之遥,身子一侧,把姜好莲被踩坏的裙摆猛地撕了下来。姜好莲被吓了一跳,殿内众人也没料她会这般。 眼看萧珩面上变色,目光含怒,白筠筠手捧着一块裙尾,高声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女的确踩了她的裙尾,正如姜好莲所言,是臣女有意为之。只是臣女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姜好莲的裙尾上用金线绣上了灯盏花。” 太后向前探探身子,手指继续捻动佛珠,面上的神情已是好看许多,“你继续说。” “是,臣女谢过太后娘娘。”白筠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提倡勤俭。教导臣女的嬷嬷曾言,太后娘娘素来厌恶奢靡之风,穿衣用膳从不铺张浪费。宫中娘娘更是效仿太后娘娘的严正勤俭之风,不仅不用金丝银线,就连首饰也少用宝石等贵重之物。姜好莲身为臣子之女,竟然在裙尾用金线刺绣,如此奢靡是对太后与娘娘们的不敬。此为其一。” “其二,灯盏花别名冬菊,犯了皇后娘娘的名讳。在安和殿偏殿时,臣女并未注意姜好莲的裙尾,直到刚才站在姜好莲的后面,这才瞧见。臣女好心相劝,怎奈她并不领情。臣女就想,万一姜好莲为此事所累,被当堂训斥,那一个姑娘家的闺誉荡然无存。臣女愚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上前踩下来这裙尾。” 嬷嬷曾有意提醒,当今皇后闺名中有个“菊”字。跟贵人名号相冲,的确是大不敬。 姜好莲瘫软在一旁,脸色煞白,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事实不是这样子,可是她的裙摆的确用金线绣了灯盏花。姜好莲颤抖着嘴唇,频频叩首求皇上赎罪。 萧珩一言未发,冷眼瞧着地上的女人,熟悉又陌生。前世她比软包子还软包子,整日梨花带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这番话言辞有据,缜密无漏洞,可是他刚才看的明明白白,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原来,前世是她太会演戏,太会隐藏。将他蒙在鼓里,简直可恶至极。 见皇上面色如霜,盯着地上的白筠筠一脸不喜,太后打圆场:“皇上,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萧珩挥挥手,指着地上的姜好莲,“来人,撵出去。河间府盐运史姜犇教女无方,对太后与皇后不敬。即日起,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两个太监上前,不等姜好莲喊冤,从后面用块布子一捂嘴就拖下去了。动作干脆利索,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事。 白筠筠心里的鼓槌敲得当当响,直到看见姜好莲被俩太监拖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吓得冰凉发颤。之前打算进宫,那是不知道皇上会这般厌恶她。如今就算被白岑卖到尚书府,嫁给一个病秧子,也比在老虎口下寻食的好。 殿内无声,直到白筠筠额上溢出汗,只听皇上笑了一声,似是无意道:“几日前,朕吃鱼竟然不小心被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着实难受。” 白筠筠听明白了,太后与淑妃德妃也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如鲠在喉。她白筠筠,就是那根刺。 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白筠筠,这女子她中意,奈何皇上不喜欢。“既然皇上不喜,那就……” 白筠筠一阵激动,好比死里逃生,正要谢不留之恩,却听皇上轻轻巧巧吐出三个字。 “留牌子。” 3.选侍 皇上既然发了话,白筠筠自然是留牌子。见她神色由悲转喜,一听留牌子又由喜转悲,萧珩心里终于舒坦些。勤政殿里奏折堆成山,萧珩把剩余的事交托给太后和两位妃子,便起身离开安和殿。 几十名秀女,留牌子的共十二人。太后仁慈,想到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日后进宫,再想见见亲人可就难了,于是格外开恩,令入选秀女在家过完中秋再进宫。 今日八月十三,后日中秋节,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还得住三天,有些事得下手准备了。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她那便宜爹造了孽,她倒成了悬在虎口上方的倒霉果,这人这事这世道太操蛋。白筠筠仔细回想着来这里之前,自己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下了班回家吃饭,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白筠筠碍于情面,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从此不闻不问,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朗朗乾坤,她上哪里找说法。越想越郁闷,白筠筠一巴掌拍上脑门子。小轿外的桂嬷嬷听见一声脆响,忙问:“小主可安好?” 白筠筠回道:“安好,刚刚有一只蚊子。” “小主,老奴要唠叨几句了。您现在是皇上的选侍,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就算是只蚊子落在脸上,也不能拍的如此响亮。日后进了宫,免得被人说闲话。”桂嬷嬷之前在侍郎府教导过礼仪,这次在府外的三日继续跟着伺候,免得小主们乱了规矩,丢了皇家脸面。 白筠筠斜靠在软枕上,脱了鞋子盘着腿,手里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细声应道:“是,谢嬷嬷教导。”桂嬷嬷为她好,她是知道的。心里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那也得笑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穿回去的希望。 白筠筠被选中是侍郎府的荣耀,轿夫走的飞快,急着回府领赏钱。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岑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口迎着小轿进了门,多少年来,头一次对着白筠筠这般和颜悦色。 白筠筠先去给母亲上了香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白筠筠的一言一行,都得先经过桂嬷嬷准许。这样也好,免得柳氏和白梅来捣乱。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叫桃枝,是柳氏安排过来的。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屋里有四个小丫头伺候白筠筠。后来柳氏上位,三个小丫头被发卖,剩下一个撵到了厨房打杂。原主白筠筠不舍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白岑不给她做主,柳氏又霸道。屋里后来进的这个桃枝,有什么事也得去和柳氏汇报,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丝毫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眼里只有二小姐,巴不得哪天逃离这个死人院子,去二小姐房里伺候。 原主拿她没法子,整日只知道哭。 这次白筠筠成了选侍,桃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伺候的十分殷勤,口口声声说:“奴婢是跟着小姐进宫的人,以前奴婢不懂事,大小姐心善不和奴婢计较。日后进了宫,奴婢就是您最信任的人,断断不会给大小姐丢了脸面。” 白筠筠很想吐出个“呸”,可那不是原主的性子。白筠筠木着脸,跟原主表情差不多,道:“你知道就好。” 桃枝很得意,这个大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蠢笨软弱又可欺。日后进了宫,她桃枝是个聪明的,模样也好,万一被皇上看中,那就是滔天的富贵了。 看着桃枝一脸的白日梦,藏都藏不住。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收拾桃枝的时候还没到,让她嘚瑟着吧。 晌午用膳,白筠筠被白岑让到了主位。甭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只要跟皇上有了关系,那就不得了。同样是妾,皇上的妾就有位份,吃俸禄,在宫外边就不能被小瞧。小瞧了皇上的妾,就是看不起皇上。 白岑表示没这个胆量。 白筠筠在主位上很坦然,有桂嬷嬷在一旁,她不必担心哪里坏了规矩。说来也可笑,自从原主的母亲死后,柳氏上位,原主再也不曾和父亲一同用过饭。时隔若干年,再一起用饭时,白筠筠竟然坐在了主位上。 桂嬷嬷重视规矩,十几道菜精致可口,每一道菜先用银筷子夹到盘子里,看着筷子不变色才放心给白筠筠。每一道菜,不许超过两筷子。席间不许说话,眼睛都不许乱看。 白岑和柳氏原本想着借这顿饭哄哄白筠筠,谁知桂嬷嬷把宫里的那一套摆了个十成十,一桌子人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白梅气的把筷子一搁,连饭都不吃了。 白筠筠这顿饭没吃饱,桂嬷嬷见她用了七成,便放下银筷子,不许她再吃。命婢女端上茶水淡盐水和清水,先用茶水漱口,再用淡盐水漱一遍,然后才可以小口饮清水。 桂嬷嬷在宫中教习礼仪二十年,虽重视规矩,但也不是死板的人。白筠筠见她今天一板一眼,比之前教习规矩仔细的多,心里明白桂嬷嬷这是故意的。之前见亲爹后娘欺负她,这是帮她摆谱来了。 既然桂嬷嬷有心帮她,白筠筠自然一切配合。吃完午膳,白筠筠刚刚站起身,桂嬷嬷对着桌上的人道:“选侍已经用完膳,各位可以跪安了。” 柳氏气的哆嗦,笑起来嘴唇都是抖的。白岑也不知滋味,平日里他早就怒了,可是今日桂嬷嬷在此,那是宫里的老人了,教习过的娘娘小主无数,他不敢造次。 白岑拽拽柳氏的袖子,示意她忍耐。 “嬷嬷,小主的院子简陋,本官心疼不已,想给小主换个院子。” 桂嬷嬷还了礼,回道:“白侍郎有心了,只是奴婢就是奴婢,不能替选侍小主拿主意,您还是问问小主的意思吧。” 白岑知道女儿软弱可欺,脑子又笨,只当桂嬷嬷什么都给她做主,没想到桂嬷嬷如此回应,倒显得尴尬了。白岑看着大女儿,面上神色又恢复几分严肃。 不待白岑说话,白筠筠主动道:“不必麻烦,小院我住惯了。不过在府里住三天,日后女儿就离开府了,再好的院子也住不着。” 这话看似有道理,可里面包含的心酸人人听得出来。白岑一计不成,反应极快,“那爹陪着你回去。” 白岑路上想着借三天时间好好哄哄大女儿,日后进宫还得用她,可一到女儿住的院子门口,白岑这张城墙厚的老脸也挂不住了。院子里到处堆放着府内不用的杂物,只在西墙角留下一片空地。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一间住下人,白筠筠住中间,东边的小厢房里是原配的牌位。 白岑心里复杂,并不是内疚和愧对,而是后悔。早知道大女儿能入得皇上的眼,就不该让她住这里。如今还得好好哄她,简直多费力气。此事若传进宫里,有损他的名声。 都怪柳氏! 白岑面上一变,老泪纵横,“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都怪你继母照顾三个孩子劳累,还要打理府中事务,这才忽视了你。今天爹爹做主,给你换个好院子。” 白筠筠深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如同这便宜爹,这辈子是离不开屎了。或许原主能信他爹被柳氏蒙蔽,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这个女儿的存在,或者说是故意忽略,还想把她卖进尚书府给人冲喜,现在见她有用了就想做戏。 晚了。 “爹,为何这般说,女儿觉得这里甚好。爹爹看这里,”白筠筠一脸不知所以,指着墙根的一排葱,“这是女儿亲手种的大葱,你看看墙上的豆角,也是女儿自己种的,还有地上的南瓜。女儿平日里吃不饱的时候,就吃一点自己种的南瓜。日后女儿进了宫,就在宫里闲地上开一片菜地,种菜给皇上吃。” 白岑噎住了,咳了两声才缓过来,若是皇上知道大女儿在家受虐待,连饭都吃不饱,那不得削了他的脑袋才怪。 “小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别的娘娘小主在家里绣花写字,你怎能说自己在家种地。若是如此,皇上必然冷落你。”关键是皇上还得发落他。 白筠筠一脸茫然,似乎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心里却是把白岑柳氏骂了个遍。若不是这操蛋的爹,那操蛋皇帝怎么会那么烦她! “爹,今日选秀,皇上单独跟我说了句话。”说完,悄悄的拽拽桂嬷嬷的袖子。 白岑瞪大眼睛,“皇上说了什么?” 桂嬷嬷领会白筠筠的意思,一板一眼的道:“白侍郎,请恕奴婢无礼。晌午了,按照规矩,小主这个时辰得休息。身子养好了,才能侍奉好皇上。” 看着白筠筠被桂嬷嬷扶进了破破烂烂的小屋,白岑心痒的如同猫抓,皇上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4.要钱 因为中午用膳的事,柳氏闹了脾气,白梅和白建也帮着母亲,嫌白筠筠摆架子摆的忒大,忘了自己是哪根葱。 白岑虽然也生气,可是一想到将来得需要大女儿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便劝柳氏耐下性子。白岑毕竟是官场的人,有些事比柳氏打算的长远。白岑与柳氏细细谋划了一下如何利用白筠筠更彻底。 先把白筠筠哄开心,等她进了宫给皇上吹枕边风,把白梅送进宫里去。白梅能言善道,能歌善舞,肯定比白筠筠那个呆子会讨皇上欢心。白梅和柳氏双手赞成,一听说白筠筠中选,白梅就嫉妒的不行。若不是太后懿旨不许订过亲的女子参选,哪里轮的上那个木头桩子。 等白梅得了皇上的欢心,那侍郎府的前途还用发愁?必定前途似锦,光耀白家门楣。若是白梅肚子争气,生下个一男半女,那白岑就是国丈了。 一家人凑一起,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商议着如何退掉白梅的亲事。礼部尚书家的长子虽然是庶子,可也是门好亲事。想到白梅将来担负着侍郎府前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晚膳白岑没再找不痛快,以心疼选侍辛苦为由,命厨房做了好菜好饭送去了白筠筠的小院子,自己则陪着柳氏和几个孩子一起用膳。 如此正好,白筠筠得个舒坦。桂嬷嬷也不再中午那般,反倒由着白筠筠多吃了些,说她太瘦弱,皇上喜欢丰腴些的女子。 虽然与桂嬷嬷相处不久,但白筠筠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打从心里感谢她。 用过晚膳,天也黑了,白筠筠嘱咐桃枝早去睡觉,自己也早早的躺下。等到时辰稍晚,院子里静悄悄的时候,白筠筠从后窗爬了出去。 睡在外间的桂嬷嬷听到动静,却是阖眼装睡,没有拦她。坊间传言白侍郎家的二女儿贤惠大度,颇有风范。大小姐性子跋扈,脑子还呆。可在桂嬷嬷眼里,传言就是个屁。她亲眼看到了侍郎府里是什么样子,这白筠筠没被柳氏母女磋磨死,能活下来就是万幸。白筠筠即将进宫,有事为自己打算也是正常,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白筠筠换上以前的破衣裳,沿着墙根儿来到了离着院子不远的厨房,见到了在灶台边值夜烧水的春杏。不是她运气好,而是春杏日日值夜,白日里还得打杂。值夜烧水原本是轮着来,谁让春杏是柳氏发落到这里来的呢,人人攀附柳氏欺负春杏。 春杏坐在灶台旁的柴火堆里打瞌睡,见到大小姐站在自己面前,还当是做梦。咧咧嘴,又趴下继续睡。 见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被折磨得这般瘦弱不堪,双手粗糙的跟树枝子似的,白筠筠心里不是滋味,蹲下来戳戳她的手臂,轻声喊:“春杏,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来了。” 春杏这才抬起头,想信又不敢信,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大小姐身边的四个丫头是先夫人千挑万选,陪着大小姐长大的。先夫人过世,柳氏一上位,就寻了错处,将几个丫头一一发卖。留下春杏是觉得人都散了,留下一个也出不了乱子,这才把她放到厨房打杂。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白筠筠拉着春杏来到屋后头,俩人说了一小会儿话。平日里白筠筠被桃枝看的严,春杏也不能脱身,俩人分开有三年多了。 见春杏一脸真挚,激动地不停咧嘴笑,白筠筠觉得今晚冒险出来是值得的。她进宫,身边得有得力的人。不管是桃枝还是柳氏安排的其他人,白筠筠一概不用。 白筠筠说了来意,问春杏愿不愿意跟她进宫。春杏自然是愿意的,宫里人心复杂,她愿意陪在小姐身边,无怨无悔。 柳氏和白岑定会在她身边安插人手,春杏不可能跟着她进宫的。所以,得绕开府里这些鸟,才能成事。白筠筠嘱咐春杏如何行事,俩人这才各自回去。 翌日八月十四,太后一大早命人赏了月饼过来。白筠筠一身宫装打扮的亭亭玉立,与侍郎府众人在正堂谢了恩。还不待回屋,淑妃德妃的赏赐也跟着过来了。 淑妃的赏赐里除了月饼,还有一只蜜瓜,两支步摇和四批绸缎。步摇和绸缎也就罢了,这蜜瓜可是个稀罕物,就算在宫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德妃的赏赐很简单,是一套玉质的头面。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宫里打制的好东西。 众人又再次谢了恩。小太监连连作揖贺喜,说后面还有赏赐。果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皇后的赏赐也到了。是一身湖蓝色宫装,一盘子首饰,外加一篓子大闸蟹。 替皇后办差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公公,长相十分讨喜,拿了赏银笑的合不上嘴,“皇后娘娘说了,那日身子不适,没有到安和殿看看诸位妹妹,但白选侍在安和殿的一番言论皇后娘娘十分喜欢。皇后娘娘说,等小主进了宫,再到长春宫领赏。” 白筠筠又再次谢恩,拿了银子打赏小太监。想到今日要做的事,白筠筠有八成把握,再加上皇后这番锦上添花,那基本上就成了。原主这些年在府里受虐待,如今的白筠筠,要为她讨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料想白岑今日会找她谈谈,昨日丢下一句“皇上跟我说了一句话”,这老匹夫必定记挂的很。果然,看见这些赏赐后,白岑眼冒金光,得到桂嬷嬷同意,这才把白筠筠请到书房单独聊一聊。 白岑一开始还想通过一把老泪骗得白筠筠的信任和感情,没想到这个女儿比他还动感情,眼睛一眨一眨,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满是孺慕之情。白岑看着女儿,心道这闺女果然是个傻的,真好骗。 白筠筠先是埋怨白侍郎这些年不闻不问,接着又表了表忠心。其实白岑今日说什么,白筠筠心里有数,无非是想怎么再好好利用她一把,目的很简单,就是白岑几人的前途。而大家都觉得她蠢笨,还是白梅靠得住,所以靠借她把白梅带进宫。 白侍郎在一旁看着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本想等她静一静再谈白梅进宫的事,没想到白筠筠突然拿下捂住眼睛的帕子,委屈道:“继母这些年虐待我,还拿着母亲的嫁妆不给我,爹爹,女儿如今要进宫了,需要钱财傍身,母亲的嫁妆得还给女儿。” 白侍郎噎住了,没想到白筠筠拐弯拐的太快,原配的嫁妆他也没少用,这些年拿出去结交关系都是从这里面出的,柳氏自己的嫁妆根本不让他动。非但如此,柳氏和白梅也没少花原配的嫁妆。 白侍郎想先把这事给圆过去,不料白筠筠瞬间嚎啕大哭,泪珠子哗啦啦往下淌,“爹爹难道不给?让女儿两手空空的进宫伴驾?” “给你,怎会不给你。”白侍郎忙站起来,“爹问你件事。” 白筠筠止了哭,一脸懵懂,看在白侍郎眼里又放心了,这孩子好哄。“昨日选秀,皇上跟你说了什么话?” 一提这事,白筠筠一脸的娇羞,用帕子捂着嘴道:“那爹再答应我件事。” 白侍郎耐下心烦,“你说吧,十件爹爹也答应。” 白筠筠要春杏的卖身契,白岑都不知道春杏是哪个,一口答应下来。白筠筠面上假装很得意,道:“皇上单独问了我几句话,还说——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白侍郎又惊又喜,担心皇上是不是眼神不太好,自家这女儿愚笨无知,怎么会入了皇上的眼呢?许是后宫都是聪明女子,皇上一时遇见了笨的感到新鲜。 皇帝心海底针,不可测啊不可测。 要想发大财就得下大本钱,白岑决定,把原配的嫁妆给白筠筠,先哄得她高兴再说。只要白梅进了宫,那钱还能要回来。 见白岑眼珠子滚来滚去的想馊主意,白筠筠补充道:“母亲的嫁妆单子在我那里,进宫前一天,女儿要清点。只要没了的,都得继母还回来。宫里的桂嬷嬷也在这里,要是知道原配的嫁妆都被继室花了,那爹爹您的颜面也就扫地了。若是皇上知道了,也会责怪您治家不严。这次选秀,一个盐运史教女无方被革职查办了,爹爹可曾听说?” 自然是听说了的。白岑本想着糊弄她一番,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儿,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怎么突然呆劲儿没了呢,明明刚才还有。 “爹是想跟你说,梅儿——” 白筠筠接着往下说:“爹爹可是想让我在皇上面前说项,让妹妹进宫陪伴圣驾?” 白岑看着眼前的女儿,越发的有些不认识了,“是,爹爹有此意。你妹妹聪慧,进了宫你二人互相有个帮被。你也知道自己愚笨,在宫里会被人踩压欺凌,只有你妹妹才会真心帮你。” 擦! 这些年差点被流失母女磋磨死,白岑这爹真是拿原主不当个东西。心中愤怒,可白筠筠一脸憨厚的点头:“爹爹说的是,女儿觉得主意甚好。”趁热打铁道:“女儿后日就要进宫了,爹爹还请尽快清点母亲的嫁妆。所有的不能带进宫的物件,还请爹爹费心变卖,女儿只要银票就好。” 任何时候,有钱傍身总比没钱的好,钱财能带来安全感。 白岑本想说拖个几日,府里手头紧,只听外边下人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的赏赐正往这里来,还请您和小主出去迎着。还说别的小主都没有,就侍郎府白选侍独一份儿。” 皇上果然中意这傻丫头,白岑一咬后槽牙,舍不着小银子套不到大银子! 必须给! 5.赏赐 白岑一路小跑着到了正堂,面上掩不住的兴奋得意。白筠筠则不然,面上顶着一副呆样,心里却是打着小鼓。不知道皇上又搞什么鬼,哪来的好心给她添补荣光,只怕是奚落她的。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六名小太监进了侍郎府,后面还跟着四个威风凌凌的御前带刀侍卫。领头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福公公,亲手托着一方檀木礼盒。 见是福总管亲自过来,白侍郎笑出一脸大褶子,眼睛眯的没了缝,自袖中摸出一锭金裸子放进福公公手中,道:“竟然是福公公亲自驾临,在下府上蓬荜生辉啊。皇上这般看中小女,实在是小女的福气,还望公公多多关照在下一二。” 天子身边的近侍日日得见天颜,多一句话少一句话可是不一样的。白岑曾听闻,先帝在世时有个官员犯了杀头的事,秘密差人送黄金千两买太监总管一句话。那太监总管姓李,人称李公公,是先帝爷身边最信任的奴才。这些个皇帝面前伺候的奴才个个是人精,那李公公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先帝没杀犯事的官员,反而把弹劾此官员的御史给杀了。 见白侍郎这么会做事,福公公也不客气,将金裸子滑进袖中,顺着白岑的话道:“白侍郎的确好福气,奴才在这里给您和小主道喜了。皇上赐下中秋礼,这可是今年新晋小主里的头一份儿。”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筠筠一眼,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木讷了些,没那日安和宫里辩罪时的机灵劲儿。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一番小小风波后,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还特地赐下中秋礼,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福公公道:“小主,您还是打开盒子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巴掌那么长,两指宽,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到底是何意? 白岑心里涌上凉意,额上渐渐冒出汗,再次想到了九江王,难道皇上知晓了他与九江王的勾当么?之前他贪污受贿,被九江王抓住把柄,这些年受九江王控制,犯下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白侍郎越想越怕,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柳氏和白建扶住,手脚不停地哆嗦。 白筠筠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想到是把匕首。何意?难道让她自刎么,电视里可都是那么演的。心里把操蛋皇上叉叉了一万遍,一抬眼正瞧见对面的福公公盯着自己看,见到自己的目光后又赶紧低下头,白筠筠敏锐的感觉到里面没有杀气。 拿起小匕首,发现手感很轻,鼻尖悠悠闻见薄荷味。凑近匕首,果然味道从这此物传来。白筠筠把匕首放在嘴边,瞧见福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于是张嘴“嘎嘣”一咬,匕首的顶端被咬了下来。 尼玛!薄荷糖做的! 白侍郎从“嘎嘣嘎嘣”的声响中回过神,看着大女儿一脸憨样的吃着差点把他吓死的匕首,长舒一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许是皇上看她缺心眼儿,这才恩宠她。想到那句“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白岑算是信了,原来皇上近来喜欢这一款。 福公公笑而不语,打了个千儿,又从白岑手里赚了一锭金裸子,这才转身回了宫。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回禀呢,福公公加快了步子。 回到勤政殿,福公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侍郎府每个人的反应,还把两块金裸子捧在手里举过头顶,交给皇上处置。 听闻白岑吓软了腿,萧珩大笑,眸中却是冰霜寒意。白岑吓成那样,是心里有鬼,想到了“口蜜腹剑”之意。至于一口一口当着众人面吃掉匕首的白筠筠,萧珩倒是意外,好像跟前世哪里不一样。 前世白筠筠入宫后处处被欺凌,头一次侍寝后,便掉着眼泪推荐妹妹入宫伴驾。萧珩连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白岑夫妇嘱咐她这么做的。那时候只见白岑面上老实,做事谨慎,还当他受了柳氏蛊惑才如此昏头。直到造反事发萧珩才彻底明白,白岑就是个没良心的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好像隐隐约约记得,礼部尚书曾经参过白岑,说他治家不严,行事乖张。每天事太多,萧珩也记不太清这些芝麻谷子的小事,貌似是白岑和礼部尚书家结了亲事,又反悔退婚。白岑对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说是继夫人柳氏所为,与己无关。 萧珩问了几句新晋小主宫殿分配的事,又把那两块金裸子赏了福公公,这才让他退下。 福公公也看不明白了,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打从潜邸就伺候着。可这段日子皇上像是变了个人,说话行事与之前大不一样。若非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简直怀疑皇上是不是真的被谁换了。单看这位白选侍,皇上那神色摆明了是讨厌她,可是又赏下中秋礼。赏就赏吧,还专门让人做的薄荷糖匕首,那是吓唬她? 那位白选侍也挺有意思,没哭没喊没乐没怕,一口一口把那糖匕首给吃了,嚼的还挺香。 福公公表示自己反应迟钝了,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的大有人在,不过白筠筠明白得很,皇上就是针对她,不让她好过。日后进了宫,要想日子不艰难,还得好好动一番脑筋。 她不想争宠,一来不愿为母家出力,二来对那个操蛋皇上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若是能机缘巧合再回原来的世界,那求之不得,可若是不能回去,这辈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女人呐,首先得学会对自己好。 前世在保险行业,见过太多为家庭操心受累一辈子的女人,在知道丈夫有了小三要抛弃自己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恨不得拉着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一起死。可是难过归难过,想想孩子就硬忍了。离婚打官司,钱被掏走了,房子不是她的名,以后的生活费还得看前夫的脸色给。 苦情戏看了太多太多,白筠筠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男人。皇上对她不喜,对她厌恶,白筠筠表示压力很大。进宫后的路,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走。手里得有小钱钱和身边有得力的人,这两者是必须的。白岑和柳氏给她安排的猪队友,趁早打发掉。 转眼到了进宫的日子,白岑把原配余下的嫁妆变卖干净,又从别处东拉西凑填补以前花掉的银子,将一万两银票交给了白筠筠。 白筠筠接过银票,清点清楚,这才泪眼汪汪的上了轿。柳氏给她安排了两个婢女,一个是桃枝,一个是伺候柳氏多年的心腹,姿色都不错。见白筠筠收下俩人,柳氏和白岑也就放了心。 这都是他们安排的棋子,除了传话,也是准备踩着白筠筠上位的女子。只要他们的女儿将来进了宫,那还有什么可愁的。想到此,白岑算计着明日就先去把白梅的婚事给退了,理由柳氏已经想好。 小轿离着皇宫越来越近,白筠筠心里也是鼓槌敲得当当响。春杏的卖身契已经拿了出来,虽说那丫头不笨,可是此举的确有些冒险,不知道那个丫头能不能成事。路过一片小树林,白筠筠说要方便,两个婢女陪着一起进了小树林。当出来的时候,两个婢女已经成了一个。再看模样,换成了厨房打杂的春杏。 轿夫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话。他们是侍郎府里常年雇用的,并非家生的奴才,犯不着为了这事惹怒皇上的女人。何况白筠筠打赏给轿夫足够的银子,这钱够他们生活一辈子。日后若是白岑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即可。 桂嬷嬷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只要白筠筠能好好的送进宫,那她的差事就完成了。换不换奴婢,与她无关。 至于桃枝和那婢女,早已被春杏打晕,手脚捆的结结实实扔在林子里。桃枝在厨房这么多年,虽然瘦弱,却是练出来了一把子力气,收拾俩婢女不在话下。等她们醒了也不敢再回去,坏了白岑和柳氏的大计,哪里还有活路。 白筠筠在宫门口下了轿,已经有太监专门在此等候各宫新晋的小主。桂嬷嬷悉心嘱咐白筠筠几句,这才道别返回尚仪局。 勤政殿里,萧珩正与楚王对弈。福公公上前耳语几句,萧珩眉梢一挑,执黑子将楚王的白子一股脑儿的枷吃。楚王连输三盘,急的连连跳脚。 6.入宫 楚王还要再来一盘,萧珩却是没了兴致。从上次选秀遇见那个女人,他就在想,怎么把她捏成团团的扁扁的才出气。 楚王斜靠在椅背上,自腰间取出小小的金质酒壶轻抿一口,抬袖擦干唇角酒迹。一双桃花眼中满含笑意,“皇兄这是怎么了,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撩老虎须子?” 先帝膝下皇子不多,成年的只有三个。楚王萧宁是最小的皇子,从小不喜政务,就爱喝酒玩乐。为了这个,先帝不知罚他抄写了多少诗文。抄写的诗文里,少说有一半是萧珩代笔。先帝训斥萧宁的时候,也只有萧珩站出来为这个弟弟说话。宫里人都说,萧宁就是萧珩的尾巴,萧珩指东,萧宁绝不打西。 萧珩回过神,瞧着楚王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摇摇头,训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知道的说你是当朝楚王,不知道的还当是寻风流的浪荡子。瞧瞧你这模样,难道又去了花间柳巷?” 楚王大笑,“皇兄英明。”见皇上真的沉下脸,赶紧道:“皇兄可不许跟臣弟府里那母老虎说此事。说起来都怨皇兄,臣弟不愿成亲说过多少回,皇兄偏偏要臣弟娶那母老虎。啧啧,改日生下一窝半人半虎的小侄儿,皇兄可别嫌弃。” 萧珩冷下脸,“你——” 楚王装好酒壶,兔子似的弹起身,一溜烟儿跑出门口,边跑还边喊着:“臣弟想母后了,这就去给母后请安,改日再来让皇兄见识臣弟的臭棋。” 萧珩无可奈何的看着楚王跑远的身影,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记得前世九江王谋反,楚王带兵力战三天三夜,硬是从数十万叛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进了建安城,直至累的昏死过去。事后萧珩论功行赏,有人说楚王如此不要命,是为了后宫里的太后。 南晋祖宗定下规矩,为避免外戚专权,皇子一旦立为太子,生母则需自缢。萧珩的生母早早地没了,太后是楚王生母,但对萧珩一直照顾有加,萧珩对她也是十分敬重。 萧珩看重楚王的情谊,重重惩罚了献言之人,给楚王了无上荣宠。 想到叛乱,萧珩又开始背疼,伸手抚上原来长毒疮的地方,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给他一刀的女人。她自知做下滔天大孽,转身从城楼跳了下去。 萧珩亲眼看到了她眼角滚出一滴热泪,里面满是悲痛与愤恨。就算知道了白岑参与谋反,他都没想将她置于死地。萧珩不明白,她的愤恨到底从何而来。 嗓子里堵着口气,上下不通畅,萧珩将手中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在棋盘上。棋盘被掀翻,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小福子吓得浑身肥肉一抖,皇上近来时不时的阴郁,又时不时的转好,着实难伺候。示意小宫女收拾地上的残局,燃起安神香。 为皇上换上一杯热茶,小心道:“皇上,这是淑妃娘娘昨日送来的新茶,顶尖儿的大红袍,还嘱咐奴才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您要不要尝尝看?” 香气在鼻尖萦绕,萧珩轻抿一口,茶香浓郁,还带着荷叶清新,果然好茶。 “新晋嫔妃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来的闲工夫惦记新人们的安置问题。小福子多么机灵,皇上一问,便知症结在哪里,必然是想知道那个白选侍安排在哪个宫殿。说来这个白选侍真是倒霉,触谁的霉头不行,偏偏触了皇上的霉头。 “回皇上的话,淑妃娘娘都已安排妥当。白选侍住在锦绣宫的红叶阁,和姜选侍一个院子。” 萧珩眉梢一挑,“姜斌之女?” “正是。” “这个淑妃,跟她老头子一个脾气,乐意挑事儿。”萧珩这么说着,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伸手指着刚才扔掉的折子,“给朕拿过来。九江王又嫌军饷不够,整日要银子银子,没一个省心的。” * 淑妃就是个事儿精! 明明知道姜选侍与姜好莲是同族,明明知道姜好莲因为她被皇上斥责,偏偏把她和姜好枝安排在一起。 白筠筠半躺在床上,默默问候了一万遍萧珩的祖宗。 他是原罪,淑妃因他而生,外头要投井的姜好枝也是为他而生。 选秀的时候,一句“如鲠在喉”让她的处境尴尬不已,此时院子里的姜好枝坐在井边哭哭啼啼,任由两个婢女在一旁指桑骂槐。 “跟屋里那个分在一处院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等小主得了皇上的恩宠,必然是要出去住的。屋里那个就老死在这好了。” “要知道跟她分在一处院子,咱们老爷就该早早的打点好,免得小主进了宫还受这份罪。但愿皇上不会因为屋里那位冷淡了小主。” “屋里那位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皇上都厌弃,她还不如死了好,也不知有什么脸面活着。” 外边越说越过分,春杏早就气红了脸,抄起扫帚就要冲出去,被白筠筠拦住。 “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跳,有本事倒是跳啊。”春杏冲着门口叨叨,欺负她家小姐的都不要脸。 “急什么,沉住气。君子报仇,夜里不晚。” 春杏没懂什么意思,怎么报仇夜里不晚了,见白筠筠闭着眼没一丝生气的样儿,春杏憋住没问。 锦绣宫里大大小小错落着八个院子,新晋的低品阶嫔妃大都住在这里。院子都是独立的,之间隔得不远,这会子看热闹的听热闹的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和耳朵盯着红叶阁。 姜好枝与两个婢女见白筠筠屋里熄了烛火,顿时没了演戏的精神头儿。闹了一晚上,人家连个面都不露,自己这么演有什么意思? 白白哭哑了嗓子。 原本打算着,姓白的出来闹一闹,明日也好换个地方住,可是没想到姓白的这么怂。亏姜好莲被她几句话撵出了宫,弄得姜家全族灰头土脸。皇上那般训斥过的人,谁还敢求娶,姜家族长做主,送姜好莲去了建安城外的庵堂,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幸好她被选上,让姜家没有颜面彻底扫地。姜好枝就不服气了,这个姓白的明明就是个怂包,看她日后怎么整治她。 “回去。”姜好枝拿帕子擦干眼泪,意兴阑珊的从井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谁知刚迈脚被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扑去,幸好两个婢女扶住才没跌倒。低头一看,是块砖头。 “连你也敢来欺负我。”姜好枝气不打一处来,捡起石头狠狠地掷入井中。好似里面砸了什么东西,除了泛起的水花,还听见咔嚓一声响。三个人回了屋,洗漱睡觉。 进宫头一天,难免周折一些。本以为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可姜好枝万万没想到自己屋里会招来“鬼”。半夜三更睡的正香,姜好枝突然被被子一压,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身上被一顿乱打。可怜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头顶上的重物,身上被打的生疼生疼,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清晨,白筠筠收拾的干净利索,准备去太后宫里请安。对面的屋子里一阵嚎叫,接着便是大哭,两个婢女劝都劝不住,整个锦绣宫都听得见凄厉的哭声。 正当锦绣宫里都好奇红叶阁里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春杏在屋里捂着嘴偷笑,“这人不经打,扑腾一会儿就昏死过去了。小姐真厉害,能把她的屋门打开。” 白筠筠照照铜镜,简单不失大方的随云髻,斜斜饰入一根碧玉簪,额前一枚粉色花钿,耳边垂下黄豆般大的碧玉坠子,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不扎眼。 “姜好枝也不是个傻到底的,怕是今日会借机在太后面前告状。”以前没少看剧,匕首可以打开插销。她没有匕首,可是有脑子,总能找到趁手的东西。 春杏紧张,手里的梳子差点落在地上,绊绊磕磕道:“那,那小姐怎么办?”万一被揭露出来,可是要重罚的。 还能怎么办,打都打了。就算她告状,也不能空凭一张嘴,得有证据不是。 7.风波 春杏看看门外,低头小声说:“扔井里了。” 昨夜合作十分默契,手脚伶俐,干完事儿后知道把凶器销毁,并且销毁的妥妥的,可见春杏是个可造之材。白筠筠很想竖个大拇指给她,想来春杏看不懂,只得以眼神鼓励。 太后宫里美人云集,都是一大早来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的。说是老人家,其实太后并不老,四十岁的年纪,再加上保养得当,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一身棕色祥云朝服,头戴镶金九头神鸟朝冠,端的是祥和沉稳。论样貌,太后娘娘的模样在后宫之中并不出彩,可是眼神里的柔和大度和浑身风轻云淡的气度,硬是衬出了与众不同的气场。 这次选秀共选出了十二人,位份最高的是褚贵人,其次是三位才人,六位选侍,还有末等采女两位。除了姜好枝,别的新人都早早地到了。 白筠筠站在新人后面,与众人一样低头敛目,一副乖顺模样。众人齐齐给太后请了安,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打量着这批新人,纤纤玉手捻着水晶佛珠,眸中露出满意神情。念叨了几句宫训,嘱咐这些花骨朵儿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个个都是可人儿的,跟桃园里的桃花儿似的,哀家看着喜欢。玳瑁,去拿哀家的珠钗匣子过来,哀家要打扮打扮这些花骨朵儿。” 宫里人都知道,太后平日里极看重规矩,不喜奢靡,堪为后宫典范。可是下到小宫女太监,上到嫔妃,都愿意往太后的景泰宫里凑,就因为太后一高兴就赏赐物件儿。就连宫里两岁的长华长公主都知道祖母性子好,整天跟着何昭仪往景泰宫里钻。 见玳瑁取了首饰盒过来,殿内顿时热闹起来。 前面坐在第一排的淑妃站起身,行了个礼,娇笑道:“太后娘娘,咱们几个从潜邸上来的虽说老了些,可也是花骨朵儿,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光打赏这些新来的妹妹们,臣妾可不依。” 白筠筠默默打量淑妃,春杏从宫婢处得知,淑妃马云双父亲官拜刑部尚书,乃家中嫡长女。多年来圣眷不衰,是后宫第一人。只看这模样,也知话不假。满殿美人里,淑妃的明艳仿佛一颗夜明珠般炫目。大红色海棠花样千水裙下,依然看得出身娇体软,媚态横流。如漆乌发梳成瑶台髻,皮肤白皙透亮,红唇不点而朱。一双丹凤眼媚波如春,一嗔一笑皆是风华。 白筠筠想到一个词,天生尤物。这等美人别说男人喜欢,就是女人见了也心动。 果然,太后伸出手指点她,“你个皮猴儿,莫说皇上有什么好物件儿都想着你,只说从哀家这处搜刮的可还少么?今日别人都有,唯独没有你的。”话虽这么说,面上笑意却是更加舒展开来。 德妃宁风灵在一旁笑道,“妹妹这等芳华美人若是说老,姐姐这等俗人可就不敢出来见人了。妹妹们说是不是?” 殿内一阵欢笑,纷纷应和。 前面六个位子皆是从潜邸跟上来的老人儿,淑妃和德妃都是二品妃,一左一右坐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何昭仪,裴昭容,楚婕妤和孙嫔。还有两位从潜邸上来的侯贵人和张贵人。进潜邸不过数月时间,也不太得宠,萧珩给了贵人的位份。 春杏告诉过白筠筠,听宫婢说起萧珩在潜邸时,对后院的女人们十分宽和。只见给的这些位份,便知皇帝念旧。宫婢还说,皇后整日在长春宫里养病,这病却是不见好,萧珩几日前下了圣旨,招天下名医为皇后看病。治愈皇后者,赏千金,加官进爵。 男人念旧是好事,奈何“旧”太多就不值钱了。 太后心情更好,让玳瑁端着首饰盒赐赏,每人自己挑一件。说是挑,可是谁敢在盒子里乱拨拉,都是拿上面一件罢了。轮到白筠筠,里面的珠钗已经没了,只剩下些宫花银饰。白筠筠选了支银簪子,当即簪在发髻上。 淑妃见没有自己的,当真跪倒在太后膝前撒起娇来,满殿尽是笑声。太后笑的腹痛,一口一个“泼猴子”,将手腕上的老坑种镯子撸下来,亲手戴在淑妃手上。淑妃这才露出笑脸儿,转身回位子上坐好。 殿内一片和谐,看似平静,可是白筠筠却看出些门道儿。淑妃撒娇卖乖,在太后面前邀宠,何尝不是在新人面前证明自己受宠和地位。德妃看似与淑妃亲密,刚才那一嗓子调笑,又何尝不是证明自己在嫔妃中的分量。 两人势均力敌,不依不饶。 “什么好笑的事,让朕也来听听。”一道浑厚的男音自帘子后面传来,接着殿内刮进一阵冷风,宫女敞开帘子,萧珩走了进来。 皇上的到来,为殿内注入一剂强烈荷尔蒙,一个个请安时娇中带嗲,腰肢软了三分。 “皇上来的正好,太后娘娘心情大好,正敞开宝盒打赏臣妾们呢。”淑妃娇笑着,上前几步拉了皇帝的衣袖,抬起如玉般的手腕,“瞧,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给臣妾的,臣妾宝贝得很,以后日日供在殿内,让菩萨保佑臣妾日日逗得太后开怀,日日得太后娘娘的赏赐。” 殿内又是一阵笑声,萧珩点着淑妃的额头,笑骂一句“不正经”。给太后请了安,萧珩坐在太后身侧,打量殿内一群女人。 一个个目光期待,春意满满,含羞带怯,这是后宫女人的常态,萧珩觉得实属正常,若是哪个女人不这般,那才是不正常。 眼神一扫,还真见到个不正常的。人堆后面的白筠筠低头敛目,面无表情,莫说“春”意,就连个秋意也没有。 切!萧珩不屑,收回眼光,看到她就来气。 “今日可都来了?” 淑妃行礼,回道:“回皇上的话,除了姜选侍受伤,卧床静养,别的姐妹都来了。” 受伤? 太后敛了笑意,“昨日进的宫,可是在宫外受的伤?”转头问向一侧的德妃,“风灵,你可知晓此事?” 德妃起身告罪,“回太后的话,此事臣妾也是刚刚从淑妃妹妹口中得知。其中缘由,臣妾并不知情。” 皇后身子骨弱,淑妃和德妃一同打理宫务。可是姜选侍受伤,德妃却不知情。太后面上的笑意消失,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你二人一同打理宫务,为何风灵不知此事。云双,你有一人独揽之嫌,哀家可不希望看到你二人因此事闹得不和。” 这话分量极重,淑妃跪地,面上委屈,解释道:“皇上,太后,臣妾可不敢有此意。虽说臣妾与风灵姐姐一同处理公务,那也是因为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快,臣妾与风灵姐姐暂时为皇后分忧,万万不敢有独揽大权的心思。” 德妃跪地,“皇上,太后,臣妾相信淑妃妹妹的话,此事想必另有缘由,还是让妹妹说说的好,免得委屈了妹妹。”一番话连敲带打,看似给了淑妃脸面,却是借太后和皇上来问缘由。 萧珩记起姜斌之女姜选侍与白筠筠一个院子,抬抬下巴,示意淑妃说缘由。 “今日臣妾来请安时,姜选侍的婢女在路上截住臣妾的轿辇,说姜选侍被同住一处的白选侍打了。臣妾便问如何打的,那婢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臣妾便想着,此事有内情,既不能让姜选侍无辜挨打,又不能让白选侍无辜被冤,想着回头与德妃姐姐商量商量,查清此事再向太后和皇上回禀。” 淑妃话一出,殿内一个个敛了神色,都回头往人堆儿里找。哪个胆子这么大,头一天进宫竟然把同品级的选侍打的卧床不起。若是真的如此,胆敢在太后面前这般撒野,那明年的今日坟头已是长满草了。 果然,太后拧起眉头,面上冷然,声音带着一丝肃杀,“被白选侍打了?白选侍可曾来请安?站出来让哀家瞧瞧是哪一个。” 萧珩身子往后一靠,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这个女人还真让他意外。 8.力辨 白筠筠众目睽睽之下走出来,双膝一弯跪在地上,腰背却是挺得笔直。面上极其委屈,眼眶红红的,里面的泪水打着转,硬是倔强的没有流下来。 太后和皇上注视着她,未发一言,倒是一旁的德妃先开了口。 “白选侍,是否如姜选侍说的那般,你将她打的无法来请安。” 德妃的言外之意,白筠筠心领神会。打到无法给太后请安,这得打成什么样儿啊!但凡还能动,又是进宫后头一次来景泰宫请安,哪怕是爬也得爬着来。 淑妃一开始将她二人安排在一处,便是想好了让她二人相争。德妃此时出言相帮,也是为了拉一个打一个。 “回太后,皇上,和诸位娘娘的话,臣妾跟大家一样,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居然把姜选侍打到卧床不起,不能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此话一出,太后面上明显一怔,七分怒气转为狐疑,“难道你没和姜选侍起争执?” 白筠筠更是委屈,眼里的泪却是转啊转,怎么也不落下来。 “臣妾被分到了锦绣宫的红叶阁,后来姜选侍也被分到了那里。知道对面屋里住的是臣妾,姜选侍一直坐在井边哭,她的两个侍女在一旁骂骂咧咧,污言恶语臣妾不敢说,怕脏了诸位的耳朵。” “从下午骂到天黑,臣妾乃是守礼之人,怕与她们起争执,从头到尾躲在屋里,一言未出。这事锦绣宫里一定有人知道,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询问锦绣宫里的诸位姐妹。” 太后问道:“白选侍此话,可当真?” 众人纷纷应是,昨日的确如此,没事干的都跑到红叶阁门口看热闹去了。 太后手里的珠子捻的越发快,转头看向一旁的皇帝。殿内沉静如死水,针尖落地都听得见。 与其知道前因后果,萧珩对她眼里的泪更感兴趣。他从一开始就盯着她的眸子,里面泪水汪汪,像极了一汪山泉,可是就是不往外淌。前世她多喜欢哭啊,梨花带雨,能把整块帕子打湿。 “姜选侍为何坐在井边哭,她的婢女又为何骂你?” 白筠筠抬眼,清楚的看见了萧珩脸上的明知故问和幸灾乐祸。为啥姜好枝作妖,他不知道? 果然是个操蛋的! “回皇上的话,臣妾做事喜欢光明磊落,与其臣妾一人在此诉说前因后果,不妨把姜选侍叫来一起对质,免得姜选侍说臣妾欺负她。到时候再坐在井边哭个不休,害的臣妾连水都打不成。” 这话有怨,有气,还硬气。 是个有胆色的,不像作妖的祸水。太后收了怒意,仔细打量她几眼,有些面熟,“哀家年纪大了,不记事,你是谁家女儿?” 见太后减了怒意,淑妃还想加把柴火,笑道:“这是兵部侍郎白岑家的嫡女,太后可还记得安和殿选秀的时候,皇上提起的那根鱼刺么?” 太后点头,“记起来了,瞧瞧哀家这记性。” 德妃适当提醒,“这姜选侍与被皇上撵出去的姜氏女乃是同宗。太后娘娘,皇上,可要传召姜选侍?” 萧珩的目光再次划过白筠筠的眼睛,食指微动,“传姜氏。” 片刻,姜选侍到了景泰宫。面上遮着块白色纱巾,眉头紧锁,目光中满是凄楚。 给皇上和太后磕了头,姜选侍便开始落泪,委屈之意无以言表。 淑妃问:“姜选侍为何蒙了面纱,可是有伤?” 姜好枝抹了泪,慢慢的摘下面纱,露出左脸四道长长的指痕,青中带紫,其中一道划痕上还见了红。 嫔妃们倒吸凉气,这也太狠了! 姜好枝叩头伸冤,“臣妾无端被白选侍殴打,还望太后和皇上给臣妾做主。” 白筠筠转头看她,语气清冷,“姜选侍,你脸上的伤是我打的?” 姜选侍没好气,“自然是你。” 白筠筠仔细看了几眼伤痕,“那,可还有其他伤痕?” 这话戳了姜好枝的心窝子,眼泪咕噜咕噜往外冒,撸起袖管和裤腿,露出青紫色的伤痕,手臂与小腿上竟无一块好地方。 殿内惊呼声连连,没想到姜好枝被打成这样。一时间,赚足了怜悯。 一旁的何昭仪于心不忍,蹙起眉头问:“这些,可都是白选侍打的?” 姜好枝哭着点头,“是。” 何昭仪看向白筠筠,与殿内众人一样,为姜好枝抱不平,“姜选侍总不能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到底何等冤仇,你下手也太狠了些。” 萧珩抚着茶碗,眼角微抬,看不清喜怒,“可是你做的?” 白筠筠看看萧珩,没答话,转头朝向姜好枝。 “你能否说说,我在哪里打的你,如何打的你,什么时辰打的你,打了多久。你有两个婢女,我打你的时候她们在不在场,若看到了为何不帮自己主子,任由你被打成这般。若是没看到,你初进宫廷,为何两个婢女同时不在,她们去做了什么,可有证人。” 姜好枝为了绊倒白筠筠,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是没想到白筠筠头脑这么清晰,言语这么犀利,全然不是昨日的怂货。她猜测自己是被白筠筠打成这样,可是的确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 “你,你休想赖账,难不成我自己把自己打成这样?” 白筠筠冷笑,“姜选侍怕是头脑有病。昨日你我初次见面,你竟然纵容婢女对我恶语相向,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惹到了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兴许你昨日脑子犯病不清醒,被自家婢女打成这样也未可知。” 姜好枝瞪圆了眼睛,正要开口辩解,被白筠筠堵住。 “若不是你婢女打的,那你倒是说说,我如何把你打成这般。说的细致些,让太后和皇上,还有各位娘娘评评理。就算你我动拳脚,为何伤都在你身上,我却没有半点伤痕,难不成我的身手比的上皇家侍卫,能将你当成只鸡鸭那般任意作弄?” 姜好枝脑子转的也快,又开始咕嘟咕嘟冒眼泪,“太后娘娘,皇上,万万不可听信这妖女的歪理。昨日夜里,她与婢女冲进我房里,对我拳脚相加,我的两个婢女都是证人。臣妾心软,怕误会加深,又怕伤了白选侍,这才不敢还手,任由她打骂。” 白筠筠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还能再蠢一些么。“姜选侍,我用哪只手打你的脸?” 姜好枝一愣,伸手抚上左脸,“右手。” “打你的时候,可是指甲太长,刮伤了你的脸?” 姜好枝没好气的回道:“自然是。” 白筠筠伸出双手给众人看。这双手与一般的闺阁小姐不同,没有那般细嫩,甚至几个指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指甲干净圆润,并无长指甲,更没有涂丹蔻。 “太后,皇上,臣妾在家中每日所做的与殿内姐妹不同。臣妾不需要绣花,但是时常缝补衣衫。三年一身衣,缝缝补补又三年。臣妾不需要每日作诗习字,因为臣妾腹中饥饿,需要自己种植蔬果填饱肚子。臣妾不需要留长指甲,不需要精致的装扮自己,因为臣妾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数年来几乎出不去那方小小的仅能容身的院子。” 殿内鸦雀无声,谁都不曾想到,白筠筠竟然生长在这样的侍郎府,堂堂官家嫡女,竟然这般苦楚。 白筠筠扬高声音,掷地有声,“皇上,太后娘娘,姜选侍亲口说是臣妾的手指甲划伤了她的脸,可见是说谎。臣妾刚刚看了姜选侍脸上的伤痕,血迹尚未干,明明是刚刚划伤不久。若是昨夜划伤,这样的伤口理应结痂。脸上的伤痕不是臣妾打的,那身上的伤自然也不是。” “再者,那道伤痕的尾端有硬物的痕迹,臣妾猜测行凶者的中指上有个戒指。请太后恩准,把姜选侍的婢女带上来一看便知。” 太后看向白筠筠,再看向姜好枝,怒气已全然转向后者,“带上来。” 姜好枝的两个婢女一进殿便扑通跪地。帝王君威,太后凤仪,不是普通百姓能见到的,乍见难免心慌。众人眼尖,其中一人果然右手中指有银戒指。 太后猛地一声呵斥,“你二人还不速速招来,还等着受刑不成!” 两人吓得一哆嗦,其中一名婢女以为事情败露,一一吐露个干净。昨夜谁也没看见姜选侍怎么受的伤,为了扳倒白选侍,这才三个人商量了一套说辞。姜选侍嫌身上的伤都伤在不能看的地方,这才命自己狠狠打她了一巴掌。 姜好枝哭着喊冤,硬说是白筠筠半夜打了她,可是殿内众人已经无法相信她的话了。 淑妃面上不好看,在一旁强颜道:“两个贱婢理当杖毙。太后,皇上,这姜选侍可怎么办好?” 太后合了眼睛,快速捻着佛珠,沉声道:“哀家不愿杀生,但宫规就是宫规,容不得任何人践踏,将此二人拖出去杖毙。至于姜氏,还是由皇上发落为好。” 姜好枝已是吓晕过去,脸色发青,浑身不停地抽搐。 萧珩眸中无半丝波澜,“姜氏降为采女,禁足冷宫。”转而看向白筠筠,“朕一向做事公允,你受了冤枉,可有什么话要说?” 太后睁开了沉静的双眼,一旁的淑妃也睨向她。今日白筠筠再次力辩,非但洗刷了自己的冤屈,还把姜家女儿踩到了冷宫,这在新人里是头一份儿了。若是此时撒个娇卖个乖,求皇上的恩宠,皇上十有八/九会点头。 不光嫔妃这么想,萧珩自己也这么想。对于一个被他亲口称作“鱼刺”的女子,此时邀宠是绝好的机会。 白筠筠给太后和皇上叩了头,“谢皇上隆恩,臣妾有个愿望,还望您和太后娘娘恩准。” 萧珩唇角弯起,果然不出所料!让她没脸的法子有成百上千种,他……用哪个好呢。 9.再赏 太后阖上眼皮,半幅老僧入定的模样,“有什么心愿且说来听听。”左右不过是争宠的把戏,惊涛骇浪了一辈子,没什么好奇的。 白筠筠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听闻皇后娘娘久病沉疴,臣妾自请到长春宫为娘娘侍疾。” 嗯? 萧珩眼皮子一跳,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手上没有六宫权利,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德妃婉言问:“白选侍,你可是想好了?” 白筠筠道:“多谢娘娘垂询,臣妾想好了。” 萧珩看着她,转眼明白了她所想。这个女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性子却全然不同,难道……萧珩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白岑与九江王嫌弃她愚钝,从别处寻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不一定。想到这儿,言语骤然冷下几分,“为何?” 白筠筠心想为的原因多了去了,可是一句也不能实话实说。 “臣妾得蒙圣恩进了宫,时时刻刻感恩戴德。可是臣妾鲁莽,怕是伺候不好皇上,一旦触怒龙颜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宫中姐妹繁多,臣妾自知愚钝,只会侍弄地里的蔬果,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亦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臣妾吃着皇家饭却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臣妾愿意去伺候皇后娘娘,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 一番话说得再漂亮不过,可是萧珩起了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十分动容,赞许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在选秀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很是欢喜。”说着,自手腕摘下一串楠木佛珠,伸手示意她过来,亲自为她戴在手腕上,“哀家瞧着你一点也不愚钝,是个有福相的,有空多来景泰宫陪陪哀家。” 话既然说到这里,便是同意了。淑妃再次打量地上跪的这个新晋秀女,眸子里除了厌恶还多了两分深思。那串楠木珠子,太后戴了多年。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太后随身多年的东西能有几件,就这么赏给了一个新人。 太后都赏了,皇上不能装看不见。可是萧珩心里别扭,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赝品,心里那股子火压都压不住。右手为拳攥了一下,起身道:“是该赏赐。小福子,稍后将朕的赏赐送至锦绣宫。”说罢向太后行礼告退。 回了红叶阁,姜好枝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院子里很是清净。 皇上赏的什么东西,谁都好奇,唯独白筠筠不好奇,压根儿萧珩不待见她。看到福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盒子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心里开始问候萧珩的祖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福公公笑的一脸深意,亲自将托盘放在她手中,捏着嗓子小声道:“选侍您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主里面能得皇上赏赐只有您一位,还赏赐了两次,别的小主可没这个福气。” 白筠筠笑笑,谢了圣恩,端着托盘准备目送福公公。可是福公公在一边干站着,笑的眼角一堆褶子,“皇上说了,小主您有心为皇上分忧,他怎能亏待了您。这赏赐,您还是打开看看的好。” 上次是匕首,这次难不成是白绫?鸩酒? 白筠筠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掀开盒子。 咦? 还分两层。上面有两个银质小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料。黑糊糊的,白筠筠叫不上名字。拿开上面一层,下面一碟子肉食赫然呈现在眼前。 白筠筠看着盘子里切得一小片一小片的肉,上面还有血丝,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盘盒子。她记得看过一部剧,苏妲己将对手亲人的肉烹制成菜,让狱卒端给对手,可怜那人不知道吃的是自己亲人的肉。等知道后,已经后悔莫及。 喉中猛地涌上酸水,盘子里的该不是姜选侍的婢女…… 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转绿,福公公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小主可是不舒服?皇上说,民间有言,‘吃什么补什么’。小主口才甚佳,特意赐野猪口条一根。小主您慢慢享用,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福公公身影出了院子,白筠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腿脚无力。眼前的猪头肉再香,也没了胃口。 果然不能看太多剧,果然要离皇上远远的,果然皇上不可招惹,真的会吓死人。 萧珩笑得十分开怀,福公公竟不记得上次皇上这般龙颜大悦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比皇上开心更可乐的事儿,福公公夸张的形容着白筠筠受惊吓的模样,萧珩又是一阵大笑。 刚才景泰殿内,淑妃和德妃暗中角力,他一清二楚。上辈子两个女人为了权利相争,这辈子依然是。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原来的一切有了微微不同。 原本她是个软弱无能的绵羊,谁都能踩上两脚。只有他,从始至终护着她。她把他当成唯一的温暖,而他也乐意享受她的依赖。 如今的白筠筠,刚进宫局势不明,不知道该依附谁。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将是杀身之祸。 两权相较取其轻,她冒险选择了长春宫。这绝不是原来的白筠筠能有的脑子和心机。 既然这是个假的,那真的白筠筠被白岑藏到哪里去了。萧珩命安插在白岑府里的暗卫继续盯紧了,并将关于白筠筠之前的一切详细报上来。 * 那根野猪口条全赏给了春杏,春杏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以前在侍郎府哪里能这么吃肉,也就趁人不备,偷偷从锅里沾点荤腥解馋罢了,何况这还是御膳房的手艺。 春杏不明就里,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肉,一边感谢皇恩浩荡,还巴望着下次再吃野猪口条。白筠筠瞧着她吃的那么香,也没告诉她事实真相,其实萧珩赐下的这跟口条是来打她主子脸的。 景泰宫这一出,白筠筠声名大噪。不但屋里六成新的家具换成了全新的,尚宫局还添补了一位宫女过来。白筠筠摩挲着手腕上的楠木珠子,感叹自古以来的人性是一样的,人人都是仰着脖子往上看。太后优待她,不过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宫内各个办事部门。这一个个的管事以为她要飞黄腾达,赶着上前巴结。 来送人的孙管事很是客气有礼,“小主,这是奴婢专门为您挑选的宫女,是个伶俐能干的,之前在绣房里干过。宫里规矩,贵人以下应有两名宫女供使唤,昨日小主们刚刚进宫,尚宫局人少事杂,没及时给您把人送过来。这不,奴婢刚刚忙完了景泰宫交付的差事,立刻就赶着给您送人来了。” 一番话把自己夸的劳苦功高。不等白筠筠递眼神,一旁的春杏自袖中摸出块银子,熟练地放入嬷嬷手中,道了声:“替我家小主多谢孙掌事了。” 白筠筠抿了唇角,这个春杏挺可乐。就这打赏银子的动作一下午做了四回了,一遍比一遍娴熟自然,孺子可教也。 那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身量高挑,上前行礼,“奴婢给选侍请安。” “你叫什么名字?”叫了起,白筠筠问。新来的宫女颇有几分沉稳,不是轻佻模样。 “回小主的话,奴婢贱名荷心,还请小主另赐新名。” 白筠筠了然,这是宫里规矩,就连侍郎府也是这般,跟了新主子便有新名字,是斩断前尘效忠新主的意思。 “春杏在前,你日后便□□雨吧,凑一个‘杏花春雨江南’。” 新来的宫女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知道名字有来头有讲究,是主子的恩典。于是叩头谢了恩,又按照惯例说了一番表忠心的排场话。 第二日一早,福公公来了红叶阁,亲自带白筠筠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离着勤政殿不远,可是宫门前颇有几分萧瑟,与景泰宫天壤之别。高大朱门紧闭,长长的甬道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门口两只石狮子孤零零的伫立着。福公公上前扣了门锁,里面出来一个瘦俏人影儿。 小宫女一见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眼角眉梢透着喜悦,待看到后面只有一个白筠筠,笑意瞬时减了半分,神色间透着一丝失望,皇上已经数日没来长春宫看望娘娘了。 10.赝品 白筠筠坐在紫藤树下,拿着本《金刚经》当字帖,一笔一划写的极认真,可惜歪歪扭扭的不像样子。来长春宫里已有七日,日日这般清闲,只偶尔陪皇后聊聊天。 皇后病着,殿内时常传出咳嗽声,药吃的比饭还多。日头好的时候由宫婢扶着出来走走,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一眼瞧去,像是过冬。 熬药的小厨房里十二个时辰不熄火,时时煨着汤药。 白筠筠说是来侍疾的,可是从熬药看火到端药喂药,她一概不动手,更不用说晚上在房里伺候。 春杏是个实在人,之前以为熬药喂药就是她家小主要来做的事,可是见白筠筠不往皇后跟前凑,很是纳闷。一连七日如此悠闲,终于憋不住了。 “小主,咱们不是来侍疾的么?” “不急。”她当然是来侍疾的,只是皇后需要最够的时间来观察她。身为一国之母,身边有足够的奴才使唤,尤其是入口的药和贴身用的物件儿,都是最近亲近信任的大宫女动手打理。莫说她一个刚进宫的小小选侍,就连长春宫伺候多年的老人儿也不见得能近身侍奉。 皇后虽然病重,手上暂时不管六宫事务,可是只看长春宫里的光景儿,便知道皇后绝不是等闲之辈。 她刚来那日,见长春宫里静悄悄的,无人大声喧哗。从进门到皇后的寝殿,没见到一个偷懒懈怠的奴才。宫女太监们来去匆匆,不见闲散,一切井然有序。 那日皇后随和的问了她几句话,便让她下去歇着了。 这一歇,歇到现在。 昨日和皇后聊了小半个时辰,今日亦是如此。只说闺中之事,不谈及后宫半分。皇后问她可有什么想做之事,白筠筠道:“家母在世的时候,臣妾曾学过读书写字,可是家母过世后,臣妾便在不曾摸过纸笔了。臣妾想学写字。” 皇后轻轻笑出声,病容上闪过一丝惊艳。原本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被疾病折磨的只剩七分姿色。可这一笑,还是看得出原来风华正茂时的影子。 “那你原来喜欢习哪位大家的字?”一开始写字,都是描帖子的。 白筠筠想了想,自己哪里知道这个朝代时兴谁的字,左右都不会。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那时年幼,忘了描的是哪位大家的字。时隔多年也不会写了,还望娘娘指点。” 皇后了然,赐给了她这本《金刚经》。书内字体铁书银钩,颇具风骨,并非一般闺阁女子所习的帖子。 见白筠筠写完一张又一张,半下午写了一大摞纸。春杏看的忒没意思,窝在一旁的藤椅上打起了瞌睡。 此时的云意殿内满室药香,大宫女常虹窝在椅子里绣着一方丝帕。窗外斜阳渐渐西下,可是绣着祥云彩凤的床帏后面不见一丝动静。 常青悄悄走过来,递给她一卷黛色丝线,朝着帷帐努努嘴。常虹摇摇头,示意常青别过去。 皇后身体总不见好,昨夜咳得整晚未眠。上午和新来的白选侍小聊一会儿,中午吃了药,这才睡下。许是心情转好,这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算是极难得了。 窗外两个小太监嘀嘀咕咕,常虹靠近窗子,听见他们议论白选侍。 一个说:“那个白选侍忒木讷,说得好听来侍疾,其实就是来偷懒的。” 另一个附和:“就是,等皇上来了,一定治她重罪。也就咱们娘娘宽和大度,若是别的娘娘见她整日练字,不干正事,早就发落了。” 常虹撇撇嘴,他俩懂个屁。皇后娘娘的药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摸一摸的。 床帏后面传来微不可闻的呻.吟声,一只纤细无骨、精致如画的手自帷帐中间伸了出来。常虹赶忙上前悬起帐子,轻声道:“娘娘,您醒了。” 南锦瑟这一觉睡得舒服,恍惚间竟然以为是早晨,待看到日暮西下,这才觉悟过来。玉手将一侧长发撩到耳后,扶着常青的手臂站起身,失笑道:“竟然睡到申时,你们两个胆子越来越大,竟然不知道叫醒本宫。” 常虹端来蜂蜜水,给皇后润了口,打趣说:“娘娘就是怪罪,奴婢下次也还这么做。娘娘昨夜未眠,奴婢巴不得娘娘睡到夜里才好。” 南锦瑟睨她一眼,“都是本宫惯的。”话锋一转,“白选侍回去了?” 常青为皇后梳理长发,“尚未。白选侍在偏殿习字,说等着娘娘醒了,跟您请了安再回锦绣宫。” 铜镜里的人连自己的模样都不想看,一副让人不喜的病态。脸色苍白,两颊消瘦,原本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如今装满了枯朽无趣。曾经年少时,皇上说她的眼睛亮如晨星。 感到常青的手微微一抖,南锦瑟的目光自铜镜移开,声音温和:“又有白发了?” 常青看着那一撮白白的发根,一时间眼泪在眼眶中打滚,轻轻道了声:“无”。 南锦瑟自嘲的一笑,也不揭穿。身子不好,越发老的快,浑身的气血像是被无底洞抽干了。 “告诉白选侍不必着急回去,让小厨房做些吃的,让她带着回锦绣宫。”稍稍一顿,又道:“你俩告诉下面的奴才,别轻待了她。” 常虹应了声,转身出门。 “娘娘对白选侍可真好。”常青用檀木篦子沾着桂花水,一下一下梳理着头皮,有助于活血安眠。“白选侍也是运气好,能遇上娘娘这样的主子。下面的人都说白选侍木讷的很,不知道近前来伺候您。” “小小年纪没了母亲,父亲和继母虐待,常年窝在简陋的院中连饭都吃不饱,过的还不如普通的下人。可偏偏这样一个女子能在选秀的时候沉稳力辩,讲出一套征服众人的大道理。姜氏女在景泰殿闹得那一出,若是换了别人,兴许进冷宫的就不是姜氏女。你随我府中嫁到潜邸,又从潜邸来到宫里,可曾见到哪一个木讷的人能这般?可见是个极有韧性的。” “娘娘说的是,那您可是要帮她一把?” 南锦瑟摇摇头,“且再看看,不急于一时。” 南锦瑟比皇上大三岁,如今已是年近三十,风风雨雨也看得多了。可这个白选侍,她有些看不透。 最看不透的一点在于,她对皇上无欲。而皇上对她的态度,更是微妙难解。 “那您为何让她照着那本《金刚经》习字?”常青很纳闷。 南锦瑟微微一笑,“日后你便知道了。”万事来日方长。若是宫中女子和字帖一般,说话做事都出自一个模子,那皇上看着多么无趣。 * “什么?”萧珩怒火中烧,额前青筋绷紧。“你再给朕细细说一遍。” 小福子吓得连连磕头,可是圣命不敢违抗,只得硬着头皮再重复一遍。 “探子来报,白侍郎那日喝多了酒,与小妾欢.好之后,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白选侍曾对他言……言……” “说!” “白选侍曾言,您选秀的时候亲口跟她说‘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白侍郎颇为自得,还说白选侍就是根无用的垫脚木头,等二女儿进了宫,必能夺得皇上恩宠,日后他便是国丈,整个南晋都……” 福公公没再敢往下说,这不是找死的么。额上的汗排着队往下淌,腿脚直哆嗦。 白岑与九江王的勾当萧珩已知晓,只是那个女人实在是大胆。 “朕何曾说过这等……她竟敢假传圣意!她就不怕砍头么!”萧珩一手抚着额,脑子里的小人在打架,一个说“拖出去砍了!”,另一个说“先留着!” 她不是个赝品么,为何这般哄骗白岑。探子说没发现白筠筠被调包的痕迹,可萧珩就是知道,锦绣宫那个是假的。 萧珩皱着眉头,恨不得亲自去问问她到底打哪里蹦出来的。忽然灵光一闪,记起白筠筠右侧乳下面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曾几何时,烛光下满是情深蜜意,那颗红痣在半明半暗的帷帐中摇曳生姿。 11.智取 夕阳落到树梢,天际留下几行晚霞,甬道上的小太监开始靠宫墙竖梯子,做着点宫灯的准备。 春杏提着食盒,面上喜滋滋的。食盒里有六菜一汤,干连吉祥海参、花菇鸭翅、孜然牛柳、糖醋藕片、喜鹊登枝、玉笋蕨菜,外加白玉奶茶,主食是一道合心饼。她在侍郎府厨房里打杂多年,听都没听过这些菜名,更别说吃了。 可见皇后娘娘还是厚待她家小主的。 见春杏笑的合不拢嘴,白筠筠乐了,打趣她:“瞧瞧你的口水,滴到食盒上了。” 春杏笑容一顿,真的抬袖子擦嘴角,又低头擦擦食盒。 白筠筠忍不住,又不好在路上这么笑。宫里人多眼杂,被别人看在眼里指不定出来什么故事。没准儿明天就有新闻,说她白选侍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宠爱,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一脸春风得意。 啧啧,还是捂起脸来笑得好。 见自家主子笑的肩膀一颤一颤,春杏也捂嘴偷着乐。只要主子开心,她就开心。 长春宫离着锦绣宫不近,主仆俩没走大路,穿过人迹少的小道,顺着湖边往回走。路过一片小花园,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钝物击打声。 白筠筠眸子一闪,放缓了步子,这声音像是在……打人。待走近,又听见女子极其不悦的声音,“褚贵人好大的威风,皇上连着三日翻你的牌子,那是皇上厚爱与你。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分外妖娆,带着几分不屑与得意,“杨才人若是看不惯,那今晚就去告诉皇上,看皇上偏向于你,还是偏向于我。不要以为今日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就可与我比肩,你与你那当八品知事的父亲一样,别妄想哪天上的了台面。” 听到这里,白筠筠知道了里面两个主角是谁。近来宫里最受宠的莫过于刑部褚侍郎的女儿褚盈盈。轮姿色,褚盈盈是这届秀女里最出挑的,也是得位份最高的一个,得宠并不奇怪。皇上连着翻了三天牌子,让褚盈盈在宫里的风头一时无人可及。 这话着实过分刺耳,杨才人呵斥道:“褚盈盈,你别以为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别人怕你,我杨悦儿偏偏不怕你。仗着几分姿色张扬跋扈,总有你哭的那天。今日我在此喂鱼遇见你,你不过是恼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又何苦拿送鱼食的小太监出气?有本事冲着我来。” 钝物击打皮肉的声音继续,隐隐有几声压抑的呻.吟声。白筠筠借着竹林遮挡身影,小心往花圃里探出身子。只见一名小太监跪在地上,褚贵人的宫婢手持巴掌宽四指长的木板击打小太监的脸。 一下又一下,可怜小太监双手垂在身侧,紧握衣袖,疼的浑身颤抖,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褚贵人下巴微抬,斜眼睨她,唇角上挑,骄傲又挑衅。杨悦儿则紧抿嘴唇,一双菱形的眸子里满含怒意,站在褚盈盈的面前毫不退缩。与褚贵人的白皙娇嫩不同,杨才人肤色微黑,身上有种野性美。 “小主,她二人位分比你高,还是走吧。桂嬷嬷嘱咐过咱们,宫里不可管闲事。”春杏很小声,怕被发现。 白筠筠若有所思,低头问:“你喜欢哪道菜?取出四道端回去。” 春杏一愣,啥意思? 白筠筠摇摇头,暗骂自己蠢。这个问题还用问,春杏肯定喜欢吃肉呗。打开食盒,挑出肉食给春杏。好在食盒不算大,里面的菜都是用小碗装着,一手端两个没问题。 见春杏身影走远,白筠筠提着食盒走进花圃。似是刚刚看见这一幕,满脸惊讶状,上前给褚贵人和杨才人请了安。 “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转头看见地上的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皮肉绽开,眼睛肿成一条缝,眼角还在淌血。 褚贵人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路过这偏僻地方儿。见到是白筠筠,饶是心里厌恶面上也露出一抹笑。这人在太后那里留了个好印象,又在皇后身前侍疾,虽没有侍寝,可是也不好得罪。 见她身后无人,褚贵人面上闪过狐疑,“原来是选侍妹妹,这么晚了为何一人路过此处?” 白筠筠笑笑,抬起手里的食盒,带了几分炫耀,“皇后娘娘心疼妹妹,这不,怕妹妹回来的晚,吃不上热乎饭,命小厨房做了些给我带回来。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 杨才人心情不佳,见白筠筠也是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心下不喜,连招呼都不打转身离去。 白筠筠似是不知道为何杨才人怒气冲冲的走了,一脸懵懂,转头问褚贵人,“姐姐为何这般生气,可是小太监不长眼,惹恼了姐姐?若真是如此,打死都不为过。如今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褚姐姐是一等一的红人,皇上爱惜的不得了。谁敢在姐姐面前不长眼,莫说皇上,连妹妹都不依。” 褚贵人这下舒坦了,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难掩得意之色。 “瞧妹妹说的,皇上雨露均沾,妹妹日后前途无量。”看了一眼小太监,厌恶之色难掩,“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与杨才人在湖边喂鱼,他竟然冲撞了杨才人,鱼食撒了一地。杨才人心软,可是姐姐看不惯这等奸猾奴才,不得不严惩。” 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白筠筠谄笑道:“贵人姐姐颇有淑妃娘娘风范,难怪皇上喜欢您。日后必定更加宠爱您,妹妹还望姐姐多多照拂。”将食盒放在褚贵人脚边,诚恳万分,“鱼食撒了就撒了,贵人姐姐的兴致可别被败坏,否则这奴才死不足惜。妹妹这里有新鲜的吃食,十分美味,想来湖中的鱼也喜欢。妹妹这就送给姐姐喂鱼了,还望贵人姐姐笑纳。” 褚贵人大笑几声,得意之色表露无遗,“那就谢谢妹妹了,日后姐姐一定多多照拂与你。” 白筠筠行了礼,退步到暮色中。 褚贵人见她身影看不见,脸上的得意化为鄙夷,抬脚将食盒踢进湖里。这等愚蠢货色有什么能耐?亏得姜家两个女儿都折在她手上。眸色狠毒的盯着地上的小太监,命令左右宫婢:“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萧珩不过是折子批多了头疼眼花,想来人少的地方透透气赏赏景,没想到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女人呐,床上承.欢的时候一个个像极了胆小可爱的兔子,可是背过身就成了阴狠的毒蛇。 那白筠筠亦是如此,人前一副木讷模样,人后这般拜高踩低,攀附荣华,萧珩满心厌恶。 一旁的小福子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哪怕竹林中昏暗,也能凭着感觉知道皇上此刻心情被败坏。 “皇上,晚膳时候到了,回去可好?” 萧珩耷拉下眼皮,不愿再看令人扫兴的戏码,正要转身,只听小福子“咦”一声。 顺着小福子的目光,萧珩向湖边看去,只见暗影中疾步走来一人,看身形正是刚刚离去的白筠筠。 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刚才舔人家脸舔的还不够? 萧珩没了看戏的心情,转身向另一条小径走去。刚迈出两步,只听白筠筠的声音远远的喊起来。 “贵人姐姐,妹妹的食盒落在这里了,赶忙回来取。里面的吃食妹妹孝敬给姐姐喂鱼了,可食盒是皇后娘娘宫中之物,若是没了,岂不是妹妹的罪过。皇后娘娘心疼妹妹,日日赐妹妹吃食,若是食盒没了,那日后——” 白筠筠声音乍停,惊讶的看向褚贵人四周,却不见食盒的踪影,声音陡然拔高三分:“褚姐姐可曾见到食盒?” 萧珩步子猛地顿住,面上的冰霜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涌上一丝笑意。这个女人果然狡猾,明明是躲在暗处见褚贵人将食盒踢进湖里,又假装转身回来找食盒。 小福子也跟着咧了嘴,随着皇上的身影转回身去。饶是天色已暗,也知道此刻褚贵人脸上定时又青又白不好看。 只听褚贵人一时吞吞吐吐,“白,白妹妹怎的——食盒刚才不小心落在湖里了。”转身劈脸一巴掌打在宫婢脸上,训斥道:“你这般做事不小心,怎可把白选侍的食盒掉入水中,还不赶紧赔罪。” 手持木板打人的宫婢扑通跪地,连连赔罪。 白筠筠很是着急,连连跳脚,指着湖水向两个宫婢道:“你二人还不下去捞起来,等着明天皇后娘娘派人捞不成?皇后娘娘的食盒可不是一般的食盒,你莫要连累你家主子。” 两个宫婢你看我,我看你,又见褚贵人一言不发,只得下湖捞食盒。好在湖水到胸口,两个人拉着手勉强够得到食盒。 趁人不备,白筠筠塞给小太监两块银子,摆摆手让他赶紧跑。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拔腿一溜烟儿跑的不见人影。待褚贵人回过身,人已经看不见了。 食盒打捞上来,见白筠筠一脸疼惜的擦拭食盒,好似抱着什么宝贝。褚贵人一脸不屑,心道不就是个食盒么,皇后还能为个食盒砍她脑袋不成,忒没世面。 白筠筠抱着食盒,与褚贵人道了别,各回各宫。 天色全然暗下来,一弯新月挂在空中。萧珩自竹林走出来,默默看着白筠筠的身影消失在花圃尽头。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时而蠢笨木讷,时而狡猾如狐,真是有趣的紧。 12.见她 殿内情香缭绕,烛火昏暗,金丝龙纹帐下,女子婉转承欢。窗外夜凉如水,身下女子随着他的身体韵动,乳下那颗红痣仿佛跳舞的精灵,上下摇曳尽显媚态。 明明知道她背叛了他,可是萧珩还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颗红痣…… 心中猛地一阵刺痛,萧珩睁开了眼睛。殿内灯火昏暗,夜深人静,哪有那个女子的身影。 竟是一场春.梦。 睡意全无,萧珩披上衣裳,坐在案前继续看奏折。值夜的小太监点亮了殿内烛火,奉上一杯热茶,静静地退下。 这已是第三次梦见她,每次都半夜醒来。肩膀隐隐刺痛,萧珩伸手抚在痛处。后宫风起云涌,看似祥和一片,实则不然。他当然知道这张龙椅的意义,翻手富贵滔天,覆手生杀大权。而这些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身上也牵系着家族命运。 如此,怎能不想方设法讨好与他。 唯独白筠筠,日日在长春宫里伺候,丝毫不见对他有什么想法。听里面的小太监说,她整日看书习字,本分又安静。皇后似乎挺喜欢她,赐给她各种吃的玩的,每日与她小聊片刻。 之前的她那么无趣,皇后哪来的闲工夫与她每日小聊。现在皇后对她感兴趣,正说明这个白筠筠是假的。萧珩自嘲的扯起唇角,暗卫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把侍郎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探出这根嫩葱打哪块菜地里冒出来的。 萧珩掐指一算,离上次在湖边见到白筠筠,已过了近一个月。中间他去长春宫看望皇后,从未见到过她。换了别人,早就在他跟前晃悠了。很显然,她在避开他。 她进宫到底是来伺候皇上的,还是来伺候皇后的? 真是邪了门儿! 皇后娘娘体寒,云意殿内早早燃起了火盆子。白筠筠跟着沾了光,所在偏殿内也燃起了火盆。外面凉风卷着叶子打着旋儿,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白筠筠身着一层薄薄的玫色夏衣,伏在案前抄写《金刚经》。先前堪比烂狗肉的破字终于像个样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也夸她进步神速。为此,还赏了她小半筐瑞碳。 她进步是真,皇后借机会赏她也是真。 不得不说,皇后是个大方的好主子。这一个月在长春宫里待着,吃的用的玩的,皇后毫不吝啬的赏她,只看春杏那张由长到圆的脸便知道有多滋润。 春杏坐在火盆旁边,绣着一方帕子。针法是春雨教她的,春杏正在练习绣黄鹂鸟。一只圆形小脑袋隐隐见了轮廓,分不清是鸟还是鸭子。 “小主,这碳可真好,侍郎府里都没有。”火盆里的碳无焰而有光,一根碳条能燃十日之久。 “是瑞碳,产的极少。市面上不流通,有钱也买不到。”这碳珍贵稀少,妃位以上的也不过一人分了两筐。太后心疼长安公主总是生病,把景泰宫里的瑞碳赏给何昭仪两筐。 “皇后娘娘待小主可真好。”春杏笑起来眉眼像弯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没了,“新来的小主大都侍寝了,褚贵人和杨才人还升了位份,如今都是从五品的小仪了,小主怎么就不着急?” 着什么急? 皇上烦她都来不及。 她在宫里又不是背负什么家族希望,不过是希望过的更好一些罢了,抱谁的大腿不是抱呢。皇上的大腿虽然粗,却是最难抱的。好比一棵树,一大群人想爬上去,一不小心就被哪只脚踹下来。 皇后这般优待她,喜欢是真,留着她备用更是真。以后的路,且走且看看。 她不怕被利用,在被利用的同时实现自己的利益就好,这与职场上没什么不同。皇上就是大boss,皇后是老板娘,其她妃嫔是秘书兼小妾,太后是大boss的后娘。 可见抱大腿是个很重要的技术活儿! 只是春杏这丫头实在,不能把大实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白筠筠停下笔,语重心长的问道:“褚小仪和杨小仪可能用到瑞碳?” 春杏摇头,“不能。” 白筠筠又问:“可能吃到这般好的膳食?” 春杏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能。” “能否待在这么暖和的殿内?” 春杏听听外边呼啸的北风,“不能。” 白筠筠见她一脸懵懂,笑问:“可明白了?” 春杏似懂非懂,只觉得她家小主做事必有道理,深奥到像秘制鸡腿那般令人值得琢磨。 白筠筠也不强求她明白,殿内有些热,吩咐道:“去打盆凉水过来,屋里太干。” 萧珩心里始终觉得哪里有点堵,却又说不上来,再加昨夜睡得不好,今日精神有些倦怠。见皇上有心事,心情不愉,皇后温言道:“今日日头好,皇上可要去院子里转转?臣妾陪您去。” 萧珩揉揉眉心,站起身,“你身子刚刚见了起色,还是少外出的好,朕自己出去走走。” “那臣妾叫人陪着您。” 萧珩抬眼看着她,“不必了。” 院内秋风四起,萧珩背着手往园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个身影。听小太监说起过,那个女人常常在园中紫藤树下习字,萧珩不知不觉走到那处。 紫藤树下并没有桌案,亦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萧珩自嘲的摇头,转身往回走,花丛里忽然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听见她二人提及白选侍,萧珩住了步子。 “那白选侍是个有意思的,那日我去娘娘殿中送水,听见常虹与常青姐姐在打趣,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恰好白选侍在陪着娘娘说话,你可知白选侍说了什么?” 另一个女子道:“不知,说来听听。这话在南晋由来已久,白选侍还能说出别的意思不成?” 女子笑道:“白选侍说,这话纯属歪理。天下男人宠妾灭妻者甚多,有哪个是因为小妾做饭比主母做饭好吃的?” 另一个女子笑出了声:“仔细想想白选侍的话甚有道理。瞧瞧淑妃娘娘盛宠多年,也没一手好厨艺。还有近来得宠的褚小仪与杨小仪,哪个是因为做饭好吃的?” 萧珩垮了脸色,那个女人是说他宠妾灭妻么? 又听女子道:“咱们娘娘对白选侍真是好,日日让小厨房给她带膳食。” 另一女子很是赞同:“可不?咱们娘娘心善。准许白选侍整日在偏殿里习字不说,还赐给了她一小筐瑞碳。” 她是要把日子过成诗啊!萧珩心里似是被猫爪子挠一般,又疼又痒,难过的要命。 见皇大步朝偏殿走去,福公公扭着胖胖的身躯跟在后头小跑,心道皇上又动了怒气,这白选侍还真是皇上的鱼刺。 到了门口,萧珩冷着脸一甩袖子,福公公忙命左右不要出声。门吱嘎一声,萧珩垮了进去。 只见案前女子一身薄衣,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简单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一绺垂下的发丝软软的贴在脖颈处。一月未见,面上圆润了些,胸前更鼓了几分。明明是个不知人事的豆蔻少女,可身上却透着诱人的媚骨之姿。 女子始终未抬头,一笔一划的照书习字,既青涩,又不见青涩。不知把他当成了谁,女子软软言道:“把水放在火盆旁边就好。” 13.红痣 横勾撇捺,笔下的字多多少少有了模样。一个“归”字勾起无限乡愁。她太想回家了,曾经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从讲一场课几百到上万块,一路打拼有了自己的事业。 而如今,却是蜗居在四四方方的宫墙里。从面对台下成千上万人侃侃而谈的金牌讲师,成了躲避风雨的菟丝草。 无尽的憋屈与无奈的伪装,时时压在心头。白筠筠一笔一划,整张纸上写满了“归”字。 宫中万事小心再小心,这张纸藏满了心事,不能被人看到。轻叹一口气,正欲团起来烧掉,不料斜过来一只大手猛地将纸夺走。 萧珩一手捏上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这张脸此刻无半丝木讷,或者说还来不及将木讷伪装在脸上,只有些许惊慌和倔强。一转眼的功夫,倔强化为勉为其难的顺从,又从勉为其难的顺从化为惊喜与娇羞。 啧啧,这才是真正的她,变脸变的比他都快。新的发现让萧珩有了趣味,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微微用力抬高她的下颌,细细的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指间细腻丝滑的触感,让他莫名想起了昨夜的梦,眼前的那颗红痣上下韵动,还有这个女人的呦呦娇.喘。 “白氏,筠筠?”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将手中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何意?” 女子绽开一抹最为恰当地微笑,低身行礼,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束缚,“臣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万望皇上赎罪,臣妾不过是初来宫中,有些思念已故的母亲。希望她能梦中归来,以解臣妾思念之情。” “唔,原来是此意。”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这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葱,还是想回到她冒出来的菜地,此解更为合理。 萧珩背着手,向前一步离她更近,能嗅到她身上的体香,“可知朕今日为何前来?” 女子不着痕迹向后退,低眉敛目,“回皇上的话,臣妾猜想,您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在病中还记着为皇上采集荷叶上的晨露,说皇上最爱晨露泡茶,可见娘娘与皇上夫妻情深,臣妾等仰慕不已。” “哦?”萧珩微微一笑,这是提醒他此处是皇后的地盘,不可胡来? 若是……他偏要“胡来”又如何。 白筠筠心里打着小鼓,皇上一见她就磋磨她,若是真到了侍寝那日,指不定用什么法子磋磨人。历史上有怪癖的皇上不在少数,想想他赏赐的匕首和口条,自己可能真的中了大奖,面前这个是变态五星级别…… 心里颤悠悠的,不敢抬头。动物科学上说遭遇动物恶性攻击的时候,万万不可直视它的眼睛,想来此法则适用于面前这位。他的黑底龙纹靴又往前一步,白筠筠默默后退,头顶上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人心惊。 “昨日朕与白侍郎闲聊几句,无意中得知,你曾与白侍郎说过一句话。” 白筠筠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头顶上的声音愈加低沉几分,“‘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嗯?”尾音上扬,喜怒难测。 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白筠筠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弯儿,道:“许是臣妾的父亲误会了。话有几分意,全看听的人怎么想。臣妾想,定是白侍郎误会了。” 误会? 萧珩将她逼入墙角,再次捏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似笑非笑道:“那白选侍倒是说说,是如何误会的。白岑两朝重臣,才华横溢。到底是你说了什么话,能让朕的兵部侍郎这般误解,竟敢假传圣意。” 白筠筠瞬间涌上泪,在眼圈里打着转,为自己辩解:“时日已久,臣妾说的哪句话让白侍郎误会,一时难以想起来。许是皇上所言的那根鱼刺,臣妾觉得尖尖的,扎的甚疼。臣妾的父亲以为是心尖尖也说不定。” 心尖尖?亏她想得出来。 “啧啧,假传圣意是灭族之罪。”萧珩的指尖从下颌滑下,触过她白嫩丝滑的脖颈,一路向下,徘徊在小巧可人的锁骨上。感到指下的人微微一颤,萧珩很满意,指尖顺着她的肩膀继续下滑,感受她的颤抖,“朕,怎么对你好呢?” 这果然是个变态! 白筠筠在墙角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深感案板上的鱼多么无奈。既然穿越到了后宫,她也做好了被这个男人睡与睡这个男人的心理建设,可是一想到被无尽的磋磨,脑子里瞬间蹦出前世看过的种种不雅画面。 想当年,网络上的被禁电影她没少看,就连岛国的也有过钻研。花样行为她喜欢,唯独性.虐此物,她真接受不了。 白筠筠扑通跪倒,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如何对待臣妾,臣妾万万不敢不从。只是臣妾对皇上的心意日月可表,天地可鉴。您就是臣妾的心,臣妾的肝,臣妾的心脏臣妾的肺。臣妾愿意伺候皇后娘娘一直到老,以报君恩。” 伺候皇后娘娘以报君恩,亏她想的出来。 萧珩扯了扯嘴角,眼前的赝品颇为有趣,让他心情大好。挣挣腿,没挣开,萧珩略微用力,谁知女人抱的更紧,哭声更大。 “臣,臣妾有错,错在对皇上一片忠心,情根深种。皇上要怎么罚臣妾,臣妾绝不敢有怨言。”白筠筠没听到男人的声音,想来表忠心是没错的,那就继续表。 “臣妾愿意为您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为您摘星星捞月亮,臣妾都愿意。” 萧珩似是被感动,亲自挽起她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看着她泪眼汪汪的眼睛,低声道:“朕心甚慰。那,筠筠可愿意伺候朕?” “臣妾当然愿意。”白筠筠真心的问候着他的宗堂,恨不得招下一记天雷灭了这个昏君。 “筠筠愿意如何伺候?”沉而缓,如他深沉的眸色。 尼玛个变态! “皇上喜欢怎样,臣妾自当遵从。”声音甜的能溢出蜜汁儿。 萧珩唇角微提,这才是探子该有的觉悟,甚好! 门外传来些许声响,想来是春杏端来了水被福公公拦在外面。白筠筠急中生智冲着门口喊了嗓子:“进来烧水,给皇上泡茶。” 脱身之计? 想得美! “都不准进来。”萧珩跟了一嗓子,弯身抱起眼前的赝品,好无怜惜的抛于窗边贵妃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美人玉簪滑落,黑丝绒般的长发散落下来。身上玫色鸟纹的褙子裂了个口子,露出雪白的肩膀。 见她面上瞬间谄媚不在,转而隐忍倔强害怕厌恶,比孔雀七彩尾羽的颜色还多几分,甚为精彩。 萧珩冷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得好。白氏筠筠,让朕看看你的心,你的肝,你的五脏六腑。”说着,伸手抚上她腰间的系带。 今日他就要看看,那颗红痣到底在,还是不在。 14.实话 眼看系带被他扯开,白筠筠一把握住萧珩的大手,口中咳嗽个没完,直至脸色潮红,瞬间比皇后还眼中许多,勉强说道:“臣妾……咳咳咳咳……有罪。” 萧珩松开手,坐于一旁藤椅,“说罢,朕听着。若有一字不真,朕即刻取了你的脑袋。”终于逼问出实话了,天知道为了这事他多么堵心。 白筠筠咳出一身汗,好不容易顺顺气,看着面前的五星级变态已经变成准六星级,心下恨自己命苦,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操蛋男人。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咳咳……今日臣妾不敢伺候皇上。臣妾日日伺候皇后娘娘……咳咳……从来不敢懈怠。今日臣妾突然感觉不适,喉间又疼又痒,咳起来像要命一般。臣妾想着,许是也患了咳疾。臣妾一人得病就得了,怎敢过病给皇上您呢……咳咳……” 萧珩冷眼瞥她,“这就是你的实话?”真是狡猾如狐,若不是前世与她纠缠,哪里知道这辈子遇上这么像的赝品。 “臣妾句句属实……咳咳……”白筠筠眼眶含泪,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了侍郎府。” 呵!轰了侍郎府? 萧珩露出抹笑意,气的! 两辈子加起来,后宫里的女人把他能气出笑模样的,她是第一个。 这人冥顽不灵,他给过她机会的。萧珩再次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冰冷,“这就是你要说的实话?惹怒了朕,你可知道下场?朕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让你比现在难受的多。” 这个她真信! 白筠筠肚子里满是苦胆,苦胆溢苦汁儿,有苦说不出。面前的明明是个变态,她能说怕你磋磨么。 “臣妾句句属实,不敢欺君。” 好一个不敢欺君。 萧珩冷眼看着她那张熟悉的面孔,却没了看那颗红痣的欲.望。明明知道她是个假的,他又何必自找烦恼,说到底还是自己执拗罢了。萧珩站起身,再不看她一眼。 “来人,选侍白氏染上了咳疾。即日起独居红叶阁,闲杂人等不许探望。” * 白筠筠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她从长春宫出来,身上本来就穿的薄,还出了一身的汗,凉风一扫冻得直哆嗦。晚膳还没来,已经起了高热。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春杏的啜泣声,口中喊着她,“小姐,小姐你醒醒。” 分不清白日还是夜里,身上的衣衫汗透了一身又一身。朦胧中,春杏和春雨昼夜不休的为她换着头上的凉帕子,往嘴里喂米汤。 她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面对场下密密麻麻的听众侃侃而谈。她领取了丰厚的年终奖,与朋友们把酒言欢。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惜终究是个梦。 彻底醒来时,已经第三日早晨。白筠筠捂着脑袋坐起身,晕晕的想吐。床前春雨拿着帕子睡的正香,春杏不见人影。 想来她二人累坏了,这几日多亏她们。白筠筠没有叫醒春雨,轻轻地起了身,披上褙子朝外走去。腿脚无力,白筠筠扶着门框一步一步的挪到院子里。今日阳光甚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白筠筠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又活过来了。 墙外传来嘤嘤哭泣声,白筠筠敛了眉。只听一名女子又怒又急,带着哭腔道:“你说你要我的镯子,我都给你了,那可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儿,为何你只给昨日剩下的米汤?我们小主病的厉害,怎能喝冰成这般的东西。” 一个尖酸的嗓子嚷道:“你家小主还配喝新鲜的米汤?被皇上厌弃的人,她配喝米汤么?” 女子争辩道:“谁说我们小主被皇上厌弃了?我们小主深得太后和皇后的喜爱,如今不过是小病。” 那太监大笑几声,好似听见了无比可笑的事,“小病?呸!皇上都不许御医来诊治,那就是让你们小主自生自灭。如今住在红叶阁算是优待你们,不定哪日就撵到冷宫里去了。正好姜氏也在,可与你家小主做个伴。” 白筠筠又深吸一口气,外头那人是春杏。洗了把脸,将头发梳成麻花辫,整理好衣衫,白筠筠要去把春杏的镯子要回来。 那是个糟老太监,满口黄牙,张着嘴道:“莫说这锦绣宫里,就连整个后宫,谁不躲着你家小主?生怕染了晦气。想要喝新鲜的热米汤也不是不行,你若是让爷摸摸,那——” “那就怎样?” 老太监一怔,见一名女子飘然走过来。面上苍白了些,可容貌却是少有的惊艳。老太监在宫里几十年,别的功夫没有,拜高踩低却是一等一的。 “可是白选侍?”老太监弯腰行礼,呵呵笑道,“老奴给白选侍请安了。白选侍既然已经安好,那老奴就不挂念了,这米汤还是省了的好。”说着,竟然将剩米汤泼到墙边。 白筠筠也不见怒,冷道:“她的镯子呢?拿来。”说着,自手上褪下一只白色晶莹剔透的玉镯。 老太监也不客气,接过玉镯映着光看了看,咧嘴道:“是个好物件儿,老奴谢小主赏赐。若是早早拿出来,今日这米汤如何会洒在地上。”说着,将春杏的银镯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大摇大摆的去给其她小主送饭。 春杏却未去捡那镯子,反倒跪在地上看着那些米汤,口中喃喃道:“米汤撒了,小姐你可吃什么好。病了几日,还是吃些热的软食好,总不能吃奴婢们的凉饭。” 白筠筠捡起那枚银镯子,套在春杏手腕上,“吃什么都可以,我已经好了。” 春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小姐,惹恼了这个老太监,日后可怎么办好。” 这丫头一着急了就喊“小姐”,怎么也改不过来。白筠筠明白春杏的担忧,锦绣宫里的饭都由老太监来送。各家小主想吃冷的还是热的,全看银子打赏的多少。如今被皇上更加厌弃,日后的路还得想想法子。 宫里这等恶人多的是,只是犯到了她的头上,那就容不得。 “宫里十个太监九个赌,这个老太监一看便是老手。你不必担心,想来他送饭也送不得几日了。” 春杏不懂,“小主为何这么说?” 白筠筠一脸风轻云淡,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要么忍,要么狠。咱们回去说。” 再要么……滚。 当夜,在屋中聚.赌的老太监被侍卫押走。老太监一路喊冤,侍卫狠狠地踢他几脚,用麻布堵了他的嘴,呵斥道:“你偷东西不长眼,竟然偷了西琼国进贡的冰玉镯子。镯子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人证物证据在,没得耍赖。” 进了刑房,老太监咬死不是他偷的,是白选侍赏的。只见暗影中走出个女子身影,正是白日里见过的春杏。 春杏给侍卫长行了礼,指着老太监道:“就是他进了我们小主的屋子。白选侍病了,整日不出门,我去院中打水,他进屋放了一碗米汤。他走后,小主放在桌上的的镯子就不见了,那可是皇后娘娘赏给我们小主的进贡之物,我们小主十分喜爱这只镯子。” 果然是那一碗米汤惹祸上身了。 老太监还想狡辩,一旁的侍卫长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手持刀背狠狠地击打在老太监的颈部,老太监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春杏暗暗塞给侍卫长一块金子,侍卫长不动声色的滑入袖中,命人将此盗窃犯拖进狱中。 侍卫长捏捏金子,分量甚足,笑道:“此等猖狂奴才,死不足惜。如此,姑娘可以回去向白选侍交差了。” 翌日,白筠筠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分量比平日里足足多一倍,还有一碗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心中疑惑不已。老太监那等恶人理当受惩罚,只是这饭是怎么回事。 15.婉仪 窗前暖阳下,女子露着雪白的肩膀,抱着他的腿大哭:“臣妾对皇上情根深种,愿意为您摘星星捞月亮,您是臣妾的心,臣妾的肝……” 萧珩心情激荡,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女子十分乖顺配合,抱着他的大手直撒娇。 汗珠滴在那颗小巧的锁骨上碎成数瓣,顺着柔滑雪嫩的肌肤淌下。体香诱人,萧珩十分尽情,摇曳中那颗红痣随着韵动上下摇摆。可是转眼,那颗红痣又不见踪影。 萧珩伸手抚摸那处红痣,想看清楚汗渍之下到底有还是没有,却被女子伸手拦下,怎么样都不让看。 猛的惊醒,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萧珩揉着眉心,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他的后宫美人如云,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16.风起 景和宫正殿里燃着安神香,可是淑妃马云双的眉头仍是满肚子燥火,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冷若冰霜,满是戾气。 “你与那贱人几乎同时侍寝,为何姓杨的贱人有了身孕,你却连个蛋都没有,要你何用!” 褚贵人跪在地上已有半个多时辰,膝盖麻的没了知觉,只怕又是青紫一片,可是不敢移动半分。 “臣妾有罪,辜负了娘娘的器重。”之前皇上曾十分优待她,连着三日承宠,羡煞宫中女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杨悦儿抢了她的恩宠,现如今竟然怀上了孩子,“臣妾一定会想办法,弄掉那个贱人的胎儿。” 淑妃猛地泼了她一脸热茶,怒斥道:“现如今人人拿她当个宝贝,景和宫严密的连个苍蝇都进不去,你哪来的本事去弄掉那胎儿?就算你去找死,也别连累本宫。”她是景和宫的主位,若是褚贵人犯错,自然受牵连。 褚盈盈咬着唇,心里恨死了杨婉仪。话锋一转,道:“娘娘,臣妾今日听了一桩事,正要向娘娘禀报。” 淑妃闭上眼睛,自打杨悦儿有了身孕,她就几乎没睡好觉。杨悦儿住在宁禧宫,德妃一定乐开了花。多年来她二人针锋相对,德妃极有可能将杨悦儿的孩子收在自己膝下。若是个公主还好些,若是个皇子…… 淑妃不耐烦的动动食指,示意褚贵人有屁快放。 “您可还记得红叶阁的白选侍?我那宫女昨日去领月例,无意间听到一桩趣事。” 淑妃揉着眉心,没应声。褚贵人咧咧嘴,自顾自的往下说:“她的宫婢也去领月例,小太监忙不迭的给她装好,就连可给可不给的宫花也装了一份。我那宫婢觉得好奇,一个失宠之人为何这般优待。小太监说,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曾经打过招呼,莫要亏待了白选侍。” 淑妃揉着眉间的手骤然停下,眼中戾气更胜,尖厉的嗓音拔高几分,“一个两个都不让本宫省心。在死人墓里皇上尚且惦记着她,那日后出来还不翻了天?” 褚贵人忍着钻心的疼痛膝行几步,谄笑道:“娘娘放心,这个就交给臣妾去办吧,一定不让娘娘失望。” 淑妃嗓子里嗯了一声,挥挥雪白的柔夷,“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本宫从来不养废人。” * 宫里一切风平浪静,每个人都在羡慕或者嫉妒杨婉仪的运气。在白筠筠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之后,皇城里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前朝后宫一派喜庆。就连沉寂已久的长春宫也打开了大门,皇后南锦瑟身子大好,咳疾病愈,皇上心情更加喜悦。 太后将六宫管理权重新交回皇后手中,由淑妃德妃共同协理。 宫里有个南明湖,湖中心有小岛,岛上的梅花是宫中一景。如今降下初雪,梅花乍开,红白相交甚是美艳。 萧珩兴致颇好,将在湖心岛举办赏梅宴。 白筠筠在皇后的照拂下也出了红叶阁。宫中喜事多,谁也没顾上一个不得宠爱的选侍又出现在人群里。如今宫里谁人不知,新晋的宫嫔里,只有白选侍一人尚未侍寝,还惹了皇上生气,这辈子或许就一直呆在红叶阁里了。 不过好在白筠筠脸皮厚,冷眼就冷眼呗,吃穿用度不少就行。后宫这地方,谁敢保证今日风光的就一定能活得比她长久。 皇宫和职场有个相似之处,不光胜者为王,还有剩者为王。 岸边停靠着一艘两层的木船,足够容上百人。见皇上兴致好,淑妃命人在后头跟了一艘小船,上面是器乐坊的歌姬。岸上一片雪景,水上弥漫着雾气,耳畔靡靡之音相伴,好似仙境一般。 两艘船向着湖心岛驶去。嫔妃们都在船舱里陪着太后和皇上说话逗趣,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杨婉仪坐在太后身侧,面上并未看出欣喜之色,还如以往冷冰冰的模样。若说变化,唯独那双菱形的眸子中,野性少了几分。 白筠筠坐在人群里,是个皇上看不见的角落。经验告诉她,但凡这样的场合通常有人搞事情。她只管静静地当观众便好,不惹事,不被事惹。 萧珩知道今日她回来,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船内众人,一个个巴不得与他对视几眼,唯独没看见那个让他连续做春.梦的女人。她不是派进来的刺客么,她不是敢骗他么,她的熊心豹子胆呢? 萧珩有些魂不守舍。 淑妃见状,笑道:“皇上,今日难得众姐妹齐齐相聚在此,臣妾看大家兴致颇高,不妨出去瞧瞧外边的景儿,如何?” 褚贵人也在一旁叫好,“这等景色甚是美妙,臣妾也想出去看看。” 也好,出去甲板上赏赏景儿。萧珩带头,出了船舱。白筠筠走在最后,今日船上人多,春杏和春雨并未跟着。 褚贵人在门口,见白筠筠出来,亲切的笑道:“妹妹怎么才出来,外头的好地方都被占满了。” 白筠筠笑笑,“那就让诸位姐姐们先赏景吧,妹妹粗俗,哪里懂得美不美。” 褚贵人眼里闪过讥讽,口中却不然:“妹妹谦虚了。你我上次在湖边相聚,聊得甚是投机,可惜后来妹妹病了,皇上不许探望,姐姐十分想念于你。多次想去探望,都被拦下了。” 白筠筠很想知道你是被谁拦下了,可是实话不能说太多,“都是妹妹的错,让姐姐忧心了。” 褚贵人拉着她的手穿过人堆儿,上了船上二层。白筠筠也没拒绝,乖顺的跟在后面,直至走到偏僻处。打眼一瞧,杨婉仪也在,身后还有她的两个宫婢。旁边站的是柳才人,正跟杨婉仪说着话儿。 褚贵人微微笑道:“白妹妹瞧,你我二人都不得带宫婢,可是杨婉仪就可以,还是沾了龙胎的光啊。”见白筠筠一副呆样子,心下暗骂一声蠢,“如今只剩下妹妹一人尚未侍寝,可是着急了?姐姐本打算在皇上面前推荐妹妹,可是皇上现在整日都在杨婉仪那处,连姐姐都见不着皇上,可如何为妹妹说项啊。” “贵人姐姐有心了,妹妹十分感激。” 褚贵人又瞥她一眼,这人是真傻,不是假傻。“宫中后妃讲究贤良淑德,按理说雨露均沾,可如今杨婉仪一人霸占了皇上,妹妹难道就没有一丝生气?” 这人挑唆自己还没完没了了,白筠筠抬脸,一脸真诚,“姐姐可是在考验妹妹是否大度?放心,妹妹绝不生气,反倒为皇嗣之事高兴。” “妹妹果真好肚量。”褚贵人咬咬后槽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着柳才人喊道:“柳妹妹,淑妃娘娘适才唤你,想不到你来这里了。” 听闻是淑妃找她,柳才人赶忙与杨婉仪道了别,快步向下层走去。杨婉仪回头,见是褚贵人和白筠筠,转而回过头去继续看湖心的景儿,没有与她二人热络的打算,十分淡然。 相对于褚贵人这般脾性,白筠筠更喜欢杨婉仪的性子。不喜欢你就不搭理你,落得个敞亮。 见杨婉仪如此作态,褚贵人面上闪过一丝恶毒,转而又笑的十分亲热。“杨妹妹怀了身子越发的美艳了,可见皇上的宠爱胜过一切胭脂水粉,姐姐当真羡慕不已。” 杨婉仪并未搭话,褚贵人拉着白筠筠的手靠近杨婉仪。正要说话,却见白筠筠退后几步行了礼,随后又退几步,越发离的杨婉仪远了些。 “你这是做什么?!”褚贵人不悦,瞪着眼瞅她。 白筠筠只当没看见,提醒道:“杨婉仪,二层风大,您有身子不便受凉,还是回船舱吧。” 杨婉仪与褚贵人连话也懒得说,向白筠筠略一点头,正欲转身下楼梯,不料一旁的褚贵人阴阴露出笑意,猛地发力将其推到船下湖水中。 湖水与宫外河流相接,此处水流湍急,只听一声惊叫,杨婉仪转眼没入水中不见人影。 船下众人只听扑通一声,好似有人落入水中。还不待看个究竟,接着又一个人影落入湖中。 有眼尖的喊道:“刚刚落水的好似白选侍。” 17.黑锅 乍闻白选侍和杨婉仪落水,萧珩脑袋里好似被针扎一样,双手紧握成拳,急急喊道:“速速让侍卫下水救人。” 褚贵人带着杨婉仪的两个宫婢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都怪臣妾不好,没有看出白选侍的妒忌之心,竟让她伸手将杨妹妹推了下去。若是妹妹有个三长两短,臣妾怎能苟活于世,臣妾就到地下去陪杨妹妹了。” 太后受不住打击,当场瘫在了椅子上,颤巍巍的抬起手指,却是半晌说不出话来,身边的大宫女忙给太后捋胸口顺气。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刚才看过湍急的水流,猜测杨婉仪和白选侍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珩两眼冒火,指着地上的褚贵人道:“你说是白选侍将杨婉仪推下了水?” 褚贵人哭的说不出话,浑身瘫软在地,只一个劲的点头。 “那为何白选侍也掉了下去?” 褚贵人早已想好说辞,抬起满是眼泪的俏脸,恨不得再哭一场雪出来。 “白选侍她……她狼子野心,趁人不注意将杨婉仪推了下去,还……还想将臣妾也推下水,幸好杨妹妹的两个宫婢反应快,及……及时拉住了臣妾的手。白妹妹用力过猛,自己掉下去了。”指着身后的两个宫婢,“今日……今日若非她二人在此,臣妾也被白选侍给害了,还望皇上免了她二人的死罪。” 皇后在一旁皱眉,眼神犀利。这话看似合理,可她与白筠筠有过接触,并非蠢人。可若是二人都淹死,那白氏的黑锅就背定了。“褚贵人,白选侍为何将杨婉仪推下水,还要推你?可是曾有过节?” 褚贵人拿出帕子捂在脸上,哭声止也止不住,“并,并无过节。白选侍一上去就对杨婉仪不敬,口出无状,臣妾……臣妾看不过去,就让她跟杨婉仪赔罪。可……可白选侍说开口就骂,臣妾也没有办法。杨妹妹生了气,正欲转身下来,不与她一般见识,谁知……谁知她竟然将杨妹妹推下了水。臣妾赶紧去拉,可白选侍竟然……竟然发了狂病,还要推臣妾。皇上,您可要给臣妾和杨妹妹做主啊,杨妹妹死得冤枉。” 一个“死”字扎的众人心惊。 太后眸中精光一闪,猛地拍在桌案上,呵斥道:“住口,侍卫还未来禀报,不可说杨婉仪不幸。”说完,倚在后面喘着粗气,指指那两个宫婢,“你二人说说,可是如此?若有一句假话,哀家绝不放过。” 两个宫婢抖成一团,泣道:“真的如褚贵人所言,白选侍就如同发狂了一般。若有假话,奴婢愿下拔舌地狱。” 萧珩拨开众人,走上甲板。雾气朦胧,隐约可见湖中时而冒头又接着潜下水的侍卫,心中波涛翻涌。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鲜少有人会凫水。杨悦儿不会水,白筠筠……萧珩低头揉着眉心,眼前是她变化多端的模样,似乎那个女人还在抱着他的腿,一口一个“心肝”的喊着他。前世的白筠筠并不会水,此刻他多么希望她就是个假的,而且会凫水,哪怕她是九江王派来的探子,只要她能活着。 萧珩对自己说,只要她能活下来,他可以原谅她的欺骗。只要她弃暗投明,不再做逆贼乱党的探子,他愿意再次捧她在手心。 萧珩心中几乎没了希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脑子里盘旋的竟然全是那个“骗子”。 淑妃两眼哭得通红,上前轻轻扶住萧珩的手臂,小声劝慰:“皇上先别着急,杨妹妹福大命大,或许很快就能捞上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此刻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船上人人都知道,杨婉仪今日必死无疑。肚子里的龙胎,之前还人人羡慕杨婉仪积了八辈子德,如今看来是祸非福。至于白选侍,死则死矣。 湖里的侍卫,也不过是在徒劳打捞两人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寻了一个时辰,全然不见踪迹。 一名水性最好的侍卫哆哆嗦嗦的禀报,湖下面水流复杂,有几处旋涡。言外之意,二人尸体未找到,兴许被卷入暗流不见了。 褚贵人还在一旁嘤嘤哭泣,浑身没了力气,看上去实在委屈又可怜。 萧珩看她一眼,满心厌恶,眼中的漠然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她二人不见,你等三人难辞其咎。待真相查明,再做处置。” 他清楚的明白,若是白筠筠嫉妒,那上次在长春宫就不会拒绝君恩! 她与在场的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 萧珩不知道她的来路,可他知道,白筠筠就算动手杀人,那也是弑君的主儿,如何会动一个不相熟的妃嫔! 褚氏背后必然还有指使之人! 萧珩的心情坏到极点,一言不语,周身的杀气比这初雪还冷上几分。右手成拳,狠狠的击打在桅杆上。前世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跳了城墙,这辈子又跳了水。活了两辈子,他的心都操碎了,她大概是上天派来跟他讨债的。 粗粝的桅杆划破了手背,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从未见过这样发怒的君王,身后的嫔妃吓得不敢言语,跪在地上祈求圣上息怒。 船上静谧的诡异,淑妃吓得脸色煞白,德妃也大气不敢出,皇后静静地站在一旁,面上严肃凄然。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船尾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好似平地一声雷,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惊喜。 “皇上皇上,皇上,找着了找着了,杨婉仪和白选侍都找着了。” 萧珩似是不敢相信,又怕是找的的尸体,压抑着声音问道:“是死是活?” 福公公扭着身子飞快的跑过来,手上捏着一只信鸽,面上满是喜色,“活的,回皇上,俩人都活着。只是杨婉仪昏迷不醒,正在诊治。” 皇后急急问:“她二人在何处?” 福公公遥指不远处的湖心岛:“就在岛上。” 褚贵人听闻此话,身子瘫软成泥,可是一想到杨婉仪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又好似有了力气。她有两个宫婢作证,而白选侍就只有一张嘴。 怕她个甚! 18.修改 到了湖心岛,萧珩步子飞快,几乎是跑着进了行宫。说是行宫,其实并不大,不过是临时给皇上和众嫔妃歇脚的地方儿。 小福子在后面跟的踉跄,待进了行宫,正好看见死里逃生的白选侍正跪在地上给皇上行礼。 萧珩看着这个让他生气的女子,恨不得……恨不得…… 萧珩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帕子,拭干额上的汗渍,强压住心下的激动,冷冷道:“可安好?” 女子身上已经换下了干净的衣衫,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尚有些湿漉漉的,“回皇上的话,臣妾安好。杨婉仪还未清醒,皇上切莫过于忧心。”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面上的妆容已花,声音也嘶哑了,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萧珩看着床上的人这般冷漠,也不好再待着,好言安慰几句,将杨婉仪托给皇后好好照看便转身出去。 萧珩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前世宫中并没有杨悦儿此人,只因她的父亲杨士忠在皇城被围的时候冒死救驾,留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这辈子,他要重用此等忠臣,这才下了恩旨,命杨家送女进宫选秀。不仅对杨婉仪多方照顾,杨士忠从八品知事一跃成为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 萧珩走出里屋,见殿内已没了那个女子踪迹,便想着再去找她聊一聊。 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新奇故事可以现编现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若是从各地戏班子找找编写戏本子的或者唱戏的女戏子,或许能寻到她的来历。 19.新章 杨婉仪醒了,可是和没醒差不多。面容呆滞,不发一语。御医轮番诊脉,得出的结果是失语症,全因惊吓所致,值得庆幸的是胎儿无事。 褚贵人与白选侍的话到底谁对谁非,一时陷入僵局。 湖心岛上的行宫内,萧珩此刻正皱着眉头,脸上阴云密布,下一刻是降冰雹还是落刀子,屋内众妃哪个也不知道。君威难测,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 “杨婉仪不能言语,你二人暂且幽闭宫中,不得出门。宫里的主位娘娘要睁大眼睛看好了,若是哪个畏罪自尽,主位娘娘自是难辞其咎。” 地上跪着的褚贵人眼睛肿的像核桃,仍在呜呜咽咽的哭泣。离着身旁的白选侍两丈远,生怕再冷不丁的挨一耳光。昨日那耳光算是白挨了,褚贵人既郁闷又生气,恨不得扯断她的脖子。只要此事翻了身,她一定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削鼻子割耳朵,做成人彘扔进茅坑。 褚贵人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在地,咚的一声让人听着都疼,“臣妾相信皇上的英明,一定会给臣妾一个清白,让行恶之人受到惩罚。” 白筠筠斜眼睨她,左手慢慢卷起右手腕的袖口,猛地右手一抬,只见褚贵人咻地歪倒在地,两腿慌乱的往后一蹬,“大——大胆贱人,你又要做什么!” 莫说褚贵人,就连萧珩也以为重蹈昨日场景,却见白筠筠右手猛地贴在胸口,竖起左手,朗声道:“此事若是臣妾所为,甘愿滚滚天雷劈了侍郎府。” 又要劈了侍郎府。萧珩瞥她一眼,虽说眼前的女子狡猾若狐,可白侍郎也的确不是好东西。 劈了也好! 淑妃婷婷袅袅上前跪倒,一脸娇嗔的道:“臣妾是景和宫主位,褚贵人在臣妾宫里自是不会出岔子,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褚贵人清白。只是——”厉光划过一旁的白选侍,“储秀宫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才人,能担得了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脏水又要泼到褚贵人头上。还望皇上定夺,莫给小人可趁之机。” 萧珩赞许的看了淑妃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认可。 德妃也出来跪倒在地,端庄的模样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并非白选侍所为,若是白选侍所为,又何必找人来救晕倒的杨婉仪。臣妾愿意将宫内碗莲亭收拾妥当,请白选侍暂住。” 皇后也道:“要不就让白选侍住在长春宫吧。” 萧珩面色阴沉,极为不悦的扫一眼地上的二人,“此事关系重大,背后必有黑手。杨婉仪还未醒,白选侍不可脱责。即日起,杨婉仪暂住长春宫,由皇后看顾。太后怒极攻心,竟然气的一病不起,德妃裴昭容与楚婕妤侍疾景泰宫。” 此言一出,淑妃暗喜。德妃面上沉稳,看不出失望之色。 一旁的楚婕妤嗲嗲道:“那白选侍由谁来看管?若是被人所害,杨婉仪之事可就查不出真凶了。”这话既阴又阳,暗喻褚贵人会下手,也暗喻白选侍背后之人会下手。 萧珩食指敲击着椅子扶手,面上好似颇有些难办,最后一拍扶手,决定道:“白选侍在此谋害事件中牵扯重大,即日起幽闭在勤政殿后殿,由太监总管小福子看管。” 一旁看戏的小福子浑身肥肉一哆嗦,赶忙上前拜倒:“万岁爷放心,奴婢定然把白选侍看好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带掉的。”这后殿与前殿相连,隔不了多远,皇上的心思小福子还是懂几分的。 勤政殿后殿? 众嫔妃茫然,转而一想,皇上此举到底还是为了杨婉仪的龙嗣考虑。 萧珩心里拨拉着小九九,等她住进勤政殿要怎么磋磨磋磨她。这骗子口中的话没几句真的,若说欺君是死罪,那她死个十回八回也不冤。 昨日他让屋里人都出去,独自与杨婉仪待了片刻。杨婉仪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幸好白选侍水性极好,救了臣妾。 哪有什么金光救人,纯属扯淡。亏得她扯起来一本正经,连个草稿都不打,她是想要飞不成?! 长春宫里的芳草阁很快收拾妥当,杨婉仪当晚住了进去。 白筠筠当晚也住进了勤政殿后殿。房间比红叶阁里的大两倍不止,竟然放置了四个火盆。火盆里燃的也是瑞碳,无烟又暖和。 福公公总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想什么,一看就是心有九窍的老油条。 问他杨婉仪如何了,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何时能回红叶阁,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能否烤些板栗,屋里四个火盆闲置浪费了,福公公这次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板栗。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他自怀内掏出一根银针,一筐板栗挨个扎一扎,拔出针来映着烛火看的仔细。 白筠筠见银针弯成了六十度,问道:“福公公好生仔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银针扎板栗着实费力,可否将银针换成银小刀?” 福公公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银质小刀子,将板栗一个个扎上了扣子,见刀体并无变色,这才放了心。 白筠筠看着被切了一刀的板栗们,心下感叹当变态皇帝的贴身秘书着实不容易。若是吃青豆,也得一个个的扎么…… 干脆要了些蜂蜜,抹在板栗口子上。火盆里的板栗噼里啪啦爆响,板栗味夹杂着蜂蜜味氤氲在殿中,心里一时有些放松。这一放松,顿时感觉全身乏力,每一寸关节开始酸痛,比以前跑半程马拉松还累。 昨日下水救人,就以为湖水冷了些,没想到水下暗流如此复杂。把杨婉仪拖上岸,她当真用了吃奶的力气。想到杨婉仪……白筠筠脑子一转,继续从炭盆里扒拉烧好的板栗。 香甜香甜的。 那俩宫婢极为自觉,话不多一句,事不多一分,静静候在门外听候吩咐。板栗烧的火候极好,白筠筠用宣纸捧了两捧,一份给门外的俩宫婢,一份留给“看管”她的福公公。 萧珩批奏折有些累,腿脚不听使唤的往后殿走去。 拐过长廊弯角处,只见白筠筠与两名宫婢正在热聊,三个人嘎嘣嘎嘣的吃着什么东西。 看那样子,竟像是老相识。 鼻尖传来一股子香气,甜而不腻,沁入肺脾。萧珩嗅了嗅,并不知是什么味道,心下好奇不已。曾有敌国探子用气味传递消息,难道…… 感到皇帝不悦,小福子忙小声道:“白选侍要了些板栗,奴才便给了。” 萧珩转了身往回走,冷冷道:“白选侍曾言不可白吃朕的饭。即日起,值夜,打扫,伺候笔墨,宫女能干的白选侍一样也别落下。” 20.值夜 福公公老奸巨猾,先是笑眯眯的干聊几句,又赞叹白筠筠高风亮节。听话要听音儿,果然,福公公继续道:“上次景泰宫,白选侍曾言‘不白吃皇上的饭’,奴才满心佩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着她自己接话儿呗。白筠筠赶忙问道:“福公公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福公公知道眼前女子不可与一般无宠女子相提并论,可也不可与受宠爱的嫔妃混为一类,皇上对她的心意忒复杂。所以,言语间多留意了几分,在女子面前留个人情。 “奴才哪里能有什么吩咐,小主说笑了。只是皇上今日曾言,御前没有称心的人儿侍奉笔墨。奴才就想着,正好白选侍您在这里。” 原来是卖人情来着,白筠筠笑的一脸娇羞,“多谢福公公照顾,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说着,自袖中掏出一包东西塞给福公公。 福公公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包蜜汁板栗,与刚才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东西虽小,可有时候比银子暖人心。福公公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提醒道:“皇上还为杨婉仪的事情烦心,小主多上些心就是了。” 福公公这等老油子的话只可听三分,剩余七分就靠琢磨了。这分明是皇上的意思,若是真的嫌伺候笔墨的人不称心,哪里会找的上她。白筠筠心里明白,皇上就没想让她好过。 前殿烛火通明,静可闻针,只有一名宫女在御前侍候。香炉里的龙延香袅袅升烟,氤氲中只见萧珩正襟危坐,端的是龙姿凤章,风流倜傥。 可惜,是个心理有病的。更可惜的是,她没有治他的药。 福公公悄悄挥手,与小宫女一同退了下去,独留下白筠筠一人伺候。萧珩专心的批改奏章,好似根本不知道殿里有什么动静。 白筠筠福了福身子行礼,并未出声,径自走到刚才小宫女磨墨的地方,挽起衣袖,一圈一圈的磨着墨汁。 任何一个变态的人,都不认为自己变态。但是不管变态的boss还是不变态的boss,都喜欢勤快的下属。 好比此时此刻的白筠筠,磨完墨汁儿,自顾自的将散落在案面上的奏折摆整齐,将木案两侧的烛火挑亮些,又拿了抹布擦拭殿内摆设的器具。 这女人太安静太勤快太有眼力劲儿了,好似之前就干过这等事,萧珩忍不住把目光从奏折挪到她身上。烛火下,女子点着脚尖仰着头,举手擦拭一只比她高出两头的瓷器花瓶。 脚尖绷的笔直,越发显得两条腿又细又长,软绵灵活的腰肢不盈一握,胸前饱满的几乎把衣裳挣开,脖颈向后仰着,整个身子的线条温婉可人。隔了半个大殿,萧珩仿佛又闻见了她肌肤的味道。 香甜软绵,清新怡人。 萧珩喉结微动,眸色深了几分。暗卫并没有发现她与九江王联系的证据,可见此女心机沉沉,手段高明。念及此,那股子燥热消了大半。 “白氏筠筠,你可曾听过何种酷刑?” 白筠筠打了个激灵,这贼要造什么孽! 皮鞭老虎凳辣椒水炮烙剥皮抽筋…… 踌躇着步子上前依依跪倒,“回皇上的话,臣妾在侍郎府中久不外出,孤陋寡闻,并不曾听闻什么酷刑。” 萧珩冷笑,“可曾听过吕后与戚夫人?” 白筠筠顿感身子发冷,“回皇上的话,不曾。” 萧珩站起身,舒展手臂,向地上跪着的女子走去,“吕后将戚夫人的双耳灌入铜水,随后割掉;剜出她的双目,割掉舌头和四肢,将身体放置于翁中,并安排专人照顾,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筠筠看着眼前的黑底龙纹靴消失在眼角,后背一片哇凉,脑子里的话再三斟酌,出口道:“吕后果然残忍暴戾。臣妾在皇后宫中抄写经文,曾看到‘因果轮回’四个字,想来吕后不信佛祖。” 话里有话。萧珩在她身后俯身,唇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可曾听过凌迟?” “不——不曾。” 眼看她的身子微颤,萧珩满意的道:“将全身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共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直至血流尽而亡。”说罢,伸手抚上她的后颈,食指指尖从颈椎顶端一路下滑,停至身侧。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萧珩食指拐弯,滑向腰间肋骨,停在印象中红痣所在的地方。 只要看一眼,眼前的女子必然暴露。 温热的气息靠近她的耳侧,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低声问道:“白氏筠筠,你可害怕?” 屁话!谁不怕让他来试试! 白筠筠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展现出一抹最合时机的笑意,婉言道:“皇上说笑了,当今圣上文武全才,以德治国,民间百姓都赞叹您是千古一帝。这等惨案,您不会允许发生在当今朗朗乾坤之下的。故而,臣妾不怕。” 萧珩笑意加深,“啧啧,竟然揣测圣意,理当重罚。”食指化为两指,钳住了她的下巴。 殿内静谧,白筠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好似一只即将将她生吞入腹的野兽。这只野兽从来不善待她,白筠筠很纳闷,她爹白岑到底欠了这个男人多少债! 男人的食指擦上她的脸颊,将一绺落下来的发丝缠到她的耳后,似是在自言自语:“罚你什么好呢。” 总不会是人彘和凌迟…… 白筠筠一把握住他的大手,动情道:“皇上英明神武,寿与天齐,臣妾对您的爱意好比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山无棱,天地和,臣妾也不敢与君绝。您若真舍得惩罚这么爱您的女人,那就罚臣妾抄写经书吧。一笔一划都是对您的爱意,也是功德。” 呵! 真是想得美。萧珩松开她的下巴,食指再次滑过她的脸颊,“朕素来不喜欢那些无用的东西。做个游戏可好?” 萧珩写了五个纸团,叠成一个个的小三角,置于手中。“里面有凌迟,剥皮,炮烙,砍头。”眼见地上的小女人又开始抖,萧珩唇角微提,“还剩一个从轻发落,你抽到哪个算哪个。可好?” 不好,很不好。白筠筠想哭! 哆哆嗦嗦的自他手中取出一枚,还未来得及看就被皇上一把戳走。听见宣纸簌簌被打开的声音,白筠筠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若是死变态真的要折磨她……白筠筠看了看殿内四根粗粗的石柱,她就一头撞上去算了。 正怕一头撞不死受二次罪,头顶低沉嘶哑的男人缓缓道:“啧啧,值夜。” 一副你运气忒好的语气,好似还有些遗憾。白筠筠后背都汗透了,伺候变态太折寿,也不知道御前的人如何应对这样狼心狗肺的boss。 值夜也是个技术活儿,白筠筠表示不懂。趁萧珩又去批折子的功夫,悄悄退到门外见福公公。 福公公收了她的一小块银子,悄声传授值夜技能:“就是在屋里伺候皇上安寝,若是皇上半夜醒了喝水,要为皇上端温水。若是皇上起夜……” 白筠筠道:“为皇上掌灯?” 福公公的小胖手捂起嘴巴笑道:“瞧小主说的,自然是为皇上解开里裤,端上夜壶。” 21.中指 殿内只燃了一盏烛火,眼前一片昏暗,唯有龙纹帷帐上的金丝银线微微闪着光芒。 帷帐紧闭,龙榻上的人睡得酣熟。白筠筠垂手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五官几乎皱在一起,俯身盯着地上的尿壶。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尿壶,这是一只雕刻着龙纹的尿壶,这还是一只几百年后的古董。 若是带这么个东西回去,能换个临海的大别墅,从此过上一打开窗便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再养一只猫……一条狗…… 可惜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萧珩从帷帐中扯开一丝缝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本想起夜,半个时辰前就有尿意,可是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尿壶,面上似笑非笑,萧珩的尿意陡然不知去向何方。 小睡一会儿,又被尿意憋醒。见这个女人还是神情复杂的盯着他的尿壶,神色忽明忽暗,甚至还有一丝狡猾的笑意。 难道她要在尿壶上下毒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弑君? 尿意陡然又憋了回去! 萧珩睡意全无,再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女子身影一动,终于直起了腰。她被对着他,双手掐腰扭来扭去的转了几个圈,将腿搭在窗棂上拉筋,又隔空做了几个打拳的动作。她的动作怪异,脚尖来回动着,双手成拳左勾右勾。 萧珩蹙起眉头。他竟然不认识这是什么拳法,或许她在南晋之外受过训练。忽然间,女子回过身,右手中指对着龙榻再三比划。 难道这是邪术? 萧珩猛地扯开床帏,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阴郁,低声缓缓开口:“白氏,你要作甚?!” 本以为女子惊慌失措,跪地求饶。不曾想女子表情微微一滞,迅速收回中指,接着一脸柔意的问道:“皇上,您是否渴了,臣妾给您倒一盏温水可好?” 休想蒙混过关! 萧珩坐在床沿,面若冰霜,冷冷道:“回答朕的话,你刚才可是施的邪术?” 女子有些委屈,嗲道:“皇上可是冤枉臣妾了。”说着走上前,伸出手掌,“皇上您瞧这五根手指,可是中间指头最长?” 继续编,萧珩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女子翩然笑道:“臣妾对皇上的敬仰犹如五岳之山,您就是巍峨的高山峻岭,臣妾就是山上的一棵松柏。您恒古流长,臣妾四季如青。” 萧珩唇角抿出抹笑意,面上的冰霜不见,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是朕错怪你了。朕今夜睡不着,想听曲子,你可会唱戏?” 若她不是戏子,才怪!不过她编得真好,宫里写词的女官也比不上她瞬间编出来的词儿。 白筠筠脑子转了几转,应对变态大boss的首要法则就是什么都会,不能说不,可她会唱哪门子的戏啊。 “臣妾虽然不会唱戏,可是臣妾会讲故事,皇上可愿意听听?” 这有什么可听的,她随口溜出来的都是戏。“讲讲你在侍郎府的事儿吧。” 白筠筠坐在脚踏上,挖空心思想着如何把大魔王哄的继续睡着,免得他半夜发癫。 “臣妾在侍郎府也没什么可讲的。日子寡淡无味,度日艰难。父亲对臣妾并不好,任由继母苛责,妹妹欺凌,兄长辱骂。臣妾自母亲过世后,过的日子与下人几乎无异。” 萧珩拉过她的手,敏感的察觉到她微微一颤。她的手的确有些粗糙,与别的嫔妃不同。每个指头上都有薄茧,右手比左手略厚,并非练习刀剑所致。 沉思中,小手从他手中抽离。 “臣妾无才无德,比不上宫中诸位姐妹伺候您体贴。臣妾愿意去伺候太后和皇后,为陛下分忧。” 想得美! 明显是想脱离他的眼线和控制,他不会让她得逞。 “你这般粗手笨脚的人儿,还想去伺候太后和皇后么。白氏,你若犯错,朕就把你绑起来,好好惩治。”希望她能听得懂他的警告,若是胆敢下毒手,别怪他无情。 他的声音有些魅惑。白筠筠一怔,难道他喜欢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比木头还僵硬的女人? 啧啧,变态就是变态,喜好都与一般男子不一样。还得绑起来! 面上粲然一笑,“臣妾明白。” 萧珩皱眉:“果真明白?” 瞧你个小样儿! 她以前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片子也看过不少,躺那里不动就是玩捆绑呗。轮捆绑,还得是岛系的有讲究,绑的跟麻花儿似的,还愣有美感。不过对于封建的古人就不一定是美感了。怪不得杨婉仪不想活了,还不知道被怎么磋磨又磋磨。 “臣妾明白,臣妾对您的敬仰犹如高山大海,犹如日月星辰。自然明白。” 萧珩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庞,心里怎么也不对劲儿,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于是再次确认。 “朕与他人不一样,天子之尊不可亵渎,你可真的懂朕的意思?” 说得这么透彻,还有什么不明白? 皇上是最高级的变态,变态是皇上最高机密。白筠筠点点头,郑重的竖起三个指头,“臣妾真的明白皇上的一片苦心,如有假话,天打五雷轰了侍郎府。” 萧珩摸摸下巴,纳闷的扫过她顺从的不能再顺从的脸。心里膈应的不舒坦,就是觉得女人过于听话必然有妖。这一膈应,尿意又来了。 “尿壶。” 白筠筠嘴角一抽,屁颠儿屁颠儿捧了尿壶过来。 萧珩看着地上的人儿,怎么也拉不下这个脸。大手放在裤腰上,愣是动弹不得半分。 跪在地上的白筠筠久未听到动静,捧着尿壶的手臂有些酸麻,却又不好催促。心里猛然划过一丝如闪电般明亮的念头。 皇上小解如此艰难,原来年纪轻轻已经早.泄,怪不得床上癖好如此怪异。找到了变态为什么变态的原因,心道日后在皇上面前,千万不能提人道二字。 萧珩微微侧脑袋,见女子眼睛发亮,一脸豁然开朗的模样,心里越发膈应了。后宫女人千千万万,眼皮子底下这个就是奇葩。 “出去!” 22.灭族 白筠筠昨日值夜值了一半,后半夜是福公公顶的班。翌日起个大早,与御前宫女一样打扫大殿。 不管在哪里,勤快些总是没错的。哪个领导不喜欢勤快有眼力劲儿的下属? 当然,她运气不好,遇见个早.泄又变态的上司。 杨婉仪还是那副样子,整整一天勉强喝了半碗粥,皇后担心不已,生怕好不容易怀上的龙胎不保,与皇上商议张贴皇榜,广招天下名医进宫问诊。 霉运像这冬天的雪花,时不时飘到身边来。大清早在长廊打扫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来给皇上送参汤的淑妃。那日淑妃看她的眼神,犹如吐着长信子的毒蛇,以至于数日不忘。 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宫女装,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果然,淑妃隔着半根长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变的戾气,明显加快了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能跑。淑妃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哪个也比她腿长! 淑妃越来越近,福公公不在这里,身边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宫女。淑妃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寒风呼啸,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一粒一粒扎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皑皑雪,无半丝杂毛。发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闪着彩光,艳丽的脸庞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还冷几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里杀了她,可是当面打她个几耳光也难受不是? 一念间,淑妃带人拐过了长廊,离她不过数十步距离。白筠筠捏紧了手里的扫帚,低头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抬起头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动物世界上曾经讲过野狗,当野狗试图攻击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跑,应该手持棍棒转身向着野狗迎上去,准备进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见白筠筠手持扫帚向自己走来,显然一愣,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离着淑妃几步远,白筠筠将扫帚往墙根一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那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银铃般的嗓音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白选侍。”眼角扫过一旁的扫帚,唇角牵起一丝讥笑,“下人就是下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白筠筠谦逊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笨手笨脚的也就能干些粗活了。” 自己都这般承认,淑妃打这个嘴仗忒没意思,可心里那股子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褚贵人是蠢了些,可是杨婉仪与眼前这个死在水里便没了这些破事,怎么就偏偏没死呢。 “贱人,你还不认罪!”淑妃厉声喝道,抬起脚对着地上的那双手便踩了上去。 认你个大头鬼! 淑妃的脚还未落下,白筠筠眼疾手快,两只手便赶紧抱了上去,“娘娘千万小心脚滑,地上冰碴子甚多,您可千万别摔倒了。皇上昨日还念叨过娘娘您,若是摔倒了,皇上得多心疼。” 淑妃身子一晃,抬起的右脚使了使劲儿,硬是没落下。恨恨道:“贱人,皇上念叨本宫什么?” 白筠筠抱着淑妃的脚,抬袖轻拭鞋边的些许泥土,“皇上说他宠爱娘娘多年,宫中无人能比,可惜……” 这话倒是没错,多年来她都是一枝独秀。“可惜什么?” 白筠筠轻轻放下淑妃额脚,自己弹弹袖口,眼角瞥见长廊多了一角明黄色,低声道:“可惜什么只有皇上知道。” 淑妃大怒,这贱人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白白浪费了她的功夫,又一声怒斥:“你果然就是个贱人,害了杨婉仪不算,还害了褚贵人,本宫今天就要教训你。”说着扬起了手。 白筠筠适时大叫一声:“娘娘息怒,皇上的意思臣妾真的不敢揣测。”再抬眼时,那抹明黄色已经站在淑妃身后,一手握住淑妃高高抬起的手腕。 “淑妃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朕?”身后君王的声音幽幽响起,要多冷清就多冷清。 淑妃身子一僵,面上瞬时煞白,转过身给皇上请了安,面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皇上怎么喜欢在臣妾身后,吓了臣妾一跳。” 萧珩冷眼瞧着她,并未言语,反倒对地上对着的白筠筠道:“还跪着作甚,朕一会儿要批奏折,还不去磨墨?这么没眼力劲儿,怎么伺候朕。”话虽严厉,语气却并不恼。 在萧珩身边几日,所有的话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句好听。 淑妃面上讪讪的,“臣妾不过是和白选侍开个玩笑。”话题一转,挽起皇上的手臂,将身子贴上去,甜甜笑道:“皇上可是忘了云双?宫里新来了许多姐妹,皇上这个月只翻了臣妾两次牌子,臣妾心里想您。这不,一大早亲自炖了参汤给皇上送来补补身子。” 萧珩拍拍她的手,语气清冷的如这天气,“朕忙得很,并非有意不去你那里。” 淑妃也知道萧珩忙得很,不仅忙,而且杀伐比数月前果断许多。他的父亲是两朝元老,伺候君王数十载,之前的萧珩并不复杂,可是如今一些想法连她的父亲也看不懂。一些人该杀的杀,有些人却不知道为何杀。朝中有人相劝,萧珩并不采纳,一意专行,与先帝行事全然不同。 前朝颇有些畏惧,甚至有人私底下称之为暴君。 淑妃面上的笑意有些端不住,之前皇上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今日却是颇为冷淡,是因为刚才那个贱人? 按理说那贱人没这么大的分量。因为褚氏受了牵连,可是若非因为她和杨婉仪还活着,哪里会有今日这事。淑妃微微眯起眼睛,丹凤眼角越发修长上挑。 这个白氏,早晚是个祸害。 * 宫中不安宁,太后病的厉害,德妃带着一众嫔妃在景泰宫侍疾。 听闻杨婉仪见了红,有滑胎之相,太后脾气更加不好。楚婕妤为太后端药碗端的偏低了些,被太后狠狠训斥。还有何才人,因长公主又发热,何昭仪脱不开身,何才人便自请替姐姐到景泰宫里侍奉。 那日不过是裙摆上绣了些粉色桃花,令太后想起了湖心岛上杨婉仪落之事,被太后罚跪了一个时辰。 这何才人也是倒霉,头一回侍疾本想给皇上和太后留个好印象,谁知被太后罚了个没脸。 景泰宫里的嫔妃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生怕惹太后不高兴。就连德妃和裴昭容这般多年侍奉在侧的老人儿,也更加谨慎,少言寡语,生怕惹毛了太后。 好在皇榜张贴出去的第二日,便有一名年轻的游医揭了榜。太医院数位太医严加考核,被这位年轻人的惊才绝艳所征服。 年轻人姓盛,与太医院院首盛仕同宗。与太医院里走传统学医套路的大夫不同,小盛大夫随着祖父学习医术,后来一人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求失落在民间的散方和救人奇术。正巧月前进了建安城,这才有揭榜这一说。 给杨婉仪诊过脉之后,年轻人开了药方。神奇的是,杨婉仪喝了药之后,当天便见了效。面色比之前红润,脉搏也略微强健。 萧珩大喜,破例让盛大夫住在宫里为杨婉仪诊治。白筠筠也大喜,因为皇上竟破天荒的没让她抽签。 感谢上天的好生之德,白筠筠盼着杨婉仪快些醒来,早日脱离勤政殿这无边苦海。日日抽签,日日值夜,日日看萧珩的臭脸,再这么下去她怕哪天梦游的时候把柱子给撞了。 翌日,就在众人千呼万唤盼着杨婉仪次日清醒过来的时候,长春宫的宫婢常青竟然在杨婉仪的药膳里发现了鸩酒。皇后大怒,下令严查。 药膳都是长春宫里的小厨房专门为杨婉仪做的,所有的药材食材都是经过严格检查才放进来,如何能混进鸩毒。 天下谁人不知,鸩酒乃百du之王,只需一滴必死无疑。 小厨房里的十二个太监和嬷嬷一同进了刑部大牢。还未上刑,便有一嬷嬷招供,是褚侍郎托人给了她五百两黄金,并许诺事后将她送出宫去。刑部褚侍郎是褚贵人的父亲,万一杨婉仪醒来吐露真情,褚氏一族将面临重罪。 经查,果真在嬷嬷屋内找到了黄金五百两和褚侍郎的亲笔信,信上所言与嬷嬷口供一致。传话的中间人是一名小太监,也对此供认不讳。 太后信佛,不愿意下杀手,当即把褚贵人贬为宫奴,要她跪在佛像前日日为杨婉仪的胎儿祈福。 褚侍郎被判斩立决,一门四百余口流放千里边境为奴,褚氏族人永世不得为官。 太后对褚氏的处罚,在众位嫔妃看来还不如直接赐死。父亲因她而死,家人被流放,一夜之间从天上落到泥沼。 萧珩动作干脆利落,从杨婉仪落水到褚贵人被贬为奴,不过短短七日。第八日,已经有新的刑部侍郎上任。 盛大夫十分尽心尽力,杨婉仪终于醒了过来,胎儿也有渐渐稳固之相。 唯独这失语症,需得慢慢调理。 是夜,萧珩心情颇好,一连做了十个纸团让白筠筠抽签。 白筠筠颤颤巍巍的选了一个,打开一看竟然是“剥皮”,当即吓得浑身无力。萧珩念在心情好的份上,又许她抽了一个。白筠筠想起近来他杀人如麻,捏着小小的纸团浑身发抖。 萧珩好心的替她打开——抽筋! 白筠筠吓得手脚发软,抱住萧珩的腿大哭,“皇上,臣妾爱您,舍不得您,臣妾这般水灵又可爱,会磨墨会打扫,您如何舍得臣妾受这般苦啊。” 萧珩低头,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面色阴郁的看着她,“那你想如何?” 白筠筠挥袖擦干鼻涕眼泪,可怜兮兮道:“臣妾愿意为皇上值夜。” 值夜? 萧珩唇角上挑,甚好。这可是她自己求来的。 萧珩背着手走出大殿,手里捏着剩下的八个纸团。一半是抽筋,一半是剥皮。 23.暗涌 褚贵人的没落随着一场风雪变得无声无息,偶尔有宫人私底下聊几句,叹息红颜薄命。因着她是景和宫的人,主位淑妃也跟着受罚。 宁禧宫内不如淑妃的景和宫暖和,本可以放两个炭盆的屋子如今只放了一个炭盆。炭盆里燃起若有若无的烟,大宫女吉祥咳了几声,又迅速用帕子捂了嘴,生怕扰了看书的德妃。她家主子一向如此节俭自持,是宫中表率。 “开会儿窗子,有些呛了。”德妃披着大氅,正静静坐在暖榻上看书。窗外的暖阳透进来,正好照在德妃身上,一派端庄娴静的模样。 吉祥福了福,赶忙上前将窗子打开个缝儿。“娘娘,屋里不暖和,要不奴婢再取两块瑞碳,燃一个小的火盆放在您脚边。” 纤纤玉指轻轻翻过一页书,抬眼看向吉祥。目光柔和却给人一股子压力,让人不敢造次。“离着三月份还早着呢,瑞碳也没剩多少,留着等皇上来的时候再用吧。” 吉祥低了头,小声道:“您的瑞碳分了大半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却又赐给了何昭仪。您自己只能瑞碳和银碳混着用,太后也……”声音小了下去,她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太偏心?”德妃笑道:“别只看一时。瞧瞧景和宫那位,再骄横不也栽了么?罚俸一年,闭门自省,绿头牌都给撤了。看着平日里太后宠她,这回不也没替她说话么?” 吉祥附道:“娘娘说的是。皇上素来敬重太后娘娘,若是太后为淑妃说几句好话,起码绿头牌是撤不了的。说起来,太后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拿着长公主跟亲生的一样,就连何昭仪也跟着沾光。” 这话倒是。宫里寂寞,又没有别的孩子在膝前热闹,一个公主竟比皇子还得宠。若是杨婉仪这胎生个儿子,那还不得上了天。 德妃面色微微一沉,“那件事可是妥了?” 吉祥忙凑上前,小声道:“写信的那位私塾先生昨天被流寇所杀,调制鸩酒的只要先生也不小心喝醉酒淹死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老爷说请娘娘放心。” “嗯。”德妃唇角微微弯起,面若娇梨,“就算马云双那个贱人猜到是本宫做的,她也没有证据。这个亏,她吃定了。”之前杨婉仪被挪去长春宫养胎,淑妃还幸灾乐祸。如今看来并非坏事,起码下起手来方便许多。即便出了事,屎盆子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来,上边儿还有皇后呢。 吉祥道:“娘娘,白氏洗清了嫌疑,还去长春宫谢了恩。” 德妃笑起来十分娴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心惊,“去长春宫?她应该来宁禧宫叩谢本宫才是。若非本宫,她还待在勤政殿里为奴为婢,连个采女都不如。” 吉祥道:“之前太后和皇后还看重白氏,可如今看来,这白选侍是个顶无用的。” 德妃摇摇头,目光落在刚才看到的那行字,朱唇轻启:“未必。”语气一转,“太后的饺子宴还有几日?” “回娘娘的话,还有三日。” * 白筠筠坐在红叶阁的木榻上晒太阳,已经许久没晒过这么舒服的阳光了。 杨婉仪口不能言,尚且不能下床,便请皇后娘娘亲自到勤政殿一趟,将她带了出来。她犹记得,萧珩看她要走时的眼神。 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上午去皇后娘娘宫里谢恩,皇后娘娘赏了她几样首饰和布料,隔几日饺子宴的时候穿戴。春雨在一旁笑眯眯的为她裁衣裳,见她主仆二人说话,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好像一切回归原点,好像一切风平浪静,可是这是后宫,人世间最尔虞我诈的地方。看似的平静,都是贪婪自利与欲望的遮羞布。 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对那么对她。 说对她狠吧,也不够狠。除了日日抽签吓唬吓唬她,再就是让她干点杂活。若是真的恨一个人,早就将她无声无息的消灭掉了。 白筠筠叹口气,伏在桌上打着盹儿,似乎眼前还是那双阴郁的眼睛。 萧珩此时的确有些阴郁,目不转睛的瞅着青石板地面,好似还有个身影在那里擦地。她不吵不闹,任劳任怨,一开口就是剧本儿,随便哪一句都比那些嫔妃们说的动情。 萧珩也不明白了。要说她是来魅惑君王以图行刺,那她还躲着他。要说她不是魅惑君王,那情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说抱大腿就抱大腿,一丝儿犹豫都没有。 九江王就是这么教她的? 萧珩撇嘴,太不合格了。 见皇上一下午呆愣愣的看着地面,也不知寻思什么朝廷大事,福公公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献上托盘,里面尽是后妃们的绿头牌。话说皇上近来极少去后宫,也不知有多少小主和娘娘托人来说情。想想那一抽屉珠宝金豆子,福公公很是难为。 别人的也就罢了,淑妃给的他敢不收?! “皇上,”福公公笑眯了眼睛,“晚上哪位娘娘来侍寝,请示下。” 带着薄茧的手指扫过几十张木牌,眉间依然不展,怎么没有她的? 转念一想,是了。上次她从长春宫出来就是病了的名头,后来又被拘在后殿,自然没有她的牌子。心里莫名不舒坦,萧珩挥手,“撤了。” * 冬至这日,天气出奇的冷,太后的景泰宫里一派热闹,颇有一副过年的景象。殿两旁放满了各色花束盆栽,近前看了才知道,竟是用彩色纱绸做出来的。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一样,还隐隐有香气传来。 皇后坐在太后身边,与另一侧的何昭仪笑着说话儿。德妃逗弄着刚刚病愈的长公主长华,与一旁的裴昭容和楚婕妤聊着尚工局刚做出来的时兴首饰。何才人不敢往太后面前凑热闹,又不屑与一群选侍在一起,便同侯婕妤张婕妤和孙嫔一处。 杨婉仪气色比那日见面时好许多,只是面上冷冷的,跟谁也不凑热闹。进了殿给太后皇后行了礼,与白筠筠微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便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有品级低的小主上前请安,也是淡淡的一点头,便垂了眼皮子继续吃桌上的果脯。 杨婉仪这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太好,也就是眼下有身孕,太后和皇上迁就她,若是没有身孕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听闻杨婉仪吐得厉害,整日以药为食,唯独喜欢吃些酸果脯。之前一天能吃一碗,盛大夫说这般吃法伤脾胃,杨婉仪不听,后来还是皇后下令,一日只许供应一些小碟。 这才了了事。 今日淑妃没来,太后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前排的那张空位,面上不太好看。 淑妃可不是个蠢人,背后必定有事。白筠筠静静坐在角落里,默默咂摸殿内一个个的小群体。在后宫这个地方,热闹凑得多,未必能交到知心的人。热闹凑的少,兴许比凑热闹还要活得长。 皇上与楚王一同进了殿,众人起身行礼。萧珩今日心情不错,挥手叫了起。 太后见楚王来了很是高兴,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后叫宫婢们上饺子。 “今日这饺子可是有来头的,哀家命人做了一百种馅子。哀家卖个关子,先不说有什么馅,过会子你们猜猜,猜对了哀家有赏。”笑着吩咐身边的玳瑁,“去,把我的宝匣子拿来。今日淑妃不来,可是损失大了。” 此话一出,殿内笑成一团。太后的宴席淑妃不来,这就是不给太后面子。太后面上笑着,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 两岁的长华长公主像个毛球一样扑进太后怀里,一面往身上蹭着,一面奶声奶气的道:“皇祖母,长华也要。” 太后爱抚着孩子的后背,“祖母的好孩子,自然有你的份儿。一会儿祖母给你挑,可好?” 长华长公主嬉笑着从太后怀里出来,又钻进旁边楚王怀里,抬着小脑袋撒娇:“你给长华挑,可好?” 楚王爱怜的将长华拥进怀里,满口答应:“好,当然好。长华喜欢什么,皇叔都给你弄来。” 萧珩笑着睨他一眼,嗔道:“就你最宠着她。” 楚王笑笑,没言语。莫说后宫,就连前朝大臣都知道,楚王对皇上唯一的公主有求必应,宠的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德妃笑道:“太后娘娘,不如把淑妃妹妹那份儿赏赐给杨婉仪,谁让咱们的杨婉仪是双身子呢。若是以后皇子出来怪您不给他一份,说您偏心可怎么办?” 太后一听皇子二字,顿时喜上眉梢,“好,德妃说得好,哀家便给杨婉仪双份。” 杨婉仪尚未来得及谢恩,门外传来一声娇嗔,又软又绵,“太后,臣妾的那份可舍不得给别人,臣妾要自己拿回去供起来。德妃姐姐既然有心,不妨把自己的给杨婉仪。”话音刚落,只见淑妃进了大殿。 一身红色宫装,上面点缀着珍珠流苏,裙摆用金线绣着五彩尾翼,随着裙摆的晃动流光闪闪。面上丝毫不见颓废之色,反倒艳光四射,犹如发髻上的惊鸿如意簪子,令人惊艳。与数日之前的萎靡全然不同,此时精气神儿十足。 不等太后和皇上问话,淑妃上前款款请了安,道:“皇上,太后娘娘,莫要怪臣妾姗姗来迟。臣妾今日有喜事禀报。” 24.身孕 殿内鸦雀无声,就连两岁的长安也盯着淑妃不说话。太后眸光微动,缓缓开口:“淑妃有何要事,说罢。” 淑妃笑的花儿一般娇艳,目光睨过一侧的杨婉仪,又转向皇上,福了福身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褚氏有了身孕。御医说,已有月余。” 众人愣住,褚氏运气也忒好,竟然能死地求生。目光转向杨婉仪,却见杨婉仪低头一派淡定的吃着果脯,一副与己无干的模样。 宫中上下谁不知道褚氏一族的落败就是因为褚盈盈迫害杨婉仪,若是褚盈盈就此翻身,杨婉仪就多了一个大敌。 淑妃又道:“只是褚氏为之前的事愧疚不已,过度伤心,御医说有滑胎之相。褚氏一族已经为此事付出代价,褚氏也一心改过。臣妾斗胆,请皇上和太后准许,允许褚氏回景和宫养胎。” 太后默了片刻,转向皇帝,“此事事关龙脉子嗣,马虎不得,还是皇上拿主意罢。” 萧珩有些犹豫,皇后在一旁劝道:“褚氏作孽,可是皇子无辜。不如先由褚氏生下子嗣,再惩罚褚氏。” 这话犹如一块石头抛进了平静的湖水。万一生下子嗣,皇后的意思便是为皇嗣另选母亲。宫中子嗣如此稀少,哪个不愿意要?!哪怕是公主,像长华那般玉雪可爱,太后和皇上哪个不宠着。再看何昭仪,虽然没有位列妃位,可宠妃们有的她一样不少。 “那便如皇后所言,先由褚氏出来养胎罢。”萧珩看向淑妃,“云双可要看顾好了,莫让褚氏再生事端。若再生事端,朕决不轻饶。” 淑妃喜笑颜开,行礼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一场饺子宴吃的不欢而散。红叶阁里,白筠筠拿着太后赏赐的宫花在手中把玩。纱绢挽成,尾端是银质卡子,花朵像是黄栀子。 不贵重,但胜在清秀。 褚氏的胎儿来的也太是时候,就算动不得杨婉仪,那必定先来动自己。 烈火烹油,不得不防。 * 褚盈盈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又回到了景和宫。之前贬为宫奴,如今因着有了双身子,便暂时复了采女的位份。 说到底,这脸面是给将来的孩儿。 与之前的骄傲张扬不同,褚氏变的谨小慎微。日日跟在淑妃后面,犹如淑妃的影子。反倒是淑妃,比之前更显张扬跋扈。一同进宫的张选侍在湖边喂鱼,只因没有及时给淑妃行礼,便被淑妃以不敬为由,当场赏了二十板子。 张选侍也住在锦绣宫,之前便时常私下里对人说褚氏骄纵。褚氏被罚后,张选侍还曾拍手称快。不成想世事无常,褚氏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不光自己杀了回来,还带上了淑妃这层防护罩。 宫妃被打板子是何等羞辱。张选侍丢不起这个人,当夜一根绳子结束了性命。死前留下血书一封,字字控诉淑妃与褚氏的罪过。 春杏跟张选侍的宫婢青荷有一点交情,俩人私下里能说得上话。听青荷描述张选侍挂在梁上的凄惨模样,吓得春杏一晚上没睡好。 张选侍的死犹如秋天园子里的落叶,甚至比落叶更无声无息。 白筠筠看到春杏哭红了的双眼,轻拍她的后背,劝慰道:“晚上找时间给张选侍烧些纸钱,让她好上路。” 春杏抽噎道:“宫里不许,这是犯禁。小主可别冒险。” 白筠筠微微一笑,“无事。晚上咱们偷偷的烧。”抬眼看春雨,“晚上咱们就在院子里,找个不用的瓦盆烧纸用就是了。弄得火苗小些,不妨事。” 春雨笑着应了。 春杏擦干净眼泪鼻涕,囔囔着鼻子问:“小主,咱们也没有纸钱啊。”犹豫道:“总不能出宫去买,咱么也出不去。” 白筠筠道:“不管怎样,咱们都是个心意。我晚上画些纸钱,想来张选侍不会嫌弃。” “小主想的可真周到,咱们院子里有个瓦盆,晚上正好用,奴婢这就去刷一刷。”春雨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门去刷瓦盆。 春杏看着出去的春雨,念叨着:“春雨姐姐越来越勤快了,就是奴婢笨,不能为小主分忧。”说着,泪珠子又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 白筠筠摸摸她的头,这傻丫头。 * 入了夜,四周静悄悄的。 白筠筠和春杏从屋里把写好的一沓子纸钱拿出来。火盆里冒出火光,春杏扔一叠纸钱进去,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春雨在一旁抄木棍轻轻挑着盆里的纸钱,防止被风戳走。 “春雨,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白筠筠吩咐。 春雨挑着盆里的纸钱,笑道:“小主放心,关好了。” 春杏有些不放心,起身道:“奴婢再去看看。”春雨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嗔道:“瞧你紧张成这样,门我栓好了,放心就是。” 春杏这才又窝下身子,继续烧纸钱。 院子里的冷风打着旋儿,白筠筠裹紧了大氅还冻得直哆嗦,搓搓冻红了的双手,将纸钱交给春雨,“你拿着,和春杏一块儿烧。张选侍够倒霉的,路上拿点钱也好买通小鬼少受罪。” 忽然外边传来脚步声,春杏吓得一抖,急忙要将早就准备好的水要泼进火盆。春雨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先别倒水,小主还没发话呢。” 白筠筠听听门外,摇摇头,“没事,继续烧。” 春杏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急的发白。突然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只见数名太监和嬷嬷手持火把闯了进来。 春杏急的要去用脚踩,被一旁的春雨拦下。淑妃的轿辇停在门前,披着雪白色的大氅走了进来。面上的笑意还是那么美艳惊人,可是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白选侍这是做什么?在院子里用火盆烤手不成?” 白筠筠尚未说话,春杏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哆嗦道:“娘娘赎罪,都是奴——” 白筠筠捂住她的嘴,春杏的声音噶然而止。白筠筠行了礼,回道:“不知淑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没有出去远迎,还请娘娘赎罪。” 淑妃嗓子里哼了一声,极是轻蔑。“啧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演戏,白选侍可真是个当戏子的料。人贱,命更贱。” “淑妃娘娘谬赞。”白筠筠不慌不忙,“不知淑妃娘娘夜里来此,可有事?” 淑妃大笑,手里抚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面上无尽得意,“白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烧纸钱,你眼里可还有皇上?可还有宫规?可还有本宫?来人,带出去。” “淑妃娘娘且慢。”白筠筠上前一步,抬头看向淑妃,面色微微慌张,“臣妾并无违反宫规,还望娘娘明察。” 淑妃移动莲步来到她身旁,火把的光亮映的面上忽明忽暗,红唇轻启:“贱人,今日人证物证据在,哪怕你有一张巧嘴也没用了。听闻姜氏在冷宫十分想念你,本宫今晚便可以成全你二人相见了。” 春杏又想跪下,被白筠筠暗暗捏了一胳膊,身子陡然僵在原地。再看一旁的春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筠筠抬起头,面色微微发白,眼光恳求,“还望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臣妾计较。臣妾这就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晚了。”淑妃嗤笑几声,“在宫中公然烧纸钱,那是对宫规的亵渎,是对老祖宗们的蔑视。皇后不是说你懂规矩么?本宫倒没看出来你哪点有规矩的样子。来人,将白选侍请到皇后的长春宫。本宫今天倒要看看,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25.晋升 殿内一派肃然,白筠筠跪在地上。皇后本已经睡下,淑妃这么一闹,不得已又重新梳妆打扮了坐在这里。杨婉仪本就住在长春宫,此时也坐在一旁,面上依然淡淡的。 今日皇上歇在德妃的宁禧宫,听闻长春宫里有事,两人一同赶了过来。 路上得知白筠筠半夜烧纸钱,恰好被淑妃抓个正着,萧珩心里一阵堵。后宫从来没让他安心过,那个女人也从来没让他安心过。路上萧珩一直皱着眉,先不管白筠筠烧纸钱给谁,只看淑妃最近上蹿下跳,着实过了头。 褚氏不过是怀了身孕,又不是生下太子,何况这孩子还没指给谁养呢。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了些,可也不至于这般。 一个个病的不轻。 “淑妃,你先说罢,到底何事?”萧珩一脚跨进大殿,便开了口,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淑妃好似不觉得,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娓娓道:“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今日接到密报,白选侍今晚在院中焚烧纸钱。本来臣妾以为白选侍是个知轻重懂礼数的,还担心冤枉了她。不曾想过去一看,果真如此。火盆和没烧完的纸钱都被臣妾带了过来,白氏无从抵赖。” 宫中焚烧纸钱是重罪。萧珩拧了眉头,看向地上的白筠筠。只见她垂手低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萧珩心里有些燥,“皇后认为如何?” 皇后深吸了口气,目中有些无奈,“臣妾也是刚从淑妃口中知道此事。”转向地上的白筠筠,“白选侍,是否如淑妃所言?” 白筠筠抬头,面无波澜,“回皇后娘娘的话,并无此事。” “混账!”淑妃猛地拍向桌案,“你在院中祭奠张选侍,焚烧的纸钱和火盆就是证据,竟然还敢抵赖?!”说罢,挥手道:“将她的两个宫婢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贱人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一口一个“贱人”,萧珩面色更加不愉。 春杏和春雨被带了上来。春雨一脸镇静,抬头给皇上请安的时候,面上扫过一丝霞色。春杏红肿着眼睛,实实在在的给皇上皇后磕了个响头。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 白筠筠回道:“回娘娘的话,春杏是臣妾自府中带来的,的确憨厚老实。” “春杏,今晚你们可曾给张选侍烧纸钱了么?”德妃长发及腰,晚上来的急,尚未梳起头发,“事关你家小主性命,可要好好作答,不可有一言半语的假话。” “哼!”淑妃斜了德妃一眼,“德妃姐姐提醒的好,只是连纸钱都在臣妾这里,由不得白氏抵赖了。依妹妹看,德妃姐姐这心可是白操了。” 德妃未语。萧珩心中不悦,他不喜淑妃闹事,可若是白筠筠犯了宫规,那淑妃便无错处。 春杏又磕了个头,“回皇上和娘娘们的话,我家小主谨小慎微,从来不曾违反宫规,更不曾给张选侍烧纸钱。” 淑妃轻蔑的一笑,“春雨,你来说。” “回皇上和娘娘的话,白选侍…的确烧了纸钱。”说着,自袖中摸出一小沓纸钱,双手高高捧过头顶,“奴婢不敢说谎,这便是今晚烧的纸钱,是小主亲手所画。” 淑妃竖起左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上面的粉色丹蔻尚未全干,今晚还得再上一遍颜色才好。 常虹上前将纸钱取了过来,分别交给皇后和皇上。 须臾,皇后微微含笑的声音传来,“白选侍,你的字又有长进,可见你日日用功习字,本宫甚慰。” 淑妃欣赏丹蔻的面色一顿,抬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手持宣纸,一脸的嫌弃。 萧珩将纸往旁边桌案上一拍,“狗爬一般。”眼角往淑妃方向一瞅,今晚全部的不悦顿时散了出来,厉声道:“淑妃,朕许你六宫协理之权乃是让你辅助皇后,并非让你滥用私权,胡作非为。” 淑妃吓得一哆嗦。萧珩将桌案上的宣纸丢给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纸钱?” 德妃离的近,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得捂嘴轻笑,“皇上说的极是。若这是纸钱,那太后娘娘可就第一个发怒了。” 淑妃不明就里,上前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尽是抄写的《金刚经》,面上顿时火辣辣一片,声音也不自知的变了调子。 “春雨,这到底怎么回事?” 春雨一慌,怎么会这样,白选侍难道早就知道她投靠了褚采女?淑妃曾经许诺过,只要将白选侍拉下来,便亲自向皇上推荐她。从奴婢到主子,不过是短短一夜。再看白选侍遭到皇上厌弃,她就动了歪心。 “奴…奴婢也不知道。今日小主和春杏商议着给张选侍烧纸钱,说张选侍死的太冤枉,于是白选侍亲自画了纸钱,说要烧给张选侍的。奴婢再三劝阻不得,不得不告诉了淑妃娘娘。奴婢不识字,兴许小主烧纸钱的时候拿错了。” 春杏大怒,“春雨,你怎么胡说?明明是小主说写的字不好看,对不起皇后娘娘的教诲,这才将纸都烧掉,以图激励自己。哪有什么给张选侍烧纸钱?小主对咱们这么好,你可别学那些白眼狼。” “放肆!”淑妃纤纤玉指指着地上的春杏,“主子贱,奴才也贱,这是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有你说话的份儿?” 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原来淑妃也知道这里是长春宫,不是你的景和宫。” 德妃亦是笑道:“适才妹妹好大的威风,姐姐也一时糊涂了,还真以为这是景和宫里头。多亏皇后娘娘提醒,不然姐姐要闹笑话了。” 德妃的话里暗藏机锋,讥讽淑妃闹笑话。淑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话锋一转,“皇上明鉴,臣妾只是想维护宫规,并无歹意。臣妾还听说一件事,正想明日向皇上禀报。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臣妾不妨将此事说了。” “皇上可还记得姜氏?只因当初一场误会,姜氏在冷宫受尽苦楚。” 皇后眉头轻蹙,“什么误会,淑妃说清楚。” 淑妃指向地上的白筠筠,“就是她,当初指姜氏诬赖她打人,姜氏这才被关进了冷宫。可是据臣妾所知,姜氏的一身伤痕就是被她所打,还有她的婢女春杏。褚采女在冷宫曾经想自杀了事,幸好被姜氏所救。若非姜氏,褚采女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龙胎,说姜氏是褚氏母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受姜氏所托,褚妹妹将她的冤情带了出来。” 淑妃继续道:“臣妾也曾怀疑姜氏所言是假话,可是白选侍的贴身宫婢春雨向臣妾禀报,此事千真万确。白选侍的宫婢春杏,曾经亲口告诉春雨,她二人合伙将姜氏打伤。春杏颇以此事为荣。” 春杏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春雨,这大姐怎么这般胡咧咧。幸好她家小主聪慧,识出她与褚氏勾结,这才定下今天的计策,故意引春雨入瓮。 “奴婢从来不曾说过这般话。”春杏叩头,“我家小主贤良淑德,怎会做这等事。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 白筠筠挺直了身子,问道:“只听姜氏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春雨的话也并非真的。淑妃娘娘为何揪着臣妾这般不放,是因为臣妾之前救下了杨婉仪,惹了褚采女不快?还是淑妃娘娘有什么必须除掉臣妾的理由,所以这般咄咄逼人?”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淑妃气红了脸。“白氏,你——” “住口!姜氏乃太后厌弃之人,不许再提!”萧珩站起身,睨了眼地上的人儿。见她底气甚足,面色不慌。萧珩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明白,这事儿又是她捣鼓的。淑妃和那宫婢进了她的套子,她借他的手,处理奸仆。 他是白白给人当刀使的? 只是这丫头…萧珩又瞅她一眼,再瞅她一眼,心里突突的跳着,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心老这么痒痒。再看看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些,可也是个娇软识趣的,近日实在有些过了头。 “这宫婢,卖主求荣,拖下去。”萧珩冷冷吩咐。 春雨大急,忙看向淑妃,急急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褚——”话未说完,已被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捂上了嘴,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拖出殿外。 众人都明白,拖出殿外只有一个去处——乱葬岗。 淑妃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前跪倒在地,娇软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臣妾也是被骗了。白选侍的宫婢没想到是个这么不靠谱的,还望皇上恕罪。” 德妃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把脑袋转向一边。 萧珩把目光从白筠筠身上挪下来,道:“淑妃近来身体不适,明个儿请御医来看看,后宫这事儿暂时不必操心了。皇后多费些心思管理后宫,德妃协助,理理这污浊的风气。” 淑妃脸色煞白,唇微微颤着,“臣妾,谢皇上关心。” “皇上。”皇后站起身,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中,目光扫过地上的白筠筠,面上一派温和,“皇上,臣妾前阵子病了,白选侍侍疾十分妥帖,臣妾尚未来得及赏她。还有杨婉仪之事,多亏了白选侍舍身相救,您看——” 萧珩唇角一抿,“皇后所言极是。既如此,那便封为才人罢。” “恭喜才人了。”福公公哈着腰,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才人之前病了,奴才这就命人将白才人的绿头牌重新放好。” 白筠筠心中一颤,早就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慌乱既然无用,不如想想更有用的。“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眷顾。” 萧珩面上并无波澜,只是眸中划过一抹喜色,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挑,沉声道:“白氏筠筠,明日早些准备。” 旁边的福公公一捂嘴,掩住笑意。淑妃肯定没料到,这一闹倒是把白才人送上了龙榻。 26.侍寝 翌日是个好天气,白筠筠坐在窗前呆愣愣的拿着笔, 任由墨汁一滴一滴落在纸上。 春杏见她如此, 停了手中的针线, “小主,可还是在为春雨的事生气?” “怎会。”白筠筠回过神, “背叛了我,她受到了惩罚, 这事儿就完了。”她不会再为这个苦恼。 春杏面色踌躇, 想开口又将话憋了回去, 最后实在忍不住,问:“小主昨日说她背叛了你, 投靠了褚采女,奴婢一开始还不信, 跟您犟了嘴……”昨日之前,她觉得春雨可好了, 像是亲切的姐姐, 怎么会做出背主这种事。“小主怎么知道她背叛了?又怎么知道春雨投靠了褚采女?” 她从很早就知道春雨靠不住。从长春宫回来时, 得了风寒大病一场。哪怕是朦朦胧胧中, 她大约也知道春杏急的不行, 春雨则差了些。春杏几乎不眠不休的看顾她,春雨则不然。 这些且不说,春雨最近态度微妙, 比之前更为上心。事出必有因, 白筠筠某一日竟然在春雨身上闻到了药味, 偏偏这股子药味她记忆深刻,是褚氏吃的保胎药。药味浓烈,有些苦涩,味道与杨婉仪身上不同。 昨日烧纸钱,也不过是借机试探春雨,若不是她急着在淑妃面前求表现,也不会落得个这般下场。 只是这话不能跟春杏解释的太过明白。“春雨之前露出马脚,我也只是怀疑她,并不确定她真的背主。” 春雨嗯了声,继续缝制手头的衣衫。春杏的针线活倒是进步的很快,缝制出来的衣裳也能见人了,只是上面的绣纹还差许多。 白筠筠继续发她的愣。她就是觉得淑妃奇怪,按理说在皇上身边多年的老人,不敢这般稳不住,尤其是这节骨眼。万一惹怒了皇上,褚采女的孩儿指给别人? 淑妃能在皇上身边稳当当这些年,一直以来盛宠不衰,一定有她的智慧在里头,如何会犯这等错。 还是那句话,事出必有因。白筠筠隐隐约约的觉着,淑妃这么做有猫腻。 除非…她根本不指望褚采女的孩子归她。 啧啧,都是阴谋家。 说到阴谋,白筠筠眼前又出现了萧珩那双阴郁的眼睛。她是借他的力除掉了淑妃和褚采女伸到自己身边来的触手,可是她也把自个儿搭了进去。 论阴谋,谁能比得上这位。杀一个压一个,顺便吃一个。 啧啧,这买卖是亏是赚不好说。白筠筠越想越烦躁,起了身在屋里练一字马。 男人,尤其是变态的男人,一定喜欢身娇体软会撒娇的那种。白筠筠想起了淑妃那娇嫩的模样,楚婕妤的妖娆,何昭仪的脉脉含情,还有杨婉仪的冷若冰霜。 有点苦恼。今晚皇上喜欢哪一种呢? 白筠筠低头,看着大长腿,大胸脯,还是应该走性.感路线比较好。之前缩头,是借皇后和太后的东风也能过上好日子。如今得罪了淑妃和褚氏,这头缩不得了。 白筠筠深呼吸一口气,暗暗问自己:想不想活? 想! 能不能压倒那个男人? …能! 今日是她的好日子,在后宫众人眼里,太难得了。一进宫屡屡不顺,遭到皇上厌弃,如今可算是爬上龙床了。 许是太不容易,皇后与德妃还送来了首饰与衣衫,杨婉仪也送来了一块浅绿色薄纱。这薄纱大概是进贡之物,白筠筠在宫中尚未见过,有些像印度的纱丽。 春杏将薄纱在白筠筠身上比划着,口中连连赞叹:“小主,这个可真美,正好趁您的肤色。到了夏天,奴婢手艺练的好些了,给您做衣裳穿。” 白筠筠将薄纱披在身上,在铜镜面前照照,心中有了主意,“不,今晚就要穿。” 春杏急道:“那奴婢现在就给您做衣裳。” “时间够用,按照我说的做。” 不到一个时辰,薄纱裁制的衣裳便做好了。春杏瞪着眼睛,“这——这能行?” 白筠筠对着铜镜扭扭腰,右手握拳,“必须行!去找些小铃铛来。” * 萧珩抬头看看天色,继续埋头批奏折,心道今日天色暗的慢了些。 那个女人现在想什么? 萧珩停了笔,眸光不自知的变柔和。她应该很怕他,怕他磋磨她。想想之前,自己的确是百般为难她。她生气,他就高兴。 若是换成其他女子,只怕是吓死几回了。 她若不是探子该多好。前世哪怕她愚笨不堪,他照样宠着。离了他,她都不知道怎么活。 这一世,她猴精猴精的,怕是锁链拴在脖子上,也照样能上了天。想想昨天淑妃吃瘪的模样,有理变无理,日后必定会更加为难她。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找准了靠山,才是她唯一的路。这靠山么…远在天边,近在咫尺。 话说,也不能太便宜了她。 “小福子,去准备几样东西,今晚温泉宫用。” 福公公哈着腰,笑眯眯道:“请皇上示下。”看来皇上兴致好,选在了温泉宫。 萧珩大笔一挥,“就这几样,准备好。” 福公公看着纸条发愣,“皇上,这麻绳是否糙了些…” 夜幕降临,萧珩心里竟然有些抑制不住的小激动。 上辈子可曾这样过? 萧珩摇头,不曾。心跳的这般快,难不成中了毒么。想想那日晚上,她在殿内竖起的中指,神色怪异,许是真的做了法术。 “皇上,白才人已经在温泉宫里等候了。”福公公上前禀道:“奴才按照皇上的意思,已经将那几样东西摆在了木案上。您现在可要移驾温泉宫?” 萧珩挥挥手,“过半个时辰。”让她多看会儿,多想象一会儿。 * 温泉宫恰如其名,里面有一方温泉池子。外面是酷冷寒冬,殿内却温暖湿润。氤氲的热气充斥在殿中,数名身着夏装的宫女站在池子一侧。白筠筠一眼扫过去,一水儿的肤白貌美大长腿。 啧啧,皇上可真有兴致。 福公公适才进来,命人将一盘盘的东西搁在了木案上。 上面盖着红布,看不到里面是什么。福公公笑眯眯的行了礼,十分客气,“奴才给小主道喜了。今晚皇上兴致颇高,命奴才准备了些东西。皇上说,小主头一次承宠,难免有些紧张,皇上好人做到底,桌上的东西随便您选。” 白筠筠想笑着说知道了,可是眼皮子一瞥,瞅见红布子下面露出个东西。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根铁钩子,不由得嘴角一抽抽。 这厮是六星级的…六星级…六星级… 福公公只当是她不好意思,胖手儿捂着嘴倒退着走出大殿。白筠筠走到木案前,揭开第一块红布,心里咯噔一下,是红色的麻绳。 再往后面看,有铁链,皮鞭,铁钩,还有些叫不上名儿的物件。 可以预想,遇上一个喜欢这口的男人,过程一定很激烈。岛国的片子给了她足够的理论教育,看来实践教育要在今晚补上了。可见古人的智慧多么无穷,早就将岛国那套玩的落花流水,连她这历经两世之人都没见识过。 萧珩进来的时候,见她手指抚在铁钩上。南晋牢狱里的刑法,他随便取了几样,不过是吓唬吓唬她。可萧珩哪里知道,白筠筠脑子里是知识的海洋,几样刑具被想成了别的用途。 “在想什么?”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筠筠的小心脏吓得直扑腾。 转过身来,男人依旧是那副阴郁的神色。白筠筠深呼吸一口气,柔柔的行了礼,声音比平时还娇软几分,“臣妾见过皇上。臣妾依照皇上的旨意,正在看盘子里的事物。” “哦?”萧珩眼角一挑,“筠筠喜欢哪个?”说着,大手抚上了麻绳。 “皇上。”白筠筠上前握住那只大手,小拇指似是不经意的挠过他的手心,媚笑道:“这有什么意思,今晚臣妾给您跳支舞助兴,如何?” 萧珩唇角一勾,“甚好。”本想吓唬她,没想到有意外之喜。若是跳得好,一切都好说。若是跳的不好,哼哼…… 殿内之人都退了下去,原本明亮的烛火也灭掉了大部分,只余下几盏温泉池边的灯架子。灯架子一人多高,小臂粗,白筠筠一进来就打量过,跳舞的话勉强可用。 萧珩在榻上半倚半坐,双手枕在脑后,内心很期待。今晚,一定是个有意思的夜晚。 果然,见女子将外衣脱下一扔,身上裹了绿色薄纱。两条又长又直的腿格外诱人,腰肢盈盈一握,胸.前倒是很有的看。浅绿极衬她的肤色,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烛光下更是莹白可人。 腰间的薄纱上,似是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烛火下莹莹发光,还隐隐有金玉相撞的声音。 只见她腰肢一扭,金玉相撞,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女子像是变了个人,散发着异域风情,面上尽是魅色,眸中像是带了小钩,钩的他心痒难耐。 白筠筠在殿中跳的欢快,她是个健身爱好者,钢管舞肚皮舞也都接触过。不敢说跳的多么好,该有的韵味还是能表达出来的。眼神和表情到位,该软的软,该柔的柔,风骚表现得一展无遗。 见榻上的男人看的专注,眸中燃起小火苗,喉间微动,白筠筠连着转了几个圈,身子主动靠了上去。 萧珩将她身子一扭,坐在膝上,面色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可是压抑的喘.声是骗不了人的。带着薄茧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扫过她娇.嫩的唇,轻声问:“嬷嬷可曾教过你规矩?” 女人轻轻嗯了声,随即闭上了眼睛。 萧珩双臂撑在她身侧,俯视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样,却又不一样。大手抚上她的薄纱,轻轻一拽,那颗红痣赫然在眼前。 心中猛地一颤,再三确认那颗红痣并非作假,萧珩轻抚。女子极为配合,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眼中尽是无限风情。 萧珩微微一笑,此刻不再管她是真还是假,打横将她抱起,两人一同进了温泉池。 萧珩很尽兴,女子也很享受。萧珩驰骋后宫两世,竟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像是十几岁初尝鱼水之欢。 不,比那欢愉的多。 所有嫔妃侍寝,有的娇俏,有的妖娆。但大多数女子谨遵嬷嬷的嘱咐,玉.体横陈一声不吭,极是忍耐。事后有想哭不敢哭的,也有忍不住落泪的。像今日这般配合的,还是头一回。萧珩也难得的放纵自己,事后心情颇好。 白筠筠心情更好,原来皇上喜欢吃这口。免了受罪不说,她也享受一番。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经验极其丰富,哪怕初.夜也能享受到几分乐趣。长此以往,并非想象中的那般煎熬。 俩人都是意外之喜,虽然同床异梦,可也各得乐趣。 萧珩轻抚着她的长发,问道:“可有什么话跟朕说?算是私下里的话,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那颗红痣悬在心头,此人原本判断是假,现在又像是真的,可萧珩知道她就是假的。若是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萧珩愿意接受。 这个男人比前世接触过的任何一个男人的活儿都好,可是她不能夸他——您老技术真好。若真这么说了,她保证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白筠筠捏捏他的大手,娇声道:“臣妾适才像是飘到了天上,躺在云彩中间,浑身愉悦,不由自主的颤抖。” 萧珩忍不住轻笑,这个女人简直是…妖精。她的话半真半假,可是他喜欢听。萧珩觉得自己有些疯了,竟然被一个探子给哄得晕头转向。大手轻轻揉着那颗红痣,心中百转千回。 “这颗红痣,一直都有么?” 白筠筠一愣,伸手去摸肋间,果然有个米粒般的小痣,“皇上不说,臣妾竟然不知这里有处小痣,想必是一出生就有的。” 萧珩微微一怔,若她是假的,那必然知道此处有颗红痣。他绝不相信,天底下有一模一样的人。可若她是真的,那为何与前世完全不同。 “你可有心愿?” 白筠筠想了想,这个男人虽说总是吓唬她,可从来没动真格的。就连刚才一番云雨,也是粗犷中包含温柔,能在初.夜让一个女人享受到舒适的男人,都是极具耐心的潜力股。 想来想去,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原来的世界。 “臣妾一不爱侍郎府,二不爱功名利禄。臣妾就希望国泰民安,永世和平罢。” 萧珩抿唇,这女人越说越歪。“进宫前,你父亲可曾交代过你什么?” “嗯——” “别说伺候好朕的那些话,说点别的。” 别的? 白筠筠琢磨片刻,“那皇上莫要怪罪臣妾。” 萧珩嗓子里嗯了声,男欢.女爱之后,脑子是要迟钝一些的。不趁这时候套话,更待何时。 “父亲希望臣妾向您推荐臣妾的妹妹。” 萧珩心中咯噔一下,这就与前世对上了。前世,她在侍寝的头一夜,哭着向他引荐白梅。“那你为何不说?” “臣妾并不愿意她进宫来。” 这套路不对啊。萧珩不语,摩挲着她的长发,等着她说原因。 “臣妾之前说过,在家中备受欺凌。妹妹白梅品行不端,臣妾不喜欢她,也觉得这样的女子还不不要进宫来得好。”白筠筠思虑再三,决定实话实说。身边的这个男人厌恶白岑,只怕是早就将侍郎府查了个底朝天,她就不信他不知道。 萧珩知道的的确早,只是白筠筠没想到的是,他上辈子就已经知道了。 萧珩探不出别的,却不忍心浪费这美好的女色。脑子一空,不再想其他,低头轻咬她的耳侧,以前的她这里最是敏.感。感受到女子一颤,萧珩又重温鱼水.之欢。 夜凉如水,一夜尽兴。 春风一度,餍足异常,萧珩食髓而知味,原来鱼水还可这般欢畅。辛劳了一夜,翌日脚下生风,神采奕奕。 侍寝第二日,后宫有赏赐的惯例。萧珩亲自挑了几样首饰,都是小巧精致却不扎眼的,让福公公亲自送去。福公公还没迈出门槛,又被叫住。 萧珩挑了本字帖,吩咐道:“让她好好练练,免得一□□爬看的朕闹心。” 皇上今天心情格外好,面上度着一层春色。福公公自然知道是为何,心道这位白才人是个有造化的,只怕是离着贵人的位份不远了。 一大早,白筠筠去给景泰宫和长春宫里请了安。 太后和皇后十分和蔼,赏赐了些首饰和布匹。德妃与裴昭容也各自赏了几样首饰。一个在宫中久久无宠,被淑妃一闹送上龙床的女人,只怕是前途黯然。阖宫上下,认为宠幸她不过是皇上给淑妃脸色看的大有人在,如楚婕妤,何才人都这么想,就连在屋里憋着没出门的褚采女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如此,何必过度关心呢。 白筠筠回了红叶阁,春杏乐得合不拢嘴,好似受宠的是自己一般。“小主可算是出头了,夫人若是看到您今日这般,定会欣慰。” “过会儿,咱们给母亲上柱香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帘子被挑开,来了六个小太监,前面领头的是福公公。福公公是皇上贴身的红人,宫里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白筠筠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原来是福公公。” 福公公面对这位即将崛起的后宫新锐,自然也是客气十足,行了个礼,笑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皇上命奴才给您送赏赐来了。”说着一招手,后面的小太监鱼贯上前,将六个托盘放在桌上,揭开上面的红布子。 两盘子小巧的首饰,三盘薄纱,还有一本字帖。 福公公上前一步,鞠着背,小声道:“皇上说,小主写字用功,命奴才送来这本字帖,还请小主勤奋练习。” 白筠筠看他一眼,将袖中的金豆子塞进福公公手里,小声问道:“公公照顾我,我自然是明白的。皇上原话是怎么说的,还望公公告知。”打死她,她也不信皇上能说出这样的话。 福公公呵呵一笑,“小主聪慧,还请借一步说话。”俩人往一旁走了几步,福公公的胖手捂住一侧大脸,小声道:“皇上的原话是,‘让她好好练练,免得一□□爬看的朕闹心’。” 白筠筠了然,这样的话自然不适合在那么多下人面前公然说出来。“还请公公转告皇上,定不负皇上所望。” 待福公公等人走后,白筠筠捧着那本字帖,脑子里翻来覆去是刚才那句话。一个食色.性也的男人,怎么会记挂着她的字难看? 且不说这男人忙的不可开交,只看后宫三千,每日光吃肉都吃不过来……白筠筠突然明白过来,那男人不是想要她练的字,而是要练字的内容。 啧啧,男人风骚起来还有女人什么事儿。 福公公尚未走远,身后跑来一个小宫女。一瞧,居然是白才人身边的春杏。 春杏气喘吁吁的赶上来,咧嘴一笑,将一封信笺交给他,“适才我家小主说了,她勤加练习书法,还请公公将此物交给皇上。” 福公公自然是答应,见小宫女跑远,福公公摸摸胸口,心道这小丫头笑起来挺好看。 皇上接过信笺,并不意外,好似早就知道会有此物。打开一看,当即大笑,吩咐福公公去找个带锁的匣子,将信笺放进去。 似乎一整年皇上都没这么开怀大笑过,福公公麻溜溜的找来一只镶金嵌玉的匣子,将信笺装了进去。 萧珩背着手,在殿中走了几圈,舒展筋骨。那个女人写了五个字,让他意犹未尽。阖宫上下做出这等事的,除了她别无二人。 臣妾还想要!臣妾还想要!臣妾还想要…… 又想起昨夜她在池中的样子,灯火阑珊,摇曳轻吟。萧珩喉结微动,心里又开始痒痒。 那颗红痣是真是假,似乎此刻并不重要。萧珩甚至有过一瞬间的念头,你有美人计,朕有美男计。 萧珩当夜翻了何才人的牌子,老老实实的一宿什么也没干。 次日又翻了张贵人的牌子,又是老老实实一宿什么也没干。 第三日翻了白筠筠的牌子,俩人一番勾天.雷动地火。白筠筠体力不支,萧珩将匣子置于床头,拿出那封信笺打开,上书:臣妾还想要! 白筠筠:…… * 隔几日一侍寝,不温也不火,算是上乘。白筠筠很满意这种状态。 这回萧珩没坑她,若若日日翻牌子,成为后宫的眼中钉,那才是头疼。 转眼到了年节。今年除夕格外热闹,宫里一下子有了这么多新人,褚采女和杨婉仪还有了身子,太后乐的又搬出宝匣子,挨个儿发了一回宝贝。 年夜宴安排在了长春宫,皇后早早的叫人布置好。大殿内布满了各色花束,有的是暖房取出来的真花,有的是用丝绸扎起来的假花。真真假假,十分好看喜庆。 嫔妃们也打扮的精致可人,穿上了最靓丽的衣裳。俗话说见面三分情,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哪个女子都愿意在皇上面前得个脸面,留下个好印象。 楚王最是喜欢长华公主,特地从南地寻了一颗夜明珠,足足有拳头那么大。楚王爱怜的摸着两岁女娃儿的脑袋,笑道:“长华有了这颗宝珠,置于殿中,夜里就不怕黑了。” 长公主嘴巴很巧,也极讨人喜欢,抱着楚王的脖子要抱抱。楚王也是个会宠孩子的,将长华搁在自己脖子上,顶着她在殿中转悠。 女娃儿咯咯的笑声在殿中环绕,看的太后乐不可支。 正在殿内众人也看的高兴时,皇后向皇上婉言建议:“今年后宫充实了许多妹妹们,臣妾看着也都是懂事可人的,又逢杨婉仪和褚采女有孕,宫里喜事一桩接一桩。臣妾想着,不如晋一晋妹妹们的位分,一同沐浴皇恩。” 萧珩觉得此言有理,当即点了几个眼熟的。德妃协理后宫有功,晋为贵妃,赐封号贞。何昭仪伺候太后尽心,封为贤妃。裴昭容晋升昭仪,楚婕妤晋升为正三品贵嫔,杨婉仪晋升为正四品容华,何才人与白筠筠晋为贵人。还有几个不眼熟的,萧珩交给皇后看着办。 册封大典安排在腊月初七。淑妃坐在一旁,未听见有自己,当即红了眼圈。淑妃性子骄傲,不甘人前落泪,起身借口去更衣。 褚采女告了罪,也跟了上去。宫里人都知道褚氏是淑妃的尾巴,淑妃去哪里她跟到哪里。见她出去,并不在意。 淑妃一走,殿内又热闹起来。白筠筠无意中看向刚刚被晋升为容华的杨悦儿,却发现杨悦儿不在位子上。很快,皇后也发现杨容华不在,为怕皇上与太后忧心,皇后向离得最近的贞贵妃道:“妹妹,杨容华尚未回来,你跟上去看看。杨容华是双身子,总要小心些,你做事本宫放心。” 贞贵妃领了命,从后门退了出去。 片刻,一旁的贤妃喂长华公主吃完了枣糕,起身道:“不如臣妾也一同去看看,杨容华去更衣的话,这时候也太长了些,臣妾也有些不放心。”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发现杨容华不在位子上。楚贵嫔也起身道:“臣妾吃的有些撑,也跟着去看看。” 太后干脆挥挥手,由一旁的玳瑁扶起来,“晚宴已毕,放烟火的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大家都出去走走,顺便看看那几个人磨叽什么。” 众人一同向外走去,门口的嬷嬷说三个人去了偏殿。到了偏殿,却没有人。 萧珩蹙起眉头,皇后也面色不好看,却还是安慰道:“皇上莫要着急,兴许她们去院子里溜达了。”于是吩咐宫女太监去寻找。忽然园中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萧珩面色一凝,带人往里面走去。 远远的,看见三个人影在荷花池旁边,似是起了争执。黑暗中,只见淑妃拉着激动不已的褚采女,贞贵妃在一旁挥舞着手臂,不知嚷嚷什么。 皇后变了脸色,除夕夜在长春宫闹事,眼里可还有皇上与太后。皇后远远喊了一声:“贞贵妃——” 本以为三个人能收敛,没想到暗影中的贞贵妃竟然手举石块猛地砸向了褚采女的脑袋,只听“啊——”的一声尖叫,淑妃护着褚采女双双落入水中。贞贵妃见有人来,慌忙中钻进了一旁的花园。 太后亲眼看到了这般场景,气的不打一处来,手指哆嗦着指向荷花池:“快!快救人!速速将宁风灵给带过来!哀家倒是要问问,什么深仇大恨能害人性命。” 萧珩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旁边的皇后急急告罪,这事发生在长春宫,又是除夕夜,实在是不可推卸责任。 淑妃和褚采女很快被捞了起来,冬天虽冷,可荷花池内没有冻住。淑妃浑身湿透,似是吓到了,见到皇上竟然哭不出声来,面上十分凄然。褚采女额头尚且流着血,昏迷不醒。宫灯下,只见褚采女裙下的血与池水混在一起,蜿蜒一片。只看这出血的程度,胎儿怕是难保。 太后惊怒,身子往后一仰,居然晕了过去。玳瑁忙命人扶住太后,差人去抬软轿。 楚王见母亲病倒,哪里顾得上什么软轿,打横将太后抱起,急急赶回景泰宫。身后的玳瑁也命人去请御医。 盛院首快疯了,除夕夜宫里不安宁,所有的御医被急召入宫。 烟花燃起,却无人有心思欣赏。长春宫里众人噤若寒蝉,淑妃披着被子小声哭泣,褚采女则昏迷不醒。 太医诊了脉,胎相已然没了。 “到底怎么回事,淑妃你好好说。”皇后难得的发了怒。 淑妃满脸凄楚,“是德妃,德妃将我二人推下荷花池。褚采女说杨容华腹中胎儿有异——”淑妃抬眼看看皇上,不敢继续往下说。 萧珩压着怒火,沉声道:“你说下去。” “杨容华曾与一名侍卫交好,恰巧被褚采女撞见过,故而杨容华容不下褚采女。德妃姐姐似是也知道这件事,但一力护着杨容华。今晚见德妃欺辱臣妾,褚采女一时嘴快,又重提此事,德妃就——” “胡说!”皇后大怒,“这等事岂能你信口开河。杨容华的胎儿有彤史为证,怎能造假!” 一旁的贤妃也道:“这等事可不是嘴上说说就算了的,若是诬赖杨容华,那就是对皇子不敬,对皇上不忠。可是,”贤妃看向皇上,“这话若是说出去,恐怕有损皇子清白。依臣妾看,此事应当彻查,不给小人行恶之机。” 白筠筠眼皮子一跳,这话的锋芒藏得十分巧妙。这小人,到底指的是褚采女,还是杨容华? 淑妃哭诉道:“臣妾也有冤不能诉。这事臣妾知道,就连杨容华的婢女也知道,可是臣妾不敢乱说。有关朝廷社稷,南晋福运,臣妾有苦难言。” 杨容华的婢女也知道? 白筠筠嗅出了一场阴谋的味道。有些事看似与己无关,不一定怎么就被扯进去。 说话间,福公公来报,贞贵妃娘娘回来了。 贞贵妃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听闻淑妃妹妹与褚采女落了水,这是怎么了?” 殿内鸦雀无声,只有淑妃恶狠狠的盯着贞贵妃,犹如恶鬼。看的贞贵妃倒退几步,磕磕绊绊道:“这——这是怎么了,为何淑妃妹妹这般看着姐姐?” 萧珩长舒口气,问:“风灵,你刚才去了哪里?” 贞贵妃解释说:“臣妾只是去更衣,遇见了杨容华。杨容华说身子不适,想回去休息。既然杨容华无事,臣妾便回来了。” “可去过园子?”萧珩倒背着手,围着她转了一圈,缓缓开口问。 贞贵妃一愣,“回皇上的话,不曾。” “那这是什么?”萧珩抚过她的发髻,随后摊开手心,上面赫然一丝枯败的落英。“若是朕没记错,落英在皇后的园子里就有。偏殿四周,并无此树。” 贞贵妃一慌,“臣妾不曾欺瞒皇上,臣妾——臣妾——” “还不快说!”萧珩怒斥。 贞贵妃扑腾跪倒在地,面上满是委屈,“臣妾出去,见到一人去了院子,好似是杨容华。臣妾喊她,她未回应,臣妾便跟了上去。后来,似是有个男子的声音,臣妾——臣妾便回来了。” “那你承认去过园子了?”皇后问。 贞贵妃点点头,“去过,只是臣妾很快就走了。” “那你可曾与淑妃和褚采女争执?” 贞贵妃抬头,一脸愕然:“娘娘说的哪里话,臣妾并不曾见到她二人。” 萧珩拧眉,这事蹊跷。殿内气氛压抑,正在众人觉得喘不动气时,杨容华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气氛不对,也是明显一滞。 “杨悦儿,你可曾去过园子?” 杨容华被问的一愣,摇头道:“不曾。适才殿内肉食有味道,臣妾觉得憋闷想呕吐,便出去走动。直到刚才看完烟花,这才回来。” 贞贵妃闻言,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明明去过园子!杨容华,本宫待你不薄,你不可胡言乱语。” 杨容华在众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不曾去过。” 福公公从门外进来,平日里的笑模样已然不见,肃然道:“皇上,太后娘娘醒了,命人搜查杨容华的住所。适才搜出了男子的书信与做了一半的男靴。” 27.演技 长春宫里寒意刺骨,此刻已经过了丑时, 可殿中之人谁也没有睡意。 萧珩手中拿着那只未做完的男靴, 又重新看了一遍书信。 的确是杨悦儿的亲笔。杨悦儿的字就像她的人, 带着一股子冷意。可是信上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思念与幽怨之意。怨这个叫张之鹤的侍卫没有提前去提亲, 她只得与她日日在梦中相见,每一次与皇上的亲近, 皆是苦熬。 另一封信是张之鹤写的, 上面充满了关怀之情。他因为家里早定下亲事, 哪怕爱她入骨,却也无法违抗父母之命。他与她的肌肤之亲, 是这辈子最好的念想。 肌肤之亲四个字,犹如平地一声惊雷, 炸在了皇上脑袋上。哪怕后宫无子,可是戴绿帽这种事史无前例。 皇后一遍一遍审视那封书信, 企图找到上面的破绽, 可都是徒劳。一切过于巧合, 可是罪证的确真真儿的。皇后重重叹了口气, 伸手扶住额头。常虹知道主子的头又开始疼了, 赶忙拿了软垫塞进椅子。皇后靠进软垫,疲惫的阖上眼帘。 太后捻动佛珠,面上前所未有的冷漠。 淑妃似是染了风寒, 面上疲惫无光, 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即便如此, 眸中的怒意丝毫不减。 榻上的褚采女已经醒了,晕晕沉沉的靠在枕头上,面无生气。 殿内一片死气沉沉,唯有贞贵妃的啜泣声。杨容华跪在地上,起初腰背挺得笔直,现下也微微弯下来。 今晚,不同寻常。若此事落定,那意味着新崛起的杨氏家族瞬间家破人亡。贞贵妃的父亲贵为帝师,哪怕家族不会风雨飘摇,可是前途必然受影响,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侍卫抓捕张之鹤回来。物证已经有了,若是张之鹤也认罪,那……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打褚采女,真的没有。臣妾在您身边多年,您是知道臣妾的,如何会做这样的事。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臣妾要做,也不会选在今晚。除夕夜,长春宫四处都是人,臣妾难道是傻子不成?!”贞贵妃犹在辩解着。哦不,现在又是德妃了。皇上开口喊德妃,那便还是德妃。 淑妃本来裹着被子楚楚可怜的在一旁,可是一听这话,瞬间像是炸了毛的猫,蹭的站起来。“宁风灵,你还在狡辩!你打褚贵人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身上的落英,是皇上亲手拿下来的。你总不会认为,连皇上都在诬陷你?” 德妃凄楚的抬起脸,面色盛妆之下仍是惨白,“皇上,此事有蹊跷,是个陷阱。臣妾的确看到杨妹妹去了花园,也的确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可是臣妾看到的是杨妹妹的背影,并未看到脸。先是臣妾打破褚氏的头,接着杨妹妹被爆出不守妇道,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还望皇上明鉴,臣妾若是背上这等恶名,此生死不瞑目。” 萧珩犹在沉思,一旁的太后陡然睁开眼睛,里面的怒气硬生生吓得德妃一颤。“住口!今晚你动手,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狡辩有何用!就连你的宫婢都不在身边,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你还如何说得清!褚氏虽然是罪人,可是毕竟身怀龙嗣,你竟然下得去手!” 德妃想辩解,却无从辩解。她只带了吉祥去更衣,可是衣裳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裙摆上的玉珠子落了一地。吉祥并未带针线,还是她自己非要吉祥去拿针线的。 “风灵,你去了偏殿更衣,有宫婢作证,之后呢?之后去了哪里,又有谁看见过你?”萧珩问。这事的确有蹊跷,但是千丝万缕搅在了一起。他也想知道,她到底做没做,做了什么。 德妃眉头紧皱,有苦难言。她的确去了花园,可是她先看到了杨婉仪鬼鬼祟祟的去了花园才跟着,也的确听到了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她有自私的心,当时那一刹那,她想到的是抓住杨婉仪的小辫子,从而胁迫杨悦儿将孩子自愿交给她抚养。后来男人有所察觉,她才急急的从园子中跑回来。 德妃自己也不明白,怎么短短一刻钟变成了众目睽睽下的凶手。可是德妃知道,是有人做了套子让她往里钻。 话音刚落,景泰宫的太监总管李瑞从门外进来,行礼后道:“皇上,太后娘娘,杨婉仪的宫婢招供了。她的确为杨婉仪传过书信给张侍卫。适才张侍卫本已被带到宫内,可是一听与杨婉仪有关,张之鹤竟然趁侍卫不留心,拔刀自刎了。可…可要抬上来?” “作孽!人都死了还抬上来作甚!”太后气的直咳嗽,“可还有其他的?” 李瑞张了张嘴,犹豫出口:“张侍卫死前留下一句话,‘让她好好照顾孩子’,身上…身上还搜出两个物件儿。”说罢将木盘呈给太后。 木盘里一件是信,另一件是帕子。帕子已有些年头,一角绣着名字——悦儿。看针法,的确是杨悦儿的无疑。 太后将信扔给玳瑁,“念!” 玳瑁拆开信笺,展开纸张,面色一红,“鹤郎鹤郎,今晚必须见一面。你我二人已有三日未见,我们未出世的孩儿也甚是思念他的父亲。署名悦儿。” 太后猛地咳嗽起来,食指颤巍巍的抬起,又无力的落下,声音中透出无限失望:“皇上,此女不可留了。” 皇后急道:“太后息怒,此事尚有蹊跷…” 太后又是一阵咳嗽,掏出帕子捂住口,咳个不停。贤妃忙上前为太后抚背,温声劝慰。待太后的帕子从口上拿下,贤妃惊呼一声:“太后吐血了。” 皇后急忙召太医入内,为太后诊治。 萧珩直视地上跪着的杨悦儿,“你可还有话说?” 杨婉仪抬头,面上的倔强已经化作凄然,“臣妾不认识什么张之鹤。” “你胡说!”榻上原本死人一般的褚采女颤颤巍巍站了起来,面色狰狞,“杨悦儿,你敢对天发誓你肚子里的种是皇上的么?!我曾亲眼看见,你与男子勾勾搭搭,如今事情败露,你还在这里装样子。无耻!” 杨婉仪闭了眼睛,深深探出一口气,“臣妾,不认识张之鹤,从未见过此人。” 白筠筠看着杨婉仪的表情,深深地感受到了她的无力感。今晚的这一切,妙就妙在德妃也见到了杨婉仪与男子幽会,妙就妙在了所有人亲眼看见德妃打了褚采女,并将二人打下水。 可是,为何只看到了阴影里的德妃,又为何德妃只看到了杨婉仪的背影。 萧珩很头疼! “杨婉仪,哀家之前对你很是器重,现下你做出这种事,哀家给你指条明路。”太后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声音幽幽的回荡在殿内。“你父亲深受皇帝重用,哀家准你自裁,不牵累你的家人。” “太后…”萧珩想说什么,被太后拦下。 “皇上,杨婉仪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她的宫婢也交代了,就连姓张的孽畜也…”太后阖上眼帘,眉头紧皱,“皇上,日后还会有子嗣。萧氏的血脉,不可玷污。” 这话极重。皇上素来敬重太后,犹如亲生母亲,只怕是…… 杨婉仪眼中的泪终是滚落下来,身子也渐渐瘫软在地上。 就在众人以为杨婉仪活不过今晚的时候,只听“咚”地一声。看向传来声响的地方,只见白贵人的椅子倒在了地上。 还以为白贵人不慎摔倒,谁知白贵人爬了起来,又接着摔倒在地,好似身体不受控制。 皇后忙命宫婢扶她起来,可是宫婢还没到身边,就见白贵人咻地站起来。身子僵直,面无表情的看向众人,好似庙里的泥菩萨。 面上慈悲,目光柔和,可就是让人不敢亵渎。 太后用帕子擦擦嘴角的血迹,直愣愣的看向殿中的奇异景象。就连德妃与裹在被子里的淑妃也一眨不眨的看向白贵人。 只见白贵人掐着莲花指,目光看向前方但无神采,唇角似笑非笑,声音与平日判若两人,苍老而有力。 “吾乃泰山奶奶,受尔等所求,卯日星君转世投胎在此。待星君历劫便可归位,尔等要善待。”话毕,只见白贵人两眼一翻,直挺挺向后仰了过去,犹如一颗被砍倒的树。 皇后惊呼出声,这后脑勺着地可还了得! 幸好春杏力气大,几步上前及时接住了摔倒的白筠筠。见自家小主晕了过去,春杏急的哭出声来。殿内有现成的太医,上前为白筠筠扎了一针。 萧珩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躺在地上的人,见她茫然的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惊诧的眼神,虚弱的问道:“这——这是怎么了?臣妾怎的在地上?”好似突然明白什么,面色十分尴尬:“臣妾不是有意睡着的,许是有些累——”声音又恢复如常,眼含娇羞,活生生一枚如花女子。 萧珩见她面色真挚,比那日抱住他的腿哭喊着为他捞月亮摘星星还真挚。再看殿内,尚有几人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神志已然被刚才的“泰山奶奶”勾走。 萧珩面上的紧绷之色微微松懈,心道“泰山奶奶”来的真及时。众目睽睽之下,萧珩站起身,冲着殿外泰山方向拱手施礼:“吾等不敢有负仙人所托。” 28.心机 翌日,萧珩上完早朝先去看了太后。 太后昨日气病了, 连最受信赖的玳瑁都受了苛责。整个景泰宫上上下下噤若寒蝉, 连走路都快而轻, 生怕惹了忌讳。 没见上面。玳瑁眼睛红肿,冒死将皇上拦在了门外:“皇上赎罪。太后气急, 回来又吐了血。御医开了药方子,半个时辰前刚刚睡下。” 萧珩拧眉, 命福公公亲自去库房挑选最好的药材送到景泰宫, 并给玳瑁留下话, “等太后醒了,朕再来探望。” 可是太后三日都未见人。太医说, 太后怒极攻心,伤了身体, 需要好好静养。 德妃被禁足在了宁禧宫,回去后不吃不喝, 以泪洗面。绝食三日后, 终是喝了一小碗稀粥。 杨婉仪回去后该吃吃, 该喝喝, 可是面上的神色依旧冰冷。有“泰山奶奶”的话在前, 杨婉仪没有被禁足。可是杨婉仪心思敏感,一步也不出屋子。就连长春宫里的花园也不去了。胎儿依旧由盛小大夫照理,十分安稳。 宫里的大小事, 暂时由贤妃协助处理。没吃过猪肉, 可是贤妃见过猪跑。再加上在太后身边耳濡目染多年, 贤妃上手很快。 一时间,贤妃成了皇后最得力的助手。 萧珩想到了白筠筠。那日回去后,这个女人就“病”了。皇后派御医去诊治,御医回来说:“白贵人有些脱力,气血两虚。但是并无大碍,补一补便好了。” 那般表演,能不脱力? 气血两虚,十个女人里面九个半是虚的。太医的话,就得两听。但凡这种,便是无病。若是稍微有点毛病,那必然是说的像是没了半条命。若是没了半条命的,太医口中必然是“命悬一线,尚有一丝生机”。 待太医为其诊治好了病,那又是大功一件。 啧啧,萧珩又想到了白筠筠。那日她的话,比这些太医加起来的段数都高。越想越觉得——高!实在是高! “吾乃泰山奶奶,受尔等所求,卯日星君转世投胎在此。待星君历劫便可归位,尔等要善待。”萧珩背着手在殿中溜达,来来回回琢磨这句话的意思。看似平常,实则处处玄机。 先是表面的演戏,将众人代入其中。“泰山奶奶”是民间所知的赐子神仙。“尔等所求”是谁呀?那么多人在场,总有几个求的罢。 还“卯日星君”?亏她会编,找出这么个鲜为人知的神仙来。 “历劫归位”,这话更有看头。不管杨婉仪肚子里的孩子能否平安降生,能否顺顺利利的长大,这句话怎么都是对的。 瞧瞧,这心机! 萧珩食指轻轻敲击木案,把福公公叫到近前,“白贵人的字练得如何了?去看看,别浪费朕的纸墨。” * 扯他娘的淡! 明知道是假的,可是不得不说,淑妃和褚贵人这场戏做的漂亮! 一环紧扣一环。白筠筠做着平板撑,那晚上的事犹如电影,一幕一幕在脑中回放。 虽然有漏洞,可是细节之处淑妃已经做的很妙了。杨婉仪宫婢的招认,张之鹤的自杀,德妃被划破的裙摆。还有多年前亲手绣制的帕子,惟妙惟肖的书信,一模一样的针法。 可见淑妃做功课很认真。之前故意嚣张跋扈,引得德妃放松了警惕,结果一个神龙摆尾,扫的德妃与杨婉仪苦不堪言。 越复杂的东西,漏洞越多。白筠筠眯起了眼睛,任由汗珠子滴在青石板上。 春杏在一旁看的发愣,她家小主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一刻钟。非但身上不动,连脸上都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某处,像极了那日的样子。 春杏犹豫,又犹豫…双膝一弯,“泰山奶奶,您又来了么…” 白筠筠被春杏一句话破了功,身子一软趴在地上。 春杏见自家主子浑身抖动得厉害,只当是泰山奶奶想来不来,想走不走。忙壮着胆子上前拍拍白筠筠的后背,壮着胆子说好话。 “泰山奶奶,我是春杏,您要是下凡了,就到奴婢身上来转转罢。我家小主身子经不住您老的金身,您来奴婢身上可好?奴婢身强力壮,带您去院子里转转。院子里,梅花开了…” 白筠筠抖得更是厉害。那时假扮神仙上身,也是迫不得已。皇上虽怒,可是并未有杀心。既然抱了皇上的大腿,那就要为领导做事。太后与皇上角力的形势下,给皇上找个下台阶便是最好的狗腿方式。 重要的是,她笃定皇上偏心杨婉仪。事实不明,疑点众多,萧珩不是个蠢的。 福公公来的时候,白筠筠好不容易止了笑。 见白贵人面色通红,额上汗珠子往下淌,似是手脚发软,福公公关心道:“小主可是体虚出汗所致?要不要奴才替您喊御医来?” 白筠筠挥手,很是虚弱,软软的歪在椅子上,“多谢公公了。日日吃御医的药,过几日就好了。公公来此,可有事?” 眼前这位是神仙上过身的,面子比旁人更要多几分。只是福公公看着白贵人虚弱无力的样子,觉得神仙上身也不好。 折寿。 “小主,皇上公务繁忙,命奴才来看望小主。顺道问一问,您练字的纸墨可还够用?” 白筠筠塞了几颗金豆子给福公公,“敢问皇上原话是?” 福公公将金豆子收进衣袖,谢了赏,小声道:“皇上金口玉言,‘别浪费朕的纸墨’。” 啧啧,那个男人又风骚了。 白筠筠心知肚明,写了一个字,待墨迹干了方才折好,放进信笺里。见一旁的蝴蝶兰开的甚好,顺手摘了一片花瓣放进去,这才交给福公公。 福公公这趟差事办的舒坦,还有金豆子可拿。转头看一眼旁边低头想事儿的春杏,胖手捂着嘴儿回去复命了。 萧珩打开信笺,一片淡紫色的蝴蝶兰花瓣落在了手心。低头轻嗅,隐隐芬芳,食指摩挲着柔软的纹理,滑腻的像是她的肌肤。 萧珩抿了唇,腹部有些热意。那股热意涌上心头,微微作痒。 打开纸,上面只写了一个字——要! 顿时那股痒在心头的热意直冲脑门,喉间干咳难耐。萧珩伸手拿起茶壶,仰头一饮而尽,几滴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打湿了龙袍的衣领。 知道她的“要”字没那么真,可是萧珩知道自己想“要”是真真儿的。 “小福子,你说那日白贵人之事可是真的?” 自然是“泰山奶奶”那回事。福公公想起了刚才白贵人满头是汗虚弱不已的样子,“回皇上的话,奴才没什么见识,皇上所想便是奴才所想。” 这叫个屁话。 萧珩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围着殿内又溜达了一圈,这还未到用午膳的时候,天色过得真慢。“去传白贵人过来,朕有话要问。” * 白筠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大白天的传她过来是为了这等大事。 还是在勤政殿。早知道的话,她就换个字写。 勤政殿有个书库,隔音效果十分好。里面有架子,有橱子,还有软榻。身娇体软,适合各种难度。从理论到实践,两个人都很满意。 幸好是白天,萧珩不敢太放肆,毕竟有些心虚。想来萧氏一族坐上皇位,大白天在勤政殿里干这个的,他是头一位。 室外肃静,室内旖旎。萧珩的心虚影响到了战斗力,白筠筠善解人意,温声安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皇上的王者气派不凡,颇有创新精神。” 萧珩琢磨着这句话,很是精妙,比那日什么卯日星君投胎历劫还要精妙。 托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的红唇。这张嘴和她的人一样有趣。 “白氏筠筠,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朕说?”他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 白筠筠想了想,实在没什么话说。“皇上英明神武,如谪仙下凡,臣妾对您仰慕不已,恨不得日日坐在您身上不下来。” 萧珩指尖用力摁上她的腰肢,惹的女子娇哼一声。“这么坐着?” 白筠筠搂紧他的双肩,软软道:“嗯,就这么坐着。” “你之前——”萧珩指尖缠绕着她的长发,顺滑的犹如上好的丝缎,“可是木呆呆的,并非现下的样子。” “臣妾之前是木呆呆的,可那也是不得已。”女子继续解释:“侍郎府里一方小小的院子,禁.锢住了臣妾的眼睛和脚步。不呆不傻,怕是连栖身的地方都没了。”说着,目光潋滟,双手捧起他的脸颊,撒娇道:“那就不会进宫来,也就不会遇见皇上。” 萧珩的手指抚过她的唇,果真是一张巧嘴,说的他心里舒坦极了。只是她万万想不到,他已是活过一世的人。 饶是如此,萧珩仍欢喜。萧珩觉得,自己是真的被迷惑了。 “你可知卯日星君是何方仙人?” “臣妾孤陋寡闻,哪里知道这么多事。皇上天纵奇才,自小熟读四书、经史、杂文野记。必然是知道的,何必单单来拷问臣妾。”她怎么会告诉他,卯日星君是帮助孙悟空打败蝎子精的大公鸡。 萧珩睨她一眼,滑不溜秋的女人,后宫就没这品种,天下也少见。 “那日,你装的可真像。”萧珩直指重点,憋回去了“甚得朕意”四个字。 谁知女子面上懵懂,睁大眼睛,“臣妾怎么听不懂皇上说什么,许是臣妾过于蠢笨的缘故。那日殿内所有人都看见了,真的不关臣妾的事。神仙下凡,许是从天上下来没站稳,砸到了臣妾脑袋上。臣妾恍然间看到一束白光,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特么滑! 萧珩手臂又一用力,引得女子娇哼不已。 让你编… 29.贵人 腊八这日,每个宫里分下了腊八粥。春杏捧着碗, 乐滋滋的看着一旁的秋琳。 秋琳是原来张选侍的宫婢青荷, 原来的小主没了, 白筠筠觉得春杏和青荷说得上话,平日里看这丫头也是个不错的, 便要了过来。 秋琳刚来,有些局促, 喝了小半碗便没再要。春杏见她如此, 主动上前给她盛满一大碗。秋琳捧着碗, 很快见了底。 如今宫里格局变换,原本最得宠的几个妃嫔都落了声势。 初七本该热热闹闹的册封礼, 因着德妃与杨婉仪之事并未大肆隆重的办。不过好在也是办了,白筠筠如今是正儿八经的贵人位份。 既然升到了贵人, 住在锦绣宫也不合适了。皇后将她安置在了贤妃的平阳宫。 贤妃的妹妹何贵人住在落玉阁,白筠筠住在平阳宫东南角的桃花坞。桃花坞并不大, 但胜在精致好。院内有石头山有活水, 还有一轮四季转动的水车。带她来的小太监说, 这一片到了春天桃花儿开的时候, 那是宫中一景。 桃花坞地方比红叶阁大得多, 显然皇后另有打算,觉得她不止于贵人的位子。等日后再晋升,这处地方也能配得上身份。等成了一宫主位, 才好搬出去。 春杏两眼放光, 像只刚出山洞的小狼。“小主, 皇后娘娘对您真好。” 白筠筠明白春杏的意思,宫里现在烈火烹油,德妃与淑妃水火不容,杨婉仪深陷泥沼,贤妃如今是炽手可热的红人。皇上平日里常来平阳宫看望公主,住在这里的嫔妃总能比别处多见见皇上。 “可不?咱们小主有造化。要不然,泰山奶奶能上了小主的身么。”秋琳道。 白筠筠并未言语。 要说造化,那头一个便是贤妃。庶女身份进了皇子府,生下长公主,太后庇佑。如今淑妃德妃打的狗血淋头,她顺风顺水的成了妃位,还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只说杨婉仪这事,表面看淑妃和褚氏下手是理所当然,只是做的这么严密,怕是还有更隐秘的黑手。 按照一贯的定律,蚌鹤相争最后的得益之人,与此事九成九脱不了关系。 短短一月,从选侍到了贵人,从红叶阁搬到了桃花坞。升了贵人便可配两个小太监,十二监很给面子,派了人过来问问白筠筠的意思,有没有中意的人选。 白筠筠提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小路子。 十二监办事给力。上午提的,一过中午就将人送了过来。与小路子一同被送来的是个半大孩子,叫小果子。 小路子一来,满脸喜庆,跪下就磕头,“多谢主子惦记着奴才,奴才愿为小主赴汤蹈火,一生忠心,若有二意,天打雷劈。还请主子赐名。” 小果子进宫不久,是个新人,见小路子怎么说,他也怎么说。 白筠筠瞅着新来的这个,长得白生生的,眉宇间有点书生气,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心下可惜,初中生的年纪,被一刀切了送进宫来。 俩人都没在哪个主子名下伺候过,白筠筠也就没给他们另改新名字。小路子,小果子,叫着也顺口。 挺好。 贤妃何穗儿娇小玲珑,面上整日含笑,待人也客气有礼,极会做人。父亲何勤乃礼部侍郎,兄长也在朝中备受重用。 白筠筠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好搬来搬去,十二监也专门派了人过来打下手,可是贤妃还是指了两名太监过来帮忙,并且邀请白筠筠到正殿喝茶。 说喝茶,那是客气的叫法。好比新来的职员,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职员,总得叫到跟前谈谈心,摸摸底。 白筠筠很上道儿,住进了人家的屋檐下,特地备了三份礼前去拜山头。一份红宝石头面给贤妃,一份珍珠长串给贤妃的妹妹何贵人,还有一份金镶玉项圈给长华长公主。 那日殿中亲眼看见楚王给长公主一只硕大的夜明珠,便知两岁的长华长公主其实腰包鼓鼓的,财富值甩开白筠筠十条街。可是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白筠筠挑了适合的物件儿表表心意就行了。 大腿不能抱太多。上有皇后的大腿,再往上还有皇上的大腿,够抱了。 刚要出门,白筠筠又返了回去。脸上多扑几层□□,擦掉唇上的胭脂,眼神一松懈,镜中之人顿时一股子病态。 白筠筠这才满意,披上大氅赶往正殿。都是皇上的女人,打扮的花里花哨去引战不成?! 一进殿,发现何贵人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何贵人面相本有些尖酸,两条眉毛又细又长,微微上挑,越发显得刻薄。花里花哨的挂了一头珠翠,活生生一个宝石展览架子。白筠筠先给贤妃行了礼,又与何贵人见了平礼,这才坐在一侧的椅子上。何贵人眸中轻佻,面上有些不屑之意,鼻子深处“哼”的一声。 哼你个毛! 白筠筠望向贤妃尴尬的一笑,接着捏起帕子捂着嘴咳嗽几声。贤妃也略有尴尬之意,责怪的看了何贵人,面上满满的无力管教之意。 “竹香,给白贵人沏茶,就拿前几日太后赏赐的桂月尖。”贤妃声音柔美,和本人一般令人舒适。 白筠筠起身谢了恩,又重新坐回位子。“敢问贤妃娘娘,这桂月尖可是桂花所制?” 贤妃刚要张口,一旁的何贵人抢过话头,带着莫名的戾气,“白贵人之前足不出户,大字不识,自然不懂得桂月尖乃何物。” “玉儿,不得无礼。”贤妃出口训斥,可这话如同她本人,弱而无力。“再如此,莫怪本宫罚你抄写规矩。” 何玉儿争辩道:“白贵人既然问了,妹妹便告诉她,有何不对?” 眼看贤妃更恼,白筠筠忙笑道:“臣妾孤陋寡闻,何贵人既然愿意教臣妾,臣妾自然愿意听,还望娘娘准许。” 何玉儿扬起下巴,细眉一挑,面上更为得意,“这是邻国的进贡之物,莫说喝上一杯,就连平日里闻上一闻也是难的。桂月尖,乃是取南地一棵两千余年桂花树的嫩芽所制,九蒸九炒,晾干制成。一年所得不过尔尔,皆为邻国皇室所用。更稀奇的是,需配以九月九那日的桂花花瓣上的露水烹制,味道鲜美清新。白贵人今日可是沾姐姐的光了。” “原来如此。”白筠筠惊呼不已,“既如此难得,娘娘还是留给皇上与公主饮用罢。臣妾乃是粗鄙之人,不懂得赏茶,如牛饮一般,白白浪费了这好茶。”话说完,又盯着茶盏,砸吧砸吧小嘴儿,掩不住的想品尝之意。 贤妃也露出一抹笑意,显然这话很受用。“妹妹说的哪里话,咱们姐妹同住在平阳宫,便是缘分。姐姐的便是你的。日后妹妹缺什么短什么,尽管来跟姐姐说,千万别客气。” 白筠筠谢了恩,贤妃又道:“玉儿年岁与你相仿,可是在家里父亲娇惯坏了,不如妹妹你稳重懂事。你住在桃花坞,玉儿住在落玉阁,相隔不远。若是玉儿又冒犯妹妹的地方,还望妹妹不要与她计较,来告诉本宫就是,本宫替你教训她。” “姐姐!”何贵人蹭的站起来,嘴巴撅了撅,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几乎挑到鬓角。“妹妹不舒服,这便回去休息,告辞。”说罢,连行礼都免了,扭了身子直冲殿外。 贤妃面色尴尬,“白妹妹别介意,玉儿就是这个性子,并没有坏心思。” “臣妾明白,臣妾会与何贵人好好相处,娘娘放心便是。”这就是领导家的直系亲属,怎么都得避让三分。哪怕再有理,也尽量避开跟何贵人的冲突。 不为别的,哪个领导都要面子不是。若是惹了贤妃不快,哪日在太后面前递进几句话,还怕穿小鞋的机会不多么。 白筠筠告了辞,贤妃好像很喜欢她,赏赐了好些东西。连桂月尖也给她一小包,还装了一小罐九月九的露水,嘱咐她:“皇上爱喝这个,可等皇上来时再泡,皇上必然欣喜。” 出了正殿,春杏很高兴。觉得自家主子忒有面子,可是一想到刁钻的何贵人,春杏面上的笑意顿时垮下来。 “小主,贤妃娘娘人那么善良,怎么有何贵人那般妹妹。都是一个父亲生的,差别也太大了。” 善良? 贤妃心思深的能吊打一百个春杏。上次为太后侍疾,贤妃以公主病了为由没去,是何贵人主动去侍疾。结果何贵人做事不妥当,被太后当着众人的面罚跪,最后还是贤妃去为妹妹说情,这才免了罚。自此,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何贵人骄横无礼,而贤妃宽容大度,两个人天差地别。 里面的来龙去脉从结果可见一二。若是贤妃真的为了妹妹好,自然不会任由她去太后面前惹讨厌。如刚才那般,明明知道何玉儿什么性子,贤妃还蓄意挑唆。 “可知为何送我们这么贵重的茶?” 春杏喜滋滋的,“娘娘她喜欢小主。” 白筠筠摇头,小声道:“宫里只有一个皇上,哪个娘娘小主有闲心去喜欢皇上别的女人?”那叫情敌,打还打不过来呢。 春杏一愣,“那…为何?” “贤妃这是一箭三雕。先用桂月尖引起何贵人的妒忌,从而攻击我,她顺便当个好人。其二,用桂月尖压我,让我看清她如何备受宠爱。第三嘛,皇上来的时候让我用此茶招待,那皇上便觉得贤妃大度贤德,连这等好东西也分给同住的低阶嫔妃。” 春杏恍然大悟,低头看着手中的桂月尖,闷闷道:“既如此,那奴婢将它煮成茶叶蛋罢。” 这傻孩子! 白筠筠拿过托盘里的茶叶,放在鼻尖轻嗅,香气沁人心脾。“还是放过这千金难买的好茶罢。跟你说这些,是让你长个心眼,千万别把贤妃当成什么大善人。别人让你做什么,或者帮什么忙,就说我身体不好,你不可离开半步。” 春杏嗯了声,这一个个都是披着美人皮的狼么。 到了桃花坞,已经都收拾好了。白筠筠里里外外看了看,很是满意,吩咐秋琳去找些梅花放在屋里。 以前在公司,她也是喜欢为自己买一束鲜花放在桌上。这叫情趣,陶冶心情。来了后宫,那也是一个道理,在哪里都要活得漂亮。宫里那么多女人都为了同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那还有什么意思,要活就为自己活。 留下春杏和小路子伺候,白筠筠给秋琳和小果子放了假,让他俩回去收拾自己的屋子。左右没那么多事,不必都杵在这里。 铺上宣纸,刚要写字,屋外头小路子来报:“小主,盛小御医求见。” 握着笔杆的手一顿,他怎么来了。 自从医治好了杨婉仪的失语症,皇上便人命盛小大夫为御医,并加以重用,杨婉仪的胎儿一直是他照顾。宫里有两个盛御医,为了好区分,众人喊他盛小御医。 30.瞒天 盛小御医进来行了礼,十分恭敬, 道:“见过小主。听闻小主自那日离开长春宫后, 一直身体不适。臣受杨婉仪之托, 特来给小主诊脉,惟愿小主早日康复。” 杨婉仪? 听闻杨婉仪整日关在屋子里不见外人, 能有这心思想到她么… 白筠筠见过他,但是都隔得远, 如今近距离看, 方才觉得这个年轻人虽然黝黑了些, 可是男人味很足。浓眉下一双眸子极有精气神儿,鼻梁挺直, 唇色有些暗。身材健壮,足足比她高出一头多。 举手投足, 包括嗓音,都透着一股子久经风霜的成熟。可是看年纪, 也就二十几许。后宫是女人的天下, 这么一只富有魅力的雄性闯进这个圈子里, 白筠筠预感到会发生点儿什么。 “那就劳烦盛御医了。能否问一下名讳?” “‘一元复始’的一, ‘景行行止’的景, 盛一景是也。”声音有股子好听的磁性,盛一景单膝跪下,“还请小主将手伸出来, 臣好诊脉。” 白筠筠依言伸出手臂, 盛一景在上面搭了一块帕子, 微微粗粝的手指搭上她的脉搏,左手小指微微在膝盖上颤动。白筠筠以前也看过中医,知道那是在记录脉搏。 只是这动作有些眼熟,曾经见过。白筠筠拧眉,一时记不起哪里见过。 片刻,盛一景起了身,收好帕子。“小主微有些气血虚,并无大事。臣曾看过您的药案,私以为有些用量着重。臣为您再开一方药,您看如何?” “那就多谢盛小御医了。”白筠筠问:“你可是刚从杨婉仪处过来?” “回小主的话,正是。” “杨婉仪那日受了惊吓,身子可还好?” 盛一景微微一笑,“杨婉仪身子并无大碍。那日凶险,杨婉仪险些丧命,幸得小主仁慈。杨婉仪心下感激,但眼下形势不方便亲自来此道谢,还望小主海涵。” 白筠筠柳眉微动,这话有些逾越。吩咐一旁的春杏:“水凉了,去烧些热水。” 春杏依言退了出去。屋内已无旁人,白筠筠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没再绕弯子,“杨婉仪的失语症,就是为了将你请进宫罢。”明明上了岸还可以说话,过后却又不能说话,着实奇怪。盛一景来了没几天,杨婉仪的失语症便好了。 男子微微一滞,没有否认,只道:“臣今日来此,并没有打算瞒着您,臣自知也瞒不过您。”说着,撩起衣衫竟然跪了下来。 这便是承认了。杨婉仪看似冷冰冰,手段倒是不一般,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还能使出这么一手漂亮的瞒天过海。 “有何所求,说罢。”白筠筠道。和聪明人说话不必绕弯子,何况眼前的年轻人做事还算敞亮。杨婉仪若是有路走,他不会求到自己门上。“我不一定能帮得上忙。” 盛一景面色微微苦笑:“臣也是没有办法了。‘能者医心,庸者医人’,臣便是后者。杨婉仪心病难解,臣用尽了办法保住孩子,可是她…整日不说一句话,连饭都吃不下。长此以往孩子保不住,杨婉仪也就活到头了。小主两次不顾自己救她于危难之中,臣信得过您。臣劝不动她了,可是您这般聪慧豁达的女子若能开解她一两句,说不定有奇效。” 这盛一景也是个奇人,从未与她打交道,可是就这么找上了门。不过人与人之间看的也是缘分,磁场相近便是善缘,磁场相悖则反之。话说柳才人之前与杨婉仪走得近一些,自从杨婉仪出了那档子事,柳才人也就不往前凑了。 白筠筠脑补了一场眼前御医与后宫嫔妃的狗血爱情剧。留一条人脉便多一条路。况且白筠筠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 不讨厌。 “盛小御医,若是杨婉仪为了你而心情郁结,那你找我便没有用。” 盛一景眼皮子一跳,忙解释道:“都怨臣适才未说清楚。杨婉仪是臣的师妹,她性子野,从一开始便不愿意进宫。是杨大人…臣与杨婉仪之间,仅是兄妹之情,并无其他。” 白筠筠挑挑眉,看来杨婉仪属意的人不是他。盛一景的话半掩半露,白筠筠也没有继续追问,左右那人是他俩都熟识的。 * 勤政殿 萧珩气的头疼,将折子扔了一地。 地上的折子散开,露出个“宁”字,萧珩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折子踢到柱子上。折子犹如破碎的风筝,断成好几截。 殿内宫女太监吓得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福公公在角落里苦着脸,每当皇上发怒的时候,他恨不得瘦成麻花藏在桌子底下。后宫淑妃与德妃成了死仇,前朝更是不安宁。 德妃的兄长宁风浩在军中任职,一向风评甚好。突然之间被举报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人证物证俱全。牢里一名死囚行刑前告发,宁风浩为了立下军功,曾杀了乡野村民充当匪寇。 此事一出,朝堂哗然。不仅仅是因为宁风浩是德妃的兄长,东阁大学士宁光祖的长子,还因为宁风浩曾是萧珩的伴读,宁光祖是萧珩的帝师。 宁光祖面上无光,翌日递上了辞呈。以教子无方为由,退出朝堂,从此不问世事。 宁风浩当即被收押,由刑部问审。考虑到刑部尚书马渡乃是淑妃的父亲,为避嫌疑,由楚王监审。 一个是陪伴多年赋予重任的伴读,一个是教自己读书做人的帝师,左膀右臂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摔地上了。 萧珩摸摸脸,这一巴掌打的真疼。 勤政殿里一片压抑。满地的奏折犹如散落的银杏叶,萧珩满心压抑。各方的势力明着暗着角逐,哪方弱了便被对方无情的吃掉。 萧珩低头,自己的这双手沾满了血腥。 帝王位高权重,注定孤独无情。年幼时无兄弟父子之情,年少时无夫妻之情,年老时又坠入另一个循环,连儿女也相互算计。寻常人家的温馨喜乐,是多少帝王求而不得的珍奇异宝。 目光扫过角落里的书库,萧珩眸中总算有了一丝暖意。那日的旖旎还历历在目,仿佛四周氤氲着她的芬芳。萧珩从未有过这般刺激,既心虚又贪婪,浑身的每个汗毛孔都是兴奋的。 他已经不是青涩的毛头少年。那一日,萧珩觉得自己很痛快,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似乎站在眼前,半真半假的说着情话。萧珩唇角不自知的浮起一抹笑意,他知道,她那些情话都是假的,可是他居然爱听。 不管她背后的人是九江王,还是其他人,至少她现在是为他打算着想的。若是她有意在宫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不愿意去想。 萧珩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压抑似是少了些。此刻,他很想很想见她,很想很想听她假的不能再假的情话。 见皇上向殿外走去,福公公忙跟上,笑道:“皇上这是出去散散心?” “已有几日未见长华公主,去看看。” 福公公忙扯起嗓子吆喝:“皇上摆驾平阳宫。” * 贤妃去了景泰宫伺候太后娘娘,乳母带着两岁的长华在花园里晒太阳。 萧珩还未看见人,便听见了长华的笑声。孩子的笑最是天真烂漫,萧珩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一些,面上带了笑意。 没让那么多人跟着,只带了福公公进园子。老远便看见一名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正与长华玩闹,两人来来回回踢着一只蹴鞠。两岁的长华像只毛茸茸的兔子,脚不够用便动手抢。几名宫婢与嬷嬷站在四周帮着捡球,面上也尽是笑意。 “白贵人可真会玩儿,奴才瞧着,公主玩的很是欢畅。”见皇上停住步子,福公公小声道。 萧珩挑眉。她笑起来真好看,跑跑跳跳的很是灵活,与那些循规蹈矩的名门淑女截然不同,这才是真正的她。 这个女人呐!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光情话是假的,连笑都是假的。 正玩得起劲,何贵人自另一边小路走过来。见长华与白筠筠玩的高兴,当即□□脸,细眉一挑,扬声道:“长华,来姨母这里玩。” 小公主正在兴头上,并不理会何贵人的话,反而上去抱住了白筠筠的腿撒娇。 白筠筠蹲下身,掏出帕子为小主公擦了满头的汗。生怕孩子出了汗感冒,白筠筠抱起长华交给乳母,细心嘱咐千万别染上风寒。 知道何贵人性子不好惹,乳母抱着公主向何贵人告了罪,说公主得回去了。何贵人不耐烦的挥挥帕子:“要走快走。” 白筠筠和何贵人刚才打了招呼,此时也正准备回去,没想到何贵人一个箭步冲到面前,伸手就采白筠筠的衣领。白筠筠身子一退,竟然避了开来。 何玉儿不甘心,掐着腰道:“狐媚东西!魅惑了皇上还不够,还要来给长公主吃迷魂药。依我看,你还是待在你那屋里,不要出门丢人现眼的好。” 白筠筠抚了抚鬓角,半点不生气,微微笑道:“何贵人这是做什么,大家都住在平阳宫,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彼此相安无事多好,免得给贤妃娘娘惹来祸端。上次太后娘娘罚你,皇宫上下皆知。难不成何贵人又要惹什么风浪,再让太后整治一顿才罢休么?” 何贵人恼羞成怒,细眉挑的更高。上次被罚丢尽了人,她回来后哭了好几天,想不到这个女人敢在自己面前旧事重提。 “白氏,你竟敢羞辱我!待姐姐回来,我必定告诉姐姐。” 怕你啊! “何贵人稍安勿躁,贤妃娘娘伺候太后娘娘已是繁忙,妹妹又何必这般小题大做。若有不满,找我本人便罢,告状是小孩子干的事儿。你瞧瞧人家长华长公主,两岁便不告状了。”说着,抬手指指身后,语气很是轻松,“姐姐就住在那边,何贵人可要去坐坐,喝杯荷叶茶消消火?” 何贵人自小养尊处优,吃不得亏,只觉得眼前这女人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不吵不闹的,可是这话就是别扭。 “白氏,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白筠筠面上笑眯眯的,还招招手,“瞧瞧!这就对了嘛,姐姐等着你去喝茶吃点心。” 何贵人气的直跺脚,拽着身边的小太监道:“你去掌她的嘴,出了事本贵人担着。” 都是一样的位份,小太监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直呼小主饶命。 “没用的东西!”何玉儿细眉倒立,指着身边的两个宫婢,“你俩过去给我掌嘴,谁敢不听,本贵人杖毙了她。” 眼看两个宫女犹豫着上前,春杏跟个老母鸡似的挡在前面,“我家小主可是有泰山奶奶护着的人,你们谁敢动手!” 福公公见情势不妙,小声道:“皇上,可要奴才过去一趟?免得白贵人吃亏。” 她吃亏? 呵!萧珩摇头,这女人不作弄何贵人就是善心了,哪里能吃得了亏。 只见白筠筠对着那俩宫婢笑道:“你俩不过来惹事,说不定还有命在,若是过来了,必定命不久矣。你家小主什么脾气贤妃娘娘一清二楚,她惹事不打紧,顶多挨罚便是了。可是你俩对宫嫔动手,只有死路一条了。” 话一出口,那俩宫婢当即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这二人都知道白筠筠的话没错,何贵人进宫不久,身边的宫婢已是换了三回了,都是替主子背了黑锅。 何贵人气的直哆嗦,眼圈里都是泪水,紧咬嘴唇怒瞪着她。 就这点道行,在后宫能活几集? 白筠筠好心道:“何妹妹,大好的光景你别独自生气,再生气就变丑了。你若不去姐姐那里喝茶吃点心,便早些回去歇着罢,没准晚上皇上翻你的牌子呢。” 这话好听多了! 何贵人抬袖擦干眼泪,狠狠瞪她一眼,“皇上若是翻了我的牌子,我必定要皇上治你的罪。” 白筠筠挥手告别,“妹妹说的是,姐姐太可恨了,千万记得跟皇上提起我,免得皇上忘了还有姐姐这个人儿。” 何贵人一跺脚,“你想得美!”才不会提她。 见何贵人走远,春杏啐了一口,“什么鸟东西!” 白筠筠面上笑意渐渐放大,不撕不闹,哄一哄就完事儿了。不管怎么着,这是顶头上司的亲戚不是。若是闹起来,更衬了某些人的心思。 再说,何贵人就这么点道行,该发愁的是她。 萧珩唇角含笑,这个女人千变万化,各种各样的手段应接不暇,不知道还有多少面孔值得他去捕捉。 见皇上的目光一直盯着白贵人渐渐走远的背影,眼睛里闪着柔柔的小星星。知道皇上惦记着她,福公公笑眯眯问:“前阵子泰山奶奶驾临,白贵人伤了身子,一直不见好。皇上可要去看看?” 这奴才越来越有眼力劲儿了。萧珩斜他一眼,略略沉吟,道:“既然路过,那便去看一眼罢。” 福公公捂嘴儿偷笑,那般伶俐人儿看一眼哪够! 31.破绽 白筠筠前脚迈进院门,萧珩后脚跟了上来。福公公把下人都悄悄拦在了门外, 只见白筠筠与萧珩一前一后进了屋。 已是半下午, 斜阳晒在贵妃榻上暖洋洋的一片。白筠筠进了门, 将大氅递给身后之人,便自顾自的半躺在贵妃榻上, 脑子里想着今天盛一景说的事。 忽然觉得榻上一沉,有人坐在了自己身后。白筠筠一回头, 便被一双略微粗粝的大手蒙住了眼睛, 沉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猜猜是何人?” 白筠筠唇角一弯, 抚上那双大手,“这般大爪子, 必然是臣妾的男人了。” 一句“臣妾的男人”,萧珩心里像是渍了糖霜, 唇角不自知的弯出一抹弧度。转而又拉下脸,沉声道:“大胆!竟敢称朕的手是…” 爪子! 女人转过身来甜甜一笑, 并不怕他, 反而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 眸中潋滟。“臣妾那是对皇上的敬仰之情。帝王乃是天上的神龙。皇上可曾听过龙手龙脚?反正臣妾只听过龙爪。” 话倒也不错, 萧珩一时挑不出刺来, 轻弹她的额头,“狡辩。” 这男人长得十分俊郎,在有生之年所见的异性里, 算顶好看的。白筠筠伸手蜻蜓点水般抚上他的眉毛, 他的脸颊, 他的唇… 小嘴念念有词:“龙眉…龙目…龙面…龙嘴巴…”手指划过他的胸膛,一路向下,直到男子眸中的欲.火变得不可控,一把攥住她的手。 这个女人难不成是苏妲己转世么。萧珩喉结微动,手臂撑在她两侧,“朕就是过来看看你,听闻你身子不好——” 话未说完,被女子勾住脖颈一口亲在了脸颊上。萧珩冷下脸,将她的双手压在头顶,“没规矩!” 没规矩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臣妾身子的确不好,那也是被皇上欺负坏了。”白筠筠瞅着他,心道忍不住了还闷骚个什么劲。一个忙成一团的男人大白天过来看看她,就不信他心里不想男女那点事儿。 老娘可是想的很! 挣扎的滋味不好受。萧珩心里一面想着那日在书库的场景,一面默默念着祖训,白日不可荒.淫。俯了身,脸颊贴上她的脸颊,嗅着她的芬芳,轻声道:“晚上,朕晚上——”翻你牌子。 话未说完,只觉得耳朵被女子轻轻咬了一口,一股子又麻又酥的热浪涌上头顶,萧珩顿时破了功。 去他的祖训!萧珩翻身上了榻。 旖旎过后,十分尽兴。萧珩自己收拾好衣裳,面上虽冷,可眸中的暖意能融化了冬日的寒冰。 白筠筠半躺在贵妃榻上,食指一圈一圈绕着自己的头发尖儿,娇笑道:“晚上别翻臣妾的牌子了。” 萧珩吃饱喝足,心情倍儿好,“为何?” “臣妾自然是为了皇上的身体着想,若是为了臣妾把身子给亏了,那臣妾的罪过可就大了。您的身子就是南晋的福运,您好了咱们南晋就好,臣妾哪里敢亏了南晋的福运。” 萧珩系上领扣,睨她一眼。明明是怕引起别的女人妒忌,还说的这么好听。嗓子里闷闷应了一声,谁让她的情话好听呢。 “朕,这就回去了。”原本他也不打算将她放在风口浪尖上。 女子慵懒的应了一声。萧珩走到门口,转身看向她,面上忽的绽开一丝笑意:“白氏筠筠,你竟然没给朕行礼。”说罢,竟转身出了门。 * 夜色渐浓,白筠筠去了长春宫。皇后因着除夕那回事气的旧病复发,虽没有闭上宫门养病,可是也很少出长春宫。 殿内安神香的味道极重。常虹为皇后轻轻地揉按着太阳穴,皇后则阖着眼帘躺在榻上,一脸的疲惫。 白筠筠与皇后聊了几句家常,又谈起宫中的趣事。 比如萧珩翻了孙嫔的牌子,晚上却去了裴昭仪处。孙嫔性子泼辣小气,当着裴昭仪的面指桑骂槐,说湖里有水鬼,最喜欢到狐媚之人身上转转。裴昭仪不是个吃素的,命她在湖边跪下认罪。说水里有屈原老先生为神,孙嫔此话犯了忌讳。 孙嫔不服,却又说不过满腹经纶的裴昭仪,何况裴昭仪位份比她高。这一跪就跪了两个时辰,裴昭仪还命自己的贴身太监在一边看着,少跪一炷香都不行。 孙嫔事后去太后那里告状,被太后好一顿训斥,罚她抄写宫规一百遍,再去给裴昭仪赔礼道歉。孙嫔憋着怒意去道歉,没想到裴昭仪又罚她抄写屈原的词赋,气的孙嫔呕血。 殿内气氛融洽。皇后虽然兴致不高,可是耐不住白筠筠与常虹二人故意哄闹气氛,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可惜近来宫里阴云笼罩,趣事少的可怜。 皇后勉强起了身,道:“杨婉仪身子越发不好,你予她有救命之恩,兴许你的话她能听进一两分。” 白筠筠领了命,“谨遵皇后的话,臣妾这便过去看看。” 殿门合上,长虹不解,“白贵人平日里是个极有眼色的,怎么今晚明明看到娘娘兴致不高,还聊了这么久。” “哪里是来看本宫的,她是为了杨婉仪来的。”皇后阖上眼帘。 “若要去探望杨婉仪,跟娘娘禀一声便是,娘娘也不会拦着她。” 皇后笑笑,“本宫命她去探望是一回事,她自己去探望又是一回事。”上次那回事虽然没有定论,可是杨婉仪身份尴尬,就连她这个皇后也连带着尴尬。 长虹这才明白过来。太后至今还在生杨婉仪的气,无人敢在太后面前提及“龙胎”二字。白贵人若是主动去探望杨婉仪,那岂不是跟太后作对么。可若是皇后开口,那便是关爱嫔妃了。既给了皇后爱护嫔妃的名声,自己也不用顶着什么不好的名头。 一举两得。 芳草阁离着正殿有一段距离,主仆俩说着话不一会儿便到了。见有人来访,守门的小太监有些惊讶。待禀了自家主子,这才邀白筠筠主仆进了屋。 屋门一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待看清屋内女子,白筠筠叹了口气。 原本健康色的脸上,如今似是染了蜡黄。整个人瘦脱了形,宽松的衣衫下看不出一丝孕味。那双菱形的眸子里野性已经不在,换成了苟延残喘的倔强。 白筠筠想起了关在笼子里的野兽,无奈又绝望。 杨悦儿指指木桌旁的圆凳,“坐。”话语简单至极,没有客套,像是常来常往的故友。挥手命宫婢出去,杨悦儿亲自煮茶。 白筠筠也命春杏出去等着,屋内只剩下她二人。 杨婉仪开了口,“是盛一景请你来的罢。” “是。”和聪明人说话简单了更好。 “劝我没用,不用白费功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杨婉仪沏茶的手法别具一格,带着男子的利索洒脱。茶水开了,杨婉仪亲自为她沏上一盏茶,“喝完这盏茶就回去罢。” 白筠筠端起茶盏,小口吹了吹,浅尝一口,赞了声:“好茶!” 见她喝的慢而讲究,杨婉仪也不催促,将热水浇在空茶盏上,拿起布子一只一只的擦拭。待杨婉仪擦完几只茶盏,白筠筠也品完了手里那盏茶。 将茶盏一搁,白筠筠微微笑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告诉你,褚采女从未有过身孕。” 杨婉仪眸子里闪过厉光,“当真?” 白筠筠点头,“自然是真的。” 杨婉仪攥起拳头。褚采女一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褚采女现在活着的唯一念头,便是将她置于死地,为自己家报仇。不,是置杨氏一族于死地。 既然是死敌,便是你死我活。 白筠筠为自己倒上茶,轻声道:“你不死,褚氏就不舍得死。你若是一死,褚氏便得逞了。” “你如何得知褚氏没有过身孕?” “猜的。” 杨婉仪那双菱形的眸子里总算有了些神采,“你莫不是在说笑?” “怎会。”白筠筠摇摇头,“一来褚氏身孕太过赶巧,二来没的也太过赶巧。”都赶在最有利用价值的时候。 白筠筠能列出十几条不正常的地方,但并未说尽,也不必说尽。杨婉仪的脑子可不是落玉阁的何玉儿。“御医与宫妃勾结自古有之,想知道是不是,想保住杨家富贵,想打个翻身仗,你便自己想主意罢。” 见杨婉仪蹙起眉头,神色凝重,白筠筠将茶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谢谢婉仪的好茶,妹妹这便告辞了。” 走出门外,听到杨婉仪在身后道了声:“多谢。” 这性子比贤妃可爱的多!白筠筠唇角一抿,与春杏走进夜色。 杨婉仪这种烈性女子,只要有斗志便能活下去。治她的病,有什么比褚采女更好的药。 上元节前夜,景和宫一位年老嬷嬷到长春宫告发采女褚氏假孕。老嬷嬷伺候褚采女日子不长,可是多次受她虐待。被打入冷宫前两日,老嬷嬷还曾经为褚采女清理过染了月事的衣衫。按照推算,褚采女不可能怀有龙胎。 一石激起千层浪。 萧珩大怒,命令彻查。整个太医院掀起了风暴,所有的御医前去为褚采女扶脉,得出的结论是褚采女是极为严重的体寒,极难受孕,且褚采女并没有小产过的迹象。 也就是说,褚采女不曾有孕。 严丝合缝的阴谋被拉扯开了一丝破绽,萧珩下令缉拿那两名御医。不成想,两名御医约好了似的,都在家中暴毙,且服食的同一种du药。 与此同时,侍卫张之鹤已故的夫人突然出现,于闹市中拦住了楚王的车架。手中高举白幡,上书“冤枉”二字,为自己含冤而死的夫君告御状。 32.过海 景泰宫 此案着实蹊跷,楚王将张之鹤的原配夫人带进了宫, 送到了太后处。太后听完张氏所言, 气的浑身哆嗦, 差点中风。 皇上闻讯赶来,随后皇后与一众嫔妃们也都到了场, 连禁足的德妃也被叫了过来。 张氏见了皇上,面色凄楚, 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 额上原本结了痂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皇后不忍, 命常虹给她包扎伤口,“张氏, 你有何冤情要告御状?皇上就在你面前,你可以说了。” 张氏凄然一笑, 抬起枯黄的脸,一双毫无神采的眸子里满是苦涩, “张之鹤是民女的亡夫, 是冤死的。” 此言一出, 满殿哗然。淑妃面色苍白, 杨婉仪则冷若冰霜。 太后长叹一声, “张氏,你且从头讲来。” “民女与张之鹤青梅竹马,自小便定了亲事, 感情甚好。出事前几日, 他突然性子大变, 要休了民女。他说不出理由,公公婆婆骂他忤逆不孝,他还是非要休了民女。民女一时想不开,在家中悬梁自尽。” 张氏越发凄楚,“谁知命不该绝,民女没死成,可是民女的夫君却宣称民女因病暴毙,将民女灌了迷药放在棺中办了丧事。后来民女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乡间的一处民房,身旁是公公婆婆。民女恼怒得很,却又觉得蹊跷,因为民女的夫君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之前感情甚好,怎会突然这般。” “后来,民女在身上发现了一封他的绝笔信。”张氏撕开裤腿,从夹层里掏出一封信笺,双手举过头顶。“信上说,他若是遭遇不幸,必定是刑部尚书马渡所害。还嘱咐民女,将公公婆婆养老送终。民女得知此事重大,便想找他问个明白,谁知…谁知听到了他的死讯。数日来,有人追杀民女和二老,婆婆的腿不慎摔断,为了给张之鹤鸣冤,便将此事托付给民女,他二老为了不拖累民女,从郊外山崖上跳了下去。” “民女几番逃离杀手追杀,躲进闹市,恰好遇见了楚王的车架,这才上前喊冤告状,为夫鸣冤。” 淑妃颤颤巍巍从椅子上站起身,指着她道:“哪来的毒妇,你受谁的指使?竟敢陷害本宫和本宫的父亲。本宫绝不会轻饶了你。” 闻言,张氏仰天大笑,笑的令人落泪。“你就是马老贼的女儿?你双十年华,我也双十年华,却短短数日形如老妇。原本乌黑的头发,一夜之间变得花白。”张氏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每日以泪洗面,眼睛都快瞎了,想哭都没有泪。家破人亡,生死相离,万念俱灰。民女向天祷告,希望你这个女人终有一天也如民女这般下场。” 淑妃眼睛通红,面带杀气,欲上前撕扯,被萧珩厉声叱责:“马云双!” “皇上…”淑妃怔住,红唇颤抖着,浑身一软窝在了椅子上。 萧珩看完了张之鹤的亲笔信,问:“张之鹤可曾与你说过别的什么话?” 张氏摇头,“不曾。”转而又道:“民女的婆婆曾经提过,夫君留下一笔不少的金子,埋在了家中槐树下。民女连日疲于逃命,食不果腹,也不敢回家,故而没动那笔金子。” 萧珩挥手,命侍卫去张之鹤家中查看。 殿内肃静,众人大气不敢出。太后捻着琉璃佛珠子,口中喃喃:“作孽啊作孽。”皇后面色发白,一手撑着额头,显然头疼又犯了。 趁侍卫查证的时间,萧珩命人将褚氏与老嬷嬷叫上殿。 老嬷嬷当着众人的面,把昨日那番话又重复一遍。旁边的褚氏则面色呆滞,一言不发。 “褚氏,将除夕那晚的事细细道来,交代出背后之人,本宫可为你向皇上求情,从轻发落。”皇后道。 褚氏一歪头,面上讥讽之意表露无遗,“有什么好说的?臣妾背后有谁?臣妾背后什么都没了,连家都没了,还能有谁?!” “褚氏!你若好好交代,朕让你死个痛快。”萧珩吐出的每一个字比冰碴子还冷。 “臣妾自然会好好交代。”褚氏说着,竟然慢慢站起身,睨一眼身旁的老嬷嬷,“你受人指使卖主,死后必会下拔舌地狱。至于我…至于我…”褚氏迈着小步子,目光扫过殿中每一个人,忽然面上绽出一抹笑,只见她拔出头上的银簪子猛地刺向杨婉仪的腹部。 众人惊呼声中,只见杨婉仪在椅子上坐的好好的,却将褚氏的手臂反拧了个花儿。谁也不曾料到杨婉仪有这等本事,倒吸的冷气还没吐出来,又听见“嘎巴”一声脆响。 杨婉仪将褚氏的手臂卸了骨头。 褚氏疼的满头汗,却是一声不吭,回头狠狠地看向杨婉仪,眸中的恨意犹如地狱弥漫的死气。 太后大怒,将佛珠子猛地掷在地上。绳子断开,琉璃珠撒了一地,厉声呵道:“褚氏假孕!陷害嫔妃!伤害皇嗣!罪不容诛!来人,将褚氏绞杀,尸身暴于荒野,不得收殓。族中男子十二岁以上男子就地斩杀,其余人等贬为奴役,世世不得摆脱奴籍。” 淑妃吓得从椅子上滑下,浑身抖成一团。殿内嫔妃也头一次见太后雷霆之怒,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褚氏大笑着被侍卫拖了出去,很快笑声便听不见。侍卫们有的是手法杀人,也有的是手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筠筠手心里都是汗,悄悄的往裙摆擦了擦。眼神默默打量周围跪着的妃嫔,只见柳才人浑身哆嗦,何贵人脸颊颤动,似是能听见牙齿咯咯的声音。前面的裴昭仪面色煞白,楚贵嫔的手臂颤个不停。 很快,去张之鹤家中的侍卫们返回殿中,手中有一小包袱。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罐金元宝。 张氏悲痛不已,哀嚎中企图撞柱,被侍卫拦下。 事已至此,也没有审下去的必要了。萧珩当即下令,刑部尚书马渡牵扯杀人案件,即日起革职查办。淑妃马氏降为嫔位,禁足景和宫,待事情查清再行发落。 德妃伤人与杨婉仪的龙胎之事渐渐揭开疑云,虽然中间有些细节尚未查清,可是只剩下时间问题了。只要将淑妃身边之人一一关押查问,还怕审不出结果么。 * 这是宫中最不热闹的上元节。 淑妃禁足,德妃的兄长尚在狱中,褚采女的死极为震慑。在太后的景泰宫吃过晚膳,众人便散了。 白筠筠哪儿也没去,溜达着回了桃花坞。多事之秋,谁还敢串门子。 白筠筠洗漱完了躺在床上,捧着一本野文杂记细细品味,文里有个故事很妙。 一名上京赶考的书生在山野中救下一只受伤的狐狸,为狐狸养包扎了伤口便将其重新放入山林。待小狐狸修成人形已是近百年,书生已经早就寿终正寝。为了报恩,小狐狸穿越到了每一世寻找书生的转世。 白筠筠放下野文杂记,心道万事皆有因果,自己的穿越却不知为何。要是能穿越回去,莫说金牌讲师不要,就连刚买的房子不要了也行。 可惜,只是想想。 萧珩站在城楼上,俯视建安城。今日是上元节,夜色下城里依然热闹得很。远处有烟花爆竹的声音,皇城里却是静出个鸟来。 他想起了早年淑妃进府的时候。马渡进府禀报公事,马云双扮成仆役跟在身后,远远回头一笑,惊艳众人。如今,往事成风,再也回不来了。这些年,她与德妃明争暗斗他不是不知道。 这次,的确过了头。 只是自古以来帝王讲究权衡之术。前朝也好,后宫也罢,私下里的较劲是必须的。若是一人权重独大,那是专横专权。 长长叹出一口气,白色的热气滚滚向前涌出,又消散在黑夜里。这夜色是个怪兽,吞噬着人心和血肉。 萧珩觉得很孤独。如同这百年不变的皇城,经受过一轮又一轮的春夏秋冬,却无法体会到凡人的乐趣。 福公公上前,小声问:“皇上,可要白贵人来伴驾?”宫里破事接二连三,皇上脾气也不好,福公公愁的每日连肉都吃不下了,下巴上的肉明显少了一层。 萧珩敛下眸子,那个女人此刻在做什么呢…这般局势下,又是上元节,她若是来了太过扎眼。 “不必了。” 福公公一躬身,慢慢退下,招呼小徒弟近前耳语一番,嘱咐道:“悄悄的,别被人看见喽。”皇上心里想什么,福公公还是有点数的。 拍马屁,也得讲究策略不是。 夜色渐深,萧珩不愿意回宫,依旧站在城楼上。那个女人现在应该睡着了罢…想起她娇软的挂在自己身上,一本正经的说着令人害臊的情话,床上做着别的宫妃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萧珩唇角微微弯起。 忽然眼睛被蒙住,一双小手温热的抚在他的眼睛上,“猜猜是何人?” 萧珩扑哧笑出声,整个皇城里…不,是整个天下,除了她谁还敢这么作弄天子。 “必定是只小狗。” 女子不开心,小手拽起他的小拇指,竟然真的咬了一口。 萧珩倒吸一口凉气,伸手去弹她的额头。女子敏捷的躲闪开来,笑道:“你说臣妾是小狗,臣妾自然要做小狗做的事,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圣意。” 见皇上可算是有了笑意,福公公笑眯眯的退进暗夜中。 月色下,女子一面笑盈盈的看着他,一面甩开袖子在城楼上迈开大步子。萧珩失笑,这才发现她穿着一身太监服。 “你啊,胆子真大,若被人看见,吃不了兜着走。”宫规不是儿戏。 谁料女子毫不在意,眸中盈盈,笑得灿烂,上前扑进他的怀里:“臣妾想你了。” 萧珩倚在墙头,由着她往自己大氅里钻,眸中的乌云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月色一般的闪亮。“没规矩,你要作甚?” 女子穿的单薄,钻进他的大氅,与他贴的严丝合缝,仰头亲上他的下巴,“上次贵妃榻上臣妾没吃饱,来跟皇上讨债的。” 萧珩握住她不老实的小手,面上却是忍不住笑意:“天下敢跟朕讨债的,你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祸国妖妃也就如此罢。既然他不是昏君,有个妖妃又有何妨… 33.小仪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褚贵人与白选侍的话到底谁对谁非, 一时陷入僵局。 湖心岛上的行宫内, 萧珩此刻正皱着眉头,脸上阴云密布,下一刻是降冰雹还是落刀子, 屋内众妃哪个也不知道。君威难测,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 “杨婉仪不能言语,你二人暂且幽闭宫中, 不得出门。宫里的主位娘娘要睁大眼睛看好了,若是哪个畏罪自尽, 主位娘娘自是难辞其咎。” 地上跪着的褚贵人眼睛肿的像核桃,仍在呜呜咽咽的哭泣。离着身旁的白选侍两丈远, 生怕再冷不丁的挨一耳光。昨日那耳光算是白挨了, 褚贵人既郁闷又生气, 恨不得扯断她的脖子。只要此事翻了身, 她一定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削鼻子割耳朵, 做成人彘扔进茅坑。 褚贵人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在地, 咚的一声让人听着都疼,“臣妾相信皇上的英明, 一定会给臣妾一个清白, 让行恶之人受到惩罚。” 白筠筠斜眼睨她, 左手慢慢卷起右手腕的袖口, 猛地右手一抬, 只见褚贵人咻地歪倒在地,两腿慌乱的往后一蹬,“大——大胆贱人,你又要做什么!” 莫说褚贵人,就连萧珩也以为重蹈昨日场景,却见白筠筠右手猛地贴在胸口,竖起左手,朗声道:“此事若是臣妾所为,甘愿滚滚天雷劈了侍郎府。” 又要劈了侍郎府。萧珩瞥她一眼,虽说眼前的女子狡猾若狐,可白侍郎也的确不是好东西。 劈了也好! 淑妃婷婷袅袅上前跪倒,一脸娇嗔的道:“臣妾是景和宫主位,褚贵人在臣妾宫里自是不会出岔子,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褚贵人清白。只是——”厉光划过一旁的白选侍,“储秀宫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才人,能担得了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脏水又要泼到褚贵人头上。还望皇上定夺,莫给小人可趁之机。” 萧珩赞许的看了淑妃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认可。 德妃也出来跪倒在地,端庄的模样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并非白选侍所为,若是白选侍所为,又何必找人来救晕倒的杨婉仪。臣妾愿意将宫内碗莲亭收拾妥当,请白选侍暂住。” 皇后也道:“要不就让白选侍住在长春宫吧。” 萧珩面色阴沉,极为不悦的扫一眼地上的二人,“此事关系重大,背后必有黑手。杨婉仪还未醒,白选侍不可脱责。即日起,杨婉仪暂住长春宫,由皇后看顾。太后怒极攻心,竟然气的一病不起,德妃裴昭容与楚婕妤侍疾景泰宫。” 此言一出,淑妃暗喜。德妃面上沉稳,看不出失望之色。 一旁的楚婕妤嗲嗲道:“那白选侍由谁来看管?若是被人所害,杨婉仪之事可就查不出真凶了。”这话既阴又阳,暗喻褚贵人会下手,也暗喻白选侍背后之人会下手。 萧珩食指敲击着椅子扶手,面上好似颇有些难办,最后一拍扶手,决定道:“白选侍在此谋害事件中牵扯重大,即日起幽闭在勤政殿后殿,由太监总管小福子看管。” 一旁看戏的小福子浑身肥肉一哆嗦,赶忙上前拜倒:“万岁爷放心,奴婢定然把白选侍看好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带掉的。”这后殿与前殿相连,隔不了多远,皇上的心思小福子还是懂几分的。 勤政殿后殿? 众嫔妃茫然,转而一想,皇上此举到底还是为了杨婉仪的龙嗣考虑。 萧珩心里拨拉着小九九,等她住进勤政殿要怎么磋磨磋磨她。这骗子口中的话没几句真的,若说欺君是死罪,那她死个十回八回也不冤。 昨日他让屋里人都出去,独自与杨婉仪待了片刻。杨婉仪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幸好白选侍水性极好,救了臣妾。 哪有什么金光救人,纯属扯淡。亏得她扯起来一本正经,连个草稿都不打,她是想要飞不成?! 长春宫里的芳草阁很快收拾妥当,杨婉仪当晚住了进去。 白筠筠当晚也住进了勤政殿后殿。房间比红叶阁里的大两倍不止,竟然放置了四个火盆。火盆里燃的也是瑞碳,无烟又暖和。 福公公总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想什么,一看就是心有九窍的老油条。 问他杨婉仪如何了,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何时能回红叶阁,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能否烤些板栗,屋里四个火盆闲置浪费了,福公公这次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板栗。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他自怀内掏出一根银针,一筐板栗挨个扎一扎,拔出针来映着烛火看的仔细。 白筠筠见银针弯成了六十度,问道:“福公公好生仔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银针扎板栗着实费力,可否将银针换成银小刀?” 福公公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银质小刀子,将板栗一个个扎上了扣子,见刀体并无变色,这才放了心。 白筠筠看着被切了一刀的板栗们,心下感叹当变态皇帝的贴身秘书着实不容易。若是吃青豆,也得一个个的扎么…… 干脆要了些蜂蜜,抹在板栗口子上。火盆里的板栗噼里啪啦爆响,板栗味夹杂着蜂蜜味氤氲在殿中,心里一时有些放松。这一放松,顿时感觉全身乏力,每一寸关节开始酸痛,比以前跑半程马拉松还累。 昨日下水救人,就以为湖水冷了些,没想到水下暗流如此复杂。把杨婉仪拖上岸,她当真用了吃奶的力气。想到杨婉仪……白筠筠脑子一转,继续从炭盆里扒拉烧好的板栗。 香甜香甜的。 那俩宫婢极为自觉,话不多一句,事不多一分,静静候在门外听候吩咐。板栗烧的火候极好,白筠筠用宣纸捧了两捧,一份给门外的俩宫婢,一份留给“看管”她的福公公。 萧珩批奏折有些累,腿脚不听使唤的往后殿走去。 拐过长廊弯角处,只见白筠筠与两名宫婢正在热聊,三个人嘎嘣嘎嘣的吃着什么东西。 看那样子,竟像是老相识。 鼻尖传来一股子香气,甜而不腻,沁入肺脾。萧珩嗅了嗅,并不知是什么味道,心下好奇不已。曾有敌国探子用气味传递消息,难道…… 感到皇帝不悦,小福子忙小声道:“白选侍要了些板栗,奴才便给了。” 萧珩转了身往回走,冷冷道:“白选侍曾言不可白吃朕的饭。即日起,值夜,打扫,伺候笔墨,宫女能干的白选侍一样也别落下。” 帷帐紧闭,龙榻上的人睡得酣熟。白筠筠垂手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五官几乎皱在一起,俯身盯着地上的尿壶。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尿壶,这是一只雕刻着龙纹的尿壶,这还是一只几百年后的古董。 若是带这么个东西回去,能换个临海的大别墅,从此过上一打开窗便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再养一只猫……一条狗…… 可惜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萧珩从帷帐中扯开一丝缝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本想起夜,半个时辰前就有尿意,可是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尿壶,面上似笑非笑,萧珩的尿意陡然不知去向何方。 小睡一会儿,又被尿意憋醒。见这个女人还是神情复杂的盯着他的尿壶,神色忽明忽暗,甚至还有一丝狡猾的笑意。 难道她要在尿壶上下毒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弑君? 尿意陡然又憋了回去! 萧珩睡意全无,再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女子身影一动,终于直起了腰。她被对着他,双手掐腰扭来扭去的转了几个圈,将腿搭在窗棂上拉筋,又隔空做了几个打拳的动作。她的动作怪异,脚尖来回动着,双手成拳左勾右勾。 萧珩蹙起眉头。他竟然不认识这是什么拳法,或许她在南晋之外受过训练。忽然间,女子回过身,右手中指对着龙榻再三比划。 难道这是邪术? 萧珩猛地扯开床帏,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阴郁,低声缓缓开口:“白氏,你要作甚?!” 本以为女子惊慌失措,跪地求饶。不曾想女子表情微微一滞,迅速收回中指,接着一脸柔意的问道:“皇上,您是否渴了,臣妾给您倒一盏温水可好?” 休想蒙混过关! 萧珩坐在床沿,面若冰霜,冷冷道:“回答朕的话,你刚才可是施的邪术?” 女子有些委屈,嗲道:“皇上可是冤枉臣妾了。”说着走上前,伸出手掌,“皇上您瞧这五根手指,可是中间指头最长?” 继续编,萧珩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女子翩然笑道:“臣妾对皇上的敬仰犹如五岳之山,您就是巍峨的高山峻岭,臣妾就是山上的一棵松柏。您恒古流长,臣妾四季如青。” 萧珩唇角抿出抹笑意,面上的冰霜不见,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是朕错怪你了。朕今夜睡不着,想听曲子,你可会唱戏?” 34.套路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 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 十分小心, 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 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 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 白岑如获大赦,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 萧珩闭上双眸, 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 萧珩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 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去安和宫。” 随行的小太监扯起嗓子:“皇上起驾安和宫。” * 白筠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嬷嬷频频侧目,目光中尽是警告和不满。 也难怪,今儿个是殿选的日子。一会儿殿选就在安和宫正殿,听闻皇上还会亲临。偏殿里几十名秀女和嬷嬷都秉着呼吸不敢喘大气儿,生怕犯一丝忌讳惹主子们不高兴。 几日前的头一轮筛选已经去了十之六七,留下来的秀女,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样貌德才格外出众。当今皇上刚刚即位,后宫空虚,正是各大家族攀附皇亲的好时机。 白筠筠坐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坐姿端正。与其她秀女一样,不可以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一的自由就是抬抬眼皮子,趁嬷嬷不备,欣赏殿内姹紫嫣红的秀女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巧含心思,以图谋得太后与皇上的青睐。 白筠筠微微勾起嘴角,这和以后职场上的应聘多么相似。这些秀女是来应聘的,太后和皇上是应聘官。应聘上了就来宫里上班,应聘不上则另寻出路。 瞧瞧,自古以来,哪里都是江湖,套路又见套路。 半个月前,她叫苗小仙,是寿险公司金牌讲师。都怪相亲对象,作死的选在摩天轮上相亲。结果相亲没相成,不知怎的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成了兵部侍郎府的千金——白筠筠。 千金和千金差别是巨大的! 苗小仙刚刚喘口气,发现正主白筠筠母亲早逝,爹不疼继母不爱,兄长与妹妹整日欺凌,日子过的与下人一般无二。 可笑的是,爹爹白岑意欲将她许配给顶头上司李尚书家的病儿子。听闻那家儿子从小不离汤药,十七岁了身量尚未长成,整日缠绵于病榻起不了身。整个建安城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尚书府。 可狼心狗肺的侍郎府一家子愿意! 若不是先帝丧期刚刚过了百日,太后降下选秀的懿旨,白筠筠就要准备嫁到尚书府了。 这次选秀,是白筠筠唯一的出路。在这女人没有地位的时代,攀附权势才能有大把的粮票。不然侍郎府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不把她卖了誓不罢休。 白筠筠端起茶盏,微微沾了沾唇。虽有热茶在侧,可不敢多饮。在这选拔的档口,急着跑恭桶岂非显得忒不敬业! 一旁的桂嬷嬷见她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都说白侍郎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小姐是继夫人柳氏所出,娇媚可人,能歌善舞,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鸟给说下来。大小姐则一副呆样,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几日前,桂嬷嬷奉命到侍郎府中教导大小姐规矩,不曾想这大小姐面上虽呆了些,可是学东西一学就会,并非外面所传那般。反倒是府中的柳氏和二小姐,虽妩媚,可透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 桂嬷嬷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多人很多事见怪不怪了。看看大小姐白筠筠的吃穿用度,再看看二小姐白梅的吃穿用度,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大小姐呀,是藏拙保命,并非天生木讷。 殿外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殿内众人等待了一个时辰。白筠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面对场下数千人照样侃侃而谈。保险这行当,做久了百炼成钢。 可是,有人紧张。 殿内秀女不乏名门望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可是一想到今日选秀定前途,亦是不安。选上了是家族的荣耀,万一落选,岂不是被耻笑。 等的时候越久,心里的鼓槌越响。 十多名秀女接连到隔壁换衣,面上一通煞白。说是换衣,就是出恭。 都是紧张惹的祸。像前世考试的时候,总有人一紧张就往厕所跑。选秀比考试还要磨人。 远远的,一名蓝衣小太监跑进殿,跟主事嬷嬷行礼禀道:“太后和娘娘们到了,还请嬷嬷带小主们去正殿外候着。” 几十名秀女站起身,五名秀女排成一列,由教引嬷嬷领着,依次有序的前往安和宫正殿。 前面虽然等的时候够久,可是到了选秀却是比面试快多了。一个个秀女上前,说说姓名年龄与出身,做个自我介绍。太后若是对哪个感兴趣,便多问几句。 有时淑妃和德妃也问几句,不过是“你会什么呀?”“可曾读过什么书?”之类。 一炷香的功夫,几十名秀女看完了一半,留下了七八个。后面的秀女越发紧张,白筠筠前面的秀女一个劲儿的打颤,两腿直哆嗦。 忽然,前面的秀女身子一软,白筠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身,这才免了当众摔跤露丑态。不曾想,前面的秀女并未回头道谢,反倒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如此无礼,莫要踩我的衣裙。” 我擦!被狗咬! 白筠筠尚未作声,后面的嬷嬷厉色道:“你二人莫要生事!” 秀女们都为殿选紧张不已,无暇顾及这一点风波。那秀女见无人看这里,这才放了心。自己的那点面子,总算是留住了。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眼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之相,唯独缺了贵气。白筠筠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勋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那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几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牛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只听“刺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口子。 还不等前面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俩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那秀女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回头见白筠筠一脸木讷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得恨恨瞪她一眼,怒道:“你等着!” 白筠筠唇角微提,并未回应。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金色,向旁边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那男子身后,是十几名太监和龙辇。 35.汤药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心情激荡, 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女子十分乖顺配合,抱着他的大手直撒娇。 汗珠滴在那颗小巧的锁骨上碎成数瓣,顺着柔滑雪嫩的肌肤淌下。体香诱人,萧珩十分尽情, 摇曳中那颗红痣随着韵动上下摇摆。可是转眼,那颗红痣又不见踪影。 萧珩伸手抚摸那处红痣, 想看清楚汗渍之下到底有还是没有, 却被女子伸手拦下, 怎么样都不让看。 猛的惊醒,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萧珩揉着眉心,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他的后宫美人如云,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 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 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 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 “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宫女装,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果然,淑妃隔着半根长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变的戾气,明显加快了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能跑。淑妃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哪个也比她腿长! 淑妃越来越近,福公公不在这里,身边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宫女。淑妃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寒风呼啸,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一粒一粒扎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皑皑雪,无半丝杂毛。发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闪着彩光,艳丽的脸庞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还冷几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里杀了她,可是当面打她个几耳光也难受不是? 一念间,淑妃带人拐过了长廊,离她不过数十步距离。白筠筠捏紧了手里的扫帚,低头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抬起头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动物世界上曾经讲过野狗,当野狗试图攻击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跑,应该手持棍棒转身向着野狗迎上去,准备进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见白筠筠手持扫帚向自己走来,显然一愣,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离着淑妃几步远,白筠筠将扫帚往墙根一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那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银铃般的嗓音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白选侍。”眼角扫过一旁的扫帚,唇角牵起一丝讥笑,“下人就是下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白筠筠谦逊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笨手笨脚的也就能干些粗活了。” 自己都这般承认,淑妃打这个嘴仗忒没意思,可心里那股子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褚贵人是蠢了些,可是杨婉仪与眼前这个死在水里便没了这些破事,怎么就偏偏没死呢。 “贱人,你还不认罪!”淑妃厉声喝道,抬起脚对着地上的那双手便踩了上去。 36.嫔位 想到祸害自己的不是大boss,白筠筠的心情莫名好了些。亲手剪了几枝迎春插进花瓶, 春日的气息顿时在屋里弥漫开来。 转眼到了太后的千秋, 晚宴摆在景泰宫,殿内殿外摆了数百桌宴席, 热闹非凡。 在这般耀眼的时刻,总会有嫔妃和官家小姐想做耀眼的事。为的就是耀一耀皇上的眼睛,争夺皇上在人群中那多看的一眼。 白筠筠自然不在这一列。 之前众人都知道她身子不太好, 虽说品级从选侍晋成了从五品小仪,可是皇上只招幸过寥寥几次。皇后虽有关照,可是宫里风云变化无常,皇上翻牌子的次数就是风向杆,白筠筠自然被众人看作烂泥扶不上墙那一类。 此刻白筠筠坐在角落里,与何贵人坐一桌, 旁边是新晋升的柳贵人和新冒出来的两名选侍。两名选侍长相不错,有点类似贤妃那一款,看上去柔顺听话,想来是太后的中意的类型。 物以稀为贵, 皇上犹此显得格外贵重。皇上身边多一个女人,就意味着其她女人的宠爱被夺取一分。 何贵人把这个账算得更是明白,桌上对着两名选侍横鼻子竖眼, 语气颇为刁难。不过何贵人的脑子再怎么进水, 也知道不能太过分, 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 萧珩带头祝贺太后千秋, 随后便是按照品级一一拜寿, 并献上寿礼。白筠筠的寿礼很符合从五品小仪的位份,是一串金丝木佛珠。不低档,也不扎眼,中庸的恰到好处。 待几百桌人拜完寿,饭菜已经凉的透透的。桌上几位一个比一个文静娴雅,右手用筷子夹起菜,左手捂着嘴巴慢慢嚼。白筠筠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新晋升的两位选侍,两人动作几乎同步,都是各嚼三十次才咽下一口饭菜。 果然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儿,一行一动都在宫规的框框里转悠,着实苦了皇上那颗闷骚的心。 萧珩摸摸自己的胸口,数日未见那个女人,此刻她就坐在角落。那日被她咬在胸前,此时似乎还有感觉。萧珩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又一眼,觉得心火难耐,浑身躁动。 再看看她身边的两位选侍,躁动的心顿时平静下来。 碍于太后的颜面,不得不抬举二人。可这二人着实无趣,连迈的步子都是一样的距离,说话也像商量好了似的。说什么奉了太后之命守在勤政殿伺候皇上,害的他偷偷私会某个小太监的机会都没有。 远处的女子好像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火花迸溅又迅速移开。萧珩喉结微动,躁动的心压下去又接着蹦上来。 “皇上,今日是太后娘娘的千秋之喜,宫里妹妹们特意准备了歌舞,您可要一观?”皇后声音娓娓道来,打断了萧珩脑中不可描述之事。 “观。”萧珩亲自宣布开宴。 德妃与贤妃一个抚琴,一个起舞,开了个头彩。且不说琴声和舞曲多精妙,就这一份后妃之间的和谐便令人赞叹了。果然,太后命玳瑁捧出宝匣子,一人赏了支珠钗。 裴昭仪才女的名头在外,断断不可落了下风。请皇上当场出题,裴昭仪七步一首诗,连作十首。首首精妙,连皇上都亲自拍掌击赞。 楚贵嫔来自南地,平日里便是娇软妩媚的模样。今日却是一身红装扮作男儿,伴着鼓声跳了一曲剑舞。娇媚之中别有一番风骚,令人看的摘不下眼。 太后满脸笑容,频频点头赞好,几百桌的宾客也开了眼界。感慨宫里的娘娘们不光靠脸吃饭,靠的还有才华。太后宝匣子里值钱的珠钗不够了,便又让玳瑁取了两匣子过来。 白筠筠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才女相拼的场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也不甘示弱,比娱乐圈的海选热闹多了。可见这些嫔妃们人前一副娴静模样,人后铆劲的练本事。 这样露脸的场面,何贵人自然不会缺席。何贵人伴着琴音,高歌一曲,惊煞众人。不得不说,何贵人这嗓音甜美空灵,的确很妙,与本人性子全然不符。萧珩似是很高兴,还赏了一盏果子酒,何贵人满脸喜悦。 柳才人平日里诺诺胆小,今日宴上也露了一手。不歌不舞,现场展示了刺绣的手艺。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柳才人用七彩云锦线绣出了一个福字。看上去只是绣工好些,并不引人注目,可是太后将其反过来,众人不由得惊呼出声。 反面竟然还有“万寿无疆”四个字,绝的是不见半丝线头,可谓十分精妙了。 太后欢喜,不仅命玳瑁收下这幅刺绣,还亲自选了一支珠钗簪入柳才人的发髻之中,引得嫔妃们羡慕不已。想不到平日里闷闷的柳才人今日大放异彩,连两岁的长华都看的目不转睛。 白筠筠原本就很低调做人,今日这样的场合更是随大流讲究中庸。太后喜不喜欢,不在这一时。至于皇上喜不喜欢…她知道他喜欢啥。 一旁的何贵人挑挑眉,尖声问:“哟!今日众姐妹都为太后献艺取乐,白小仪怎么落在人后。敢问白小仪,今日可要献上什么才艺?”转而捂嘴笑道:“许是给大伙表演挖挖土,撒一撒种子么?若是这般,姐妹们也是乐意观一观的。” 这话丝毫不留情面,白筠筠看她一眼,“比不得何贵人技艺超群。今日是太后千秋之喜,何贵人若不想再抄写宫规,还是安静些的好。” 何贵人毫不在意,问向一旁的柳才人与两位选侍,“你们可想看一看白小仪的绝技么?本贵人猜想,一定有趣,说不定还能拔得今日头筹。” 何贵人这话露骨,在坐之人唇角微微抿起,面带鄙夷的扫过白筠筠。其中一位张姓选侍道:“白小仪深受皇后和太后的喜欢,太后还曾亲自赐下心爱的佛珠给白小仪。贵人姐姐,还是算了罢,何必为难白小仪,免得又要受罚。” 这话没露骨,可是藏着刺,明显是要激起何贵人的妒忌之心。何贵人果然不负众望上了勾,细长的眉毛高高挑起,阴阴的看白筠筠一眼便站了出来。 “太后娘娘,今日是您的千秋大喜,白小仪想要为您献上绝技。刚才白小仪说,她用心准备了许久,就为了让太后您喜上加喜。” 何贵人声音又高又尖,底气甚足,众人随着她的话看向了角落的人。连太后也微微向前探头,面上似是十分感兴趣,“哦?白小仪可在?” 白筠筠乐了,这话还把她抬到了高台阶上。前面这么多嫔妃才艺惊人,若是她的才艺比不上众人,那就无法令太后“喜上加喜”,何况还是“准备了许久”。若是她的才艺惊人……何贵人以为她只会撒种子扒土罢。 什么时候何贵人竟然智商上线了,抄写宫规和女戒开了窍不成? 白筠筠迈着宫步上前,巧笑兮然,“臣妾祝贺太后千秋之喜。” “这便是白妹妹悉心准备的绝技么?”楚贵嫔坐在前排,帮着何贵人加了把火。 白筠筠笑道:“臣妾的确为了今日的寿宴准备许久,只是见诸位姐姐才艺高超,一时胆怯了。臣妾想写个寿字,献给太后娘娘。” 皇上曾经金口御言白小仪的字“狗爬一般”,何况殿内才女众多,哪个也能写一手好字。众嫔妃暗自摇头,心道白小仪必定占不得上风。 今日场合非同一般,皇后怕她失仪,特意关照一句:“白小仪可是准备了许久?” 何贵人生怕架到台阶上的白筠筠被皇后托下来,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白小仪自己曾言,准备了许久。为了练习此等绝技,白小仪还寝食难安呢。” 白筠筠笑眯眯的看了一眼何贵人,智商偶尔在线一回不容易。只是何贵人这辈子都无法明白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道理。 “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的确准备了许久。臣妾自知才疏学浅,比不得宫中姐妹,于是日日夜夜勤加练习,就只练了一个寿字。” 席间传来低低笑声,左右看笑话的居多。 很快,小太监抬上来了一方桌子,铺上宣纸。白筠筠见尺寸不合适,吩咐小太监去取大的宣纸,再拿一支粗的毛笔。 众人一瞧,这字得写的多大。萧珩也来了兴趣,“去拿朕的那方滴水砚过来。今日谁拔得头筹,朕就将此古砚当彩头。” 众嫔妃乐了。一方砚台是小事,可皇上御用的砚台就是大事了。今天这日子,谁不想拔得头筹? 众目睽睽之下,白筠筠走至桌前。众嫔妃睁大了眼睛,殿外甚至有忍不住看热闹的大臣和命妇们走进殿,都想看看白侍郎家那个据说有些呆的女儿有何本事。 只见白筠筠撸起袖子,蘸足了墨汁,悬起手腕猛地在宣纸上划了一个半圆。萧珩微微皱眉,这是谁家写法。 接着,悬腕在刚才那一笔的尾端扶摇而上,墨汁像是盛开的梅花般密密麻麻依次绽开。萧珩兴致浓厚,他很好奇这个女人要做什么。 大字很快显出雏形,茫然的众人也渐渐咂摸出门道。刚才低低的嘲笑声不再想起,何贵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筠筠将剩下的半圆合上,放下笔,笑道:“臣妾的寿字写完了。佛经有言,‘九九归一,终成正果’,足可见‘九’字的尊贵。臣妾一笔写完九十九个不同的寿字,一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二祝娘娘春秋不老、日月长明;三祝娘娘天伦永享、笑口常开。”说罢,笑盈盈的向皇上一拜,“再祝皇上千秋万岁,祝我南晋国千秋鼎盛。” 太后大喜,连道三声“好!好!好!”吩咐玳瑁,“拿上来给哀家看看。” 玳瑁依言将大字呈给太后,只见太后细细鉴赏满纸不同形状的寿字,容颜大悦,啧啧赞叹,道:“白小仪当得今日头筹。” 何贵人脸色一白,眼泪顿时在眼眶里打转。这个贱人但敢骗她,明明准备了还装! 皇后喜上眉梢,“白小仪为了给太后千秋之日喜上加喜,日日苦练,孝心可嘉。皇上也为白小仪喜上加喜,可好?” 萧珩看着那个总让他意外的女子,笑道:“皇后所言极是。小福子,今晚准备好白嫔的绿头牌。” 嫔位?! 何贵人再也忍不住,气的猛跺脚,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淌下来。 这夜又是温泉宫,萧珩猛兽一般贪婪。身为一国君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一顿饥一顿饱的日子。自从有了勤政殿里两个选侍,萧珩越发的想念这个小女人。 不,是渴望。渴望她的一颦一笑,渴望她极致时妖娆忘我的样子。 俩人在池子里泡着,谁也不想动弹。“今晚这字写的着实不错,亏你想的出来。”萧珩看着躺在臂弯里的女子,食指轻轻捏她的锁骨。匀称纤细,秀美玲珑,令人爱不释手。 女子打趣,“臣妾可是看中了皇上的那方滴水砚台。” 萧珩将她抱紧,贴的严丝合缝,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默默无声。 感受到他今天有些反常,白筠筠环上他的腰肢,一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若有不顺心的事,可否说给臣妾听听?” 萧珩轻叹。至今膝下无子,实在是憾事。若是普通百姓家便也罢了,大不了过继旁支的可也,可自己偏偏是皇帝。一国之君没有继承人,那边是动摇根本。后宫有太后催促,前朝有大臣催促。 又不是他不想。 萧珩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抚,“无事。”这些话,他只能憋在心里。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女子像是拍婴儿一般,抚上他的后脑勺,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管发生什么,臣妾都会陪着你。” 萧珩心中一颤,他所求不过如此罢。 若是怀中女子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那该多好。萧珩这么想着,双臂将她拥得更紧,两人再次没入温泉池里。 翌日,各宫赏赐源源不断的进了桃花坞。 短短数月,从选侍升到嫔位,在后宫里也算扎眼。偏偏白筠筠特别,似乎皇上对她并不感兴趣,侍寝的次数两个巴掌就可数的过来,后宫众人也只能羡慕她的运气。 入了夜,桃花坞一名小太监自偏门溜了出去。一路小心翼翼,到了景和宫门前探了探四周,见左右无人这才轻轻叩门。 片刻,景和宫高大的木门打开一丝缝,云枝探出半张脸。见到来人,云枝满脸惊讶,“怎么是你?” 37.同盟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湖心岛上的行宫内, 萧珩此刻正皱着眉头, 脸上阴云密布,下一刻是降冰雹还是落刀子, 屋内众妃哪个也不知道。君威难测,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 “杨婉仪不能言语,你二人暂且幽闭宫中, 不得出门。宫里的主位娘娘要睁大眼睛看好了,若是哪个畏罪自尽,主位娘娘自是难辞其咎。” 地上跪着的褚贵人眼睛肿的像核桃,仍在呜呜咽咽的哭泣。离着身旁的白选侍两丈远,生怕再冷不丁的挨一耳光。昨日那耳光算是白挨了,褚贵人既郁闷又生气, 恨不得扯断她的脖子。只要此事翻了身,她一定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削鼻子割耳朵,做成人彘扔进茅坑。 褚贵人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在地, 咚的一声让人听着都疼,“臣妾相信皇上的英明,一定会给臣妾一个清白, 让行恶之人受到惩罚。” 白筠筠斜眼睨她, 左手慢慢卷起右手腕的袖口, 猛地右手一抬, 只见褚贵人咻地歪倒在地, 两腿慌乱的往后一蹬,“大——大胆贱人,你又要做什么!” 莫说褚贵人,就连萧珩也以为重蹈昨日场景,却见白筠筠右手猛地贴在胸口,竖起左手,朗声道:“此事若是臣妾所为,甘愿滚滚天雷劈了侍郎府。” 又要劈了侍郎府。萧珩瞥她一眼,虽说眼前的女子狡猾若狐,可白侍郎也的确不是好东西。 劈了也好! 淑妃婷婷袅袅上前跪倒,一脸娇嗔的道:“臣妾是景和宫主位,褚贵人在臣妾宫里自是不会出岔子,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褚贵人清白。只是——”厉光划过一旁的白选侍,“储秀宫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才人,能担得了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脏水又要泼到褚贵人头上。还望皇上定夺,莫给小人可趁之机。” 萧珩赞许的看了淑妃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认可。 德妃也出来跪倒在地,端庄的模样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并非白选侍所为,若是白选侍所为,又何必找人来救晕倒的杨婉仪。臣妾愿意将宫内碗莲亭收拾妥当,请白选侍暂住。” 皇后也道:“要不就让白选侍住在长春宫吧。” 萧珩面色阴沉,极为不悦的扫一眼地上的二人,“此事关系重大,背后必有黑手。杨婉仪还未醒,白选侍不可脱责。即日起,杨婉仪暂住长春宫,由皇后看顾。太后怒极攻心,竟然气的一病不起,德妃裴昭容与楚婕妤侍疾景泰宫。” 此言一出,淑妃暗喜。德妃面上沉稳,看不出失望之色。 一旁的楚婕妤嗲嗲道:“那白选侍由谁来看管?若是被人所害,杨婉仪之事可就查不出真凶了。”这话既阴又阳,暗喻褚贵人会下手,也暗喻白选侍背后之人会下手。 萧珩食指敲击着椅子扶手,面上好似颇有些难办,最后一拍扶手,决定道:“白选侍在此谋害事件中牵扯重大,即日起幽闭在勤政殿后殿,由太监总管小福子看管。” 一旁看戏的小福子浑身肥肉一哆嗦,赶忙上前拜倒:“万岁爷放心,奴婢定然把白选侍看好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带掉的。”这后殿与前殿相连,隔不了多远,皇上的心思小福子还是懂几分的。 勤政殿后殿? 众嫔妃茫然,转而一想,皇上此举到底还是为了杨婉仪的龙嗣考虑。 萧珩心里拨拉着小九九,等她住进勤政殿要怎么磋磨磋磨她。这骗子口中的话没几句真的,若说欺君是死罪,那她死个十回八回也不冤。 昨日他让屋里人都出去,独自与杨婉仪待了片刻。杨婉仪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幸好白选侍水性极好,救了臣妾。 哪有什么金光救人,纯属扯淡。亏得她扯起来一本正经,连个草稿都不打,她是想要飞不成?! 长春宫里的芳草阁很快收拾妥当,杨婉仪当晚住了进去。 白筠筠当晚也住进了勤政殿后殿。房间比红叶阁里的大两倍不止,竟然放置了四个火盆。火盆里燃的也是瑞碳,无烟又暖和。 福公公总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想什么,一看就是心有九窍的老油条。 问他杨婉仪如何了,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何时能回红叶阁,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能否烤些板栗,屋里四个火盆闲置浪费了,福公公这次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板栗。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他自怀内掏出一根银针,一筐板栗挨个扎一扎,拔出针来映着烛火看的仔细。 白筠筠见银针弯成了六十度,问道:“福公公好生仔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银针扎板栗着实费力,可否将银针换成银小刀?” 福公公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银质小刀子,将板栗一个个扎上了扣子,见刀体并无变色,这才放了心。 白筠筠看着被切了一刀的板栗们,心下感叹当变态皇帝的贴身秘书着实不容易。若是吃青豆,也得一个个的扎么…… 干脆要了些蜂蜜,抹在板栗口子上。火盆里的板栗噼里啪啦爆响,板栗味夹杂着蜂蜜味氤氲在殿中,心里一时有些放松。这一放松,顿时感觉全身乏力,每一寸关节开始酸痛,比以前跑半程马拉松还累。 昨日下水救人,就以为湖水冷了些,没想到水下暗流如此复杂。把杨婉仪拖上岸,她当真用了吃奶的力气。想到杨婉仪……白筠筠脑子一转,继续从炭盆里扒拉烧好的板栗。 香甜香甜的。 那俩宫婢极为自觉,话不多一句,事不多一分,静静候在门外听候吩咐。板栗烧的火候极好,白筠筠用宣纸捧了两捧,一份给门外的俩宫婢,一份留给“看管”她的福公公。 萧珩批奏折有些累,腿脚不听使唤的往后殿走去。 拐过长廊弯角处,只见白筠筠与两名宫婢正在热聊,三个人嘎嘣嘎嘣的吃着什么东西。 看那样子,竟像是老相识。 鼻尖传来一股子香气,甜而不腻,沁入肺脾。萧珩嗅了嗅,并不知是什么味道,心下好奇不已。曾有敌国探子用气味传递消息,难道…… 感到皇帝不悦,小福子忙小声道:“白选侍要了些板栗,奴才便给了。” 萧珩转了身往回走,冷冷道:“白选侍曾言不可白吃朕的饭。即日起,值夜,打扫,伺候笔墨,宫女能干的白选侍一样也别落下。” 几十名秀女,留牌子的共十二人。太后仁慈,想到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日后进宫,再想见见亲人可就难了,于是格外开恩,令入选秀女在家过完中秋再进宫。 今日八月十三,后日中秋节,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还得住三天,有些事得下手准备了。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她那便宜爹造了孽,她倒成了悬在虎口上方的倒霉果,这人这事这世道太操蛋。白筠筠仔细回想着来这里之前,自己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下了班回家吃饭,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白筠筠碍于情面,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从此不闻不问,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朗朗乾坤,她上哪里找说法。越想越郁闷,白筠筠一巴掌拍上脑门子。小轿外的桂嬷嬷听见一声脆响,忙问:“小主可安好?” 白筠筠回道:“安好,刚刚有一只蚊子。” “小主,老奴要唠叨几句了。您现在是皇上的选侍,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就算是只蚊子落在脸上,也不能拍的如此响亮。日后进了宫,免得被人说闲话。”桂嬷嬷之前在侍郎府教导过礼仪,这次在府外的三日继续跟着伺候,免得小主们乱了规矩,丢了皇家脸面。 白筠筠斜靠在软枕上,脱了鞋子盘着腿,手里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细声应道:“是,谢嬷嬷教导。”桂嬷嬷为她好,她是知道的。心里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那也得笑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穿回去的希望。 白筠筠被选中是侍郎府的荣耀,轿夫走的飞快,急着回府领赏钱。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岑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口迎着小轿进了门,多少年来,头一次对着白筠筠这般和颜悦色。 白筠筠先去给母亲上了香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白筠筠的一言一行,都得先经过桂嬷嬷准许。这样也好,免得柳氏和白梅来捣乱。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叫桃枝,是柳氏安排过来的。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屋里有四个小丫头伺候白筠筠。后来柳氏上位,三个小丫头被发卖,剩下一个撵到了厨房打杂。原主白筠筠不舍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白岑不给她做主,柳氏又霸道。屋里后来进的这个桃枝,有什么事也得去和柳氏汇报,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丝毫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眼里只有二小姐,巴不得哪天逃离这个死人院子,去二小姐房里伺候。 38.刁难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白筠筠微微一笑, 一字一句道:“听闻皇后娘娘久病沉疴, 臣妾自请到长春宫为娘娘侍疾。” 嗯? 萧珩眼皮子一跳,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 精光一闪而过,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 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 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手上没有六宫权利, 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 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德妃婉言问:“白选侍, 你可是想好了?” 白筠筠道:“多谢娘娘垂询, 臣妾想好了。” 萧珩看着她, 转眼明白了她所想。这个女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是性子却全然不同,难道……萧珩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白岑与九江王嫌弃她愚钝,从别处寻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不一定。想到这儿,言语骤然冷下几分,“为何?” 白筠筠心想为的原因多了去了,可是一句也不能实话实说。 “臣妾得蒙圣恩进了宫,时时刻刻感恩戴德。可是臣妾鲁莽,怕是伺候不好皇上,一旦触怒龙颜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宫中姐妹繁多,臣妾自知愚钝,只会侍弄地里的蔬果,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亦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臣妾吃着皇家饭却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臣妾愿意去伺候皇后娘娘,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 一番话说得再漂亮不过,可是萧珩起了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十分动容,赞许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在选秀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很是欢喜。”说着,自手腕摘下一串楠木佛珠,伸手示意她过来,亲自为她戴在手腕上,“哀家瞧着你一点也不愚钝,是个有福相的,有空多来景泰宫陪陪哀家。” 话既然说到这里,便是同意了。淑妃再次打量地上跪的这个新晋秀女,眸子里除了厌恶还多了两分深思。那串楠木珠子,太后戴了多年。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太后随身多年的东西能有几件,就这么赏给了一个新人。 太后都赏了,皇上不能装看不见。可是萧珩心里别扭,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赝品,心里那股子火压都压不住。右手为拳攥了一下,起身道:“是该赏赐。小福子,稍后将朕的赏赐送至锦绣宫。”说罢向太后行礼告退。 回了红叶阁,姜好枝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院子里很是清净。 皇上赏的什么东西,谁都好奇,唯独白筠筠不好奇,压根儿萧珩不待见她。看到福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盒子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心里开始问候萧珩的祖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福公公笑的一脸深意,亲自将托盘放在她手中,捏着嗓子小声道:“选侍您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主里面能得皇上赏赐只有您一位,还赏赐了两次,别的小主可没这个福气。” 白筠筠笑笑,谢了圣恩,端着托盘准备目送福公公。可是福公公在一边干站着,笑的眼角一堆褶子,“皇上说了,小主您有心为皇上分忧,他怎能亏待了您。这赏赐,您还是打开看看的好。” 上次是匕首,这次难不成是白绫?鸩酒? 白筠筠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掀开盒子。 咦? 还分两层。上面有两个银质小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料。黑糊糊的,白筠筠叫不上名字。拿开上面一层,下面一碟子肉食赫然呈现在眼前。 白筠筠看着盘子里切得一小片一小片的肉,上面还有血丝,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盘盒子。她记得看过一部剧,苏妲己将对手亲人的肉烹制成菜,让狱卒端给对手,可怜那人不知道吃的是自己亲人的肉。等知道后,已经后悔莫及。 喉中猛地涌上酸水,盘子里的该不是姜选侍的婢女…… 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转绿,福公公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小主可是不舒服?皇上说,民间有言,‘吃什么补什么’。小主口才甚佳,特意赐野猪口条一根。小主您慢慢享用,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福公公身影出了院子,白筠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腿脚无力。眼前的猪头肉再香,也没了胃口。 果然不能看太多剧,果然要离皇上远远的,果然皇上不可招惹,真的会吓死人。 萧珩笑得十分开怀,福公公竟不记得上次皇上这般龙颜大悦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比皇上开心更可乐的事儿,福公公夸张的形容着白筠筠受惊吓的模样,萧珩又是一阵大笑。 刚才景泰殿内,淑妃和德妃暗中角力,他一清二楚。上辈子两个女人为了权利相争,这辈子依然是。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原来的一切有了微微不同。 原本她是个软弱无能的绵羊,谁都能踩上两脚。只有他,从始至终护着她。她把他当成唯一的温暖,而他也乐意享受她的依赖。 如今的白筠筠,刚进宫局势不明,不知道该依附谁。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将是杀身之祸。 两权相较取其轻,她冒险选择了长春宫。这绝不是原来的白筠筠能有的脑子和心机。 既然这是个假的,那真的白筠筠被白岑藏到哪里去了。萧珩命安插在白岑府里的暗卫继续盯紧了,并将关于白筠筠之前的一切详细报上来。 * 那根野猪口条全赏给了春杏,春杏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以前在侍郎府哪里能这么吃肉,也就趁人不备,偷偷从锅里沾点荤腥解馋罢了,何况这还是御膳房的手艺。 春杏不明就里,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肉,一边感谢皇恩浩荡,还巴望着下次再吃野猪口条。白筠筠瞧着她吃的那么香,也没告诉她事实真相,其实萧珩赐下的这跟口条是来打她主子脸的。 景泰宫这一出,白筠筠声名大噪。不但屋里六成新的家具换成了全新的,尚宫局还添补了一位宫女过来。白筠筠摩挲着手腕上的楠木珠子,感叹自古以来的人性是一样的,人人都是仰着脖子往上看。太后优待她,不过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宫内各个办事部门。这一个个的管事以为她要飞黄腾达,赶着上前巴结。 来送人的孙管事很是客气有礼,“小主,这是奴婢专门为您挑选的宫女,是个伶俐能干的,之前在绣房里干过。宫里规矩,贵人以下应有两名宫女供使唤,昨日小主们刚刚进宫,尚宫局人少事杂,没及时给您把人送过来。这不,奴婢刚刚忙完了景泰宫交付的差事,立刻就赶着给您送人来了。” 一番话把自己夸的劳苦功高。不等白筠筠递眼神,一旁的春杏自袖中摸出块银子,熟练地放入嬷嬷手中,道了声:“替我家小主多谢孙掌事了。” 白筠筠抿了唇角,这个春杏挺可乐。就这打赏银子的动作一下午做了四回了,一遍比一遍娴熟自然,孺子可教也。 那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身量高挑,上前行礼,“奴婢给选侍请安。” “你叫什么名字?”叫了起,白筠筠问。新来的宫女颇有几分沉稳,不是轻佻模样。 “回小主的话,奴婢贱名荷心,还请小主另赐新名。” 白筠筠了然,这是宫里规矩,就连侍郎府也是这般,跟了新主子便有新名字,是斩断前尘效忠新主的意思。 “春杏在前,你日后便□□雨吧,凑一个‘杏花春雨江南’。” 新来的宫女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知道名字有来头有讲究,是主子的恩典。于是叩头谢了恩,又按照惯例说了一番表忠心的排场话。 第二日一早,福公公来了红叶阁,亲自带白筠筠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离着勤政殿不远,可是宫门前颇有几分萧瑟,与景泰宫天壤之别。高大朱门紧闭,长长的甬道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门口两只石狮子孤零零的伫立着。福公公上前扣了门锁,里面出来一个瘦俏人影儿。 小宫女一见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眼角眉梢透着喜悦,待看到后面只有一个白筠筠,笑意瞬时减了半分,神色间透着一丝失望,皇上已经数日没来长春宫看望娘娘了。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刚才看过湍急的水流,猜测杨婉仪和白选侍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珩两眼冒火,指着地上的褚贵人道:“你说是白选侍将杨婉仪推下了水?” 39.事起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太后阖上眼皮, 半幅老僧入定的模样, “有什么心愿且说来听听。”左右不过是争宠的把戏,惊涛骇浪了一辈子, 没什么好奇的。 白筠筠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听闻皇后娘娘久病沉疴,臣妾自请到长春宫为娘娘侍疾。” 嗯? 萧珩眼皮子一跳, 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 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 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 手上没有六宫权利, 膝下没有一儿半女, 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 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 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德妃婉言问:“白选侍,你可是想好了?” 白筠筠道:“多谢娘娘垂询,臣妾想好了。” 萧珩看着她,转眼明白了她所想。这个女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是性子却全然不同,难道……萧珩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白岑与九江王嫌弃她愚钝,从别处寻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不一定。想到这儿,言语骤然冷下几分,“为何?” 白筠筠心想为的原因多了去了,可是一句也不能实话实说。 “臣妾得蒙圣恩进了宫,时时刻刻感恩戴德。可是臣妾鲁莽,怕是伺候不好皇上,一旦触怒龙颜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宫中姐妹繁多,臣妾自知愚钝,只会侍弄地里的蔬果,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亦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臣妾吃着皇家饭却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臣妾愿意去伺候皇后娘娘,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 一番话说得再漂亮不过,可是萧珩起了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十分动容,赞许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在选秀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很是欢喜。”说着,自手腕摘下一串楠木佛珠,伸手示意她过来,亲自为她戴在手腕上,“哀家瞧着你一点也不愚钝,是个有福相的,有空多来景泰宫陪陪哀家。” 话既然说到这里,便是同意了。淑妃再次打量地上跪的这个新晋秀女,眸子里除了厌恶还多了两分深思。那串楠木珠子,太后戴了多年。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太后随身多年的东西能有几件,就这么赏给了一个新人。 太后都赏了,皇上不能装看不见。可是萧珩心里别扭,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赝品,心里那股子火压都压不住。右手为拳攥了一下,起身道:“是该赏赐。小福子,稍后将朕的赏赐送至锦绣宫。”说罢向太后行礼告退。 回了红叶阁,姜好枝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院子里很是清净。 皇上赏的什么东西,谁都好奇,唯独白筠筠不好奇,压根儿萧珩不待见她。看到福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盒子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心里开始问候萧珩的祖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福公公笑的一脸深意,亲自将托盘放在她手中,捏着嗓子小声道:“选侍您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主里面能得皇上赏赐只有您一位,还赏赐了两次,别的小主可没这个福气。” 白筠筠笑笑,谢了圣恩,端着托盘准备目送福公公。可是福公公在一边干站着,笑的眼角一堆褶子,“皇上说了,小主您有心为皇上分忧,他怎能亏待了您。这赏赐,您还是打开看看的好。” 上次是匕首,这次难不成是白绫?鸩酒? 白筠筠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掀开盒子。 咦? 还分两层。上面有两个银质小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料。黑糊糊的,白筠筠叫不上名字。拿开上面一层,下面一碟子肉食赫然呈现在眼前。 白筠筠看着盘子里切得一小片一小片的肉,上面还有血丝,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盘盒子。她记得看过一部剧,苏妲己将对手亲人的肉烹制成菜,让狱卒端给对手,可怜那人不知道吃的是自己亲人的肉。等知道后,已经后悔莫及。 喉中猛地涌上酸水,盘子里的该不是姜选侍的婢女…… 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转绿,福公公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小主可是不舒服?皇上说,民间有言,‘吃什么补什么’。小主口才甚佳,特意赐野猪口条一根。小主您慢慢享用,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福公公身影出了院子,白筠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腿脚无力。眼前的猪头肉再香,也没了胃口。 果然不能看太多剧,果然要离皇上远远的,果然皇上不可招惹,真的会吓死人。 萧珩笑得十分开怀,福公公竟不记得上次皇上这般龙颜大悦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比皇上开心更可乐的事儿,福公公夸张的形容着白筠筠受惊吓的模样,萧珩又是一阵大笑。 刚才景泰殿内,淑妃和德妃暗中角力,他一清二楚。上辈子两个女人为了权利相争,这辈子依然是。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原来的一切有了微微不同。 原本她是个软弱无能的绵羊,谁都能踩上两脚。只有他,从始至终护着她。她把他当成唯一的温暖,而他也乐意享受她的依赖。 如今的白筠筠,刚进宫局势不明,不知道该依附谁。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将是杀身之祸。 两权相较取其轻,她冒险选择了长春宫。这绝不是原来的白筠筠能有的脑子和心机。 既然这是个假的,那真的白筠筠被白岑藏到哪里去了。萧珩命安插在白岑府里的暗卫继续盯紧了,并将关于白筠筠之前的一切详细报上来。 * 那根野猪口条全赏给了春杏,春杏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以前在侍郎府哪里能这么吃肉,也就趁人不备,偷偷从锅里沾点荤腥解馋罢了,何况这还是御膳房的手艺。 春杏不明就里,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肉,一边感谢皇恩浩荡,还巴望着下次再吃野猪口条。白筠筠瞧着她吃的那么香,也没告诉她事实真相,其实萧珩赐下的这跟口条是来打她主子脸的。 景泰宫这一出,白筠筠声名大噪。不但屋里六成新的家具换成了全新的,尚宫局还添补了一位宫女过来。白筠筠摩挲着手腕上的楠木珠子,感叹自古以来的人性是一样的,人人都是仰着脖子往上看。太后优待她,不过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宫内各个办事部门。这一个个的管事以为她要飞黄腾达,赶着上前巴结。 来送人的孙管事很是客气有礼,“小主,这是奴婢专门为您挑选的宫女,是个伶俐能干的,之前在绣房里干过。宫里规矩,贵人以下应有两名宫女供使唤,昨日小主们刚刚进宫,尚宫局人少事杂,没及时给您把人送过来。这不,奴婢刚刚忙完了景泰宫交付的差事,立刻就赶着给您送人来了。” 一番话把自己夸的劳苦功高。不等白筠筠递眼神,一旁的春杏自袖中摸出块银子,熟练地放入嬷嬷手中,道了声:“替我家小主多谢孙掌事了。” 白筠筠抿了唇角,这个春杏挺可乐。就这打赏银子的动作一下午做了四回了,一遍比一遍娴熟自然,孺子可教也。 那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身量高挑,上前行礼,“奴婢给选侍请安。” “你叫什么名字?”叫了起,白筠筠问。新来的宫女颇有几分沉稳,不是轻佻模样。 “回小主的话,奴婢贱名荷心,还请小主另赐新名。” 白筠筠了然,这是宫里规矩,就连侍郎府也是这般,跟了新主子便有新名字,是斩断前尘效忠新主的意思。 “春杏在前,你日后便□□雨吧,凑一个‘杏花春雨江南’。” 新来的宫女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知道名字有来头有讲究,是主子的恩典。于是叩头谢了恩,又按照惯例说了一番表忠心的排场话。 第二日一早,福公公来了红叶阁,亲自带白筠筠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离着勤政殿不远,可是宫门前颇有几分萧瑟,与景泰宫天壤之别。高大朱门紧闭,长长的甬道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门口两只石狮子孤零零的伫立着。福公公上前扣了门锁,里面出来一个瘦俏人影儿。 小宫女一见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眼角眉梢透着喜悦,待看到后面只有一个白筠筠,笑意瞬时减了半分,神色间透着一丝失望,皇上已经数日没来长春宫看望娘娘了。 萧珩眼皮子一跳,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手上没有六宫权利,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40.赛马 购买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窗前暖阳下, 女子露着雪白的肩膀, 抱着他的腿大哭:“臣妾对皇上情根深种,愿意为您摘星星捞月亮,您是臣妾的心,臣妾的肝……” 萧珩心情激荡, 伸手抚上她的脸庞。女子十分乖顺配合,抱着他的大手直撒娇。 汗珠滴在那颗小巧的锁骨上碎成数瓣,顺着柔滑雪嫩的肌肤淌下。体香诱人,萧珩十分尽情, 摇曳中那颗红痣随着韵动上下摇摆。可是转眼,那颗红痣又不见踪影。 萧珩伸手抚摸那处红痣, 想看清楚汗渍之下到底有还是没有, 却被女子伸手拦下, 怎么样都不让看。 猛的惊醒,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 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萧珩揉着眉心, 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他的后宫美人如云, 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 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 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 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跪在阴影中的女人慢慢抬起头,眼皮垂下。 这是一张美人脸,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也如珍珠一般夺目。可是在萧珩眼中,这张脸真可恨,令人厌恶。 萧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不敢看朕,嗯?” 声音过于清冷,尤其是上扬的尾音,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秀女们羡慕不已,巴不得皇上能这般对待自己,可白筠筠却打了个冷颤。她前世做保险,那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行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普通人一打照面,几句话下来,白筠筠就能判断这客户是那种类型,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与皇帝头一回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嬷嬷曾教导过臣女,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娇体软,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41.黑莲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明明知道她背叛了他,可是萧珩还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颗红痣…… 心中猛地一阵刺痛,萧珩睁开了眼睛。殿内灯火昏暗,夜深人静,哪有那个女子的身影。 竟是一场春.梦。 睡意全无,萧珩披上衣裳, 坐在案前继续看奏折。值夜的小太监点亮了殿内烛火, 奉上一杯热茶,静静地退下。 这已是第三次梦见她,每次都半夜醒来。肩膀隐隐刺痛, 萧珩伸手抚在痛处。后宫风起云涌,看似祥和一片, 实则不然。他当然知道这张龙椅的意义,翻手富贵滔天, 覆手生杀大权。而这些后宫里的女子, 哪一个身上也牵系着家族命运。 如此, 怎能不想方设法讨好与他。 唯独白筠筠,日日在长春宫里伺候,丝毫不见对他有什么想法。听里面的小太监说, 她整日看书习字, 本分又安静。皇后似乎挺喜欢她, 赐给她各种吃的玩的, 每日与她小聊片刻。 之前的她那么无趣, 皇后哪来的闲工夫与她每日小聊。现在皇后对她感兴趣, 正说明这个白筠筠是假的。萧珩自嘲的扯起唇角,暗卫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把侍郎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探出这根嫩葱打哪块菜地里冒出来的。 萧珩掐指一算,离上次在湖边见到白筠筠,已过了近一个月。中间他去长春宫看望皇后,从未见到过她。换了别人,早就在他跟前晃悠了。很显然,她在避开他。 她进宫到底是来伺候皇上的,还是来伺候皇后的? 真是邪了门儿! 皇后娘娘体寒,云意殿内早早燃起了火盆子。白筠筠跟着沾了光,所在偏殿内也燃起了火盆。外面凉风卷着叶子打着旋儿,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白筠筠身着一层薄薄的玫色夏衣,伏在案前抄写《金刚经》。先前堪比烂狗肉的破字终于像个样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也夸她进步神速。为此,还赏了她小半筐瑞碳。 她进步是真,皇后借机会赏她也是真。 不得不说,皇后是个大方的好主子。这一个月在长春宫里待着,吃的用的玩的,皇后毫不吝啬的赏她,只看春杏那张由长到圆的脸便知道有多滋润。 春杏坐在火盆旁边,绣着一方帕子。针法是春雨教她的,春杏正在练习绣黄鹂鸟。一只圆形小脑袋隐隐见了轮廓,分不清是鸟还是鸭子。 “小主,这碳可真好,侍郎府里都没有。”火盆里的碳无焰而有光,一根碳条能燃十日之久。 “是瑞碳,产的极少。市面上不流通,有钱也买不到。”这碳珍贵稀少,妃位以上的也不过一人分了两筐。太后心疼长安公主总是生病,把景泰宫里的瑞碳赏给何昭仪两筐。 “皇后娘娘待小主可真好。”春杏笑起来眉眼像弯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没了,“新来的小主大都侍寝了,褚贵人和杨才人还升了位份,如今都是从五品的小仪了,小主怎么就不着急?” 着什么急? 皇上烦她都来不及。 她在宫里又不是背负什么家族希望,不过是希望过的更好一些罢了,抱谁的大腿不是抱呢。皇上的大腿虽然粗,却是最难抱的。好比一棵树,一大群人想爬上去,一不小心就被哪只脚踹下来。 皇后这般优待她,喜欢是真,留着她备用更是真。以后的路,且走且看看。 她不怕被利用,在被利用的同时实现自己的利益就好,这与职场上没什么不同。皇上就是大boss,皇后是老板娘,其她妃嫔是秘书兼小妾,太后是大boss的后娘。 可见抱大腿是个很重要的技术活儿! 只是春杏这丫头实在,不能把大实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白筠筠停下笔,语重心长的问道:“褚小仪和杨小仪可能用到瑞碳?” 春杏摇头,“不能。” 白筠筠又问:“可能吃到这般好的膳食?” 春杏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能。” “能否待在这么暖和的殿内?” 春杏听听外边呼啸的北风,“不能。” 白筠筠见她一脸懵懂,笑问:“可明白了?” 春杏似懂非懂,只觉得她家小主做事必有道理,深奥到像秘制鸡腿那般令人值得琢磨。 白筠筠也不强求她明白,殿内有些热,吩咐道:“去打盆凉水过来,屋里太干。” 萧珩心里始终觉得哪里有点堵,却又说不上来,再加昨夜睡得不好,今日精神有些倦怠。见皇上有心事,心情不愉,皇后温言道:“今日日头好,皇上可要去院子里转转?臣妾陪您去。” 萧珩揉揉眉心,站起身,“你身子刚刚见了起色,还是少外出的好,朕自己出去走走。” “那臣妾叫人陪着您。” 萧珩抬眼看着她,“不必了。” 院内秋风四起,萧珩背着手往园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个身影。听小太监说起过,那个女人常常在园中紫藤树下习字,萧珩不知不觉走到那处。 紫藤树下并没有桌案,亦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萧珩自嘲的摇头,转身往回走,花丛里忽然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听见她二人提及白选侍,萧珩住了步子。 “那白选侍是个有意思的,那日我去娘娘殿中送水,听见常虹与常青姐姐在打趣,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恰好白选侍在陪着娘娘说话,你可知白选侍说了什么?” 另一个女子道:“不知,说来听听。这话在南晋由来已久,白选侍还能说出别的意思不成?” 女子笑道:“白选侍说,这话纯属歪理。天下男人宠妾灭妻者甚多,有哪个是因为小妾做饭比主母做饭好吃的?” 另一个女子笑出了声:“仔细想想白选侍的话甚有道理。瞧瞧淑妃娘娘盛宠多年,也没一手好厨艺。还有近来得宠的褚小仪与杨小仪,哪个是因为做饭好吃的?” 萧珩垮了脸色,那个女人是说他宠妾灭妻么? 又听女子道:“咱们娘娘对白选侍真是好,日日让小厨房给她带膳食。” 另一女子很是赞同:“可不?咱们娘娘心善。准许白选侍整日在偏殿里习字不说,还赐给了她一小筐瑞碳。” 她是要把日子过成诗啊!萧珩心里似是被猫爪子挠一般,又疼又痒,难过的要命。 见皇大步朝偏殿走去,福公公扭着胖胖的身躯跟在后头小跑,心道皇上又动了怒气,这白选侍还真是皇上的鱼刺。 到了门口,萧珩冷着脸一甩袖子,福公公忙命左右不要出声。门吱嘎一声,萧珩垮了进去。 只见案前女子一身薄衣,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简单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一绺垂下的发丝软软的贴在脖颈处。一月未见,面上圆润了些,胸前更鼓了几分。明明是个不知人事的豆蔻少女,可身上却透着诱人的媚骨之姿。 女子始终未抬头,一笔一划的照书习字,既青涩,又不见青涩。不知把他当成了谁,女子软软言道:“把水放在火盆旁边就好。” 萧珩松开手,坐于一旁藤椅,“说罢,朕听着。若有一字不真,朕即刻取了你的脑袋。”终于逼问出实话了,天知道为了这事他多么堵心。 白筠筠咳出一身汗,好不容易顺顺气,看着面前的五星级变态已经变成准六星级,心下恨自己命苦,怎么就遇上这么个操蛋男人。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咳咳……今日臣妾不敢伺候皇上。臣妾日日伺候皇后娘娘……咳咳……从来不敢懈怠。今日臣妾突然感觉不适,喉间又疼又痒,咳起来像要命一般。臣妾想着,许是也患了咳疾。臣妾一人得病就得了,怎敢过病给皇上您呢……咳咳……” 萧珩冷眼瞥她,“这就是你的实话?”真是狡猾如狐,若不是前世与她纠缠,哪里知道这辈子遇上这么像的赝品。 “臣妾句句属实……咳咳……”白筠筠眼眶含泪,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了侍郎府。” 呵!轰了侍郎府? 萧珩露出抹笑意,气的! 两辈子加起来,后宫里的女人把他能气出笑模样的,她是第一个。 这人冥顽不灵,他给过她机会的。萧珩再次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冰冷,“这就是你要说的实话?惹怒了朕,你可知道下场?朕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让你比现在难受的多。” 这个她真信! 白筠筠肚子里满是苦胆,苦胆溢苦汁儿,有苦说不出。面前的明明是个变态,她能说怕你磋磨么。 “臣妾句句属实,不敢欺君。” 好一个不敢欺君。 萧珩冷眼看着她那张熟悉的面孔,却没了看那颗红痣的欲.望。明明知道她是个假的,他又何必自找烦恼,说到底还是自己执拗罢了。萧珩站起身,再不看她一眼。 42.是他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白岑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之前待他信任有加,从不曾这般厉色斥责,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参了自己? 难道……不可能!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十分小心, 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 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 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 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 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 最终叛军覆灭, 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 白岑如获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 萧珩闭上双眸, 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萧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去安和宫。” 随行的小太监扯起嗓子:“皇上起驾安和宫。” * 白筠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嬷嬷频频侧目,目光中尽是警告和不满。 也难怪,今儿个是殿选的日子。一会儿殿选就在安和宫正殿,听闻皇上还会亲临。偏殿里几十名秀女和嬷嬷都秉着呼吸不敢喘大气儿,生怕犯一丝忌讳惹主子们不高兴。 几日前的头一轮筛选已经去了十之六七,留下来的秀女,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样貌德才格外出众。当今皇上刚刚即位,后宫空虚,正是各大家族攀附皇亲的好时机。 白筠筠坐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坐姿端正。与其她秀女一样,不可以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一的自由就是抬抬眼皮子,趁嬷嬷不备,欣赏殿内姹紫嫣红的秀女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巧含心思,以图谋得太后与皇上的青睐。 白筠筠微微勾起嘴角,这和以后职场上的应聘多么相似。这些秀女是来应聘的,太后和皇上是应聘官。应聘上了就来宫里上班,应聘不上则另寻出路。 瞧瞧,自古以来,哪里都是江湖,套路又见套路。 半个月前,她叫苗小仙,是寿险公司金牌讲师。都怪相亲对象,作死的选在摩天轮上相亲。结果相亲没相成,不知怎的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成了兵部侍郎府的千金——白筠筠。 千金和千金差别是巨大的! 苗小仙刚刚喘口气,发现正主白筠筠母亲早逝,爹不疼继母不爱,兄长与妹妹整日欺凌,日子过的与下人一般无二。 可笑的是,爹爹白岑意欲将她许配给顶头上司李尚书家的病儿子。听闻那家儿子从小不离汤药,十七岁了身量尚未长成,整日缠绵于病榻起不了身。整个建安城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尚书府。 可狼心狗肺的侍郎府一家子愿意! 若不是先帝丧期刚刚过了百日,太后降下选秀的懿旨,白筠筠就要准备嫁到尚书府了。 这次选秀,是白筠筠唯一的出路。在这女人没有地位的时代,攀附权势才能有大把的粮票。不然侍郎府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不把她卖了誓不罢休。 白筠筠端起茶盏,微微沾了沾唇。虽有热茶在侧,可不敢多饮。在这选拔的档口,急着跑恭桶岂非显得忒不敬业! 一旁的桂嬷嬷见她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都说白侍郎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小姐是继夫人柳氏所出,娇媚可人,能歌善舞,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鸟给说下来。大小姐则一副呆样,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几日前,桂嬷嬷奉命到侍郎府中教导大小姐规矩,不曾想这大小姐面上虽呆了些,可是学东西一学就会,并非外面所传那般。反倒是府中的柳氏和二小姐,虽妩媚,可透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 桂嬷嬷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多人很多事见怪不怪了。看看大小姐白筠筠的吃穿用度,再看看二小姐白梅的吃穿用度,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大小姐呀,是藏拙保命,并非天生木讷。 殿外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殿内众人等待了一个时辰。白筠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面对场下数千人照样侃侃而谈。保险这行当,做久了百炼成钢。 可是,有人紧张。 殿内秀女不乏名门望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可是一想到今日选秀定前途,亦是不安。选上了是家族的荣耀,万一落选,岂不是被耻笑。 等的时候越久,心里的鼓槌越响。 十多名秀女接连到隔壁换衣,面上一通煞白。说是换衣,就是出恭。 都是紧张惹的祸。像前世考试的时候,总有人一紧张就往厕所跑。选秀比考试还要磨人。 远远的,一名蓝衣小太监跑进殿,跟主事嬷嬷行礼禀道:“太后和娘娘们到了,还请嬷嬷带小主们去正殿外候着。” 几十名秀女站起身,五名秀女排成一列,由教引嬷嬷领着,依次有序的前往安和宫正殿。 前面虽然等的时候够久,可是到了选秀却是比面试快多了。一个个秀女上前,说说姓名年龄与出身,做个自我介绍。太后若是对哪个感兴趣,便多问几句。 有时淑妃和德妃也问几句,不过是“你会什么呀?”“可曾读过什么书?”之类。 一炷香的功夫,几十名秀女看完了一半,留下了七八个。后面的秀女越发紧张,白筠筠前面的秀女一个劲儿的打颤,两腿直哆嗦。 忽然,前面的秀女身子一软,白筠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身,这才免了当众摔跤露丑态。不曾想,前面的秀女并未回头道谢,反倒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如此无礼,莫要踩我的衣裙。” 我擦!被狗咬! 白筠筠尚未作声,后面的嬷嬷厉色道:“你二人莫要生事!” 秀女们都为殿选紧张不已,无暇顾及这一点风波。那秀女见无人看这里,这才放了心。自己的那点面子,总算是留住了。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眼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之相,唯独缺了贵气。白筠筠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勋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那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几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牛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只听“刺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口子。 还不等前面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俩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那秀女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回头见白筠筠一脸木讷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得恨恨瞪她一眼,怒道:“你等着!” 白筠筠唇角微提,并未回应。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金色,向旁边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那男子身后,是十几名太监和龙辇。 秀女们停了脚步,纷纷叩拜行礼,声音中难掩惊喜。 43.涌动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淑妃, 你先说罢, 到底何事?”萧珩一脚跨进大殿,便开了口, 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淑妃好似不觉得,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娓娓道:“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 今日接到密报, 白选侍今晚在院中焚烧纸钱。本来臣妾以为白选侍是个知轻重懂礼数的, 还担心冤枉了她。不曾想过去一看, 果真如此。火盆和没烧完的纸钱都被臣妾带了过来,白氏无从抵赖。” 宫中焚烧纸钱是重罪。萧珩拧了眉头,看向地上的白筠筠。只见她垂手低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萧珩心里有些燥,“皇后认为如何?” 皇后深吸了口气, 目中有些无奈,“臣妾也是刚从淑妃口中知道此事。”转向地上的白筠筠, “白选侍, 是否如淑妃所言?” 白筠筠抬头,面无波澜,“回皇后娘娘的话, 并无此事。” “混账!”淑妃猛地拍向桌案, “你在院中祭奠张选侍, 焚烧的纸钱和火盆就是证据, 竟然还敢抵赖?!”说罢,挥手道:“将她的两个宫婢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贱人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一口一个“贱人”,萧珩面色更加不愉。 春杏和春雨被带了上来。春雨一脸镇静,抬头给皇上请安的时候,面上扫过一丝霞色。春杏红肿着眼睛,实实在在的给皇上皇后磕了个响头。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 白筠筠回道:“回娘娘的话,春杏是臣妾自府中带来的,的确憨厚老实。” “春杏,今晚你们可曾给张选侍烧纸钱了么?”德妃长发及腰,晚上来的急,尚未梳起头发,“事关你家小主性命,可要好好作答,不可有一言半语的假话。” “哼!”淑妃斜了德妃一眼,“德妃姐姐提醒的好,只是连纸钱都在臣妾这里,由不得白氏抵赖了。依妹妹看,德妃姐姐这心可是白操了。” 德妃未语。萧珩心中不悦,他不喜淑妃闹事,可若是白筠筠犯了宫规,那淑妃便无错处。 春杏又磕了个头,“回皇上和娘娘们的话,我家小主谨小慎微,从来不曾违反宫规,更不曾给张选侍烧纸钱。” 淑妃轻蔑的一笑,“春雨,你来说。” “回皇上和娘娘的话,白选侍…的确烧了纸钱。”说着,自袖中摸出一小沓纸钱,双手高高捧过头顶,“奴婢不敢说谎,这便是今晚烧的纸钱,是小主亲手所画。” 淑妃竖起左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上面的粉色丹蔻尚未全干,今晚还得再上一遍颜色才好。 常虹上前将纸钱取了过来,分别交给皇后和皇上。 须臾,皇后微微含笑的声音传来,“白选侍,你的字又有长进,可见你日日用功习字,本宫甚慰。” 淑妃欣赏丹蔻的面色一顿,抬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手持宣纸,一脸的嫌弃。 萧珩将纸往旁边桌案上一拍,“狗爬一般。”眼角往淑妃方向一瞅,今晚全部的不悦顿时散了出来,厉声道:“淑妃,朕许你六宫协理之权乃是让你辅助皇后,并非让你滥用私权,胡作非为。” 淑妃吓得一哆嗦。萧珩将桌案上的宣纸丢给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纸钱?” 德妃离的近,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得捂嘴轻笑,“皇上说的极是。若这是纸钱,那太后娘娘可就第一个发怒了。” 淑妃不明就里,上前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尽是抄写的《金刚经》,面上顿时火辣辣一片,声音也不自知的变了调子。 “春雨,这到底怎么回事?” 春雨一慌,怎么会这样,白选侍难道早就知道她投靠了褚采女?淑妃曾经许诺过,只要将白选侍拉下来,便亲自向皇上推荐她。从奴婢到主子,不过是短短一夜。再看白选侍遭到皇上厌弃,她就动了歪心。 “奴…奴婢也不知道。今日小主和春杏商议着给张选侍烧纸钱,说张选侍死的太冤枉,于是白选侍亲自画了纸钱,说要烧给张选侍的。奴婢再三劝阻不得,不得不告诉了淑妃娘娘。奴婢不识字,兴许小主烧纸钱的时候拿错了。” 春杏大怒,“春雨,你怎么胡说?明明是小主说写的字不好看,对不起皇后娘娘的教诲,这才将纸都烧掉,以图激励自己。哪有什么给张选侍烧纸钱?小主对咱们这么好,你可别学那些白眼狼。” “放肆!”淑妃纤纤玉指指着地上的春杏,“主子贱,奴才也贱,这是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有你说话的份儿?” 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原来淑妃也知道这里是长春宫,不是你的景和宫。” 德妃亦是笑道:“适才妹妹好大的威风,姐姐也一时糊涂了,还真以为这是景和宫里头。多亏皇后娘娘提醒,不然姐姐要闹笑话了。” 德妃的话里暗藏机锋,讥讽淑妃闹笑话。淑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话锋一转,“皇上明鉴,臣妾只是想维护宫规,并无歹意。臣妾还听说一件事,正想明日向皇上禀报。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臣妾不妨将此事说了。” “皇上可还记得姜氏?只因当初一场误会,姜氏在冷宫受尽苦楚。” 皇后眉头轻蹙,“什么误会,淑妃说清楚。” 淑妃指向地上的白筠筠,“就是她,当初指姜氏诬赖她打人,姜氏这才被关进了冷宫。可是据臣妾所知,姜氏的一身伤痕就是被她所打,还有她的婢女春杏。褚采女在冷宫曾经想自杀了事,幸好被姜氏所救。若非姜氏,褚采女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龙胎,说姜氏是褚氏母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受姜氏所托,褚妹妹将她的冤情带了出来。” 淑妃继续道:“臣妾也曾怀疑姜氏所言是假话,可是白选侍的贴身宫婢春雨向臣妾禀报,此事千真万确。白选侍的宫婢春杏,曾经亲口告诉春雨,她二人合伙将姜氏打伤。春杏颇以此事为荣。” 春杏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春雨,这大姐怎么这般胡咧咧。幸好她家小主聪慧,识出她与褚氏勾结,这才定下今天的计策,故意引春雨入瓮。 “奴婢从来不曾说过这般话。”春杏叩头,“我家小主贤良淑德,怎会做这等事。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 白筠筠挺直了身子,问道:“只听姜氏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春雨的话也并非真的。淑妃娘娘为何揪着臣妾这般不放,是因为臣妾之前救下了杨婉仪,惹了褚采女不快?还是淑妃娘娘有什么必须除掉臣妾的理由,所以这般咄咄逼人?”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淑妃气红了脸。“白氏,你——” “住口!姜氏乃太后厌弃之人,不许再提!”萧珩站起身,睨了眼地上的人儿。见她底气甚足,面色不慌。萧珩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明白,这事儿又是她捣鼓的。淑妃和那宫婢进了她的套子,她借他的手,处理奸仆。 他是白白给人当刀使的? 只是这丫头…萧珩又瞅她一眼,再瞅她一眼,心里突突的跳着,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心老这么痒痒。再看看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些,可也是个娇软识趣的,近日实在有些过了头。 “这宫婢,卖主求荣,拖下去。”萧珩冷冷吩咐。 春雨大急,忙看向淑妃,急急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褚——”话未说完,已被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捂上了嘴,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拖出殿外。 众人都明白,拖出殿外只有一个去处——乱葬岗。 淑妃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前跪倒在地,娇软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臣妾也是被骗了。白选侍的宫婢没想到是个这么不靠谱的,还望皇上恕罪。” 德妃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把脑袋转向一边。 萧珩把目光从白筠筠身上挪下来,道:“淑妃近来身体不适,明个儿请御医来看看,后宫这事儿暂时不必操心了。皇后多费些心思管理后宫,德妃协助,理理这污浊的风气。” 淑妃脸色煞白,唇微微颤着,“臣妾,谢皇上关心。” “皇上。”皇后站起身,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中,目光扫过地上的白筠筠,面上一派温和,“皇上,臣妾前阵子病了,白选侍侍疾十分妥帖,臣妾尚未来得及赏她。还有杨婉仪之事,多亏了白选侍舍身相救,您看——” 萧珩唇角一抿,“皇后所言极是。既如此,那便封为才人罢。” “恭喜才人了。”福公公哈着腰,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才人之前病了,奴才这就命人将白才人的绿头牌重新放好。” 白筠筠心中一颤,早就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慌乱既然无用,不如想想更有用的。“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眷顾。” 萧珩面上并无波澜,只是眸中划过一抹喜色,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挑,沉声道:“白氏筠筠,明日早些准备。” 旁边的福公公一捂嘴,掩住笑意。淑妃肯定没料到,这一闹倒是把白才人送上了龙榻。 因为中午用膳的事,柳氏闹了脾气,白梅和白建也帮着母亲,嫌白筠筠摆架子摆的忒大,忘了自己是哪根葱。 白岑虽然也生气,可是一想到将来得需要大女儿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便劝柳氏耐下性子。白岑毕竟是官场的人,有些事比柳氏打算的长远。白岑与柳氏细细谋划了一下如何利用白筠筠更彻底。 先把白筠筠哄开心,等她进了宫给皇上吹枕边风,把白梅送进宫里去。白梅能言善道,能歌善舞,肯定比白筠筠那个呆子会讨皇上欢心。白梅和柳氏双手赞成,一听说白筠筠中选,白梅就嫉妒的不行。若不是太后懿旨不许订过亲的女子参选,哪里轮的上那个木头桩子。 等白梅得了皇上的欢心,那侍郎府的前途还用发愁?必定前途似锦,光耀白家门楣。若是白梅肚子争气,生下个一男半女,那白岑就是国丈了。 44.携手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开会儿窗子, 有些呛了。”德妃披着大氅, 正静静坐在暖榻上看书。窗外的暖阳透进来, 正好照在德妃身上,一派端庄娴静的模样。 吉祥福了福, 赶忙上前将窗子打开个缝儿。“娘娘,屋里不暖和, 要不奴婢再取两块瑞碳,燃一个小的火盆放在您脚边。” 纤纤玉指轻轻翻过一页书, 抬眼看向吉祥。目光柔和却给人一股子压力, 让人不敢造次。“离着三月份还早着呢,瑞碳也没剩多少,留着等皇上来的时候再用吧。” 吉祥低了头,小声道:“您的瑞碳分了大半给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却又赐给了何昭仪。您自己只能瑞碳和银碳混着用,太后也……”声音小了下去,她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太偏心?”德妃笑道:“别只看一时。瞧瞧景和宫那位, 再骄横不也栽了么?罚俸一年,闭门自省,绿头牌都给撤了。看着平日里太后宠她, 这回不也没替她说话么?” 吉祥附道:“娘娘说的是。皇上素来敬重太后娘娘,若是太后为淑妃说几句好话, 起码绿头牌是撤不了的。说起来, 太后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拿着长公主跟亲生的一样,就连何昭仪也跟着沾光。” 这话倒是。宫里寂寞,又没有别的孩子在膝前热闹,一个公主竟比皇子还得宠。若是杨婉仪这胎生个儿子,那还不得上了天。 德妃面色微微一沉,“那件事可是妥了?” 吉祥忙凑上前,小声道:“写信的那位私塾先生昨天被流寇所杀,调制鸩酒的只要先生也不小心喝醉酒淹死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老爷说请娘娘放心。” “嗯。”德妃唇角微微弯起,面若娇梨,“就算马云双那个贱人猜到是本宫做的,她也没有证据。这个亏,她吃定了。”之前杨婉仪被挪去长春宫养胎,淑妃还幸灾乐祸。如今看来并非坏事,起码下起手来方便许多。即便出了事,屎盆子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来,上边儿还有皇后呢。 吉祥道:“娘娘,白氏洗清了嫌疑,还去长春宫谢了恩。” 德妃笑起来十分娴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心惊,“去长春宫?她应该来宁禧宫叩谢本宫才是。若非本宫,她还待在勤政殿里为奴为婢,连个采女都不如。” 吉祥道:“之前太后和皇后还看重白氏,可如今看来,这白选侍是个顶无用的。” 德妃摇摇头,目光落在刚才看到的那行字,朱唇轻启:“未必。”语气一转,“太后的饺子宴还有几日?” “回娘娘的话,还有三日。” * 白筠筠坐在红叶阁的木榻上晒太阳,已经许久没晒过这么舒服的阳光了。 杨婉仪口不能言,尚且不能下床,便请皇后娘娘亲自到勤政殿一趟,将她带了出来。她犹记得,萧珩看她要走时的眼神。 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上午去皇后娘娘宫里谢恩,皇后娘娘赏了她几样首饰和布料,隔几日饺子宴的时候穿戴。春雨在一旁笑眯眯的为她裁衣裳,见她主仆二人说话,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好像一切回归原点,好像一切风平浪静,可是这是后宫,人世间最尔虞我诈的地方。看似的平静,都是贪婪自利与欲望的遮羞布。 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对那么对她。 说对她狠吧,也不够狠。除了日日抽签吓唬吓唬她,再就是让她干点杂活。若是真的恨一个人,早就将她无声无息的消灭掉了。 白筠筠叹口气,伏在桌上打着盹儿,似乎眼前还是那双阴郁的眼睛。 萧珩此时的确有些阴郁,目不转睛的瞅着青石板地面,好似还有个身影在那里擦地。她不吵不闹,任劳任怨,一开口就是剧本儿,随便哪一句都比那些嫔妃们说的动情。 萧珩也不明白了。要说她是来魅惑君王以图行刺,那她还躲着他。要说她不是魅惑君王,那情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说抱大腿就抱大腿,一丝儿犹豫都没有。 九江王就是这么教她的? 萧珩撇嘴,太不合格了。 见皇上一下午呆愣愣的看着地面,也不知寻思什么朝廷大事,福公公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献上托盘,里面尽是后妃们的绿头牌。话说皇上近来极少去后宫,也不知有多少小主和娘娘托人来说情。想想那一抽屉珠宝金豆子,福公公很是难为。 别人的也就罢了,淑妃给的他敢不收?! “皇上,”福公公笑眯了眼睛,“晚上哪位娘娘来侍寝,请示下。” 带着薄茧的手指扫过几十张木牌,眉间依然不展,怎么没有她的? 转念一想,是了。上次她从长春宫出来就是病了的名头,后来又被拘在后殿,自然没有她的牌子。心里莫名不舒坦,萧珩挥手,“撤了。” * 冬至这日,天气出奇的冷,太后的景泰宫里一派热闹,颇有一副过年的景象。殿两旁放满了各色花束盆栽,近前看了才知道,竟是用彩色纱绸做出来的。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一样,还隐隐有香气传来。 皇后坐在太后身边,与另一侧的何昭仪笑着说话儿。德妃逗弄着刚刚病愈的长公主长华,与一旁的裴昭容和楚婕妤聊着尚工局刚做出来的时兴首饰。何才人不敢往太后面前凑热闹,又不屑与一群选侍在一起,便同侯婕妤张婕妤和孙嫔一处。 杨婉仪气色比那日见面时好许多,只是面上冷冷的,跟谁也不凑热闹。进了殿给太后皇后行了礼,与白筠筠微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便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有品级低的小主上前请安,也是淡淡的一点头,便垂了眼皮子继续吃桌上的果脯。 杨婉仪这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太好,也就是眼下有身孕,太后和皇上迁就她,若是没有身孕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听闻杨婉仪吐得厉害,整日以药为食,唯独喜欢吃些酸果脯。之前一天能吃一碗,盛大夫说这般吃法伤脾胃,杨婉仪不听,后来还是皇后下令,一日只许供应一些小碟。 这才了了事。 今日淑妃没来,太后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前排的那张空位,面上不太好看。 淑妃可不是个蠢人,背后必定有事。白筠筠静静坐在角落里,默默咂摸殿内一个个的小群体。在后宫这个地方,热闹凑得多,未必能交到知心的人。热闹凑的少,兴许比凑热闹还要活得长。 皇上与楚王一同进了殿,众人起身行礼。萧珩今日心情不错,挥手叫了起。 太后见楚王来了很是高兴,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后叫宫婢们上饺子。 “今日这饺子可是有来头的,哀家命人做了一百种馅子。哀家卖个关子,先不说有什么馅,过会子你们猜猜,猜对了哀家有赏。”笑着吩咐身边的玳瑁,“去,把我的宝匣子拿来。今日淑妃不来,可是损失大了。” 此话一出,殿内笑成一团。太后的宴席淑妃不来,这就是不给太后面子。太后面上笑着,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 两岁的长华长公主像个毛球一样扑进太后怀里,一面往身上蹭着,一面奶声奶气的道:“皇祖母,长华也要。” 太后爱抚着孩子的后背,“祖母的好孩子,自然有你的份儿。一会儿祖母给你挑,可好?” 长华长公主嬉笑着从太后怀里出来,又钻进旁边楚王怀里,抬着小脑袋撒娇:“你给长华挑,可好?” 楚王爱怜的将长华拥进怀里,满口答应:“好,当然好。长华喜欢什么,皇叔都给你弄来。” 萧珩笑着睨他一眼,嗔道:“就你最宠着她。” 楚王笑笑,没言语。莫说后宫,就连前朝大臣都知道,楚王对皇上唯一的公主有求必应,宠的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德妃笑道:“太后娘娘,不如把淑妃妹妹那份儿赏赐给杨婉仪,谁让咱们的杨婉仪是双身子呢。若是以后皇子出来怪您不给他一份,说您偏心可怎么办?” 太后一听皇子二字,顿时喜上眉梢,“好,德妃说得好,哀家便给杨婉仪双份。” 杨婉仪尚未来得及谢恩,门外传来一声娇嗔,又软又绵,“太后,臣妾的那份可舍不得给别人,臣妾要自己拿回去供起来。德妃姐姐既然有心,不妨把自己的给杨婉仪。”话音刚落,只见淑妃进了大殿。 一身红色宫装,上面点缀着珍珠流苏,裙摆用金线绣着五彩尾翼,随着裙摆的晃动流光闪闪。面上丝毫不见颓废之色,反倒艳光四射,犹如发髻上的惊鸿如意簪子,令人惊艳。与数日之前的萎靡全然不同,此时精气神儿十足。 不等太后和皇上问话,淑妃上前款款请了安,道:“皇上,太后娘娘,莫要怪臣妾姗姗来迟。臣妾今日有喜事禀报。” 太后打量着这批新人,纤纤玉手捻着水晶佛珠,眸中露出满意神情。念叨了几句宫训,嘱咐这些花骨朵儿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45.搜宫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思来想去, 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下了班回家吃饭, 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 白筠筠碍于情面, 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 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 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从此不闻不问, 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 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 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 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 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 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朗朗乾坤, 她上哪里找说法。越想越郁闷, 白筠筠一巴掌拍上脑门子。小轿外的桂嬷嬷听见一声脆响, 忙问:“小主可安好?” 白筠筠回道:“安好,刚刚有一只蚊子。” “小主,老奴要唠叨几句了。您现在是皇上的选侍,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就算是只蚊子落在脸上,也不能拍的如此响亮。日后进了宫,免得被人说闲话。”桂嬷嬷之前在侍郎府教导过礼仪,这次在府外的三日继续跟着伺候,免得小主们乱了规矩,丢了皇家脸面。 白筠筠斜靠在软枕上,脱了鞋子盘着腿,手里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细声应道:“是,谢嬷嬷教导。”桂嬷嬷为她好,她是知道的。心里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那也得笑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穿回去的希望。 白筠筠被选中是侍郎府的荣耀,轿夫走的飞快,急着回府领赏钱。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岑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口迎着小轿进了门,多少年来,头一次对着白筠筠这般和颜悦色。 白筠筠先去给母亲上了香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白筠筠的一言一行,都得先经过桂嬷嬷准许。这样也好,免得柳氏和白梅来捣乱。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叫桃枝,是柳氏安排过来的。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屋里有四个小丫头伺候白筠筠。后来柳氏上位,三个小丫头被发卖,剩下一个撵到了厨房打杂。原主白筠筠不舍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白岑不给她做主,柳氏又霸道。屋里后来进的这个桃枝,有什么事也得去和柳氏汇报,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丝毫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眼里只有二小姐,巴不得哪天逃离这个死人院子,去二小姐房里伺候。 原主拿她没法子,整日只知道哭。 这次白筠筠成了选侍,桃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伺候的十分殷勤,口口声声说:“奴婢是跟着小姐进宫的人,以前奴婢不懂事,大小姐心善不和奴婢计较。日后进了宫,奴婢就是您最信任的人,断断不会给大小姐丢了脸面。” 白筠筠很想吐出个“呸”,可那不是原主的性子。白筠筠木着脸,跟原主表情差不多,道:“你知道就好。” 桃枝很得意,这个大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蠢笨软弱又可欺。日后进了宫,她桃枝是个聪明的,模样也好,万一被皇上看中,那就是滔天的富贵了。 看着桃枝一脸的白日梦,藏都藏不住。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收拾桃枝的时候还没到,让她嘚瑟着吧。 晌午用膳,白筠筠被白岑让到了主位。甭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只要跟皇上有了关系,那就不得了。同样是妾,皇上的妾就有位份,吃俸禄,在宫外边就不能被小瞧。小瞧了皇上的妾,就是看不起皇上。 白岑表示没这个胆量。 白筠筠在主位上很坦然,有桂嬷嬷在一旁,她不必担心哪里坏了规矩。说来也可笑,自从原主的母亲死后,柳氏上位,原主再也不曾和父亲一同用过饭。时隔若干年,再一起用饭时,白筠筠竟然坐在了主位上。 桂嬷嬷重视规矩,十几道菜精致可口,每一道菜先用银筷子夹到盘子里,看着筷子不变色才放心给白筠筠。每一道菜,不许超过两筷子。席间不许说话,眼睛都不许乱看。 白岑和柳氏原本想着借这顿饭哄哄白筠筠,谁知桂嬷嬷把宫里的那一套摆了个十成十,一桌子人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白梅气的把筷子一搁,连饭都不吃了。 白筠筠这顿饭没吃饱,桂嬷嬷见她用了七成,便放下银筷子,不许她再吃。命婢女端上茶水淡盐水和清水,先用茶水漱口,再用淡盐水漱一遍,然后才可以小口饮清水。 桂嬷嬷在宫中教习礼仪二十年,虽重视规矩,但也不是死板的人。白筠筠见她今天一板一眼,比之前教习规矩仔细的多,心里明白桂嬷嬷这是故意的。之前见亲爹后娘欺负她,这是帮她摆谱来了。 既然桂嬷嬷有心帮她,白筠筠自然一切配合。吃完午膳,白筠筠刚刚站起身,桂嬷嬷对着桌上的人道:“选侍已经用完膳,各位可以跪安了。” 柳氏气的哆嗦,笑起来嘴唇都是抖的。白岑也不知滋味,平日里他早就怒了,可是今日桂嬷嬷在此,那是宫里的老人了,教习过的娘娘小主无数,他不敢造次。 白岑拽拽柳氏的袖子,示意她忍耐。 “嬷嬷,小主的院子简陋,本官心疼不已,想给小主换个院子。” 桂嬷嬷还了礼,回道:“白侍郎有心了,只是奴婢就是奴婢,不能替选侍小主拿主意,您还是问问小主的意思吧。” 白岑知道女儿软弱可欺,脑子又笨,只当桂嬷嬷什么都给她做主,没想到桂嬷嬷如此回应,倒显得尴尬了。白岑看着大女儿,面上神色又恢复几分严肃。 不待白岑说话,白筠筠主动道:“不必麻烦,小院我住惯了。不过在府里住三天,日后女儿就离开府了,再好的院子也住不着。” 这话看似有道理,可里面包含的心酸人人听得出来。白岑一计不成,反应极快,“那爹陪着你回去。” 白岑路上想着借三天时间好好哄哄大女儿,日后进宫还得用她,可一到女儿住的院子门口,白岑这张城墙厚的老脸也挂不住了。院子里到处堆放着府内不用的杂物,只在西墙角留下一片空地。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一间住下人,白筠筠住中间,东边的小厢房里是原配的牌位。 白岑心里复杂,并不是内疚和愧对,而是后悔。早知道大女儿能入得皇上的眼,就不该让她住这里。如今还得好好哄她,简直多费力气。此事若传进宫里,有损他的名声。 都怪柳氏! 白岑面上一变,老泪纵横,“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都怪你继母照顾三个孩子劳累,还要打理府中事务,这才忽视了你。今天爹爹做主,给你换个好院子。” 白筠筠深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如同这便宜爹,这辈子是离不开屎了。或许原主能信他爹被柳氏蒙蔽,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这个女儿的存在,或者说是故意忽略,还想把她卖进尚书府给人冲喜,现在见她有用了就想做戏。 晚了。 “爹,为何这般说,女儿觉得这里甚好。爹爹看这里,”白筠筠一脸不知所以,指着墙根的一排葱,“这是女儿亲手种的大葱,你看看墙上的豆角,也是女儿自己种的,还有地上的南瓜。女儿平日里吃不饱的时候,就吃一点自己种的南瓜。日后女儿进了宫,就在宫里闲地上开一片菜地,种菜给皇上吃。” 白岑噎住了,咳了两声才缓过来,若是皇上知道大女儿在家受虐待,连饭都吃不饱,那不得削了他的脑袋才怪。 “小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别的娘娘小主在家里绣花写字,你怎能说自己在家种地。若是如此,皇上必然冷落你。”关键是皇上还得发落他。 白筠筠一脸茫然,似乎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心里却是把白岑柳氏骂了个遍。若不是这操蛋的爹,那操蛋皇帝怎么会那么烦她! “爹,今日选秀,皇上单独跟我说了句话。”说完,悄悄的拽拽桂嬷嬷的袖子。 白岑瞪大眼睛,“皇上说了什么?” 桂嬷嬷领会白筠筠的意思,一板一眼的道:“白侍郎,请恕奴婢无礼。晌午了,按照规矩,小主这个时辰得休息。身子养好了,才能侍奉好皇上。” 看着白筠筠被桂嬷嬷扶进了破破烂烂的小屋,白岑心痒的如同猫抓,皇上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地上跪着的褚贵人眼睛肿的像核桃,仍在呜呜咽咽的哭泣。离着身旁的白选侍两丈远,生怕再冷不丁的挨一耳光。昨日那耳光算是白挨了,褚贵人既郁闷又生气,恨不得扯断她的脖子。只要此事翻了身,她一定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削鼻子割耳朵,做成人彘扔进茅坑。 褚贵人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在地,咚的一声让人听着都疼,“臣妾相信皇上的英明,一定会给臣妾一个清白,让行恶之人受到惩罚。” 46.烈火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楚王斜靠在椅背上, 自腰间取出小小的金质酒壶轻抿一口,抬袖擦干唇角酒迹。一双桃花眼中满含笑意,“皇兄这是怎么了, 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撩老虎须子?” 先帝膝下皇子不多,成年的只有三个。楚王萧宁是最小的皇子, 从小不喜政务,就爱喝酒玩乐。为了这个,先帝不知罚他抄写了多少诗文。抄写的诗文里,少说有一半是萧珩代笔。先帝训斥萧宁的时候, 也只有萧珩站出来为这个弟弟说话。宫里人都说,萧宁就是萧珩的尾巴,萧珩指东,萧宁绝不打西。 萧珩回过神, 瞧着楚王一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摇摇头, 训道:“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知道的说你是当朝楚王,不知道的还当是寻风流的浪荡子。瞧瞧你这模样,难道又去了花间柳巷?” 楚王大笑, “皇兄英明。”见皇上真的沉下脸, 赶紧道:“皇兄可不许跟臣弟府里那母老虎说此事。说起来都怨皇兄, 臣弟不愿成亲说过多少回,皇兄偏偏要臣弟娶那母老虎。啧啧,改日生下一窝半人半虎的小侄儿,皇兄可别嫌弃。” 萧珩冷下脸,“你——” 楚王装好酒壶,兔子似的弹起身,一溜烟儿跑出门口,边跑还边喊着:“臣弟想母后了,这就去给母后请安,改日再来让皇兄见识臣弟的臭棋。” 萧珩无可奈何的看着楚王跑远的身影,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记得前世九江王谋反,楚王带兵力战三天三夜,硬是从数十万叛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进了建安城,直至累的昏死过去。事后萧珩论功行赏,有人说楚王如此不要命,是为了后宫里的太后。 南晋祖宗定下规矩,为避免外戚专权,皇子一旦立为太子,生母则需自缢。萧珩的生母早早地没了,太后是楚王生母,但对萧珩一直照顾有加,萧珩对她也是十分敬重。 萧珩看重楚王的情谊,重重惩罚了献言之人,给楚王了无上荣宠。 想到叛乱,萧珩又开始背疼,伸手抚上原来长毒疮的地方,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给他一刀的女人。她自知做下滔天大孽,转身从城楼跳了下去。 萧珩亲眼看到了她眼角滚出一滴热泪,里面满是悲痛与愤恨。就算知道了白岑参与谋反,他都没想将她置于死地。萧珩不明白,她的愤恨到底从何而来。 嗓子里堵着口气,上下不通畅,萧珩将手中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在棋盘上。棋盘被掀翻,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小福子吓得浑身肥肉一抖,皇上近来时不时的阴郁,又时不时的转好,着实难伺候。示意小宫女收拾地上的残局,燃起安神香。 为皇上换上一杯热茶,小心道:“皇上,这是淑妃娘娘昨日送来的新茶,顶尖儿的大红袍,还嘱咐奴才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您要不要尝尝看?” 香气在鼻尖萦绕,萧珩轻抿一口,茶香浓郁,还带着荷叶清新,果然好茶。 “新晋嫔妃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来的闲工夫惦记新人们的安置问题。小福子多么机灵,皇上一问,便知症结在哪里,必然是想知道那个白选侍安排在哪个宫殿。说来这个白选侍真是倒霉,触谁的霉头不行,偏偏触了皇上的霉头。 “回皇上的话,淑妃娘娘都已安排妥当。白选侍住在锦绣宫的红叶阁,和姜选侍一个院子。” 萧珩眉梢一挑,“姜斌之女?” “正是。” “这个淑妃,跟她老头子一个脾气,乐意挑事儿。”萧珩这么说着,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伸手指着刚才扔掉的折子,“给朕拿过来。九江王又嫌军饷不够,整日要银子银子,没一个省心的。” * 淑妃就是个事儿精! 明明知道姜选侍与姜好莲是同族,明明知道姜好莲因为她被皇上斥责,偏偏把她和姜好枝安排在一起。 白筠筠半躺在床上,默默问候了一万遍萧珩的祖宗。 他是原罪,淑妃因他而生,外头要投井的姜好枝也是为他而生。 选秀的时候,一句“如鲠在喉”让她的处境尴尬不已,此时院子里的姜好枝坐在井边哭哭啼啼,任由两个婢女在一旁指桑骂槐。 “跟屋里那个分在一处院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等小主得了皇上的恩宠,必然是要出去住的。屋里那个就老死在这好了。” “要知道跟她分在一处院子,咱们老爷就该早早的打点好,免得小主进了宫还受这份罪。但愿皇上不会因为屋里那位冷淡了小主。” “屋里那位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皇上都厌弃,她还不如死了好,也不知有什么脸面活着。” 外边越说越过分,春杏早就气红了脸,抄起扫帚就要冲出去,被白筠筠拦住。 “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跳,有本事倒是跳啊。”春杏冲着门口叨叨,欺负她家小姐的都不要脸。 “急什么,沉住气。君子报仇,夜里不晚。” 春杏没懂什么意思,怎么报仇夜里不晚了,见白筠筠闭着眼没一丝生气的样儿,春杏憋住没问。 锦绣宫里大大小小错落着八个院子,新晋的低品阶嫔妃大都住在这里。院子都是独立的,之间隔得不远,这会子看热闹的听热闹的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和耳朵盯着红叶阁。 姜好枝与两个婢女见白筠筠屋里熄了烛火,顿时没了演戏的精神头儿。闹了一晚上,人家连个面都不露,自己这么演有什么意思? 白白哭哑了嗓子。 原本打算着,姓白的出来闹一闹,明日也好换个地方住,可是没想到姓白的这么怂。亏姜好莲被她几句话撵出了宫,弄得姜家全族灰头土脸。皇上那般训斥过的人,谁还敢求娶,姜家族长做主,送姜好莲去了建安城外的庵堂,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幸好她被选上,让姜家没有颜面彻底扫地。姜好枝就不服气了,这个姓白的明明就是个怂包,看她日后怎么整治她。 “回去。”姜好枝拿帕子擦干眼泪,意兴阑珊的从井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谁知刚迈脚被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扑去,幸好两个婢女扶住才没跌倒。低头一看,是块砖头。 “连你也敢来欺负我。”姜好枝气不打一处来,捡起石头狠狠地掷入井中。好似里面砸了什么东西,除了泛起的水花,还听见咔嚓一声响。三个人回了屋,洗漱睡觉。 进宫头一天,难免周折一些。本以为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可姜好枝万万没想到自己屋里会招来“鬼”。半夜三更睡的正香,姜好枝突然被被子一压,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身上被一顿乱打。可怜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头顶上的重物,身上被打的生疼生疼,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清晨,白筠筠收拾的干净利索,准备去太后宫里请安。对面的屋子里一阵嚎叫,接着便是大哭,两个婢女劝都劝不住,整个锦绣宫都听得见凄厉的哭声。 正当锦绣宫里都好奇红叶阁里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春杏在屋里捂着嘴偷笑,“这人不经打,扑腾一会儿就昏死过去了。小姐真厉害,能把她的屋门打开。” 白筠筠照照铜镜,简单不失大方的随云髻,斜斜饰入一根碧玉簪,额前一枚粉色花钿,耳边垂下黄豆般大的碧玉坠子,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不扎眼。 “姜好枝也不是个傻到底的,怕是今日会借机在太后面前告状。”以前没少看剧,匕首可以打开插销。她没有匕首,可是有脑子,总能找到趁手的东西。 春杏紧张,手里的梳子差点落在地上,绊绊磕磕道:“那,那小姐怎么办?”万一被揭露出来,可是要重罚的。 还能怎么办,打都打了。就算她告状,也不能空凭一张嘴,得有证据不是。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一番小小风波后,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还特地赐下中秋礼,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福公公道:“小主,您还是打开盒子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巴掌那么长,两指宽,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到底是何意? 白岑心里涌上凉意,额上渐渐冒出汗,再次想到了九江王,难道皇上知晓了他与九江王的勾当么?之前他贪污受贿,被九江王抓住把柄,这些年受九江王控制,犯下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白侍郎越想越怕,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柳氏和白建扶住,手脚不停地哆嗦。 47.有喜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宫中上下谁不知道褚氏一族的落败就是因为褚盈盈迫害杨婉仪, 若是褚盈盈就此翻身,杨婉仪就多了一个大敌。 淑妃又道:“只是褚氏为之前的事愧疚不已,过度伤心,御医说有滑胎之相。褚氏一族已经为此事付出代价, 褚氏也一心改过。臣妾斗胆,请皇上和太后准许, 允许褚氏回景和宫养胎。” 太后默了片刻, 转向皇帝,“此事事关龙脉子嗣, 马虎不得, 还是皇上拿主意罢。” 萧珩有些犹豫, 皇后在一旁劝道:“褚氏作孽,可是皇子无辜。不如先由褚氏生下子嗣, 再惩罚褚氏。” 这话犹如一块石头抛进了平静的湖水。万一生下子嗣, 皇后的意思便是为皇嗣另选母亲。宫中子嗣如此稀少, 哪个不愿意要?!哪怕是公主, 像长华那般玉雪可爱,太后和皇上哪个不宠着。再看何昭仪, 虽然没有位列妃位, 可宠妃们有的她一样不少。 “那便如皇后所言,先由褚氏出来养胎罢。”萧珩看向淑妃, “云双可要看顾好了, 莫让褚氏再生事端。若再生事端, 朕决不轻饶。” 淑妃喜笑颜开,行礼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一场饺子宴吃的不欢而散。红叶阁里,白筠筠拿着太后赏赐的宫花在手中把玩。纱绢挽成,尾端是银质卡子,花朵像是黄栀子。 不贵重,但胜在清秀。 褚氏的胎儿来的也太是时候,就算动不得杨婉仪,那必定先来动自己。 烈火烹油,不得不防。 * 褚盈盈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又回到了景和宫。之前贬为宫奴,如今因着有了双身子,便暂时复了采女的位份。 说到底,这脸面是给将来的孩儿。 与之前的骄傲张扬不同,褚氏变的谨小慎微。日日跟在淑妃后面,犹如淑妃的影子。反倒是淑妃,比之前更显张扬跋扈。一同进宫的张选侍在湖边喂鱼,只因没有及时给淑妃行礼,便被淑妃以不敬为由,当场赏了二十板子。 张选侍也住在锦绣宫,之前便时常私下里对人说褚氏骄纵。褚氏被罚后,张选侍还曾拍手称快。不成想世事无常,褚氏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不光自己杀了回来,还带上了淑妃这层防护罩。 宫妃被打板子是何等羞辱。张选侍丢不起这个人,当夜一根绳子结束了性命。死前留下血书一封,字字控诉淑妃与褚氏的罪过。 春杏跟张选侍的宫婢青荷有一点交情,俩人私下里能说得上话。听青荷描述张选侍挂在梁上的凄惨模样,吓得春杏一晚上没睡好。 张选侍的死犹如秋天园子里的落叶,甚至比落叶更无声无息。 白筠筠看到春杏哭红了的双眼,轻拍她的后背,劝慰道:“晚上找时间给张选侍烧些纸钱,让她好上路。” 春杏抽噎道:“宫里不许,这是犯禁。小主可别冒险。” 白筠筠微微一笑,“无事。晚上咱们偷偷的烧。”抬眼看春雨,“晚上咱们就在院子里,找个不用的瓦盆烧纸用就是了。弄得火苗小些,不妨事。” 春雨笑着应了。 春杏擦干净眼泪鼻涕,囔囔着鼻子问:“小主,咱们也没有纸钱啊。”犹豫道:“总不能出宫去买,咱么也出不去。” 白筠筠道:“不管怎样,咱们都是个心意。我晚上画些纸钱,想来张选侍不会嫌弃。” “小主想的可真周到,咱们院子里有个瓦盆,晚上正好用,奴婢这就去刷一刷。”春雨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门去刷瓦盆。 春杏看着出去的春雨,念叨着:“春雨姐姐越来越勤快了,就是奴婢笨,不能为小主分忧。”说着,泪珠子又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 白筠筠摸摸她的头,这傻丫头。 * 入了夜,四周静悄悄的。 白筠筠和春杏从屋里把写好的一沓子纸钱拿出来。火盆里冒出火光,春杏扔一叠纸钱进去,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春雨在一旁抄木棍轻轻挑着盆里的纸钱,防止被风戳走。 “春雨,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白筠筠吩咐。 春雨挑着盆里的纸钱,笑道:“小主放心,关好了。” 春杏有些不放心,起身道:“奴婢再去看看。”春雨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嗔道:“瞧你紧张成这样,门我栓好了,放心就是。” 春杏这才又窝下身子,继续烧纸钱。 院子里的冷风打着旋儿,白筠筠裹紧了大氅还冻得直哆嗦,搓搓冻红了的双手,将纸钱交给春雨,“你拿着,和春杏一块儿烧。张选侍够倒霉的,路上拿点钱也好买通小鬼少受罪。” 忽然外边传来脚步声,春杏吓得一抖,急忙要将早就准备好的水要泼进火盆。春雨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先别倒水,小主还没发话呢。” 白筠筠听听门外,摇摇头,“没事,继续烧。” 春杏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急的发白。突然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只见数名太监和嬷嬷手持火把闯了进来。 春杏急的要去用脚踩,被一旁的春雨拦下。淑妃的轿辇停在门前,披着雪白色的大氅走了进来。面上的笑意还是那么美艳惊人,可是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白选侍这是做什么?在院子里用火盆烤手不成?” 白筠筠尚未说话,春杏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哆嗦道:“娘娘赎罪,都是奴——” 白筠筠捂住她的嘴,春杏的声音噶然而止。白筠筠行了礼,回道:“不知淑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没有出去远迎,还请娘娘赎罪。” 淑妃嗓子里哼了一声,极是轻蔑。“啧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演戏,白选侍可真是个当戏子的料。人贱,命更贱。” “淑妃娘娘谬赞。”白筠筠不慌不忙,“不知淑妃娘娘夜里来此,可有事?” 淑妃大笑,手里抚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面上无尽得意,“白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烧纸钱,你眼里可还有皇上?可还有宫规?可还有本宫?来人,带出去。” “淑妃娘娘且慢。”白筠筠上前一步,抬头看向淑妃,面色微微慌张,“臣妾并无违反宫规,还望娘娘明察。” 淑妃移动莲步来到她身旁,火把的光亮映的面上忽明忽暗,红唇轻启:“贱人,今日人证物证据在,哪怕你有一张巧嘴也没用了。听闻姜氏在冷宫十分想念你,本宫今晚便可以成全你二人相见了。” 春杏又想跪下,被白筠筠暗暗捏了一胳膊,身子陡然僵在原地。再看一旁的春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筠筠抬起头,面色微微发白,眼光恳求,“还望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臣妾计较。臣妾这就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晚了。”淑妃嗤笑几声,“在宫中公然烧纸钱,那是对宫规的亵渎,是对老祖宗们的蔑视。皇后不是说你懂规矩么?本宫倒没看出来你哪点有规矩的样子。来人,将白选侍请到皇后的长春宫。本宫今天倒要看看,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猛的惊醒,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萧珩揉着眉心,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他的后宫美人如云,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48.梦境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跪在阴影中的女人慢慢抬起头,眼皮垂下。 这是一张美人脸, 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也如珍珠一般夺目。可是在萧珩眼中, 这张脸真可恨,令人厌恶。 萧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不敢看朕,嗯?” 声音过于清冷, 尤其是上扬的尾音, 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秀女们羡慕不已, 巴不得皇上能这般对待自己, 可白筠筠却打了个冷颤。她前世做保险,那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行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普通人一打照面,几句话下来,白筠筠就能判断这客户是那种类型,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 与皇帝头一回见面, 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 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 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 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嬷嬷曾教导过臣女,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娇体软,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后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依依含笑上前,又依依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后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萧珩敛了神色,“母后教训的是。”太后的话说到了痛处,皇族萧氏一脉,子嗣稀薄。民间有传是萧氏先祖杀伐过多,伤了福气所致。萧珩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萧氏先祖并无不同。 说话间,已剩最后一排秀女。这排秀女比前几排运气好,赶上了太后刚刚的训话。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皇上把前两位都留了牌子。 “河间府盐运史姜犇之女姜好莲,见过皇上,太后,两位娘娘。”白筠筠前面的秀女出列,仪态妩媚,音如莺啼。 刚才殿外那一幕,萧珩看了个清楚,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撂牌子,萧珩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白筠筠,出口问道:“刚才在殿外,怎么回事?” 姜好莲扑通跪下,双膝前行两步,泪眼汪汪的诉苦:“臣女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僭越。适才,”手往后一指,恨恨的看向白筠筠,“就是她,妒忌臣女,先是踩了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差点摔倒。臣女不敢殿前失仪,未与她计较,谁知此女如此过分,竟然再次故意踩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衣裙撕开一道口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啧啧,好一张巧嘴,萧珩很满意。给她添堵,他舒服。 萧珩沉下脸,锋利的目光转向白筠筠,“今日选秀,你害姜好莲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刚才皇上在殿外与白筠筠说话,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和淑妃德妃也当皇上喜欢那名秀女方才驻足,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此女若是选中,皇上早早对她印象不佳,日后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可若是被撂了牌子,今日殿前被皇帝训斥一事传扬出去,必然影响闺誉,谁还敢求取被皇上厌弃之人,那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白筠筠也感叹姜好莲有张利嘴,只是跟一个金牌保险讲师比口才,姜好莲还差了些。她头疼的不是姜好莲,而是对她存有恨意的皇帝。白筠筠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对白岑有意见,至于头一次见面就这般对她动杀气? 萧珩倚在靠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上辈子她最善于哭哭啼啼的求饶了。只是萧珩没想到,白筠筠并未哭泣,也并未求饶,而是迈着标准的宫步上前,盈盈叩拜,道:“还请皇上太后和两位娘娘赎罪,此事,臣女有话要说。” 萧珩食指轻扣椅子扶手,瞧着那副看似憨厚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是否如姜好莲所言,你故意踩她的裙摆?” 白筠筠承认的干脆:“回皇上的话,是。” 此言一出,太后手里捻动的佛珠一停。萧珩也一愣,她承认如此之快,必有妖。 白筠筠离着姜好莲一步之遥,身子一侧,把姜好莲被踩坏的裙摆猛地撕了下来。姜好莲被吓了一跳,殿内众人也没料她会这般。 眼看萧珩面上变色,目光含怒,白筠筠手捧着一块裙尾,高声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女的确踩了她的裙尾,正如姜好莲所言,是臣女有意为之。只是臣女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姜好莲的裙尾上用金线绣上了灯盏花。” 太后向前探探身子,手指继续捻动佛珠,面上的神情已是好看许多,“你继续说。” “是,臣女谢过太后娘娘。”白筠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提倡勤俭。教导臣女的嬷嬷曾言,太后娘娘素来厌恶奢靡之风,穿衣用膳从不铺张浪费。宫中娘娘更是效仿太后娘娘的严正勤俭之风,不仅不用金丝银线,就连首饰也少用宝石等贵重之物。姜好莲身为臣子之女,竟然在裙尾用金线刺绣,如此奢靡是对太后与娘娘们的不敬。此为其一。” “其二,灯盏花别名冬菊,犯了皇后娘娘的名讳。在安和殿偏殿时,臣女并未注意姜好莲的裙尾,直到刚才站在姜好莲的后面,这才瞧见。臣女好心相劝,怎奈她并不领情。臣女就想,万一姜好莲为此事所累,被当堂训斥,那一个姑娘家的闺誉荡然无存。臣女愚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上前踩下来这裙尾。” 嬷嬷曾有意提醒,当今皇后闺名中有个“菊”字。跟贵人名号相冲,的确是大不敬。 姜好莲瘫软在一旁,脸色煞白,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事实不是这样子,可是她的裙摆的确用金线绣了灯盏花。姜好莲颤抖着嘴唇,频频叩首求皇上赎罪。 萧珩一言未发,冷眼瞧着地上的女人,熟悉又陌生。前世她比软包子还软包子,整日梨花带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这番话言辞有据,缜密无漏洞,可是他刚才看的明明白白,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原来,前世是她太会演戏,太会隐藏。将他蒙在鼓里,简直可恶至极。 见皇上面色如霜,盯着地上的白筠筠一脸不喜,太后打圆场:“皇上,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萧珩挥挥手,指着地上的姜好莲,“来人,撵出去。河间府盐运史姜犇教女无方,对太后与皇后不敬。即日起,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两个太监上前,不等姜好莲喊冤,从后面用块布子一捂嘴就拖下去了。动作干脆利索,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事。 白筠筠心里的鼓槌敲得当当响,直到看见姜好莲被俩太监拖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吓得冰凉发颤。之前打算进宫,那是不知道皇上会这般厌恶她。如今就算被白岑卖到尚书府,嫁给一个病秧子,也比在老虎口下寻食的好。 殿内无声,直到白筠筠额上溢出汗,只听皇上笑了一声,似是无意道:“几日前,朕吃鱼竟然不小心被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着实难受。” 白筠筠听明白了,太后与淑妃德妃也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如鲠在喉。她白筠筠,就是那根刺。 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白筠筠,这女子她中意,奈何皇上不喜欢。“既然皇上不喜,那就……” 白筠筠一阵激动,好比死里逃生,正要谢不留之恩,却听皇上轻轻巧巧吐出三个字。 “留牌子。” 今日皇上歇在德妃的宁禧宫,听闻长春宫里有事,两人一同赶了过来。 路上得知白筠筠半夜烧纸钱,恰好被淑妃抓个正着,萧珩心里一阵堵。后宫从来没让他安心过,那个女人也从来没让他安心过。路上萧珩一直皱着眉,先不管白筠筠烧纸钱给谁,只看淑妃最近上蹿下跳,着实过了头。 褚氏不过是怀了身孕,又不是生下太子,何况这孩子还没指给谁养呢。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了些,可也不至于这般。 一个个病的不轻。 49.婉仪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天子身边的近侍日日得见天颜, 多一句话少一句话可是不一样的。白岑曾听闻, 先帝在世时有个官员犯了杀头的事, 秘密差人送黄金千两买太监总管一句话。那太监总管姓李,人称李公公, 是先帝爷身边最信任的奴才。这些个皇帝面前伺候的奴才个个是人精, 那李公公也不知说了什么话, 先帝没杀犯事的官员,反而把弹劾此官员的御史给杀了。 见白侍郎这么会做事,福公公也不客气,将金裸子滑进袖中,顺着白岑的话道:“白侍郎的确好福气,奴才在这里给您和小主道喜了。皇上赐下中秋礼,这可是今年新晋小主里的头一份儿。”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筠筠一眼, 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木讷了些, 没那日安和宫里辩罪时的机灵劲儿。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 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 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 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一番小小风波后,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 还特地赐下中秋礼, 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 福公公道:“小主,您还是打开盒子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巴掌那么长,两指宽,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到底是何意? 白岑心里涌上凉意,额上渐渐冒出汗,再次想到了九江王,难道皇上知晓了他与九江王的勾当么?之前他贪污受贿,被九江王抓住把柄,这些年受九江王控制,犯下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白侍郎越想越怕,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柳氏和白建扶住,手脚不停地哆嗦。 白筠筠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想到是把匕首。何意?难道让她自刎么,电视里可都是那么演的。心里把操蛋皇上叉叉了一万遍,一抬眼正瞧见对面的福公公盯着自己看,见到自己的目光后又赶紧低下头,白筠筠敏锐的感觉到里面没有杀气。 拿起小匕首,发现手感很轻,鼻尖悠悠闻见薄荷味。凑近匕首,果然味道从这此物传来。白筠筠把匕首放在嘴边,瞧见福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于是张嘴“嘎嘣”一咬,匕首的顶端被咬了下来。 尼玛!薄荷糖做的! 白侍郎从“嘎嘣嘎嘣”的声响中回过神,看着大女儿一脸憨样的吃着差点把他吓死的匕首,长舒一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许是皇上看她缺心眼儿,这才恩宠她。想到那句“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白岑算是信了,原来皇上近来喜欢这一款。 福公公笑而不语,打了个千儿,又从白岑手里赚了一锭金裸子,这才转身回了宫。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回禀呢,福公公加快了步子。 回到勤政殿,福公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侍郎府每个人的反应,还把两块金裸子捧在手里举过头顶,交给皇上处置。 听闻白岑吓软了腿,萧珩大笑,眸中却是冰霜寒意。白岑吓成那样,是心里有鬼,想到了“口蜜腹剑”之意。至于一口一口当着众人面吃掉匕首的白筠筠,萧珩倒是意外,好像跟前世哪里不一样。 前世白筠筠入宫后处处被欺凌,头一次侍寝后,便掉着眼泪推荐妹妹入宫伴驾。萧珩连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白岑夫妇嘱咐她这么做的。那时候只见白岑面上老实,做事谨慎,还当他受了柳氏蛊惑才如此昏头。直到造反事发萧珩才彻底明白,白岑就是个没良心的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好像隐隐约约记得,礼部尚书曾经参过白岑,说他治家不严,行事乖张。每天事太多,萧珩也记不太清这些芝麻谷子的小事,貌似是白岑和礼部尚书家结了亲事,又反悔退婚。白岑对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说是继夫人柳氏所为,与己无关。 萧珩问了几句新晋小主宫殿分配的事,又把那两块金裸子赏了福公公,这才让他退下。 福公公也看不明白了,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打从潜邸就伺候着。可这段日子皇上像是变了个人,说话行事与之前大不一样。若非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简直怀疑皇上是不是真的被谁换了。单看这位白选侍,皇上那神色摆明了是讨厌她,可是又赏下中秋礼。赏就赏吧,还专门让人做的薄荷糖匕首,那是吓唬她? 那位白选侍也挺有意思,没哭没喊没乐没怕,一口一口把那糖匕首给吃了,嚼的还挺香。 福公公表示自己反应迟钝了,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的大有人在,不过白筠筠明白得很,皇上就是针对她,不让她好过。日后进了宫,要想日子不艰难,还得好好动一番脑筋。 她不想争宠,一来不愿为母家出力,二来对那个操蛋皇上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若是能机缘巧合再回原来的世界,那求之不得,可若是不能回去,这辈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女人呐,首先得学会对自己好。 前世在保险行业,见过太多为家庭操心受累一辈子的女人,在知道丈夫有了小三要抛弃自己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恨不得拉着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一起死。可是难过归难过,想想孩子就硬忍了。离婚打官司,钱被掏走了,房子不是她的名,以后的生活费还得看前夫的脸色给。 苦情戏看了太多太多,白筠筠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男人。皇上对她不喜,对她厌恶,白筠筠表示压力很大。进宫后的路,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走。手里得有小钱钱和身边有得力的人,这两者是必须的。白岑和柳氏给她安排的猪队友,趁早打发掉。 转眼到了进宫的日子,白岑把原配余下的嫁妆变卖干净,又从别处东拉西凑填补以前花掉的银子,将一万两银票交给了白筠筠。 白筠筠接过银票,清点清楚,这才泪眼汪汪的上了轿。柳氏给她安排了两个婢女,一个是桃枝,一个是伺候柳氏多年的心腹,姿色都不错。见白筠筠收下俩人,柳氏和白岑也就放了心。 这都是他们安排的棋子,除了传话,也是准备踩着白筠筠上位的女子。只要他们的女儿将来进了宫,那还有什么可愁的。想到此,白岑算计着明日就先去把白梅的婚事给退了,理由柳氏已经想好。 小轿离着皇宫越来越近,白筠筠心里也是鼓槌敲得当当响。春杏的卖身契已经拿了出来,虽说那丫头不笨,可是此举的确有些冒险,不知道那个丫头能不能成事。路过一片小树林,白筠筠说要方便,两个婢女陪着一起进了小树林。当出来的时候,两个婢女已经成了一个。再看模样,换成了厨房打杂的春杏。 轿夫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话。他们是侍郎府里常年雇用的,并非家生的奴才,犯不着为了这事惹怒皇上的女人。何况白筠筠打赏给轿夫足够的银子,这钱够他们生活一辈子。日后若是白岑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即可。 桂嬷嬷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只要白筠筠能好好的送进宫,那她的差事就完成了。换不换奴婢,与她无关。 至于桃枝和那婢女,早已被春杏打晕,手脚捆的结结实实扔在林子里。桃枝在厨房这么多年,虽然瘦弱,却是练出来了一把子力气,收拾俩婢女不在话下。等她们醒了也不敢再回去,坏了白岑和柳氏的大计,哪里还有活路。 白筠筠在宫门口下了轿,已经有太监专门在此等候各宫新晋的小主。桂嬷嬷悉心嘱咐白筠筠几句,这才道别返回尚仪局。 勤政殿里,萧珩正与楚王对弈。福公公上前耳语几句,萧珩眉梢一挑,执黑子将楚王的白子一股脑儿的枷吃。楚王连输三盘,急的连连跳脚。 晚膳白岑没再找不痛快,以心疼选侍辛苦为由,命厨房做了好菜好饭送去了白筠筠的小院子,自己则陪着柳氏和几个孩子一起用膳。 如此正好,白筠筠得个舒坦。桂嬷嬷也不再中午那般,反倒由着白筠筠多吃了些,说她太瘦弱,皇上喜欢丰腴些的女子。 虽然与桂嬷嬷相处不久,但白筠筠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打从心里感谢她。 用过晚膳,天也黑了,白筠筠嘱咐桃枝早去睡觉,自己也早早的躺下。等到时辰稍晚,院子里静悄悄的时候,白筠筠从后窗爬了出去。 睡在外间的桂嬷嬷听到动静,却是阖眼装睡,没有拦她。坊间传言白侍郎家的二女儿贤惠大度,颇有风范。大小姐性子跋扈,脑子还呆。可在桂嬷嬷眼里,传言就是个屁。她亲眼看到了侍郎府里是什么样子,这白筠筠没被柳氏母女磋磨死,能活下来就是万幸。白筠筠即将进宫,有事为自己打算也是正常,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白筠筠换上以前的破衣裳,沿着墙根儿来到了离着院子不远的厨房,见到了在灶台边值夜烧水的春杏。不是她运气好,而是春杏日日值夜,白日里还得打杂。值夜烧水原本是轮着来,谁让春杏是柳氏发落到这里来的呢,人人攀附柳氏欺负春杏。 春杏坐在灶台旁的柴火堆里打瞌睡,见到大小姐站在自己面前,还当是做梦。咧咧嘴,又趴下继续睡。 见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被折磨得这般瘦弱不堪,双手粗糙的跟树枝子似的,白筠筠心里不是滋味,蹲下来戳戳她的手臂,轻声喊:“春杏,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来了。” 50.委屈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杨婉仪不能言语, 你二人暂且幽闭宫中,不得出门。宫里的主位娘娘要睁大眼睛看好了, 若是哪个畏罪自尽,主位娘娘自是难辞其咎。” 地上跪着的褚贵人眼睛肿的像核桃, 仍在呜呜咽咽的哭泣。离着身旁的白选侍两丈远, 生怕再冷不丁的挨一耳光。昨日那耳光算是白挨了,褚贵人既郁闷又生气,恨不得扯断她的脖子。只要此事翻了身, 她一定一定要把这个女人削鼻子割耳朵, 做成人彘扔进茅坑。 褚贵人膝行几步,重重叩首在地,咚的一声让人听着都疼,“臣妾相信皇上的英明,一定会给臣妾一个清白,让行恶之人受到惩罚。” 白筠筠斜眼睨她,左手慢慢卷起右手腕的袖口,猛地右手一抬,只见褚贵人咻地歪倒在地,两腿慌乱的往后一蹬,“大——大胆贱人,你又要做什么!” 莫说褚贵人, 就连萧珩也以为重蹈昨日场景, 却见白筠筠右手猛地贴在胸口, 竖起左手,朗声道:“此事若是臣妾所为,甘愿滚滚天雷劈了侍郎府。” 又要劈了侍郎府。萧珩瞥她一眼,虽说眼前的女子狡猾若狐,可白侍郎也的确不是好东西。 劈了也好! 淑妃婷婷袅袅上前跪倒,一脸娇嗔的道:“臣妾是景和宫主位,褚贵人在臣妾宫里自是不会出岔子,臣妾相信皇上会还褚贵人清白。只是——”厉光划过一旁的白选侍,“储秀宫位份最高的也不过是才人,能担得了什么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脏水又要泼到褚贵人头上。还望皇上定夺,莫给小人可趁之机。” 萧珩赞许的看了淑妃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认可。 德妃也出来跪倒在地,端庄的模样让人十分赏心悦目,“皇上,臣妾觉得此事并非白选侍所为,若是白选侍所为,又何必找人来救晕倒的杨婉仪。臣妾愿意将宫内碗莲亭收拾妥当,请白选侍暂住。” 皇后也道:“要不就让白选侍住在长春宫吧。” 萧珩面色阴沉,极为不悦的扫一眼地上的二人,“此事关系重大,背后必有黑手。杨婉仪还未醒,白选侍不可脱责。即日起,杨婉仪暂住长春宫,由皇后看顾。太后怒极攻心,竟然气的一病不起,德妃裴昭容与楚婕妤侍疾景泰宫。” 此言一出,淑妃暗喜。德妃面上沉稳,看不出失望之色。 一旁的楚婕妤嗲嗲道:“那白选侍由谁来看管?若是被人所害,杨婉仪之事可就查不出真凶了。”这话既阴又阳,暗喻褚贵人会下手,也暗喻白选侍背后之人会下手。 萧珩食指敲击着椅子扶手,面上好似颇有些难办,最后一拍扶手,决定道:“白选侍在此谋害事件中牵扯重大,即日起幽闭在勤政殿后殿,由太监总管小福子看管。” 一旁看戏的小福子浑身肥肉一哆嗦,赶忙上前拜倒:“万岁爷放心,奴婢定然把白选侍看好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带掉的。”这后殿与前殿相连,隔不了多远,皇上的心思小福子还是懂几分的。 勤政殿后殿? 众嫔妃茫然,转而一想,皇上此举到底还是为了杨婉仪的龙嗣考虑。 萧珩心里拨拉着小九九,等她住进勤政殿要怎么磋磨磋磨她。这骗子口中的话没几句真的,若说欺君是死罪,那她死个十回八回也不冤。 昨日他让屋里人都出去,独自与杨婉仪待了片刻。杨婉仪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幸好白选侍水性极好,救了臣妾。 哪有什么金光救人,纯属扯淡。亏得她扯起来一本正经,连个草稿都不打,她是想要飞不成?! 长春宫里的芳草阁很快收拾妥当,杨婉仪当晚住了进去。 白筠筠当晚也住进了勤政殿后殿。房间比红叶阁里的大两倍不止,竟然放置了四个火盆。火盆里燃的也是瑞碳,无烟又暖和。 福公公总是笑眯眯的,看不出想什么,一看就是心有九窍的老油条。 问他杨婉仪如何了,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何时能回红叶阁,福公公笑眯眯道:“回小主的话,奴才也不知道,要不替您问问皇上?” 问他能否烤些板栗,屋里四个火盆闲置浪费了,福公公这次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板栗。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他自怀内掏出一根银针,一筐板栗挨个扎一扎,拔出针来映着烛火看的仔细。 白筠筠见银针弯成了六十度,问道:“福公公好生仔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银针扎板栗着实费力,可否将银针换成银小刀?” 福公公命人麻溜溜的取来了银质小刀子,将板栗一个个扎上了扣子,见刀体并无变色,这才放了心。 白筠筠看着被切了一刀的板栗们,心下感叹当变态皇帝的贴身秘书着实不容易。若是吃青豆,也得一个个的扎么…… 干脆要了些蜂蜜,抹在板栗口子上。火盆里的板栗噼里啪啦爆响,板栗味夹杂着蜂蜜味氤氲在殿中,心里一时有些放松。这一放松,顿时感觉全身乏力,每一寸关节开始酸痛,比以前跑半程马拉松还累。 昨日下水救人,就以为湖水冷了些,没想到水下暗流如此复杂。把杨婉仪拖上岸,她当真用了吃奶的力气。想到杨婉仪……白筠筠脑子一转,继续从炭盆里扒拉烧好的板栗。 香甜香甜的。 那俩宫婢极为自觉,话不多一句,事不多一分,静静候在门外听候吩咐。板栗烧的火候极好,白筠筠用宣纸捧了两捧,一份给门外的俩宫婢,一份留给“看管”她的福公公。 萧珩批奏折有些累,腿脚不听使唤的往后殿走去。 拐过长廊弯角处,只见白筠筠与两名宫婢正在热聊,三个人嘎嘣嘎嘣的吃着什么东西。 看那样子,竟像是老相识。 鼻尖传来一股子香气,甜而不腻,沁入肺脾。萧珩嗅了嗅,并不知是什么味道,心下好奇不已。曾有敌国探子用气味传递消息,难道…… 感到皇帝不悦,小福子忙小声道:“白选侍要了些板栗,奴才便给了。” 萧珩转了身往回走,冷冷道:“白选侍曾言不可白吃朕的饭。即日起,值夜,打扫,伺候笔墨,宫女能干的白选侍一样也别落下。” “臣妾有罪,辜负了娘娘的器重。”之前皇上曾十分优待她,连着三日承宠,羡煞宫中女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杨悦儿抢了她的恩宠,现如今竟然怀上了孩子,“臣妾一定会想办法,弄掉那个贱人的胎儿。” 淑妃猛地泼了她一脸热茶,怒斥道:“现如今人人拿她当个宝贝,景和宫严密的连个苍蝇都进不去,你哪来的本事去弄掉那胎儿?就算你去找死,也别连累本宫。”她是景和宫的主位,若是褚贵人犯错,自然受牵连。 褚盈盈咬着唇,心里恨死了杨婉仪。话锋一转,道:“娘娘,臣妾今日听了一桩事,正要向娘娘禀报。” 淑妃闭上眼睛,自打杨悦儿有了身孕,她就几乎没睡好觉。杨悦儿住在宁禧宫,德妃一定乐开了花。多年来她二人针锋相对,德妃极有可能将杨悦儿的孩子收在自己膝下。若是个公主还好些,若是个皇子…… 淑妃不耐烦的动动食指,示意褚贵人有屁快放。 “您可还记得红叶阁的白选侍?我那宫女昨日去领月例,无意间听到一桩趣事。” 淑妃揉着眉心,没应声。褚贵人咧咧嘴,自顾自的往下说:“她的宫婢也去领月例,小太监忙不迭的给她装好,就连可给可不给的宫花也装了一份。我那宫婢觉得好奇,一个失宠之人为何这般优待。小太监说,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曾经打过招呼,莫要亏待了白选侍。” 淑妃揉着眉间的手骤然停下,眼中戾气更胜,尖厉的嗓音拔高几分,“一个两个都不让本宫省心。在死人墓里皇上尚且惦记着她,那日后出来还不翻了天?” 褚贵人忍着钻心的疼痛膝行几步,谄笑道:“娘娘放心,这个就交给臣妾去办吧,一定不让娘娘失望。” 淑妃嗓子里嗯了一声,挥挥雪白的柔夷,“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本宫从来不养废人。” * 宫里一切风平浪静,每个人都在羡慕或者嫉妒杨婉仪的运气。在白筠筠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之后,皇城里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前朝后宫一派喜庆。就连沉寂已久的长春宫也打开了大门,皇后南锦瑟身子大好,咳疾病愈,皇上心情更加喜悦。 太后将六宫管理权重新交回皇后手中,由淑妃德妃共同协理。 宫里有个南明湖,湖中心有小岛,岛上的梅花是宫中一景。如今降下初雪,梅花乍开,红白相交甚是美艳。 萧珩兴致颇好,将在湖心岛举办赏梅宴。 白筠筠在皇后的照拂下也出了红叶阁。宫中喜事多,谁也没顾上一个不得宠爱的选侍又出现在人群里。如今宫里谁人不知,新晋的宫嫔里,只有白选侍一人尚未侍寝,还惹了皇上生气,这辈子或许就一直呆在红叶阁里了。 51.碰瓷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见白侍郎这么会做事, 福公公也不客气,将金裸子滑进袖中,顺着白岑的话道:“白侍郎的确好福气,奴才在这里给您和小主道喜了。皇上赐下中秋礼, 这可是今年新晋小主里的头一份儿。”说着, 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筠筠一眼, 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木讷了些,没那日安和宫里辩罪时的机灵劲儿。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 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 一番小小风波后, 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还特地赐下中秋礼, 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 福公公道:“小主, 您还是打开盒子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 巴掌那么长, 两指宽, 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 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到底是何意? 白岑心里涌上凉意,额上渐渐冒出汗,再次想到了九江王,难道皇上知晓了他与九江王的勾当么?之前他贪污受贿,被九江王抓住把柄,这些年受九江王控制,犯下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白侍郎越想越怕,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柳氏和白建扶住,手脚不停地哆嗦。 白筠筠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想到是把匕首。何意?难道让她自刎么,电视里可都是那么演的。心里把操蛋皇上叉叉了一万遍,一抬眼正瞧见对面的福公公盯着自己看,见到自己的目光后又赶紧低下头,白筠筠敏锐的感觉到里面没有杀气。 拿起小匕首,发现手感很轻,鼻尖悠悠闻见薄荷味。凑近匕首,果然味道从这此物传来。白筠筠把匕首放在嘴边,瞧见福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于是张嘴“嘎嘣”一咬,匕首的顶端被咬了下来。 尼玛!薄荷糖做的! 白侍郎从“嘎嘣嘎嘣”的声响中回过神,看着大女儿一脸憨样的吃着差点把他吓死的匕首,长舒一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许是皇上看她缺心眼儿,这才恩宠她。想到那句“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白岑算是信了,原来皇上近来喜欢这一款。 福公公笑而不语,打了个千儿,又从白岑手里赚了一锭金裸子,这才转身回了宫。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回禀呢,福公公加快了步子。 回到勤政殿,福公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侍郎府每个人的反应,还把两块金裸子捧在手里举过头顶,交给皇上处置。 听闻白岑吓软了腿,萧珩大笑,眸中却是冰霜寒意。白岑吓成那样,是心里有鬼,想到了“口蜜腹剑”之意。至于一口一口当着众人面吃掉匕首的白筠筠,萧珩倒是意外,好像跟前世哪里不一样。 前世白筠筠入宫后处处被欺凌,头一次侍寝后,便掉着眼泪推荐妹妹入宫伴驾。萧珩连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白岑夫妇嘱咐她这么做的。那时候只见白岑面上老实,做事谨慎,还当他受了柳氏蛊惑才如此昏头。直到造反事发萧珩才彻底明白,白岑就是个没良心的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好像隐隐约约记得,礼部尚书曾经参过白岑,说他治家不严,行事乖张。每天事太多,萧珩也记不太清这些芝麻谷子的小事,貌似是白岑和礼部尚书家结了亲事,又反悔退婚。白岑对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说是继夫人柳氏所为,与己无关。 萧珩问了几句新晋小主宫殿分配的事,又把那两块金裸子赏了福公公,这才让他退下。 福公公也看不明白了,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打从潜邸就伺候着。可这段日子皇上像是变了个人,说话行事与之前大不一样。若非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简直怀疑皇上是不是真的被谁换了。单看这位白选侍,皇上那神色摆明了是讨厌她,可是又赏下中秋礼。赏就赏吧,还专门让人做的薄荷糖匕首,那是吓唬她? 那位白选侍也挺有意思,没哭没喊没乐没怕,一口一口把那糖匕首给吃了,嚼的还挺香。 福公公表示自己反应迟钝了,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的大有人在,不过白筠筠明白得很,皇上就是针对她,不让她好过。日后进了宫,要想日子不艰难,还得好好动一番脑筋。 她不想争宠,一来不愿为母家出力,二来对那个操蛋皇上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若是能机缘巧合再回原来的世界,那求之不得,可若是不能回去,这辈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女人呐,首先得学会对自己好。 前世在保险行业,见过太多为家庭操心受累一辈子的女人,在知道丈夫有了小三要抛弃自己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恨不得拉着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一起死。可是难过归难过,想想孩子就硬忍了。离婚打官司,钱被掏走了,房子不是她的名,以后的生活费还得看前夫的脸色给。 苦情戏看了太多太多,白筠筠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男人。皇上对她不喜,对她厌恶,白筠筠表示压力很大。进宫后的路,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走。手里得有小钱钱和身边有得力的人,这两者是必须的。白岑和柳氏给她安排的猪队友,趁早打发掉。 转眼到了进宫的日子,白岑把原配余下的嫁妆变卖干净,又从别处东拉西凑填补以前花掉的银子,将一万两银票交给了白筠筠。 白筠筠接过银票,清点清楚,这才泪眼汪汪的上了轿。柳氏给她安排了两个婢女,一个是桃枝,一个是伺候柳氏多年的心腹,姿色都不错。见白筠筠收下俩人,柳氏和白岑也就放了心。 这都是他们安排的棋子,除了传话,也是准备踩着白筠筠上位的女子。只要他们的女儿将来进了宫,那还有什么可愁的。想到此,白岑算计着明日就先去把白梅的婚事给退了,理由柳氏已经想好。 小轿离着皇宫越来越近,白筠筠心里也是鼓槌敲得当当响。春杏的卖身契已经拿了出来,虽说那丫头不笨,可是此举的确有些冒险,不知道那个丫头能不能成事。路过一片小树林,白筠筠说要方便,两个婢女陪着一起进了小树林。当出来的时候,两个婢女已经成了一个。再看模样,换成了厨房打杂的春杏。 轿夫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话。他们是侍郎府里常年雇用的,并非家生的奴才,犯不着为了这事惹怒皇上的女人。何况白筠筠打赏给轿夫足够的银子,这钱够他们生活一辈子。日后若是白岑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即可。 桂嬷嬷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只要白筠筠能好好的送进宫,那她的差事就完成了。换不换奴婢,与她无关。 至于桃枝和那婢女,早已被春杏打晕,手脚捆的结结实实扔在林子里。桃枝在厨房这么多年,虽然瘦弱,却是练出来了一把子力气,收拾俩婢女不在话下。等她们醒了也不敢再回去,坏了白岑和柳氏的大计,哪里还有活路。 白筠筠在宫门口下了轿,已经有太监专门在此等候各宫新晋的小主。桂嬷嬷悉心嘱咐白筠筠几句,这才道别返回尚仪局。 勤政殿里,萧珩正与楚王对弈。福公公上前耳语几句,萧珩眉梢一挑,执黑子将楚王的白子一股脑儿的枷吃。楚王连输三盘,急的连连跳脚。 宁禧宫内不如淑妃的景和宫暖和,本可以放两个炭盆的屋子如今只放了一个炭盆。炭盆里燃起若有若无的烟,大宫女吉祥咳了几声,又迅速用帕子捂了嘴,生怕扰了看书的德妃。她家主子一向如此节俭自持,是宫中表率。 “开会儿窗子,有些呛了。”德妃披着大氅,正静静坐在暖榻上看书。窗外的暖阳透进来,正好照在德妃身上,一派端庄娴静的模样。 吉祥福了福,赶忙上前将窗子打开个缝儿。“娘娘,屋里不暖和,要不奴婢再取两块瑞碳,燃一个小的火盆放在您脚边。” 纤纤玉指轻轻翻过一页书,抬眼看向吉祥。目光柔和却给人一股子压力,让人不敢造次。“离着三月份还早着呢,瑞碳也没剩多少,留着等皇上来的时候再用吧。” 吉祥低了头,小声道:“您的瑞碳分了大半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却又赐给了何昭仪。您自己只能瑞碳和银碳混着用,太后也……”声音小了下去,她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太偏心?”德妃笑道:“别只看一时。瞧瞧景和宫那位,再骄横不也栽了么?罚俸一年,闭门自省,绿头牌都给撤了。看着平日里太后宠她,这回不也没替她说话么?” 52.贵嫔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路上得知白筠筠半夜烧纸钱, 恰好被淑妃抓个正着,萧珩心里一阵堵。后宫从来没让他安心过, 那个女人也从来没让他安心过。路上萧珩一直皱着眉, 先不管白筠筠烧纸钱给谁, 只看淑妃最近上蹿下跳,着实过了头。 褚氏不过是怀了身孕, 又不是生下太子, 何况这孩子还没指给谁养呢。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了些, 可也不至于这般。 一个个病的不轻。 “淑妃,你先说罢, 到底何事?”萧珩一脚跨进大殿, 便开了口, 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淑妃好似不觉得, 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娓娓道:“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今日接到密报, 白选侍今晚在院中焚烧纸钱。本来臣妾以为白选侍是个知轻重懂礼数的,还担心冤枉了她。不曾想过去一看, 果真如此。火盆和没烧完的纸钱都被臣妾带了过来, 白氏无从抵赖。” 宫中焚烧纸钱是重罪。萧珩拧了眉头, 看向地上的白筠筠。只见她垂手低头, 面上看不出表情。 萧珩心里有些燥, “皇后认为如何?” 皇后深吸了口气, 目中有些无奈,“臣妾也是刚从淑妃口中知道此事。”转向地上的白筠筠,“白选侍,是否如淑妃所言?” 白筠筠抬头,面无波澜,“回皇后娘娘的话,并无此事。” “混账!”淑妃猛地拍向桌案,“你在院中祭奠张选侍,焚烧的纸钱和火盆就是证据,竟然还敢抵赖?!”说罢,挥手道:“将她的两个宫婢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贱人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一口一个“贱人”,萧珩面色更加不愉。 春杏和春雨被带了上来。春雨一脸镇静,抬头给皇上请安的时候,面上扫过一丝霞色。春杏红肿着眼睛,实实在在的给皇上皇后磕了个响头。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 白筠筠回道:“回娘娘的话,春杏是臣妾自府中带来的,的确憨厚老实。” “春杏,今晚你们可曾给张选侍烧纸钱了么?”德妃长发及腰,晚上来的急,尚未梳起头发,“事关你家小主性命,可要好好作答,不可有一言半语的假话。” “哼!”淑妃斜了德妃一眼,“德妃姐姐提醒的好,只是连纸钱都在臣妾这里,由不得白氏抵赖了。依妹妹看,德妃姐姐这心可是白操了。” 德妃未语。萧珩心中不悦,他不喜淑妃闹事,可若是白筠筠犯了宫规,那淑妃便无错处。 春杏又磕了个头,“回皇上和娘娘们的话,我家小主谨小慎微,从来不曾违反宫规,更不曾给张选侍烧纸钱。” 淑妃轻蔑的一笑,“春雨,你来说。” “回皇上和娘娘的话,白选侍…的确烧了纸钱。”说着,自袖中摸出一小沓纸钱,双手高高捧过头顶,“奴婢不敢说谎,这便是今晚烧的纸钱,是小主亲手所画。” 淑妃竖起左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上面的粉色丹蔻尚未全干,今晚还得再上一遍颜色才好。 常虹上前将纸钱取了过来,分别交给皇后和皇上。 须臾,皇后微微含笑的声音传来,“白选侍,你的字又有长进,可见你日日用功习字,本宫甚慰。” 淑妃欣赏丹蔻的面色一顿,抬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手持宣纸,一脸的嫌弃。 萧珩将纸往旁边桌案上一拍,“狗爬一般。”眼角往淑妃方向一瞅,今晚全部的不悦顿时散了出来,厉声道:“淑妃,朕许你六宫协理之权乃是让你辅助皇后,并非让你滥用私权,胡作非为。” 淑妃吓得一哆嗦。萧珩将桌案上的宣纸丢给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纸钱?” 德妃离的近,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得捂嘴轻笑,“皇上说的极是。若这是纸钱,那太后娘娘可就第一个发怒了。” 淑妃不明就里,上前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尽是抄写的《金刚经》,面上顿时火辣辣一片,声音也不自知的变了调子。 “春雨,这到底怎么回事?” 春雨一慌,怎么会这样,白选侍难道早就知道她投靠了褚采女?淑妃曾经许诺过,只要将白选侍拉下来,便亲自向皇上推荐她。从奴婢到主子,不过是短短一夜。再看白选侍遭到皇上厌弃,她就动了歪心。 “奴…奴婢也不知道。今日小主和春杏商议着给张选侍烧纸钱,说张选侍死的太冤枉,于是白选侍亲自画了纸钱,说要烧给张选侍的。奴婢再三劝阻不得,不得不告诉了淑妃娘娘。奴婢不识字,兴许小主烧纸钱的时候拿错了。” 春杏大怒,“春雨,你怎么胡说?明明是小主说写的字不好看,对不起皇后娘娘的教诲,这才将纸都烧掉,以图激励自己。哪有什么给张选侍烧纸钱?小主对咱们这么好,你可别学那些白眼狼。” “放肆!”淑妃纤纤玉指指着地上的春杏,“主子贱,奴才也贱,这是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有你说话的份儿?” 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原来淑妃也知道这里是长春宫,不是你的景和宫。” 德妃亦是笑道:“适才妹妹好大的威风,姐姐也一时糊涂了,还真以为这是景和宫里头。多亏皇后娘娘提醒,不然姐姐要闹笑话了。” 德妃的话里暗藏机锋,讥讽淑妃闹笑话。淑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话锋一转,“皇上明鉴,臣妾只是想维护宫规,并无歹意。臣妾还听说一件事,正想明日向皇上禀报。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臣妾不妨将此事说了。” “皇上可还记得姜氏?只因当初一场误会,姜氏在冷宫受尽苦楚。” 皇后眉头轻蹙,“什么误会,淑妃说清楚。” 淑妃指向地上的白筠筠,“就是她,当初指姜氏诬赖她打人,姜氏这才被关进了冷宫。可是据臣妾所知,姜氏的一身伤痕就是被她所打,还有她的婢女春杏。褚采女在冷宫曾经想自杀了事,幸好被姜氏所救。若非姜氏,褚采女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龙胎,说姜氏是褚氏母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受姜氏所托,褚妹妹将她的冤情带了出来。” 淑妃继续道:“臣妾也曾怀疑姜氏所言是假话,可是白选侍的贴身宫婢春雨向臣妾禀报,此事千真万确。白选侍的宫婢春杏,曾经亲口告诉春雨,她二人合伙将姜氏打伤。春杏颇以此事为荣。” 春杏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春雨,这大姐怎么这般胡咧咧。幸好她家小主聪慧,识出她与褚氏勾结,这才定下今天的计策,故意引春雨入瓮。 “奴婢从来不曾说过这般话。”春杏叩头,“我家小主贤良淑德,怎会做这等事。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 白筠筠挺直了身子,问道:“只听姜氏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春雨的话也并非真的。淑妃娘娘为何揪着臣妾这般不放,是因为臣妾之前救下了杨婉仪,惹了褚采女不快?还是淑妃娘娘有什么必须除掉臣妾的理由,所以这般咄咄逼人?”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淑妃气红了脸。“白氏,你——” “住口!姜氏乃太后厌弃之人,不许再提!”萧珩站起身,睨了眼地上的人儿。见她底气甚足,面色不慌。萧珩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明白,这事儿又是她捣鼓的。淑妃和那宫婢进了她的套子,她借他的手,处理奸仆。 他是白白给人当刀使的? 只是这丫头…萧珩又瞅她一眼,再瞅她一眼,心里突突的跳着,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心老这么痒痒。再看看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些,可也是个娇软识趣的,近日实在有些过了头。 “这宫婢,卖主求荣,拖下去。”萧珩冷冷吩咐。 春雨大急,忙看向淑妃,急急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褚——”话未说完,已被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捂上了嘴,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拖出殿外。 众人都明白,拖出殿外只有一个去处——乱葬岗。 淑妃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前跪倒在地,娇软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臣妾也是被骗了。白选侍的宫婢没想到是个这么不靠谱的,还望皇上恕罪。” 德妃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把脑袋转向一边。 萧珩把目光从白筠筠身上挪下来,道:“淑妃近来身体不适,明个儿请御医来看看,后宫这事儿暂时不必操心了。皇后多费些心思管理后宫,德妃协助,理理这污浊的风气。” 淑妃脸色煞白,唇微微颤着,“臣妾,谢皇上关心。” “皇上。”皇后站起身,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中,目光扫过地上的白筠筠,面上一派温和,“皇上,臣妾前阵子病了,白选侍侍疾十分妥帖,臣妾尚未来得及赏她。还有杨婉仪之事,多亏了白选侍舍身相救,您看——” 萧珩唇角一抿,“皇后所言极是。既如此,那便封为才人罢。” “恭喜才人了。”福公公哈着腰,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才人之前病了,奴才这就命人将白才人的绿头牌重新放好。” 白筠筠心中一颤,早就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慌乱既然无用,不如想想更有用的。“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眷顾。” 萧珩面上并无波澜,只是眸中划过一抹喜色,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挑,沉声道:“白氏筠筠,明日早些准备。” 旁边的福公公一捂嘴,掩住笑意。淑妃肯定没料到,这一闹倒是把白才人送上了龙榻。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她那便宜爹造了孽,她倒成了悬在虎口上方的倒霉果,这人这事这世道太操蛋。白筠筠仔细回想着来这里之前,自己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下了班回家吃饭,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白筠筠碍于情面,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从此不闻不问,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53.螳螂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帕子, 拭干额上的汗渍, 强压住心下的激动,冷冷道:“可安好?” 女子身上已经换下了干净的衣衫, 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尚有些湿漉漉的, “回皇上的话,臣妾安好。杨婉仪还未清醒, 皇上切莫过于忧心。”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 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 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 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 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 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 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 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 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 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 面上的妆容已花,声音也嘶哑了,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54.捧杀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猛的惊醒, 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 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萧珩揉着眉心,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 他的后宫美人如云, 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 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 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 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 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 “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 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 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 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 “啊哎呦, 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因为中午用膳的事,柳氏闹了脾气,白梅和白建也帮着母亲,嫌白筠筠摆架子摆的忒大,忘了自己是哪根葱。 白岑虽然也生气,可是一想到将来得需要大女儿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便劝柳氏耐下性子。白岑毕竟是官场的人,有些事比柳氏打算的长远。白岑与柳氏细细谋划了一下如何利用白筠筠更彻底。 先把白筠筠哄开心,等她进了宫给皇上吹枕边风,把白梅送进宫里去。白梅能言善道,能歌善舞,肯定比白筠筠那个呆子会讨皇上欢心。白梅和柳氏双手赞成,一听说白筠筠中选,白梅就嫉妒的不行。若不是太后懿旨不许订过亲的女子参选,哪里轮的上那个木头桩子。 等白梅得了皇上的欢心,那侍郎府的前途还用发愁?必定前途似锦,光耀白家门楣。若是白梅肚子争气,生下个一男半女,那白岑就是国丈了。 一家人凑一起,越想越觉得可行,便商议着如何退掉白梅的亲事。礼部尚书家的长子虽然是庶子,可也是门好亲事。想到白梅将来担负着侍郎府前途,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晚膳白岑没再找不痛快,以心疼选侍辛苦为由,命厨房做了好菜好饭送去了白筠筠的小院子,自己则陪着柳氏和几个孩子一起用膳。 如此正好,白筠筠得个舒坦。桂嬷嬷也不再中午那般,反倒由着白筠筠多吃了些,说她太瘦弱,皇上喜欢丰腴些的女子。 虽然与桂嬷嬷相处不久,但白筠筠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打从心里感谢她。 用过晚膳,天也黑了,白筠筠嘱咐桃枝早去睡觉,自己也早早的躺下。等到时辰稍晚,院子里静悄悄的时候,白筠筠从后窗爬了出去。 睡在外间的桂嬷嬷听到动静,却是阖眼装睡,没有拦她。坊间传言白侍郎家的二女儿贤惠大度,颇有风范。大小姐性子跋扈,脑子还呆。可在桂嬷嬷眼里,传言就是个屁。她亲眼看到了侍郎府里是什么样子,这白筠筠没被柳氏母女磋磨死,能活下来就是万幸。白筠筠即将进宫,有事为自己打算也是正常,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白筠筠换上以前的破衣裳,沿着墙根儿来到了离着院子不远的厨房,见到了在灶台边值夜烧水的春杏。不是她运气好,而是春杏日日值夜,白日里还得打杂。值夜烧水原本是轮着来,谁让春杏是柳氏发落到这里来的呢,人人攀附柳氏欺负春杏。 55.恃宠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看着这个让他生气的女子,恨不得……恨不得…… 萧珩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帕子, 拭干额上的汗渍, 强压住心下的激动,冷冷道:“可安好?” 女子身上已经换下了干净的衣衫, 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 尚有些湿漉漉的, “回皇上的话, 臣妾安好。杨婉仪还未清醒,皇上切莫过于忧心。”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 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 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 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 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 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 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 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 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 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 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 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面上的妆容已花,声音也嘶哑了,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萧珩看着床上的人这般冷漠,也不好再待着,好言安慰几句,将杨婉仪托给皇后好好照看便转身出去。 萧珩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前世宫中并没有杨悦儿此人,只因她的父亲杨士忠在皇城被围的时候冒死救驾,留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这辈子,他要重用此等忠臣,这才下了恩旨,命杨家送女进宫选秀。不仅对杨婉仪多方照顾,杨士忠从八品知事一跃成为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 萧珩走出里屋,见殿内已没了那个女子踪迹,便想着再去找她聊一聊。 看看她还有没有什么新奇故事可以现编现造。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若是从各地戏班子找找编写戏本子的或者唱戏的女戏子,或许能寻到她的来历。 萧珩一手捏上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这张脸此刻无半丝木讷,或者说还来不及将木讷伪装在脸上,只有些许惊慌和倔强。一转眼的功夫,倔强化为勉为其难的顺从,又从勉为其难的顺从化为惊喜与娇羞。 啧啧,这才是真正的她,变脸变的比他都快。新的发现让萧珩有了趣味,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微微用力抬高她的下颌,细细的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指间细腻丝滑的触感,让他莫名想起了昨夜的梦,眼前的那颗红痣上下韵动,还有这个女人的呦呦娇.喘。 “白氏,筠筠?”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将手中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何意?” 女子绽开一抹最为恰当地微笑,低身行礼,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束缚,“臣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万望皇上赎罪,臣妾不过是初来宫中,有些思念已故的母亲。希望她能梦中归来,以解臣妾思念之情。” “唔,原来是此意。”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这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葱,还是想回到她冒出来的菜地,此解更为合理。 56.禁忌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冷下脸, “你——” 楚王装好酒壶, 兔子似的弹起身, 一溜烟儿跑出门口, 边跑还边喊着:“臣弟想母后了,这就去给母后请安, 改日再来让皇兄见识臣弟的臭棋。” 萧珩无可奈何的看着楚王跑远的身影, 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记得前世九江王谋反,楚王带兵力战三天三夜,硬是从数十万叛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进了建安城,直至累的昏死过去。事后萧珩论功行赏, 有人说楚王如此不要命, 是为了后宫里的太后。 南晋祖宗定下规矩, 为避免外戚专权, 皇子一旦立为太子,生母则需自缢。萧珩的生母早早地没了,太后是楚王生母, 但对萧珩一直照顾有加,萧珩对她也是十分敬重。 萧珩看重楚王的情谊,重重惩罚了献言之人,给楚王了无上荣宠。 想到叛乱,萧珩又开始背疼, 伸手抚上原来长毒疮的地方, 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给他一刀的女人。她自知做下滔天大孽, 转身从城楼跳了下去。 萧珩亲眼看到了她眼角滚出一滴热泪,里面满是悲痛与愤恨。就算知道了白岑参与谋反,他都没想将她置于死地。萧珩不明白,她的愤恨到底从何而来。 嗓子里堵着口气,上下不通畅,萧珩将手中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在棋盘上。棋盘被掀翻,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小福子吓得浑身肥肉一抖,皇上近来时不时的阴郁,又时不时的转好,着实难伺候。示意小宫女收拾地上的残局,燃起安神香。 为皇上换上一杯热茶,小心道:“皇上,这是淑妃娘娘昨日送来的新茶,顶尖儿的大红袍,还嘱咐奴才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您要不要尝尝看?” 香气在鼻尖萦绕,萧珩轻抿一口,茶香浓郁,还带着荷叶清新,果然好茶。 “新晋嫔妃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来的闲工夫惦记新人们的安置问题。小福子多么机灵,皇上一问,便知症结在哪里,必然是想知道那个白选侍安排在哪个宫殿。说来这个白选侍真是倒霉,触谁的霉头不行,偏偏触了皇上的霉头。 “回皇上的话,淑妃娘娘都已安排妥当。白选侍住在锦绣宫的红叶阁,和姜选侍一个院子。” 萧珩眉梢一挑,“姜斌之女?” “正是。” “这个淑妃,跟她老头子一个脾气,乐意挑事儿。”萧珩这么说着,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伸手指着刚才扔掉的折子,“给朕拿过来。九江王又嫌军饷不够,整日要银子银子,没一个省心的。” * 淑妃就是个事儿精! 明明知道姜选侍与姜好莲是同族,明明知道姜好莲因为她被皇上斥责,偏偏把她和姜好枝安排在一起。 白筠筠半躺在床上,默默问候了一万遍萧珩的祖宗。 他是原罪,淑妃因他而生,外头要投井的姜好枝也是为他而生。 选秀的时候,一句“如鲠在喉”让她的处境尴尬不已,此时院子里的姜好枝坐在井边哭哭啼啼,任由两个婢女在一旁指桑骂槐。 “跟屋里那个分在一处院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等小主得了皇上的恩宠,必然是要出去住的。屋里那个就老死在这好了。” “要知道跟她分在一处院子,咱们老爷就该早早的打点好,免得小主进了宫还受这份罪。但愿皇上不会因为屋里那位冷淡了小主。” “屋里那位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皇上都厌弃,她还不如死了好,也不知有什么脸面活着。” 外边越说越过分,春杏早就气红了脸,抄起扫帚就要冲出去,被白筠筠拦住。 “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跳,有本事倒是跳啊。”春杏冲着门口叨叨,欺负她家小姐的都不要脸。 “急什么,沉住气。君子报仇,夜里不晚。” 春杏没懂什么意思,怎么报仇夜里不晚了,见白筠筠闭着眼没一丝生气的样儿,春杏憋住没问。 锦绣宫里大大小小错落着八个院子,新晋的低品阶嫔妃大都住在这里。院子都是独立的,之间隔得不远,这会子看热闹的听热闹的多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眼睛和耳朵盯着红叶阁。 姜好枝与两个婢女见白筠筠屋里熄了烛火,顿时没了演戏的精神头儿。闹了一晚上,人家连个面都不露,自己这么演有什么意思? 白白哭哑了嗓子。 原本打算着,姓白的出来闹一闹,明日也好换个地方住,可是没想到姓白的这么怂。亏姜好莲被她几句话撵出了宫,弄得姜家全族灰头土脸。皇上那般训斥过的人,谁还敢求娶,姜家族长做主,送姜好莲去了建安城外的庵堂,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幸好她被选上,让姜家没有颜面彻底扫地。姜好枝就不服气了,这个姓白的明明就是个怂包,看她日后怎么整治她。 “回去。”姜好枝拿帕子擦干眼泪,意兴阑珊的从井边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尘土,谁知刚迈脚被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向前扑去,幸好两个婢女扶住才没跌倒。低头一看,是块砖头。 “连你也敢来欺负我。”姜好枝气不打一处来,捡起石头狠狠地掷入井中。好似里面砸了什么东西,除了泛起的水花,还听见咔嚓一声响。三个人回了屋,洗漱睡觉。 进宫头一天,难免周折一些。本以为今晚可以睡个好觉,可姜好枝万万没想到自己屋里会招来“鬼”。半夜三更睡的正香,姜好枝突然被被子一压,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身上被一顿乱打。可怜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开头顶上的重物,身上被打的生疼生疼,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清晨,白筠筠收拾的干净利索,准备去太后宫里请安。对面的屋子里一阵嚎叫,接着便是大哭,两个婢女劝都劝不住,整个锦绣宫都听得见凄厉的哭声。 正当锦绣宫里都好奇红叶阁里又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春杏在屋里捂着嘴偷笑,“这人不经打,扑腾一会儿就昏死过去了。小姐真厉害,能把她的屋门打开。” 白筠筠照照铜镜,简单不失大方的随云髻,斜斜饰入一根碧玉簪,额前一枚粉色花钿,耳边垂下黄豆般大的碧玉坠子,整个人看上去清新又不扎眼。 “姜好枝也不是个傻到底的,怕是今日会借机在太后面前告状。”以前没少看剧,匕首可以打开插销。她没有匕首,可是有脑子,总能找到趁手的东西。 春杏紧张,手里的梳子差点落在地上,绊绊磕磕道:“那,那小姐怎么办?”万一被揭露出来,可是要重罚的。 还能怎么办,打都打了。就算她告状,也不能空凭一张嘴,得有证据不是。 帷帐紧闭,龙榻上的人睡得酣熟。白筠筠垂手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五官几乎皱在一起,俯身盯着地上的尿壶。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尿壶,这是一只雕刻着龙纹的尿壶,这还是一只几百年后的古董。 若是带这么个东西回去,能换个临海的大别墅,从此过上一打开窗便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再养一只猫……一条狗…… 可惜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 萧珩从帷帐中扯开一丝缝隙,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本想起夜,半个时辰前就有尿意,可是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尿壶,面上似笑非笑,萧珩的尿意陡然不知去向何方。 小睡一会儿,又被尿意憋醒。见这个女人还是神情复杂的盯着他的尿壶,神色忽明忽暗,甚至还有一丝狡猾的笑意。 难道她要在尿壶上下毒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弑君? 尿意陡然又憋了回去! 萧珩睡意全无,再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女子身影一动,终于直起了腰。她被对着他,双手掐腰扭来扭去的转了几个圈,将腿搭在窗棂上拉筋,又隔空做了几个打拳的动作。她的动作怪异,脚尖来回动着,双手成拳左勾右勾。 萧珩蹙起眉头。他竟然不认识这是什么拳法,或许她在南晋之外受过训练。忽然间,女子回过身,右手中指对着龙榻再三比划。 难道这是邪术? 萧珩猛地扯开床帏,面色在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阴郁,低声缓缓开口:“白氏,你要作甚?!” 本以为女子惊慌失措,跪地求饶。不曾想女子表情微微一滞,迅速收回中指,接着一脸柔意的问道:“皇上,您是否渴了,臣妾给您倒一盏温水可好?” 休想蒙混过关! 萧珩坐在床沿,面若冰霜,冷冷道:“回答朕的话,你刚才可是施的邪术?” 女子有些委屈,嗲道:“皇上可是冤枉臣妾了。”说着走上前,伸出手掌,“皇上您瞧这五根手指,可是中间指头最长?” 继续编,萧珩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女子翩然笑道:“臣妾对皇上的敬仰犹如五岳之山,您就是巍峨的高山峻岭,臣妾就是山上的一棵松柏。您恒古流长,臣妾四季如青。” 萧珩唇角抿出抹笑意,面上的冰霜不见,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是朕错怪你了。朕今夜睡不着,想听曲子,你可会唱戏?” 57.波澜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仰起头,“不敢看朕,嗯?” 声音过于清冷, 尤其是上扬的尾音, 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秀女们羡慕不已, 巴不得皇上能这般对待自己,可白筠筠却打了个冷颤。她前世做保险, 那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行当。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普通人一打照面,几句话下来,白筠筠就能判断这客户是那种类型,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 与皇帝头一回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 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 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 嬷嬷曾教导过臣女, 帝王威严不可冒犯, 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娇体软,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后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依依含笑上前,又依依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后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萧珩敛了神色,“母后教训的是。”太后的话说到了痛处,皇族萧氏一脉,子嗣稀薄。民间有传是萧氏先祖杀伐过多,伤了福气所致。萧珩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萧氏先祖并无不同。 说话间,已剩最后一排秀女。这排秀女比前几排运气好,赶上了太后刚刚的训话。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皇上把前两位都留了牌子。 “河间府盐运史姜犇之女姜好莲,见过皇上,太后,两位娘娘。”白筠筠前面的秀女出列,仪态妩媚,音如莺啼。 刚才殿外那一幕,萧珩看了个清楚,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撂牌子,萧珩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白筠筠,出口问道:“刚才在殿外,怎么回事?” 姜好莲扑通跪下,双膝前行两步,泪眼汪汪的诉苦:“臣女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僭越。适才,”手往后一指,恨恨的看向白筠筠,“就是她,妒忌臣女,先是踩了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差点摔倒。臣女不敢殿前失仪,未与她计较,谁知此女如此过分,竟然再次故意踩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衣裙撕开一道口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啧啧,好一张巧嘴,萧珩很满意。给她添堵,他舒服。 萧珩沉下脸,锋利的目光转向白筠筠,“今日选秀,你害姜好莲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刚才皇上在殿外与白筠筠说话,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和淑妃德妃也当皇上喜欢那名秀女方才驻足,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此女若是选中,皇上早早对她印象不佳,日后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可若是被撂了牌子,今日殿前被皇帝训斥一事传扬出去,必然影响闺誉,谁还敢求取被皇上厌弃之人,那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白筠筠也感叹姜好莲有张利嘴,只是跟一个金牌保险讲师比口才,姜好莲还差了些。她头疼的不是姜好莲,而是对她存有恨意的皇帝。白筠筠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对白岑有意见,至于头一次见面就这般对她动杀气? 萧珩倚在靠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上辈子她最善于哭哭啼啼的求饶了。只是萧珩没想到,白筠筠并未哭泣,也并未求饶,而是迈着标准的宫步上前,盈盈叩拜,道:“还请皇上太后和两位娘娘赎罪,此事,臣女有话要说。” 萧珩食指轻扣椅子扶手,瞧着那副看似憨厚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是否如姜好莲所言,你故意踩她的裙摆?” 白筠筠承认的干脆:“回皇上的话,是。” 此言一出,太后手里捻动的佛珠一停。萧珩也一愣,她承认如此之快,必有妖。 白筠筠离着姜好莲一步之遥,身子一侧,把姜好莲被踩坏的裙摆猛地撕了下来。姜好莲被吓了一跳,殿内众人也没料她会这般。 眼看萧珩面上变色,目光含怒,白筠筠手捧着一块裙尾,高声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女的确踩了她的裙尾,正如姜好莲所言,是臣女有意为之。只是臣女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姜好莲的裙尾上用金线绣上了灯盏花。” 太后向前探探身子,手指继续捻动佛珠,面上的神情已是好看许多,“你继续说。” “是,臣女谢过太后娘娘。”白筠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提倡勤俭。教导臣女的嬷嬷曾言,太后娘娘素来厌恶奢靡之风,穿衣用膳从不铺张浪费。宫中娘娘更是效仿太后娘娘的严正勤俭之风,不仅不用金丝银线,就连首饰也少用宝石等贵重之物。姜好莲身为臣子之女,竟然在裙尾用金线刺绣,如此奢靡是对太后与娘娘们的不敬。此为其一。” “其二,灯盏花别名冬菊,犯了皇后娘娘的名讳。在安和殿偏殿时,臣女并未注意姜好莲的裙尾,直到刚才站在姜好莲的后面,这才瞧见。臣女好心相劝,怎奈她并不领情。臣女就想,万一姜好莲为此事所累,被当堂训斥,那一个姑娘家的闺誉荡然无存。臣女愚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上前踩下来这裙尾。” 嬷嬷曾有意提醒,当今皇后闺名中有个“菊”字。跟贵人名号相冲,的确是大不敬。 姜好莲瘫软在一旁,脸色煞白,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事实不是这样子,可是她的裙摆的确用金线绣了灯盏花。姜好莲颤抖着嘴唇,频频叩首求皇上赎罪。 萧珩一言未发,冷眼瞧着地上的女人,熟悉又陌生。前世她比软包子还软包子,整日梨花带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这番话言辞有据,缜密无漏洞,可是他刚才看的明明白白,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原来,前世是她太会演戏,太会隐藏。将他蒙在鼓里,简直可恶至极。 见皇上面色如霜,盯着地上的白筠筠一脸不喜,太后打圆场:“皇上,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萧珩挥挥手,指着地上的姜好莲,“来人,撵出去。河间府盐运史姜犇教女无方,对太后与皇后不敬。即日起,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两个太监上前,不等姜好莲喊冤,从后面用块布子一捂嘴就拖下去了。动作干脆利索,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事。 白筠筠心里的鼓槌敲得当当响,直到看见姜好莲被俩太监拖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吓得冰凉发颤。之前打算进宫,那是不知道皇上会这般厌恶她。如今就算被白岑卖到尚书府,嫁给一个病秧子,也比在老虎口下寻食的好。 殿内无声,直到白筠筠额上溢出汗,只听皇上笑了一声,似是无意道:“几日前,朕吃鱼竟然不小心被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着实难受。” 58.靠山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 这皇帝厌恶她!不, 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 与皇帝头一回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 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 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 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 嬷嬷曾教导过臣女,帝王威严不可冒犯, 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 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 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 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 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 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 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 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 个个身娇体软, 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 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后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依依含笑上前,又依依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后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萧珩敛了神色,“母后教训的是。”太后的话说到了痛处,皇族萧氏一脉,子嗣稀薄。民间有传是萧氏先祖杀伐过多,伤了福气所致。萧珩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萧氏先祖并无不同。 说话间,已剩最后一排秀女。这排秀女比前几排运气好,赶上了太后刚刚的训话。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皇上把前两位都留了牌子。 “河间府盐运史姜犇之女姜好莲,见过皇上,太后,两位娘娘。”白筠筠前面的秀女出列,仪态妩媚,音如莺啼。 刚才殿外那一幕,萧珩看了个清楚,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撂牌子,萧珩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白筠筠,出口问道:“刚才在殿外,怎么回事?” 姜好莲扑通跪下,双膝前行两步,泪眼汪汪的诉苦:“臣女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僭越。适才,”手往后一指,恨恨的看向白筠筠,“就是她,妒忌臣女,先是踩了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差点摔倒。臣女不敢殿前失仪,未与她计较,谁知此女如此过分,竟然再次故意踩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衣裙撕开一道口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啧啧,好一张巧嘴,萧珩很满意。给她添堵,他舒服。 萧珩沉下脸,锋利的目光转向白筠筠,“今日选秀,你害姜好莲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刚才皇上在殿外与白筠筠说话,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和淑妃德妃也当皇上喜欢那名秀女方才驻足,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此女若是选中,皇上早早对她印象不佳,日后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可若是被撂了牌子,今日殿前被皇帝训斥一事传扬出去,必然影响闺誉,谁还敢求取被皇上厌弃之人,那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白筠筠也感叹姜好莲有张利嘴,只是跟一个金牌保险讲师比口才,姜好莲还差了些。她头疼的不是姜好莲,而是对她存有恨意的皇帝。白筠筠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对白岑有意见,至于头一次见面就这般对她动杀气? 萧珩倚在靠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上辈子她最善于哭哭啼啼的求饶了。只是萧珩没想到,白筠筠并未哭泣,也并未求饶,而是迈着标准的宫步上前,盈盈叩拜,道:“还请皇上太后和两位娘娘赎罪,此事,臣女有话要说。” 萧珩食指轻扣椅子扶手,瞧着那副看似憨厚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是否如姜好莲所言,你故意踩她的裙摆?” 白筠筠承认的干脆:“回皇上的话,是。” 此言一出,太后手里捻动的佛珠一停。萧珩也一愣,她承认如此之快,必有妖。 白筠筠离着姜好莲一步之遥,身子一侧,把姜好莲被踩坏的裙摆猛地撕了下来。姜好莲被吓了一跳,殿内众人也没料她会这般。 眼看萧珩面上变色,目光含怒,白筠筠手捧着一块裙尾,高声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女的确踩了她的裙尾,正如姜好莲所言,是臣女有意为之。只是臣女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姜好莲的裙尾上用金线绣上了灯盏花。” 太后向前探探身子,手指继续捻动佛珠,面上的神情已是好看许多,“你继续说。” “是,臣女谢过太后娘娘。”白筠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提倡勤俭。教导臣女的嬷嬷曾言,太后娘娘素来厌恶奢靡之风,穿衣用膳从不铺张浪费。宫中娘娘更是效仿太后娘娘的严正勤俭之风,不仅不用金丝银线,就连首饰也少用宝石等贵重之物。姜好莲身为臣子之女,竟然在裙尾用金线刺绣,如此奢靡是对太后与娘娘们的不敬。此为其一。” “其二,灯盏花别名冬菊,犯了皇后娘娘的名讳。在安和殿偏殿时,臣女并未注意姜好莲的裙尾,直到刚才站在姜好莲的后面,这才瞧见。臣女好心相劝,怎奈她并不领情。臣女就想,万一姜好莲为此事所累,被当堂训斥,那一个姑娘家的闺誉荡然无存。臣女愚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上前踩下来这裙尾。” 嬷嬷曾有意提醒,当今皇后闺名中有个“菊”字。跟贵人名号相冲,的确是大不敬。 姜好莲瘫软在一旁,脸色煞白,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事实不是这样子,可是她的裙摆的确用金线绣了灯盏花。姜好莲颤抖着嘴唇,频频叩首求皇上赎罪。 萧珩一言未发,冷眼瞧着地上的女人,熟悉又陌生。前世她比软包子还软包子,整日梨花带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这番话言辞有据,缜密无漏洞,可是他刚才看的明明白白,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原来,前世是她太会演戏,太会隐藏。将他蒙在鼓里,简直可恶至极。 见皇上面色如霜,盯着地上的白筠筠一脸不喜,太后打圆场:“皇上,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萧珩挥挥手,指着地上的姜好莲,“来人,撵出去。河间府盐运史姜犇教女无方,对太后与皇后不敬。即日起,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两个太监上前,不等姜好莲喊冤,从后面用块布子一捂嘴就拖下去了。动作干脆利索,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事。 白筠筠心里的鼓槌敲得当当响,直到看见姜好莲被俩太监拖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吓得冰凉发颤。之前打算进宫,那是不知道皇上会这般厌恶她。如今就算被白岑卖到尚书府,嫁给一个病秧子,也比在老虎口下寻食的好。 殿内无声,直到白筠筠额上溢出汗,只听皇上笑了一声,似是无意道:“几日前,朕吃鱼竟然不小心被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着实难受。” 白筠筠听明白了,太后与淑妃德妃也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如鲠在喉。她白筠筠,就是那根刺。 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白筠筠,这女子她中意,奈何皇上不喜欢。“既然皇上不喜,那就……” 白筠筠一阵激动,好比死里逃生,正要谢不留之恩,却听皇上轻轻巧巧吐出三个字。 “留牌子。” 湖心岛上的行宫内,萧珩此刻正皱着眉头,脸上阴云密布,下一刻是降冰雹还是落刀子,屋内众妃哪个也不知道。君威难测,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 59.年礼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等着她自己接话儿呗。白筠筠赶忙问道:“福公公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福公公知道眼前女子不可与一般无宠女子相提并论, 可也不可与受宠爱的嫔妃混为一类,皇上对她的心意忒复杂。所以,言语间多留意了几分,在女子面前留个人情。 “奴才哪里能有什么吩咐,小主说笑了。只是皇上今日曾言,御前没有称心的人儿侍奉笔墨。奴才就想着,正好白选侍您在这里。” 原来是卖人情来着,白筠筠笑的一脸娇羞, “多谢福公公照顾, 一点心意, 不成敬意。”说着, 自袖中掏出一包东西塞给福公公。 福公公接过来一看,竟是一包蜜汁板栗,与刚才嗅到的味道一模一样。东西虽小,可有时候比银子暖人心。福公公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提醒道:“皇上还为杨婉仪的事情烦心, 小主多上些心就是了。” 福公公这等老油子的话只可听三分, 剩余七分就靠琢磨了。这分明是皇上的意思, 若是真的嫌伺候笔墨的人不称心, 哪里会找的上她。白筠筠心里明白, 皇上就没想让她好过。 前殿烛火通明, 静可闻针, 只有一名宫女在御前侍候。香炉里的龙延香袅袅升烟,氤氲中只见萧珩正襟危坐,端的是龙姿凤章,风流倜傥。 可惜,是个心理有病的。更可惜的是,她没有治他的药。 福公公悄悄挥手,与小宫女一同退了下去,独留下白筠筠一人伺候。萧珩专心的批改奏章,好似根本不知道殿里有什么动静。 白筠筠福了福身子行礼,并未出声,径自走到刚才小宫女磨墨的地方,挽起衣袖,一圈一圈的磨着墨汁。 任何一个变态的人,都不认为自己变态。但是不管变态的boss还是不变态的boss,都喜欢勤快的下属。 好比此时此刻的白筠筠,磨完墨汁儿,自顾自的将散落在案面上的奏折摆整齐,将木案两侧的烛火挑亮些,又拿了抹布擦拭殿内摆设的器具。 这女人太安静太勤快太有眼力劲儿了,好似之前就干过这等事,萧珩忍不住把目光从奏折挪到她身上。烛火下,女子点着脚尖仰着头,举手擦拭一只比她高出两头的瓷器花瓶。 脚尖绷的笔直,越发显得两条腿又细又长,软绵灵活的腰肢不盈一握,胸前饱满的几乎把衣裳挣开,脖颈向后仰着,整个身子的线条温婉可人。隔了半个大殿,萧珩仿佛又闻见了她肌肤的味道。 香甜软绵,清新怡人。 萧珩喉结微动,眸色深了几分。暗卫并没有发现她与九江王联系的证据,可见此女心机沉沉,手段高明。念及此,那股子燥热消了大半。 “白氏筠筠,你可曾听过何种酷刑?” 白筠筠打了个激灵,这贼要造什么孽! 皮鞭老虎凳辣椒水炮烙剥皮抽筋…… 踌躇着步子上前依依跪倒,“回皇上的话,臣妾在侍郎府中久不外出,孤陋寡闻,并不曾听闻什么酷刑。” 萧珩冷笑,“可曾听过吕后与戚夫人?” 白筠筠顿感身子发冷,“回皇上的话,不曾。” 萧珩站起身,舒展手臂,向地上跪着的女子走去,“吕后将戚夫人的双耳灌入铜水,随后割掉;剜出她的双目,割掉舌头和四肢,将身体放置于翁中,并安排专人照顾,令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筠筠看着眼前的黑底龙纹靴消失在眼角,后背一片哇凉,脑子里的话再三斟酌,出口道:“吕后果然残忍暴戾。臣妾在皇后宫中抄写经文,曾看到‘因果轮回’四个字,想来吕后不信佛祖。” 话里有话。萧珩在她身后俯身,唇角微微弯起一抹弧度,“可曾听过凌迟?” “不——不曾。” 眼看她的身子微颤,萧珩满意的道:“将全身的肉一片一片切下来,共切九千九百九十九刀,直至血流尽而亡。”说罢,伸手抚上她的后颈,食指指尖从颈椎顶端一路下滑,停至身侧。感受到她的微微颤抖,萧珩食指拐弯,滑向腰间肋骨,停在印象中红痣所在的地方。 只要看一眼,眼前的女子必然暴露。 温热的气息靠近她的耳侧,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颊,低声问道:“白氏筠筠,你可害怕?” 屁话!谁不怕让他来试试! 白筠筠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微微展现出一抹最合时机的笑意,婉言道:“皇上说笑了,当今圣上文武全才,以德治国,民间百姓都赞叹您是千古一帝。这等惨案,您不会允许发生在当今朗朗乾坤之下的。故而,臣妾不怕。” 萧珩笑意加深,“啧啧,竟然揣测圣意,理当重罚。”食指化为两指,钳住了她的下巴。 殿内静谧,白筠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男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好似一只即将将她生吞入腹的野兽。这只野兽从来不善待她,白筠筠很纳闷,她爹白岑到底欠了这个男人多少债! 男人的食指擦上她的脸颊,将一绺落下来的发丝缠到她的耳后,似是在自言自语:“罚你什么好呢。” 总不会是人彘和凌迟…… 白筠筠一把握住他的大手,动情道:“皇上英明神武,寿与天齐,臣妾对您的爱意好比滔滔江水,绵绵不绝。山无棱,天地和,臣妾也不敢与君绝。您若真舍得惩罚这么爱您的女人,那就罚臣妾抄写经书吧。一笔一划都是对您的爱意,也是功德。” 呵! 真是想得美。萧珩松开她的下巴,食指再次滑过她的脸颊,“朕素来不喜欢那些无用的东西。做个游戏可好?” 萧珩写了五个纸团,叠成一个个的小三角,置于手中。“里面有凌迟,剥皮,炮烙,砍头。”眼见地上的小女人又开始抖,萧珩唇角微提,“还剩一个从轻发落,你抽到哪个算哪个。可好?” 不好,很不好。白筠筠想哭! 哆哆嗦嗦的自他手中取出一枚,还未来得及看就被皇上一把戳走。听见宣纸簌簌被打开的声音,白筠筠从未觉得时间如此难熬。若是死变态真的要折磨她……白筠筠看了看殿内四根粗粗的石柱,她就一头撞上去算了。 正怕一头撞不死受二次罪,头顶低沉嘶哑的男人缓缓道:“啧啧,值夜。” 一副你运气忒好的语气,好似还有些遗憾。白筠筠后背都汗透了,伺候变态太折寿,也不知道御前的人如何应对这样狼心狗肺的boss。 值夜也是个技术活儿,白筠筠表示不懂。趁萧珩又去批折子的功夫,悄悄退到门外见福公公。 福公公收了她的一小块银子,悄声传授值夜技能:“就是在屋里伺候皇上安寝,若是皇上半夜醒了喝水,要为皇上端温水。若是皇上起夜……” 白筠筠道:“为皇上掌灯?” 福公公的小胖手捂起嘴巴笑道:“瞧小主说的,自然是为皇上解开里裤,端上夜壶。” 萧珩冷下脸,“你——” 楚王装好酒壶,兔子似的弹起身,一溜烟儿跑出门口,边跑还边喊着:“臣弟想母后了,这就去给母后请安,改日再来让皇兄见识臣弟的臭棋。” 萧珩无可奈何的看着楚王跑远的身影,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记得前世九江王谋反,楚王带兵力战三天三夜,硬是从数十万叛军中杀出一条血路进了建安城,直至累的昏死过去。事后萧珩论功行赏,有人说楚王如此不要命,是为了后宫里的太后。 南晋祖宗定下规矩,为避免外戚专权,皇子一旦立为太子,生母则需自缢。萧珩的生母早早地没了,太后是楚王生母,但对萧珩一直照顾有加,萧珩对她也是十分敬重。 萧珩看重楚王的情谊,重重惩罚了献言之人,给楚王了无上荣宠。 想到叛乱,萧珩又开始背疼,伸手抚上原来长毒疮的地方,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给他一刀的女人。她自知做下滔天大孽,转身从城楼跳了下去。 萧珩亲眼看到了她眼角滚出一滴热泪,里面满是悲痛与愤恨。就算知道了白岑参与谋反,他都没想将她置于死地。萧珩不明白,她的愤恨到底从何而来。 嗓子里堵着口气,上下不通畅,萧珩将手中的折子啪的一声扔在棋盘上。棋盘被掀翻,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小福子吓得浑身肥肉一抖,皇上近来时不时的阴郁,又时不时的转好,着实难伺候。示意小宫女收拾地上的残局,燃起安神香。 为皇上换上一杯热茶,小心道:“皇上,这是淑妃娘娘昨日送来的新茶,顶尖儿的大红袍,还嘱咐奴才用荷叶上的露水泡制,您要不要尝尝看?” 香气在鼻尖萦绕,萧珩轻抿一口,茶香浓郁,还带着荷叶清新,果然好茶。 “新晋嫔妃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么?” 皇上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来的闲工夫惦记新人们的安置问题。小福子多么机灵,皇上一问,便知症结在哪里,必然是想知道那个白选侍安排在哪个宫殿。说来这个白选侍真是倒霉,触谁的霉头不行,偏偏触了皇上的霉头。 “回皇上的话,淑妃娘娘都已安排妥当。白选侍住在锦绣宫的红叶阁,和姜选侍一个院子。” 萧珩眉梢一挑,“姜斌之女?” “正是。” “这个淑妃,跟她老头子一个脾气,乐意挑事儿。”萧珩这么说着,面上却看不出喜怒,伸手指着刚才扔掉的折子,“给朕拿过来。九江王又嫌军饷不够,整日要银子银子,没一个省心的。” * 淑妃就是个事儿精! 明明知道姜选侍与姜好莲是同族,明明知道姜好莲因为她被皇上斥责,偏偏把她和姜好枝安排在一起。 白筠筠半躺在床上,默默问候了一万遍萧珩的祖宗。 他是原罪,淑妃因他而生,外头要投井的姜好枝也是为他而生。 选秀的时候,一句“如鲠在喉”让她的处境尴尬不已,此时院子里的姜好枝坐在井边哭哭啼啼,任由两个婢女在一旁指桑骂槐。 “跟屋里那个分在一处院子,简直倒了八辈子霉,等小主得了皇上的恩宠,必然是要出去住的。屋里那个就老死在这好了。” “要知道跟她分在一处院子,咱们老爷就该早早的打点好,免得小主进了宫还受这份罪。但愿皇上不会因为屋里那位冷淡了小主。” “屋里那位这辈子是没指望了,皇上都厌弃,她还不如死了好,也不知有什么脸面活着。” 外边越说越过分,春杏早就气红了脸,抄起扫帚就要冲出去,被白筠筠拦住。 “都坐了一个时辰了还不跳,有本事倒是跳啊。”春杏冲着门口叨叨,欺负她家小姐的都不要脸。 “急什么,沉住气。君子报仇,夜里不晚。” 60.撑腰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女子身上已经换下了干净的衣衫, 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尚有些湿漉漉的,“回皇上的话, 臣妾安好。杨婉仪还未清醒, 皇上切莫过于忧心。”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 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 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 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 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 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 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 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 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 面上的妆容已花, 声音也嘶哑了, 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 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61.生产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睡意全无, 萧珩披上衣裳,坐在案前继续看奏折。值夜的小太监点亮了殿内烛火,奉上一杯热茶, 静静地退下。 这已是第三次梦见她,每次都半夜醒来。肩膀隐隐刺痛, 萧珩伸手抚在痛处。后宫风起云涌,看似祥和一片, 实则不然。他当然知道这张龙椅的意义, 翻手富贵滔天,覆手生杀大权。而这些后宫里的女子, 哪一个身上也牵系着家族命运。 如此, 怎能不想方设法讨好与他。 唯独白筠筠,日日在长春宫里伺候, 丝毫不见对他有什么想法。听里面的小太监说, 她整日看书习字, 本分又安静。皇后似乎挺喜欢她, 赐给她各种吃的玩的, 每日与她小聊片刻。 之前的她那么无趣, 皇后哪来的闲工夫与她每日小聊。现在皇后对她感兴趣,正说明这个白筠筠是假的。萧珩自嘲的扯起唇角, 暗卫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 把侍郎府翻了个底儿朝天, 也没探出这根嫩葱打哪块菜地里冒出来的。 萧珩掐指一算, 离上次在湖边见到白筠筠,已过了近一个月。中间他去长春宫看望皇后,从未见到过她。换了别人,早就在他跟前晃悠了。很显然,她在避开他。 她进宫到底是来伺候皇上的,还是来伺候皇后的? 真是邪了门儿! 皇后娘娘体寒,云意殿内早早燃起了火盆子。白筠筠跟着沾了光,所在偏殿内也燃起了火盆。外面凉风卷着叶子打着旋儿,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白筠筠身着一层薄薄的玫色夏衣,伏在案前抄写《金刚经》。先前堪比烂狗肉的破字终于像个样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也夸她进步神速。为此,还赏了她小半筐瑞碳。 她进步是真,皇后借机会赏她也是真。 不得不说,皇后是个大方的好主子。这一个月在长春宫里待着,吃的用的玩的,皇后毫不吝啬的赏她,只看春杏那张由长到圆的脸便知道有多滋润。 春杏坐在火盆旁边,绣着一方帕子。针法是春雨教她的,春杏正在练习绣黄鹂鸟。一只圆形小脑袋隐隐见了轮廓,分不清是鸟还是鸭子。 “小主,这碳可真好,侍郎府里都没有。”火盆里的碳无焰而有光,一根碳条能燃十日之久。 “是瑞碳,产的极少。市面上不流通,有钱也买不到。”这碳珍贵稀少,妃位以上的也不过一人分了两筐。太后心疼长安公主总是生病,把景泰宫里的瑞碳赏给何昭仪两筐。 “皇后娘娘待小主可真好。”春杏笑起来眉眼像弯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没了,“新来的小主大都侍寝了,褚贵人和杨才人还升了位份,如今都是从五品的小仪了,小主怎么就不着急?” 着什么急? 皇上烦她都来不及。 她在宫里又不是背负什么家族希望,不过是希望过的更好一些罢了,抱谁的大腿不是抱呢。皇上的大腿虽然粗,却是最难抱的。好比一棵树,一大群人想爬上去,一不小心就被哪只脚踹下来。 皇后这般优待她,喜欢是真,留着她备用更是真。以后的路,且走且看看。 她不怕被利用,在被利用的同时实现自己的利益就好,这与职场上没什么不同。皇上就是大boss,皇后是老板娘,其她妃嫔是秘书兼小妾,太后是大boss的后娘。 可见抱大腿是个很重要的技术活儿! 只是春杏这丫头实在,不能把大实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白筠筠停下笔,语重心长的问道:“褚小仪和杨小仪可能用到瑞碳?” 春杏摇头,“不能。” 白筠筠又问:“可能吃到这般好的膳食?” 春杏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能。” “能否待在这么暖和的殿内?” 春杏听听外边呼啸的北风,“不能。” 白筠筠见她一脸懵懂,笑问:“可明白了?” 春杏似懂非懂,只觉得她家小主做事必有道理,深奥到像秘制鸡腿那般令人值得琢磨。 白筠筠也不强求她明白,殿内有些热,吩咐道:“去打盆凉水过来,屋里太干。” 萧珩心里始终觉得哪里有点堵,却又说不上来,再加昨夜睡得不好,今日精神有些倦怠。见皇上有心事,心情不愉,皇后温言道:“今日日头好,皇上可要去院子里转转?臣妾陪您去。” 萧珩揉揉眉心,站起身,“你身子刚刚见了起色,还是少外出的好,朕自己出去走走。” “那臣妾叫人陪着您。” 萧珩抬眼看着她,“不必了。” 院内秋风四起,萧珩背着手往园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个身影。听小太监说起过,那个女人常常在园中紫藤树下习字,萧珩不知不觉走到那处。 紫藤树下并没有桌案,亦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萧珩自嘲的摇头,转身往回走,花丛里忽然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听见她二人提及白选侍,萧珩住了步子。 “那白选侍是个有意思的,那日我去娘娘殿中送水,听见常虹与常青姐姐在打趣,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恰好白选侍在陪着娘娘说话,你可知白选侍说了什么?” 另一个女子道:“不知,说来听听。这话在南晋由来已久,白选侍还能说出别的意思不成?” 女子笑道:“白选侍说,这话纯属歪理。天下男人宠妾灭妻者甚多,有哪个是因为小妾做饭比主母做饭好吃的?” 另一个女子笑出了声:“仔细想想白选侍的话甚有道理。瞧瞧淑妃娘娘盛宠多年,也没一手好厨艺。还有近来得宠的褚小仪与杨小仪,哪个是因为做饭好吃的?” 萧珩垮了脸色,那个女人是说他宠妾灭妻么? 又听女子道:“咱们娘娘对白选侍真是好,日日让小厨房给她带膳食。” 另一女子很是赞同:“可不?咱们娘娘心善。准许白选侍整日在偏殿里习字不说,还赐给了她一小筐瑞碳。” 她是要把日子过成诗啊!萧珩心里似是被猫爪子挠一般,又疼又痒,难过的要命。 见皇大步朝偏殿走去,福公公扭着胖胖的身躯跟在后头小跑,心道皇上又动了怒气,这白选侍还真是皇上的鱼刺。 到了门口,萧珩冷着脸一甩袖子,福公公忙命左右不要出声。门吱嘎一声,萧珩垮了进去。 只见案前女子一身薄衣,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简单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一绺垂下的发丝软软的贴在脖颈处。一月未见,面上圆润了些,胸前更鼓了几分。明明是个不知人事的豆蔻少女,可身上却透着诱人的媚骨之姿。 女子始终未抬头,一笔一划的照书习字,既青涩,又不见青涩。不知把他当成了谁,女子软软言道:“把水放在火盆旁边就好。” 不管在哪里,勤快些总是没错的。哪个领导不喜欢勤快有眼力劲儿的下属? 当然,她运气不好,遇见个早.泄又变态的上司。 杨婉仪还是那副样子,整整一天勉强喝了半碗粥,皇后担心不已,生怕好不容易怀上的龙胎不保,与皇上商议张贴皇榜,广招天下名医进宫问诊。 霉运像这冬天的雪花,时不时飘到身边来。大清早在长廊打扫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来给皇上送参汤的淑妃。那日淑妃看她的眼神,犹如吐着长信子的毒蛇,以至于数日不忘。 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宫女装,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果然,淑妃隔着半根长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变的戾气,明显加快了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能跑。淑妃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哪个也比她腿长! 淑妃越来越近,福公公不在这里,身边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宫女。淑妃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寒风呼啸,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一粒一粒扎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皑皑雪,无半丝杂毛。发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闪着彩光,艳丽的脸庞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还冷几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里杀了她,可是当面打她个几耳光也难受不是? 一念间,淑妃带人拐过了长廊,离她不过数十步距离。白筠筠捏紧了手里的扫帚,低头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抬起头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动物世界上曾经讲过野狗,当野狗试图攻击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跑,应该手持棍棒转身向着野狗迎上去,准备进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见白筠筠手持扫帚向自己走来,显然一愣,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离着淑妃几步远,白筠筠将扫帚往墙根一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那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银铃般的嗓音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白选侍。”眼角扫过一旁的扫帚,唇角牵起一丝讥笑,“下人就是下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白筠筠谦逊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笨手笨脚的也就能干些粗活了。” 自己都这般承认,淑妃打这个嘴仗忒没意思,可心里那股子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褚贵人是蠢了些,可是杨婉仪与眼前这个死在水里便没了这些破事,怎么就偏偏没死呢。 62.黄雀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春杏提着食盒, 面上喜滋滋的。食盒里有六菜一汤, 干连吉祥海参、花菇鸭翅、孜然牛柳、糖醋藕片、喜鹊登枝、玉笋蕨菜, 外加白玉奶茶, 主食是一道合心饼。她在侍郎府厨房里打杂多年,听都没听过这些菜名,更别说吃了。 可见皇后娘娘还是厚待她家小主的。 见春杏笑的合不拢嘴,白筠筠乐了,打趣她:“瞧瞧你的口水, 滴到食盒上了。” 春杏笑容一顿, 真的抬袖子擦嘴角,又低头擦擦食盒。 白筠筠忍不住, 又不好在路上这么笑。宫里人多眼杂, 被别人看在眼里指不定出来什么故事。没准儿明天就有新闻, 说她白选侍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宠爱, 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 一脸春风得意。 啧啧, 还是捂起脸来笑得好。 见自家主子笑的肩膀一颤一颤, 春杏也捂嘴偷着乐。只要主子开心,她就开心。 长春宫离着锦绣宫不近, 主仆俩没走大路, 穿过人迹少的小道, 顺着湖边往回走。路过一片小花园, 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钝物击打声。 白筠筠眸子一闪, 放缓了步子,这声音像是在……打人。待走近,又听见女子极其不悦的声音,“褚贵人好大的威风,皇上连着三日翻你的牌子,那是皇上厚爱与你。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分外妖娆,带着几分不屑与得意,“杨才人若是看不惯,那今晚就去告诉皇上,看皇上偏向于你,还是偏向于我。不要以为今日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就可与我比肩,你与你那当八品知事的父亲一样,别妄想哪天上的了台面。” 听到这里,白筠筠知道了里面两个主角是谁。近来宫里最受宠的莫过于刑部褚侍郎的女儿褚盈盈。轮姿色,褚盈盈是这届秀女里最出挑的,也是得位份最高的一个,得宠并不奇怪。皇上连着翻了三天牌子,让褚盈盈在宫里的风头一时无人可及。 这话着实过分刺耳,杨才人呵斥道:“褚盈盈,你别以为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别人怕你,我杨悦儿偏偏不怕你。仗着几分姿色张扬跋扈,总有你哭的那天。今日我在此喂鱼遇见你,你不过是恼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又何苦拿送鱼食的小太监出气?有本事冲着我来。” 钝物击打皮肉的声音继续,隐隐有几声压抑的呻.吟声。白筠筠借着竹林遮挡身影,小心往花圃里探出身子。只见一名小太监跪在地上,褚贵人的宫婢手持巴掌宽四指长的木板击打小太监的脸。 一下又一下,可怜小太监双手垂在身侧,紧握衣袖,疼的浑身颤抖,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褚贵人下巴微抬,斜眼睨她,唇角上挑,骄傲又挑衅。杨悦儿则紧抿嘴唇,一双菱形的眸子里满含怒意,站在褚盈盈的面前毫不退缩。与褚贵人的白皙娇嫩不同,杨才人肤色微黑,身上有种野性美。 “小主,她二人位分比你高,还是走吧。桂嬷嬷嘱咐过咱们,宫里不可管闲事。”春杏很小声,怕被发现。 白筠筠若有所思,低头问:“你喜欢哪道菜?取出四道端回去。” 春杏一愣,啥意思? 白筠筠摇摇头,暗骂自己蠢。这个问题还用问,春杏肯定喜欢吃肉呗。打开食盒,挑出肉食给春杏。好在食盒不算大,里面的菜都是用小碗装着,一手端两个没问题。 见春杏身影走远,白筠筠提着食盒走进花圃。似是刚刚看见这一幕,满脸惊讶状,上前给褚贵人和杨才人请了安。 “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转头看见地上的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皮肉绽开,眼睛肿成一条缝,眼角还在淌血。 褚贵人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路过这偏僻地方儿。见到是白筠筠,饶是心里厌恶面上也露出一抹笑。这人在太后那里留了个好印象,又在皇后身前侍疾,虽没有侍寝,可是也不好得罪。 见她身后无人,褚贵人面上闪过狐疑,“原来是选侍妹妹,这么晚了为何一人路过此处?” 白筠筠笑笑,抬起手里的食盒,带了几分炫耀,“皇后娘娘心疼妹妹,这不,怕妹妹回来的晚,吃不上热乎饭,命小厨房做了些给我带回来。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 杨才人心情不佳,见白筠筠也是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心下不喜,连招呼都不打转身离去。 白筠筠似是不知道为何杨才人怒气冲冲的走了,一脸懵懂,转头问褚贵人,“姐姐为何这般生气,可是小太监不长眼,惹恼了姐姐?若真是如此,打死都不为过。如今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褚姐姐是一等一的红人,皇上爱惜的不得了。谁敢在姐姐面前不长眼,莫说皇上,连妹妹都不依。” 褚贵人这下舒坦了,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难掩得意之色。 “瞧妹妹说的,皇上雨露均沾,妹妹日后前途无量。”看了一眼小太监,厌恶之色难掩,“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与杨才人在湖边喂鱼,他竟然冲撞了杨才人,鱼食撒了一地。杨才人心软,可是姐姐看不惯这等奸猾奴才,不得不严惩。” 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白筠筠谄笑道:“贵人姐姐颇有淑妃娘娘风范,难怪皇上喜欢您。日后必定更加宠爱您,妹妹还望姐姐多多照拂。”将食盒放在褚贵人脚边,诚恳万分,“鱼食撒了就撒了,贵人姐姐的兴致可别被败坏,否则这奴才死不足惜。妹妹这里有新鲜的吃食,十分美味,想来湖中的鱼也喜欢。妹妹这就送给姐姐喂鱼了,还望贵人姐姐笑纳。” 褚贵人大笑几声,得意之色表露无遗,“那就谢谢妹妹了,日后姐姐一定多多照拂与你。” 白筠筠行了礼,退步到暮色中。 褚贵人见她身影看不见,脸上的得意化为鄙夷,抬脚将食盒踢进湖里。这等愚蠢货色有什么能耐?亏得姜家两个女儿都折在她手上。眸色狠毒的盯着地上的小太监,命令左右宫婢:“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萧珩不过是折子批多了头疼眼花,想来人少的地方透透气赏赏景,没想到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女人呐,床上承.欢的时候一个个像极了胆小可爱的兔子,可是背过身就成了阴狠的毒蛇。 那白筠筠亦是如此,人前一副木讷模样,人后这般拜高踩低,攀附荣华,萧珩满心厌恶。 一旁的小福子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哪怕竹林中昏暗,也能凭着感觉知道皇上此刻心情被败坏。 “皇上,晚膳时候到了,回去可好?” 萧珩耷拉下眼皮,不愿再看令人扫兴的戏码,正要转身,只听小福子“咦”一声。 顺着小福子的目光,萧珩向湖边看去,只见暗影中疾步走来一人,看身形正是刚刚离去的白筠筠。 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刚才舔人家脸舔的还不够? 萧珩没了看戏的心情,转身向另一条小径走去。刚迈出两步,只听白筠筠的声音远远的喊起来。 “贵人姐姐,妹妹的食盒落在这里了,赶忙回来取。里面的吃食妹妹孝敬给姐姐喂鱼了,可食盒是皇后娘娘宫中之物,若是没了,岂不是妹妹的罪过。皇后娘娘心疼妹妹,日日赐妹妹吃食,若是食盒没了,那日后——” 白筠筠声音乍停,惊讶的看向褚贵人四周,却不见食盒的踪影,声音陡然拔高三分:“褚姐姐可曾见到食盒?” 萧珩步子猛地顿住,面上的冰霜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涌上一丝笑意。这个女人果然狡猾,明明是躲在暗处见褚贵人将食盒踢进湖里,又假装转身回来找食盒。 小福子也跟着咧了嘴,随着皇上的身影转回身去。饶是天色已暗,也知道此刻褚贵人脸上定时又青又白不好看。 只听褚贵人一时吞吞吐吐,“白,白妹妹怎的——食盒刚才不小心落在湖里了。”转身劈脸一巴掌打在宫婢脸上,训斥道:“你这般做事不小心,怎可把白选侍的食盒掉入水中,还不赶紧赔罪。” 手持木板打人的宫婢扑通跪地,连连赔罪。 白筠筠很是着急,连连跳脚,指着湖水向两个宫婢道:“你二人还不下去捞起来,等着明天皇后娘娘派人捞不成?皇后娘娘的食盒可不是一般的食盒,你莫要连累你家主子。” 两个宫婢你看我,我看你,又见褚贵人一言不发,只得下湖捞食盒。好在湖水到胸口,两个人拉着手勉强够得到食盒。 趁人不备,白筠筠塞给小太监两块银子,摆摆手让他赶紧跑。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拔腿一溜烟儿跑的不见人影。待褚贵人回过身,人已经看不见了。 食盒打捞上来,见白筠筠一脸疼惜的擦拭食盒,好似抱着什么宝贝。褚贵人一脸不屑,心道不就是个食盒么,皇后还能为个食盒砍她脑袋不成,忒没世面。 白筠筠抱着食盒,与褚贵人道了别,各回各宫。 天色全然暗下来,一弯新月挂在空中。萧珩自竹林走出来,默默看着白筠筠的身影消失在花圃尽头。 63.封号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将手中奏折狠狠掼在地上。散开的折子成了两截, 龙飞凤舞的红色御批格外刺眼——无能! “皇上息怒。”兵部侍郎白岑惶恐不已, 脑门贴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身如抖糠。汗水蜿蜒而出,渗入一侧的青石缝隙。 白岑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之前待他信任有加, 从不曾这般厉色斥责, 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参了自己? 难道……不可能!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 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 十分小心,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 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 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 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 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 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 一个个跪在地上, 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白岑如获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萧珩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萧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去安和宫。” 随行的小太监扯起嗓子:“皇上起驾安和宫。” * 白筠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嬷嬷频频侧目,目光中尽是警告和不满。 也难怪,今儿个是殿选的日子。一会儿殿选就在安和宫正殿,听闻皇上还会亲临。偏殿里几十名秀女和嬷嬷都秉着呼吸不敢喘大气儿,生怕犯一丝忌讳惹主子们不高兴。 几日前的头一轮筛选已经去了十之六七,留下来的秀女,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样貌德才格外出众。当今皇上刚刚即位,后宫空虚,正是各大家族攀附皇亲的好时机。 白筠筠坐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坐姿端正。与其她秀女一样,不可以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一的自由就是抬抬眼皮子,趁嬷嬷不备,欣赏殿内姹紫嫣红的秀女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巧含心思,以图谋得太后与皇上的青睐。 白筠筠微微勾起嘴角,这和以后职场上的应聘多么相似。这些秀女是来应聘的,太后和皇上是应聘官。应聘上了就来宫里上班,应聘不上则另寻出路。 瞧瞧,自古以来,哪里都是江湖,套路又见套路。 半个月前,她叫苗小仙,是寿险公司金牌讲师。都怪相亲对象,作死的选在摩天轮上相亲。结果相亲没相成,不知怎的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成了兵部侍郎府的千金——白筠筠。 千金和千金差别是巨大的! 苗小仙刚刚喘口气,发现正主白筠筠母亲早逝,爹不疼继母不爱,兄长与妹妹整日欺凌,日子过的与下人一般无二。 可笑的是,爹爹白岑意欲将她许配给顶头上司李尚书家的病儿子。听闻那家儿子从小不离汤药,十七岁了身量尚未长成,整日缠绵于病榻起不了身。整个建安城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尚书府。 可狼心狗肺的侍郎府一家子愿意! 若不是先帝丧期刚刚过了百日,太后降下选秀的懿旨,白筠筠就要准备嫁到尚书府了。 这次选秀,是白筠筠唯一的出路。在这女人没有地位的时代,攀附权势才能有大把的粮票。不然侍郎府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不把她卖了誓不罢休。 白筠筠端起茶盏,微微沾了沾唇。虽有热茶在侧,可不敢多饮。在这选拔的档口,急着跑恭桶岂非显得忒不敬业! 一旁的桂嬷嬷见她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都说白侍郎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小姐是继夫人柳氏所出,娇媚可人,能歌善舞,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鸟给说下来。大小姐则一副呆样,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几日前,桂嬷嬷奉命到侍郎府中教导大小姐规矩,不曾想这大小姐面上虽呆了些,可是学东西一学就会,并非外面所传那般。反倒是府中的柳氏和二小姐,虽妩媚,可透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 桂嬷嬷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多人很多事见怪不怪了。看看大小姐白筠筠的吃穿用度,再看看二小姐白梅的吃穿用度,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大小姐呀,是藏拙保命,并非天生木讷。 殿外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殿内众人等待了一个时辰。白筠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面对场下数千人照样侃侃而谈。保险这行当,做久了百炼成钢。 可是,有人紧张。 殿内秀女不乏名门望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可是一想到今日选秀定前途,亦是不安。选上了是家族的荣耀,万一落选,岂不是被耻笑。 等的时候越久,心里的鼓槌越响。 十多名秀女接连到隔壁换衣,面上一通煞白。说是换衣,就是出恭。 都是紧张惹的祸。像前世考试的时候,总有人一紧张就往厕所跑。选秀比考试还要磨人。 远远的,一名蓝衣小太监跑进殿,跟主事嬷嬷行礼禀道:“太后和娘娘们到了,还请嬷嬷带小主们去正殿外候着。” 几十名秀女站起身,五名秀女排成一列,由教引嬷嬷领着,依次有序的前往安和宫正殿。 前面虽然等的时候够久,可是到了选秀却是比面试快多了。一个个秀女上前,说说姓名年龄与出身,做个自我介绍。太后若是对哪个感兴趣,便多问几句。 有时淑妃和德妃也问几句,不过是“你会什么呀?”“可曾读过什么书?”之类。 一炷香的功夫,几十名秀女看完了一半,留下了七八个。后面的秀女越发紧张,白筠筠前面的秀女一个劲儿的打颤,两腿直哆嗦。 忽然,前面的秀女身子一软,白筠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身,这才免了当众摔跤露丑态。不曾想,前面的秀女并未回头道谢,反倒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如此无礼,莫要踩我的衣裙。” 我擦!被狗咬! 白筠筠尚未作声,后面的嬷嬷厉色道:“你二人莫要生事!” 秀女们都为殿选紧张不已,无暇顾及这一点风波。那秀女见无人看这里,这才放了心。自己的那点面子,总算是留住了。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眼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之相,唯独缺了贵气。白筠筠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勋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那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几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牛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只听“刺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口子。 还不等前面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俩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64.伏诛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因为中午用膳的事,柳氏闹了脾气, 白梅和白建也帮着母亲,嫌白筠筠摆架子摆的忒大, 忘了自己是哪根葱。 白岑虽然也生气,可是一想到将来得需要大女儿在皇上那里吹枕边风, 便劝柳氏耐下性子。白岑毕竟是官场的人, 有些事比柳氏打算的长远。白岑与柳氏细细谋划了一下如何利用白筠筠更彻底。 先把白筠筠哄开心, 等她进了宫给皇上吹枕边风, 把白梅送进宫里去。白梅能言善道, 能歌善舞, 肯定比白筠筠那个呆子会讨皇上欢心。白梅和柳氏双手赞成,一听说白筠筠中选,白梅就嫉妒的不行。若不是太后懿旨不许订过亲的女子参选, 哪里轮的上那个木头桩子。 等白梅得了皇上的欢心, 那侍郎府的前途还用发愁?必定前途似锦, 光耀白家门楣。若是白梅肚子争气, 生下个一男半女,那白岑就是国丈了。 一家人凑一起, 越想越觉得可行, 便商议着如何退掉白梅的亲事。礼部尚书家的长子虽然是庶子,可也是门好亲事。想到白梅将来担负着侍郎府前途,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晚膳白岑没再找不痛快, 以心疼选侍辛苦为由, 命厨房做了好菜好饭送去了白筠筠的小院子,自己则陪着柳氏和几个孩子一起用膳。 如此正好,白筠筠得个舒坦。桂嬷嬷也不再中午那般,反倒由着白筠筠多吃了些,说她太瘦弱,皇上喜欢丰腴些的女子。 虽然与桂嬷嬷相处不久,但白筠筠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人,打从心里感谢她。 用过晚膳,天也黑了,白筠筠嘱咐桃枝早去睡觉,自己也早早的躺下。等到时辰稍晚,院子里静悄悄的时候,白筠筠从后窗爬了出去。 睡在外间的桂嬷嬷听到动静,却是阖眼装睡,没有拦她。坊间传言白侍郎家的二女儿贤惠大度,颇有风范。大小姐性子跋扈,脑子还呆。可在桂嬷嬷眼里,传言就是个屁。她亲眼看到了侍郎府里是什么样子,这白筠筠没被柳氏母女磋磨死,能活下来就是万幸。白筠筠即将进宫,有事为自己打算也是正常,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白筠筠换上以前的破衣裳,沿着墙根儿来到了离着院子不远的厨房,见到了在灶台边值夜烧水的春杏。不是她运气好,而是春杏日日值夜,白日里还得打杂。值夜烧水原本是轮着来,谁让春杏是柳氏发落到这里来的呢,人人攀附柳氏欺负春杏。 春杏坐在灶台旁的柴火堆里打瞌睡,见到大小姐站在自己面前,还当是做梦。咧咧嘴,又趴下继续睡。 见一个好好的女孩子被折磨得这般瘦弱不堪,双手粗糙的跟树枝子似的,白筠筠心里不是滋味,蹲下来戳戳她的手臂,轻声喊:“春杏,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来了。” 春杏这才抬起头,想信又不敢信,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大小姐身边的四个丫头是先夫人千挑万选,陪着大小姐长大的。先夫人过世,柳氏一上位,就寻了错处,将几个丫头一一发卖。留下春杏是觉得人都散了,留下一个也出不了乱子,这才把她放到厨房打杂。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白筠筠拉着春杏来到屋后头,俩人说了一小会儿话。平日里白筠筠被桃枝看的严,春杏也不能脱身,俩人分开有三年多了。 见春杏一脸真挚,激动地不停咧嘴笑,白筠筠觉得今晚冒险出来是值得的。她进宫,身边得有得力的人。不管是桃枝还是柳氏安排的其他人,白筠筠一概不用。 白筠筠说了来意,问春杏愿不愿意跟她进宫。春杏自然是愿意的,宫里人心复杂,她愿意陪在小姐身边,无怨无悔。 柳氏和白岑定会在她身边安插人手,春杏不可能跟着她进宫的。所以,得绕开府里这些鸟,才能成事。白筠筠嘱咐春杏如何行事,俩人这才各自回去。 翌日八月十四,太后一大早命人赏了月饼过来。白筠筠一身宫装打扮的亭亭玉立,与侍郎府众人在正堂谢了恩。还不待回屋,淑妃德妃的赏赐也跟着过来了。 淑妃的赏赐里除了月饼,还有一只蜜瓜,两支步摇和四批绸缎。步摇和绸缎也就罢了,这蜜瓜可是个稀罕物,就算在宫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德妃的赏赐很简单,是一套玉质的头面。做工精致,一看就是宫里打制的好东西。 众人又再次谢了恩。小太监连连作揖贺喜,说后面还有赏赐。果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皇后的赏赐也到了。是一身湖蓝色宫装,一盘子首饰,外加一篓子大闸蟹。 替皇后办差的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小公公,长相十分讨喜,拿了赏银笑的合不上嘴,“皇后娘娘说了,那日身子不适,没有到安和殿看看诸位妹妹,但白选侍在安和殿的一番言论皇后娘娘十分喜欢。皇后娘娘说,等小主进了宫,再到长春宫领赏。” 白筠筠又再次谢恩,拿了银子打赏小太监。想到今日要做的事,白筠筠有八成把握,再加上皇后这番锦上添花,那基本上就成了。原主这些年在府里受虐待,如今的白筠筠,要为她讨回属于她的东西。 她料想白岑今日会找她谈谈,昨日丢下一句“皇上跟我说了一句话”,这老匹夫必定记挂的很。果然,看见这些赏赐后,白岑眼冒金光,得到桂嬷嬷同意,这才把白筠筠请到书房单独聊一聊。 白岑一开始还想通过一把老泪骗得白筠筠的信任和感情,没想到这个女儿比他还动感情,眼睛一眨一眨,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满是孺慕之情。白岑看着女儿,心道这闺女果然是个傻的,真好骗。 白筠筠先是埋怨白侍郎这些年不闻不问,接着又表了表忠心。其实白岑今日说什么,白筠筠心里有数,无非是想怎么再好好利用她一把,目的很简单,就是白岑几人的前途。而大家都觉得她蠢笨,还是白梅靠得住,所以靠借她把白梅带进宫。 白侍郎在一旁看着女儿哭的梨花带雨,本想等她静一静再谈白梅进宫的事,没想到白筠筠突然拿下捂住眼睛的帕子,委屈道:“继母这些年虐待我,还拿着母亲的嫁妆不给我,爹爹,女儿如今要进宫了,需要钱财傍身,母亲的嫁妆得还给女儿。” 白侍郎噎住了,没想到白筠筠拐弯拐的太快,原配的嫁妆他也没少用,这些年拿出去结交关系都是从这里面出的,柳氏自己的嫁妆根本不让他动。非但如此,柳氏和白梅也没少花原配的嫁妆。 白侍郎想先把这事给圆过去,不料白筠筠瞬间嚎啕大哭,泪珠子哗啦啦往下淌,“爹爹难道不给?让女儿两手空空的进宫伴驾?” “给你,怎会不给你。”白侍郎忙站起来,“爹问你件事。” 白筠筠止了哭,一脸懵懂,看在白侍郎眼里又放心了,这孩子好哄。“昨日选秀,皇上跟你说了什么话?” 一提这事,白筠筠一脸的娇羞,用帕子捂着嘴道:“那爹再答应我件事。” 白侍郎耐下心烦,“你说吧,十件爹爹也答应。” 白筠筠要春杏的卖身契,白岑都不知道春杏是哪个,一口答应下来。白筠筠面上假装很得意,道:“皇上单独问了我几句话,还说——朕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白侍郎又惊又喜,担心皇上是不是眼神不太好,自家这女儿愚笨无知,怎么会入了皇上的眼呢?许是后宫都是聪明女子,皇上一时遇见了笨的感到新鲜。 皇帝心海底针,不可测啊不可测。 要想发大财就得下大本钱,白岑决定,把原配的嫁妆给白筠筠,先哄得她高兴再说。只要白梅进了宫,那钱还能要回来。 见白岑眼珠子滚来滚去的想馊主意,白筠筠补充道:“母亲的嫁妆单子在我那里,进宫前一天,女儿要清点。只要没了的,都得继母还回来。宫里的桂嬷嬷也在这里,要是知道原配的嫁妆都被继室花了,那爹爹您的颜面也就扫地了。若是皇上知道了,也会责怪您治家不严。这次选秀,一个盐运史教女无方被革职查办了,爹爹可曾听说?” 自然是听说了的。白岑本想着糊弄她一番,可是看着眼前的女儿,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怎么突然呆劲儿没了呢,明明刚才还有。 “爹是想跟你说,梅儿——” 白筠筠接着往下说:“爹爹可是想让我在皇上面前说项,让妹妹进宫陪伴圣驾?” 白岑看着眼前的女儿,越发的有些不认识了,“是,爹爹有此意。你妹妹聪慧,进了宫你二人互相有个帮被。你也知道自己愚笨,在宫里会被人踩压欺凌,只有你妹妹才会真心帮你。” 擦! 这些年差点被流失母女磋磨死,白岑这爹真是拿原主不当个东西。心中愤怒,可白筠筠一脸憨厚的点头:“爹爹说的是,女儿觉得主意甚好。”趁热打铁道:“女儿后日就要进宫了,爹爹还请尽快清点母亲的嫁妆。所有的不能带进宫的物件,还请爹爹费心变卖,女儿只要银票就好。” 任何时候,有钱傍身总比没钱的好,钱财能带来安全感。 白岑本想说拖个几日,府里手头紧,只听外边下人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说皇上的赏赐正往这里来,还请您和小主出去迎着。还说别的小主都没有,就侍郎府白选侍独一份儿。” 65.极痛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腿侧一片濡湿, 萧珩揉着眉心, 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 他的后宫美人如云, 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 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 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 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 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 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 “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 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 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 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 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 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萧珩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将手中奏折狠狠掼在地上。散开的折子成了两截,龙飞凤舞的红色御批格外刺眼——无能! “皇上息怒。”兵部侍郎白岑惶恐不已,脑门贴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身如抖糠。汗水蜿蜒而出,渗入一侧的青石缝隙。 白岑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之前待他信任有加,从不曾这般厉色斥责,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参了自己? 难道……不可能!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十分小心,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白岑如获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萧珩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萧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66.骚乱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 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 十分小心, 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 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 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 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一个个跪在地上, 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 白岑如获大赦,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 萧珩闭上双眸, 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 萧珩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 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去安和宫。” 随行的小太监扯起嗓子:“皇上起驾安和宫。” * 白筠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嬷嬷频频侧目,目光中尽是警告和不满。 也难怪,今儿个是殿选的日子。一会儿殿选就在安和宫正殿,听闻皇上还会亲临。偏殿里几十名秀女和嬷嬷都秉着呼吸不敢喘大气儿,生怕犯一丝忌讳惹主子们不高兴。 几日前的头一轮筛选已经去了十之六七,留下来的秀女,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样貌德才格外出众。当今皇上刚刚即位,后宫空虚,正是各大家族攀附皇亲的好时机。 白筠筠坐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坐姿端正。与其她秀女一样,不可以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一的自由就是抬抬眼皮子,趁嬷嬷不备,欣赏殿内姹紫嫣红的秀女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巧含心思,以图谋得太后与皇上的青睐。 白筠筠微微勾起嘴角,这和以后职场上的应聘多么相似。这些秀女是来应聘的,太后和皇上是应聘官。应聘上了就来宫里上班,应聘不上则另寻出路。 瞧瞧,自古以来,哪里都是江湖,套路又见套路。 半个月前,她叫苗小仙,是寿险公司金牌讲师。都怪相亲对象,作死的选在摩天轮上相亲。结果相亲没相成,不知怎的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成了兵部侍郎府的千金——白筠筠。 千金和千金差别是巨大的! 苗小仙刚刚喘口气,发现正主白筠筠母亲早逝,爹不疼继母不爱,兄长与妹妹整日欺凌,日子过的与下人一般无二。 可笑的是,爹爹白岑意欲将她许配给顶头上司李尚书家的病儿子。听闻那家儿子从小不离汤药,十七岁了身量尚未长成,整日缠绵于病榻起不了身。整个建安城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尚书府。 可狼心狗肺的侍郎府一家子愿意! 若不是先帝丧期刚刚过了百日,太后降下选秀的懿旨,白筠筠就要准备嫁到尚书府了。 这次选秀,是白筠筠唯一的出路。在这女人没有地位的时代,攀附权势才能有大把的粮票。不然侍郎府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不把她卖了誓不罢休。 白筠筠端起茶盏,微微沾了沾唇。虽有热茶在侧,可不敢多饮。在这选拔的档口,急着跑恭桶岂非显得忒不敬业! 一旁的桂嬷嬷见她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都说白侍郎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小姐是继夫人柳氏所出,娇媚可人,能歌善舞,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鸟给说下来。大小姐则一副呆样,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几日前,桂嬷嬷奉命到侍郎府中教导大小姐规矩,不曾想这大小姐面上虽呆了些,可是学东西一学就会,并非外面所传那般。反倒是府中的柳氏和二小姐,虽妩媚,可透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 桂嬷嬷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多人很多事见怪不怪了。看看大小姐白筠筠的吃穿用度,再看看二小姐白梅的吃穿用度,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大小姐呀,是藏拙保命,并非天生木讷。 殿外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殿内众人等待了一个时辰。白筠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面对场下数千人照样侃侃而谈。保险这行当,做久了百炼成钢。 可是,有人紧张。 殿内秀女不乏名门望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可是一想到今日选秀定前途,亦是不安。选上了是家族的荣耀,万一落选,岂不是被耻笑。 等的时候越久,心里的鼓槌越响。 十多名秀女接连到隔壁换衣,面上一通煞白。说是换衣,就是出恭。 都是紧张惹的祸。像前世考试的时候,总有人一紧张就往厕所跑。选秀比考试还要磨人。 远远的,一名蓝衣小太监跑进殿,跟主事嬷嬷行礼禀道:“太后和娘娘们到了,还请嬷嬷带小主们去正殿外候着。” 几十名秀女站起身,五名秀女排成一列,由教引嬷嬷领着,依次有序的前往安和宫正殿。 前面虽然等的时候够久,可是到了选秀却是比面试快多了。一个个秀女上前,说说姓名年龄与出身,做个自我介绍。太后若是对哪个感兴趣,便多问几句。 有时淑妃和德妃也问几句,不过是“你会什么呀?”“可曾读过什么书?”之类。 一炷香的功夫,几十名秀女看完了一半,留下了七八个。后面的秀女越发紧张,白筠筠前面的秀女一个劲儿的打颤,两腿直哆嗦。 忽然,前面的秀女身子一软,白筠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身,这才免了当众摔跤露丑态。不曾想,前面的秀女并未回头道谢,反倒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如此无礼,莫要踩我的衣裙。” 我擦!被狗咬! 白筠筠尚未作声,后面的嬷嬷厉色道:“你二人莫要生事!” 秀女们都为殿选紧张不已,无暇顾及这一点风波。那秀女见无人看这里,这才放了心。自己的那点面子,总算是留住了。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眼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之相,唯独缺了贵气。白筠筠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勋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那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几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牛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只听“刺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口子。 还不等前面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俩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那秀女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回头见白筠筠一脸木讷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得恨恨瞪她一眼,怒道:“你等着!” 白筠筠唇角微提,并未回应。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金色,向旁边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那男子身后,是十几名太监和龙辇。 秀女们停了脚步,纷纷叩拜行礼,声音中难掩惊喜。 白筠筠跪在地上,半点惊喜也无。也不知道皇上看了多久,怎么偏偏这会儿到了,心里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丁点儿小小的心虚。 67.楚王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十分小心,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 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 最终叛军覆灭, 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 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 一个个跪在地上, 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白岑如获大赦,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萧珩闭上双眸, 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 萧珩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 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去安和宫。” 随行的小太监扯起嗓子:“皇上起驾安和宫。” * 白筠筠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引得一旁的嬷嬷频频侧目,目光中尽是警告和不满。 也难怪,今儿个是殿选的日子。一会儿殿选就在安和宫正殿,听闻皇上还会亲临。偏殿里几十名秀女和嬷嬷都秉着呼吸不敢喘大气儿,生怕犯一丝忌讳惹主子们不高兴。 几日前的头一轮筛选已经去了十之六七,留下来的秀女,不是家世显赫,就是样貌德才格外出众。当今皇上刚刚即位,后宫空虚,正是各大家族攀附皇亲的好时机。 白筠筠坐在角落里,双手交握,坐姿端正。与其她秀女一样,不可以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唯一的自由就是抬抬眼皮子,趁嬷嬷不备,欣赏殿内姹紫嫣红的秀女们。 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年纪,无论发饰还是衣着,都巧含心思,以图谋得太后与皇上的青睐。 白筠筠微微勾起嘴角,这和以后职场上的应聘多么相似。这些秀女是来应聘的,太后和皇上是应聘官。应聘上了就来宫里上班,应聘不上则另寻出路。 瞧瞧,自古以来,哪里都是江湖,套路又见套路。 半个月前,她叫苗小仙,是寿险公司金牌讲师。都怪相亲对象,作死的选在摩天轮上相亲。结果相亲没相成,不知怎的来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还成了兵部侍郎府的千金——白筠筠。 千金和千金差别是巨大的! 苗小仙刚刚喘口气,发现正主白筠筠母亲早逝,爹不疼继母不爱,兄长与妹妹整日欺凌,日子过的与下人一般无二。 可笑的是,爹爹白岑意欲将她许配给顶头上司李尚书家的病儿子。听闻那家儿子从小不离汤药,十七岁了身量尚未长成,整日缠绵于病榻起不了身。整个建安城没人愿意把女儿送进尚书府。 可狼心狗肺的侍郎府一家子愿意! 若不是先帝丧期刚刚过了百日,太后降下选秀的懿旨,白筠筠就要准备嫁到尚书府了。 这次选秀,是白筠筠唯一的出路。在这女人没有地位的时代,攀附权势才能有大把的粮票。不然侍郎府如狼似虎的一大家子,不把她卖了誓不罢休。 白筠筠端起茶盏,微微沾了沾唇。虽有热茶在侧,可不敢多饮。在这选拔的档口,急着跑恭桶岂非显得忒不敬业! 一旁的桂嬷嬷见她如此,满意的点点头。都说白侍郎府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二小姐是继夫人柳氏所出,娇媚可人,能歌善舞,一张巧嘴能把天上的鸟给说下来。大小姐则一副呆样,比榆木疙瘩还榆木疙瘩。 几日前,桂嬷嬷奉命到侍郎府中教导大小姐规矩,不曾想这大小姐面上虽呆了些,可是学东西一学就会,并非外面所传那般。反倒是府中的柳氏和二小姐,虽妩媚,可透着一副尖酸刻薄模样。 桂嬷嬷是在宫里活了几十年的人,很多人很多事见怪不怪了。看看大小姐白筠筠的吃穿用度,再看看二小姐白梅的吃穿用度,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大小姐呀,是藏拙保命,并非天生木讷。 殿外太阳已经升到树梢,殿内众人等待了一个时辰。白筠筠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想当年面对场下数千人照样侃侃而谈。保险这行当,做久了百炼成钢。 可是,有人紧张。 殿内秀女不乏名门望族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可是一想到今日选秀定前途,亦是不安。选上了是家族的荣耀,万一落选,岂不是被耻笑。 等的时候越久,心里的鼓槌越响。 十多名秀女接连到隔壁换衣,面上一通煞白。说是换衣,就是出恭。 都是紧张惹的祸。像前世考试的时候,总有人一紧张就往厕所跑。选秀比考试还要磨人。 远远的,一名蓝衣小太监跑进殿,跟主事嬷嬷行礼禀道:“太后和娘娘们到了,还请嬷嬷带小主们去正殿外候着。” 几十名秀女站起身,五名秀女排成一列,由教引嬷嬷领着,依次有序的前往安和宫正殿。 前面虽然等的时候够久,可是到了选秀却是比面试快多了。一个个秀女上前,说说姓名年龄与出身,做个自我介绍。太后若是对哪个感兴趣,便多问几句。 有时淑妃和德妃也问几句,不过是“你会什么呀?”“可曾读过什么书?”之类。 一炷香的功夫,几十名秀女看完了一半,留下了七八个。后面的秀女越发紧张,白筠筠前面的秀女一个劲儿的打颤,两腿直哆嗦。 忽然,前面的秀女身子一软,白筠筠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腰身,这才免了当众摔跤露丑态。不曾想,前面的秀女并未回头道谢,反倒胳膊肘猛地往后一拐,道:“你是哪家的秀女?如此无礼,莫要踩我的衣裙。” 我擦!被狗咬! 白筠筠尚未作声,后面的嬷嬷厉色道:“你二人莫要生事!” 秀女们都为殿选紧张不已,无暇顾及这一点风波。那秀女见无人看这里,这才放了心。自己的那点面子,总算是留住了。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眼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之相,唯独缺了贵气。白筠筠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勋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那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几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牛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 只听“刺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口子。 还不等前面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俩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那秀女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回头见白筠筠一脸木讷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得恨恨瞪她一眼,怒道:“你等着!” 白筠筠唇角微提,并未回应。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金色,向旁边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那男子身后,是十几名太监和龙辇。 68.立储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接过小福子递过来的帕子, 拭干额上的汗渍, 强压住心下的激动, 冷冷道:“可安好?” 女子身上已经换下了干净的衣衫,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尚有些湿漉漉的, “回皇上的话, 臣妾安好。杨婉仪还未清醒, 皇上切莫过于忧心。”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 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 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 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 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 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 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 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 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 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 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 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 面上的妆容已花,声音也嘶哑了,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69.女德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吉祥低了头, 小声道:“您的瑞碳分了大半给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却又赐给了何昭仪。您自己只能瑞碳和银碳混着用, 太后也……”声音小了下去,她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太偏心?”德妃笑道:“别只看一时。瞧瞧景和宫那位,再骄横不也栽了么?罚俸一年, 闭门自省, 绿头牌都给撤了。看着平日里太后宠她, 这回不也没替她说话么?” 吉祥附道:“娘娘说的是。皇上素来敬重太后娘娘, 若是太后为淑妃说几句好话, 起码绿头牌是撤不了的。说起来, 太后虽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拿着长公主跟亲生的一样,就连何昭仪也跟着沾光。” 这话倒是。宫里寂寞,又没有别的孩子在膝前热闹,一个公主竟比皇子还得宠。若是杨婉仪这胎生个儿子, 那还不得上了天。 德妃面色微微一沉, “那件事可是妥了?” 吉祥忙凑上前, 小声道:“写信的那位私塾先生昨天被流寇所杀, 调制鸩酒的只要先生也不小心喝醉酒淹死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老爷说请娘娘放心。” “嗯。”德妃唇角微微弯起, 面若娇梨, “就算马云双那个贱人猜到是本宫做的, 她也没有证据。这个亏,她吃定了。”之前杨婉仪被挪去长春宫养胎,淑妃还幸灾乐祸。如今看来并非坏事,起码下起手来方便许多。即便出了事,屎盆子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来,上边儿还有皇后呢。 吉祥道:“娘娘,白氏洗清了嫌疑,还去长春宫谢了恩。” 德妃笑起来十分娴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心惊,“去长春宫?她应该来宁禧宫叩谢本宫才是。若非本宫,她还待在勤政殿里为奴为婢,连个采女都不如。” 吉祥道:“之前太后和皇后还看重白氏,可如今看来,这白选侍是个顶无用的。” 德妃摇摇头,目光落在刚才看到的那行字,朱唇轻启:“未必。”语气一转,“太后的饺子宴还有几日?” “回娘娘的话,还有三日。” * 白筠筠坐在红叶阁的木榻上晒太阳,已经许久没晒过这么舒服的阳光了。 杨婉仪口不能言,尚且不能下床,便请皇后娘娘亲自到勤政殿一趟,将她带了出来。她犹记得,萧珩看她要走时的眼神。 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上午去皇后娘娘宫里谢恩,皇后娘娘赏了她几样首饰和布料,隔几日饺子宴的时候穿戴。春雨在一旁笑眯眯的为她裁衣裳,见她主仆二人说话,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好像一切回归原点,好像一切风平浪静,可是这是后宫,人世间最尔虞我诈的地方。看似的平静,都是贪婪自利与欲望的遮羞布。 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对那么对她。 说对她狠吧,也不够狠。除了日日抽签吓唬吓唬她,再就是让她干点杂活。若是真的恨一个人,早就将她无声无息的消灭掉了。 白筠筠叹口气,伏在桌上打着盹儿,似乎眼前还是那双阴郁的眼睛。 萧珩此时的确有些阴郁,目不转睛的瞅着青石板地面,好似还有个身影在那里擦地。她不吵不闹,任劳任怨,一开口就是剧本儿,随便哪一句都比那些嫔妃们说的动情。 萧珩也不明白了。要说她是来魅惑君王以图行刺,那她还躲着他。要说她不是魅惑君王,那情话说的一套一套的。说抱大腿就抱大腿,一丝儿犹豫都没有。 九江王就是这么教她的? 萧珩撇嘴,太不合格了。 见皇上一下午呆愣愣的看着地面,也不知寻思什么朝廷大事,福公公扭着胖乎乎的身子献上托盘,里面尽是后妃们的绿头牌。话说皇上近来极少去后宫,也不知有多少小主和娘娘托人来说情。想想那一抽屉珠宝金豆子,福公公很是难为。 别人的也就罢了,淑妃给的他敢不收?! “皇上,”福公公笑眯了眼睛,“晚上哪位娘娘来侍寝,请示下。” 带着薄茧的手指扫过几十张木牌,眉间依然不展,怎么没有她的? 转念一想,是了。上次她从长春宫出来就是病了的名头,后来又被拘在后殿,自然没有她的牌子。心里莫名不舒坦,萧珩挥手,“撤了。” * 冬至这日,天气出奇的冷,太后的景泰宫里一派热闹,颇有一副过年的景象。殿两旁放满了各色花束盆栽,近前看了才知道,竟是用彩色纱绸做出来的。远远看去就像是真的一样,还隐隐有香气传来。 皇后坐在太后身边,与另一侧的何昭仪笑着说话儿。德妃逗弄着刚刚病愈的长公主长华,与一旁的裴昭容和楚婕妤聊着尚工局刚做出来的时兴首饰。何才人不敢往太后面前凑热闹,又不屑与一群选侍在一起,便同侯婕妤张婕妤和孙嫔一处。 杨婉仪气色比那日见面时好许多,只是面上冷冷的,跟谁也不凑热闹。进了殿给太后皇后行了礼,与白筠筠微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便自顾自的坐在一旁。有品级低的小主上前请安,也是淡淡的一点头,便垂了眼皮子继续吃桌上的果脯。 杨婉仪这脾气是出了名的不太好,也就是眼下有身孕,太后和皇上迁就她,若是没有身孕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听闻杨婉仪吐得厉害,整日以药为食,唯独喜欢吃些酸果脯。之前一天能吃一碗,盛大夫说这般吃法伤脾胃,杨婉仪不听,后来还是皇后下令,一日只许供应一些小碟。 这才了了事。 今日淑妃没来,太后的目光时不时扫过前排的那张空位,面上不太好看。 淑妃可不是个蠢人,背后必定有事。白筠筠静静坐在角落里,默默咂摸殿内一个个的小群体。在后宫这个地方,热闹凑得多,未必能交到知心的人。热闹凑的少,兴许比凑热闹还要活得长。 皇上与楚王一同进了殿,众人起身行礼。萧珩今日心情不错,挥手叫了起。 太后见楚王来了很是高兴,招呼他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后叫宫婢们上饺子。 “今日这饺子可是有来头的,哀家命人做了一百种馅子。哀家卖个关子,先不说有什么馅,过会子你们猜猜,猜对了哀家有赏。”笑着吩咐身边的玳瑁,“去,把我的宝匣子拿来。今日淑妃不来,可是损失大了。” 此话一出,殿内笑成一团。太后的宴席淑妃不来,这就是不给太后面子。太后面上笑着,心里必然是不乐意的。 两岁的长华长公主像个毛球一样扑进太后怀里,一面往身上蹭着,一面奶声奶气的道:“皇祖母,长华也要。” 太后爱抚着孩子的后背,“祖母的好孩子,自然有你的份儿。一会儿祖母给你挑,可好?” 长华长公主嬉笑着从太后怀里出来,又钻进旁边楚王怀里,抬着小脑袋撒娇:“你给长华挑,可好?” 楚王爱怜的将长华拥进怀里,满口答应:“好,当然好。长华喜欢什么,皇叔都给你弄来。” 萧珩笑着睨他一眼,嗔道:“就你最宠着她。” 楚王笑笑,没言语。莫说后宫,就连前朝大臣都知道,楚王对皇上唯一的公主有求必应,宠的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德妃笑道:“太后娘娘,不如把淑妃妹妹那份儿赏赐给杨婉仪,谁让咱们的杨婉仪是双身子呢。若是以后皇子出来怪您不给他一份,说您偏心可怎么办?” 太后一听皇子二字,顿时喜上眉梢,“好,德妃说得好,哀家便给杨婉仪双份。” 杨婉仪尚未来得及谢恩,门外传来一声娇嗔,又软又绵,“太后,臣妾的那份可舍不得给别人,臣妾要自己拿回去供起来。德妃姐姐既然有心,不妨把自己的给杨婉仪。”话音刚落,只见淑妃进了大殿。 一身红色宫装,上面点缀着珍珠流苏,裙摆用金线绣着五彩尾翼,随着裙摆的晃动流光闪闪。面上丝毫不见颓废之色,反倒艳光四射,犹如发髻上的惊鸿如意簪子,令人惊艳。与数日之前的萎靡全然不同,此时精气神儿十足。 不等太后和皇上问话,淑妃上前款款请了安,道:“皇上,太后娘娘,莫要怪臣妾姗姗来迟。臣妾今日有喜事禀报。” 皇上既然发了话,白筠筠自然是留牌子。见她神色由悲转喜,一听留牌子又由喜转悲,萧珩心里终于舒坦些。勤政殿里奏折堆成山,萧珩把剩余的事交托给太后和两位妃子,便起身离开安和殿。 几十名秀女,留牌子的共十二人。太后仁慈,想到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日后进宫,再想见见亲人可就难了,于是格外开恩,令入选秀女在家过完中秋再进宫。 今日八月十三,后日中秋节,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还得住三天,有些事得下手准备了。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70.搭档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伸手抚摸那处红痣,想看清楚汗渍之下到底有还是没有, 却被女子伸手拦下, 怎么样都不让看。 猛的惊醒, 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 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 萧珩揉着眉心,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他的后宫美人如云, 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 这辈子, 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 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 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 “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 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 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 “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 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 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十分小心,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白岑如获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萧珩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萧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之女——白筠筠。 这辈子若是还落在他手里,哼哼! 猛然想起今日是秀女殿选的日子,太后一大早命人来提醒,务必前去走一趟。 若没记错,前世那个女人就是选秀进的宫。萧珩将折断的御笔一扔,起身向外走去。 71.逼迫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太后默了片刻, 转向皇帝, “此事事关龙脉子嗣,马虎不得,还是皇上拿主意罢。” 萧珩有些犹豫, 皇后在一旁劝道:“褚氏作孽,可是皇子无辜。不如先由褚氏生下子嗣, 再惩罚褚氏。” 这话犹如一块石头抛进了平静的湖水。万一生下子嗣,皇后的意思便是为皇嗣另选母亲。宫中子嗣如此稀少, 哪个不愿意要?!哪怕是公主,像长华那般玉雪可爱, 太后和皇上哪个不宠着。再看何昭仪,虽然没有位列妃位, 可宠妃们有的她一样不少。 “那便如皇后所言,先由褚氏出来养胎罢。”萧珩看向淑妃,“云双可要看顾好了, 莫让褚氏再生事端。若再生事端,朕决不轻饶。” 淑妃喜笑颜开,行礼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一场饺子宴吃的不欢而散。红叶阁里,白筠筠拿着太后赏赐的宫花在手中把玩。纱绢挽成,尾端是银质卡子, 花朵像是黄栀子。 不贵重, 但胜在清秀。 褚氏的胎儿来的也太是时候, 就算动不得杨婉仪, 那必定先来动自己。 烈火烹油,不得不防。 * 褚盈盈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又回到了景和宫。之前贬为宫奴,如今因着有了双身子,便暂时复了采女的位份。 说到底,这脸面是给将来的孩儿。 与之前的骄傲张扬不同,褚氏变的谨小慎微。日日跟在淑妃后面,犹如淑妃的影子。反倒是淑妃,比之前更显张扬跋扈。一同进宫的张选侍在湖边喂鱼,只因没有及时给淑妃行礼,便被淑妃以不敬为由,当场赏了二十板子。 张选侍也住在锦绣宫,之前便时常私下里对人说褚氏骄纵。褚氏被罚后,张选侍还曾拍手称快。不成想世事无常,褚氏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不光自己杀了回来,还带上了淑妃这层防护罩。 宫妃被打板子是何等羞辱。张选侍丢不起这个人,当夜一根绳子结束了性命。死前留下血书一封,字字控诉淑妃与褚氏的罪过。 春杏跟张选侍的宫婢青荷有一点交情,俩人私下里能说得上话。听青荷描述张选侍挂在梁上的凄惨模样,吓得春杏一晚上没睡好。 张选侍的死犹如秋天园子里的落叶,甚至比落叶更无声无息。 白筠筠看到春杏哭红了的双眼,轻拍她的后背,劝慰道:“晚上找时间给张选侍烧些纸钱,让她好上路。” 春杏抽噎道:“宫里不许,这是犯禁。小主可别冒险。” 白筠筠微微一笑,“无事。晚上咱们偷偷的烧。”抬眼看春雨,“晚上咱们就在院子里,找个不用的瓦盆烧纸用就是了。弄得火苗小些,不妨事。” 春雨笑着应了。 春杏擦干净眼泪鼻涕,囔囔着鼻子问:“小主,咱们也没有纸钱啊。”犹豫道:“总不能出宫去买,咱么也出不去。” 白筠筠道:“不管怎样,咱们都是个心意。我晚上画些纸钱,想来张选侍不会嫌弃。” “小主想的可真周到,咱们院子里有个瓦盆,晚上正好用,奴婢这就去刷一刷。”春雨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门去刷瓦盆。 春杏看着出去的春雨,念叨着:“春雨姐姐越来越勤快了,就是奴婢笨,不能为小主分忧。”说着,泪珠子又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 白筠筠摸摸她的头,这傻丫头。 * 入了夜,四周静悄悄的。 白筠筠和春杏从屋里把写好的一沓子纸钱拿出来。火盆里冒出火光,春杏扔一叠纸钱进去,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春雨在一旁抄木棍轻轻挑着盆里的纸钱,防止被风戳走。 “春雨,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白筠筠吩咐。 春雨挑着盆里的纸钱,笑道:“小主放心,关好了。” 春杏有些不放心,起身道:“奴婢再去看看。”春雨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嗔道:“瞧你紧张成这样,门我栓好了,放心就是。” 春杏这才又窝下身子,继续烧纸钱。 院子里的冷风打着旋儿,白筠筠裹紧了大氅还冻得直哆嗦,搓搓冻红了的双手,将纸钱交给春雨,“你拿着,和春杏一块儿烧。张选侍够倒霉的,路上拿点钱也好买通小鬼少受罪。” 忽然外边传来脚步声,春杏吓得一抖,急忙要将早就准备好的水要泼进火盆。春雨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先别倒水,小主还没发话呢。” 白筠筠听听门外,摇摇头,“没事,继续烧。” 春杏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急的发白。突然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只见数名太监和嬷嬷手持火把闯了进来。 春杏急的要去用脚踩,被一旁的春雨拦下。淑妃的轿辇停在门前,披着雪白色的大氅走了进来。面上的笑意还是那么美艳惊人,可是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白选侍这是做什么?在院子里用火盆烤手不成?” 白筠筠尚未说话,春杏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哆嗦道:“娘娘赎罪,都是奴——” 白筠筠捂住她的嘴,春杏的声音噶然而止。白筠筠行了礼,回道:“不知淑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没有出去远迎,还请娘娘赎罪。” 淑妃嗓子里哼了一声,极是轻蔑。“啧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演戏,白选侍可真是个当戏子的料。人贱,命更贱。” “淑妃娘娘谬赞。”白筠筠不慌不忙,“不知淑妃娘娘夜里来此,可有事?” 淑妃大笑,手里抚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面上无尽得意,“白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烧纸钱,你眼里可还有皇上?可还有宫规?可还有本宫?来人,带出去。” “淑妃娘娘且慢。”白筠筠上前一步,抬头看向淑妃,面色微微慌张,“臣妾并无违反宫规,还望娘娘明察。” 淑妃移动莲步来到她身旁,火把的光亮映的面上忽明忽暗,红唇轻启:“贱人,今日人证物证据在,哪怕你有一张巧嘴也没用了。听闻姜氏在冷宫十分想念你,本宫今晚便可以成全你二人相见了。” 春杏又想跪下,被白筠筠暗暗捏了一胳膊,身子陡然僵在原地。再看一旁的春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筠筠抬起头,面色微微发白,眼光恳求,“还望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臣妾计较。臣妾这就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晚了。”淑妃嗤笑几声,“在宫中公然烧纸钱,那是对宫规的亵渎,是对老祖宗们的蔑视。皇后不是说你懂规矩么?本宫倒没看出来你哪点有规矩的样子。来人,将白选侍请到皇后的长春宫。本宫今天倒要看看,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霉运像这冬天的雪花,时不时飘到身边来。大清早在长廊打扫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来给皇上送参汤的淑妃。那日淑妃看她的眼神,犹如吐着长信子的毒蛇,以至于数日不忘。 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宫女装,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果然,淑妃隔着半根长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变的戾气,明显加快了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能跑。淑妃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哪个也比她腿长! 淑妃越来越近,福公公不在这里,身边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宫女。淑妃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寒风呼啸,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一粒一粒扎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皑皑雪,无半丝杂毛。发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闪着彩光,艳丽的脸庞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还冷几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里杀了她,可是当面打她个几耳光也难受不是? 一念间,淑妃带人拐过了长廊,离她不过数十步距离。白筠筠捏紧了手里的扫帚,低头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抬起头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动物世界上曾经讲过野狗,当野狗试图攻击人的时候,千万不能跑,应该手持棍棒转身向着野狗迎上去,准备进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见白筠筠手持扫帚向自己走来,显然一愣,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离着淑妃几步远,白筠筠将扫帚往墙根一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那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银铃般的嗓音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白选侍。”眼角扫过一旁的扫帚,唇角牵起一丝讥笑,“下人就是下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白筠筠谦逊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笨手笨脚的也就能干些粗活了。” 自己都这般承认,淑妃打这个嘴仗忒没意思,可心里那股子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褚贵人是蠢了些,可是杨婉仪与眼前这个死在水里便没了这些破事,怎么就偏偏没死呢。 72.显灵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 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 与皇帝头一回见面, 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 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 嬷嬷曾教导过臣女, 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 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 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 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 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 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 个个身娇体软, 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 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后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依依含笑上前,又依依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后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萧珩敛了神色,“母后教训的是。”太后的话说到了痛处,皇族萧氏一脉,子嗣稀薄。民间有传是萧氏先祖杀伐过多,伤了福气所致。萧珩并不认可这种说法,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萧氏先祖并无不同。 说话间,已剩最后一排秀女。这排秀女比前几排运气好,赶上了太后刚刚的训话。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皇上把前两位都留了牌子。 “河间府盐运史姜犇之女姜好莲,见过皇上,太后,两位娘娘。”白筠筠前面的秀女出列,仪态妩媚,音如莺啼。 刚才殿外那一幕,萧珩看了个清楚,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撂牌子,萧珩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白筠筠,出口问道:“刚才在殿外,怎么回事?” 姜好莲扑通跪下,双膝前行两步,泪眼汪汪的诉苦:“臣女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僭越。适才,”手往后一指,恨恨的看向白筠筠,“就是她,妒忌臣女,先是踩了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差点摔倒。臣女不敢殿前失仪,未与她计较,谁知此女如此过分,竟然再次故意踩臣女的衣裙。害的臣女衣裙撕开一道口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啧啧,好一张巧嘴,萧珩很满意。给她添堵,他舒服。 萧珩沉下脸,锋利的目光转向白筠筠,“今日选秀,你害姜好莲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刚才皇上在殿外与白筠筠说话,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和淑妃德妃也当皇上喜欢那名秀女方才驻足,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此女若是选中,皇上早早对她印象不佳,日后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可若是被撂了牌子,今日殿前被皇帝训斥一事传扬出去,必然影响闺誉,谁还敢求取被皇上厌弃之人,那这辈子也就算完了。 白筠筠也感叹姜好莲有张利嘴,只是跟一个金牌保险讲师比口才,姜好莲还差了些。她头疼的不是姜好莲,而是对她存有恨意的皇帝。白筠筠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对白岑有意见,至于头一次见面就这般对她动杀气? 萧珩倚在靠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上辈子她最善于哭哭啼啼的求饶了。只是萧珩没想到,白筠筠并未哭泣,也并未求饶,而是迈着标准的宫步上前,盈盈叩拜,道:“还请皇上太后和两位娘娘赎罪,此事,臣女有话要说。” 萧珩食指轻扣椅子扶手,瞧着那副看似憨厚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是否如姜好莲所言,你故意踩她的裙摆?” 白筠筠承认的干脆:“回皇上的话,是。” 此言一出,太后手里捻动的佛珠一停。萧珩也一愣,她承认如此之快,必有妖。 白筠筠离着姜好莲一步之遥,身子一侧,把姜好莲被踩坏的裙摆猛地撕了下来。姜好莲被吓了一跳,殿内众人也没料她会这般。 眼看萧珩面上变色,目光含怒,白筠筠手捧着一块裙尾,高声道:“太后娘娘,皇上,臣女的确踩了她的裙尾,正如姜好莲所言,是臣女有意为之。只是臣女并非无缘无故,而是姜好莲的裙尾上用金线绣上了灯盏花。” 太后向前探探身子,手指继续捻动佛珠,面上的神情已是好看许多,“你继续说。” “是,臣女谢过太后娘娘。”白筠筠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当今皇上爱民如子,提倡勤俭。教导臣女的嬷嬷曾言,太后娘娘素来厌恶奢靡之风,穿衣用膳从不铺张浪费。宫中娘娘更是效仿太后娘娘的严正勤俭之风,不仅不用金丝银线,就连首饰也少用宝石等贵重之物。姜好莲身为臣子之女,竟然在裙尾用金线刺绣,如此奢靡是对太后与娘娘们的不敬。此为其一。” “其二,灯盏花别名冬菊,犯了皇后娘娘的名讳。在安和殿偏殿时,臣女并未注意姜好莲的裙尾,直到刚才站在姜好莲的后面,这才瞧见。臣女好心相劝,怎奈她并不领情。臣女就想,万一姜好莲为此事所累,被当堂训斥,那一个姑娘家的闺誉荡然无存。臣女愚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得上前踩下来这裙尾。” 嬷嬷曾有意提醒,当今皇后闺名中有个“菊”字。跟贵人名号相冲,的确是大不敬。 姜好莲瘫软在一旁,脸色煞白,想狡辩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事实不是这样子,可是她的裙摆的确用金线绣了灯盏花。姜好莲颤抖着嘴唇,频频叩首求皇上赎罪。 萧珩一言未发,冷眼瞧着地上的女人,熟悉又陌生。前世她比软包子还软包子,整日梨花带雨,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这番话言辞有据,缜密无漏洞,可是他刚才看的明明白白,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原来,前世是她太会演戏,太会隐藏。将他蒙在鼓里,简直可恶至极。 见皇上面色如霜,盯着地上的白筠筠一脸不喜,太后打圆场:“皇上,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萧珩挥挥手,指着地上的姜好莲,“来人,撵出去。河间府盐运史姜犇教女无方,对太后与皇后不敬。即日起,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两个太监上前,不等姜好莲喊冤,从后面用块布子一捂嘴就拖下去了。动作干脆利索,一看就是做惯了这事。 白筠筠心里的鼓槌敲得当当响,直到看见姜好莲被俩太监拖下去,这才意识到自己手脚吓得冰凉发颤。之前打算进宫,那是不知道皇上会这般厌恶她。如今就算被白岑卖到尚书府,嫁给一个病秧子,也比在老虎口下寻食的好。 殿内无声,直到白筠筠额上溢出汗,只听皇上笑了一声,似是无意道:“几日前,朕吃鱼竟然不小心被鱼刺卡在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着实难受。” 白筠筠听明白了,太后与淑妃德妃也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如鲠在喉。她白筠筠,就是那根刺。 太后看着地上跪着的白筠筠,这女子她中意,奈何皇上不喜欢。“既然皇上不喜,那就……” 白筠筠一阵激动,好比死里逃生,正要谢不留之恩,却听皇上轻轻巧巧吐出三个字。 “留牌子。” 熬药的小厨房里十二个时辰不熄火,时时煨着汤药。 白筠筠说是来侍疾的,可是从熬药看火到端药喂药,她一概不动手,更不用说晚上在房里伺候。 春杏是个实在人,之前以为熬药喂药就是她家小主要来做的事,可是见白筠筠不往皇后跟前凑,很是纳闷。一连七日如此悠闲,终于憋不住了。 73.谋算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汗珠滴在那颗小巧的锁骨上碎成数瓣, 顺着柔滑雪嫩的肌肤淌下。体香诱人,萧珩十分尽情, 摇曳中那颗红痣随着韵动上下摇摆。可是转眼, 那颗红痣又不见踪影。 萧珩伸手抚摸那处红痣,想看清楚汗渍之下到底有还是没有, 却被女子伸手拦下,怎么样都不让看。 猛的惊醒,复杂与纠结全都展现在睁开眼睛的刹那。萧珩长舒一口气,又是春.梦一场。 腿侧一片濡湿, 萧珩揉着眉心, 心中情绪万千。 他早已过了做这种梦的年纪,他的后宫美人如云,可偏偏近来常常做这样的梦。 上辈子栽在她手里,这辈子,他可不希望重蹈覆辙。那个女人关在红叶阁, 此生最好不相见。 窗外天色还早, 萧珩听见有人在外头悄悄说话, 隐约听见一句“白选侍”。好似腿脚不受控制, 心里有个小人儿拽着他的手轻轻推开窗,然后有一个小人儿拽着他的耳朵贴近窗棂。 是小福子的声音, “跟你说以后白选侍的事别提了, 怎么就不长记性?” 另一个小太监小声道:“白选侍不打紧, 这不是扯上了皇后娘娘赏赐的冰玉镯子么, 那可是贡品。” 小福子敲了那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那也别提。皇上这几日龙颜不展,你嫌弃自个儿命长是不是?” 小太监连声道:“那,那就当徒儿没说。” 随即又是咚咚几声,小太监的声音越来越远,“啊哎呦,师傅莫打莫打。” 萧珩关了窗子,活动活动腰背。正该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连夜的春.梦竟然让他疲惫。那日她摔进贵妃榻的皮毛中,雪嫩的腕上的确有只白玉镯子,可是那一只? 皇后待她果真不薄,连贡品都赏给她。那贼是个不长眼的,偷什么不好,竟敢对贡品下手,不是找死是什么。 喊了小福子进来,“怎么回事?” 小福子笑着行礼,“皇上今个儿起的更早了些,可还要眯会儿?外头是老奴的徒弟,不长记性,被老奴给骂了。” 萧珩用茶水漱了口,斜眼打量小福子,这奴才跟他指东打西绕弯子,该罚! 见皇上眼色不善,小福子打了个激灵,赔笑道:“前日夜里,侍卫们抓了个奴才,是给锦绣宫里送饭的。这奴才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这才被抓进了牢狱,着实活该。” “偷了什么东西?” 小福子回道:“回皇上的话,是皇后娘娘赏的一只玉镯子。因是贡品,格外珍贵。” 萧珩看他,“怎么丢的?” 小福子纳闷儿,皇上今日怎么了,平日里鸡毛蒜皮的事何曾管过。 “这贼进了红叶阁。”小福子抬眼看了看皇上的神色,并未动怒,这才敢继续往下说:“见屋内无人,于是拿走了桌上的东西。想来这奴才也不知道镯子的珍贵,否则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儿了。” 小福子凑上前,小声道:“白选侍回去后高热了三日,如今已经大好了。这偷东西的奴才不是个东西,向来拜高踩低,作孽做惯了的。” 她何时生了病,那日还精神得很。口口声声要给他摘星星捞月亮…… 言语颇为不悦,“这等作恶的奴才,留着作甚。” “皇上说的是,奴才即刻去办。”小福子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小心道:“可否派御医前去给白选侍诊治?” 萧珩眉头轻蹙,瞅了龙榻片刻,道:“既然已经大好,那就不必了。” * 白筠筠起了个大早,吃得饱了神清气爽。她让春杏看看送饭的小太监认不认识,春杏去看了,回来说并未见过。 白筠筠纳闷儿是谁暗中帮着她。接连几日饭菜充足又热乎,小米粥并非平日里的稀汤寡水,而是稠稠的,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面皮儿。 午时,送饭的小太监又来了,春杏请他进了屋。长的是眉清目秀,看上去很是讨喜,白筠筠亲自赏了他块银子。 不料小太监接了银子,又把银子放于桌案上,叩首道:“小主的打赏奴才心领了,只是小主现下不太如意,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很多,奴才不敢要您的赏银。若是小主哪日东山再起,到时候奴才一定跟您讨赏银。” 白筠筠有点诧异,问道:“为何,你我可曾见过?” 小太监咧嘴一笑,道:“回小主的话,奴才名叫小路子,原先在湖边喂鱼。上次若不是您出手救奴才,那奴才早就成死人了。” 白筠筠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小太监。 小路子又道:“奴才上次从湖边回去,脸上见不得人,在屋里歇了半个多月,原先的活儿让别人给占了。奴才就拿小主您赏的银子贿赂了十二监的管事,管事给了奴才送饭的活计。奴才得知小主病了,于是便揽下了给锦绣宫送饭的差事。” 原来如此。 白筠筠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你有心了,这几日多谢你。” “小主折煞奴才了。” 白筠筠再次将银子放于他手中,诚恳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饭菜日日这般足量,想来你也要打点别人,这银子你还是拿着,若是哪日不够了,你再来找我要。”她如今落难,宫里拜高踩低的多了去了,若非打点,她的饭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路子看看了手中的银子,纳入袖中,“小主放心,只要有奴才在,小主一定顿顿吃热的,吃好的。” 没想到一时的善心能结下善缘,真是意外之喜。 小院里安静,没哪个“闲杂人等”前来探望,白筠筠也不往外走。饭食尚好,月例炭火被褥等物件儿也没受难为,想来不知道什么人打了招呼。 春杏和春雨心里着急,可嘴上半点不提,只看白筠筠日日熬着水在桌上写字,有时在地上写。再有闲的时间,不是在院子里跑步,就是跟春雨学着做针线,并不为自己着急。 又是一个来月的功夫,写的字勉强能见人了,还隐隐带了点风骨。帕子上绣的猫戏老鼠图,也终于看出来哪是猫哪是鼠。 小路子是个有心的,这日不知何处捡了一窝小兔子,专门用食盒装起来,偷偷的带进红叶阁,说给小主解闷。除了兔子,小路子还带来一则消息。 宫里传出来了喜讯,杨小仪有喜月余,太后和皇上十分高兴,特意下了恩旨。直接越过嫔位,破格升为了从四品的婉仪。皇上已经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位小公主,宫中难得有这等喜事。 皇上的赏赐日日流水一般进了宁禧宫,皇后专门定制了一尊冰玉观音像赐予杨小仪,嘱咐她好好保胎。同住宁禧宫的主位德妃娘娘关怀备至,比杨婉仪还紧张这胎儿。 太后为表喜悦之心,冬至那日将在景泰宫举办吉祥饺子宴,邀后宫所有嫔妃一同赴宴。 淑妃猛地泼了她一脸热茶,怒斥道:“现如今人人拿她当个宝贝,景和宫严密的连个苍蝇都进不去,你哪来的本事去弄掉那胎儿?就算你去找死,也别连累本宫。”她是景和宫的主位,若是褚贵人犯错,自然受牵连。 褚盈盈咬着唇,心里恨死了杨婉仪。话锋一转,道:“娘娘,臣妾今日听了一桩事,正要向娘娘禀报。” 淑妃闭上眼睛,自打杨悦儿有了身孕,她就几乎没睡好觉。杨悦儿住在宁禧宫,德妃一定乐开了花。多年来她二人针锋相对,德妃极有可能将杨悦儿的孩子收在自己膝下。若是个公主还好些,若是个皇子…… 淑妃不耐烦的动动食指,示意褚贵人有屁快放。 “您可还记得红叶阁的白选侍?我那宫女昨日去领月例,无意间听到一桩趣事。” 淑妃揉着眉心,没应声。褚贵人咧咧嘴,自顾自的往下说:“她的宫婢也去领月例,小太监忙不迭的给她装好,就连可给可不给的宫花也装了一份。我那宫婢觉得好奇,一个失宠之人为何这般优待。小太监说,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曾经打过招呼,莫要亏待了白选侍。” 淑妃揉着眉间的手骤然停下,眼中戾气更胜,尖厉的嗓音拔高几分,“一个两个都不让本宫省心。在死人墓里皇上尚且惦记着她,那日后出来还不翻了天?” 褚贵人忍着钻心的疼痛膝行几步,谄笑道:“娘娘放心,这个就交给臣妾去办吧,一定不让娘娘失望。” 淑妃嗓子里嗯了一声,挥挥雪白的柔夷,“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本宫从来不养废人。” * 宫里一切风平浪静,每个人都在羡慕或者嫉妒杨婉仪的运气。在白筠筠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之后,皇城里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前朝后宫一派喜庆。就连沉寂已久的长春宫也打开了大门,皇后南锦瑟身子大好,咳疾病愈,皇上心情更加喜悦。 太后将六宫管理权重新交回皇后手中,由淑妃德妃共同协理。 74.虾兵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太后默了片刻, 转向皇帝,“此事事关龙脉子嗣,马虎不得, 还是皇上拿主意罢。” 萧珩有些犹豫, 皇后在一旁劝道:“褚氏作孽,可是皇子无辜。不如先由褚氏生下子嗣,再惩罚褚氏。” 这话犹如一块石头抛进了平静的湖水。万一生下子嗣, 皇后的意思便是为皇嗣另选母亲。宫中子嗣如此稀少, 哪个不愿意要?!哪怕是公主,像长华那般玉雪可爱,太后和皇上哪个不宠着。再看何昭仪,虽然没有位列妃位,可宠妃们有的她一样不少。 “那便如皇后所言, 先由褚氏出来养胎罢。”萧珩看向淑妃, “云双可要看顾好了, 莫让褚氏再生事端。若再生事端, 朕决不轻饶。” 淑妃喜笑颜开,行礼道:“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一场饺子宴吃的不欢而散。红叶阁里, 白筠筠拿着太后赏赐的宫花在手中把玩。纱绢挽成, 尾端是银质卡子,花朵像是黄栀子。 不贵重, 但胜在清秀。 褚氏的胎儿来的也太是时候, 就算动不得杨婉仪, 那必定先来动自己。 烈火烹油,不得不防。 * 褚盈盈从冷宫里放了出来,又回到了景和宫。之前贬为宫奴,如今因着有了双身子,便暂时复了采女的位份。 说到底,这脸面是给将来的孩儿。 与之前的骄傲张扬不同,褚氏变的谨小慎微。日日跟在淑妃后面,犹如淑妃的影子。反倒是淑妃,比之前更显张扬跋扈。一同进宫的张选侍在湖边喂鱼,只因没有及时给淑妃行礼,便被淑妃以不敬为由,当场赏了二十板子。 张选侍也住在锦绣宫,之前便时常私下里对人说褚氏骄纵。褚氏被罚后,张选侍还曾拍手称快。不成想世事无常,褚氏一个回马枪又杀了回来。 不光自己杀了回来,还带上了淑妃这层防护罩。 宫妃被打板子是何等羞辱。张选侍丢不起这个人,当夜一根绳子结束了性命。死前留下血书一封,字字控诉淑妃与褚氏的罪过。 春杏跟张选侍的宫婢青荷有一点交情,俩人私下里能说得上话。听青荷描述张选侍挂在梁上的凄惨模样,吓得春杏一晚上没睡好。 张选侍的死犹如秋天园子里的落叶,甚至比落叶更无声无息。 白筠筠看到春杏哭红了的双眼,轻拍她的后背,劝慰道:“晚上找时间给张选侍烧些纸钱,让她好上路。” 春杏抽噎道:“宫里不许,这是犯禁。小主可别冒险。” 白筠筠微微一笑,“无事。晚上咱们偷偷的烧。”抬眼看春雨,“晚上咱们就在院子里,找个不用的瓦盆烧纸用就是了。弄得火苗小些,不妨事。” 春雨笑着应了。 春杏擦干净眼泪鼻涕,囔囔着鼻子问:“小主,咱们也没有纸钱啊。”犹豫道:“总不能出宫去买,咱么也出不去。” 白筠筠道:“不管怎样,咱们都是个心意。我晚上画些纸钱,想来张选侍不会嫌弃。” “小主想的可真周到,咱们院子里有个瓦盆,晚上正好用,奴婢这就去刷一刷。”春雨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出门去刷瓦盆。 春杏看着出去的春雨,念叨着:“春雨姐姐越来越勤快了,就是奴婢笨,不能为小主分忧。”说着,泪珠子又吧嗒吧嗒落在手背上。 白筠筠摸摸她的头,这傻丫头。 * 入了夜,四周静悄悄的。 白筠筠和春杏从屋里把写好的一沓子纸钱拿出来。火盆里冒出火光,春杏扔一叠纸钱进去,跪在地上磕头,口中念念有词。春雨在一旁抄木棍轻轻挑着盆里的纸钱,防止被风戳走。 “春雨,去看看大门关好了没。”白筠筠吩咐。 春雨挑着盆里的纸钱,笑道:“小主放心,关好了。” 春杏有些不放心,起身道:“奴婢再去看看。”春雨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嗔道:“瞧你紧张成这样,门我栓好了,放心就是。” 春杏这才又窝下身子,继续烧纸钱。 院子里的冷风打着旋儿,白筠筠裹紧了大氅还冻得直哆嗦,搓搓冻红了的双手,将纸钱交给春雨,“你拿着,和春杏一块儿烧。张选侍够倒霉的,路上拿点钱也好买通小鬼少受罪。” 忽然外边传来脚步声,春杏吓得一抖,急忙要将早就准备好的水要泼进火盆。春雨一把拉住她的手,急道:“先别倒水,小主还没发话呢。” 白筠筠听听门外,摇摇头,“没事,继续烧。” 春杏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脸色急的发白。突然木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只见数名太监和嬷嬷手持火把闯了进来。 春杏急的要去用脚踩,被一旁的春雨拦下。淑妃的轿辇停在门前,披着雪白色的大氅走了进来。面上的笑意还是那么美艳惊人,可是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白选侍这是做什么?在院子里用火盆烤手不成?” 白筠筠尚未说话,春杏双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地上,哆嗦道:“娘娘赎罪,都是奴——” 白筠筠捂住她的嘴,春杏的声音噶然而止。白筠筠行了礼,回道:“不知淑妃娘娘大驾光临,臣妾没有出去远迎,还请娘娘赎罪。” 淑妃嗓子里哼了一声,极是轻蔑。“啧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演戏,白选侍可真是个当戏子的料。人贱,命更贱。” “淑妃娘娘谬赞。”白筠筠不慌不忙,“不知淑妃娘娘夜里来此,可有事?” 淑妃大笑,手里抚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面上无尽得意,“白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里烧纸钱,你眼里可还有皇上?可还有宫规?可还有本宫?来人,带出去。” “淑妃娘娘且慢。”白筠筠上前一步,抬头看向淑妃,面色微微慌张,“臣妾并无违反宫规,还望娘娘明察。” 淑妃移动莲步来到她身旁,火把的光亮映的面上忽明忽暗,红唇轻启:“贱人,今日人证物证据在,哪怕你有一张巧嘴也没用了。听闻姜氏在冷宫十分想念你,本宫今晚便可以成全你二人相见了。” 春杏又想跪下,被白筠筠暗暗捏了一胳膊,身子陡然僵在原地。再看一旁的春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筠筠抬起头,面色微微发白,眼光恳求,“还望娘娘大人大量,莫要与臣妾计较。臣妾这就把东西都收拾起来。” “晚了。”淑妃嗤笑几声,“在宫中公然烧纸钱,那是对宫规的亵渎,是对老祖宗们的蔑视。皇后不是说你懂规矩么?本宫倒没看出来你哪点有规矩的样子。来人,将白选侍请到皇后的长春宫。本宫今天倒要看看,皇后的脸面往哪里搁。” “皇上息怒。”兵部侍郎白岑惶恐不已,脑门贴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身如抖糠。汗水蜿蜒而出,渗入一侧的青石缝隙。 白岑不知道皇上最近怎么了,之前待他信任有加,从不曾这般厉色斥责,难道是有人在背后参了自己? 难道……不可能! 白岑立刻否定了自己刚刚冒出的想法,他与九江王暗中联络,十分小心,没出什么纰漏。 到底是为何呢? 这个新上任的小皇帝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君心难测。 萧珩端坐在龙椅,睨了一眼地上跪的兵部尚书,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他前世是多么蠢,竟把这么个混账东西当成心腹忠臣。九江王造反,兵部尚书早早投靠叛贼他是知道的,于是将建安城的安危托付给了白岑。 哪里想到,白岑也是叛贼的人。不但建安城的百姓遭了秧,就连皇宫也被洗劫。好在天佑南晋国,最终叛军覆灭,岌岌可危的皇位没有被九江王夺了去。 “啪!”一只御笔被捏成两截。萧珩眯起眼睛,浑身的杀气令勤政殿内服侍的太监不知所措,一个个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滚出去!”一声令下,白岑如获大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勤政殿。 望着这狼狈不堪的身影,萧珩闭上双眸,缓缓吐出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几日前,萧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一年前,刚刚即位不久的时候。 这个发现令他匪夷所思,更令他欣喜异常。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遍,那他萧珩必然好好护住南晋。那群该死的逆贼,一个不留! 对了,还有一个可恶至极的女人! 若说狼子野心的兵部侍郎给了他重重一击,那么这个女人,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怜她被家人亏待,怜她在宫里被欺凌。除了哭,那个女人什么都不会,呆的像根木头。他以为,她不过就是木讷了些。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并未亏待她。 谁知,那个女人被父亲说动,在他彻夜不眠指挥满城将士抗击逆贼的时候,用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后背。她的力气不大,伤口并不很深。可是匕首上涂抹了毒草,令伤口难以愈合。 萧珩怒急攻心,难以愈合的伤口成了毒疮。拖了数月,在早朝上,他重病身亡。 75.角色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可见皇后娘娘还是厚待她家小主的。 见春杏笑的合不拢嘴, 白筠筠乐了, 打趣她:“瞧瞧你的口水,滴到食盒上了。” 春杏笑容一顿, 真的抬袖子擦嘴角, 又低头擦擦食盒。 白筠筠忍不住, 又不好在路上这么笑。宫里人多眼杂,被别人看在眼里指不定出来什么故事。没准儿明天就有新闻,说她白选侍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宠爱, 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 一脸春风得意。 啧啧,还是捂起脸来笑得好。 见自家主子笑的肩膀一颤一颤,春杏也捂嘴偷着乐。只要主子开心,她就开心。 长春宫离着锦绣宫不近,主仆俩没走大路, 穿过人迹少的小道,顺着湖边往回走。路过一片小花园, 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钝物击打声。 白筠筠眸子一闪,放缓了步子, 这声音像是在……打人。待走近, 又听见女子极其不悦的声音,“褚贵人好大的威风, 皇上连着三日翻你的牌子, 那是皇上厚爱与你。你这般行事, 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分外妖娆,带着几分不屑与得意,“杨才人若是看不惯,那今晚就去告诉皇上,看皇上偏向于你,还是偏向于我。不要以为今日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就可与我比肩,你与你那当八品知事的父亲一样,别妄想哪天上的了台面。” 听到这里,白筠筠知道了里面两个主角是谁。近来宫里最受宠的莫过于刑部褚侍郎的女儿褚盈盈。轮姿色,褚盈盈是这届秀女里最出挑的,也是得位份最高的一个,得宠并不奇怪。皇上连着翻了三天牌子,让褚盈盈在宫里的风头一时无人可及。 这话着实过分刺耳,杨才人呵斥道:“褚盈盈,你别以为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别人怕你,我杨悦儿偏偏不怕你。仗着几分姿色张扬跋扈,总有你哭的那天。今日我在此喂鱼遇见你,你不过是恼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又何苦拿送鱼食的小太监出气?有本事冲着我来。” 钝物击打皮肉的声音继续,隐隐有几声压抑的呻.吟声。白筠筠借着竹林遮挡身影,小心往花圃里探出身子。只见一名小太监跪在地上,褚贵人的宫婢手持巴掌宽四指长的木板击打小太监的脸。 一下又一下,可怜小太监双手垂在身侧,紧握衣袖,疼的浑身颤抖,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褚贵人下巴微抬,斜眼睨她,唇角上挑,骄傲又挑衅。杨悦儿则紧抿嘴唇,一双菱形的眸子里满含怒意,站在褚盈盈的面前毫不退缩。与褚贵人的白皙娇嫩不同,杨才人肤色微黑,身上有种野性美。 “小主,她二人位分比你高,还是走吧。桂嬷嬷嘱咐过咱们,宫里不可管闲事。”春杏很小声,怕被发现。 白筠筠若有所思,低头问:“你喜欢哪道菜?取出四道端回去。” 春杏一愣,啥意思? 白筠筠摇摇头,暗骂自己蠢。这个问题还用问,春杏肯定喜欢吃肉呗。打开食盒,挑出肉食给春杏。好在食盒不算大,里面的菜都是用小碗装着,一手端两个没问题。 见春杏身影走远,白筠筠提着食盒走进花圃。似是刚刚看见这一幕,满脸惊讶状,上前给褚贵人和杨才人请了安。 “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转头看见地上的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皮肉绽开,眼睛肿成一条缝,眼角还在淌血。 褚贵人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路过这偏僻地方儿。见到是白筠筠,饶是心里厌恶面上也露出一抹笑。这人在太后那里留了个好印象,又在皇后身前侍疾,虽没有侍寝,可是也不好得罪。 见她身后无人,褚贵人面上闪过狐疑,“原来是选侍妹妹,这么晚了为何一人路过此处?” 白筠筠笑笑,抬起手里的食盒,带了几分炫耀,“皇后娘娘心疼妹妹,这不,怕妹妹回来的晚,吃不上热乎饭,命小厨房做了些给我带回来。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 杨才人心情不佳,见白筠筠也是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心下不喜,连招呼都不打转身离去。 白筠筠似是不知道为何杨才人怒气冲冲的走了,一脸懵懂,转头问褚贵人,“姐姐为何这般生气,可是小太监不长眼,惹恼了姐姐?若真是如此,打死都不为过。如今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褚姐姐是一等一的红人,皇上爱惜的不得了。谁敢在姐姐面前不长眼,莫说皇上,连妹妹都不依。” 褚贵人这下舒坦了,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难掩得意之色。 “瞧妹妹说的,皇上雨露均沾,妹妹日后前途无量。”看了一眼小太监,厌恶之色难掩,“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与杨才人在湖边喂鱼,他竟然冲撞了杨才人,鱼食撒了一地。杨才人心软,可是姐姐看不惯这等奸猾奴才,不得不严惩。” 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白筠筠谄笑道:“贵人姐姐颇有淑妃娘娘风范,难怪皇上喜欢您。日后必定更加宠爱您,妹妹还望姐姐多多照拂。”将食盒放在褚贵人脚边,诚恳万分,“鱼食撒了就撒了,贵人姐姐的兴致可别被败坏,否则这奴才死不足惜。妹妹这里有新鲜的吃食,十分美味,想来湖中的鱼也喜欢。妹妹这就送给姐姐喂鱼了,还望贵人姐姐笑纳。” 褚贵人大笑几声,得意之色表露无遗,“那就谢谢妹妹了,日后姐姐一定多多照拂与你。” 白筠筠行了礼,退步到暮色中。 褚贵人见她身影看不见,脸上的得意化为鄙夷,抬脚将食盒踢进湖里。这等愚蠢货色有什么能耐?亏得姜家两个女儿都折在她手上。眸色狠毒的盯着地上的小太监,命令左右宫婢:“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萧珩不过是折子批多了头疼眼花,想来人少的地方透透气赏赏景,没想到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女人呐,床上承.欢的时候一个个像极了胆小可爱的兔子,可是背过身就成了阴狠的毒蛇。 那白筠筠亦是如此,人前一副木讷模样,人后这般拜高踩低,攀附荣华,萧珩满心厌恶。 一旁的小福子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哪怕竹林中昏暗,也能凭着感觉知道皇上此刻心情被败坏。 “皇上,晚膳时候到了,回去可好?” 萧珩耷拉下眼皮,不愿再看令人扫兴的戏码,正要转身,只听小福子“咦”一声。 顺着小福子的目光,萧珩向湖边看去,只见暗影中疾步走来一人,看身形正是刚刚离去的白筠筠。 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刚才舔人家脸舔的还不够? 萧珩没了看戏的心情,转身向另一条小径走去。刚迈出两步,只听白筠筠的声音远远的喊起来。 “贵人姐姐,妹妹的食盒落在这里了,赶忙回来取。里面的吃食妹妹孝敬给姐姐喂鱼了,可食盒是皇后娘娘宫中之物,若是没了,岂不是妹妹的罪过。皇后娘娘心疼妹妹,日日赐妹妹吃食,若是食盒没了,那日后——” 白筠筠声音乍停,惊讶的看向褚贵人四周,却不见食盒的踪影,声音陡然拔高三分:“褚姐姐可曾见到食盒?” 萧珩步子猛地顿住,面上的冰霜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涌上一丝笑意。这个女人果然狡猾,明明是躲在暗处见褚贵人将食盒踢进湖里,又假装转身回来找食盒。 小福子也跟着咧了嘴,随着皇上的身影转回身去。饶是天色已暗,也知道此刻褚贵人脸上定时又青又白不好看。 只听褚贵人一时吞吞吐吐,“白,白妹妹怎的——食盒刚才不小心落在湖里了。”转身劈脸一巴掌打在宫婢脸上,训斥道:“你这般做事不小心,怎可把白选侍的食盒掉入水中,还不赶紧赔罪。” 手持木板打人的宫婢扑通跪地,连连赔罪。 白筠筠很是着急,连连跳脚,指着湖水向两个宫婢道:“你二人还不下去捞起来,等着明天皇后娘娘派人捞不成?皇后娘娘的食盒可不是一般的食盒,你莫要连累你家主子。” 两个宫婢你看我,我看你,又见褚贵人一言不发,只得下湖捞食盒。好在湖水到胸口,两个人拉着手勉强够得到食盒。 趁人不备,白筠筠塞给小太监两块银子,摆摆手让他赶紧跑。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拔腿一溜烟儿跑的不见人影。待褚贵人回过身,人已经看不见了。 食盒打捞上来,见白筠筠一脸疼惜的擦拭食盒,好似抱着什么宝贝。褚贵人一脸不屑,心道不就是个食盒么,皇后还能为个食盒砍她脑袋不成,忒没世面。 白筠筠抱着食盒,与褚贵人道了别,各回各宫。 天色全然暗下来,一弯新月挂在空中。萧珩自竹林走出来,默默看着白筠筠的身影消失在花圃尽头。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时而蠢笨木讷,时而狡猾如狐,真是有趣的紧。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六名小太监进了侍郎府,后面还跟着四个威风凌凌的御前带刀侍卫。领头的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福公公,亲手托着一方檀木礼盒。 见是福总管亲自过来,白侍郎笑出一脸大褶子,眼睛眯的没了缝,自袖中摸出一锭金裸子放进福公公手中,道:“竟然是福公公亲自驾临,在下府上蓬荜生辉啊。皇上这般看中小女,实在是小女的福气,还望公公多多关照在下一二。” 76.蟹将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冷眼瞥她, “这就是你的实话?”真是狡猾如狐, 若不是前世与她纠缠,哪里知道这辈子遇上这么像的赝品。 “臣妾句句属实……咳咳……”白筠筠眼眶含泪, 竖起三根手指, 信誓旦旦道:“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了侍郎府。” 呵!轰了侍郎府? 萧珩露出抹笑意, 气的! 两辈子加起来, 后宫里的女人把他能气出笑模样的,她是第一个。 这人冥顽不灵, 他给过她机会的。萧珩再次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冰冷, “这就是你要说的实话?惹怒了朕,你可知道下场?朕有一百种一千种办法, 让你比现在难受的多。” 这个她真信! 白筠筠肚子里满是苦胆,苦胆溢苦汁儿, 有苦说不出。面前的明明是个变态, 她能说怕你磋磨么。 “臣妾句句属实, 不敢欺君。” 好一个不敢欺君。 萧珩冷眼看着她那张熟悉的面孔,却没了看那颗红痣的欲.望。明明知道她是个假的, 他又何必自找烦恼, 说到底还是自己执拗罢了。萧珩站起身, 再不看她一眼。 “来人, 选侍白氏染上了咳疾。即日起独居红叶阁, 闲杂人等不许探望。” * 白筠筠躺在床上,浑身无力,头痛欲裂。她从长春宫出来,身上本来就穿的薄,还出了一身的汗,凉风一扫冻得直哆嗦。晚膳还没来,已经起了高热。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春杏的啜泣声,口中喊着她,“小姐,小姐你醒醒。” 分不清白日还是夜里,身上的衣衫汗透了一身又一身。朦胧中,春杏和春雨昼夜不休的为她换着头上的凉帕子,往嘴里喂米汤。 她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面对场下密密麻麻的听众侃侃而谈。她领取了丰厚的年终奖,与朋友们把酒言欢。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可惜终究是个梦。 彻底醒来时,已经第三日早晨。白筠筠捂着脑袋坐起身,晕晕的想吐。床前春雨拿着帕子睡的正香,春杏不见人影。 想来她二人累坏了,这几日多亏她们。白筠筠没有叫醒春雨,轻轻地起了身,披上褙子朝外走去。腿脚无力,白筠筠扶着门框一步一步的挪到院子里。今日阳光甚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白筠筠深呼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又活过来了。 墙外传来嘤嘤哭泣声,白筠筠敛了眉。只听一名女子又怒又急,带着哭腔道:“你说你要我的镯子,我都给你了,那可是我娘留给我唯一的念想儿,为何你只给昨日剩下的米汤?我们小主病的厉害,怎能喝冰成这般的东西。” 一个尖酸的嗓子嚷道:“你家小主还配喝新鲜的米汤?被皇上厌弃的人,她配喝米汤么?” 女子争辩道:“谁说我们小主被皇上厌弃了?我们小主深得太后和皇后的喜爱,如今不过是小病。” 那太监大笑几声,好似听见了无比可笑的事,“小病?呸!皇上都不许御医来诊治,那就是让你们小主自生自灭。如今住在红叶阁算是优待你们,不定哪日就撵到冷宫里去了。正好姜氏也在,可与你家小主做个伴。” 白筠筠又深吸一口气,外头那人是春杏。洗了把脸,将头发梳成麻花辫,整理好衣衫,白筠筠要去把春杏的镯子要回来。 那是个糟老太监,满口黄牙,张着嘴道:“莫说这锦绣宫里,就连整个后宫,谁不躲着你家小主?生怕染了晦气。想要喝新鲜的热米汤也不是不行,你若是让爷摸摸,那——” “那就怎样?” 老太监一怔,见一名女子飘然走过来。面上苍白了些,可容貌却是少有的惊艳。老太监在宫里几十年,别的功夫没有,拜高踩低却是一等一的。 “可是白选侍?”老太监弯腰行礼,呵呵笑道,“老奴给白选侍请安了。白选侍既然已经安好,那老奴就不挂念了,这米汤还是省了的好。”说着,竟然将剩米汤泼到墙边。 白筠筠也不见怒,冷道:“她的镯子呢?拿来。”说着,自手上褪下一只白色晶莹剔透的玉镯。 老太监也不客气,接过玉镯映着光看了看,咧嘴道:“是个好物件儿,老奴谢小主赏赐。若是早早拿出来,今日这米汤如何会洒在地上。”说着,将春杏的银镯子往地上一扔,转身大摇大摆的去给其她小主送饭。 春杏却未去捡那镯子,反倒跪在地上看着那些米汤,口中喃喃道:“米汤撒了,小姐你可吃什么好。病了几日,还是吃些热的软食好,总不能吃奴婢们的凉饭。” 白筠筠捡起那枚银镯子,套在春杏手腕上,“吃什么都可以,我已经好了。” 春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小姐,惹恼了这个老太监,日后可怎么办好。” 这丫头一着急了就喊“小姐”,怎么也改不过来。白筠筠明白春杏的担忧,锦绣宫里的饭都由老太监来送。各家小主想吃冷的还是热的,全看银子打赏的多少。如今被皇上更加厌弃,日后的路还得想想法子。 宫里这等恶人多的是,只是犯到了她的头上,那就容不得。 “宫里十个太监九个赌,这个老太监一看便是老手。你不必担心,想来他送饭也送不得几日了。” 春杏不懂,“小主为何这么说?” 白筠筠一脸风轻云淡,拉着她的手往回走,“要么忍,要么狠。咱们回去说。” 再要么……滚。 当夜,在屋中聚.赌的老太监被侍卫押走。老太监一路喊冤,侍卫狠狠地踢他几脚,用麻布堵了他的嘴,呵斥道:“你偷东西不长眼,竟然偷了西琼国进贡的冰玉镯子。镯子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人证物证据在,没得耍赖。” 进了刑房,老太监咬死不是他偷的,是白选侍赏的。只见暗影中走出个女子身影,正是白日里见过的春杏。 春杏给侍卫长行了礼,指着老太监道:“就是他进了我们小主的屋子。白选侍病了,整日不出门,我去院中打水,他进屋放了一碗米汤。他走后,小主放在桌上的的镯子就不见了,那可是皇后娘娘赏给我们小主的进贡之物,我们小主十分喜爱这只镯子。” 果然是那一碗米汤惹祸上身了。 老太监还想狡辩,一旁的侍卫长使了个眼色,一名侍卫手持刀背狠狠地击打在老太监的颈部,老太监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春杏暗暗塞给侍卫长一块金子,侍卫长不动声色的滑入袖中,命人将此盗窃犯拖进狱中。 侍卫长捏捏金子,分量甚足,笑道:“此等猖狂奴才,死不足惜。如此,姑娘可以回去向白选侍交差了。” 翌日,白筠筠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分量比平日里足足多一倍,还有一碗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心中疑惑不已。老太监那等恶人理当受惩罚,只是这饭是怎么回事。 “淑妃,你先说罢,到底何事?”萧珩一脚跨进大殿,便开了口,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淑妃好似不觉得,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娓娓道:“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今日接到密报,白选侍今晚在院中焚烧纸钱。本来臣妾以为白选侍是个知轻重懂礼数的,还担心冤枉了她。不曾想过去一看,果真如此。火盆和没烧完的纸钱都被臣妾带了过来,白氏无从抵赖。” 宫中焚烧纸钱是重罪。萧珩拧了眉头,看向地上的白筠筠。只见她垂手低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萧珩心里有些燥,“皇后认为如何?” 皇后深吸了口气,目中有些无奈,“臣妾也是刚从淑妃口中知道此事。”转向地上的白筠筠,“白选侍,是否如淑妃所言?” 白筠筠抬头,面无波澜,“回皇后娘娘的话,并无此事。” “混账!”淑妃猛地拍向桌案,“你在院中祭奠张选侍,焚烧的纸钱和火盆就是证据,竟然还敢抵赖?!”说罢,挥手道:“将她的两个宫婢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贱人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一口一个“贱人”,萧珩面色更加不愉。 春杏和春雨被带了上来。春雨一脸镇静,抬头给皇上请安的时候,面上扫过一丝霞色。春杏红肿着眼睛,实实在在的给皇上皇后磕了个响头。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 白筠筠回道:“回娘娘的话,春杏是臣妾自府中带来的,的确憨厚老实。” “春杏,今晚你们可曾给张选侍烧纸钱了么?”德妃长发及腰,晚上来的急,尚未梳起头发,“事关你家小主性命,可要好好作答,不可有一言半语的假话。” “哼!”淑妃斜了德妃一眼,“德妃姐姐提醒的好,只是连纸钱都在臣妾这里,由不得白氏抵赖了。依妹妹看,德妃姐姐这心可是白操了。” 德妃未语。萧珩心中不悦,他不喜淑妃闹事,可若是白筠筠犯了宫规,那淑妃便无错处。 77.高手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这已是第三次梦见她,每次都半夜醒来。肩膀隐隐刺痛,萧珩伸手抚在痛处。后宫风起云涌, 看似祥和一片, 实则不然。他当然知道这张龙椅的意义,翻手富贵滔天, 覆手生杀大权。而这些后宫里的女子, 哪一个身上也牵系着家族命运。 如此, 怎能不想方设法讨好与他。 唯独白筠筠, 日日在长春宫里伺候, 丝毫不见对他有什么想法。听里面的小太监说,她整日看书习字,本分又安静。皇后似乎挺喜欢她,赐给她各种吃的玩的,每日与她小聊片刻。 之前的她那么无趣, 皇后哪来的闲工夫与她每日小聊。现在皇后对她感兴趣, 正说明这个白筠筠是假的。萧珩自嘲的扯起唇角, 暗卫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把侍郎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探出这根嫩葱打哪块菜地里冒出来的。 萧珩掐指一算, 离上次在湖边见到白筠筠,已过了近一个月。中间他去长春宫看望皇后, 从未见到过她。换了别人, 早就在他跟前晃悠了。很显然, 她在避开他。 她进宫到底是来伺候皇上的,还是来伺候皇后的? 真是邪了门儿! 皇后娘娘体寒,云意殿内早早燃起了火盆子。白筠筠跟着沾了光,所在偏殿内也燃起了火盆。外面凉风卷着叶子打着旋儿,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白筠筠身着一层薄薄的玫色夏衣,伏在案前抄写《金刚经》。先前堪比烂狗肉的破字终于像个样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也夸她进步神速。为此,还赏了她小半筐瑞碳。 她进步是真,皇后借机会赏她也是真。 不得不说,皇后是个大方的好主子。这一个月在长春宫里待着,吃的用的玩的,皇后毫不吝啬的赏她,只看春杏那张由长到圆的脸便知道有多滋润。 春杏坐在火盆旁边,绣着一方帕子。针法是春雨教她的,春杏正在练习绣黄鹂鸟。一只圆形小脑袋隐隐见了轮廓,分不清是鸟还是鸭子。 “小主,这碳可真好,侍郎府里都没有。”火盆里的碳无焰而有光,一根碳条能燃十日之久。 “是瑞碳,产的极少。市面上不流通,有钱也买不到。”这碳珍贵稀少,妃位以上的也不过一人分了两筐。太后心疼长安公主总是生病,把景泰宫里的瑞碳赏给何昭仪两筐。 “皇后娘娘待小主可真好。”春杏笑起来眉眼像弯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又没了,“新来的小主大都侍寝了,褚贵人和杨才人还升了位份,如今都是从五品的小仪了,小主怎么就不着急?” 着什么急? 皇上烦她都来不及。 她在宫里又不是背负什么家族希望,不过是希望过的更好一些罢了,抱谁的大腿不是抱呢。皇上的大腿虽然粗,却是最难抱的。好比一棵树,一大群人想爬上去,一不小心就被哪只脚踹下来。 皇后这般优待她,喜欢是真,留着她备用更是真。以后的路,且走且看看。 她不怕被利用,在被利用的同时实现自己的利益就好,这与职场上没什么不同。皇上就是大boss,皇后是老板娘,其她妃嫔是秘书兼小妾,太后是大boss的后娘。 可见抱大腿是个很重要的技术活儿! 只是春杏这丫头实在,不能把大实话一五一十的告诉她。白筠筠停下笔,语重心长的问道:“褚小仪和杨小仪可能用到瑞碳?” 春杏摇头,“不能。” 白筠筠又问:“可能吃到这般好的膳食?” 春杏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能。” “能否待在这么暖和的殿内?” 春杏听听外边呼啸的北风,“不能。” 白筠筠见她一脸懵懂,笑问:“可明白了?” 春杏似懂非懂,只觉得她家小主做事必有道理,深奥到像秘制鸡腿那般令人值得琢磨。 白筠筠也不强求她明白,殿内有些热,吩咐道:“去打盆凉水过来,屋里太干。” 萧珩心里始终觉得哪里有点堵,却又说不上来,再加昨夜睡得不好,今日精神有些倦怠。见皇上有心事,心情不愉,皇后温言道:“今日日头好,皇上可要去院子里转转?臣妾陪您去。” 萧珩揉揉眉心,站起身,“你身子刚刚见了起色,还是少外出的好,朕自己出去走走。” “那臣妾叫人陪着您。” 萧珩抬眼看着她,“不必了。” 院内秋风四起,萧珩背着手往园子深处走去。一路上,脑子里时不时冒出个身影。听小太监说起过,那个女人常常在园中紫藤树下习字,萧珩不知不觉走到那处。 紫藤树下并没有桌案,亦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 萧珩自嘲的摇头,转身往回走,花丛里忽然传来两个女子的声音。听见她二人提及白选侍,萧珩住了步子。 “那白选侍是个有意思的,那日我去娘娘殿中送水,听见常虹与常青姐姐在打趣,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恰好白选侍在陪着娘娘说话,你可知白选侍说了什么?” 另一个女子道:“不知,说来听听。这话在南晋由来已久,白选侍还能说出别的意思不成?” 女子笑道:“白选侍说,这话纯属歪理。天下男人宠妾灭妻者甚多,有哪个是因为小妾做饭比主母做饭好吃的?” 另一个女子笑出了声:“仔细想想白选侍的话甚有道理。瞧瞧淑妃娘娘盛宠多年,也没一手好厨艺。还有近来得宠的褚小仪与杨小仪,哪个是因为做饭好吃的?” 萧珩垮了脸色,那个女人是说他宠妾灭妻么? 又听女子道:“咱们娘娘对白选侍真是好,日日让小厨房给她带膳食。” 另一女子很是赞同:“可不?咱们娘娘心善。准许白选侍整日在偏殿里习字不说,还赐给了她一小筐瑞碳。” 她是要把日子过成诗啊!萧珩心里似是被猫爪子挠一般,又疼又痒,难过的要命。 见皇大步朝偏殿走去,福公公扭着胖胖的身躯跟在后头小跑,心道皇上又动了怒气,这白选侍还真是皇上的鱼刺。 到了门口,萧珩冷着脸一甩袖子,福公公忙命左右不要出声。门吱嘎一声,萧珩垮了进去。 只见案前女子一身薄衣,白皙的皮肤隐约可见,简单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碧玉簪子,一绺垂下的发丝软软的贴在脖颈处。一月未见,面上圆润了些,胸前更鼓了几分。明明是个不知人事的豆蔻少女,可身上却透着诱人的媚骨之姿。 女子始终未抬头,一笔一划的照书习字,既青涩,又不见青涩。不知把他当成了谁,女子软软言道:“把水放在火盆旁边就好。” 明明知道她背叛了他,可是萧珩还是情不自禁的抚上了那颗红痣…… 心中猛地一阵刺痛,萧珩睁开了眼睛。殿内灯火昏暗,夜深人静,哪有那个女子的身影。 竟是一场春.梦。 睡意全无,萧珩披上衣裳,坐在案前继续看奏折。值夜的小太监点亮了殿内烛火,奉上一杯热茶,静静地退下。 这已是第三次梦见她,每次都半夜醒来。肩膀隐隐刺痛,萧珩伸手抚在痛处。后宫风起云涌,看似祥和一片,实则不然。他当然知道这张龙椅的意义,翻手富贵滔天,覆手生杀大权。而这些后宫里的女子,哪一个身上也牵系着家族命运。 如此,怎能不想方设法讨好与他。 唯独白筠筠,日日在长春宫里伺候,丝毫不见对他有什么想法。听里面的小太监说,她整日看书习字,本分又安静。皇后似乎挺喜欢她,赐给她各种吃的玩的,每日与她小聊片刻。 之前的她那么无趣,皇后哪来的闲工夫与她每日小聊。现在皇后对她感兴趣,正说明这个白筠筠是假的。萧珩自嘲的扯起唇角,暗卫也不知道做什么吃的,把侍郎府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探出这根嫩葱打哪块菜地里冒出来的。 萧珩掐指一算,离上次在湖边见到白筠筠,已过了近一个月。中间他去长春宫看望皇后,从未见到过她。换了别人,早就在他跟前晃悠了。很显然,她在避开他。 她进宫到底是来伺候皇上的,还是来伺候皇后的? 真是邪了门儿! 皇后娘娘体寒,云意殿内早早燃起了火盆子。白筠筠跟着沾了光,所在偏殿内也燃起了火盆。外面凉风卷着叶子打着旋儿,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白筠筠身着一层薄薄的玫色夏衣,伏在案前抄写《金刚经》。先前堪比烂狗肉的破字终于像个样子了,就连皇后娘娘也夸她进步神速。为此,还赏了她小半筐瑞碳。 她进步是真,皇后借机会赏她也是真。 不得不说,皇后是个大方的好主子。这一个月在长春宫里待着,吃的用的玩的,皇后毫不吝啬的赏她,只看春杏那张由长到圆的脸便知道有多滋润。 78.美人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淑妃猛地泼了她一脸热茶, 怒斥道:“现如今人人拿她当个宝贝, 景和宫严密的连个苍蝇都进不去, 你哪来的本事去弄掉那胎儿?就算你去找死,也别连累本宫。”她是景和宫的主位, 若是褚贵人犯错,自然受牵连。 褚盈盈咬着唇, 心里恨死了杨婉仪。话锋一转,道:“娘娘,臣妾今日听了一桩事, 正要向娘娘禀报。” 淑妃闭上眼睛,自打杨悦儿有了身孕,她就几乎没睡好觉。杨悦儿住在宁禧宫, 德妃一定乐开了花。多年来她二人针锋相对,德妃极有可能将杨悦儿的孩子收在自己膝下。若是个公主还好些, 若是个皇子…… 淑妃不耐烦的动动食指, 示意褚贵人有屁快放。 “您可还记得红叶阁的白选侍?我那宫女昨日去领月例, 无意间听到一桩趣事。” 淑妃揉着眉心,没应声。褚贵人咧咧嘴,自顾自的往下说:“她的宫婢也去领月例,小太监忙不迭的给她装好, 就连可给可不给的宫花也装了一份。我那宫婢觉得好奇, 一个失宠之人为何这般优待。小太监说, 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曾经打过招呼, 莫要亏待了白选侍。” 淑妃揉着眉间的手骤然停下,眼中戾气更胜,尖厉的嗓音拔高几分,“一个两个都不让本宫省心。在死人墓里皇上尚且惦记着她,那日后出来还不翻了天?” 褚贵人忍着钻心的疼痛膝行几步,谄笑道:“娘娘放心,这个就交给臣妾去办吧,一定不让娘娘失望。” 淑妃嗓子里嗯了一声,挥挥雪白的柔夷,“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本宫从来不养废人。” * 宫里一切风平浪静,每个人都在羡慕或者嫉妒杨婉仪的运气。在白筠筠的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之后,皇城里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前朝后宫一派喜庆。就连沉寂已久的长春宫也打开了大门,皇后南锦瑟身子大好,咳疾病愈,皇上心情更加喜悦。 太后将六宫管理权重新交回皇后手中,由淑妃德妃共同协理。 宫里有个南明湖,湖中心有小岛,岛上的梅花是宫中一景。如今降下初雪,梅花乍开,红白相交甚是美艳。 萧珩兴致颇好,将在湖心岛举办赏梅宴。 白筠筠在皇后的照拂下也出了红叶阁。宫中喜事多,谁也没顾上一个不得宠爱的选侍又出现在人群里。如今宫里谁人不知,新晋的宫嫔里,只有白选侍一人尚未侍寝,还惹了皇上生气,这辈子或许就一直呆在红叶阁里了。 不过好在白筠筠脸皮厚,冷眼就冷眼呗,吃穿用度不少就行。后宫这地方,谁敢保证今日风光的就一定能活得比她长久。 皇宫和职场有个相似之处,不光胜者为王,还有剩者为王。 岸边停靠着一艘两层的木船,足够容上百人。见皇上兴致好,淑妃命人在后头跟了一艘小船,上面是器乐坊的歌姬。岸上一片雪景,水上弥漫着雾气,耳畔靡靡之音相伴,好似仙境一般。 两艘船向着湖心岛驶去。嫔妃们都在船舱里陪着太后和皇上说话逗趣,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杨婉仪坐在太后身侧,面上并未看出欣喜之色,还如以往冷冰冰的模样。若说变化,唯独那双菱形的眸子中,野性少了几分。 白筠筠坐在人群里,是个皇上看不见的角落。经验告诉她,但凡这样的场合通常有人搞事情。她只管静静地当观众便好,不惹事,不被事惹。 萧珩知道今日她回来,眼睛有意无意的扫过船内众人,一个个巴不得与他对视几眼,唯独没看见那个让他连续做春.梦的女人。她不是派进来的刺客么,她不是敢骗他么,她的熊心豹子胆呢? 萧珩有些魂不守舍。 淑妃见状,笑道:“皇上,今日难得众姐妹齐齐相聚在此,臣妾看大家兴致颇高,不妨出去瞧瞧外边的景儿,如何?” 褚贵人也在一旁叫好,“这等景色甚是美妙,臣妾也想出去看看。” 也好,出去甲板上赏赏景儿。萧珩带头,出了船舱。白筠筠走在最后,今日船上人多,春杏和春雨并未跟着。 褚贵人在门口,见白筠筠出来,亲切的笑道:“妹妹怎么才出来,外头的好地方都被占满了。” 白筠筠笑笑,“那就让诸位姐姐们先赏景吧,妹妹粗俗,哪里懂得美不美。” 褚贵人眼里闪过讥讽,口中却不然:“妹妹谦虚了。你我上次在湖边相聚,聊得甚是投机,可惜后来妹妹病了,皇上不许探望,姐姐十分想念于你。多次想去探望,都被拦下了。” 白筠筠很想知道你是被谁拦下了,可是实话不能说太多,“都是妹妹的错,让姐姐忧心了。” 褚贵人拉着她的手穿过人堆儿,上了船上二层。白筠筠也没拒绝,乖顺的跟在后面,直至走到偏僻处。打眼一瞧,杨婉仪也在,身后还有她的两个宫婢。旁边站的是柳才人,正跟杨婉仪说着话儿。 褚贵人微微笑道:“白妹妹瞧,你我二人都不得带宫婢,可是杨婉仪就可以,还是沾了龙胎的光啊。”见白筠筠一副呆样子,心下暗骂一声蠢,“如今只剩下妹妹一人尚未侍寝,可是着急了?姐姐本打算在皇上面前推荐妹妹,可是皇上现在整日都在杨婉仪那处,连姐姐都见不着皇上,可如何为妹妹说项啊。” “贵人姐姐有心了,妹妹十分感激。” 褚贵人又瞥她一眼,这人是真傻,不是假傻。“宫中后妃讲究贤良淑德,按理说雨露均沾,可如今杨婉仪一人霸占了皇上,妹妹难道就没有一丝生气?” 这人挑唆自己还没完没了了,白筠筠抬脸,一脸真诚,“姐姐可是在考验妹妹是否大度?放心,妹妹绝不生气,反倒为皇嗣之事高兴。” “妹妹果真好肚量。”褚贵人咬咬后槽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着柳才人喊道:“柳妹妹,淑妃娘娘适才唤你,想不到你来这里了。” 听闻是淑妃找她,柳才人赶忙与杨婉仪道了别,快步向下层走去。杨婉仪回头,见是褚贵人和白筠筠,转而回过头去继续看湖心的景儿,没有与她二人热络的打算,十分淡然。 相对于褚贵人这般脾性,白筠筠更喜欢杨婉仪的性子。不喜欢你就不搭理你,落得个敞亮。 见杨婉仪如此作态,褚贵人面上闪过一丝恶毒,转而又笑的十分亲热。“杨妹妹怀了身子越发的美艳了,可见皇上的宠爱胜过一切胭脂水粉,姐姐当真羡慕不已。” 杨婉仪并未搭话,褚贵人拉着白筠筠的手靠近杨婉仪。正要说话,却见白筠筠退后几步行了礼,随后又退几步,越发离的杨婉仪远了些。 “你这是做什么?!”褚贵人不悦,瞪着眼瞅她。 白筠筠只当没看见,提醒道:“杨婉仪,二层风大,您有身子不便受凉,还是回船舱吧。” 杨婉仪与褚贵人连话也懒得说,向白筠筠略一点头,正欲转身下楼梯,不料一旁的褚贵人阴阴露出笑意,猛地发力将其推到船下湖水中。 湖水与宫外河流相接,此处水流湍急,只听一声惊叫,杨婉仪转眼没入水中不见人影。 船下众人只听扑通一声,好似有人落入水中。还不待看个究竟,接着又一个人影落入湖中。 有眼尖的喊道:“刚刚落水的好似白选侍。” 殿内一派肃然,白筠筠跪在地上。皇后本已经睡下,淑妃这么一闹,不得已又重新梳妆打扮了坐在这里。杨婉仪本就住在长春宫,此时也坐在一旁,面上依然淡淡的。 今日皇上歇在德妃的宁禧宫,听闻长春宫里有事,两人一同赶了过来。 路上得知白筠筠半夜烧纸钱,恰好被淑妃抓个正着,萧珩心里一阵堵。后宫从来没让他安心过,那个女人也从来没让他安心过。路上萧珩一直皱着眉,先不管白筠筠烧纸钱给谁,只看淑妃最近上蹿下跳,着实过了头。 褚氏不过是怀了身孕,又不是生下太子,何况这孩子还没指给谁养呢。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了些,可也不至于这般。 一个个病的不轻。 “淑妃,你先说罢,到底何事?”萧珩一脚跨进大殿,便开了口,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淑妃好似不觉得,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娓娓道:“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今日接到密报,白选侍今晚在院中焚烧纸钱。本来臣妾以为白选侍是个知轻重懂礼数的,还担心冤枉了她。不曾想过去一看,果真如此。火盆和没烧完的纸钱都被臣妾带了过来,白氏无从抵赖。” 宫中焚烧纸钱是重罪。萧珩拧了眉头,看向地上的白筠筠。只见她垂手低头,面上看不出表情。 萧珩心里有些燥,“皇后认为如何?” 皇后深吸了口气,目中有些无奈,“臣妾也是刚从淑妃口中知道此事。”转向地上的白筠筠,“白选侍,是否如淑妃所言?” 79.胎梦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女子身上已经换下了干净的衣衫, 黑色绸缎般的头发散散的披在身后, 尚有些湿漉漉的, “回皇上的话,臣妾安好。杨婉仪还未清醒, 皇上切莫过于忧心。”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 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 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 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 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 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 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 面上的妆容已花, 声音也嘶哑了, 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 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80.造势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船上众人面面相觑,刚才看过湍急的水流, 猜测杨婉仪和白选侍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珩两眼冒火, 指着地上的褚贵人道:“你说是白选侍将杨婉仪推下了水?” 褚贵人哭的说不出话,浑身瘫软在地,只一个劲的点头。 “那为何白选侍也掉了下去?” 褚贵人早已想好说辞, 抬起满是眼泪的俏脸, 恨不得再哭一场雪出来。 “白选侍她……她狼子野心,趁人不注意将杨婉仪推了下去,还……还想将臣妾也推下水, 幸好杨妹妹的两个宫婢反应快,及……及时拉住了臣妾的手。白妹妹用力过猛, 自己掉下去了。”指着身后的两个宫婢, “今日……今日若非她二人在此, 臣妾也被白选侍给害了, 还望皇上免了她二人的死罪。” 皇后在一旁皱眉,眼神犀利。这话看似合理, 可她与白筠筠有过接触, 并非蠢人。可若是二人都淹死,那白氏的黑锅就背定了。“褚贵人, 白选侍为何将杨婉仪推下水,还要推你?可是曾有过节?” 褚贵人拿出帕子捂在脸上, 哭声止也止不住, “并, 并无过节。白选侍一上去就对杨婉仪不敬,口出无状,臣妾……臣妾看不过去,就让她跟杨婉仪赔罪。可……可白选侍说开口就骂,臣妾也没有办法。杨妹妹生了气,正欲转身下来,不与她一般见识,谁知……谁知她竟然将杨妹妹推下了水。臣妾赶紧去拉,可白选侍竟然……竟然发了狂病,还要推臣妾。皇上,您可要给臣妾和杨妹妹做主啊,杨妹妹死得冤枉。” 一个“死”字扎的众人心惊。 太后眸中精光一闪,猛地拍在桌案上,呵斥道:“住口,侍卫还未来禀报,不可说杨婉仪不幸。”说完,倚在后面喘着粗气,指指那两个宫婢,“你二人说说,可是如此?若有一句假话,哀家绝不放过。” 两个宫婢抖成一团,泣道:“真的如褚贵人所言,白选侍就如同发狂了一般。若有假话,奴婢愿下拔舌地狱。” 萧珩拨开众人,走上甲板。雾气朦胧,隐约可见湖中时而冒头又接着潜下水的侍卫,心中波涛翻涌。莫说女子,就连男子也鲜少有人会凫水。杨悦儿不会水,白筠筠……萧珩低头揉着眉心,眼前是她变化多端的模样,似乎那个女人还在抱着他的腿,一口一个“心肝”的喊着他。前世的白筠筠并不会水,此刻他多么希望她就是个假的,而且会凫水,哪怕她是九江王派来的探子,只要她能活着。 萧珩对自己说,只要她能活下来,他可以原谅她的欺骗。只要她弃暗投明,不再做逆贼乱党的探子,他愿意再次捧她在手心。 萧珩心中几乎没了希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脑子里盘旋的竟然全是那个“骗子”。 淑妃两眼哭得通红,上前轻轻扶住萧珩的手臂,小声劝慰:“皇上先别着急,杨妹妹福大命大,或许很快就能捞上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此刻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船上人人都知道,杨婉仪今日必死无疑。肚子里的龙胎,之前还人人羡慕杨婉仪积了八辈子德,如今看来是祸非福。至于白选侍,死则死矣。 湖里的侍卫,也不过是在徒劳打捞两人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搜寻了一个时辰,全然不见踪迹。 一名水性最好的侍卫哆哆嗦嗦的禀报,湖下面水流复杂,有几处旋涡。言外之意,二人尸体未找到,兴许被卷入暗流不见了。 褚贵人还在一旁嘤嘤哭泣,浑身没了力气,看上去实在委屈又可怜。 萧珩看她一眼,满心厌恶,眼中的漠然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她二人不见,你等三人难辞其咎。待真相查明,再做处置。” 他清楚的明白,若是白筠筠嫉妒,那上次在长春宫就不会拒绝君恩! 她与在场的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 萧珩不知道她的来路,可他知道,白筠筠就算动手杀人,那也是弑君的主儿,如何会动一个不相熟的妃嫔! 褚氏背后必然还有指使之人! 萧珩的心情坏到极点,一言不语,周身的杀气比这初雪还冷上几分。右手成拳,狠狠的击打在桅杆上。前世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跳了城墙,这辈子又跳了水。活了两辈子,他的心都操碎了,她大概是上天派来跟他讨债的。 粗粝的桅杆划破了手背,鲜血一滴一滴落在脚下。从未见过这样发怒的君王,身后的嫔妃吓得不敢言语,跪在地上祈求圣上息怒。 船上静谧的诡异,淑妃吓得脸色煞白,德妃也大气不敢出,皇后静静地站在一旁,面上严肃凄然。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船尾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好似平地一声雷,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惊喜。 “皇上皇上,皇上,找着了找着了,杨婉仪和白选侍都找着了。” 萧珩似是不敢相信,又怕是找的的尸体,压抑着声音问道:“是死是活?” 福公公扭着身子飞快的跑过来,手上捏着一只信鸽,面上满是喜色,“活的,回皇上,俩人都活着。只是杨婉仪昏迷不醒,正在诊治。” 皇后急急问:“她二人在何处?” 福公公遥指不远处的湖心岛:“就在岛上。” 褚贵人听闻此话,身子瘫软成泥,可是一想到杨婉仪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又好似有了力气。她有两个宫婢作证,而白选侍就只有一张嘴。 怕她个甚! 跪在阴影中的女人慢慢抬起头,眼皮垂下。 这是一张美人脸,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之中,也如珍珠一般夺目。可是在萧珩眼中,这张脸真可恨,令人厌恶。 萧珩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不敢看朕,嗯?” 声音过于清冷,尤其是上扬的尾音,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秀女们羡慕不已,巴不得皇上能这般对待自己,可白筠筠却打了个冷颤。她前世做保险,那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行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普通人一打照面,几句话下来,白筠筠就能判断这客户是那种类型,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与皇帝头一回见面,哪来这么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至于“婊”么……白筠筠不敢当,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白筠筠再三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嬷嬷曾教导过臣女,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安和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于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于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娇体软,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么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后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疴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折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后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后妃们后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后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依依含笑上前,又依依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后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81.刺客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宫中万事小心再小心,这张纸藏满了心事, 不能被人看到。轻叹一口气,正欲团起来烧掉, 不料斜过来一只大手猛地将纸夺走。 萧珩一手捏上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这张脸此刻无半丝木讷,或者说还来不及将木讷伪装在脸上,只有些许惊慌和倔强。一转眼的功夫,倔强化为勉为其难的顺从,又从勉为其难的顺从化为惊喜与娇羞。 啧啧, 这才是真正的她, 变脸变的比他都快。新的发现让萧珩有了趣味, 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微微用力抬高她的下颌, 细细的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指间细腻丝滑的触感, 让他莫名想起了昨夜的梦,眼前的那颗红痣上下韵动,还有这个女人的呦呦娇.喘。 “白氏,筠筠?”声音低沉, 略带嘶哑, 将手中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 “何意?” 女子绽开一抹最为恰当地微笑, 低身行礼, 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束缚, “臣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万望皇上赎罪,臣妾不过是初来宫中,有些思念已故的母亲。希望她能梦中归来,以解臣妾思念之情。” “唔,原来是此意。”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这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葱,还是想回到她冒出来的菜地,此解更为合理。 萧珩背着手,向前一步离她更近,能嗅到她身上的体香,“可知朕今日为何前来?” 女子不着痕迹向后退,低眉敛目,“回皇上的话,臣妾猜想,您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在病中还记着为皇上采集荷叶上的晨露,说皇上最爱晨露泡茶,可见娘娘与皇上夫妻情深,臣妾等仰慕不已。” “哦?”萧珩微微一笑,这是提醒他此处是皇后的地盘,不可胡来? 若是……他偏要“胡来”又如何。 白筠筠心里打着小鼓,皇上一见她就磋磨她,若是真到了侍寝那日,指不定用什么法子磋磨人。历史上有怪癖的皇上不在少数,想想他赏赐的匕首和口条,自己可能真的中了大奖,面前这个是变态五星级别…… 心里颤悠悠的,不敢抬头。动物科学上说遭遇动物恶性攻击的时候,万万不可直视它的眼睛,想来此法则适用于面前这位。他的黑底龙纹靴又往前一步,白筠筠默默后退,头顶上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人心惊。 “昨日朕与白侍郎闲聊几句,无意中得知,你曾与白侍郎说过一句话。” 白筠筠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头顶上的声音愈加低沉几分,“‘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嗯?”尾音上扬,喜怒难测。 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白筠筠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弯儿,道:“许是臣妾的父亲误会了。话有几分意,全看听的人怎么想。臣妾想,定是白侍郎误会了。” 误会? 萧珩将她逼入墙角,再次捏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似笑非笑道:“那白选侍倒是说说,是如何误会的。白岑两朝重臣,才华横溢。到底是你说了什么话,能让朕的兵部侍郎这般误解,竟敢假传圣意。” 白筠筠瞬间涌上泪,在眼圈里打着转,为自己辩解:“时日已久,臣妾说的哪句话让白侍郎误会,一时难以想起来。许是皇上所言的那根鱼刺,臣妾觉得尖尖的,扎的甚疼。臣妾的父亲以为是心尖尖也说不定。” 心尖尖?亏她想得出来。 “啧啧,假传圣意是灭族之罪。”萧珩的指尖从下颌滑下,触过她白嫩丝滑的脖颈,一路向下,徘徊在小巧可人的锁骨上。感到指下的人微微一颤,萧珩很满意,指尖顺着她的肩膀继续下滑,感受她的颤抖,“朕,怎么对你好呢?” 这果然是个变态! 白筠筠在墙角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深感案板上的鱼多么无奈。既然穿越到了后宫,她也做好了被这个男人睡与睡这个男人的心理建设,可是一想到被无尽的磋磨,脑子里瞬间蹦出前世看过的种种不雅画面。 想当年,网络上的被禁电影她没少看,就连岛国的也有过钻研。花样行为她喜欢,唯独性.虐此物,她真接受不了。 白筠筠扑通跪倒,紧紧抱住他的大腿,泣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上如何对待臣妾,臣妾万万不敢不从。只是臣妾对皇上的心意日月可表,天地可鉴。您就是臣妾的心,臣妾的肝,臣妾的心脏臣妾的肺。臣妾愿意伺候皇后娘娘一直到老,以报君恩。” 伺候皇后娘娘以报君恩,亏她想的出来。 萧珩扯了扯嘴角,眼前的赝品颇为有趣,让他心情大好。挣挣腿,没挣开,萧珩略微用力,谁知女人抱的更紧,哭声更大。 “臣,臣妾有错,错在对皇上一片忠心,情根深种。皇上要怎么罚臣妾,臣妾绝不敢有怨言。”白筠筠没听到男人的声音,想来表忠心是没错的,那就继续表。 “臣妾愿意为您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为您摘星星捞月亮,臣妾都愿意。” 萧珩似是被感动,亲自挽起她的手臂,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看着她泪眼汪汪的眼睛,低声道:“朕心甚慰。那,筠筠可愿意伺候朕?” “臣妾当然愿意。”白筠筠真心的问候着他的宗堂,恨不得招下一记天雷灭了这个昏君。 “筠筠愿意如何伺候?”沉而缓,如他深沉的眸色。 尼玛个变态! “皇上喜欢怎样,臣妾自当遵从。”声音甜的能溢出蜜汁儿。 萧珩唇角微提,这才是探子该有的觉悟,甚好! 门外传来些许声响,想来是春杏端来了水被福公公拦在外面。白筠筠急中生智冲着门口喊了嗓子:“进来烧水,给皇上泡茶。” 脱身之计? 想得美! “都不准进来。”萧珩跟了一嗓子,弯身抱起眼前的赝品,好无怜惜的抛于窗边贵妃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皮毛垫子,美人玉簪滑落,黑丝绒般的长发散落下来。身上玫色鸟纹的褙子裂了个口子,露出雪白的肩膀。 见她面上瞬间谄媚不在,转而隐忍倔强害怕厌恶,比孔雀七彩尾羽的颜色还多几分,甚为精彩。 萧珩冷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说得好。白氏筠筠,让朕看看你的心,你的肝,你的五脏六腑。”说着,伸手抚上她腰间的系带。 今日他就要看看,那颗红痣到底在,还是不在。 这次选秀共选出了十二人,位份最高的是褚贵人,其次是三位才人,六位选侍,还有末等采女两位。除了姜好枝,别的新人都早早地到了。 白筠筠站在新人后面,与众人一样低头敛目,一副乖顺模样。众人齐齐给太后请了安,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打量着这批新人,纤纤玉手捻着水晶佛珠,眸中露出满意神情。念叨了几句宫训,嘱咐这些花骨朵儿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个个都是可人儿的,跟桃园里的桃花儿似的,哀家看着喜欢。玳瑁,去拿哀家的珠钗匣子过来,哀家要打扮打扮这些花骨朵儿。” 宫里人都知道,太后平日里极看重规矩,不喜奢靡,堪为后宫典范。可是下到小宫女太监,上到嫔妃,都愿意往太后的景泰宫里凑,就因为太后一高兴就赏赐物件儿。就连宫里两岁的长华长公主都知道祖母性子好,整天跟着何昭仪往景泰宫里钻。 见玳瑁取了首饰盒过来,殿内顿时热闹起来。 前面坐在第一排的淑妃站起身,行了个礼,娇笑道:“太后娘娘,咱们几个从潜邸上来的虽说老了些,可也是花骨朵儿,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光打赏这些新来的妹妹们,臣妾可不依。” 白筠筠默默打量淑妃,春杏从宫婢处得知,淑妃马云双父亲官拜刑部尚书,乃家中嫡长女。多年来圣眷不衰,是后宫第一人。只看这模样,也知话不假。满殿美人里,淑妃的明艳仿佛一颗夜明珠般炫目。大红色海棠花样千水裙下,依然看得出身娇体软,媚态横流。如漆乌发梳成瑶台髻,皮肤白皙透亮,红唇不点而朱。一双丹凤眼媚波如春,一嗔一笑皆是风华。 白筠筠想到一个词,天生尤物。这等美人别说男人喜欢,就是女人见了也心动。 果然,太后伸出手指点她,“你个皮猴儿,莫说皇上有什么好物件儿都想着你,只说从哀家这处搜刮的可还少么?今日别人都有,唯独没有你的。”话虽这么说,面上笑意却是更加舒展开来。 德妃宁风灵在一旁笑道,“妹妹这等芳华美人若是说老,姐姐这等俗人可就不敢出来见人了。妹妹们说是不是?” 殿内一阵欢笑,纷纷应和。 前面六个位子皆是从潜邸跟上来的老人儿,淑妃和德妃都是二品妃,一左一右坐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何昭仪,裴昭容,楚婕妤和孙嫔。还有两位从潜邸上来的侯贵人和张贵人。进潜邸不过数月时间,也不太得宠,萧珩给了贵人的位份。 82.遇刺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见春杏笑的合不拢嘴, 白筠筠乐了,打趣她:“瞧瞧你的口水, 滴到食盒上了。” 春杏笑容一顿,真的抬袖子擦嘴角, 又低头擦擦食盒。 白筠筠忍不住, 又不好在路上这么笑。宫里人多眼杂, 被别人看在眼里指不定出来什么故事。没准儿明天就有新闻,说她白选侍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宠爱,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一脸春风得意。 啧啧, 还是捂起脸来笑得好。 见自家主子笑的肩膀一颤一颤,春杏也捂嘴偷着乐。只要主子开心, 她就开心。 长春宫离着锦绣宫不近,主仆俩没走大路, 穿过人迹少的小道,顺着湖边往回走。路过一片小花园, 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钝物击打声。 白筠筠眸子一闪,放缓了步子,这声音像是在……打人。待走近,又听见女子极其不悦的声音,“褚贵人好大的威风, 皇上连着三日翻你的牌子, 那是皇上厚爱与你。你这般行事, 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分外妖娆,带着几分不屑与得意,“杨才人若是看不惯,那今晚就去告诉皇上,看皇上偏向于你,还是偏向于我。不要以为今日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就可与我比肩,你与你那当八品知事的父亲一样,别妄想哪天上的了台面。” 听到这里,白筠筠知道了里面两个主角是谁。近来宫里最受宠的莫过于刑部褚侍郎的女儿褚盈盈。轮姿色,褚盈盈是这届秀女里最出挑的,也是得位份最高的一个,得宠并不奇怪。皇上连着翻了三天牌子,让褚盈盈在宫里的风头一时无人可及。 这话着实过分刺耳,杨才人呵斥道:“褚盈盈,你别以为仗着宠爱肆意妄为。别人怕你,我杨悦儿偏偏不怕你。仗着几分姿色张扬跋扈,总有你哭的那天。今日我在此喂鱼遇见你,你不过是恼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又何苦拿送鱼食的小太监出气?有本事冲着我来。” 钝物击打皮肉的声音继续,隐隐有几声压抑的呻.吟声。白筠筠借着竹林遮挡身影,小心往花圃里探出身子。只见一名小太监跪在地上,褚贵人的宫婢手持巴掌宽四指长的木板击打小太监的脸。 一下又一下,可怜小太监双手垂在身侧,紧握衣袖,疼的浑身颤抖,脸上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褚贵人下巴微抬,斜眼睨她,唇角上挑,骄傲又挑衅。杨悦儿则紧抿嘴唇,一双菱形的眸子里满含怒意,站在褚盈盈的面前毫不退缩。与褚贵人的白皙娇嫩不同,杨才人肤色微黑,身上有种野性美。 “小主,她二人位分比你高,还是走吧。桂嬷嬷嘱咐过咱们,宫里不可管闲事。”春杏很小声,怕被发现。 白筠筠若有所思,低头问:“你喜欢哪道菜?取出四道端回去。” 春杏一愣,啥意思? 白筠筠摇摇头,暗骂自己蠢。这个问题还用问,春杏肯定喜欢吃肉呗。打开食盒,挑出肉食给春杏。好在食盒不算大,里面的菜都是用小碗装着,一手端两个没问题。 见春杏身影走远,白筠筠提着食盒走进花圃。似是刚刚看见这一幕,满脸惊讶状,上前给褚贵人和杨才人请了安。 “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转头看见地上的小太监,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皮肉绽开,眼睛肿成一条缝,眼角还在淌血。 褚贵人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路过这偏僻地方儿。见到是白筠筠,饶是心里厌恶面上也露出一抹笑。这人在太后那里留了个好印象,又在皇后身前侍疾,虽没有侍寝,可是也不好得罪。 见她身后无人,褚贵人面上闪过狐疑,“原来是选侍妹妹,这么晚了为何一人路过此处?” 白筠筠笑笑,抬起手里的食盒,带了几分炫耀,“皇后娘娘心疼妹妹,这不,怕妹妹回来的晚,吃不上热乎饭,命小厨房做了些给我带回来。两位姐姐这是怎么了?” 杨才人心情不佳,见白筠筠也是一副小人得意的模样,心下不喜,连招呼都不打转身离去。 白筠筠似是不知道为何杨才人怒气冲冲的走了,一脸懵懂,转头问褚贵人,“姐姐为何这般生气,可是小太监不长眼,惹恼了姐姐?若真是如此,打死都不为过。如今宫里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褚姐姐是一等一的红人,皇上爱惜的不得了。谁敢在姐姐面前不长眼,莫说皇上,连妹妹都不依。” 褚贵人这下舒坦了,面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难掩得意之色。 “瞧妹妹说的,皇上雨露均沾,妹妹日后前途无量。”看了一眼小太监,厌恶之色难掩,“都是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我与杨才人在湖边喂鱼,他竟然冲撞了杨才人,鱼食撒了一地。杨才人心软,可是姐姐看不惯这等奸猾奴才,不得不严惩。” 说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白筠筠谄笑道:“贵人姐姐颇有淑妃娘娘风范,难怪皇上喜欢您。日后必定更加宠爱您,妹妹还望姐姐多多照拂。”将食盒放在褚贵人脚边,诚恳万分,“鱼食撒了就撒了,贵人姐姐的兴致可别被败坏,否则这奴才死不足惜。妹妹这里有新鲜的吃食,十分美味,想来湖中的鱼也喜欢。妹妹这就送给姐姐喂鱼了,还望贵人姐姐笑纳。” 褚贵人大笑几声,得意之色表露无遗,“那就谢谢妹妹了,日后姐姐一定多多照拂与你。” 白筠筠行了礼,退步到暮色中。 褚贵人见她身影看不见,脸上的得意化为鄙夷,抬脚将食盒踢进湖里。这等愚蠢货色有什么能耐?亏得姜家两个女儿都折在她手上。眸色狠毒的盯着地上的小太监,命令左右宫婢:“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萧珩不过是折子批多了头疼眼花,想来人少的地方透透气赏赏景,没想到亲眼目睹这一幕。这女人呐,床上承.欢的时候一个个像极了胆小可爱的兔子,可是背过身就成了阴狠的毒蛇。 那白筠筠亦是如此,人前一副木讷模样,人后这般拜高踩低,攀附荣华,萧珩满心厌恶。 一旁的小福子深谙察言观色之道,哪怕竹林中昏暗,也能凭着感觉知道皇上此刻心情被败坏。 “皇上,晚膳时候到了,回去可好?” 萧珩耷拉下眼皮,不愿再看令人扫兴的戏码,正要转身,只听小福子“咦”一声。 顺着小福子的目光,萧珩向湖边看去,只见暗影中疾步走来一人,看身形正是刚刚离去的白筠筠。 去而复返是什么意思,刚才舔人家脸舔的还不够? 萧珩没了看戏的心情,转身向另一条小径走去。刚迈出两步,只听白筠筠的声音远远的喊起来。 “贵人姐姐,妹妹的食盒落在这里了,赶忙回来取。里面的吃食妹妹孝敬给姐姐喂鱼了,可食盒是皇后娘娘宫中之物,若是没了,岂不是妹妹的罪过。皇后娘娘心疼妹妹,日日赐妹妹吃食,若是食盒没了,那日后——” 白筠筠声音乍停,惊讶的看向褚贵人四周,却不见食盒的踪影,声音陡然拔高三分:“褚姐姐可曾见到食盒?” 萧珩步子猛地顿住,面上的冰霜瞬间消失不见,转而涌上一丝笑意。这个女人果然狡猾,明明是躲在暗处见褚贵人将食盒踢进湖里,又假装转身回来找食盒。 小福子也跟着咧了嘴,随着皇上的身影转回身去。饶是天色已暗,也知道此刻褚贵人脸上定时又青又白不好看。 只听褚贵人一时吞吞吐吐,“白,白妹妹怎的——食盒刚才不小心落在湖里了。”转身劈脸一巴掌打在宫婢脸上,训斥道:“你这般做事不小心,怎可把白选侍的食盒掉入水中,还不赶紧赔罪。” 手持木板打人的宫婢扑通跪地,连连赔罪。 白筠筠很是着急,连连跳脚,指着湖水向两个宫婢道:“你二人还不下去捞起来,等着明天皇后娘娘派人捞不成?皇后娘娘的食盒可不是一般的食盒,你莫要连累你家主子。” 两个宫婢你看我,我看你,又见褚贵人一言不发,只得下湖捞食盒。好在湖水到胸口,两个人拉着手勉强够得到食盒。 趁人不备,白筠筠塞给小太监两块银子,摆摆手让他赶紧跑。小太监也是个机灵的,拔腿一溜烟儿跑的不见人影。待褚贵人回过身,人已经看不见了。 食盒打捞上来,见白筠筠一脸疼惜的擦拭食盒,好似抱着什么宝贝。褚贵人一脸不屑,心道不就是个食盒么,皇后还能为个食盒砍她脑袋不成,忒没世面。 白筠筠抱着食盒,与褚贵人道了别,各回各宫。 天色全然暗下来,一弯新月挂在空中。萧珩自竹林走出来,默默看着白筠筠的身影消失在花圃尽头。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面孔,时而蠢笨木讷,时而狡猾如狐,真是有趣的紧。 83.举刀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直直的看着她, 此刻的她跪在地上低眉敛目, 看上去甚是乖顺。唇角微提, 萧珩竟不自知的露出一抹笑。 她总让他惊讶。 不, 这次是惊喜! 水下暗流汹涌,她竟然能带着杨婉仪游到岸上。不得不说, 九江王这次选的探子极好。 不对,萧珩轻笑摇头。一个连君恩都拒之门外的探子, 哪里好了。 他活了两辈子, 朝前与大臣勾心斗角,后宫与嫔妃勾心斗角,可是此刻竟然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来弑君?来探听消息?来伺候皇后?还是装木头人演戏求乐? 后面的嫔妃总算是到了行宫, 一个个气喘吁吁好似跑没了半条命。一进来便看到白选侍跪在皇帝面前不敢抬头, 而皇帝面色难明的盯着地上的白选侍。 看样子白选侍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想到身后有两个作证的宫婢,里面的杨婉仪未必能活下来, 褚贵人强挺着身子扑倒在皇上膝前,面上的妆容已花, 声音也嘶哑了, 泣道:“还请皇上为臣妾和杨妹妹做主,赐死这个——啊!” “啪!”屋内传出响亮的巴掌声,褚贵人的声音乍停。众人一愣, 只见白选侍甩着右臂膀子, 一脸的不屑与怒意。 这一巴掌居然把褚贵人打愣了, 宫中何时有人在皇上面前动粗, 她怎么敢! “你——皇上在此——你竟敢——” 白筠筠勉强站起身,斜眼睨她。擦!打你就打你,还特么挑时间挑地方啊。 游了那么久,水下暗流复杂,湖水冰冷,再加上个少说一百斤的杨婉仪,此刻腿都是软的。刚才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可是也不过如此力道,真是便宜褚贱人了。前世她着迷锻炼,尤其是游泳和潜水。要不是身子不如前世的硬朗,今日也不至于累成狗一样。 淑妃见状怒道:“白选侍猖狂!你害了杨婉仪在先,如今又敢当着皇上的面打品级比你高的褚贵人,本宫看你是要造反,论罪当诛。来人——” “且慢!”皇后出口拦道:“淑妃何必着急,事情还未清楚,之前也不过是褚贵人一人之词。白选侍深受太后和本宫的青睐,想来也不会做出害人之事。”她若是想害死杨婉仪,此刻杨婉仪早就溺毙了不是。 “白选侍你来说,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萧珩终于开了口,褚贵人刚刚被打,他选择了无视。 “臣妾虽然刚刚在水中与杨婉仪挣扎活命,并未亲眼看见褚贵人鼻涕眼泪的讲故事,可是猜也猜得出来,褚贵人必然是说臣妾妒忌杨婉仪,并且将她推入水中。可对?” 不待褚贵人回答,继续道:“想必褚贵人还说,她拦我拦不住,我还差点把她给害了,可对?” 众人面面相觑,没错。 白筠筠又道:“对了,褚贵人还有两个宫婢作证,而且两个宫婢是杨婉仪的人,可对?” 褚贵人呆呆愣住,转而回过神,“事实就是如此,你休要狡辩。” “我狡辩?”白筠筠笑笑,一指里面的屋子,“褚贵人的锅太大,别怪妹妹不敢接。里面的杨婉仪一醒来,事实都会清楚。你不妨早早地认了罪,没准皇上对你坦白从宽。” 众人这才想起来里面还躺着个身怀龙胎的杨婉仪,淑妃疾步走向里屋,皇后和德妃见状也疾步跟了上去。 皇后不愧是皇后,气度沉稳不见慌乱,颇有大家风范,“常虹,拿着本宫的玉牌速速请御医前来会诊,杨婉仪和龙胎不可有失。” 众人见状,心里有了数。一张嘴对三张嘴,就看杨婉仪能不能醒过来。 萧珩睨了眼地上的褚贵人,命人将其带到偏殿,也让众嫔妃去偏殿休息,等着杨婉仪神志清醒。 白筠筠也想到偏殿休息,萧珩却道:“你留下,朕有事问你。” 白筠筠住了步子,挪步到萧珩面前,一如既往的低眉敛目。 萧珩瞥一眼里屋,皇后与几个嫔妃还在里面守着杨婉仪。心下猫爪子挠一般,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问道:“你不是常年待在侍郎府的小院子里么?何时学会了凫水?” 是啊,何时学会了凫水,这是个鸟命题。 白筠筠扑通跪倒,眼泪瞬间涌上眼圈,好似面前拜的是菩萨,满脸的诚意与感激涕零。 “臣妾正要禀报皇上此事,先让臣妾感谢皇上的大恩大德,若是没有您和您的龙胎,臣妾与杨婉仪只怕是已经葬身湖底了。” 看着地上开始表演的人儿,萧珩此刻耐性极好,“继续,朕听着。” 白筠筠舔舔唇,琢磨着皇上的语气,还算温和,可见皇上并不信任褚贵人的话。 “褚贵人把杨婉仪推下了水,接着臣妾也被推下了水。臣妾那一瞬间只想到,拼了命也要救起杨婉仪,她腹中还有皇上的骨血,臣妾死了也不能让您的孩儿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湖水冰冷凶险,臣妾很是畏惧,可是一想到皇上,臣妾就勇敢的跳了下去。” 萧珩一手拄着脑袋,一手擦擦眼角,道:“朕,很是感动,后来?” 皇上语气比刚才又好了些,白筠筠继续道:“后来,臣妾拉着杨婉仪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呛了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皇上您了。突然间,一道金光自杨婉仪腹中迸出,接着臣妾和杨婉仪竟然浮起来了。现在回想,当真神奇。” “神奇,果然神奇。再后来?”地上的女人眼神真挚,怕是连她自己都信了这话。萧珩歪着脑袋,欣赏着面前神奇的女骗子,鼓励她继续装神弄鬼行骗君王。 哪找来这么个探子,当真是可造之材。啧啧,萧珩很想亲自夸一夸九江王,好一双如炬慧眼。若她前世便如此,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上。 白筠筠皱眉,作回忆状,“后来……后来臣妾和杨婉仪就漂到了岸上。杨婉仪呛了水,昏迷不醒,臣妾四处呼救。再后来,便如您所见这般。” “哦……原来如此。并非是你将杨婉仪推下去的?” “自然不是。” 萧珩也作思考状,食指来回摸索着下颌,眉头蹙起。“又或许,你将杨婉仪推下了水,又想推褚贵人下水,不慎自己落下去。”眼看着地上的人儿瞪大眼睛,萧珩继续推导,“杨婉仪不堪被害,腹中龙胎也不堪被害,于是迸出金光,在水中将你这凶手拽到岸上,等着朕为她们二人做主,惩治凶手。” 擦!您可真是个操蛋的。 白筠筠想骂娘。 “皇上可真会说笑,臣妾可是救她们二人的功臣,如何会是凶手。只要杨婉仪醒了,一切都真相大白。” 萧珩眼角一挑,一道厉光看向她,“明明是朕的龙胎救了你二人,怎么你成了救人的那个?” “皇上圣明,皇上说的是,臣妾适才情急之下一时失言。”只要能哄得眼前的六星级变态高兴,把会凫水的事儿糊弄过去,别的都好说。 她到现在还记得杨婉仪在岸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说出的头一句话竟然是:“你为何要救我,我又何须你救。”随后又晕了过去。 她非常非常同情杨婉仪。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人怀不上孩子,何杨婉仪怀上了为何这般想求死,必然是忍受不了眼前变态皇帝的折磨。 啧啧,也不知用了何等不可想象的方式,何等摧残了年轻貌美的杨婉仪,何等变态中的战斗机。 萧珩打眼瞧着地上的女人,面色呆滞,可眼神时而狡猾,时而愤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还有磨牙的声音。她这是在恨褚贵人? 褚氏的确可恨,萧珩想。 面前的女人头发湿淋淋的垂下,似乎冷的发抖,萧珩刚要问上次风寒是否好利索了,只见淑妃从里屋婷婷袅袅走出来,面上似悲又喜,眼圈都是红的,“皇上。” 声如莺啼,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淑妃挽起皇上的手臂,红唇轻启:“皇上快去瞧瞧吧,杨婉仪可算是醒了。只是好似惊吓过度,竟然一字不语,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萧珩站起身,眼神扫过地上的白筠筠,想不开口却又没管住嘴,冷声道:“跪在这里等着金光再救你一次?” 白筠筠稍稍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暗搓搓的松了口气,“是,臣妾这就退下。”头一抬,不经意间对上了淑妃回眸的眼神。 那眼神好似长了刺,扎的她浑身不舒坦。白筠筠下意识摸着脖子,心道电视上的宫斗剧果然不是盖的。 床上的杨婉仪面色惨白,原本充满野性的菱形眸子像熠熠闪光的黑宝石,此刻也没了神采,直愣愣的看着前面。眼神涣散,并不知在看什么。皇后在一旁拉着她的手轻声抚慰,德妃站在一旁满脸关切之意。 萧珩看着床上的人这般冷漠,也不好再待着,好言安慰几句,将杨婉仪托给皇后好好照看便转身出去。 萧珩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前世宫中并没有杨悦儿此人,只因她的父亲杨士忠在皇城被围的时候冒死救驾,留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这辈子,他要重用此等忠臣,这才下了恩旨,命杨家送女进宫选秀。不仅对杨婉仪多方照顾,杨士忠从八品知事一跃成为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同知。 84.相约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这次选秀共选出了十二人, 位份最高的是褚贵人, 其次是三位才人, 六位选侍, 还有末等采女两位。除了姜好枝,别的新人都早早地到了。 白筠筠站在新人后面,与众人一样低头敛目, 一副乖顺模样。众人齐齐给太后请了安, 恭祝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打量着这批新人,纤纤玉手捻着水晶佛珠,眸中露出满意神情。念叨了几句宫训,嘱咐这些花骨朵儿多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个个都是可人儿的, 跟桃园里的桃花儿似的, 哀家看着喜欢。玳瑁, 去拿哀家的珠钗匣子过来, 哀家要打扮打扮这些花骨朵儿。” 宫里人都知道,太后平日里极看重规矩,不喜奢靡,堪为后宫典范。可是下到小宫女太监, 上到嫔妃,都愿意往太后的景泰宫里凑,就因为太后一高兴就赏赐物件儿。就连宫里两岁的长华长公主都知道祖母性子好, 整天跟着何昭仪往景泰宫里钻。 见玳瑁取了首饰盒过来, 殿内顿时热闹起来。 前面坐在第一排的淑妃站起身, 行了个礼,娇笑道:“太后娘娘,咱们几个从潜邸上来的虽说老了些,可也是花骨朵儿,您老人家可不能偏心,光打赏这些新来的妹妹们,臣妾可不依。” 白筠筠默默打量淑妃,春杏从宫婢处得知,淑妃马云双父亲官拜刑部尚书,乃家中嫡长女。多年来圣眷不衰,是后宫第一人。只看这模样,也知话不假。满殿美人里,淑妃的明艳仿佛一颗夜明珠般炫目。大红色海棠花样千水裙下,依然看得出身娇体软,媚态横流。如漆乌发梳成瑶台髻,皮肤白皙透亮,红唇不点而朱。一双丹凤眼媚波如春,一嗔一笑皆是风华。 白筠筠想到一个词,天生尤物。这等美人别说男人喜欢,就是女人见了也心动。 果然,太后伸出手指点她,“你个皮猴儿,莫说皇上有什么好物件儿都想着你,只说从哀家这处搜刮的可还少么?今日别人都有,唯独没有你的。”话虽这么说,面上笑意却是更加舒展开来。 德妃宁风灵在一旁笑道,“妹妹这等芳华美人若是说老,姐姐这等俗人可就不敢出来见人了。妹妹们说是不是?” 殿内一阵欢笑,纷纷应和。 前面六个位子皆是从潜邸跟上来的老人儿,淑妃和德妃都是二品妃,一左一右坐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何昭仪,裴昭容,楚婕妤和孙嫔。还有两位从潜邸上来的侯贵人和张贵人。进潜邸不过数月时间,也不太得宠,萧珩给了贵人的位份。 春杏告诉过白筠筠,听宫婢说起萧珩在潜邸时,对后院的女人们十分宽和。只见给的这些位份,便知皇帝念旧。宫婢还说,皇后整日在长春宫里养病,这病却是不见好,萧珩几日前下了圣旨,招天下名医为皇后看病。治愈皇后者,赏千金,加官进爵。 男人念旧是好事,奈何“旧”太多就不值钱了。 太后心情更好,让玳瑁端着首饰盒赐赏,每人自己挑一件。说是挑,可是谁敢在盒子里乱拨拉,都是拿上面一件罢了。轮到白筠筠,里面的珠钗已经没了,只剩下些宫花银饰。白筠筠选了支银簪子,当即簪在发髻上。 淑妃见没有自己的,当真跪倒在太后膝前撒起娇来,满殿尽是笑声。太后笑的腹痛,一口一个“泼猴子”,将手腕上的老坑种镯子撸下来,亲手戴在淑妃手上。淑妃这才露出笑脸儿,转身回位子上坐好。 殿内一片和谐,看似平静,可是白筠筠却看出些门道儿。淑妃撒娇卖乖,在太后面前邀宠,何尝不是在新人面前证明自己受宠和地位。德妃看似与淑妃亲密,刚才那一嗓子调笑,又何尝不是证明自己在嫔妃中的分量。 两人势均力敌,不依不饶。 “什么好笑的事,让朕也来听听。”一道浑厚的男音自帘子后面传来,接着殿内刮进一阵冷风,宫女敞开帘子,萧珩走了进来。 皇上的到来,为殿内注入一剂强烈荷尔蒙,一个个请安时娇中带嗲,腰肢软了三分。 “皇上来的正好,太后娘娘心情大好,正敞开宝盒打赏臣妾们呢。”淑妃娇笑着,上前几步拉了皇帝的衣袖,抬起如玉般的手腕,“瞧,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给臣妾的,臣妾宝贝得很,以后日日供在殿内,让菩萨保佑臣妾日日逗得太后开怀,日日得太后娘娘的赏赐。” 殿内又是一阵笑声,萧珩点着淑妃的额头,笑骂一句“不正经”。给太后请了安,萧珩坐在太后身侧,打量殿内一群女人。 一个个目光期待,春意满满,含羞带怯,这是后宫女人的常态,萧珩觉得实属正常,若是哪个女人不这般,那才是不正常。 眼神一扫,还真见到个不正常的。人堆后面的白筠筠低头敛目,面无表情,莫说“春”意,就连个秋意也没有。 切!萧珩不屑,收回眼光,看到她就来气。 “今日可都来了?” 淑妃行礼,回道:“回皇上的话,除了姜选侍受伤,卧床静养,别的姐妹都来了。” 受伤? 太后敛了笑意,“昨日进的宫,可是在宫外受的伤?”转头问向一侧的德妃,“风灵,你可知晓此事?” 德妃起身告罪,“回太后的话,此事臣妾也是刚刚从淑妃妹妹口中得知。其中缘由,臣妾并不知情。” 皇后身子骨弱,淑妃和德妃一同打理宫务。可是姜选侍受伤,德妃却不知情。太后面上的笑意消失,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你二人一同打理宫务,为何风灵不知此事。云双,你有一人独揽之嫌,哀家可不希望看到你二人因此事闹得不和。” 这话分量极重,淑妃跪地,面上委屈,解释道:“皇上,太后,臣妾可不敢有此意。虽说臣妾与风灵姐姐一同处理公务,那也是因为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快,臣妾与风灵姐姐暂时为皇后分忧,万万不敢有独揽大权的心思。” 德妃跪地,“皇上,太后,臣妾相信淑妃妹妹的话,此事想必另有缘由,还是让妹妹说说的好,免得委屈了妹妹。”一番话连敲带打,看似给了淑妃脸面,却是借太后和皇上来问缘由。 萧珩记起姜斌之女姜选侍与白筠筠一个院子,抬抬下巴,示意淑妃说缘由。 “今日臣妾来请安时,姜选侍的婢女在路上截住臣妾的轿辇,说姜选侍被同住一处的白选侍打了。臣妾便问如何打的,那婢女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臣妾便想着,此事有内情,既不能让姜选侍无辜挨打,又不能让白选侍无辜被冤,想着回头与德妃姐姐商量商量,查清此事再向太后和皇上回禀。” 淑妃话一出,殿内一个个敛了神色,都回头往人堆儿里找。哪个胆子这么大,头一天进宫竟然把同品级的选侍打的卧床不起。若是真的如此,胆敢在太后面前这般撒野,那明年的今日坟头已是长满草了。 果然,太后拧起眉头,面上冷然,声音带着一丝肃杀,“被白选侍打了?白选侍可曾来请安?站出来让哀家瞧瞧是哪一个。” 萧珩身子往后一靠,食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这个女人还真让他意外。 天子身边的近侍日日得见天颜,多一句话少一句话可是不一样的。白岑曾听闻,先帝在世时有个官员犯了杀头的事,秘密差人送黄金千两买太监总管一句话。那太监总管姓李,人称李公公,是先帝爷身边最信任的奴才。这些个皇帝面前伺候的奴才个个是人精,那李公公也不知说了什么话,先帝没杀犯事的官员,反而把弹劾此官员的御史给杀了。 见白侍郎这么会做事,福公公也不客气,将金裸子滑进袖中,顺着白岑的话道:“白侍郎的确好福气,奴才在这里给您和小主道喜了。皇上赐下中秋礼,这可是今年新晋小主里的头一份儿。”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筠筠一眼,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木讷了些,没那日安和宫里辩罪时的机灵劲儿。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一番小小风波后,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还特地赐下中秋礼,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福公公道:“小主,您还是打开盒子吧,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巴掌那么长,两指宽,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到底是何意? 85.凤凰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 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 一番小小风波后, 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还特地赐下中秋礼, 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福公公道:“小主, 您还是打开盒子吧, 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巴掌那么长, 两指宽,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 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 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 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 到底是何意? 白岑心里涌上凉意, 额上渐渐冒出汗, 再次想到了九江王,难道皇上知晓了他与九江王的勾当么?之前他贪污受贿,被九江王抓住把柄,这些年受九江王控制,犯下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白侍郎越想越怕,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柳氏和白建扶住,手脚不停地哆嗦。 白筠筠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想到是把匕首。何意?难道让她自刎么,电视里可都是那么演的。心里把操蛋皇上叉叉了一万遍,一抬眼正瞧见对面的福公公盯着自己看,见到自己的目光后又赶紧低下头,白筠筠敏锐的感觉到里面没有杀气。 拿起小匕首,发现手感很轻,鼻尖悠悠闻见薄荷味。凑近匕首,果然味道从这此物传来。白筠筠把匕首放在嘴边,瞧见福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于是张嘴“嘎嘣”一咬,匕首的顶端被咬了下来。 尼玛!薄荷糖做的! 白侍郎从“嘎嘣嘎嘣”的声响中回过神,看着大女儿一脸憨样的吃着差点把他吓死的匕首,长舒一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许是皇上看她缺心眼儿,这才恩宠她。想到那句“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白岑算是信了,原来皇上近来喜欢这一款。 福公公笑而不语,打了个千儿,又从白岑手里赚了一锭金裸子,这才转身回了宫。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回禀呢,福公公加快了步子。 回到勤政殿,福公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侍郎府每个人的反应,还把两块金裸子捧在手里举过头顶,交给皇上处置。 听闻白岑吓软了腿,萧珩大笑,眸中却是冰霜寒意。白岑吓成那样,是心里有鬼,想到了“口蜜腹剑”之意。至于一口一口当着众人面吃掉匕首的白筠筠,萧珩倒是意外,好像跟前世哪里不一样。 前世白筠筠入宫后处处被欺凌,头一次侍寝后,便掉着眼泪推荐妹妹入宫伴驾。萧珩连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白岑夫妇嘱咐她这么做的。那时候只见白岑面上老实,做事谨慎,还当他受了柳氏蛊惑才如此昏头。直到造反事发萧珩才彻底明白,白岑就是个没良心的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好像隐隐约约记得,礼部尚书曾经参过白岑,说他治家不严,行事乖张。每天事太多,萧珩也记不太清这些芝麻谷子的小事,貌似是白岑和礼部尚书家结了亲事,又反悔退婚。白岑对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说是继夫人柳氏所为,与己无关。 萧珩问了几句新晋小主宫殿分配的事,又把那两块金裸子赏了福公公,这才让他退下。 福公公也看不明白了,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打从潜邸就伺候着。可这段日子皇上像是变了个人,说话行事与之前大不一样。若非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简直怀疑皇上是不是真的被谁换了。单看这位白选侍,皇上那神色摆明了是讨厌她,可是又赏下中秋礼。赏就赏吧,还专门让人做的薄荷糖匕首,那是吓唬她? 那位白选侍也挺有意思,没哭没喊没乐没怕,一口一口把那糖匕首给吃了,嚼的还挺香。 福公公表示自己反应迟钝了,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的大有人在,不过白筠筠明白得很,皇上就是针对她,不让她好过。日后进了宫,要想日子不艰难,还得好好动一番脑筋。 她不想争宠,一来不愿为母家出力,二来对那个操蛋皇上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若是能机缘巧合再回原来的世界,那求之不得,可若是不能回去,这辈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女人呐,首先得学会对自己好。 前世在保险行业,见过太多为家庭操心受累一辈子的女人,在知道丈夫有了小三要抛弃自己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恨不得拉着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一起死。可是难过归难过,想想孩子就硬忍了。离婚打官司,钱被掏走了,房子不是她的名,以后的生活费还得看前夫的脸色给。 苦情戏看了太多太多,白筠筠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男人。皇上对她不喜,对她厌恶,白筠筠表示压力很大。进宫后的路,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走。手里得有小钱钱和身边有得力的人,这两者是必须的。白岑和柳氏给她安排的猪队友,趁早打发掉。 转眼到了进宫的日子,白岑把原配余下的嫁妆变卖干净,又从别处东拉西凑填补以前花掉的银子,将一万两银票交给了白筠筠。 白筠筠接过银票,清点清楚,这才泪眼汪汪的上了轿。柳氏给她安排了两个婢女,一个是桃枝,一个是伺候柳氏多年的心腹,姿色都不错。见白筠筠收下俩人,柳氏和白岑也就放了心。 这都是他们安排的棋子,除了传话,也是准备踩着白筠筠上位的女子。只要他们的女儿将来进了宫,那还有什么可愁的。想到此,白岑算计着明日就先去把白梅的婚事给退了,理由柳氏已经想好。 小轿离着皇宫越来越近,白筠筠心里也是鼓槌敲得当当响。春杏的卖身契已经拿了出来,虽说那丫头不笨,可是此举的确有些冒险,不知道那个丫头能不能成事。路过一片小树林,白筠筠说要方便,两个婢女陪着一起进了小树林。当出来的时候,两个婢女已经成了一个。再看模样,换成了厨房打杂的春杏。 轿夫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话。他们是侍郎府里常年雇用的,并非家生的奴才,犯不着为了这事惹怒皇上的女人。何况白筠筠打赏给轿夫足够的银子,这钱够他们生活一辈子。日后若是白岑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即可。 桂嬷嬷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只要白筠筠能好好的送进宫,那她的差事就完成了。换不换奴婢,与她无关。 至于桃枝和那婢女,早已被春杏打晕,手脚捆的结结实实扔在林子里。桃枝在厨房这么多年,虽然瘦弱,却是练出来了一把子力气,收拾俩婢女不在话下。等她们醒了也不敢再回去,坏了白岑和柳氏的大计,哪里还有活路。 白筠筠在宫门口下了轿,已经有太监专门在此等候各宫新晋的小主。桂嬷嬷悉心嘱咐白筠筠几句,这才道别返回尚仪局。 勤政殿里,萧珩正与楚王对弈。福公公上前耳语几句,萧珩眉梢一挑,执黑子将楚王的白子一股脑儿的枷吃。楚王连输三盘,急的连连跳脚。 横勾撇捺,笔下的字多多少少有了模样。一个“归”字勾起无限乡愁。她太想回家了,曾经经历过那么多风风雨雨,从讲一场课几百到上万块,一路打拼有了自己的事业。 而如今,却是蜗居在四四方方的宫墙里。从面对台下成千上万人侃侃而谈的金牌讲师,成了躲避风雨的菟丝草。 无尽的憋屈与无奈的伪装,时时压在心头。白筠筠一笔一划,整张纸上写满了“归”字。 宫中万事小心再小心,这张纸藏满了心事,不能被人看到。轻叹一口气,正欲团起来烧掉,不料斜过来一只大手猛地将纸夺走。 萧珩一手捏上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这张脸此刻无半丝木讷,或者说还来不及将木讷伪装在脸上,只有些许惊慌和倔强。一转眼的功夫,倔强化为勉为其难的顺从,又从勉为其难的顺从化为惊喜与娇羞。 啧啧,这才是真正的她,变脸变的比他都快。新的发现让萧珩有了趣味,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微微用力抬高她的下颌,细细的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指间细腻丝滑的触感,让他莫名想起了昨夜的梦,眼前的那颗红痣上下韵动,还有这个女人的呦呦娇.喘。 “白氏,筠筠?”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将手中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何意?” 女子绽开一抹最为恰当地微笑,低身行礼,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束缚,“臣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万望皇上赎罪,臣妾不过是初来宫中,有些思念已故的母亲。希望她能梦中归来,以解臣妾思念之情。” “唔,原来是此意。”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这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葱,还是想回到她冒出来的菜地,此解更为合理。 86.砸脚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几十名秀女,留牌子的共十二人。太后仁慈, 想到这些花儿一般的女子日后进宫,再想见见亲人可就难了, 于是格外开恩, 令入选秀女在家过完中秋再进宫。 今日八月十三,后日中秋节, 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还得住三天, 有些事得下手准备了。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 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因, 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她那便宜爹造了孽,她倒成了悬在虎口上方的倒霉果, 这人这事这世道太操蛋。白筠筠仔细回想着来这里之前,自己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思来想去, 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 下了班回家吃饭, 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 白筠筠碍于情面, 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从此不闻不问,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朗朗乾坤,她上哪里找说法。越想越郁闷,白筠筠一巴掌拍上脑门子。小轿外的桂嬷嬷听见一声脆响,忙问:“小主可安好?” 白筠筠回道:“安好,刚刚有一只蚊子。” “小主,老奴要唠叨几句了。您现在是皇上的选侍,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就算是只蚊子落在脸上,也不能拍的如此响亮。日后进了宫,免得被人说闲话。”桂嬷嬷之前在侍郎府教导过礼仪,这次在府外的三日继续跟着伺候,免得小主们乱了规矩,丢了皇家脸面。 白筠筠斜靠在软枕上,脱了鞋子盘着腿,手里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细声应道:“是,谢嬷嬷教导。”桂嬷嬷为她好,她是知道的。心里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那也得笑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穿回去的希望。 白筠筠被选中是侍郎府的荣耀,轿夫走的飞快,急着回府领赏钱。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岑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口迎着小轿进了门,多少年来,头一次对着白筠筠这般和颜悦色。 白筠筠先去给母亲上了香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白筠筠的一言一行,都得先经过桂嬷嬷准许。这样也好,免得柳氏和白梅来捣乱。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叫桃枝,是柳氏安排过来的。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屋里有四个小丫头伺候白筠筠。后来柳氏上位,三个小丫头被发卖,剩下一个撵到了厨房打杂。原主白筠筠不舍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白岑不给她做主,柳氏又霸道。屋里后来进的这个桃枝,有什么事也得去和柳氏汇报,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丝毫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眼里只有二小姐,巴不得哪天逃离这个死人院子,去二小姐房里伺候。 原主拿她没法子,整日只知道哭。 这次白筠筠成了选侍,桃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伺候的十分殷勤,口口声声说:“奴婢是跟着小姐进宫的人,以前奴婢不懂事,大小姐心善不和奴婢计较。日后进了宫,奴婢就是您最信任的人,断断不会给大小姐丢了脸面。” 白筠筠很想吐出个“呸”,可那不是原主的性子。白筠筠木着脸,跟原主表情差不多,道:“你知道就好。” 桃枝很得意,这个大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蠢笨软弱又可欺。日后进了宫,她桃枝是个聪明的,模样也好,万一被皇上看中,那就是滔天的富贵了。 看着桃枝一脸的白日梦,藏都藏不住。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收拾桃枝的时候还没到,让她嘚瑟着吧。 晌午用膳,白筠筠被白岑让到了主位。甭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只要跟皇上有了关系,那就不得了。同样是妾,皇上的妾就有位份,吃俸禄,在宫外边就不能被小瞧。小瞧了皇上的妾,就是看不起皇上。 白岑表示没这个胆量。 白筠筠在主位上很坦然,有桂嬷嬷在一旁,她不必担心哪里坏了规矩。说来也可笑,自从原主的母亲死后,柳氏上位,原主再也不曾和父亲一同用过饭。时隔若干年,再一起用饭时,白筠筠竟然坐在了主位上。 桂嬷嬷重视规矩,十几道菜精致可口,每一道菜先用银筷子夹到盘子里,看着筷子不变色才放心给白筠筠。每一道菜,不许超过两筷子。席间不许说话,眼睛都不许乱看。 白岑和柳氏原本想着借这顿饭哄哄白筠筠,谁知桂嬷嬷把宫里的那一套摆了个十成十,一桌子人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白梅气的把筷子一搁,连饭都不吃了。 白筠筠这顿饭没吃饱,桂嬷嬷见她用了七成,便放下银筷子,不许她再吃。命婢女端上茶水淡盐水和清水,先用茶水漱口,再用淡盐水漱一遍,然后才可以小口饮清水。 桂嬷嬷在宫中教习礼仪二十年,虽重视规矩,但也不是死板的人。白筠筠见她今天一板一眼,比之前教习规矩仔细的多,心里明白桂嬷嬷这是故意的。之前见亲爹后娘欺负她,这是帮她摆谱来了。 既然桂嬷嬷有心帮她,白筠筠自然一切配合。吃完午膳,白筠筠刚刚站起身,桂嬷嬷对着桌上的人道:“选侍已经用完膳,各位可以跪安了。” 柳氏气的哆嗦,笑起来嘴唇都是抖的。白岑也不知滋味,平日里他早就怒了,可是今日桂嬷嬷在此,那是宫里的老人了,教习过的娘娘小主无数,他不敢造次。 白岑拽拽柳氏的袖子,示意她忍耐。 “嬷嬷,小主的院子简陋,本官心疼不已,想给小主换个院子。” 桂嬷嬷还了礼,回道:“白侍郎有心了,只是奴婢就是奴婢,不能替选侍小主拿主意,您还是问问小主的意思吧。” 白岑知道女儿软弱可欺,脑子又笨,只当桂嬷嬷什么都给她做主,没想到桂嬷嬷如此回应,倒显得尴尬了。白岑看着大女儿,面上神色又恢复几分严肃。 不待白岑说话,白筠筠主动道:“不必麻烦,小院我住惯了。不过在府里住三天,日后女儿就离开府了,再好的院子也住不着。” 这话看似有道理,可里面包含的心酸人人听得出来。白岑一计不成,反应极快,“那爹陪着你回去。” 白岑路上想着借三天时间好好哄哄大女儿,日后进宫还得用她,可一到女儿住的院子门口,白岑这张城墙厚的老脸也挂不住了。院子里到处堆放着府内不用的杂物,只在西墙角留下一片空地。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一间住下人,白筠筠住中间,东边的小厢房里是原配的牌位。 白岑心里复杂,并不是内疚和愧对,而是后悔。早知道大女儿能入得皇上的眼,就不该让她住这里。如今还得好好哄她,简直多费力气。此事若传进宫里,有损他的名声。 都怪柳氏! 白岑面上一变,老泪纵横,“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都怪你继母照顾三个孩子劳累,还要打理府中事务,这才忽视了你。今天爹爹做主,给你换个好院子。” 白筠筠深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如同这便宜爹,这辈子是离不开屎了。或许原主能信他爹被柳氏蒙蔽,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这个女儿的存在,或者说是故意忽略,还想把她卖进尚书府给人冲喜,现在见她有用了就想做戏。 晚了。 “爹,为何这般说,女儿觉得这里甚好。爹爹看这里,”白筠筠一脸不知所以,指着墙根的一排葱,“这是女儿亲手种的大葱,你看看墙上的豆角,也是女儿自己种的,还有地上的南瓜。女儿平日里吃不饱的时候,就吃一点自己种的南瓜。日后女儿进了宫,就在宫里闲地上开一片菜地,种菜给皇上吃。” 白岑噎住了,咳了两声才缓过来,若是皇上知道大女儿在家受虐待,连饭都吃不饱,那不得削了他的脑袋才怪。 “小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别的娘娘小主在家里绣花写字,你怎能说自己在家种地。若是如此,皇上必然冷落你。”关键是皇上还得发落他。 白筠筠一脸茫然,似乎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心里却是把白岑柳氏骂了个遍。若不是这操蛋的爹,那操蛋皇帝怎么会那么烦她! 87.明白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霉运像这冬天的雪花,时不时飘到身边来。大清早在长廊打扫的时候,正巧遇见了来给皇上送参汤的淑妃。那日淑妃看她的眼神,犹如吐着长信子的毒蛇,以至于数日不忘。 本想低着头避过去,可是一想自己的衣裳并非宫女装,这是想躲也躲不过去了。果然, 淑妃隔着半根长廊就盯上了她。 白筠筠眼睁睁的看着淑妃的眼神陡然变的戾气, 明显加快了步子向她走来。 她不能跑。淑妃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哪个也比她腿长! 淑妃越来越近, 福公公不在这里, 身边只有几个打扫的小宫女。淑妃来者不善,这可怎么办! 寒风呼啸,夹杂着冰碴子打在脸上, 一粒一粒扎的生疼。淑妃披着的雪狐大氅白如皑皑雪,无半丝杂毛。发髻上的玲珑如意百合簪幽幽闪着彩光, 艳丽的脸庞微微仰着,面上神色比冰碴子还冷几分。 就算淑妃不敢在勤政殿里杀了她, 可是当面打她个几耳光也难受不是? 一念间,淑妃带人拐过了长廊, 离她不过数十步距离。白筠筠捏紧了手里的扫帚,低头迅速吃掉了唇上的胭脂, 抬起头快步朝着淑妃走去。 动物世界上曾经讲过野狗, 当野狗试图攻击人的时候, 千万不能跑,应该手持棍棒转身向着野狗迎上去,准备进攻的野狗必然感到疑惑。 正如此刻的淑妃,见白筠筠手持扫帚向自己走来,显然一愣,连脚步都缓了下来。 离着淑妃几步远,白筠筠将扫帚往墙根一搁,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宫礼,“臣妾给淑妃娘娘请安,淑妃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那双漂亮勾人的丹凤眼睨着地上的人,并不叫起身,银铃般的嗓音道:“本宫还当是谁,原来竟是白选侍。”眼角扫过一旁的扫帚,唇角牵起一丝讥笑,“下人就是下人,怎么都上不了台面。” 白筠筠谦逊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笨手笨脚的也就能干些粗活了。” 自己都这般承认,淑妃打这个嘴仗忒没意思,可心里那股子火气怎么也下不去。褚贵人是蠢了些,可是杨婉仪与眼前这个死在水里便没了这些破事,怎么就偏偏没死呢。 “贱人,你还不认罪!”淑妃厉声喝道,抬起脚对着地上的那双手便踩了上去。 认你个大头鬼! 淑妃的脚还未落下,白筠筠眼疾手快,两只手便赶紧抱了上去,“娘娘千万小心脚滑,地上冰碴子甚多,您可千万别摔倒了。皇上昨日还念叨过娘娘您,若是摔倒了,皇上得多心疼。” 淑妃身子一晃,抬起的右脚使了使劲儿,硬是没落下。恨恨道:“贱人,皇上念叨本宫什么?” 白筠筠抱着淑妃的脚,抬袖轻拭鞋边的些许泥土,“皇上说他宠爱娘娘多年,宫中无人能比,可惜……” 这话倒是没错,多年来她都是一枝独秀。“可惜什么?” 白筠筠轻轻放下淑妃额脚,自己弹弹袖口,眼角瞥见长廊多了一角明黄色,低声道:“可惜什么只有皇上知道。” 淑妃大怒,这贱人说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白白浪费了她的功夫,又一声怒斥:“你果然就是个贱人,害了杨婉仪不算,还害了褚贵人,本宫今天就要教训你。”说着扬起了手。 白筠筠适时大叫一声:“娘娘息怒,皇上的意思臣妾真的不敢揣测。”再抬眼时,那抹明黄色已经站在淑妃身后,一手握住淑妃高高抬起的手腕。 “淑妃想知道什么,不如来问朕?”身后君王的声音幽幽响起,要多冷清就多冷清。 淑妃身子一僵,面上瞬时煞白,转过身给皇上请了安,面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皇上怎么喜欢在臣妾身后,吓了臣妾一跳。” 萧珩冷眼瞧着她,并未言语,反倒对地上对着的白筠筠道:“还跪着作甚,朕一会儿要批奏折,还不去磨墨?这么没眼力劲儿,怎么伺候朕。”话虽严厉,语气却并不恼。 在萧珩身边几日,所有的话加起来都不如这一句好听。 淑妃面上讪讪的,“臣妾不过是和白选侍开个玩笑。”话题一转,挽起皇上的手臂,将身子贴上去,甜甜笑道:“皇上可是忘了云双?宫里新来了许多姐妹,皇上这个月只翻了臣妾两次牌子,臣妾心里想您。这不,一大早亲自炖了参汤给皇上送来补补身子。” 萧珩拍拍她的手,语气清冷的如这天气,“朕忙得很,并非有意不去你那里。” 淑妃也知道萧珩忙得很,不仅忙,而且杀伐比数月前果断许多。他的父亲是两朝元老,伺候君王数十载,之前的萧珩并不复杂,可是如今一些想法连她的父亲也看不懂。一些人该杀的杀,有些人却不知道为何杀。朝中有人相劝,萧珩并不采纳,一意专行,与先帝行事全然不同。 前朝颇有些畏惧,甚至有人私底下称之为暴君。 淑妃面上的笑意有些端不住,之前皇上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今日却是颇为冷淡,是因为刚才那个贱人? 按理说那贱人没这么大的分量。因为褚氏受了牵连,可是若非因为她和杨婉仪还活着,哪里会有今日这事。淑妃微微眯起眼睛,丹凤眼角越发修长上挑。 这个白氏,早晚是个祸害。 * 宫中不安宁,太后病的厉害,德妃带着一众嫔妃在景泰宫侍疾。 听闻杨婉仪见了红,有滑胎之相,太后脾气更加不好。楚婕妤为太后端药碗端的偏低了些,被太后狠狠训斥。还有何才人,因长公主又发热,何昭仪脱不开身,何才人便自请替姐姐到景泰宫里侍奉。 那日不过是裙摆上绣了些粉色桃花,令太后想起了湖心岛上杨婉仪落之事,被太后罚跪了一个时辰。 这何才人也是倒霉,头一回侍疾本想给皇上和太后留个好印象,谁知被太后罚了个没脸。 景泰宫里的嫔妃一个个都战战兢兢,生怕惹太后不高兴。就连德妃和裴昭容这般多年侍奉在侧的老人儿,也更加谨慎,少言寡语,生怕惹毛了太后。 好在皇榜张贴出去的第二日,便有一名年轻的游医揭了榜。太医院数位太医严加考核,被这位年轻人的惊才绝艳所征服。 年轻人姓盛,与太医院院首盛仕同宗。与太医院里走传统学医套路的大夫不同,小盛大夫随着祖父学习医术,后来一人走遍大江南北,只为寻求失落在民间的散方和救人奇术。正巧月前进了建安城,这才有揭榜这一说。 给杨婉仪诊过脉之后,年轻人开了药方。神奇的是,杨婉仪喝了药之后,当天便见了效。面色比之前红润,脉搏也略微强健。 萧珩大喜,破例让盛大夫住在宫里为杨婉仪诊治。白筠筠也大喜,因为皇上竟破天荒的没让她抽签。 感谢上天的好生之德,白筠筠盼着杨婉仪快些醒来,早日脱离勤政殿这无边苦海。日日抽签,日日值夜,日日看萧珩的臭脸,再这么下去她怕哪天梦游的时候把柱子给撞了。 翌日,就在众人千呼万唤盼着杨婉仪次日清醒过来的时候,长春宫的宫婢常青竟然在杨婉仪的药膳里发现了鸩酒。皇后大怒,下令严查。 药膳都是长春宫里的小厨房专门为杨婉仪做的,所有的药材食材都是经过严格检查才放进来,如何能混进鸩毒。 天下谁人不知,鸩酒乃百du之王,只需一滴必死无疑。 小厨房里的十二个太监和嬷嬷一同进了刑部大牢。还未上刑,便有一嬷嬷招供,是褚侍郎托人给了她五百两黄金,并许诺事后将她送出宫去。刑部褚侍郎是褚贵人的父亲,万一杨婉仪醒来吐露真情,褚氏一族将面临重罪。 经查,果真在嬷嬷屋内找到了黄金五百两和褚侍郎的亲笔信,信上所言与嬷嬷口供一致。传话的中间人是一名小太监,也对此供认不讳。 太后信佛,不愿意下杀手,当即把褚贵人贬为宫奴,要她跪在佛像前日日为杨婉仪的胎儿祈福。 褚侍郎被判斩立决,一门四百余口流放千里边境为奴,褚氏族人永世不得为官。 太后对褚氏的处罚,在众位嫔妃看来还不如直接赐死。父亲因她而死,家人被流放,一夜之间从天上落到泥沼。 萧珩动作干脆利落,从杨婉仪落水到褚贵人被贬为奴,不过短短七日。第八日,已经有新的刑部侍郎上任。 盛大夫十分尽心尽力,杨婉仪终于醒了过来,胎儿也有渐渐稳固之相。 唯独这失语症,需得慢慢调理。 是夜,萧珩心情颇好,一连做了十个纸团让白筠筠抽签。 白筠筠颤颤巍巍的选了一个,打开一看竟然是“剥皮”,当即吓得浑身无力。萧珩念在心情好的份上,又许她抽了一个。白筠筠想起近来他杀人如麻,捏着小小的纸团浑身发抖。 88.得手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一章才几分钱耶 路上得知白筠筠半夜烧纸钱, 恰好被淑妃抓个正着, 萧珩心里一阵堵。后宫从来没让他安心过, 那个女人也从来没让他安心过。路上萧珩一直皱着眉,先不管白筠筠烧纸钱给谁,只看淑妃最近上蹿下跳, 着实过了头。 褚氏不过是怀了身孕,又不是生下太子,何况这孩子还没指给谁养呢。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了些, 可也不至于这般。 一个个病的不轻。 “淑妃, 你先说罢,到底何事?”萧珩一脚跨进大殿, 便开了口,言语中颇多不耐烦。 淑妃好似不觉得,起身给皇上行了礼,娓娓道:“臣妾有协理六宫之权,今日接到密报,白选侍今晚在院中焚烧纸钱。本来臣妾以为白选侍是个知轻重懂礼数的, 还担心冤枉了她。不曾想过去一看, 果真如此。火盆和没烧完的纸钱都被臣妾带了过来,白氏无从抵赖。” 宫中焚烧纸钱是重罪。萧珩拧了眉头, 看向地上的白筠筠。只见她垂手低头, 面上看不出表情。 萧珩心里有些燥, “皇后认为如何?” 皇后深吸了口气, 目中有些无奈,“臣妾也是刚从淑妃口中知道此事。”转向地上的白筠筠,“白选侍,是否如淑妃所言?” 白筠筠抬头,面无波澜,“回皇后娘娘的话,并无此事。” “混账!”淑妃猛地拍向桌案,“你在院中祭奠张选侍,焚烧的纸钱和火盆就是证据,竟然还敢抵赖?!”说罢,挥手道:“将她的两个宫婢带上来,本宫倒要看看贱人能翻出什么花样儿来。” 一口一个“贱人”,萧珩面色更加不愉。 春杏和春雨被带了上来。春雨一脸镇静,抬头给皇上请安的时候,面上扫过一丝霞色。春杏红肿着眼睛,实实在在的给皇上皇后磕了个响头。 皇后唇角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 白筠筠回道:“回娘娘的话,春杏是臣妾自府中带来的,的确憨厚老实。” “春杏,今晚你们可曾给张选侍烧纸钱了么?”德妃长发及腰,晚上来的急,尚未梳起头发,“事关你家小主性命,可要好好作答,不可有一言半语的假话。” “哼!”淑妃斜了德妃一眼,“德妃姐姐提醒的好,只是连纸钱都在臣妾这里,由不得白氏抵赖了。依妹妹看,德妃姐姐这心可是白操了。” 德妃未语。萧珩心中不悦,他不喜淑妃闹事,可若是白筠筠犯了宫规,那淑妃便无错处。 春杏又磕了个头,“回皇上和娘娘们的话,我家小主谨小慎微,从来不曾违反宫规,更不曾给张选侍烧纸钱。” 淑妃轻蔑的一笑,“春雨,你来说。” “回皇上和娘娘的话,白选侍…的确烧了纸钱。”说着,自袖中摸出一小沓纸钱,双手高高捧过头顶,“奴婢不敢说谎,这便是今晚烧的纸钱,是小主亲手所画。” 淑妃竖起左手,欣赏着自己的纤纤玉指,上面的粉色丹蔻尚未全干,今晚还得再上一遍颜色才好。 常虹上前将纸钱取了过来,分别交给皇后和皇上。 须臾,皇后微微含笑的声音传来,“白选侍,你的字又有长进,可见你日日用功习字,本宫甚慰。” 淑妃欣赏丹蔻的面色一顿,抬眼看向皇上。只见皇上手持宣纸,一脸的嫌弃。 萧珩将纸往旁边桌案上一拍,“狗爬一般。”眼角往淑妃方向一瞅,今晚全部的不悦顿时散了出来,厉声道:“淑妃,朕许你六宫协理之权乃是让你辅助皇后,并非让你滥用私权,胡作非为。” 淑妃吓得一哆嗦。萧珩将桌案上的宣纸丢给她,“这就是你所谓的纸钱?” 德妃离的近,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得捂嘴轻笑,“皇上说的极是。若这是纸钱,那太后娘娘可就第一个发怒了。” 淑妃不明就里,上前将地上的纸捡起来,却见上面尽是抄写的《金刚经》,面上顿时火辣辣一片,声音也不自知的变了调子。 “春雨,这到底怎么回事?” 春雨一慌,怎么会这样,白选侍难道早就知道她投靠了褚采女?淑妃曾经许诺过,只要将白选侍拉下来,便亲自向皇上推荐她。从奴婢到主子,不过是短短一夜。再看白选侍遭到皇上厌弃,她就动了歪心。 “奴…奴婢也不知道。今日小主和春杏商议着给张选侍烧纸钱,说张选侍死的太冤枉,于是白选侍亲自画了纸钱,说要烧给张选侍的。奴婢再三劝阻不得,不得不告诉了淑妃娘娘。奴婢不识字,兴许小主烧纸钱的时候拿错了。” 春杏大怒,“春雨,你怎么胡说?明明是小主说写的字不好看,对不起皇后娘娘的教诲,这才将纸都烧掉,以图激励自己。哪有什么给张选侍烧纸钱?小主对咱们这么好,你可别学那些白眼狼。” “放肆!”淑妃纤纤玉指指着地上的春杏,“主子贱,奴才也贱,这是皇后娘娘的长春宫,有你说话的份儿?” 皇后叹了口气,缓缓道:“原来淑妃也知道这里是长春宫,不是你的景和宫。” 德妃亦是笑道:“适才妹妹好大的威风,姐姐也一时糊涂了,还真以为这是景和宫里头。多亏皇后娘娘提醒,不然姐姐要闹笑话了。” 德妃的话里暗藏机锋,讥讽淑妃闹笑话。淑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突然话锋一转,“皇上明鉴,臣妾只是想维护宫规,并无歹意。臣妾还听说一件事,正想明日向皇上禀报。既然今天大家都在这里,臣妾不妨将此事说了。” “皇上可还记得姜氏?只因当初一场误会,姜氏在冷宫受尽苦楚。” 皇后眉头轻蹙,“什么误会,淑妃说清楚。” 淑妃指向地上的白筠筠,“就是她,当初指姜氏诬赖她打人,姜氏这才被关进了冷宫。可是据臣妾所知,姜氏的一身伤痕就是被她所打,还有她的婢女春杏。褚采女在冷宫曾经想自杀了事,幸好被姜氏所救。若非姜氏,褚采女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今日的龙胎,说姜氏是褚氏母子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受姜氏所托,褚妹妹将她的冤情带了出来。” 淑妃继续道:“臣妾也曾怀疑姜氏所言是假话,可是白选侍的贴身宫婢春雨向臣妾禀报,此事千真万确。白选侍的宫婢春杏,曾经亲口告诉春雨,她二人合伙将姜氏打伤。春杏颇以此事为荣。” 春杏瞪大了眼睛,看向一旁的春雨,这大姐怎么这般胡咧咧。幸好她家小主聪慧,识出她与褚氏勾结,这才定下今天的计策,故意引春雨入瓮。 “奴婢从来不曾说过这般话。”春杏叩头,“我家小主贤良淑德,怎会做这等事。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明鉴。” 白筠筠挺直了身子,问道:“只听姜氏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春雨的话也并非真的。淑妃娘娘为何揪着臣妾这般不放,是因为臣妾之前救下了杨婉仪,惹了褚采女不快?还是淑妃娘娘有什么必须除掉臣妾的理由,所以这般咄咄逼人?” 这话说的太不客气,淑妃气红了脸。“白氏,你——” “住口!姜氏乃太后厌弃之人,不许再提!”萧珩站起身,睨了眼地上的人儿。见她底气甚足,面色不慌。萧珩不着痕迹的摇摇头,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明白,这事儿又是她捣鼓的。淑妃和那宫婢进了她的套子,她借他的手,处理奸仆。 他是白白给人当刀使的? 只是这丫头…萧珩又瞅她一眼,再瞅她一眼,心里突突的跳着,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是心老这么痒痒。再看看淑妃,之前虽然跋扈些,可也是个娇软识趣的,近日实在有些过了头。 “这宫婢,卖主求荣,拖下去。”萧珩冷冷吩咐。 春雨大急,忙看向淑妃,急急道:“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褚——”话未说完,已被两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捂上了嘴,一人架着一只胳膊拖出殿外。 众人都明白,拖出殿外只有一个去处——乱葬岗。 淑妃脸色越来越难看,上前跪倒在地,娇软道:“皇上莫要气坏了身子,臣妾也是被骗了。白选侍的宫婢没想到是个这么不靠谱的,还望皇上恕罪。” 德妃在一旁冷哼了一声,把脑袋转向一边。 萧珩把目光从白筠筠身上挪下来,道:“淑妃近来身体不适,明个儿请御医来看看,后宫这事儿暂时不必操心了。皇后多费些心思管理后宫,德妃协助,理理这污浊的风气。” 淑妃脸色煞白,唇微微颤着,“臣妾,谢皇上关心。” “皇上。”皇后站起身,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到他手中,目光扫过地上的白筠筠,面上一派温和,“皇上,臣妾前阵子病了,白选侍侍疾十分妥帖,臣妾尚未来得及赏她。还有杨婉仪之事,多亏了白选侍舍身相救,您看——” 萧珩唇角一抿,“皇后所言极是。既如此,那便封为才人罢。” “恭喜才人了。”福公公哈着腰,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才人之前病了,奴才这就命人将白才人的绿头牌重新放好。” 白筠筠心中一颤,早就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慌乱既然无用,不如想想更有用的。“臣妾谢皇上恩典,谢皇后娘娘眷顾。” 萧珩面上并无波澜,只是眸中划过一抹喜色,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挑,沉声道:“白氏筠筠,明日早些准备。” 旁边的福公公一捂嘴,掩住笑意。淑妃肯定没料到,这一闹倒是把白才人送上了龙榻。 “白选侍,是否如姜选侍说的那般,你将她打的无法来请安。” 德妃的言外之意,白筠筠心领神会。打到无法给太后请安,这得打成什么样儿啊!但凡还能动,又是进宫后头一次来景泰宫请安,哪怕是爬也得爬着来。 淑妃一开始将她二人安排在一处,便是想好了让她二人相争。德妃此时出言相帮,也是为了拉一个打一个。 “回太后,皇上,和诸位娘娘的话,臣妾跟大家一样,也是刚刚知道自己居然把姜选侍打到卧床不起,不能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89.制人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今日八月十三, 后日中秋节, 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还得住三天, 有些事得下手准备了。 坐在回府的小轿上, 白筠筠闭目养神。今日殿内场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过。皇上这般厌恶她, 却还是留下了她,给了七品选侍的位份。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因,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果。她那便宜爹造了孽,她倒成了悬在虎口上方的倒霉果,这人这事这世道太操蛋。白筠筠仔细回想着来这里之前, 自己做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吃完早饭上班, 写稿子背稿子演讲,顺道卖几份保险单, 下了班回家吃饭,十点前按时休息。简直是勤奋上进生活规律的典范。相亲对象是同单位的一位老大姐介绍的, 白筠筠碍于情面, 不能不去。那摩天轮也没什么特别呀, 都是买了票上去转两圈, 怎么就偏偏穿越了呢。 她父母离异, 早早的把她丢给了外婆, 从此不闻不问, 钱也不给一分。是外婆将她拉扯大,本想好好孝顺外婆,可惜外婆身子骨不好,早早的去了。她从大学开始勤工俭学,毕业后进了全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一路快速晋升,从讲一场几百块到几万块,终于奋斗出了属于自己房子。 贷款刚刚换完,大好年华,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擦!一眨眼全没了! 朗朗乾坤,她上哪里找说法。越想越郁闷,白筠筠一巴掌拍上脑门子。小轿外的桂嬷嬷听见一声脆响,忙问:“小主可安好?” 白筠筠回道:“安好,刚刚有一只蚊子。” “小主,老奴要唠叨几句了。您现在是皇上的选侍,不能和以前那般随意。就算是只蚊子落在脸上,也不能拍的如此响亮。日后进了宫,免得被人说闲话。”桂嬷嬷之前在侍郎府教导过礼仪,这次在府外的三日继续跟着伺候,免得小主们乱了规矩,丢了皇家脸面。 白筠筠斜靠在软枕上,脱了鞋子盘着腿,手里的帕子在食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细声应道:“是,谢嬷嬷教导。”桂嬷嬷为她好,她是知道的。心里再怎么讨厌这个地方,那也得笑着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穿回去的希望。 白筠筠被选中是侍郎府的荣耀,轿夫走的飞快,急着回府领赏钱。平日里一个时辰的路,今日半个时辰就到了。 白岑带着府中众人在门口迎着小轿进了门,多少年来,头一次对着白筠筠这般和颜悦色。 白筠筠先去给母亲上了香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白筠筠的一言一行,都得先经过桂嬷嬷准许。这样也好,免得柳氏和白梅来捣乱。屋里伺候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叫桃枝,是柳氏安排过来的。 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屋里有四个小丫头伺候白筠筠。后来柳氏上位,三个小丫头被发卖,剩下一个撵到了厨房打杂。原主白筠筠不舍得,可是能有什么办法,白岑不给她做主,柳氏又霸道。屋里后来进的这个桃枝,有什么事也得去和柳氏汇报,三天两头上房揭瓦,丝毫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眼里只有二小姐,巴不得哪天逃离这个死人院子,去二小姐房里伺候。 原主拿她没法子,整日只知道哭。 这次白筠筠成了选侍,桃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伺候的十分殷勤,口口声声说:“奴婢是跟着小姐进宫的人,以前奴婢不懂事,大小姐心善不和奴婢计较。日后进了宫,奴婢就是您最信任的人,断断不会给大小姐丢了脸面。” 白筠筠很想吐出个“呸”,可那不是原主的性子。白筠筠木着脸,跟原主表情差不多,道:“你知道就好。” 桃枝很得意,这个大小姐的性子她最了解,蠢笨软弱又可欺。日后进了宫,她桃枝是个聪明的,模样也好,万一被皇上看中,那就是滔天的富贵了。 看着桃枝一脸的白日梦,藏都藏不住。白筠筠笑笑,没说话。收拾桃枝的时候还没到,让她嘚瑟着吧。 晌午用膳,白筠筠被白岑让到了主位。甭管什么事儿什么物件,只要跟皇上有了关系,那就不得了。同样是妾,皇上的妾就有位份,吃俸禄,在宫外边就不能被小瞧。小瞧了皇上的妾,就是看不起皇上。 白岑表示没这个胆量。 白筠筠在主位上很坦然,有桂嬷嬷在一旁,她不必担心哪里坏了规矩。说来也可笑,自从原主的母亲死后,柳氏上位,原主再也不曾和父亲一同用过饭。时隔若干年,再一起用饭时,白筠筠竟然坐在了主位上。 桂嬷嬷重视规矩,十几道菜精致可口,每一道菜先用银筷子夹到盘子里,看着筷子不变色才放心给白筠筠。每一道菜,不许超过两筷子。席间不许说话,眼睛都不许乱看。 白岑和柳氏原本想着借这顿饭哄哄白筠筠,谁知桂嬷嬷把宫里的那一套摆了个十成十,一桌子人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白梅气的把筷子一搁,连饭都不吃了。 白筠筠这顿饭没吃饱,桂嬷嬷见她用了七成,便放下银筷子,不许她再吃。命婢女端上茶水淡盐水和清水,先用茶水漱口,再用淡盐水漱一遍,然后才可以小口饮清水。 桂嬷嬷在宫中教习礼仪二十年,虽重视规矩,但也不是死板的人。白筠筠见她今天一板一眼,比之前教习规矩仔细的多,心里明白桂嬷嬷这是故意的。之前见亲爹后娘欺负她,这是帮她摆谱来了。 既然桂嬷嬷有心帮她,白筠筠自然一切配合。吃完午膳,白筠筠刚刚站起身,桂嬷嬷对着桌上的人道:“选侍已经用完膳,各位可以跪安了。” 柳氏气的哆嗦,笑起来嘴唇都是抖的。白岑也不知滋味,平日里他早就怒了,可是今日桂嬷嬷在此,那是宫里的老人了,教习过的娘娘小主无数,他不敢造次。 白岑拽拽柳氏的袖子,示意她忍耐。 “嬷嬷,小主的院子简陋,本官心疼不已,想给小主换个院子。” 桂嬷嬷还了礼,回道:“白侍郎有心了,只是奴婢就是奴婢,不能替选侍小主拿主意,您还是问问小主的意思吧。” 白岑知道女儿软弱可欺,脑子又笨,只当桂嬷嬷什么都给她做主,没想到桂嬷嬷如此回应,倒显得尴尬了。白岑看着大女儿,面上神色又恢复几分严肃。 不待白岑说话,白筠筠主动道:“不必麻烦,小院我住惯了。不过在府里住三天,日后女儿就离开府了,再好的院子也住不着。” 这话看似有道理,可里面包含的心酸人人听得出来。白岑一计不成,反应极快,“那爹陪着你回去。” 白岑路上想着借三天时间好好哄哄大女儿,日后进宫还得用她,可一到女儿住的院子门口,白岑这张城墙厚的老脸也挂不住了。院子里到处堆放着府内不用的杂物,只在西墙角留下一片空地。三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一间住下人,白筠筠住中间,东边的小厢房里是原配的牌位。 白岑心里复杂,并不是内疚和愧对,而是后悔。早知道大女儿能入得皇上的眼,就不该让她住这里。如今还得好好哄她,简直多费力气。此事若传进宫里,有损他的名声。 都怪柳氏! 白岑面上一变,老泪纵横,“女儿啊,爹爹对不住你。都怪你继母照顾三个孩子劳累,还要打理府中事务,这才忽视了你。今天爹爹做主,给你换个好院子。” 白筠筠深信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如同这便宜爹,这辈子是离不开屎了。或许原主能信他爹被柳氏蒙蔽,可是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这个女儿的存在,或者说是故意忽略,还想把她卖进尚书府给人冲喜,现在见她有用了就想做戏。 晚了。 “爹,为何这般说,女儿觉得这里甚好。爹爹看这里,”白筠筠一脸不知所以,指着墙根的一排葱,“这是女儿亲手种的大葱,你看看墙上的豆角,也是女儿自己种的,还有地上的南瓜。女儿平日里吃不饱的时候,就吃一点自己种的南瓜。日后女儿进了宫,就在宫里闲地上开一片菜地,种菜给皇上吃。” 白岑噎住了,咳了两声才缓过来,若是皇上知道大女儿在家受虐待,连饭都吃不饱,那不得削了他的脑袋才怪。 “小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别的娘娘小主在家里绣花写字,你怎能说自己在家种地。若是如此,皇上必然冷落你。”关键是皇上还得发落他。 白筠筠一脸茫然,似乎听不懂父亲说什么,心里却是把白岑柳氏骂了个遍。若不是这操蛋的爹,那操蛋皇帝怎么会那么烦她! “爹,今日选秀,皇上单独跟我说了句话。”说完,悄悄的拽拽桂嬷嬷的袖子。 白岑瞪大眼睛,“皇上说了什么?” 桂嬷嬷领会白筠筠的意思,一板一眼的道:“白侍郎,请恕奴婢无礼。晌午了,按照规矩,小主这个时辰得休息。身子养好了,才能侍奉好皇上。” 90.诛杀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见白侍郎这么会做事, 福公公也不客气, 将金裸子滑进袖中,顺着白岑的话道:“白侍郎的确好福气, 奴才在这里给您和小主道喜了。皇上赐下中秋礼, 这可是今年新晋小主里的头一份儿。”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白筠筠一眼, 将她的表情纳入眼中。木讷了些,没那日安和宫里辩罪时的机灵劲儿。 皇上那日对待这位白选侍的态度的确不寻常。若说皇上对白侍郎不喜,福公公在皇上身边日日伺候着,心里有数。可是皇上不喜的官员不止白侍郎一个,也没见皇上那么对待别的秀女。最重要的是, 一番小小风波后,皇上还是把人留下了。今儿个, 还特地赐下中秋礼,只是这礼…… 白筠筠手捧礼盒谢了恩, 福公公道:“小主,您还是打开盒子吧, 这是皇上的意思。” 只听这句话, 白筠筠便知道这里面准不是什么好东西。依言打开盒子, 里面躺着一柄碧色匕首, 巴掌那么长, 两指宽, 做工很普通。 白岑和柳氏等人一见此物顿时愣住, 不解何意,抬眼看向福公公,却见福公公低着头看脚尖,一脸事不关己状,没有解释的意思。 自古以来,皇家杀人有赐下匕首、白绫和鸩酒的规矩。皇上今日赐下一把匕首,到底是何意? 白岑心里涌上凉意,额上渐渐冒出汗,再次想到了九江王,难道皇上知晓了他与九江王的勾当么?之前他贪污受贿,被九江王抓住把柄,这些年受九江王控制,犯下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白侍郎越想越怕,身子一歪,被一旁的柳氏和白建扶住,手脚不停地哆嗦。 白筠筠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里面装的不是个好东西,只是没想到是把匕首。何意?难道让她自刎么,电视里可都是那么演的。心里把操蛋皇上叉叉了一万遍,一抬眼正瞧见对面的福公公盯着自己看,见到自己的目光后又赶紧低下头,白筠筠敏锐的感觉到里面没有杀气。 拿起小匕首,发现手感很轻,鼻尖悠悠闻见薄荷味。凑近匕首,果然味道从这此物传来。白筠筠把匕首放在嘴边,瞧见福公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于是张嘴“嘎嘣”一咬,匕首的顶端被咬了下来。 尼玛!薄荷糖做的! 白侍郎从“嘎嘣嘎嘣”的声响中回过神,看着大女儿一脸憨样的吃着差点把他吓死的匕首,长舒一口气,果真是傻人有傻福。许是皇上看她缺心眼儿,这才恩宠她。想到那句“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白岑算是信了,原来皇上近来喜欢这一款。 福公公笑而不语,打了个千儿,又从白岑手里赚了一锭金裸子,这才转身回了宫。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回禀呢,福公公加快了步子。 回到勤政殿,福公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侍郎府每个人的反应,还把两块金裸子捧在手里举过头顶,交给皇上处置。 听闻白岑吓软了腿,萧珩大笑,眸中却是冰霜寒意。白岑吓成那样,是心里有鬼,想到了“口蜜腹剑”之意。至于一口一口当着众人面吃掉匕首的白筠筠,萧珩倒是意外,好像跟前世哪里不一样。 前世白筠筠入宫后处处被欺凌,头一次侍寝后,便掉着眼泪推荐妹妹入宫伴驾。萧珩连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白岑夫妇嘱咐她这么做的。那时候只见白岑面上老实,做事谨慎,还当他受了柳氏蛊惑才如此昏头。直到造反事发萧珩才彻底明白,白岑就是个没良心的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好像隐隐约约记得,礼部尚书曾经参过白岑,说他治家不严,行事乖张。每天事太多,萧珩也记不太清这些芝麻谷子的小事,貌似是白岑和礼部尚书家结了亲事,又反悔退婚。白岑对此事推得一干二净,说是继夫人柳氏所为,与己无关。 萧珩问了几句新晋小主宫殿分配的事,又把那两块金裸子赏了福公公,这才让他退下。 福公公也看不明白了,他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打从潜邸就伺候着。可这段日子皇上像是变了个人,说话行事与之前大不一样。若非他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简直怀疑皇上是不是真的被谁换了。单看这位白选侍,皇上那神色摆明了是讨厌她,可是又赏下中秋礼。赏就赏吧,还专门让人做的薄荷糖匕首,那是吓唬她? 那位白选侍也挺有意思,没哭没喊没乐没怕,一口一口把那糖匕首给吃了,嚼的还挺香。 福公公表示自己反应迟钝了,有些看不懂。 看不懂的大有人在,不过白筠筠明白得很,皇上就是针对她,不让她好过。日后进了宫,要想日子不艰难,还得好好动一番脑筋。 她不想争宠,一来不愿为母家出力,二来对那个操蛋皇上半点兴趣也没有,不过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罢了。若是能机缘巧合再回原来的世界,那求之不得,可若是不能回去,这辈子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这女人呐,首先得学会对自己好。 前世在保险行业,见过太多为家庭操心受累一辈子的女人,在知道丈夫有了小三要抛弃自己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恨不得拉着那些没良心的男人一起死。可是难过归难过,想想孩子就硬忍了。离婚打官司,钱被掏走了,房子不是她的名,以后的生活费还得看前夫的脸色给。 苦情戏看了太多太多,白筠筠从来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尤其是男人。皇上对她不喜,对她厌恶,白筠筠表示压力很大。进宫后的路,她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走。手里得有小钱钱和身边有得力的人,这两者是必须的。白岑和柳氏给她安排的猪队友,趁早打发掉。 转眼到了进宫的日子,白岑把原配余下的嫁妆变卖干净,又从别处东拉西凑填补以前花掉的银子,将一万两银票交给了白筠筠。 白筠筠接过银票,清点清楚,这才泪眼汪汪的上了轿。柳氏给她安排了两个婢女,一个是桃枝,一个是伺候柳氏多年的心腹,姿色都不错。见白筠筠收下俩人,柳氏和白岑也就放了心。 这都是他们安排的棋子,除了传话,也是准备踩着白筠筠上位的女子。只要他们的女儿将来进了宫,那还有什么可愁的。想到此,白岑算计着明日就先去把白梅的婚事给退了,理由柳氏已经想好。 小轿离着皇宫越来越近,白筠筠心里也是鼓槌敲得当当响。春杏的卖身契已经拿了出来,虽说那丫头不笨,可是此举的确有些冒险,不知道那个丫头能不能成事。路过一片小树林,白筠筠说要方便,两个婢女陪着一起进了小树林。当出来的时候,两个婢女已经成了一个。再看模样,换成了厨房打杂的春杏。 轿夫们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话。他们是侍郎府里常年雇用的,并非家生的奴才,犯不着为了这事惹怒皇上的女人。何况白筠筠打赏给轿夫足够的银子,这钱够他们生活一辈子。日后若是白岑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即可。 桂嬷嬷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只要白筠筠能好好的送进宫,那她的差事就完成了。换不换奴婢,与她无关。 至于桃枝和那婢女,早已被春杏打晕,手脚捆的结结实实扔在林子里。桃枝在厨房这么多年,虽然瘦弱,却是练出来了一把子力气,收拾俩婢女不在话下。等她们醒了也不敢再回去,坏了白岑和柳氏的大计,哪里还有活路。 白筠筠在宫门口下了轿,已经有太监专门在此等候各宫新晋的小主。桂嬷嬷悉心嘱咐白筠筠几句,这才道别返回尚仪局。 勤政殿里,萧珩正与楚王对弈。福公公上前耳语几句,萧珩眉梢一挑,执黑子将楚王的白子一股脑儿的枷吃。楚王连输三盘,急的连连跳脚。 而如今,却是蜗居在四四方方的宫墙里。从面对台下成千上万人侃侃而谈的金牌讲师,成了躲避风雨的菟丝草。 无尽的憋屈与无奈的伪装,时时压在心头。白筠筠一笔一划,整张纸上写满了“归”字。 宫中万事小心再小心,这张纸藏满了心事,不能被人看到。轻叹一口气,正欲团起来烧掉,不料斜过来一只大手猛地将纸夺走。 萧珩一手捏上她的下巴,目光直直的盯着她。这张脸此刻无半丝木讷,或者说还来不及将木讷伪装在脸上,只有些许惊慌和倔强。一转眼的功夫,倔强化为勉为其难的顺从,又从勉为其难的顺从化为惊喜与娇羞。 啧啧,这才是真正的她,变脸变的比他都快。新的发现让萧珩有了趣味,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微微用力抬高她的下颌,细细的审视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指间细腻丝滑的触感,让他莫名想起了昨夜的梦,眼前的那颗红痣上下韵动,还有这个女人的呦呦娇.喘。 “白氏,筠筠?”声音低沉,略带嘶哑,将手中的纸在她面前晃了晃,“何意?” 女子绽开一抹最为恰当地微笑,低身行礼,不着痕迹的脱离他的束缚,“臣妾见过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万望皇上赎罪,臣妾不过是初来宫中,有些思念已故的母亲。希望她能梦中归来,以解臣妾思念之情。” “唔,原来是此意。”萧珩一个字也不信! 这根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葱,还是想回到她冒出来的菜地,此解更为合理。 萧珩背着手,向前一步离她更近,能嗅到她身上的体香,“可知朕今日为何前来?” 女子不着痕迹向后退,低眉敛目,“回皇上的话,臣妾猜想,您是来看望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在病中还记着为皇上采集荷叶上的晨露,说皇上最爱晨露泡茶,可见娘娘与皇上夫妻情深,臣妾等仰慕不已。” “哦?”萧珩微微一笑,这是提醒他此处是皇后的地盘,不可胡来? 若是……他偏要“胡来”又如何。 白筠筠心里打着小鼓,皇上一见她就磋磨她,若是真到了侍寝那日,指不定用什么法子磋磨人。历史上有怪癖的皇上不在少数,想想他赏赐的匕首和口条,自己可能真的中了大奖,面前这个是变态五星级别…… 心里颤悠悠的,不敢抬头。动物科学上说遭遇动物恶性攻击的时候,万万不可直视它的眼睛,想来此法则适用于面前这位。他的黑底龙纹靴又往前一步,白筠筠默默后退,头顶上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人心惊。 “昨日朕与白侍郎闲聊几句,无意中得知,你曾与白侍郎说过一句话。” 白筠筠心里咯噔一下,只听头顶上的声音愈加低沉几分,“‘朕就喜欢你这般女子’,嗯?”尾音上扬,喜怒难测。 身后已是墙壁,退无可退,白筠筠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弯儿,道:“许是臣妾的父亲误会了。话有几分意,全看听的人怎么想。臣妾想,定是白侍郎误会了。” 误会? 萧珩将她逼入墙角,再次捏起她的下颌,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似笑非笑道:“那白选侍倒是说说,是如何误会的。白岑两朝重臣,才华横溢。到底是你说了什么话,能让朕的兵部侍郎这般误解,竟敢假传圣意。” 白筠筠瞬间涌上泪,在眼圈里打着转,为自己辩解:“时日已久,臣妾说的哪句话让白侍郎误会,一时难以想起来。许是皇上所言的那根鱼刺,臣妾觉得尖尖的,扎的甚疼。臣妾的父亲以为是心尖尖也说不定。” 91.反胜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白筠筠微微一笑, 一字一句道:“听闻皇后娘娘久病沉疴, 臣妾自请到长春宫为娘娘侍疾。” 嗯? 萧珩眼皮子一跳,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 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 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没有言语, 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 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手上没有六宫权利,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 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 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德妃婉言问:“白选侍,你可是想好了?” 白筠筠道:“多谢娘娘垂询, 臣妾想好了。” 萧珩看着她, 转眼明白了她所想。这个女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是性子却全然不同,难道……萧珩猛然冒出一个想法,或许白岑与九江王嫌弃她愚钝,从别处寻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不一定。想到这儿,言语骤然冷下几分,“为何?” 白筠筠心想为的原因多了去了,可是一句也不能实话实说。 “臣妾得蒙圣恩进了宫,时时刻刻感恩戴德。可是臣妾鲁莽,怕是伺候不好皇上,一旦触怒龙颜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宫中姐妹繁多,臣妾自知愚钝,只会侍弄地里的蔬果,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亦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臣妾吃着皇家饭却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臣妾愿意去伺候皇后娘娘,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 一番话说得再漂亮不过,可是萧珩起了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十分动容,赞许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在选秀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很是欢喜。”说着,自手腕摘下一串楠木佛珠,伸手示意她过来,亲自为她戴在手腕上,“哀家瞧着你一点也不愚钝,是个有福相的,有空多来景泰宫陪陪哀家。” 话既然说到这里,便是同意了。淑妃再次打量地上跪的这个新晋秀女,眸子里除了厌恶还多了两分深思。那串楠木珠子,太后戴了多年。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太后随身多年的东西能有几件,就这么赏给了一个新人。 太后都赏了,皇上不能装看不见。可是萧珩心里别扭,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赝品,心里那股子火压都压不住。右手为拳攥了一下,起身道:“是该赏赐。小福子,稍后将朕的赏赐送至锦绣宫。”说罢向太后行礼告退。 回了红叶阁,姜好枝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院子里很是清净。 皇上赏的什么东西,谁都好奇,唯独白筠筠不好奇,压根儿萧珩不待见她。看到福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盒子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心里开始问候萧珩的祖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福公公笑的一脸深意,亲自将托盘放在她手中,捏着嗓子小声道:“选侍您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主里面能得皇上赏赐只有您一位,还赏赐了两次,别的小主可没这个福气。” 白筠筠笑笑,谢了圣恩,端着托盘准备目送福公公。可是福公公在一边干站着,笑的眼角一堆褶子,“皇上说了,小主您有心为皇上分忧,他怎能亏待了您。这赏赐,您还是打开看看的好。” 上次是匕首,这次难不成是白绫?鸩酒? 白筠筠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掀开盒子。 咦? 还分两层。上面有两个银质小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料。黑糊糊的,白筠筠叫不上名字。拿开上面一层,下面一碟子肉食赫然呈现在眼前。 白筠筠看着盘子里切得一小片一小片的肉,上面还有血丝,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盘盒子。她记得看过一部剧,苏妲己将对手亲人的肉烹制成菜,让狱卒端给对手,可怜那人不知道吃的是自己亲人的肉。等知道后,已经后悔莫及。 喉中猛地涌上酸水,盘子里的该不是姜选侍的婢女…… 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转绿,福公公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小主可是不舒服?皇上说,民间有言,‘吃什么补什么’。小主口才甚佳,特意赐野猪口条一根。小主您慢慢享用,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福公公身影出了院子,白筠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腿脚无力。眼前的猪头肉再香,也没了胃口。 果然不能看太多剧,果然要离皇上远远的,果然皇上不可招惹,真的会吓死人。 萧珩笑得十分开怀,福公公竟不记得上次皇上这般龙颜大悦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比皇上开心更可乐的事儿,福公公夸张的形容着白筠筠受惊吓的模样,萧珩又是一阵大笑。 刚才景泰殿内,淑妃和德妃暗中角力,他一清二楚。上辈子两个女人为了权利相争,这辈子依然是。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原来的一切有了微微不同。 原本她是个软弱无能的绵羊,谁都能踩上两脚。只有他,从始至终护着她。她把他当成唯一的温暖,而他也乐意享受她的依赖。 如今的白筠筠,刚进宫局势不明,不知道该依附谁。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将是杀身之祸。 两权相较取其轻,她冒险选择了长春宫。这绝不是原来的白筠筠能有的脑子和心机。 既然这是个假的,那真的白筠筠被白岑藏到哪里去了。萧珩命安插在白岑府里的暗卫继续盯紧了,并将关于白筠筠之前的一切详细报上来。 * 那根野猪口条全赏给了春杏,春杏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以前在侍郎府哪里能这么吃肉,也就趁人不备,偷偷从锅里沾点荤腥解馋罢了,何况这还是御膳房的手艺。 春杏不明就里,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肉,一边感谢皇恩浩荡,还巴望着下次再吃野猪口条。白筠筠瞧着她吃的那么香,也没告诉她事实真相,其实萧珩赐下的这跟口条是来打她主子脸的。 景泰宫这一出,白筠筠声名大噪。不但屋里六成新的家具换成了全新的,尚宫局还添补了一位宫女过来。白筠筠摩挲着手腕上的楠木珠子,感叹自古以来的人性是一样的,人人都是仰着脖子往上看。太后优待她,不过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宫内各个办事部门。这一个个的管事以为她要飞黄腾达,赶着上前巴结。 来送人的孙管事很是客气有礼,“小主,这是奴婢专门为您挑选的宫女,是个伶俐能干的,之前在绣房里干过。宫里规矩,贵人以下应有两名宫女供使唤,昨日小主们刚刚进宫,尚宫局人少事杂,没及时给您把人送过来。这不,奴婢刚刚忙完了景泰宫交付的差事,立刻就赶着给您送人来了。” 一番话把自己夸的劳苦功高。不等白筠筠递眼神,一旁的春杏自袖中摸出块银子,熟练地放入嬷嬷手中,道了声:“替我家小主多谢孙掌事了。” 白筠筠抿了唇角,这个春杏挺可乐。就这打赏银子的动作一下午做了四回了,一遍比一遍娴熟自然,孺子可教也。 那宫女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身量高挑,上前行礼,“奴婢给选侍请安。” “你叫什么名字?”叫了起,白筠筠问。新来的宫女颇有几分沉稳,不是轻佻模样。 “回小主的话,奴婢贱名荷心,还请小主另赐新名。” 白筠筠了然,这是宫里规矩,就连侍郎府也是这般,跟了新主子便有新名字,是斩断前尘效忠新主的意思。 “春杏在前,你日后便□□雨吧,凑一个‘杏花春雨江南’。” 新来的宫女不明白什么意思,可是知道名字有来头有讲究,是主子的恩典。于是叩头谢了恩,又按照惯例说了一番表忠心的排场话。 第二日一早,福公公来了红叶阁,亲自带白筠筠前往长春宫。 长春宫离着勤政殿不远,可是宫门前颇有几分萧瑟,与景泰宫天壤之别。高大朱门紧闭,长长的甬道不见半个人影,唯有门口两只石狮子孤零零的伫立着。福公公上前扣了门锁,里面出来一个瘦俏人影儿。 小宫女一见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眼角眉梢透着喜悦,待看到后面只有一个白筠筠,笑意瞬时减了半分,神色间透着一丝失望,皇上已经数日没来长春宫看望娘娘了。 白筠筠忍不住,又不好在路上这么笑。宫里人多眼杂,被别人看在眼里指不定出来什么故事。没准儿明天就有新闻,说她白选侍仗着太后和皇后的宠爱,在宫里大摇大摆的耀武扬威,一脸春风得意。 啧啧,还是捂起脸来笑得好。 见自家主子笑的肩膀一颤一颤,春杏也捂嘴偷着乐。只要主子开心,她就开心。 长春宫离着锦绣宫不近,主仆俩没走大路,穿过人迹少的小道,顺着湖边往回走。路过一片小花园,听见里面传来“啪啪”的钝物击打声。 白筠筠眸子一闪,放缓了步子,这声音像是在……打人。待走近,又听见女子极其不悦的声音,“褚贵人好大的威风,皇上连着三日翻你的牌子,那是皇上厚爱与你。你这般行事,就不怕惹恼了皇上?” 另一名女子的声音分外妖娆,带着几分不屑与得意,“杨才人若是看不惯,那今晚就去告诉皇上,看皇上偏向于你,还是偏向于我。不要以为今日皇上翻了你的牌子就可与我比肩,你与你那当八品知事的父亲一样,别妄想哪天上的了台面。” 92.结局 购买晋江正版花式中彩票喲~银家这么可爱, 一章才几分钱耶  萧珩眼皮子一跳,这女人不按套路出牌! 太后也睁开了眼睛,精光一闪而过, 不解道:“皇后染了咳症, 此症可是过人的。”正因为是能过人的疾病, 所以没有安排宫内妃嫔去侍疾。 淑妃与德妃的目光有短暂的相接, 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 没有言语,却都读懂了对方也没有答案。殿内所有人, 谁都没想到白筠筠能提这么个心愿。明明有机会在新人中拔得头筹,得到侍寝的机会, 可她就这么白白的不要了。 不要不说, 还自请到长春宫侍疾。宫里老人儿都知道,皇上与皇后感情平平,手上没有六宫权利, 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地位十分尴尬。白选侍要去那么个地方, 真是脑子进了水。等到同期秀女爬到高位的时候,或许皇上早已忘了她这个人。 德妃婉言问:“白选侍,你可是想好了?” 白筠筠道:“多谢娘娘垂询, 臣妾想好了。” 萧珩看着她,转眼明白了她所想。这个女人模样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是性子却全然不同, 难道……萧珩猛然冒出一个想法, 或许白岑与九江王嫌弃她愚钝,从别处寻了个一模一样的替身也不一定。想到这儿,言语骤然冷下几分,“为何?” 白筠筠心想为的原因多了去了,可是一句也不能实话实说。 “臣妾得蒙圣恩进了宫,时时刻刻感恩戴德。可是臣妾鲁莽,怕是伺候不好皇上,一旦触怒龙颜就是臣妾的罪过了。宫中姐妹繁多,臣妾自知愚钝,只会侍弄地里的蔬果,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亦不能令太后娘娘开怀。臣妾吃着皇家饭却不知道能为皇上做些什么,心中着实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臣妾愿意去伺候皇后娘娘,为皇上和太后娘娘分忧。” 一番话说得再漂亮不过,可是萧珩起了鸡皮疙瘩。 太后点点头,十分动容,赞许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在选秀的时候就是个懂事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错。你的这份心意,哀家很是欢喜。”说着,自手腕摘下一串楠木佛珠,伸手示意她过来,亲自为她戴在手腕上,“哀家瞧着你一点也不愚钝,是个有福相的,有空多来景泰宫陪陪哀家。” 话既然说到这里,便是同意了。淑妃再次打量地上跪的这个新晋秀女,眸子里除了厌恶还多了两分深思。那串楠木珠子,太后戴了多年。虽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可是太后随身多年的东西能有几件,就这么赏给了一个新人。 太后都赏了,皇上不能装看不见。可是萧珩心里别扭,一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可能是赝品,心里那股子火压都压不住。右手为拳攥了一下,起身道:“是该赏赐。小福子,稍后将朕的赏赐送至锦绣宫。”说罢向太后行礼告退。 回了红叶阁,姜好枝的东西已经被收拾走了,院子里很是清净。 皇上赏的什么东西,谁都好奇,唯独白筠筠不好奇,压根儿萧珩不待见她。看到福公公捧着托盘进来,盒子和上次是一模一样的盒子,心里开始问候萧珩的祖宗。 她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福公公笑的一脸深意,亲自将托盘放在她手中,捏着嗓子小声道:“选侍您真是个有福气的,小主里面能得皇上赏赐只有您一位,还赏赐了两次,别的小主可没这个福气。” 白筠筠笑笑,谢了圣恩,端着托盘准备目送福公公。可是福公公在一边干站着,笑的眼角一堆褶子,“皇上说了,小主您有心为皇上分忧,他怎能亏待了您。这赏赐,您还是打开看看的好。” 上次是匕首,这次难不成是白绫?鸩酒? 白筠筠将托盘置于桌上,慢慢掀开盒子。 咦? 还分两层。上面有两个银质小碗,一个是醋,一个是酱料。黑糊糊的,白筠筠叫不上名字。拿开上面一层,下面一碟子肉食赫然呈现在眼前。 白筠筠看着盘子里切得一小片一小片的肉,上面还有血丝,不由得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盘盒子。她记得看过一部剧,苏妲己将对手亲人的肉烹制成菜,让狱卒端给对手,可怜那人不知道吃的是自己亲人的肉。等知道后,已经后悔莫及。 喉中猛地涌上酸水,盘子里的该不是姜选侍的婢女…… 看着她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转绿,福公公觉得自己可以回去交差了,“小主可是不舒服?皇上说,民间有言,‘吃什么补什么’。小主口才甚佳,特意赐野猪口条一根。小主您慢慢享用,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福公公身影出了院子,白筠筠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腿脚无力。眼前的猪头肉再香,也没了胃口。 果然不能看太多剧,果然要离皇上远远的,果然皇上不可招惹,真的会吓死人。 萧珩笑得十分开怀,福公公竟不记得上次皇上这般龙颜大悦是什么时候。有什么比皇上开心更可乐的事儿,福公公夸张的形容着白筠筠受惊吓的模样,萧珩又是一阵大笑。 刚才景泰殿内,淑妃和德妃暗中角力,他一清二楚。上辈子两个女人为了权利相争,这辈子依然是。只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原来的一切有了微微不同。 原本她是个软弱无能的绵羊,谁都能踩上两脚。只有他,从始至终护着她。她把他当成唯一的温暖,而他也乐意享受她的依赖。 如今的白筠筠,刚进宫局势不明,不知道该依附谁。万一站错了队伍,那将是杀身之祸。 两权相较取其轻,她冒险选择了长春宫。这绝不是原来的白筠筠能有的脑子和心机。 既然这是个假的,那真的白筠筠被白岑藏到哪里去了。萧珩命安插在白岑府里的暗卫继续盯紧了,并将关于白筠筠之前的一切详细报上来。 * 那根野猪口条全赏给了春杏,春杏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以前在侍郎府哪里能这么吃肉,也就趁人不备,偷偷从锅里沾点荤腥解馋罢了,何况这还是御膳房的手艺。 春杏不明就里,一边大口大口嚼着肉,一边感谢皇恩浩荡,还巴望着下次再吃野猪口条。白筠筠瞧着她吃的那么香,也没告诉她事实真相,其实萧珩赐下的这跟口条是来打她主子脸的。 景泰宫这一出,白筠筠声名大噪。不但屋里六成新的家具换成了全新的,尚宫局还添补了一位宫女过来。白筠筠摩挲着手腕上的楠木珠子,感叹自古以来的人性是一样的,人人都是仰着脖子往上看。太后优待她,不过两个时辰就传遍了宫内各个办事部门。这一个个的管事以为她要飞黄腾达,赶着上前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