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抬花轿娶对妻》 1.序 话说大楚万盛六十四年陈季云在柳言兮坟头去世,其事迹被后世之人写成话本,在民间广为流传,她与柳言兮的爱情故事更被写成多个版本,成就一段佳话。 自陈季云去世后的第两百九十九年,大楚灭亡了,原晋陵节度使宋策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周。周□□登基后薄赋敛,省徭役,重文化,礼贤士,深得民心。其嫡子周文宗承其志,重科举,选才能,皇城脚下童儿几乎个个识字诵文,书院内儒生作画赋诗到处可见。 周文宗去世后,其三子继位,改年号为天顺。继位之初广办书院,兴修水利,重视农业发展,改进农具与农耕技术,国库充盈。 大周到天顺帝这儿,最富庶之地便是陵江以东的南通。 天顺三年,丁酉月辛卯日辰时,南通天气极为异常,辰时天仍未亮,实在诡异。约莫半刻钟,南通商人沈仲南府邸上方出现一团极其微弱的光。 少时,沈家主房门开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去了耳房唤醒了三五个婆子,再过片刻,沈家厨房的灯被点亮了。 “去吧,别让你今世的娘受罪,你我今世总会见的。”沈家上方,柳言兮抬手摸着陈季云的后脑,语气宠溺又含着不舍。 “再让我抱会,这一松开,又得十七八年抱不得了。”陈季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娇妻,耳畔间深深吸了口气。 “几百年都等得了,还怕这十几年吗?”柳言兮依偎在陈季云怀里,她内心又何尝舍得,只是时辰耽误不得,只得哄道:“听话,快去吧,怎么经历这般,还跟孩子似得。” 陈季云闻言松开手臂,满目含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道:“那我去了,不过你在那个陆家出生后可不能给我戴绿帽子,你爹要给你许别家亲你可千万别答应。” 柳言兮闻言心中微叹一声,她心中何尝不担心,毕竟在世为人后前世记忆都会被抹掉,再瞧着眼前之人,她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她不信天不相怜,随启唇道:“放心好了,我长大了只等你来娶可好?到是你,别小小年纪就沾花惹草给我招些烂桃花回来。”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对娘子你可是一片深情。”陈季云抬起手捏着柳言兮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少时,下面的沈府大乱,产婆吆喝着难产。 “我下去了,记住了万万不能给我戴绿帽子!!!”陈季云说罢不舍地瞧了眼娇妻纵身跳入沈府。 柳言兮含笑挥别,转身往京城飞去。 辰时三刻,沈府主房内哇的一声,陈季云降生了,少时通州上方乌云散去天大亮,红光满天,沈仲南大喜,取名沈文昶,幼名满仓。 这日申时,京都御史中丞陆文正喜得一女,取名陆清猗,小字惠班。 天顺八年,沈文昶被送进私塾,提笔头便痛,拿书眼便疼,被夫子遣回了家。沈仲南无奈,请了教头来教沈文昶习武。 同年,陆大人请了私塾先生进家教习陆惠班诗词歌赋。 天顺九年春天,沈文昶的娘亲去世了,沈文昶跑到山头大哭。 同年,陆大人的好友张守备携儿子张子辽拜访陆家。 天顺十二年,沈仲南续了弦,娶了同城王秀才的女儿,沈文昶大闹婚堂。 天顺十六年,沈文昶有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小名儿唤作秋儿。同年冬天,沈文昶奶奶去世。 天顺二十年,沈文昶被沈仲南送进了华中书院。 同年秋天,陆大人被派往南通做知府,全家迁南通。 2.第一章 天顺十九年,秋。 南通府原知府告老还乡,大周天顺陛下下派当朝御史中丞陆文正为南通知府。朝后第二天陆大人携带圣旨和文书领着老管家走马上任,半月后,陆大人一家举家迁往南通。 南通是大周最为富庶之地,南北四通八达,既是商人往来之地,又是文人雅士聚集之所。城内剡江,云亭,沁湖,鸣山几处颇得文人们的喜爱,往往要在这几处举行诗会,届时高朋满座,畅所欲言,留下许多为人吟诵的佳作。 去年正五品守备张大人的儿子张子辽求学南通华中书院,在上巳节三月初三日作了一首佳赋,被文人广为传诵。当时正值高贤会聚云亭,张子辽少年才子之名在此扬于南通。 赋中有两句被书院提在学堂门柱之上:良谈吐玉,剡江与普汉争流;书声绕梁,白云将红霞并起。 张子辽人如其才,虽是武将之子却是生的儒雅翩翩。文人诗会之中,也多能出口成章,为人也颇多豪气,常请书院中三位同窗喝酒论诗,四人被称之为南通四才。 今日一大早,张子辽早早离了书院,进了南通府衙后院。 后院中,梧桐树下,陆知府正瞧着历年的案卷,他上任一月来勤勤勉勉,不曾懈怠,因而脸上多有倦容。 “陆伯父!”张子辽被衙役引进月亮门,快走几步朝着陆文正行了一礼。 陆文正闻声放下案卷,笑问道:“是贤侄来了啊,贤侄今日为何清晨至此啊,可是有甚急事?” 张子辽听得长辈问话,忙道:“伯父,算着时日,伯母与清猗妹妹,青喆弟弟也该到南通了,小侄理应早早前来相迎。” 此话一出,倒是令陆文正愣了一下,算着时日确实今天也该到了。陆文正抬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想不到此子倒是比他还上心。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家夫人的戏言,莫不是此子当真有意惠班?其实他们二人也算的志同道合,当真将惠班许与此子倒也未尝不可,况此子才学确实难得。 “既如此,那便坐下吧。”陆文正拍了拍身侧的石凳子。 待张子辽坐下后,陆文正笑道:“今儿个早膳之时我可是拜读了贤侄大作啊,不负少年才子之名!” 张子辽得了陆文正的夸奖,心下万分高兴,坐在陆文正身旁笑道:“伯父谬赞,小侄之作尚有多处不通,‘少年才子’都是好友同窗之间玩闹罢了,总比不得清漪妹妹,才学被当朝太傅称赞,得太后和陛下赏识。” “你清漪妹妹虽被陛下特允进国学院授课,可她终究是女子啊。”陆文正心情甚好,爽朗大笑,从案卷底下抽出一张纸,读道:“莲有藕兮藕有枝,才有用兮用才时。何当摇曳华实移,为君含香龙凤池。有此大才有此大志,贤侄也不必过于自谦。来,来,咱们闲聊诗赋,坐等赶路人。” 此时,陆府家眷的马车已过了临河桥,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可入南通城门。 秋天的南通并没有让人感到萧条,尤其是鸣山上枫叶似火,反而填了文人们的雅趣,在鸣山上的凉亭处赏枫叶,吟诗赋。 鸣山对面,南通城门右侧不到三百米处有一中唐,中唐是用来给人们斗鸡的场所,周围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叫好声,呐喊声,一声压过一声。 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怀中各抱着一只鸡,一路飞奔过来,鬓边的发丝随着奔跑向后扬着,额头俱都出了薄汗。 这时,从人群出挤出来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二人抱着鸡朝着奔过来的少年招了招手,喊道:“满仓,鸿飞,这里。” 远处的两位少年跑了过来,其中一位少年头戴着蓝色发带,发带中间配有一圆形白玉,剑眉下虽是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少年便是投胎转世的陈季云,如今的沈文昶,沈满仓。 四位少年俱都穿着统一的书院服饰,蓝色衣底印有白色竹叶,他们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人称南通四痞,此番恰逢斗鸡盛会,四人悄悄从书院溜了出来,各回各家取了雄鸡便赶了过来。 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玩闹都在一处。沈文昶住在东榆巷尾,父亲沈仲南经营了一家米铺两家酒楼三间丝绸铺子外加一个钱庄,在南通也算得是头几家了。唐鸿飞住在东榆巷头,其父开了家镖局,家境也很殷实。那胖少年名叫祝富贵,家里是杀猪的,住在太平坊,离街市近。其父亲是出了名的一刀屠夫,街市上顾客说要几斤一刀下去斤两准没错,小小年纪的他时常帮父亲,如今也俨然成了小一刀。那瘦弱的少年名唤许进文,父亲是典当铺里的二掌柜,有着一双明辨书画真伪的火眼睛睛,前朝许多名人画一眼便可瞧出,许进文从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也已深暗此道,只是人有些娘气。 “哎呦,满仓,鸿飞,你们咋这么慢,他们都开始了呢,你们真是急死个人了。”许进文抱着同样瘦小的公鸡对着沈文昶和唐鸿飞埋怨道。 唐鸿飞自幼习武,比其余三人高出小半个头,只见他瞥了眼许进文道:“我和满仓住在东榆巷,自然比不得你住三桥街近,再说,他们来的早又如何,最后肯定是我镇唐将军的手下败将,今日必定独占鳌头。” “哎呦,快些得了吧,就你那愣头青还想占鳌头啊?不是我跟你吹,我这只花元帅别看瘦小,这两只利爪啊就跟那刀锋剑芒似的,厉害着呢!”许进文兰花指捏着鸡爪,神情十分展扬。 唐鸿飞闻得那句愣头青气的牙齿都在打颤,背过身道:“上次我的镇唐将军可是一爪把你那花元帅拍在那里,站都站不起来,再愣头青也比你那花元帅厉害。” “你!”许进文捏着兰花指指向唐鸿飞,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今日我就和你一决雌雄。” “好了,别闹了,满仓早就挤进去了,再闹下去就该散场子了。”祝富贵说罢便抱着他的芦花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往里面挤。 台子下面最右边,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站在石头上,聚精会神地瞧着台上的战况。只见台上的两只公鸡互相啄咬,场面相当激烈,难解难分之际,黑色大公鸡突然腾空而起,咬住了红色公鸡的红冠,红色公鸡鸡冠流血,啼叫无力。黑色大公鸡挺着扬头,煽动着翅膀耀武扬威。 沈文昶瞧着台上无力的红色公鸡,又低头摸了摸怀中惊风的右爪子,无力的叹了口气。 “满仓,满仓,你愣什么呢,快上啊!”祝富贵挤到沈文昶旁边,用肩膀拐了一下沈文昶。 沈文昶瞧了眼祝富贵道:“这次,我就不上了,惊风右脚受伤了。我回去的急,抱着他便往这跑,路上我才发现惊风爪子软踏踏的。” “惊风的爪子怎么会受伤呢?”祝富贵费力地弯腰瞧了瞧。 “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沈文昶低头研究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沈文昶说着,怀里的惊风动了动,声音嘹亮地打了三声鸣,眼睛盯着台上的黑公鸡看,不安分地想脱离主人怀抱上台去。 沈文昶连忙按住惊风,劝道:“算了,惊风,你脚受伤了,咱们下次再教训他。” “惊风乖,你祝伯伯家的芦花状态很好,帮你去教训他!”祝富贵拍了拍惊风的脑袋,随后抱着芦花去前面交了十个铜板,准备应战。 沈文昶怀中的惊风并没有安分下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沈文昶怕按不住惊风,便抱着挤出了人群,喃喃道:“呐,我可是为了你,连那么好看的斗鸡都不看了,你可得安分一些,不然你这爪子可就废了,那黑公鸡就会啄你鸡冠,啄你屁股,那得多疼啊。” 沈文昶话音刚落,怀中的惊风打了个哆嗦。 沈文昶觉得好笑,抱着惊风一边走一边逗他。 此刻从城门驶进六辆马车,前面有两个家奴骑马开路,一路往右行着。 “喂,快闪开,快闪开,吁!!”家奴见马儿眼看撞上一少年,连忙嘞马绳。 沈文昶也在马儿快要撞上自己时,抱着惊风连忙转身避开。 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第一辆马车车窗帘被里面的人用手轻轻挑开,一蒙面少女抬眸便对上沈满仓的双眸,二人均呆愣了片刻。 此少女便是投胎转世的柳言兮,今世的陆清漪,陆惠班。 少女回过神,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再次抬眸,只见对方抱着一只鸡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 “公子可无碍?”马车内的陆清漪轻声问道。 沈文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此处因设有中唐,马车从来都是徐徐而行,她也是头一回见在此处快马加鞭的,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后面直冒冷汗。 “身体无碍,心被吓慌了,姑娘给赔吗?”沈文昶轻声问道,只觉得马车里的姑娘似曾相识一般。 陆清漪闻言微微一愣,这般无厘头的话她还是头一回听到,仔细一琢磨却是有些轻佻,心下不喜,片刻启唇道:“心慌了还会平复的,因此不给赔。” 话音刚落,沈文昶怀里的惊风嗷嗷叫了两嗓子,惊的陆清漪打了个哆嗦,随即又觉好笑,嘴角微微上扬,见那少年无事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重新驶动,从马车内飘出陆清漪温和的声音: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嗡!!!沈文昶听得此句,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脑海快速闪过很多画面。 3.第二章 沈文昶愣在街道上,她脑海里匆匆闪过几个画面,快得她只以为又头昏了,嘴里却很自然地说出了下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 本来人群里的唐鸿飞三人瞧着沈文昶停在马车前,只以为出事了,连忙往外挤,三人刚跑到沈文昶身边,便听得她吟了一句诗,顿时目瞪口呆。 沈文昶晃了晃脑袋,清晰了,刚转身,便吓了一跳。 “你们三个做什么?不声不响站我后面,想吓死谁?”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被沈文昶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呦,疼死了,沈文昶,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哎呀娘呀,救命啊!”许进文见状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嘴里嚷着,“沈文昶,你这莽夫,诅咒你天天被夫子罚站。” “有种别跑,许娘皮,罚站也拉你一起,哈哈!”沈文昶抱着惊风追在许进文后面,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 那厢陆清漪一行过了中唐拐入左边的永康街道,走到一岳阳客栈前往右拐进三桥街,三桥街尽头左拐后不远处是通州衙门。 衙门外早有老管家在恭候,见马车停稳后便迎了上前。 “给太太,小姐,少年,请安,老爷早在院中等候,请主子们随老奴来。”老管家说罢留下几个人搬东西,自己带着主子进了衙门后院。 后院内,陆府尹正同张子辽闲谈,越谈越觉得此子有才,想自家女儿才学斐然,怕也只有这般的才子才能入眼吧。 “清漪妹妹!”闲谈间张子辽突然站了起来,双眸中含着惊艳,虽然佳人蒙着面但却挡不住清理脱俗的气质。随大步上前,作揖:“晚辈见过陆伯母,见过清漪妹妹,青喆弟弟。” “张公子少礼。”陆夫人微微点头,陆清漪和陆青喆则回了一个颔首礼。 陆文正却有些不悦,张子辽和他谈话,长辈还未说完便起身去迎人,实在有失稳妥。不过他并未将不悦表现出来,转头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夫人女儿和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夫人舟车劳顿,不必行此礼了。”陆文正起身扶起刚要行礼的夫人,“夫人一路辛苦。” “不及老爷辛苦,才月余不见,老爷便已消瘦不少。”陆夫人出自名门,和陆老爷一直相敬如宾,陆老爷至今洁身自好不曾纳妾,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段美谈。 “清漪见过爹爹!” “青喆见过爹爹!” 陆文正闻声看向后面的儿女,欣慰道:“为父已让人将房间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挑房间,晌午时过来吃饭,今天可要休息好去去乏,明天可是重阳节呢!” 陆青喆闻言笑道:“爹,我们路上也盼着能赶上,为此还走了一段夜路呢。在京城便听说南通的重阳糕好吃,明儿个总算有机会尝尝。” 陆大人闻言笑声朗朗。 “青喆弟弟,不仅如此呢,来到南通过重阳,少不得要登鸣山,赏秋叶,游沁湖,观赏菊花,遍插茱萸,豪饮菊花酒。”张子辽见陆青喆对南通感兴趣,忙在一旁道。 “如此多好玩的,通州果然是个好地方。”陆青喆自小没出过远门,对三山五湖颇为向往。 “不止如此呢,明天云亭有诗会,届时会聚集大批文人,大家斗诗品茗,好生有趣呢。”张子辽说罢便开口邀请,“不知道清漪妹妹和青喆弟弟是否有意同去?” 陆清漪因这诗会二字动了心,京城的诗会她年年都去,自然也想见识见识通州的诗会。 “如此盛会,自然要去聆听高见。” 陆青喆听见姐姐答应了,嘟着嘴,到底只有十三岁,不喜出游时还去什么诗会。 “如此,子辽明日一早来接,可好?”张子辽万分欣喜,他在华中书院诗词大为精进,终于可以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 陆文正虽对张子辽适才举动不悦,可儿女刚到通州,由熟悉地界的人带着确实较为安全。 “那明日就有劳贤侄了,晌了,就一起吃晌饭吧。” “多谢陆伯父。”张子辽满心欢喜地应着。 那厢斗鸡斗的火热,沈文昶抱着惊风在一旁呐喊助威,十分起劲,待花元帅落败,许进文灰头土脸的抱着花元帅下了台。 “哎,输了我三百个铜板啊~”许进文抱着花元帅哀叹道,“你咋这不长进呢,信不信我揍你啊花元帅”。说罢扬起手掌,可临了到底没舍得打。 “喏,给你两百文。”唐鸿飞撤下刚赢的一串铜板递给许进文,“我今儿个赢了四百呢,分你一半。” “亲兄弟啊,以后我们家花元帅就仰仗你家镇唐大将军了。”许进文抱着花元帅感激涕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镇唐大将军,哭诉道:“镇唐侄儿啊,你阿花兄弟身子骨弱,以后多照顾你兄弟阿花昂,叔叔给你买精米吃啊。” “行了啊,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沈文昶抱着惊风皱着眉头,“你有钱给镇唐买精米,倒不如请我们兄弟几个吃饭喝酒呢。” “说起吃饭我就饿,咱去庆丰楼吃饭吧。”祝富贵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道,“那家的猪蹄贼好吃。” “你家那么多猪,还没吃够啊。”唐鸿飞扶额。 “上次你送我的那两只猪蹄家里还没吃完呢。”许进文显然也不想去吃猪蹄,抬头往东南方向一瞅道:“咱去声乐坊吃吧,顺便让那婉儿姑娘给咱弹琴唱个曲。” “不去!”沈文昶闻言想也没想否决道。 “啥?不去?”唐鸿飞几人很惊讶地看向沈文昶。 “你装什么正经呢,以往你往婉儿姑娘那跑的最勤,这会儿倒不去了。”许进文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沈文昶不自在地低着头,她是欢喜婉儿,觉得她又温柔又体贴,还善解人意。可那个时候心里单纯地就是喜欢接近她,不生杂念的。万万料不到的是上个月那婉儿姑娘突然跟她说心悦她,吓得她自此不敢再登门。 “左右我不去。”沈文昶怕再见那婉儿姑娘,她自己这辈子已无望,可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纵然她多数时候不着调,但自认为这点儿善良还是有的。 “那你掷骰子,掷出豹子,咱就不去声乐坊。”许进文眯着眼,沈文昶他太反常了。 “成!”沈文昶想了想,便应了。从怀里掏出骰子,四个人就地蹲下,沈文昶用手将地面的石子拨开,双手合十将骰子摇了起来,之后手一松,骰子落了地。 几个人凑上前一瞧,沈文昶愁了,那三人乐了。 “看来老天爷也想让咱哥四个去歌坊啊,满仓啊,天意不可违,走吧。”许进文右手扶着腰站了起来,抱着她的花元帅屁颠屁颠走在最前面。 沈文昶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婉儿姑娘对她没有那个心思,她倒是十分乐意去的,现下去了,还是要多加避讳才是,若女儿身份被拆穿,她怕她爹会气的一命呜呼了,这可不成。 4.第三章 声乐坊,顾名思义,里面都是弹琴唱曲的清妓,卖艺不卖身,自然,也有不少被道貌岸然的男子哄骗做了那交好之事,如此便生出许多多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 声乐坊的婉儿姑娘,是里面首屈一指的佳丽,追求者甚多,有官家公子,书院学子,富商老爷。可她偏偏一个都瞧不上眼,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竟看重了那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沈文昶。 这可惊着了无数姐妹,沈文昶何许人也?那是南通四痞头一号。斗大字儿不识几个,平日最爱混迹声乐曲坊,身上永远别着一副弹弓,腰间香囊里不装别的,专盛那炒熟了的茴香豆,一边吃,一边将茴香豆附在弹弓上做那打人的利器,最可恶的是,这小子弹弓玩的极好,瞄准后就没失过手,真真老天不长眼睛。 若说弹弓玩的好,也不是甚坏事,如果人品良善倒可以惩奸扬善,可偏偏这沈文昶,他不学无术啊。城门口有一中堂,不出意外,但凡斗鸡大赛,人群中总能找到他,斗鸡走狗,一看就不是好男儿。 不是好男儿便也罢了,他浑他的,与人无碍也可,可偏偏这人,总爱在文人聚集鸣山,或是云亭等处的时候,抱着他那只鸡,在文人墨客中,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时不时他还说几首他自做的连打油诗都算不得的‘诗’,他那公鸡也会时不时叫几嗓子,真真惹人厌恶。 此时,声乐坊二楼靠窗位置,婉儿姑娘正坐着,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耳边则是姐妹们规劝的话儿,无非就是沈文昶绝非良人云云。 其实她倒不这般觉得,那人虽然看似不正形,却很知分寸,每每看似沾女儿家便宜,其实仔细想想确实不曾动过真格,最主要的是,那次郊外,柳树下,有一客人想摸她的手儿,还未碰到便猛的收回,连着好几次疼的收回手,那客人吓的再也不敢久留,捂着手匆匆离开,而她在那草地里看到了几颗茴香豆,其实那人还是知善恶的。 “真真是惹人厌,这厢说他,他便来了。”声乐坊的香儿姑娘帕子一甩,倚靠在床边气道。 婉儿姑娘闻言探身去看,果见沈文昶一行人往声乐坊这边来。 “香儿,看看我这发丝可乱,妆容可佳?”婉儿姑娘回转身问道。 “我的姐姐,你何苦这般,就是不施粉黛还能污了沈文昶那混小子的眼不成?”香儿恨铁不成钢。 “你们呀,对她未免太有成见了。”婉儿哭笑不得,转身往楼下去。 那厢沈文昶被许进文半推着进了声乐坊,本来站在唐鸿飞身后无精打采的沈文昶看见楼梯上的婉儿姑娘,连忙伸手拦住一个清妓,拦住后发现竟然是声乐坊的泼辣女丽娘,打了寒颤后,壮着胆子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儿,强做嬉皮笑脸道:“姐姐,几日不见越□□亮。” “瞧瞧,瞧瞧,说不来的是他,来了后便如鱼得水似的。”许进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呵呵,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回房听我弹曲儿啊?”丽娘回笑道。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沈文昶说着便去搂丽娘的腰,“姐姐许我亲一口,便是姐姐让我去死都行。” “呵呵,臭小子,老娘主意都敢打,找死。”丽娘说罢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疼的叫了一声。 “真不知道婉儿看上你哪儿,以后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阉了你。”丽娘放过狠话,犹不解气抬腿又踹上一脚。 “姐姐你看他,对丽娘不规不拒,分明是花心大萝卜,怎么配的上姐姐你。”香儿在楼梯上替婉儿抱不平。 婉儿站在楼梯目睹一切,心中不大好受,此刻她倒认不清了,终究是那人有意为之,还是天性本来如此。 “婉儿姑娘!”唐鸿飞快步上前,佳丽面前倒有几分腼腆,“我们来听婉儿姑娘弹曲,不知现下可方便?” “你们怎么有空到这来?今天可不是书院旬休之日。”婉儿姑娘看似问的唐鸿飞,眼睛却往沈文昶那里瞄。 “这个,这个.......”唐鸿飞囧的支支吾吾。 “什么这个那个,左右实说,我们逃课去中堂斗鸡了。”沈文昶靠在楼梯上说的十分硬气,好似逃课不是件丑事一般。 “抱歉,现下我无空,你们还是快些回书院去吧。”婉儿姑娘说罢,一颗心凉到底,转身往楼上去。 沈文昶抬头偷偷看了眼,心道:‘我便是这般不长进,快些别念着我了,找个有情有义的真男儿嫁了吧。’ “这婉儿姑娘有别的客人吗?”祝富贵不解,“那我们是走呢还是留啊。” “当然留啊,她没个空,不许别的姐姐有空吗?来听曲儿的,又不是来看她的。”沈文昶说罢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朝着声乐坊管事的扔了一锭银子道:“小爷几个要听曲儿,安排个漂亮的姐姐过来。” “好嘞,头上第三间房,沈少爷请。” 沈文昶闻言抱着鸡走在最前头。 少时,香儿姑娘抱着琵琶进了第三间房,只见那四人趴在地上翘着个腿在掷骰子,竟然没人注意她的存在,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气愤。 “该好了,待我掷个六,我就到终点了,这两百文可就是我的了。”祝富贵将一颗骰子放进手心,朝里吹了口气,摇了起来,然后一丢,丢了个五。 “哈哈哈哈。”沈文昶一见是个五便乐了,握起拳头笑着捶了几下地,下次这祝富贵要掷不出一,便要向后退。 香儿许是好奇,凑上来看,只见几个人中间铺着一张精贵的黄纸,黄纸上线路七拐八拐,还设有很多亭子和桥以及河流,心下知道他们几个在玩的何物,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几个人玩,花钱进来不听曲的她还是头一回见,也是这几个人钱多烧的慌。 沈文昶摇了半天,骰子落地竟是四点。 “四点,哈哈哈,两点到终点,再然后退两点,原地不动,哈哈哈。”许进文笑抽一般。 沈文昶何尝不郁闷,今儿这两点怎么这么难掷呢。 “进文,别笑了,该你了,快点。”唐鸿飞受不了许进文的笑声,推了许进文一把。 许进文止了笑,随意拿起来一丢。 骰子落地,众人表情变了。 许进文本不在意,待看到几点后,不可思议的围着骰子看了一圈。 “快看,三点诶,我赢了,这次竟是我先到终点的吗?”许进文认识到这一点头,两只手忙将终点的两百文捧在怀里,“啊,哈哈哈哈哈!”两百文钱捧进怀里,许进文抬手指着一脸蒙圈的三人哈哈大笑,玩这个他可从来没有赢过,今日终于扬眉吐气。 香儿无语地看着几人,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声乐坊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沈文昶三人对视一眼后,沈文昶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按在骰子上,往后一拉,骰子成了两点。 “进文,你眼花了,两点你赢个屁啊。”唐鸿飞坐起来道。 祝富贵也跟着起哄,谁叫这人笑的这般欠揍。 “不可能,这不可能。”许进文拿起骰子仔细看,“你们好没品,赖皮这等事也好意思做出来。”说罢从地上站起来,准备跑,赫然看见屋里还有个人。 “额,香儿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几日闻言扭头一看,嚇,人家香儿姑娘稳稳当当坐在一旁。 “来了好一会儿了,看那沙漏,你们听曲儿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剩的这点时间一首曲儿肯定是听不完的,你们还是继续玩吧,我就先回了。”香儿说罢抱着琵琶转身离开,今儿这个活接的轻松。 …… 四人呆愣在那,他们是来干嘛的? “咱们跑这儿玩跃棋?我脑子浑了还是你们脑子浑了?”许进文说罢扑通跪在地上,心疼道:“一锭银子呢!” “你心疼个屁,心疼的应该是我,今儿我花的银子!”沈文昶一脚踢在许进文的屁股上,都赖这厮说闲等时间无聊,玩个跃棋打发时间,这可倒好,玩起来便顾不得时间了。 “几位小爷?”门开了,声乐坊管事的走了进来。 “做什么?”沈文昶一脸的不开心。 “时间到了,几位小爷如果还想继续听曲,嘿嘿,得再交点银子才行,不然,几位小爷便得离开了。”管事的笑道。 沈文昶闻言往钱袋一摸,就剩一小串铜板了,回头看向其他人。 许进文三人忙把身家都倒在地上,几个人跪在地上,大体数了数自己的,互相一报数,整个人焉了,唐鸿飞那儿本来有三十文,斗鸡赢了四百文,分了许进加两百文,适才他们玩跃棋,两百文的赌注每个人又各出了五十文,眼下才一百八十文。许进加眼下倒是有不到五百文,祝富贵更少,出了五十文赌注后只余三十来文,他们四个凑到一处还不到一两银子。 “几位若是没有钱了,便请吧。”管事的直起腰来了,身后出来四个打手。 5.第四章 沈文昶一见打手出来,气的咬牙,她往日没少往这声乐坊砸钱,如今竟然翻来不认人,“要做什么你们?有钱便笑脸相迎,没钱便要轰人走吗?小爷今儿个没钱,不代表明儿也没钱,听没听过,莫欺少年穷啊。” “沈少爷,谁不知您家里金山银山啊,可坊里的规矩不能破,咱们只认钱不认人,您看,您是自己走出去呢,还是让小的们请一下呢?”管事背着手道。 祝富贵瞧了瞧管事身后的打手,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低声道:“满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撤吧。” 沈文昶思忖片刻,看向三人,低语道:“撤那显得咱怕了他们,咱没钱便不听曲,就跟那四个打手打一架吧,看看能不能打的过。” “好啊,看看他们拳脚厉害还是咱们厉害!”唐鸿飞一听来了精神。 许进文一听朝唐鸿飞的脑袋啪的一巴掌打下去,低吼道:“好什么,万一打不过被丢出去,可贻笑大方。再说动静闹那么大,家里肯定知道我们逃课了,满仓小心你爹抽你小腿。” “我爹昨儿个出门了,好像是去扬河谈笔生意,不在家。”沈文昶说的这便高兴,正所谓家中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 唐鸿飞闻言似是想到什么,道:“可我爹没出镖,在家呢,今天却是打不得了。” 沈文昶想了想,唐父打人确实挺疼的,便道:“那咱们这回便饶了他们罢。” 几人闻言,忙把地上的全部身家收起,拢了钱袋,把自家公鸡往怀里一抱站了起来。 沈文昶只觉得今日晦气,走到管事身边头往右边一扬,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许进文走到管事身边气道:“你才没钱,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请小爷来小爷都不来。” “哎呀,你啰嗦什么,快走。”唐鸿飞轻轻推了许进文一下,还不嫌丢人嘛,还在那儿顾着那啥自尊。 四个人耷拉个脑袋出了声乐坊,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楼上传来曼妙的歌声,还有那动人心弦的琴音。 “好好听啊。”许进文停了下来。 “是啊,可惜有些不大能听清。”祝富贵抬头去看声乐坊的二楼。 沈文昶驻足听了一会,便跑到声乐坊的后面,往树上看了看,便回头朝几人招手。 几个人自小玩到大,不用说也知道沈文昶要做什么,互看一眼笑着跑了过去。 “听声音是在那间屋,从这树能爬进去。”沈文昶在树下小声说着,“老规矩,我先打头阵。” 沈文昶说罢,将惊风放到地上,摸着鸡身道:“惊风,乖,自己在草地找虫子吃哈。” 说罢将袍子一角掖在腰带下,两手附在树上,左脚蹬在树干上,嗖嗖嗖,一眨眼的功夫爬到树杈上。 许进文紧跟着,爬上树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沈文昶后面。 按老规矩,该祝富贵上了,唐鸿飞留在最后一个上,好在下面托着祝富贵。 祝富贵走到树下,做好姿势,两手环抱着树,爬了两下,惹的在下面费力往上顶的唐鸿飞脸红脖子粗:“富贵,你倒是上啊,快点,我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唐鸿飞便被祝富贵压在屁股下面。 “噗,噗,咳咳。”唐鸿飞吐掉飞进嘴里的泥,低吼道:“富贵,你小子快起来,肥的跟猪似的。” “哦哦!”祝富贵腿一挪,屁股一抬,从唐鸿飞身上下来。 树上的两个人愣了好一会,沈文昶恨铁不成钢似的从香囊里取了一颗茴香豆,朝树下的祝富贵身上仍去,低吼道:“富贵,怎么回事?以后你少吃点。” 祝富贵从地上捡起茴香豆,在身上擦了擦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嗯嗯,以后一定少吃。” “哎呀,你这样让我非常想下去揍你啊。”沈文昶受不了,“别吃了,快上来。” “我再试试。”祝富贵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新开始爬树。 “富贵,抓紧我的胳膊,拉你上来。”沈文昶坐在树上,右脚别在一个树杈后面,左手朝树下伸去。 祝富贵爬了两下,抓住沈文昶的手。 上面沈文昶咬牙往上拉,下面唐鸿飞用力往上托。 “吥儿~”这时,祝富贵突然放了一个屁,底下的唐鸿飞顿时泄气,上面的沈文昶愣的空档眼睁睁看富贵掉了下来。 “哎呦!”祝富贵摔在了地上。 “哎呦个屁啊,我在你下面啊!”唐鸿飞说罢抬手狠狠捶了几下地。 “鸿飞,对不住啊。”祝富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文昶叹了口气,收回胳膊,将别在树杈后面的右脚收回,蹲在树杈上,这个法子不行,刚才险些把她胳膊拉折了。 沈文昶想了想,跳了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抬起胳膊朝祝富贵的背上一抡,道:“平日里让你少吃点你不听,你比上个月重了没十斤吗?” “铁定有了,这次我可托不动他,肥死了。”唐鸿飞坐起来气道。 祝富贵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要不你们上去听吧,我在地上听听也一样的。” “那怎么行,咱们四个怎么能少一个呢?”沈文昶想也想未想便拒绝了,“富贵,起来,我和鸿飞一起托你上去。” “来吧!”唐鸿飞站了起来。 三个站好位置,祝富贵爬了一下,唐鸿飞和沈文昶一左一右往上顶着,树上的许进文在祝富贵快爬上来时,拽着祝富贵的衣服往上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富贵终于爬上了树。 “富贵,别动,你就坐主干上。”许进文感觉祝富贵一旦来侧枝上,这侧枝会断。 树低下的二人喘着气仰头看着树上的两人,别说富贵还真不能去侧枝上。 沈文昶看了看四周,富贵不挪窝,她就不能从下面爬上去,不过她可以借力直接翻到侧枝上去。 沈文昶心里有了计较,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跑起来,右脚踩着旁边的树干借力腾空,两只手抓住了侧枝,在空中丢荡两下后,向上一跳,稳稳当当踩到侧枝上。 “满仓,你好厉害啊?”祝富贵喘着气看向沈文昶。 “那是,我这就叫身轻如燕。”沈文昶被夸了一句,便展扬起来,刚说罢,便觉得侧枝剧烈摇晃,原来唐鸿飞照着她的法子也上了树,“啊~娘嘞~”沈文昶受了惊,连忙侧着身子,两手去抱树干稳住,“好险好险。” “诶?琴音怎么停了?”许进文奇怪道。 几人闻言忙静了下来,侧耳去听。 蓦地,窗开了。 几人惊了一下,寻声看去,只见泼辣户丽娘美目正怒视他们。 “你们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 四人呆愣地看着丽娘。 沈文昶率先反应过来,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道:“啊,此处秋风送爽~” “啊~此处风景秀丽。”唐鸿飞紧接着道。 “此处琴音袅袅,歌声婉转~”祝富贵摇头晃脑道。 许进文刚想开口接着说,听见祝富贵的话后,便将话噎在嘴里了。 唐鸿飞三人扭头看着祝富贵,这个家伙脑子有恙? 沈文昶气的想过去揍祝富贵,刚抬起右脚要过去,便许进文挡着,便把右脚收了回去,道:“进文,你离他近,你揍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许进文有不含糊,啪的一下打在祝富贵手背上。 丽娘见那四个臭小子自顾自又玩闹起来,气不过转身去端了一盆洗脸水,走到窗前,直接将水泼了出去。 树上的四人维持原来的姿势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这‘倾盆大雨’从何而来。 沈文昶站在侧枝上,抱着主干,半晌才抬起右手抹了把脸,只见她闭着眼,颤着声音道:“下雨了,咱们回吧,要不?” “啊?哦,对,看天色不早,咱还是回吧。”许进文瞧了眼一脸怒色的丽娘,心里也不禁发颤。 沈文昶在侧枝上走了一小步,心里的气压下去又顶上来,实在气不过,抬起被水淋湿的袖子指着窗里的丽娘,气道:“丽娘,你给我们等着!” 窗里的丽娘闻言挑了挑眉,笑道:“好啊~沈文昶,你小子有种!”朝罢,朝门外喊道:“管事,有人在窗外偷听!!!” 话音刚落不久,管事的便进了屋,站在窗前看着树上的四个人,抬起手拍了拍手掌。 “要,要,你要干什么?”许进文见这架势不大好,翘着兰花指指着管事的。 许进文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声乐坊的打手来势汹汹拿着斧头朝这边跑来。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沈文昶说罢和唐鸿飞二人直接跳下树去。 6.第 五章 三桥街市逃命奔,恶语惹恼俏佳人 沈文昶和唐鸿飞跳下树去,祝富贵和许进文也紧跟着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四个人刚迈腿跑,四只鸡扇动翅膀拦住去路。 沈文昶一眼认出惊风,想也未想,弯腰抱起自家的惊风便向东跑了出去,唐鸿飞抱着镇唐将军紧随其后。 “等等我啊,满仓,鸿飞,进文,你们等等我。”祝富贵抱着芦花跑在最后。 沈文昶边跑边回头看,恰好瞧见了落在最后的祝富贵被脚下石头绊倒,芦花在空中叫了两声,振动翅膀扇了两下之后落了地。 “哎呀!” 沈文昶气极,一咬牙停住步伐转身向后跑了一步,扯住要跑过去的唐鸿飞,喊了一嗓子:“回去救富贵啊,进文你先跑。” 许进文回头看了一眼,顾不得其他,抱着花元帅龇牙咧嘴地往前跑。 沈文昶和唐鸿飞跑到祝富贵跟前,一人架起祝富贵一只胳膊。 这时,打手跑过声乐坊后墙,左右看了一眼,便见左边十米开文的几个人:“他们在那儿,追!” “跑啊!”唐鸿飞喊了一句,和沈文昶架着祝富贵便跑, 沈文昶右胳膊夹着惊风,左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而唐鸿飞左胳膊夹着镇唐将军,右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三人齐头并进往前跑。 秋风阵阵,几人的发带随风后扬,而那夹在胳膊和身子中间的鸡王们扯着嗓子打鸣般叫个不停。 跑着跑着,见后面打手紧跟着,无奈顺势往左拐进胡同,往街市跑去。 “让让,让让!”沈文昶拼命跑着,沿途冲撞了不少摊贩和路人,“对不住,对不住,让让,快让让!” “哎呦,我们家鸡刚下的蛋啊!”一个小青年跪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鸡蛋哭嚎着。 “我的风筝,刚糊好的便破成这样,怎么卖啊!”老大娘扯着破了洞的风筝痛苦哀嚎。 沈文昶三人风一般跑过街市后,整条街市沸腾了。 “这几个痞子,刚消停几天,又开始了。”卖糕的大叔蹲在地上一边捡着重阳糕,一边心疼,最后将糕摔在地上,“走,咱不能这样算了,上他们家评理去。” 此言一出,可谓一呼百应。 “对,找他们赔钱,评理去!!!”商贩们气不平,浩浩荡荡结成队,一路骂声连连。 沈文昶三人此刻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跑进三桥街,在一个巷口被许进文喊住。 三人停下,扭头一看,只见许进文侧着身子挤在两户人家外墙中间,那两户人家外墙仅仅相隔不到半米。 唐鸿飞侧着耳朵听见乱哄哄的声音,以为打手追来,连忙放开富贵,将许进文往里面挤:“快,快,往里点,让我们进去歇一会。” 祝富贵哭丧着脸挤了进去,哭道:“我的芦花啊。” 沈文昶抱着惊风最后挤进去,额头的汗一直往下淌着,实在太累也没有心思去安慰人,直挺挺靠在墙上喘息着。 “等他们散了,我陪你回去找,快别哭了,咱们如今都长大了,哭不得。”许进文体力恢复一些,隔着唐鸿飞安慰起丢失芦花的祝富贵。 此时,商贩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进了三桥街,阵势不可谓不大,这倒把初来南通的陆清漪吓住了。 此番她收拾好闺房,应了母命,带着弟弟领了丫鬟仆人出来采办重阳糕和菊花茶,不料刚出了衙门不远,便见到一群气势汹汹的百姓。 “姐!”陆青喆躲进姐姐后面。 “别怕,老管家,你去上前问问出了何事,若是事态严重,还是早点禀告爹爹知道的好。”陆清漪安慰弟弟一句,便让老管家上前去打探。 陆清漪则带着弟弟避开人群,拾阶而上,刚走几步,便被弟弟扯住衣袖,顺着弟弟目光一看,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两墙之间站了四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陆清漪对上沈文昶的眼睛之后,愣了一秒,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似成相识的画面。 陆青喆则被沈文昶怀里的鸡吸引住了,早听说南通城人最乐斗鸡,中唐之间好似战场一般,厮杀很是激烈壮观。 惊风歪着脑袋瞪着眼看着陆青喆,似是不明白眼前人那热烈的目光,随后那鸡脖子灵活地动了几下,仰着那高傲的头睨着陆青喆。 这番动作神情倒把陆青喆逗笑了。 此时,老管家提着跑子慢跑上前,低声道:“小姐,问清楚了,城里有几个痞子,不学无术,好打架斗殴,此番打散了商贩的东西,街市一片狼藉,他们去那几个痞子家里讨说法去了。” 陆清漪回过神,按捺下心中奇怪的感觉,抬眸去看墙里一脸紧张的四人,面纱下的丹唇微微张开:“这么说,你们就是外面商贩们要找的人咯?” 沈文昶本还在盯着人家姑娘看,总觉得好生熟悉,脚儿情不自禁往外迈了一步,再听清对面姑娘的话后,猛的停住,哼了一声道:“胡说,你几何时见过小爷这般英俊的痞子?” 陆清漪柳眉轻敛,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是吗?这么说你们不惧怕见到那些商贩咯?”陆清漪面纱之下,嘴角轻扬,转身朝不远处的大娘喊道:“大娘,请稍等一会儿。”说罢便提着裙子下了石阶。 她这一声唤,把墙里的四人吓坏了,百姓倒不怕,赔钱赔礼便是,就怕那些个打手不曾放弃还在追赶,把那些个人招来少不定要吃些皮肉苦。 “大娘,我们初来乍到,想打听一下,哪儿有卖重阳糕的。”陆清漪并未揭穿那几个人,在她看来,那几个人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不商贩闹着要去那几个人家里讨说法么,想来是不缺人教训的,如此一来,她何必多事? “本来三桥街市那儿就有卖的,可被南通四痞子给糟蹋了,姑娘要买便要多走一段路去永康街市买了。”大娘说到南通四痞子一脸嫌弃,可见眼前姑娘文文静静,便好心抬起胳膊给姑娘指路,“前面直走,往左拐,岳阳客栈往前就到了。” “多谢大娘!”陆清漪施礼谢过,想着因为那墙里的几个人她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买到重阳糕,心里不禁哀叹出门不利。 墙内四人本来神情紧绷,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再听见不远处问路的声音之后,又松了口气。沈文昶倚在墙上问道:“那女子是谁家千金,既面生又面熟,不知什么地方见过。” “你没听人家说初来乍到啊,你上哪儿面熟去?”许进文抱着花元帅蹲下,今儿可把他累着了。 “可总觉得好熟悉呢。”沈文昶喃喃道。 唐鸿飞凑近道:“满仓,你该不会是第一眼就看上刚才那位小姐了吧?看那小姐的样子,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配得上的,咱们都是癞□□啊。” “去,你才癞□□,我们很差吗?我说她面熟,又没说我看上了,瞎说个什么?”沈文昶靠在墙上气不平,她才不是什么癞□□,就算是癞□□,那她也是癞□□中的佼佼者。 “不过,那位小姐,好漂亮啊。”祝富贵抬手按住自己的心,闭着眼想着刚才那位小姐,“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你眼瞎啊,富贵!”沈文昶抬脚踢了祝富贵一下,“那女人蒙着面纱呢,哪里就能见到她漂亮?再说你见过哪家漂亮女人遮脸的,准是她长了一张冬瓜脸,脸上麻子横生见不得人才蒙面纱的。” “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陆青喆从后面出来,指着沈文昶道。 沈文昶惊了一下,张了张嘴,这小少爷还没走呢啊。 陆青喆一直躲在墙后偷看惊风,听见里面有人说自家姐姐坏话,气的站了出来。 “青喆,问好路了,可以走了。”陆清漪见自家弟弟还站在墙口处,不由出声唤道。 “来了。”陆青喆瞧了眼惊风,满眼不舍的下了台阶,跑向自家姐姐。 “姐,刚才那墙里面有人说你长了一张冬瓜脸,还,还脸上长满了麻子,见不得人才戴面纱的。”路上,陆青喆便开始告状。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心中恼恨不已,想女儿家谁不惜容貌,岂能容忍别人这般谈论自己?随看向自家弟弟问道:“谁?是不是站在最外面靠墙的那个?” “对,是他,姐姐如何猜的?” “瞧他那样便知他最是可恶的。”陆清漪说罢抬腿便走,想了一会又嘱咐弟弟道:“他们都是不学好的,以后见着躲着就是,别和他们起冲突,免得吃亏上身。” “我记下了姐姐。” 7.第六章 相约重阳鸣山行,怎料今夜受‘苦刑’ 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渐渐走远,沈文昶探出脑袋去看。 “人都走了,咱撤吧,太阳马上下山了,也好回家吃饭了。”沈文昶说罢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 “那咱走吧,今儿个咱们太背了。还有那声乐坊的管事也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偷听了一会曲子嘛,至于这么跟我们这么拼命吗?他可是白得了一锭银子呢。”许进文心心念念还是沈文昶那一锭银子,一首曲儿没听银子没了。 沈文昶闻言心里更气,出了墙道:“再也不去了,南通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曲坊,真是,小爷有钱,哪家曲坊不能去?” “对,咱们下次去别家。”祝富贵双手赞成。 唐鸿飞抱着镇唐将军也出了夹墙,抬头看了看天道:“那咱回吧,明儿个我和满仓去找你们,咱们去鸣山摘秋枣吃吧,眼下可甜了。” “明儿个鸣山有文人诗会吧,咱要不别去了,不然又要被嘲笑了。”许进文起码还能识文断字些,上次被嘲笑后心里便有了阴影。 “什么道理?鸣山是天下人的鸣山,又不单单是他们文人诗会的场所,凭什么他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沈文昶一听许进文这话小脾气顿时上来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去,还怕他们一群酸腐书生不成。” 这话深得唐鸿飞的心,向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文人为啥就要自恃高人一等? “就是嘛,他们谈论他们的诗词歌赋,咱们摘咱们的秋枣,各干各的,为啥咱们要让着他们。” 许进文见大家这反应,心中连连哀叹,为什么总要自取其辱,明儿个见了院中同窗,万一被邀来吟诗,做不出来真真是丢死个人了。 “那说定了,鸿飞你和满仓回家吧,我和进文回去寻庐花。”祝富贵无所谓,他爹送他进书院无非是要学识字,将来还是要继承家业的。 几人说定后,于三桥街分手。 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一路小跑进了东榆巷,沈家在巷尾,商人宅院门楼不是特别高,两个户头上挂着大红灯笼,进了大门之后,两旁便是门房,沿着门房向左向右都有长廊通往前厅,前厅正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圆池子,池子里设有假山,池子里的水清而不浊,许多鱼儿游的正欢,这池子便是沈文昶父亲特意让工匠打造的,称之为聚宝盆。 左边长廊外地种了一片菊花,是沈文昶继母所种,右边长廊外地种了一棵松树,是沈文昶去世的亲娘所种,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沈家后院可从前厅穿过,亦可从长廊尽头的两道小门走。前厅容易被抓包,是而沈文昶最爱走左边的小门。 此刻沈文昶猫着身子进了大门,刚往左边走了两步,左边的门房开了。 “少爷!”门房走出的不是沈家门卫,而是沈文昶的跟班大松,大松是沈文昶起的,原名唤作沈闻,可这个名字读来好似‘审问’,不知要审问什么,沈文昶十分不喜,广袖一甩,沈闻的名字便成了沈松。 “嘘!”沈文昶弯着腰抱着公鸡,朝大松招了招,蹲在地上:“我问你,商贩们可来过了?” “少爷,来了,但没走,都聚在前厅呢,眼下夫人正在调解。”大松蹲下,轻声道。 “哦,那便让她去调解吧。”说罢沈文昶便要起身,想起什么又蹲了下去,“对了,明儿个重阳节,你自己耍去,我和鸿飞他们上山采秋枣去。” “少年不带我啊?”大松眨了眨眼睛,自己不跟着,时时劝着,自家少年还不得翻天了? 沈文昶闻言心道:‘带了你岂能玩的畅快?’嘴上却道:“鸿飞他们都没跟班的,我不好特殊的,放心哈,有他们在,不会出事。”沈文昶说罢拍了拍大松的肩膀,抱着鸡继续猫着身子往长廊尽头的小门去。 大松蹲在地上探口气,喃喃道:“就是他们都在,才怕是要闹出事来。” 此时,沈夫人赔了银子道了歉,正送平息了怒火的商贩们出门,出了前厅便瞧见了长廊上的继子。 “站住!”沈夫人站在聚宝盆左边,视线越过自己种的菊花,看向那一身狼狈的继子。 沈文昶正猫着身子走着,听见声音,身子一顿竟是停了下来,随便拉着一张小脸,抱着鸡站直了身子,看向那所谓的继母。 “过来给乡邻们道歉。”沈夫人面上很是严肃,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中不带一丝商量。 沈文昶闻言看向院中的众人,有的身上还挂着菜叶子,有的裤腿沾着碎鸡蛋皮,瞧这样子是可怜又无辜。 “道歉就道歉。”沈文昶说罢抱着惊风,抬腿踩上走廊外围的红色长椅上,借力往外一跳,稳稳落在那片菊花茎上,脚下正好一株正嫩的花儿。 沈夫人见状气的腿儿发软,往后退了两步。 “夫人!”沈文昶的奶娘见状连忙去扶,“夫人,不气,少爷想来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听这话低头一看,面上一赧,她素来知道这继母心疼她的这些宝贝疙瘩,平日里除了恼她才过来佯作要糟蹋花儿,可今儿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站在花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势必要踩到前面的花儿,无奈间抱着鸡深蹲几次,跳了出去。 “诶??”落地时,踩到花圃边上的两块小碎石,扑通一声滑到在地。 沈文昶抱着惊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围发笑的人,屁股真疼啊! 沈夫人右手紧紧抓着奶娘的手,可见气的不轻,瞥过头不去看花圃,尽力让气息放平稳了道:“还不起来。” 沈文昶心里哼了一声,倒是难得听话地抱着惊风站起来,朝着商贩们深深鞠了一躬道:“大爷大娘大叔婶大哥大姐对不住。” “哎,其实这孩子也蛮不错的,就是皮了些。”商贩们都是朴实的小老百姓,如家损失赔偿了,人家孩子也倒歉了,是不好揪着不放的,便说起圆场的好话。 沈夫人与他们说了些应承话,竟亲自送商贩门出了大门。 沈文昶见众人走了,抱着鸡也不走小门了直接跑进了大厅,见厅上两旁的桌子放着重阳糕,笑着跑上前,左手在身上擦了擦,拿起一块重阳糕,右手抱着惊风坐下,将糕一分两半,鸡一半她一半吃了起来。 少时,沈夫人带着奶娘进来,见继子这般坐姿不禁头疼,如今老爷不在家中,她管教重了人好说她狠心,到底儿不是亲生的,不管教放任这般下去将来如何是好? 沈夫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看着左边坐没坐姿吃没吃相的继子问道:“今儿下午夫子让人传信,说你不在书院上课,这是怎么回事?” “逃课了么,还能是怎么回事啊?”沈文昶自己吃完,便低头拿起袍子上的半块糕拿手喂给惊风吃。 “逃课你还理直气壮?谁许你逃课?”沈夫人是秀才的嫡次女儿,自幼家教甚严。 沈文昶听那语气严厉起来,抬眸看了眼主位的那个女人,抱着鸡站了起来道:“你又不是我的谁,少来管我。”说罢抱着惊风就要走。 这个态度可把沈夫人气坏了,抬手拍了下桌子道:“我是你娘,怎地不能管你?” “胡说,你才不是我娘!”母亲早逝是沈文昶心里的痛,红着一双小眼丝毫无惧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我是你父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你娘。”沈夫人不甘示弱地看着继子。 沈文昶瘪了瘪嘴,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无话反驳的梗着脖子不服软。 “你父不在家里,我有权管教你。奶娘,拿戒尺过来。”沈夫人站了起来。 奶娘一听,可不得了,忙上前劝道:“夫人,少爷不是有意冲撞,还是饶了她吧。” 沈文昶抱着鸡惊讶地看向那一脸怒气的女人,这女人自嫁到她家可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儿个怎么狠心起来要打她。 “你要打我?”沈文昶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对,不打不成器。”沈夫人似乎铁了心。 “你,你今儿要打了我,明儿个我便把花圃的菊花都给你踩了。”沈文昶气极,跑到前厅门口,手指着长廊外面的花圃道。 沈夫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气的发抖。 “好啊,那便试试看,明儿你有没有力气踩花吧,奶娘,快去取戒尺过来。” 8.第七章 甜甜糯糯好秋儿,兄妹情谊比人好 前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奶娘虽然向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可到底儿她如今是沈家的仆人,不得不听当家主母的话儿。 可沈文昶岂是老老实实等着挨打的主儿,见奶娘当真去了后面,抱着惊风就从前厅后面跑了出去,她此刻想回房关紧房门。 出了前厅,迎面的是一个超大的影壁,上面刻有千字福,福有千字且不重样,是当初沈文昶的父亲花重金请人雕刻而成。 沈家的内院依旧分左右两处长廊,中央是一片荷花池,上面架着石桥,影壁后面的池子处设有亭子,由石桥互相连接着。走过主石桥正对着的是沈宅的主房,下了石桥往右边的月亮门走进去,便是沈宅唯一的绣楼,是沈仲南给女儿长大住的闺阁重地。 从左边长廊尽头的月亮门穿过,便是沈文昶的独处小院落,进了院落,迎面的墙边种了一排青竹,对面的青瓦廊下一是排兵器,□□短剑立了一排,院子角落青竹旁边堆放的是些木匠工具,旁边散落着一些半成品,对面的角落里则是一处鸡窝。 沈文昶飞快跑进院子里,打开鸡笼,将惊风送了进去,自己则转身跑进了屋里。 沈文昶的屋里外间杂乱不堪,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弓,旁边挂着半桶箭。弓箭下面放在一把椅子,椅子前是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把木剑,旁边堆放的是崭新的连翻都没翻过的书。 书桌对面是一张榻,榻旁边是一把摇椅,摇椅上铺的是她去年打猎弄回来的鹿皮。 沈文昶进了屋,关了门,将脏衣服随手脱下丢到榻上,将脚上的靴子随意甩开,穿着白袜子匆匆跑进内屋去。 内屋倒是相对干净一些,右边一排高柜,里面俱都是沈文昶的衣物。靠窗处放着两个落地式花架凳,花架凳上各放着一瓶儿青竹枝叶,再旁边是一张上好的檀木床,床边挂着一把真的青锋剑,床上被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叠在床里,说来也是奇怪,她如此一个邋遢的人,床上竟是干干净净,每次清晨起床她想不叠被子总觉得耳边有人念叨着。 从内屋格局上看,沈文昶是个不会规划屋内陈设的人,如此摆放纯是浑摆一通,没有半个雅字可言。 沈文昶进了内间在高柜里寻了件浅蓝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并未系上腰带,相比在外穿的要随意些。 穿好衣服沈文昶坐在床上踌躇不安,前厅的女人似是疯了,可眼下她爹又不在家,哦,幸亏她爹不在家,不然的话此刻屁股早开了花。 “碰,碰,碰!”外间的门此时被敲了三下。 沈文昶在内屋一惊,那女人当真要打自己了不成? “哥哥~”屋外传来三岁妹妹秋儿的声音。 不错,沈文昶的妹妹秋儿才三岁半,比沈文昶小十三岁多,而秋儿的娘亲沈夫人今年才二十八岁光景,比沈文昶才大十一岁。 天顺八年那会,沈文昶的娘亲受不住沈文昶奶奶尖酸刻薄,最终在那一年去了。沈文昶的奶奶在天顺九年和同城的王秀才订了亲,给儿子续娶王秀才的嫡次女儿。当年沈夫人刚过十八岁不久,年龄正佳,可碍于沈文昶娘亲新逝一年,两家只是订了亲并未迎娶,待过三年期满,沈仲南奉母命娶了已经年过二十的沈夫人进门。 初始沈仲南不是很乐意,加上儿子满仓吵闹甚至生出退婚之心,奈何母亲苦苦相逼,且母亲病情日益沉重,最后为了冲喜将婚期提前。 本来一脸愁苦的沈仲南在婚后不久,竟生出几分笑意来,这小妻子虽说不是闭月羞花,可那份娴静之态让他很是欢喜,最让她钟意的是,对满仓不打不骂,包容的很。 屋内的沈文昶听是秋儿的声音,忙打开内屋的门,跑到外间,耳朵贴着门问道:“门外当真是妹妹吗?” “嗯,哥哥,快开门。”秋儿在门外握起小拳头又敲了下门。 沈文昶刚想开门,想到什么,便又问道:“门外只有你一个吗?你娘呢?” “是只有秋儿一个,娘亲不知道在哪里。”秋儿本来在丫鬟的看护下蹲在荷花池边看里面的鱼,突然见哥哥抱着公鸡回了自己的小院,便小跑过来找哥哥玩。 沈文昶闻言将门开了个小缝,低头一看,当真只有妹妹,连忙将门敞开,笑着迈出屋去,蹲下问道:“秋儿怎么过来了?今天在家玩了什么呢?” “今天玩了泥,还玩了陀螺,可哥哥不在,都不好玩呢。”秋儿迈着小腿走近沈文昶怀里,小胳膊一抬搂着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哥哥,我好累,哥哥抱我。” “你做啥了就好累啊?”沈文昶笑着将妹妹温温柔柔地抱进怀里,然后抱了起来。 “我刚才追哥哥来着,哥哥跑好快,我好累。”秋儿回了话,小胳膊朝外面一指又道:“哥哥,咱去外面玩吧,咱们去喂鱼好不好?” “喂鱼啊~”沈文昶仰着脑袋想了想,“哥哥明天陪你喂鱼好不好?” “为什么呢?”秋儿不解,歪着脑袋,“鱼饿了呢,明天鱼会死的呀。” 沈文昶闻言道:“鱼可以喝水啊,不会死的。” 这时,沈夫人带着奶娘急匆匆来了沈文昶的小院子,沈夫人手里拿着戒尺,刚进院落,往右一看,房门前,继子抱着秋儿,兄妹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沈夫人就心软了,手里的戒尺默默垂下。每每看到他们兄妹和睦地在一处时,她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你们俩去洗洗手,然后到前厅吃饭。”沈夫人说罢转身离开,奶娘见状给沈文昶使了个眼色,然后追上主母。 沈夫人走在长廊上,停了下来,眼下秋天,池子里的荷花早就凋谢,想到荷花便想到了心底的那个人,摇了摇头连连叹气。 沈夫人娘家姓王,闺名唤作玥珍,自幼儿便读遍家中藏书,订亲之前从未想过给人做继母。 “夫人,消消气,少爷心善,就是皮了些,待再长两岁,懂了道理就好了。”奶娘在沈夫人跟前念叨着。 “哎,我二十岁嫁进府来,如今都八年了,岂能不知满仓他嘴硬心软,他虽不是我亲生,可到底儿和我生活了八年呐,我心中便是待他如亲生一般。奶娘,你说,哪有娘亲看着儿子整日混闹却置之不理的,往日我说一句他能厌恶我好几个月,本想着为着和睦我不去说他,他大了明事理就不惹是生非了,可如今他都十七了,大字不识几个,还整日逃课,再这样下去沈家的生意靠谁打理啊,我和老爷总有不在的那一天,他坐吃山空之后靠什么过日子?秋儿倒是可以给她说户好人家,到底儿是女儿家,靠夫吃饭即可,可满仓呢?” 奶娘听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是从沈文昶母亲娘家带过来的,当初为了阻止沈家老太太给儿子纳妾,她家小姐产房谎报生了儿子。 可即使如此,沈家老太太依旧不喜欢她家小姐,每每趁老爷出门做生意,便来相欺,她家小姐最终没熬过那口气,在少爷六岁那年撒手而去。 从那之后,她便将少爷带在身边养,后来老爷订了亲,她整日担心,新夫人嫁进府后对少爷不好,可最终她杞人忧天,新夫人心善,进府后知道她是少爷的奶娘,竟然重用起来留在身边,对少爷衣食上也很费心,来了兴致,也曾亲自给少爷做过衣服,如今又为小少爷想的这般长久,实在是位好夫人。 “夫人待少爷好,少爷大些会体会到的。”奶娘哽咽一句。 “哎,只盼他收心向上,待我们老了,他能撑起这个家来。”沈夫人说罢提着裙摆从长廊往前厅走去。 沈文昶的小院内,沈文昶和秋儿蹲在台阶上,沈文昶端着水杯将凉了一天的茶水倒在妹妹秋儿手上。 “秋儿,搓一搓。”沈文昶停止倒水,让妹妹搓搓手。 见妹妹小胖手交叠在一起使不上力气,便将水杯放到地上,自己附在妹妹手上搓着。 “额。”瞧着妹妹比刚才更脏些的小手,沈文昶愣了一会,不好意思笑道:“原是我的手脏啊,秋儿先给我洗吧。” “呵呵呵呵~”秋儿瞧着自己的小脏水,笑的欢快,奶声奶气道:“原来是哥哥手脏啊。”秋儿说罢拿起杯子,将茶水轻轻地在哥哥手上洒着。 沈文昶快速洗了手,又接过茶杯重新倒了杯凉茶给妹妹秋儿将手洗干净,随后将手甩了几下,去了些水后将秋儿抱起来架在脖子上。 “走咯,咱们吃饭咯。”沈文昶架着妹妹跑出月亮们,吓的后面的丫鬟连忙跟上前,“少爷,慢些啊!” “咯咯咯咯~”秋儿笑声连连,嘴上也跟着学道:“吃饭咯~” 9.第八章 母子前厅起争执,满仓后宅愁煞人 前厅旁边的小厅房里,饭菜早已上桌,沈夫人也已就坐,可那两个孩子还迟迟不过来,本来以为是不是又躲哪里玩去了,刚要起身去寻,便听见那兄妹俩的笑声。 “哥哥,快些,还要快些呢!”秋儿展开下胳膊,坐在沈文昶脖子上笑的正欢。 沈文昶笑的欢畅,刚迈进小厅房看见那继母便把脸儿拉了下来,将秋儿放下,抱到旁边的椅子上,自己就近随便坐下。 沈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道:“好了,可以吃饭了。” 沈文昶问题拿起筷子端起面前的米饭就开吃,大抵只有吃饭的时候她还比较老实些。 “秋儿,老拿勺子戳米做什么,快点吃,你和哥哥俩看看谁先吃完。”沈夫人见女儿不吃饭,心下犯愁,竟然饭桌上说起话来。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继母,又去看秋儿。 “我不要吃米饭。”秋儿放下勺子看向自己的娘,“我要等蛋汤。” “蛋汤?”沈文昶端着碗看向秋儿,“那是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哥哥,那可好可好吃了,是今天晌午刚来的厨娘做给秋儿吃的。”秋儿来了精神,小手比划着有多么多么好吃。 沈夫人见状看向奶娘道:“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好了就让人端来。” “嗳!”奶娘笑着出去。 “秋儿,那汤不管饱的,米饭还是要吃的。”沈夫人站了起来,坐到女儿临近的凳子上,端起米饭舀了一勺递到女儿嘴边。 “我不要吃。”秋儿摇了摇头。 “听话。”沈夫人哄着,“你吃了哥哥会带你去玩的。” 沈文昶闻言去拉妹妹小手道:“妹妹不吃哥哥也会带你玩。” 沈夫人闻言怒视沈文昶,这小子就是成心和她过不去。 “秋儿不吃主饭会饿的。”沈夫人气急。 “那她不爱吃嘛,不爱吃干嘛还逼她吃呢?”沈文昶是觉得吃饭啊就得吃自己喜欢吃的,吃不爱吃的东西那不遭罪么,可怜秋儿还这般小。 沈夫人啪的一声将勺子放下,怒道:“不爱吃便可以不吃吗?那你不爱读书是不是也想随性不读了?” “可以不读呢!”沈文昶理直气壮,她不是读书的材料,为啥要逼着她读书呢。 “你!”沈夫人气急,“不读书不明理,你大字不识几个将来怎么做生意,将来被人卖了你都不知。” “谁说我要做生意?那是你们想的,我可不想。”沈文昶曾经去过铺子里,算盘声拨拉的她头疼,她才不要做生意呢。 沈夫人这继子连环顶嘴顶的头发昏,刚要发火,不料被女儿扯住了袖子。 “娘亲不要发脾气,不要这样对哥哥嘛。”小秋儿睁着一双大大的透着一股灵气的双眸看着自己的娘亲。 “不是娘亲要发脾气,是你哥哥太不成器。”沈夫人看着女儿怒气不似刚才那般盛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扯了两下道:“哥哥不要惹娘生气嘛,和秋儿平日那般亲亲娘亲,娘亲就不生气了。” 听了这话,沈文昶瞪大眼睛瞧着秋儿,随后头一转哼道:“谁要亲她!” 沈夫人此时面色尴尬,慢说她不是沈文昶的亲娘,单说沈文昶年已十七,马上要娶媳妇了,这个年纪如何能亲她? “秋儿莫胡闹,你哥哥年纪大了,不能像你那般。” 此时,奶娘端着蛋汤进了阁房,端到秋儿桌前:“秋儿小姐,蛋汤来了,厨娘都给凉好了,不烫,可以直接喝。” “谢谢奶娘~”秋儿小手捧着大碗,拿着勺子刚要吃,瞧见一旁的哥哥探过头来,想到自家哥哥被训,便舀起一勺问道:“哥哥喝不喝?” “秋儿够不够?”沈文昶瞧着那蛋汤五颜六色心里其实是想喝的。 “够的,秋儿够的。” “那就来点吧。”沈文昶说罢将碗里余下的米粒扒到嘴里,然后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推到那碗蛋汤旁边,一脸期翼地等着秋儿分她。 秋儿连忙舀着蛋汤舀到哥哥碗里,舀了五勺后,沈文昶道:“够了,秋儿。” “再给哥哥一勺。”秋儿说罢小胖手捏着勺子又舀了一勺。 沈文昶笑着将碗捧回来,舀了一勺凑到鼻前闻了闻,还是很香的,这才送到嘴里。 “哥哥,好不好吃?”秋儿很期待地看着她的哥哥。 “好吃的。”沈文昶看着秋儿笑道。 沈夫人看着那兄妹分食,刚才的怒火又莫名地消了许多,这类蛋汤都是哄幼儿吃饭的,没成想满仓竟也喜欢吃,真真比个幼儿差不多了,不过她心里莫名有些高兴,随看向奶娘道:“奶娘去后面看看吧,若是还有便端来,难得他们兄妹都喜欢。” 沈文昶闻言瞧了瞧继母,瘪了瘪嘴继续往嘴里送着蛋汤。 “明天重阳节,别一大早跑的没影,先带你妹妹去你两个外公家和你姨母家。”沈夫人放下碗筷,看着沈文昶,她不得不提起嘱咐,不然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 沈文昶闻言苦着脸道:“能不去吗?” “不能。”沈夫人斩钉截铁,态度坚决。 沈文昶烦的饭也吃不下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脑袋。去她自己亲外公那儿她是愿意的,外公外婆喜欢她,舅舅虽然严厉些,可对她到底儿疼爱。可那边的外公凶巴巴的,以为自己是秀才就胡乱训人。 “我给你和秋儿置办了新衣,明天早上穿着新衣去送重阳糕。”沈夫人说罢,又道:“新衣服仔细穿,别又不成样子了。” 沈文昶愁的一个字都没听见,连带胃口都没了,“我吃好了,我要回去了。”沈文昶说罢站了起来,捏了捏秋儿脸蛋儿,看继母一眼,哼的一声出去了。 沈夫人气的气息不稳,忍了又忍方将努力压了下来。 奶娘在一旁暗自叹气,自家这个少爷性子就是倔。 沈文昶离了小厅房,路过那菊花前看了一眼,上了长廊,推开尽头的小门,进了内宅,百无聊赖地在内院左边的长廊处闲逛,一会趴在长廊凳处往池子里看鱼,一会爬上长廊柱子越过粉墙往外看。 “哎,好无聊。”沈文昶抱着柱子喃喃几句,似是想到什么,松开柱子跑回自己的小院里,在墙角取了刻刀跑进了屋。 坐在书案前,沈文昶取了木剑便开始继续雕刻,木头屑飘落在她的袍子上。 “少爷。”奶娘推开房门,手里端着沈文昶的新衣走了进来,“快来试试,夫人花了半个月给你做的。” “我不要试。”沈文昶想也未想便道。 “少爷,夫人不容易,以后便老呛她。”奶娘苦口婆心,“快过来,明天重阳穿崭新的衣衫多好。” “要穿你穿,我可不穿。”沈文昶继续低头刻着木剑。 “你这孩子,如今连奶娘都不待见了?”奶娘放下衣衫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想想这孩子女扮男装过了十七年,心里怎会不心疼,可她是个没主意的,只能瞒一天算一天,最怕身份泄露这孩子以后凄凉无依无靠。 沈文昶闻言抬头去看奶娘,见其神色有些哀怨,连忙放下木剑和刻刀,跑过去拉着奶娘的胳膊道:“奶娘,别这样啊,我穿的。” “那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奶娘说着便笑着展开衣袍。 沈文昶撇了撇嘴,脱下蓝袍,将胳膊伸进新衣服袖里。 “你看看,多合身,多好看。”奶娘给沈文昶系了腰带笑道。 沈文昶摸了摸神情的衣服,不得不说那女人手艺是挺好,这衣服很得她心,只是她摸着摸着想到了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奶娘,我当真是女孩子,对不?” 奶娘闻言神色一凛,往门外看了眼,低声道:“对的,只是这话以后不能说了,免得被人偷听了去,你要记得,这是个大事。” “可,我既然是,为什么我和家里的几个丫鬟不一样呢?”沈文昶心里十分疑惑,她抬起两只手附在自己胸前:“你看,平的,我比芸儿那丫头可大一岁呢,她身前都鼓这么大呢。”沈文昶两只手比划着。 “哎。”奶娘眼眸中闪过一次痛苦,“少爷别问了,就因为不一样才不被发现啊。”奶娘的手附在沈文昶的胳膊上,她怎么能说是她娘在弥留之际托她跟一个游方郎中寻了方子呢,从此只能算个半个女儿家,因为喝了那药便是绝育。 沈文昶闻言道:“奶娘不要叹气,和她们不一样其实没有关系的。” “少爷,咱们和她们不一样,就意味着咱们要比她们更加努力起来才是,今后莫在逃课了,认真学点东西好帮衬着老爷,等你能顶起生意来,自己能养活自己,就不用再愁了。”奶娘想到以后,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哦。”沈文昶无精打采应着,奶娘的话她多少肯听的,只是她是真的不喜欢读书,看的时间久了她脑子会痛。 “那我回去了伺候夫人去了,你在屋里没事干就看看书。”奶娘说罢便出去了。 沈文昶直接往后一倒,倒在后面摇椅上,摇晃了几下,瞅着榻上放着两本书便拿起来翻了翻,可她不认识几个字,什么都看不明白,烦躁的将书扔出好远,书撞击着墙上的弓后直直地落在地上。 “去捡起来。”沈夫人站在门前,十分严肃的看着沈文昶。 10.第九章 龙飞凤舞一笔陈,母惊子疑未知由 沈文昶料不到这继母大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愣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到墙边把书捡了起来,心道:‘我这是看在奶娘面上,不然才不听这女人的话。’ “书岂能是用来扔的?”沈夫人不似刚才那般严厉,将手里的三本书放到榻上,“近日我给秋儿开蒙,讲这弟子规、三字经以及百家姓,你无事就多看看,不懂的来问我或是带去书院问夫子也可。” 沈文昶闻言瞪大那双小眼睛,“我和秋儿读一样的?开玩笑,这开蒙的书我幼年时就会背了。” “你是会背了,但上面的字你认识吗?你要看着书将那字对号入座。”沈夫人将书放下,这才抬头打量自己做的衣服,穿在沈文昶身上愈发显得人清秀。 “满仓,我知道你是很聪明的,静下心去看看,好吗?”沈夫人软下语气来,她曾听奶娘说过满仓虽不爱读书,可幼年在学堂里只听着夫子念一两遍便能背下来,眼下无非是不愿去翻书识字罢了。 沈文昶闻言将头转到一边,犟道:“我不要,我不要识这老什子字。” “听话,过来,我教你。”沈夫人说罢去牵继子的手,想拉继子去书案。 沈文昶想也未想,将手一甩道:“我说了我不要。” “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这是古往今来最基本的,你给我过来。”沈夫人说罢拿起一本百家姓走到书案前,然后回头看着还在怄气的继子。 “少爷,快过去,别惹夫人生气。”奶娘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她本来都要回去了,偏在月亮门那遇见夫人,便又跟着回来了。 沈文昶拗不过,拉着一张小脸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沈夫人摊开百家姓第一页,问道:“百家姓头两句是什么?” 沈文昶斜着眼睛瞧了眼继母,没好气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卫,蒋沈韩杨。这幼童都知道,倒要我来背。” “少发牢骚,现在我们就来认这两句。”沈夫人说罢将书放到沈文昶面前,“你一个个认,我先磨墨,回头考你。” 沈文昶闻言拿起书凑到眼前,一遍嘴里背着一边去认,偶尔走个小差去瞄眼继母大人。 沈夫人磨好墨,拿笔蘸了墨汁,在沈文昶面前铺了纸,然后俯下身去。 沈文昶一侧头就能看到继母专注的侧脸,亦能闻到和她娘亲一般的胭脂味,一时间竟愣了。 “你看,这个就是赵字,你来握笔,我来教你。”沈夫人将笔放到沈文昶的右手里。 沈文昶回过神来,见手里拿的笔,想起曾经的脑筋疼,连忙道:“我不学,我不写。” “满仓!试着写几个,其实没什么难的,你难道要被这几个字打倒吗?”沈夫人说罢握紧沈文昶握笔的手,手把手一笔一画教着写。 沈文昶试了试,此刻脑筋并不疼痛,便有些认真地看着继母握着她的手写出来的字。 奶娘在边上看着老怀欣慰,见天暗下来,便轻手轻脚的将灯盏点上,放到桌子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沈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站在那俯着身子也不嫌累,教完这两句便停了下来,道:“满仓,你自己挑个字试着写一个来看。” 沈文昶闻言牙齿咬着毛笔的头,寻思半天指着一个字道:“我要写这个。” 沈夫人一看,竟是陈字,便笑道:“好,那便写这个吧,我还以为你要写沈呢。” “也行啊,我写完陈就写这沈。”沈文昶歪着脑袋,此刻竟破天荒好商量起来,她重新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开始写,陈字刚落笔大脑便有些昏,快速闪过的几个画面竟然是她在画上题着字,脑子昏沉的很,手儿却灵活地在纸上写着。 沈夫人一脸期待,待看罢继子写的陈字后,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愣了好一会。 沈文昶写了陈,又写了半个季字,季字未完成便丢掉笔,两只手捧着脑袋。 “满仓,怎么了?头又痛了?”沈夫人没有心思去管继子笔下的字,凑上前将继子搂在怀里,右手儿轻轻地揉着继子的太阳穴。 良久,沈文昶安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在继母怀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这继母怀里好温暖,暖的她险些儿不想出来。 “满仓,好些了吗?”沈夫人轻声问道。 “嗯。”沈文昶不好意思,低着头应了一声。 沈夫人见继子无事,这才拿起纸张仔细看了起来,这陈字写的她都自愧不如,单看这一个字,笔下如此□□,若无十年之功怕是写不出来。 “满仓,这陈字下面你要写什么?”沈夫人将纸放下,手指着禾字问道。 沈文昶看着纸老半天,抬头一脸懵的问道:“这是我写的?” 沈夫人直起身来,此刻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在梦里:“是你写的。” “我可以写这般好看的字吗?”沈文昶十分怀疑,拿起丢在桌子上毛笔,重新蘸了墨汁,提笔去写,结果写了两笔墨汁晕开便瞧不见笔画,只见一团黑在那里。 沈文昶撇了撇嘴,偷偷用左手盖住,右手却怎么也不肯继续动笔。 沈夫人云里雾里,抬头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这不是在梦里吧,那个陈字到底儿是怎么回事?她再回头看时,便见继子偷偷拿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 按下心头疑惑,沈夫人劝道:“第一次写字是这样的,没关系的,我当时写字也是如此,今儿你肯静下心来认字已是难得,我很高兴,明天一早让厨娘给你做狮子头,如何?” 沈文昶见这女人没有嘲笑自己,难得产生一丁点好感起来。 “时辰不早了,你去洗洗睡下,明天可是要起早。”沈夫人说罢未做停留,轻移莲步走了。 沈文昶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什么。半晌才起身拿着灯盏去院子的水缸里舀水。 刚洗了一把脸,想起了前面长廊外面的花圃,低头沉吟片刻站了起来,去屋里点了灯笼又拿了铲子往前面去。 前院,花圃里,沈文昶蹲在空地处,灯笼被她插在长廊上面,灯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去扶白日被自己踩了一脚的菊花茎。 无奈扶起又倒下,沈文昶无奈解下她系香囊用的蓝缎子将花茎缠了好几圈,末了绑在另一株花茎上,这才勉强维持不倒。 沈文昶起身拍了拍手,拿起小锄头跳到长廊凳背上,取了灯笼十分欢快地回去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沈夫人和奶娘眼中,沈夫人站在聚宝盆阴影处,良久带着奶娘走到花圃前。 “夫人,少爷长大了。”奶娘提着灯笼感慨道。 “一夜之间怎么会长大呢,不过这的确是个好的开始。”沈夫人瞧着花圃里被绑的不成样子的菊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几分可爱。 “回吧。”沈夫人转了身。 奶娘瞧了眼手里的幼苗,追上夫人问道:“夫人,少爷那样好似掩耳盗铃一般,花虽强勉算立起来了,可到底损了茎活不了,夫人如此爱花,还是把这幼苗换上吧。” “不用,那样挺好。”沈夫人走在前面。 奶娘闻言顿了顿,回头瞧了眼月光下那被绑的很丑的花,到底哪里很好? 11.第十章 翌日,太阳还未从东方升起,沈文昶便起了床,自己换了一套墨绿色的窄袖的短打衫,系了腰带在身前随意打了个结,手腕处绑了环臂甲以此来护住手腕,穿戴整齐后精神饱满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沈文昶随手在兵器架上取了红缨枪,一招一式练了起来。她素来□□使的好,一招一式间干净利落,须臾间来了个龙探水,腾空间一个长虹贯日帅气非凡。 这几日她练功很勤,比起之前尤为刻苦。此时的她后背已然湿透,额头上的汗也已顺着脸颊往下流。 渐渐的天际开始发白,沈文昶一个鸿门刺之后收手,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红缨枪放好,自己跳到粉墙上,沿着墙走到了屋檐上,一屁股坐下抬头看着徐徐升起的日出。 太阳出来后,沈文昶躺在屋檐上,展开双臂:“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家之计,一家之计……”沈文昶摸着下巴努力回忆着,“一家之计什么来着?” 沈文昶正努力思索,抬头间看见奶娘朝自己院子走来。 随后奶娘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沈文昶瞬间忘了那‘一家之计’,玩心大起,趴在房檐上,掀开一个瓦片,见奶娘在自己房里四处找自己,便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朝下面的奶娘前方扔了下去。 “吓!”奶娘吓的两手捂在心口,稍作平复之后捡起那只鞋,仰头去看,上面一张脸笑的正欢,“少爷,又胡闹了,快下来,前厅吃饭了。” 沈文昶在上面笑道:“奶娘,你今儿好早。”说罢将瓦片重新放好,自己站起来,翻身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哎呦,快把鞋穿上。”奶娘出门刚好看见那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 沈文昶笑着将右脚伸进鞋里,然后飞奔进屋,“奶娘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 “可要快点,夫人前头等着呢。”奶娘在外喊了一句。 沈文昶进屋换上昨天的新衣,重新梳了头发,穿戴整齐便往前厅跑去。 吃了饭,沈夫人打发一儿一女走亲戚。 “此番去外公家,不要顶嘴,你外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知道吗?”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白了一眼,哼道:“他不训我,天下太平。” “训你几句又少不了什么,忍着。”沈夫人板着脸。 沈文昶闻言昨天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破灭,一双小眼怒视继母。显然内心无比气愤,重重地哼了一身,蹲下抱起小秋儿,一声不吭往外走。 沈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包好的重阳糕跟了上去。 沈夫人微微一叹,无非叫她不要顶嘴,如何又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沈文昶抱着秋儿出了府,进了三桥,街市上琳琅满目,看的秋儿十分兴奋,沈文昶抱着秋儿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哥哥,可以买那个给我吗?”秋儿指着一个老伯摊子前的麦芽糖问道。 “秋儿想吃,哥哥便买。”沈文昶抱着秋儿走到摊子前,“老伯啊,给我来一个吧。” “四文。”老伯抽出一支,递过去的同时要价。 沈文昶左手抽开香囊,在里面摸了四个铜板,递了过去。 “给,秋儿!”沈文昶把麦芽糖递给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往前走。 此时陆清漪带着丫鬟柔儿清晨出来闲逛。 “小姐,你看这簪子,南通就是好,这街市东西比京城的还要多样呢!”柔儿无比兴奋。 陆清漪闻言面纱下勾起嘴角,今天她的心情也非常好,刚向远处看去,便看见了一位‘熟人’,这南通看来也挺小的,竟然又遇上了。本来想转身避开,可仔细一眇,竟然见那‘痞子’十分宠溺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 “嘶!”陆清漪突然头疼起来,抬起右手按住太阳穴,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会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都是她和对面的‘痞子’在一起,还有画里的三个娃娃是谁? “小姐~”柔儿唤了一声,见自家小姐不对劲,连忙上去扶住,“小姐,可是头又痛了?” 陆清漪头疼劲下去,又突兀在愣神,被小柔这么一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忆起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面纱下的脸颊顿时红热起来,有个画面里她瞧得清楚,那个痞子在吻她。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疼了一下,现下已不要紧了。对了,你刚唤我做什么?”陆清漪强作镇定地问道。 “刚刚看了一个簪子,很适合小姐,小姐要不要看看?”柔儿回道。 此时,不远处的沈文昶眼尖,瞧见那此曾相识的小姐,想也未想,抱着秋儿就跑了过去。 “小姐,逛早市啊?重阳佳节又见面,真是有缘,哈哈哈哈。”沈文昶抱着秋儿站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还再为刚才脑子的画面难为情,轻声应了一句便红着脸迈开了腿。 “唉,别走啊,昨儿听小姐口音不是南通人啊,小姐是来探亲还是迁居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看小姐双眸我觉得似曾相识呢?”沈文昶拦住陆清漪问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抬头去看沈文昶,暗道:‘他也觉得似曾相识吗?他们二人难道都有此感吗?’ “喂,你做什么?”柔儿不算了,小辣椒脾气上来不饶人,挤进二人中间插着腰,“你知道我家小姐谁吗?快走,不然拉你衙门吃板子去。” 沈文昶愣了一下,心思一转笑问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小姐是谁,要知道在南通,小爷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哎呀,我没见过胆子如此肥的,我家老爷是可新任南通知府,你怕不怕?”柔儿叉着腰瞪着沈文昶。 柔儿身后的陆清漪轻轻叹气,本来转身走就是了,这下倒好,自己尚不知对方是谁,她们倒主动自报家门。 “知府家的千金啊?”沈文昶抬头打量柔儿身后的那位小姐。 “喂,你还看,担心把你眼睛挖掉。”柔儿气道。 沈文昶嗤笑一句:“丫头家家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柔儿一听这话,又羞又气,眼前这人如此没品,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柔儿,走吧。”陆清漪怕柔儿一气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出去,忙侧着身子扯了扯柔儿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实在不雅,更何况对方是个男子。 秋儿一直睁着大眼睛瞧着陆清漪,见对面的姐姐蒙着面纱好似灯笼上的嫦娥,便道:“哥哥,嫦娥仙子可以抱我吗?” “啊?”沈文昶看着秋儿愣住了。 陆清漪闻声侧头去瞧,只见对面的小娃娃朝自己伸着小胳膊,两个小发髻朝天扎着,很是可爱。 沈文昶瞧着秋儿的动作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小秋儿的小胳膊顺势搂住了陆清漪的脖子。沈文昶愣了一秒之后回过神连忙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对面那知府千金的反应。 陆清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抱住一个陌生的娃娃,那时心思十分简单,怕这娃娃摔下去,可抱在怀里又觉得匪夷所思,须知道她弟弟小时候她都没抱过。 “嫦娥仙子可以给秋儿变好多麦芽糖吗?”秋儿抱着陆清漪问道。 “哎呀,这……”柔儿转身愣在那里,如果是地痞流氓她还能撒泼上前去闹,可这么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她怎么能办。 陆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苦笑不得,又听小娃娃唤她嫦娥仙子心中不禁又有几分高兴,小娃娃尚且把她比作仙子,可有些眼瞎的竟然说她冬瓜脸,眼力劲真真连个娃娃都比不上。 秋儿小手在那面纱上轻轻一拉,陆清漪的容貌暴露在外。 “仙子好漂亮啊~我喜欢仙子。”秋儿糯糥道。 陆清漪惊了一下,连忙空出左手去按面纱。 沈文昶后退两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脸,少时头儿便疼了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频频闪过,为什么画面里她搂着这个女人? “哥哥,你怎么了?”秋儿见自家哥哥不对劲,小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我要下去,仙子快放我下去。” 陆清漪见状连忙弯腰将小娃娃放心,眼前这个人也会偶尔头疼吗?陆清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想走,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沈文昶大步走到陆清漪面前。 “哎呀,死流氓,放开我家小姐。”柔儿见状将沈文昶推开,问自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回去就告诉老爷,非让老爷好好治治这无赖。” “不要。”陆清漪急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她承认此刻心里慌乱起来。 “小姐?”柔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他应该是无心的,不必惊扰父亲,时辰不早,咱们回吧。”陆清漪心思烦乱,莲花步儿走的有些错乱,那人明知她是知府千金却还来问她是谁,显然此问非彼问,难道那人适才脑海里也曾出现那些画面吗?那,那亲吻的画面是否也,也瞧了去呢? 12.第十一章 街市上,买卖声依旧。 沈文昶瞧着那知府千金离去的背影,沉思着,得出的结果是她白日做梦了,她与那小姐打小儿就不认识,如何会如脑海中那般亲密?无非白日做梦,只是奇的是,她从未对女儿家有过这般情愫,如今对那刚见了真容的小姐如此这般空想,真真匪夷所思。 “哥哥,嫦娥仙子走远了呢。”秋儿牵着沈文昶的手,小嘴儿嘟起道:“并没有变出麦芽糖来。” 沈文昶闻言挠了挠后脑勺道:“额,可能她被贬下凡间,法力失效了。” “法力失效了呢,变不出来麦芽糖了。”小秋儿一脸的可惜和失望。 “好了,她变不出来,以后想吃哥哥给你买嘛。”沈文昶弯腰抱起妹妹,然后架在脖子上步伐愉快地往前走。 沈松提着重阳糕在后面跟着,他家少爷的新规矩,要离他十米远,不得靠近,这真真急死个人。 沈文昶架着秋儿先去了亲外公家,外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舅舅彭致子承父业,光在南通就有四家店铺,舅舅和舅娘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唤彭易,跟在父亲身边学经商,女儿彭馨,尚未及笄。 彭易总觉得沈文昶年少顽皮,大了就好了,对这个表弟也如亲弟弟一般对待,而表妹彭馨则十分不待见那个痞子表哥,见了面连话儿也不愿说上几句。 这厢沈文昶架着小秋儿进了外公家,直奔后院小凉亭,外公外婆早上最爱在凉亭闲坐。 “外公,外婆。”沈文昶架着秋儿在长廊上唤人。 二老回头一看,笑着招手。 “满仓啊,秋儿啊,快来,外婆这里有好吃的。”外婆高兴极了,站了起来。 满仓跑上前,放下秋儿。 “外公外婆,我给你们送重阳糕来了,让大松放在前厅了。”沈文昶牵着妹妹坐下,抓了把葵花籽开始吃。 “你娘啊,就是细心,你舅娘在家都不知道要做重阳糕呢。说起来还是你娘手艺巧,我都有些馋了,晌午了可要吃上几块。”外婆笑道。 沈文昶却丢掉手里的葵花籽,小脸垮了下来,“外婆,她不是我娘。” 外婆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劝你你都听不进去,你亲娘走了十一年了,是你现在的娘把你养大的,八年了还唤不出你一声娘?” 沈文昶瘪了瘪嘴。 外公闻言拍了拍身旁的外孙道:“满仓啊,当年你娘亲走了外公外婆心里不好受,心头闺女就那么没了,恨过怨过,也打骂过你爹,两年没让你爹上门。可你爹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买了东西就偷偷放在门房,我跟你外婆心里的怨气也随着你奶奶故去消了大半,两家真正和好如初还是得亏你现在的娘啊,玥珍这闺女,我和你外婆当意,你有这般的娘,你亲娘在天有灵,也会欢喜的。” 此话说到外婆心坎上了,搂过秋儿,接话道:“就是,听外公外婆的,懂点事,好好孝顺你爹你娘,看顾好秋儿。” “哦。”沈文昶闷闷地应着。 “满仓和秋儿来了啊。”沈文昶的舅娘刘氏快步走出长廊,手里各拿了两个红色香囊,走到秋儿跟前弯腰将香囊给秋儿系在衣袋上,这里面装的茱萸,重阳节应个景。 沈文昶觉得那红色香囊太抢眼,接过香囊便揣进袖口里,“谢谢舅娘。” “这孩子,难得客套起来。”舅娘甚是有些受宠若惊,天知道从沈文昶嘴里说出个谢字来又多难得。 秋儿从外婆大腿上下来,扯住舅娘的裙子往下拉了拉问道:“舅娘,表哥表姐呢?” “你表姐前几天去她洛城外公家小住去了,你表哥我早上打发他们去你家送茱萸去了啊,你们路上没有碰到吗?”舅娘蹲下将小秋儿搂进怀里问道。 沈文昶听见那表妹不在家,心里舒了口气。 “嗯,没有碰到呢。”秋儿在舅娘怀里,伸手接过自家哥哥剥好的葵花子,一边往嘴里吃一边道。 沈文昶此时抓了把葵花籽装进右边的香囊里,一边装一边道:“外公,外婆,舅娘,我和秋儿得走了,还得去秋儿外公家和姨母家呢。” “你这孩子,秋儿的外公姨母就不是你的?”外婆拍了沈文昶一下,“去了懂点事,别让你娘难做。” “哎呀,知道了。”沈文昶说罢牵起秋儿的手,“秋儿,咱们走吧。” “嗯,咱们走吧。外公,外婆,舅娘,秋儿和哥哥走了,秋儿过些天还来呢。”秋儿十分乖巧地和长辈们道别。 外婆捧着秋儿笑脸亲了一口道:“嗳,秋儿乖,外婆备下秋儿爱吃的麦芽糖等秋儿来啊。” “嗯,等我来。”秋儿点点头。 沈文昶抱起妹妹架在脖子上,匆匆道别,架着妹妹往外跑,她赶时间呢。 兄妹二人出了彭宅,便往王宅去,王家外婆很慈祥,刚见面就封了两个红包。可王家外公连面都不露,还在屋里凶巴巴地哄人走。 王家外婆站在书房外频频敲门:“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倔呢,外孙外孙女来看你,你连门都不出,真真读书读昏了头。” “说了不见,见了还不够我上火的,让那小子赶紧走。”外公在屋里吼道。 沈文昶牵着妹妹手站在书房外,听见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临出门被嘱咐千万次,她早就掉头走了。 王家外婆听了这话也不敲门了,招呼外孙外孙女在树下石桌坐下,端了点心过来。 少时,便听见书房里王家外公吼问道:“那混账小子走了?” 王家外婆没好气道:“走了,被你气走了。” 门刷的开了,王家外公出来就骂:“小子无状,就这么走了?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开门,他不会求我么。” “你脸上镶了金啊,人家孩子还得求你。”王家外婆怼道。 王家外公闻言看向外婆,一瞬间就看见了他嘴里骂着的小子,老脸挂不住,将披着的袍子拢了拢,干咳两声道:“在书院好好念书,少捣乱,行了,吃完点心赶紧走。”说罢大步一迈进了书房,咣的一声将门关死。 “满仓啊,你外公就这臭脾气,咱不同他置气,昂。” “我知道的,外婆。”沈文昶说罢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王家外婆愣了好一会,这可是头一回唤外婆啊,老怀欣慰地笑道:“满仓长大了,好,好。” “哥哥长大了,秋儿也长大了。”秋儿吃点心吃的小裙摆上都是点心屑。 “对,对,秋儿也长大了呢。”王家外婆眼眶微红,似乎是能看到自家小女儿后半辈子老有所依似的。 此时,外面传表小姐到,几人朝月亮门瞧去,便见姨母家的表姐徐沁儿提着裙摆上了长廊,身后丫鬟提着两包东西,想来应该是菊花茶。 秋儿颠颠跑过去,表姐徐沁儿笑着弯腰将秋儿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沈文昶笑道:“表弟,早。” 沈文昶挠了挠耳朵,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表姐,早。” 表姐含笑点头,将菊花茶放到石桌上,笑道:“外婆,我娘让我给你和外公送菊花茶来了,我哥一早跟友人出门,晚些时候过来。” “好,好,你来的是时候,待会都别走了,晌午在外婆家里吃。”王家外婆看着眼前的外孙外孙女心里无比欢喜,她这辈子和那倔老头没有儿子,倒是两个女儿都非常孝顺。 “外婆,我跟人约好了去摘秋枣,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沈文昶听王家外婆那话要留她吃晌饭,吓得连连摆手。 徐沁儿愣了一下,这表弟转性了,如今竟然唤了外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哥哥,秋儿想和表姐玩,秋儿不想走。” “那,好吧,你在外婆家里玩,哥哥傍晚在接你回家。”沈文昶摸了摸秋儿的小发髻。 “好,哥哥傍晚接我回家。”秋儿同意了。 沈文昶从石桌上取了一包重阳糕,递给表姐徐沁儿道:“表姐,这是......额,给姨母的,劳烦表姐捎回去,我就不过去了。”沈文昶本脱口想说这是我娘给姨母的,话到嘴边不好意思,硬是没说出口。 “好。”徐沁儿笑着接了过去。 “那,外婆,我走了啊。”沈文昶道别后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那厢沈文昶刚走,书房的门开了,王家外公披着外衣走了出去,嘴里嘟囔道:“这小子又跑出去玩了?闲暇就不能多看点书。” 13.第十二章 沈文昶出了王家,松了一口气,出于种种原因,她不太喜欢待在王家,总觉得拘谨,那王家外婆虽然和善,可总不能恃宠撒娇像自家外婆那般。 “少爷!”沈松见自家少爷出了大门,便也跟随上来。 “大松啊,你出来干嘛?秋儿还在里面呢,你留下来看顾秋儿,我先走了,别跟上来啊。”沈文昶说罢便跑了,生怕大松跟着她。 沈文昶跑到三桥街市上,看见典当铺子,往里瞄了一眼,当真看到许进文小心翼翼地在卷着一幅画。 “进文。”沈文昶跑进铺子里,“什么画啊,这么仔细,我看看。” “诶,别动。”许进文抱着画转了个身,“这我今儿早上我爹刚刚收的,这可是名画。” “画么,不都差不多,涂涂画画,有什么好稀奇。”沈文昶一屁股坐下,现在就是求她看,她都不看了。 许进文一听不算了,抱着画道:“这还就是稀罕物,价值三万余两了,我爹还是请示过东家才给人当了下来。” “三万多两?”沈文昶惊了,摸了摸自己的香囊,里面就几百文而已。 “那是,这可是前朝神笔陈怀醉所作,我爹说这幅画要在两百年前也就几千两,如今贵无比。”许进文摸了摸画轴,沉迷道:“抱在怀里真是无比享受。” 沈文昶愣了一下,眨了眨道:“既然这么贵,你还是快放回去吧,损坏了可赔不起。” “对,对,这可不能损坏了。”许进文说罢匆匆跑到后面,出来时两手空空。 沈文昶心里因为三万多两起了心思,凑上前对许进文道:“进文啊,一幅画那么值钱,咱们要不要也画几幅啊,这样也不用老跟家里伸手要银子了。”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额头道:“也不烫啊,怎么脑子糊涂的这么厉害。” 沈文昶板起小脸。 “慢说你了,就说我,我画的也就一般,勉强稍稍能入眼,也卖不上几文钱去。你连笔都没拿过几回,惦记作画岂不是天方夜谭嘛。”许进文觉得作画压根不是他们这般的人可以做的事情。 沈文昶小脸通红。 “画值不值钱得看作画人,那陈季云陈怀醉可是前朝神笔,是你我后辈无法比拟的。”许进文不理会沈文昶,继续说着。 “你说陈什么?”沈文昶听着耳熟。 “陈怀醉啊,你没听过啊,前头那条街说书的每个月都说一回。”许进文手一伸,往外指。 “不是,陈怀醉前面你说的陈什么?”沈文昶心里着急揍许进文。 “哦,陈季云啊。”许进文答道。 “怎么这么耳熟呢。”沈文昶心下疑惑。 “废话,都说了前头说书的每月都说一回,能不耳熟么,走,找鸿飞他们去。”许进文说罢快步出了铺子。 沈文昶恨得龇牙咧嘴朝着许进文的背影挥着胳膊,真心想揍那娘娘腔。 二人离了点当铺,径直去了三桥闹市,远远地就看见祝富贵围着围裙在那卖猪肉。 摊位前,一老伯笑眯眯接过用绳子系好的肉道:“富贵啊,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比你爹还麻利还准嘞。” “嘿嘿,嘿嘿,伯伯过奖了。”祝富贵抬起油腻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就是人太淘了,竟给你爹惹祸,以后收敛收敛,不然都说不上媳妇的。”老伯说罢慢悠悠地走了。 祝富贵哑口无言,夸了人再训一顿,那老伯性子就是古怪,难怪岁数这么大了还没啥朋友。 “富贵。”许进文笑着上前,“走,玩去吧。” 祝富贵瞧见许进文和沈文昶,忙看向自家老爹:“爹,进文和满仓来叫我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疯啊?”祝屠夫擦了擦手朝儿子走来,满嘴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凶。 许进文笑着上前道:“伯伯,我们去摘秋枣,伯伯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 “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闯祸啊。”祝屠夫爽快答应了,笑起来的模样倒有些憨态可掬。 此时,衙门外,张子辽一身崭新新衣,神清气爽地往衙门里看去,今日终于可在心爱人之前一展所长,如果明年秋闱顺利,他就可以让他爹来提亲了。 “阿姐,等等我。”衙门内,传来陆青喆的声音。 张子辽连忙整理衣衫,走上前,定睛往里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佳人的裙摆,再往上看,佳人蒙着面纱朝他走来。 “清漪妹妹。”张子辽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下去。 陆清漪缓缓行礼,轻启丹唇道:“劳张公子久等。” 张子辽笑容僵在脸上,眼前女子好则好已,只是每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哪里,子辽刚来不久,清漪妹妹,青喆弟弟,咱们现下出发吧。” “张公子,请。”陆清漪处处讲理,不肯落人半句口舌。 而此时,沈文昶三人不紧不慢地拐到东榆巷头,去了唐鸿飞的家,唐鸿飞家里刀枪剑戟处处都是,沈文昶三人到时,唐鸿飞正在家里练蹴鞠。 院中设有好几处风流眼,唐鸿飞瞧见沈文昶来了,脚上的球儿朝沈文昶踢去:“满仓,接球。” 沈文昶一个乾坤转,用肩将球挡住,球儿很听话般慢慢落到沈文昶勾起的脚背上,沈文昶笑着将身前的袍子撩起来别在腰间,抬起右脚将球踢起,连踢三下,朝风流眼踢去。 唐鸿飞见状,忙去对面接住球儿,笑道:“明儿个夫子授课后,咱们约着蹴鞠去吧,听说咱们和隔壁明悦书院会比拼诶。” “听起来有意思啊,消息是真是假啊?”沈文昶来了精神。 “八成是真的。”唐鸿飞收了球,拿起下人递过的毛巾擦汗,“你们等我会,我换身衣服出来。” 沈文昶仔细一琢磨,两家书院比这可很有趣呢,看向许进文和祝富贵道:“你俩要勤练啊,别拖后腿,尤其是富贵,少吃点。” “啊?”祝富贵一脸愁苦。 这时,唐鸿飞父亲唐镖头站在长廊看向几个小子问道:“你们几个小子,又约着去哪儿啊?” “伯父,我们上山摘枣子去啊。”沈文昶敬佩唐镖头,那身武艺,杠杠的。 “过几天我要出镖,到时候你和鸿飞在我镖局门前舞狮子,可好?”唐镖头亦欢喜满仓,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皮了,欠收拾。 “好啊,为伯父壮行,小侄很乐意呢。”满仓笑道。 “哈哈哈哈。”唐镖头爽朗了笑了几声,“行,你们几个小子去玩吧。” 唐鸿飞换好衣服出来恰好听到自家父亲的赦令,连忙和三个伙伴出了家门,直奔鸣山。 鸣山,一片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好似一幅画一般。 几个人上了山,兜着袍子去摘枣子,沈文昶摘三颗能吃两颗,袍子内枣子少的可怜,富贵袍子里的枣子最多,沈文昶每每靠近都要抓上一把。 “满仓,你别再来拿我的了,现在拿了都被你吃了,等咱下山我给你一些,你还能带回去给秋儿。”祝富贵移动肥胖的身子道。 沈文昶一边往嘴里塞枣子一边含糊道:“好啊,我现下不拿了,不过今年这枣子真甜。” “登鸣山,诸景隆然上浮,凡江湖之大,云烟之变,非山之所有者,皆山之所有也。”山上云亭处传来书生郎朗之音。 唐鸿飞嘴里吐出一个枣核,道:“那帮迂腐书生又开始了?” 沈文昶仰头脑袋,往嘴里丢了一个枣子,道:“管他们呢,之乎者也之来之去,能之出什么来?” “人家诗会,互相切磋,多好。”许进文也向往可以加入,怎奈他文采一般。 “那你去啊!”唐鸿飞朝山上指了指。 许进文忙道:“哎呀,别嘛,还是咱们一处开心呢。” 山半腰处热闹不已,云亭处亦热闹非凡,云亭分设三亭北云亭,南云亭,东云亭,成掎角之势,文人大抵自分三派谈诗作词论赋对对子。 “咱们东云亭作诗略逊一筹,但对对子可历来是魁首,我出一对子,请对面二亭来对。”东云亭里站出一白面书生,“因火为烟,若不撇开终是苦。” 此言一落,北云亭和南云亭的才子佳人纷纷沉思起来。 少时,张子辽站了起来,上前鞠躬道:“舍官为馆,入能知返便成人。” “好对!”张子辽的同窗孟轲站了起来,他同张子辽同称南通四才,“子辽兄,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张子辽被夸,心下十分得意,回头看向陆清漪,见佳人文文静静坐在那里,好似没有想出下联,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便走上前道:“清漪妹妹,可有下联了,愿岂一听。” 陆清漪闻言看向众人,随缓缓站了起来,福身一礼后道:“心下已有下联,请诸位赐教,舛木为桀,全无人道也称王。” 静,出奇的静,众人纷纷看向这陌生的女子。 “好!”北云亭一长者拍手而赞,“闺阁之中有姑娘之才,愧煞须眉男儿啊。” “老先生谬赞。”陆清漪朝北施礼道。 “姑娘可还能对?”长者笑着捋着山羊胡问道。 “小女子献丑了,心欲生慾,各宜捺住早成名”陆清漪缓缓而出。 张子辽张了张嘴,短短时间内,不声不响连出两个下联,这是他所不能及的。 “敢问姑娘是谁家千金?”长者站了起来。 “家父陆文正。” “嘶,新任南通知府陆大人?”长者很兴奋,“姑娘莫非就是入国学授课的女夫子陆清漪吗?” 陆清漪没想到此时早已传到南通,面纱下脸颊红润,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正是小女。” 长者闻言连连点头:“姑娘才学不应埋没闺阁之中啊。”说罢长者心下有了计较,昔日陛下和太后都曾下旨让女子授课,他为何不可? 14.第十三章 鸣山上,云亭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要知道被当今圣上和太后钦点为国学女夫子,可是无上荣光之事。加之又是知府千金,南通的文人们结交之心愈发热络起来。 正当众人想要再次领略才女风采时,云亭外响起了不太和谐的声音。 “哎呀,满仓,蛐蛐从你眼前过,你都抓不住啊,吃枣吃多了啊你?”唐鸿飞哀嚎了一嗓子。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北云亭后面的小石坡上,缓缓露出几个脑袋。 “又是他们,年年都来捣乱。”孟轲瞧清楚那四颗脑袋后,连连摇头叹气,往常倒也罢了,这次可是请了山长和新科的几位举人,被搅了兴致可真是斯文扫地了。 沈文昶缓缓站直身子,左胳膊搭在石头上,看着唐鸿飞道:“看我今天给你抓个厉害的给你瞧瞧。”沈文昶说罢轻松一跳,跳到北云亭后面,刚落地便瞧着三个亭子一群人看着自己。 南通四才的吴骖大步出了亭子,走到沈文昶面前道:“沈文昶,我等在此吟诗作对,雅致正浓,容不得你捣乱,速速离去。” 唐鸿飞三人见状纷纷爬山石坡,站在沈文昶后面,他们平日里互相怼罢了,真有外人来相欺,绝对一致对外。 “什么话啊,你们在此吟诗作对,哦,就不许别人来了么?”沈文昶很不服气,朝着吴骖哼了一声,兜着她袍子里的秋枣,大步走进亭子里,就近一屁股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道:“小爷就不走,你能奈我何啊?” 陆清漪坐处离沈文昶不远,瞧见是那‘痞子’,经不住好奇,暗地里偷偷打量几眼。 沈文昶一进云亭自然也瞧见自家妹妹眼中的嫦娥仙子,没有想到这仙子也未免落入俗套,刚迁居此地就来凑热闹。 孟轲闻言走上前道:“沈文昶,你今儿个是铁了心要捣乱了?” “谁要捣乱了?你们一群人霸占着云亭就为了不痛不痒说几句之乎者也的,你看看外面,呐,人家老伯和大娘挑着担子辛苦地从山上下来想歇歇脚都没地方,你说你们可恶不可恶啊?”沈文昶站起来,秋枣撒了一地,瞪着小眼睛怒视孟轲,“想吟诗作对自己花钱去酒楼雅间啊,云亭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要我们走啊?” 陆清漪听了这话,越过人群去看外面,当真有农夫在亭子外不远处歇脚,看起来南通文人诗会的场地选的却是不好呢。 唐鸿飞靠在柱子上帮腔道:“就是,云亭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出钱建的?我看啊,你们才是聚众闹事,黑压压一片,衣服穿的光鲜亮丽的,这不摆明着不让老百姓进来么。” “你!!!”孟轲气的脸已经发红,这云亭向来都是文人聚集场所,被这几个无赖浑说一顿,倒是他们的错了。 张子辽见势态不好,他刚刚听见山长和几位举人讨论聚众云亭确实影响了百姓,随大步上前制止孟轲,看向沈文昶四人道:“大家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没有谁能来谁不能来之说,四位学弟与我们一同切磋,也是好的。” 沈文昶板着小脸,她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张子辽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待会羞辱他们,让他们自惭形秽罢了。沈文昶不想看见那张脸,头一转,看见树上的几只鸟儿,想了想,笑道:“还是张学兄讲道理嘛,好,既然要切磋,那就我先来出一题,可好啊?” “倒要请教。”张子辽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嗤笑,一个平仄是什么都搞不懂的人,竟然要出题,那好,他要出题,便让他出,怕是出的题也会让人笑掉大牙。 “咳咳,听好了,群鸟绕树飞,三只落树梢,头只鸟聪慧,次只鸟机敏,后只鸟愚笨,路有投石者,石落何鸟飞?” “自然机敏的那只飞。”孟轲想也未想便道。 沈文昶笑着摇了摇头。 张子辽本也是想机敏的肯定飞,没成想不对,为了不暴露自己不知,选择不答。 孟轲见沈文昶摇头道:“机敏的怎么会不飞?你莫不是存心戏弄我们?” “你自己答不对,赖我做甚?”沈文昶翻了个大大白眼。 “那聪慧那只飞。”孟轲气道,满亭同窗,他也是太闲,才会回答一个无赖的愚蠢问题。 “不对。”沈文昶鄙夷的看着孟轲,这些书呆子啊,就只知道闷头在书院读书,怕是小时候一件淘皮捣蛋的事没做过吧,不然这么个妇孺皆知的常识都不知道呢。 “总不会是那只愚笨的飞吧?”孟轲怒了。 吴骖闻言,双眸亮了,走上前一本正经道:“孟兄,夫子常说,笨鸟先飞啊,沈学弟应该是给我们转了个脑弯,意在于此啊。” 话音落,沈文昶四人齐齐大笑,沈文昶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没想到,这么个问题这书呆子竟然能联想到笨鸟先飞,真真自以为是的可以。 “哈哈哈哈,南通四才,真真,一群书呆子,哈哈哈哈。”沈文昶抬起手去擦眼角的泪。 吴骖恼了,指着沈文昶道:“沈文昶,你自己出题,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连个答案都没有,还敢笑我等书呆,你做何道理?” “谁说没答案?”沈文昶从地上拾起一颗红枣,在手里掂了掂,瞧了眼程意道:“南通四才之一么,呵呵,看好了。”沈文昶说罢将红枣扔向枝头。 顿时,树枝上的鸟儿一齐飞开,飞落他处。 吴骖和孟轲看愣了,张子辽等不少人看愣了。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见众人看向自己,忙止了笑,面纱下的脸颊儿红透了。 “这等事儿,妇孺皆知,为何堂堂才子不知啊?”唐鸿飞不去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左右瞧着那几个人现在的神情心情大爽,以往仗着自己课业好,便高人一等般,如今总算落了脸面吧。 “此等问题,与诗词歌赋无关,也与国之大事无关,我等不似尔等游手好闲,如何知这等事儿。”张子辽板着脸道。 沈文昶最不喜这些文人自视不凡的样子,哼道:“呵呵,随你怎么说吧,连常识都不知道只知道诗词歌赋,将来当了官,如何解决民计民生啊?怕是日后来了洪水,你面对那淹了的稻田,还要赋诗感慨一番吧,哈哈哈。” 张子辽闻言,脸上挂不住,气道:“沈文昶,你!!!” “我怎么了?你这是要打一架吗?好啊,我沈文昶奉陪到底。”沈文昶两手握拳摆好架势。 “满仓,不得无礼。”南云亭中山长旁边一青年男子出声制止。 沈文昶越过吴骖等人望去,只见是姨母家的表兄,撇了撇嘴收了拳头。 “举人公,认识这沈文昶?”山长看向身旁的徐洺,这沈文昶无意是他最头疼的,见天逃课不受管束,实在束手无策。 表哥徐洺回道:“回山长,满仓是学生表弟,人虽然顽劣了些不通文史,武艺却是不凡,学生想,文固可安邦,武却能定国,盖一国之强盛,应文武并济,书院为国培养栋梁之才,因材施教方是正途。” “举人公所言甚是。”山长点了点头。 “满仓,山长在此,还不来见过。”徐洺看向沈文昶,这沈文昶虽不是血亲表弟,可他们到底是亲戚,沈文昶也是他姨母将来之靠,他并不想自家表弟受人欺辱。 沈文昶只叹今日点背,若不是眼前这表哥时常在她爹面前维护她,她才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满仓。”徐洺催促。 沈文昶不情不愿走上前,深鞠一躬道:“见过山长。” “好,好,从今后收些玩意才好,你可知昔日之吕蒙?”山长含笑看着这令自己头疼的学生道。 沈文昶摇了摇头。 山长笑容僵硬,随后道:“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正年少,为时未晚矣。” 沈文昶闻言笑道:“所以,山长,学生可以走了吗?好早早回家用功啊。” 山长以为此子突然开窍,忙道:“知道上进,甚好,甚好。” 沈文昶心里翻了个白眼,鞠躬道:“那学生告辞了。”说罢在自家表哥无奈又带些宠溺的眼神中转了身。 走了几步,瞧见地上撒落的红枣,沈文昶蹲下一一捡了起来,临走心思一转,嘴角坏笑扬起,随后捏了一颗红枣走到知府千金跟前道:“嫦娥仙子不在天上修炼,下凡来和一群书呆子在一处做什么?外面风光正好,秋枣正甜,不如去摘枣吃。”说罢将手里一个红枣递了上去,“这颗留给仙子留念吧,权当报答仙子那一声笑,哈哈。” 沈文昶说罢大笑而去。 陆清漪瞧着手中那人强递过来的秋枣发懵,悔不该当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如今反倒被人拿来取笑,真真羞煞死人。 15.第十四章 重阳诗会被沈文昶等人这么一闹,众人兴致焉焉,三三两两散去,徐洺也借此机会离开,下山往三桥外婆家去。 此时亭中人数寥寥,张子辽面色带愧看向陆清漪道:“清漪妹妹,此番让你见笑了,南通那四痞着实不堪,我等常常受他们所扰,今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实在斯文扫地,惭愧惭愧。” 陆清漪闻言细想众人口中那南通四痞,其实单从今日之事来看,那南通四痞并没有做错什么,其所言之事也都很有道理,南通大多梯田,又缝秋收季节,老百姓上山下山只经过这一处亭子,在此地诗会确实有欠妥当。再者鸣山云亭非文人私有,却要赶那四人离开,这又非文人好客知礼之举,勿怪那四人争辩起来。 对于此事之上,陆清漪更偏于那四人,是文人无礼在先,不怪人争辩在后。 陆清漪心中所想自然不会说出来,此刻她倒觉得南通四才无理强说理,心下不太欢喜。 可她不说,有人说,陆清漪身后的弟弟陆青喆抱着小胳膊,板着小脸道:“我没有觉得刚才那四个人有错啊,他们说的很对嘛,云亭又不是你们建的,他们为什么不能进来歇息呢?是你们先赶的人家,自己做错事却赖在别人身上,非大丈夫作为,让人深以为耻。” 此话一落,张子辽等人面色一沉,十分尴尬。 “青喆。”陆清漪嗔了弟弟一眼,看向张子辽道:“小弟年幼,出言无状,张公子海涵。” 张子辽尴尬地笑了笑道:“不会,不会。” 陆清漪顺势说道:“既然诗会已散,清漪和弟弟就先回府了,张公子,告辞。” “子辽送你们回去。” “来时已记下路来,知晓如何回去,今日重阳佳节,张公子与友人登高赋诗,岂不更好?”陆清漪说罢轻福身子,带着弟弟和丫鬟出了云亭。 张子辽看着佳人背影,心中恼恨不已,沈文昶,这仇他张子辽记下了。 而此时在另一山头的沈文昶,瞧见那知府千金和他最不喜欢的三个人在亭子闲聊那么久,心下自动将几人合为一伙人。 “可惜了花容月貌,哎。”沈文昶叹道。 “满仓,你不摘枣子,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祝富贵兜着满满的红枣问道。 “我说啊,那女人白长了张好皮囊,内心如此丑陋不堪。”沈文昶说罢不再去看对面亭子,转身走的时候在富贵袍子里抓了一把秋枣。 “那小姐文文静静,你怎知人家内心丑陋?要我看,这天仙似的人人美心更美呢。”祝富贵笑道。 沈文昶闻言后退两步,探头在祝富贵跟前问道:“那,要不要讨来跟你做婆娘啊?” 祝富贵叹了两声道:“可惜,我知道我配不上。”说罢转身走了。 沈文昶回望山下小道,那女人正往山下走,这女人不就长的好看些么,有什么让人配不上的? 陆清漪似乎有所感,小道上停了下来,转身抬头去看,对面上头那人依靠树干往山下看。 “小姐,怎么了?”柔儿见自家小姐不走了,忙问道。 “没事,走吧。”陆清漪转身继续往山下走,殊不知山下衙门内她的父亲正在接待一位长者。 这位长者便是华中书院的长者,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要立刻去做,来不得半点拖延。 陆知府亲自迎到前厅,下了上了茶,陆知府笑道:“赵仁兄,一别多年,愈发精神了,哈哈。” “哪里比得上陆贤弟,官运亨通啊。”赵山长捋着山羊胡,“想不到你我同窗三载,今日又凑到一处了,哈哈,这南通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的确人杰地灵,不过你赵仁兄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直说了,此番找小弟我,所谓何事啊?”陆知府端着茶笑问道。 “那我可就直说了,适才是从诗会过来,陆贤弟,你养了位好千金呐。”赵山长放下茶盅道。 陆知府听及女儿,神色变了,放下茶盅一脸警惕地看着赵山长道:“我家女儿年龄尚早,此时不宜谈及婚嫁,你那些门生还是早觅婵娟为好。” 赵山长闻言哑口无言,他怎么成了做媒的了?这姓陆的还当真宝贝着他那女儿,不过再宝贝也得有出嫁那天,看他将来如何。 “陆贤弟,误会了,哥哥我此番来可不是给令千金做媒的,今日诗会,领略贵千金才华,实为叹服,诚聘贵千金为我书院夫子,不知陆贤弟可应允?” 陆知府此时神情方才放松下来,看向赵山长道:“这倒好说,只要小女愿意,我这做父亲的,倒没什么意见,待小女回来,我来问她,她若愿去,我给赵仁兄回信。” “那好,那老夫就祈盼佳音咯,时辰不早,不打扰陆贤弟公干,告辞。”赵山长事情说罢便起身告辞。 “小弟送赵仁兄。”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时过晌午,沈文昶四人去了祝富贵家中用饭,祝屠夫热情好客,并没有因为这四个小子课业不好就另眼相待,一桌的猪肉,变着法子做,吃的几个小子,哦,不对,吃的三个小子一个闺女,嘴上油光光的。 “伯伯,你做的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嗝。”许进文摸着肚子打着响嗝。 “哈哈,那就再多吃点,回去啊,每个人都给你们一块大骨头,拿回去熬汤喝。”祝屠夫十分好爽。 “谢谢伯伯。”几人咧嘴答谢。 祝屠夫看着这四个孩子,这不都挺懂事的么,哪里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好,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偏见。 “伯伯,你家鱼竿在吗?”沈文昶吃饱了,不愿意回家,便想去钓鱼。 “在,你去草棚角落里取就行。”祝屠夫笑呵呵地,这几个孩子钓鱼都不赖,但凡钓鱼当天晚上总有鱼吃。 “好嘞。”沈文昶匆匆出去取了鱼竿,看着三位有些疲惫的好友道:“我去钓鱼,你们去不去啊?” “你去吧,我想午睡会。”祝富贵道。 “我跟富贵一起,今儿上爬下蹿,我好累。”许进文道。 “我也不去,我先回趟家,下午我找你去。”唐鸿飞道。 “好吧。”沈文昶扛起鱼竿,提着鱼篓子出了祝家大门,一路往沁湖去。 而此时,陆氏姐弟已经踏进衙门大门,陆青喆初来南通,自不甘心就此结束,一路上央求陆清漪下午再去游玩。 陆清漪经不住弟弟央求,终于在抵达家门前松了口。 “那你选一处,下午咱们一起去。” 陆青喆闻言忙道:“鸣山今日自然不去了,听说南通剡江或者沁湖很有名呢。” 陆清漪进了衙门大堂,边走边道:“那便去沁湖吧。” “那这下奴婢终于有用武之力咯。”柔儿笑道,她是渔家女儿,自幼熟悉水性,划舟捕鱼样样拿手。 陆清漪笑道:“那今儿个下午倒要仰仗柔儿了。” “小姐放心,柔儿必将小姐和少爷护好。”柔儿拍着胸脯保证。 嬉笑间,三人进了衙门后院,有仆人在旁等候,瞧见几人忙道:“小姐,少爷回来了,厅中正在开饭,老爷太太等着呢。” 陆清漪闻言忙加快步伐进了前厅。 “惠班问爹爹娘亲安。” “青喆问爹爹娘亲安。” “回来了啊?游玩可好?”陆知府笑问道。 “尚可。”陆清漪向来不愿多说话。 “好了,老爷,先让孩子们去洗手过来吃饭要紧,他们游玩一上午,想必早就饿了。”陆夫人心疼女儿儿子,看两个孩子额头都布了一层薄汗,当娘的心哪里顾得去知道游玩的好不好。 “夫人说的是,你们姐弟快去洗手吧。” 得了父亲的话,陆青喆跟在姐姐身后去净了手,回来后规规矩矩分别坐在父亲和母亲身旁。 陆清漪向来是守着母亲坐,刚入座,便见母亲早已为自己布好菜,不凉不热刚刚好。 “惠班啊。”此时没有外人在,陆知府唤起女儿不能为外人知的小字儿,“今儿华中书院的山长找到为父,他想聘你去书院授课,你看你是想去呢还是不想去,想去的话为父今儿下午捎信过去,明日一早为父让仆人送你过去。” 陆清漪有些诧异,随想起今日诗会中那山长对自己的评说。 “当初在京城进国学授课,乃是陛下和太后亲自办的旨意,故而旁人不得有议论,今番……” “我儿不必担忧,今番山长亲自来请,书院中面上不能有人议论,再说,看在为父这知府面上,谁人敢在我儿面前说三道四呢?”陆知府对女儿才学颇为自信,给人授课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父亲帮女儿回禀山长,明日一早,女儿应邀而往。”陆清漪总觉得人各有所长,去见识去领会总比在闺阁之中无所事事好的多。 陆知府见女儿答应下来,便替女儿打气道:“好,但愿我儿教出状元来,哈哈。” 16.第十五章 沁湖位于鸣山脚下,湖中有凉亭,湖岸东头有一排舟,需要用银子顾才能使用,一般一百文一个时辰。 沈文昶将用包袱包起来的枣子放在一边,小心地蹲在湖岸上,麻利地将诱饵挂在鱼钩上,准备好后将鱼钩抛入湖中。 沈文昶寻了块石头垫在鱼竿下,又寻了个块石头压住,自己则懒洋洋地躺在枯草中眯着眼,午后睡会觉等鱼儿上钩,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差。 少时,只听得湖中扑通扑通的声音,沈文昶连忙起来,拿起鱼竿往上一扬,只见空中鱼钩处确实钩住一条鱼,沈文昶满心欢喜将鱼儿取下,丢进鱼篓子里。然后重新放了诱饵,将鱼钩抛进湖里。 “小姐,你小心点。”此时,柔儿扶着陆清漪下了坡路。 沈文昶听见声音,在枯草丛中扭头看去,只见是那知府千金还有那野蛮的小丫头,未免被看见,连忙蹲了下去。 “姐,这沁湖都秋天了还这么美啊。”陆青喆很兴奋,展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陆清漪此时心情也十分愉悦,轻移莲步到湖岸,瞧见蹲在床边抽烟的老伯,便道:“老伯,我们想租叶扁舟,不知多少钱?” “租多久?”老伯扣了扣烟袋锅子,问道。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沈文昶没想到和人亲嘴是那般滋味,本来还在回味,见岸上有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那眼中好似喷火一般,顿时无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湖中没人,不由地吞咽一声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 陆清漪想过投湖自尽,刚握起拳头又松开了,她不能,她似乎能看到爹爹母亲为她哭嚎的样子,可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毁她清誉者,她怎肯轻易放过? 陆清漪被柔儿小心扶起,脑中闪过云亭之事,便道:“沈文昶,你可是华中书院的学生?” 沈文昶听见岸上那知府千金叫她,想到自己刚才鬼使神差所做之事,连忙摇头。 “我不是沈文昶。” 陆清漪嗤笑一声:“我记下你了,咱们等着瞧。柔儿,青喆,咱们走。” 陆清漪被柔儿搀扶着顾不得仪态,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处,见前面有鱼竿、鱼篓子,还有一件衣服,想起那人在水中着的中衣,便吩咐小柔道:“小柔,把她鱼竿和衣服都给扔湖里去。” “是,小姐。”柔儿本来就气的发昏,得了令,弯腰将压着鱼竿的石头推开,将鱼竿拿在手里朝湖中扔去。 “喂,干什么啊你们!”湖中的沈文昶见她们扔自己的东西,瞬间急了,连忙往那边游去,刚游出几米,又见那小丫头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要,不要扔我衣服啊。” 话音刚落,衣服已然抛在空中,沈文昶心急,终身一跳,接住衣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噗通一声抱着衣服落入湖中。 陆清漪看的很爽,低头瞥见那包枣子和鱼篓子的鱼,道:“青喆,把那包秋枣和这鱼带回去,别浪费了。” “好的,姐姐。”陆青喆在岸虽然没有看到姐姐被欺负的那一幕,可从姐姐和柔儿姐气愤的神情中也猜测到湖中那人许是做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沈文昶抱着湿漉漉的袍子心中那个气愤啊,又看到岸上那小子拿自己的秋枣和鱼,气地喊道:“别拿我的秋枣和鱼。” 陆青喆看了眼自家姐姐,见自家姐姐没反应,便抱着秋枣提着鱼跟在自家姐姐身后,谁叫那人吓他们来着。 “你们三个强盗!!!”沈文昶在书中扑腾着,给秋儿的枣子啊,“你们这些窃贼,给小爷等着!!!” 陆清漪充耳不闻,走到东岸,瞧见老伯连忙侧身,她现下衣服湿透,不方便见人,便对弟弟道:“青喆,你去跟那老伯说,翻了的舟让湖中人负责拖回来。” “好的,姐姐。”陆青喆放下东西,小小年纪并不怯场,走上前蹲在老伯身边,手指着湖中,前前后后讲了一番。 老伯笑道:“老朽知晓了,你们走吧。” 陆清漪闻言忙带着小柔离开,走到十米远,陆清漪道:“青喆,你回去让家里派轿子过来,姐姐和你柔儿姐姐现在这般,不便见人。” “好,我先将东西放在这里,姐姐等我,我速速就来。”陆青喆放下秋枣和鱼篓子,迈开腿跑了出去。 陆清漪则带着柔儿躲进小上坡的枯草丛里。 东岸的老伯收了烟袋,唤了人,一起往沈文昶最近的岸边去。 “那小子,你弄翻了舟,现下不能离开,把舟给我拖到东岸去才可离开。”老伯说罢朝湖中扔了一条麻绳,“拴着船头的铁环,我们在此等着你。” 沈文昶惊恐不已,看着那沉了半边的船吞咽道:“老伯,不是我租的船啊,那三个人刚走,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那三人跟老朽说了,是你捉弄人才弄翻的船,因而只要你拉回。”老伯背着手道。 “嘿嘿,老伯,我去找人给你拖,好不好?”沈文昶抹了把脸,那舟都翘起来了,拉起来不知道要用多少力呢。 “不好。”老伯摇了摇头。 沈文昶瞧着四周的人,逃,逃不得,最终不得已拿着麻绳游到舟边,栓上麻绳之后用力在手中扑腾地拉着,那小脸再也没有捉弄人时的快意,仔细瞧怕是快要哭了。 那厢,陆青喆换了干净的衣服,带着家仆抬着轿子赶来,接了姐姐和柔儿,走了。 而湖中的沈文昶,却累的气喘吁吁,她将麻绳绑在脚脖子处,使出吃奶劲地往前游,那脚脖子处火辣辣地疼。 “啊!!!小爷跟你们三个不共戴天!”湖中传来沈文昶怒吼之声,声音落四周恢复寂静,偶尔头顶飞过几只乌鸦,嘎嘎叫了几声。 吧唧一声,沈文昶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乌鸦屎。沈文昶一阵恶寒,抬手指着飞远的乌鸦:“连你也欺负小爷!!!” 17.第十六章 日落西山,晚霞一片,煞是好看,可是此时有人却无非欣赏这美景。 夕阳之下,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在小道上,孤单而又显得‘可怜’。 此时,知府衙门后院,陆清漪屏退了小柔,一个人躲在屋里,一双脚儿踩在床前的脚塌上,身子侧着趴在床上,摘了面纱的脸埋进了锦枕里面。 她此时脑子很乱,想和人诉说心中的烦乱,又无人可说,她很想知道,那沈文昶是谁,为什么只见了一面便频频出现在脑海里,甚至,甚至画面中他们做着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儿。 陆清漪缓缓直起身子,抬手轻轻摸着丹唇,下午湖中接吻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心慌意乱到忘记推开,以至于被那痞子占了便宜去,想她被父母宠爱至今,哪里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沈文昶是么,咱们书院见真章。”陆清漪喃喃自语,脸上还挂着被轻薄的泪痕。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想他的女儿,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你说实话,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如今女儿受了惊吓,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奶娘闻言领命匆匆去了,这要伤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沈夫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沈文昶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里屋把湿衣服脱下来。” “哦。”沈文昶一瘸一拐往里屋去,今儿她也满心的委屈,可要与人诉说又说不口,她心里是非曲直还是明白的很,到底儿还有些自知之明。 沈夫人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榻上,为什么温文尔雅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诗书学的好,又懂礼节,自家孩子调皮捣乱状况百出,一天天跟着不知生多少气。 沈文昶关了内屋的门,站在屏风后脱下湿漉漉地衣服,找了干净的袍子换上,找了干净的袜子和洗干净的鞋穿上,一切穿戴好才开了内屋的门,走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走到凳子前坐下,倒了杯茶往嘴里灌。 “脚怎么了?”沈夫人问。 沈文昶闻言开口想诉苦,可张了张嘴,老老实实闭上了,要说沁湖那老头欺负人,万一全家找过去算账,岂不是知道她捉弄人家姑娘了,那样被她爹知道了会被打的很惨吧。 “没什么,踩空崴了脚。”沈文昶累的趴在桌子上,她确实筋疲力尽了,虽说今儿拉船是她自作自受,可那女人拿她秋枣和鱼,这笔账来日一定要好好算算。 “嘶,我忘去接秋儿了。”沈文昶想起秋枣,这才想起了妹妹秋儿。 沈夫人闻言端起茶杯喝茶,见继子站起来急匆匆要出去的样子方才开口道:“你表哥下午把秋儿送回来了。” 沈文昶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慢腾腾地走回去坐下。 沈夫人放下茶杯道:“你表哥在家准备秋闱科考,你平日里无事多去你姨母家和你表哥走动走动,时间常了也能学到不少。” 沈文昶闻言不言语,那表哥她虽然不讨厌,可和她到底儿不是一路,再说她听不得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 “怎么不说话,你表哥今儿还说你外婆夸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就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了。”沈夫人说罢瞧着继子一脸的仇大苦深,便道:“让你和洺儿多走动,又不是指望你去走科举路,多学点总是好的。” “哎呀,我好累啊。”沈文昶将头转了过去。 沈夫人一口气憋在心口,越过窗户将几个丫头提着水往这边来,便将气忍心,站了起来,便让这小子先沐浴,免得得了风寒,明儿下了学回来再说教也不迟。 “一会让沈松去拿跌打药过来,明日一早我让管家驾车载你去书院上课去,不得因此借口不去。”沈夫人说罢便走了。 沈文昶头虽然转了过去,耳朵却竖起来听动静,听着继母脚步声走远,这才站起来,往内屋走,掀开被子上了床,又累又难受。 奶娘捧着姜汤进了屋,瞧着这小祖宗竟然上床去睡了,连忙放下姜汤,掀开被子,推着沈文昶道:“少爷,起来沐浴了,这样睡去要生病的。” “奶娘,让我睡吧,我不想动。”沈文昶闭着眼道。 “哎呀,不行的,少爷听话,少爷起来沐浴,明天奶娘劝夫人让你学骑马。”奶娘在床边哄道。 沈文昶闻言睁开双眸,看着奶娘道:“奶娘又要骗人,这话哄我好几回了。” “是,是,可那都是老爷在家的时候,老爷不让,那有什么办法?”奶娘笑道,“可头一回,我见夫人面上却是有松动的。” 沈文昶委屈地嘟起嘴,随后坐了起来,不平道:“都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刀枪剑戟都让学了,却不让我学骑马。” “老爷也是担心少爷,那马儿失控是常有的事,一旦摔下来可不得了,少爷也该体谅一下老爷。”奶娘一边说一边拉着沈文昶下床。 木桶被搬进内间,奶娘将水温试好,便出去了。 沈文昶自己脱了衣服,进了木桶里,说时候在湖里泡了那么久,真心不喜欢洗澡,再泡下去手指肚的皮都快泡烂了。 沈文昶洗了热水澡,喝了姜汤,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少时浅浅呼声响起,已然睡着了。 睡梦中,沈文昶进了一个大宅院,宅院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好陌生,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进来,见宅院梧桐树下放着一个摇椅,她本来想走过去躺下,刚走几步,竟然发现摇椅上突然多了个女人,凑过去仔细一看,瞧清楚那张脸后,梦中连连退了好几步。 “相公~”摇椅上的人巧笑嫣兮地看着她。 “吓!!!”沈文昶满头大汗,吓醒了,坐起来喘息着,那女人竟然唤她,唤她相公?见了个鬼的,梦中惊醒实在晦气,沈文昶气的连捶好几下大腿,气道:“死女人,连人睡觉都不放过,走开,走开!” 18.第十七章 清晨,知府后院闺房内,陆清漪还在睡梦中。 闺房内被陆清漪置办的雅而静,窗户下的樟木桌上摆放着一把绿绮琴,琴上系着粉色的盘长结,墙壁上挂着一幅自作的画儿。 往内屋去,透过那粉色纱帐可以看到陆清漪睡的正香。 柔儿不忍打扰,端着净脸水去了外间。 少时,只见纱帐内的陆清漪轻轻摇晃着头,好似要转醒的样子。 蓦地,陆清漪睁开双眸,惊坐而起,脸颊红润堪比桃花,抬手起附在胸口处喘息着,她梦中竟然有那个痞子,而她,她竟然开口唤那痞子‘相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那梦神糊涂,竟教她陆清漪和那痞子在梦中做了一场‘夫妻’? “小姐。”外间的柔儿听见声音小跑进来,慌张跑到床前,“怎么了,小姐?” 陆清漪靠在床上,无力道:“无事,梦魇了。” 柔儿闻言放下心来,笑道:“小姐还是头一回梦魇,想必梦中很可怕呢。” “对,可怕。”陆清漪双眸有了神色,双眸紧紧揪住被子,几乎咬牙切齿道:“很可怕。” 柔儿拉开纱帐,将纱帐挂在床边的银钩上,回头看向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梦都是反的呢,现下天亮了,梦醒了,不会成真的,小姐不会发恼。” 陆清漪仔细一琢磨,确实是,梦里现实差之千里,她何必恼呢?随收拾起不快,轻移玉足准备起床了。 那厢,沈文昶早就坐在饭桌前,吃着那香喷喷的饭,一双小眼贼溜溜地打量奶娘。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静静地吃着饭。 “哥哥,给我一勺米粥。”秋儿捧着她的小碗放到沈文昶眼前。 沈文昶闻言不得不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从奶娘身上拿下来,拿起勺子给秋儿舀了两勺米粥道:“都要吃完啊,爹说过留一颗米粒就要打手心的,可疼可疼的。” “嗯,秋儿都要吃掉。”秋儿捧着碗,拿着勺子往嘴里扒。 沈文昶将米粥吃完,放下筷子,瞧了眼奶娘,奶娘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吃完了?让沈松送你去书院。”沈夫人见继子吃完便道。 “不用,我脚好了。”沈文昶不愿沈松跟去书院,去了回来非告状不可,再说她昨儿就是脚踝磨红了火辣辣的疼,今儿早上起来好多了,别说走路不成问题,就是跑都行的。 “昨儿个崴脚了,今儿个就好了?”沈夫人心里不相信。 “别人的脚可能好不了,我这是金刚脚,非凡脚所能比。”沈文昶红口白牙胡说八道起来。 沈夫人无奈:“既如此,你便早早去书院” 沈文昶闻言坐在不说话,一双眼盯着奶娘,昨儿个答应的不会又忘记了吧。 奶娘站在沈夫人后面,抬手指着指沈夫人,嘟了嘟嘴。 沈文昶以为昨天劝说失败了,一脸郁闷。 “有时间和奶娘打哑谜,怎么不来问问我呢?”沈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忽略两个人的小动作,又不是三岁孩子,那么明显的小动作谁看不到? 沈文昶闻言也不掖着,道:“我想学骑马。” “可以。”沈夫人一边夹菜一边道。 沈文昶似是不敢相信,先看了眼奶娘,又看着沈夫人,问道:“真的?”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沈夫人看向继子。 沈文昶头转向一边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愿意就算了。”沈夫人十分沉得住气。 “那,那什么事情嘛。”沈文昶一听要算了,顿时急了,好容易要同意的怎能算了。 沈夫人放下筷子,十分严肃地看着继子,开口道:“如果三天之内,你在书院老老实实,夫子不让人上门告状,三天后我便给你请夫子,教你骑马。” 沈文昶顿时焉了,这是想让她学呢还是压根不想让她学? “做不到,那说明你也没有那么想学骑马,到时候半途而废还不如压根不学。”沈夫人环抱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沈文昶。 这句话把沈文昶惹急了,拍桌而起道:“成交,不就三天嘛,忍我也得忍过去,哼。”沈文昶拿起一旁的布包,斜挂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家门,走到巷头,敲了敲唐家大门,不一会唐鸿飞嘴里叼着包子跑了出来。 “满仓啊,你说你不爱去书院,每次还走的这么早。”唐鸿飞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埋怨,他饭都还没吃完呢。 沈文昶十分鄙视,这厮准时睡懒觉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咳,我妹妹她娘要给我请夫子,教我学骑马了。”沈文昶说起骑马,十分兴奋,那可是她多年的梦啊。 “真的啊?”唐鸿飞包子不吃了,拉着沈文昶问道:“你爹不是不让吗?” “我爹现在不是不在家吗?我爹不在家,我,咳,我妹妹她娘能做主。”沈文昶死活不肯唤那个称呼,那个称呼是她心里的痛。 “你妹妹的娘不就是你娘吗?”唐鸿飞咬了一口包子道。 沈文昶推了唐鸿飞一把,怒道:“喂,当你是好兄弟啊,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都八年了,我觉得你娘,咳,你妹妹的娘挺好的。”唐鸿飞说罢见沈文昶要怒了,忙跨出一步,咬了口包子,转开话题道:“嘿嘿,学骑马是好事啊,你如果要学,回去我也央我爹,咱们一块学,成不成?” 沈文昶头一转,走了好几步,才道:“成。” “嗳,前面是富贵他们唉,喂,富贵!进文!!等等我们。”唐鸿飞喊了一嗓子,扯着沈文昶便跑,跑到祝富贵二人面前,瞧着祝富贵手里的球,拿了过来,在空中抛了两下道:“这是新球啊,正好今儿下了学堂咱们可以玩。” “这球可是我花五十文买的,可得仔细踢,别又踢水里了。”祝富贵将球夺了回来抱在怀里道。 “不会啦,咱找个没水的地方不就成了?”沈文昶将胳膊搭在富贵肩膀上,“再说就是不小心踢进水里,那就让进文给你买个嘛。” “喂,为什么是我再买个?”许进文双手护住自己的钱袋子。 “废话,咱们几个,就你只玩不买,这个球再没了,就你买。”沈文昶跟着富贵怼许进文。 许进文张了张嘴,算他沈文昶说的是事实,“买也成,买就买。” 四个人说说闹闹过了三桥街,走到声乐坊时,只听得里面传来动听的琴音,里面一大早就有人理丝桐。 “声乐坊,一大早就做营生了啊?”唐鸿飞抬头看向二楼。 “赚钱赚疯了吧,让不让人家姑娘休息了?”许进文撇了撇嘴道。 “前番那群打手追咱们十里远啊,险些命都被他们追没了,咱们,就这么算了?”沈文昶摸着下巴眯着小眼睛。 三人闻言,互看一眼,唐鸿飞问道:“满仓,你想做什么?” 沈文昶笑着朝三人勾勾手指,四人趴在一处,悄声定下计策,少时四人两两分开,回来时,手里拿着爆竹。 四人弯着腰走在曲坊楼后,走到一处窗下蹲下。 “富贵,你确定这个房间是那些打手的吗?”沈文昶有些疑惑。 “对啊,上次那个管事的就在这房间的。”祝富贵点头,一脸的肯定。 沈文昶也不在犹豫,轻轻打开那个窗户,拿了个树枝撑住窗户,刚低头要点爆竹,耳边一阵尖叫。 沈文昶四人傻了,慢慢转着僵硬的脑袋,只见屋内,几位少女拿着刚落下的衣服挡在胸前尖叫。 “你们几个流氓!!!” 话音落,沈文昶连忙拿开树枝,窗户吧嗒一声关上,再看唐鸿飞几人红着脸不动了。 “还看什么,走啊,等人家姑娘拿着棒槌出来打你们啊。”沈文昶觉得出师不利,站起来就跑了。 唐鸿飞几人拿起还没来得及点的爆竹装进书包里,刚要跑,便见后面几个女人当真拿着洗衣服用的棒槌追了过来,吓的拔腿就跑,总不能和女人打起来吧,那样别说世人不耻,他们自己都觉得丢人。 “富贵,你丫的瞎指挥。”许进文跑到书院山脚下,拍了祝富贵一掌。 “我,我之前明明见那管事和打手在那屋的。”祝富贵委屈。 沈文昶摸着包里的爆竹,这可是花钱买来的,不用岂不是浪费了?那颗小脑袋开始琢磨怎么在书院用上,可一想到三日约定,不由地仰天无言,她堂堂的惊风将军的主人,竟然被一个约定绊住了。 四人进了书院,刚走进大门,便见夫子和一个女人在树下相谈甚欢。 “富贵,快看你家美女诶,奇怪,美女来做什么?咱们书院女人可以来读书吗?”唐鸿飞胳膊搭在祝富贵肩上问道。 “别胡说,什么我家的,这样会毁了人家小姐名节的,对不对啊,满仓?”祝富贵转头去看满仓,却看到沈文昶握着小拳头,眯着眼,一脸深仇大恨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姐,“满仓,你怎么了?” 沈文昶轻轻推开祝富贵,大步朝扰了她一宿清梦的女人走去。 陆清漪一转头看见那痞子气势汹汹朝她走来,不由地仰起头,环抱胳膊,一副准备迎敌的样子。 19.第十八章 沈文昶气势汹汹大步朝陆清漪走去,满脑子都是她辛苦摘的秋枣和辛苦钓的鱼,如今冤家路窄,正好清算这笔账。 走着走着,余光一瞥,瞥见旁边的王夫子满眼警告的看向自己,再想到今辰那三日之约,走到离陆清漪和王夫子五步之远,突然头一转,步伐也紧随着变了方向,抬手向后把那发带一扬,大步流星往学堂去。 这硬生生的转变方向让众人一时间愣住了,唐鸿飞三人愣了好一会才急匆匆跟了上去。 陆清漪放下环抱着的胳膊,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只以为刚才那朝自己气势汹汹走来的是别人。 “陆夫子?陆夫子?”王夫子在旁边唤着。 陆清漪回神,看向王夫子道:“王夫子,抱歉,清漪刚刚走神了。” 王夫子摸着山羊胡笑道:“无妨,只是提醒陆夫子,刚才那几个人,尤其是那沈文昶,都是极为捣蛋之人,课堂上若是不听管教,就说要派人去府上请令尊令慈,十次有七八次还是管用的。” “晚辈多谢王夫子指点。”陆清漪福身相谢。 “快起,快起,快敲钟了,老夫带陆夫子去讲堂。”王夫子说罢右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走进讲堂刹那,书院的钟被敲响了,讲堂里的学子纷纷坐好,唯有沈文昶右脚踩在凳脚上,鼻子和上嘴皮上夹着一支毛笔。 沈文昶本来就在猜测那知府千金来书院做什么?瞧见王夫子带着那女人进来,夹着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愣了,书院该不会碍于知府的面,让这知府千金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吧?那常在她家巷口卖豆腐的小娟儿为啥就不能来? “大家肃静,今日给大家说件事,从今往后你们的课由我身旁的陆夫子负责教授,由滋事者,轻者德业课记过,重者逐出书院。”王夫子站在前面,神色十分严肃。 沈文昶闻言险些惊掉下巴,站起来,指着陆清漪,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道:“她是夫子?” “沈文昶,尊师重道是根本,把你的手收回去,坐下。”王夫子板着脸。 陆清漪带着柔儿站一旁,柔儿两眼冒着火光,现下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沈文昶似乎能遇见自己苦逼的书院生活,一脸悲愤和绝望地被旁边的唐鸿飞拉扯着坐下来。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华中书院至今,还未有过女夫子呢。 “肃静,肃静,当年陛下和太后亲授陆夫子进国学授课,如今山长亲自聘请为尔等师,乃是你们的福气,假以时日,必定有所精进。”王夫子说罢,见众人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不在交头接耳,放下心来,看向陆清漪道:“陆夫子,可以开始授课了,老夫先告辞了。” “王夫子,慢走。”陆清漪往旁边退让一步,福身相送。 王夫子笑着离开讲堂。 陆清漪站在前面俯视众学子,缓缓开口道:“诸位学子,适才王夫子说的明白,从今后我来授课,今日大家头一回见,实不知诸位学识水平如何,那么第一堂课咱们就不往下学了。” “夫子,不往下学,那做什么?”有学子举手而问, 陆清漪戴着面纱,嘴角微微上扬,“摸底。” “摸底?”众人闻言觉得稀奇,纷纷交谈。 “咳咳,肃静!!!”柔儿高喊一嗓子。 讲堂恢复了安静。 沈文昶只觉得天塌了,本来就不爱来书院,这下那女人不公报私仇才怪。对了,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陆府千金,还不知芳名呢,总不能吃了亏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吧。 “敢问,夫子芳名,我等总不能连夫子名讳都不知道吧?”沈文昶站起来,环抱胳膊看着陆清漪。 陆清漪冷着脸,开口道:“姓陆。” “名呢?”沈文昶追问。 “夫子。”陆清漪答。 沈文昶一听这话,气得咬牙。 “尔等唤我陆夫子即可,至于名字,就不用知道了。”陆清漪说罢,不再看沈文昶,走进隔道。 “摸底,是为了让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水平,这样利于日后因材施教。”陆清漪在隔道走动,走到沈文昶那排第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对一学子道:“便从你开始吧,请以秋为题,做诗一首,一枝香的时间思考,柔儿点香。” 陆清漪说罢给下一个学子出题。 走到沈文昶跟前,站了好几会,站到沈文昶汗毛都立起来了。 “至于沈学子么,大名素有耳闻,让你作诗怕是难为你了。”陆清漪看着沈文昶笑道。 沈文昶站起来,呲着牙笑道:“对,对,陆夫子真善解人意,那么,便不问了吧。” “不成。”陆清漪笑着摇了摇头,“本夫子是不会轻易……放弃(过)你的。既然作诗有困难,那便简单出些诗经或前人诗句吧。”陆清漪说罢沉吟片刻,瞧见沈文昶一脸呆滞的模样,便笑道:“听好了,穷则独善其身,下一句是……” 沈文昶拧着眉头,脚儿踢了一旁的唐鸿飞一脚,眼睛眨了好几下,也没听见唐鸿飞说了啥。 “怎么?答不出来?”陆清漪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文人长挂嘴边的话这人也不晓得。 “谁说的?”沈文昶头一扬,底气十足道:“富则妻妾成群。” “哈哈哈哈哈!!!!”讲堂突然笑声一片,众学子十分好笑地看向沈文昶。 陆清漪懵在那里,从未有人在她耳边说这等低俗的话儿,什么叫富则妻妾成群,这人不仅学识低下,人品更是低下。 沈文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她觉得说的没毛病,众人笑她也太书生了吧,富人家除了他爹,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穷人家娶不上媳妇,可不就得要好好对待自身嘛(善其身),不然又没媳妇对自己好。 “本夫子倒要看看,你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几滴。”陆清漪稍稍侧身,出了下一题:“问君能有几多愁。” 沈文昶摸着下巴沉思,少时眼睛亮了,伸出食指笑道:“有了,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哈哈哈哈哈!”满堂哄笑。 “你!!!”陆清漪脸颊红了,抬手指着沈文昶,半晌骂道:“肮脏。”说罢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忍住怒气,重新站到沈文昶桌前,“本夫子今日还就不信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一滴墨水都没有?听好了,下一题,天若有情天易老,下一句?” 沈文昶闻言看了看四周同窗,良久轻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 众人闻言笑声愈发大了,陆清漪气的环视四周,少时讲堂静了下来,陆清漪转头怒视沈文昶,她这满腔怒火怎么越发控制不住了。 沈文昶见眼前的女人双眸中似乎冒着火,知道不对,想了又想,用怀疑的语气道:“人若有情死翘翘?” “好,好,本夫子今日大开眼界,那么,出一些幼儿在读的来问你吧,射人先射马,你接。”陆清漪此时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思,按理就这样的人,她应该跳过去给下一位学子出题,可为什么就是有那么点不甘心呢,总是想再问一个,说不定能说对呢。 “啊,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沈文昶笑了。 陆清漪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轻松下来。 “射人先射马,捉奸应捉双,对不对?”沈文昶笑着看向众人,只见唐鸿飞一脸苦相,众同窗也在憋着笑,而那女人,那双眼也太凶神恶煞了,好像下一刻要吃了自己一般。 “思想如此肮脏。”陆清漪怒道。 “额,抹布拿来擦一擦?”沈文昶轻声对道。 “沈兄,你这字数也不对啊,陆夫子说的可是六个字,你那抹布拿来擦一擦可是多一个字啊。”讲堂中一学子笑道。 沈文昶闻言胳膊一挥道:“那便把一去掉嘛,抹布拿来擦擦。” 陆清漪气的当场无语,这人真傻假傻,连人当面嗤笑他都不晓得吗?想罢又觉得好笑,这人脑子里是什么,她随口一句呵斥话,这人竟然当题来对,再者那抹布能擦掉思想的肮脏吗? “别的学子作答期间,其他学子不得出声。”陆清漪看向那刚刚当面嗤笑沈文昶的学子。 讲堂静了下来,陆清漪无奈地看着沈文昶,心里却在祈求,起码说对一个也好啊。 “沈学子,洛阳亲友如相问……” 沈文昶闻言抬手指着外面的梧桐树道:“洛阳亲友如相问,说我自挂东南枝。” 陆清漪彻底失望了。 “啊,不对,不对,容我想想,那,洛阳亲友如相问,请你不要告诉他?”沈文昶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陆夫子。 “本夫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陆清漪思索了一个世人都知道的,看向沈文昶,无奈开口:“执子之手……” “啊,这个我知道,执子之手,方知子丑。”沈文昶食指指着陆清漪,“泪流满面,子不走,我走。” “你现在就给我走!”陆清漪抬手指着门口,这人竟然公然说她丑,此仇不共戴天。 20.第十九章 陆清漪气极,抬手指着门外,怒视沈文昶。 沈文昶一听这话,呆愣住,这要被赶讲堂,外面那巡视的夫子想必又要给自己记上一笔,说不定就去家里告状了。 “陆夫子,今天您第一天授课,便饶了他吧。”唐鸿飞一边替沈文昶说着好话,一边手儿拽着沈文昶的袍子。 沈文昶想说句软化,又抹不开面子,本来么,很多她又不会,是那女人非要问的。 陆清漪听了唐鸿飞的话,理智过来,第一天授课便将学子赶出讲堂,无论何因,都不理智和大气。可就这般饶恕诋毁她容貌的人,她是不乐意的。 “沈同学,既然有人替你求情,本夫子量大这次便饶过你,但,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文昶听了这话,心里更怕,还不如她出去呢,一双小眼睛透着惊慌,问道:“你想干什么?” “马步会扎吗?”陆清漪问道。 沈文昶以为什么呢,原来罚她扎马步,这对她小菜一碟,她随随便便扎个马步也能扎个一个时辰。 “是,这样吗?”沈文昶撤了凳子,在书桌后面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陆清漪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看起来练过啊。陆清漪沉思片刻,抬手招来小柔,低语一阵,小柔笑着出去了。 沈文昶瞧见小柔临走时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沈同学,马步扎的很稳。”陆清漪说罢将沈文昶桌上崭新的书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头顶。 “要做什么?”沈文昶头不敢动,斜着眼睛,一脸气愤地看着旁边的陆夫子。 “这叫扎马步,头顶书,不过书的重量是不够的。”陆清漪怀抱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文昶。 话音落,小柔手里捧着两块砖进来,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书桌上。 众人见状看热闹般的看着沈文昶。 祝富贵则身子抖了一下,扎马步满仓不怕,那,头顶砖头扎马步岂不是要累死? “想!做!什!么!”沈文昶目光惊恐,这死女人,该不会让她头顶砖吧? 陆清漪面纱下缓缓一笑,纤纤细手拿起砖头,仔仔细细地放在沈文昶头上的书本之上。 “我看你还有力气吼,想来两块砖不成问题。”陆清漪说罢又放了一块上去。 “姓陆的,你太凶残了,难怪长了个冬瓜脸。”沈文昶气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顶着书和砖,免得二者掉了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接头接耳,异样的眼光看着陆夫子。 而陆清漪险些欺诈了,自己的容貌被再三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抄起沈文昶的毛笔,沾了墨,半刻也没有犹豫朝沈文昶那张欠揍的脸而去。 “喂,冬瓜脸。”沈文昶惊恐地看着毛笔朝她脸而来,又气又无可奈可地瞪着陆清漪。 待陆清漪收笔之后,沈文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唐鸿飞:“冬瓜脸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满,满仓啊,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唐鸿飞憋着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沈文昶见状愈发气了,转头看向四周,那刹那间,满堂大笑。 沈文昶咬牙切齿,看着转过头来的祝富贵和许进文,说道:“富贵,进文,你俩说,她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画了个.......”祝富贵不忍心,刚要说,被旁边的许进文拉住,许进文笑道:“满仓,没事,陆夫子画了个你而已。” “噗,哈哈哈哈哈。”许进文话音落,满堂再次哄笑。 “放屁,进文,你丫的是不是兄弟?”沈文昶怒了,众人哄笑,肯定许进文在戏弄自己。 许进文见沈文昶生气了,忙道:“满仓,别气嘛,能洗掉的,陆夫子不过就是画了三只乌龟而已。” 沈文昶闻言气的发抖,直接吼道:“许娘皮,我是乌龟啊?这叫画了个我?” 陆清漪见沈文昶炸毛了,低声笑了一声。 沈文昶听见斜着眼睛恨道:“你笑什么?我总好过你,我可以洗掉,你却永远长了个冬瓜脸。” “你!!!”陆清漪有种想扇人的冲动。 “我怎么?我说的不对你摘下面纱啊,让大家都看看,陆夫子有多奇丑无比。”沈文昶扬了扬眉,心底笃定这女人不会摘。 陆清漪气的瑟瑟发抖,是的,她确实不会摘,她尚待字闺中,如何肯在人前露真容。 “你好,好的可以,就这样顶着砖头,和一脸乌龟,开心地度过这一天吧。”陆清漪说罢转身就走。 小柔朝沈文昶挥了挥拳头,再惹她家小姐,她一拳把这痞子打趴下不可。 沈文昶却不算了,只以为顶天了一个时辰,怎么还一天了。 “喂,你要罚一天啊?那样会出人命的。”沈文昶吼道,若不是惦记着骑马,谁受这份罪,乖乖受罚,她沈文昶又不是傻子。 陆清漪前面站定,虽然知道不会罚她一天,但此时就想气那人,“那等你累倒了再说吧。” “你这女人,蛇蝎心肠,小心下山路上被你同类吃了。”沈文昶回怼。 “小姐,别信他,眼下秋天,没有蛇的。”柔儿说罢回头狠狠瞪着沈文昶。 “谁,谁说没有,这里是南通,山多虫多。”沈文昶胡编起来。 陆清漪自是不信,白了沈文昶一眼,便继续给下面的学子出题。 “小姐,一炷香时间到了。”柔儿见香燃尽。便上前提醒。 陆清漪闻言回转第一排。 第一排的学子还算尊师重道,鞠躬之后道:“云物凄凉拂月华,汉家宫阙动高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陆清漪闻言点头,问道:“这位学子家不在南通?” “回夫子,学生家在塞北。” “思归当归。”陆清漪从他诗中读出思归之情,刚要继续点评,只听得后面碰的一声,砖落到地上,沈文昶人也倒了。 陆清漪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 唐鸿飞和祝富贵,许进文三人立刻将沈文昶围住,三人口中急呼:“满仓,醒醒,你怎么了?” “夫子,满仓怕是昏过去了,请夫子允许我们送他回家。” “既是昏过去了,还是就地看看的好,我的贴身丫鬟小柔很会治昏死状况。”陆清漪直着身子,沈文昶躺在地上朝唐鸿飞眨眼时正好被她瞧见。 “啊?”小柔张着嘴,不确定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我擅长吗?” “你擅长的。”陆清漪回到。 小柔慌了,这人昏死过去,万一真见阎王了呢? “小,小姐,我擅长啊。”小柔声音抖了。 陆清漪见状凑到小柔耳边低语。 “哦~,小姐,放心,这状况,小柔擅长,等等我哈,马上就来。”小柔说罢跑了出去。 小柔这么一跑,把躺在地上装昏的沈文昶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丫头去干什么了?怎么觉得心慌慌的。 小柔回来时,提着一桶水,碰的一声放在沈文昶脑袋边,把闭着眼睛装昏的沈文昶吓得身子抖了抖。 “看到没,看到这桶水啊,昏着呢身子都有反应,等这桶水下去,保管他活蹦乱跳。”小柔说罢将袖子撸了撸,“开始了哈。”说罢提起桶。 说时迟那时快,沈文昶突然站起来,眼神呆滞,伸着胳膊朝着门口方向,跳了一下,见众人没反应,便继续僵尸脸一般地往外跳。 跳了三次,停了下来,因为一桶凉水从她头上浇了下来。 沈文昶忍了又忍,抬手抹了把脸,转头时脸上和发丝的水向两边洒去。沈文昶一脸怒气地抬手指着小柔,朝小柔走了两步站定,想起那三日之约,一脸怒气转为满脸真诚,抱拳愚兄低头道:“多谢侠女救命之恩。”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 “甭客气。”小柔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 “既然衣服湿了,便去书院再领一身穿上,穿戴好了继续回来,扎马步,头顶砖。” 沈文昶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好啊!”说罢一步一步十分稳重地在众人目送下走了出去。 走到讲堂后面,沈文昶气的连蹦好几下,气死她了,她与那女人绝不善罢甘休! “沈文昶,做什么呢?”书院巡视的夫子老远瞧见一个学子又是蹦,又是咬自己的拳头,还一脸愤怒朝着一个树自言自语挥动着胳膊。 沈文昶闻声立刻站定好,慢慢回转身看向巡视的夫子,笑道:“没做什么呀,学生方才昏阙了,被人浇了一桶水,诶,好了,头也不昏了,脑袋也不疼了。” “行了行了,快去换身衣服,好回去上课。”巡视夫子摆了摆手。 “嗳,好。”沈文昶说罢转身,嗖的一下,跑远了。 “这个沈文昶,不对劲啊,该不会一桶水浇下去,把脑袋浇傻了吧。”巡视夫子摇了摇头,继续拿着戒尺各处巡视。 21.第二十章 讲堂交战之后,沈文昶内心无比焦躁,她竟然被那个死女人在大庭广众下公报私仇了,她如何能忍? 熬到下了课,约了唐鸿飞几个,埋伏在下山两旁的枯草丛里,四个人蹲在那里,将爆竹拿了出来,解开成单独的一小个,准备了打火石,点了一根香,专等那女人经过。 几个人一开始眼睛贼亮,死死地盯着书院大门,可等来等去,等到脚发麻了,也不见那死女人,而手里的香燃了快一半了。 却原来,陆清漪讲堂上戏弄了沈文昶,深知在学子脸上作画非夫子所为,所以下了讲堂便去山长那里请罪了。 山长倒是不怪,像沈文昶那边学子是用斯文压不住的,山长不仅不怪罪,反而和陆清漪一边品茶一边讨论诗词,越谈越是欣赏,少女才学何以达到如此境界?他不得不佩服那陆知府,教出如此出众的女儿,可惜他老赵膝下无子,不然这般好的儿媳绝不叫别人家夺了去。 二人交谈一个多时辰,一时间引为忘年交,不是日黄昏,山长哪里舍得放人。 而沈文昶四人此时大大咧咧地躺在草丛里,他们等的心累。 沈文昶纳闷道:“那死女人干啥去了?这都多久了,再不出来太阳都要落山了。” “会不会已经走了?咱没瞧见?”唐鸿飞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道。 “不可能!”沈文昶兀得坐了起来,眯着眼,随手将身边一株枯草连根拔起,道:“她化成灰我都认得,绝不会放她过去。” “那,咱还等吗?”许进文小声问道。 “等,我与她誓不罢休。”沈文昶想起脸上那三只乌龟,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个丫头,不是她浇了一桶水下来,她借机把脸上的乌龟给抹了,出了讲堂被巡视夫子瞧见,一传十,十传百,她一世英名就全被那个死女人毁于一旦了。 “嘘,出来了,快看。”祝富贵一直盯着大门,见人出来,忙压着嗓子道。 沈文昶闻言,身姿矫健地起来,单膝跪地,扒开枯草看去,当真是那死女人,总算出来了。 “准备!”沈文昶心下一喜,招呼四人准备。 在陆清漪和丫头小柔快走近时,几个人点了小爆竹,一个一个扔了出去。 爆竹落在陆清漪前面不远,只听得砰的一声,陆清漪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小柔吓得惊叫起来。 枯草里面的几个人听见声音,憋着笑继续往外扔着。 陆清漪瞧见枯草丛中那随风扬起的发带一脸铁青,她在书院和谁有怨?无非就那痞子,看来今日讲堂上吃苦吃得少了,随轻步朝草丛走去。 外面那小丫头小柔继续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着。 陆清漪从侧面走近,清晰瞧着那四个人低着头点着爆竹,低着头往外扔,忙的不亦乐乎,连往外看的时间都没有。陆清漪勾起嘴角,轻轻靠近,缓缓抬起脚,踩在那个被沈文昶刚刚拿起来的小爆竹上。 唐鸿飞三人抬头一看,愣在那里,得,被逮了个正着,天啊,就知道不能跟着满仓过来胡闹啊。 沈文昶停住了,静静地看着那十分洁白的鞋,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女人鞋,说明什么?说明被发现了。 沈文昶大脑飞快的转着,抬起手狠狠地朝陆清漪的脚上锤了两下,疼的陆清漪抬起脚闷声轻呼起来。 “进文,你看,你这一脚把我爆竹踩得,你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本来要放放爆竹,庆祝人家陆夫子第一天进书院呢,你倒好,得,放不成了,改天买个响的爆竹来,今儿个天晚了,咱们回家吧。”沈文昶自说自话,自始至终就没敢抬头去看身边那个女人,说罢侧着身子站起来,还没迈出一步,便感觉自己屁股上被一只脚附上,然后一用力,她被踢了出来。 沈文昶直直地扑在台阶上,下巴磕的极急了。还没空出时间缓缓疼痛,腰上就被一只脚大力地猜着。 “混蛋,敢欺负我家小姐。”小柔气的脚下用力踩着。 “哎呦,疼,疼。”沈文昶哭着喊着。 陆清漪一步一步往沈文昶前面去,脚背还因这混蛋锤的那两下隐隐作痛,她长这般大,慢说被人打,便是严厉的话儿都没听过,如何忍得这委屈? 沈文昶趴在地上,瞧见眼前这双白鞋,心虚地吞咽着。 “沈文昶,本夫子要去你家状告你殴打夫子。”沈文昶头顶上传来陆夫子发怒的声音。 “不要。”沈文昶心下一惊,两个胳膊就近抱住陆清漪的双腿,“不要去告状啊。” “你干什么啊?放手。”陆清漪慌了,一股股浓浓地秀才遇见兵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这人没听过男女授受不亲吗? 小柔见状脚下越发用力,大力到蹲在枯草丛中的唐鸿飞三人能清晰地听到腰快断了的咯吱声。 三人一脸同情地看着沈文昶,不是他们不出头相帮,实在是不好和女人都手脚啊。 沈文昶疼的心里骂了小柔八辈祖宗,若是别人她早就出手了,就这么个柔柔弱弱的女子,若是被她揍了,别说别人对她指指点点,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喂,那丫头,把你脚拿开,小爷看你是个女的才不和你来真格的,须知道,小爷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若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早把你打的,哎呦,别,别踩。”沈文昶本来还在不知死活地自说自话,还未说完便被小柔踩得湖痛。 “呜!”沈文昶认熊,“饶了我吧。” “真知道错了?”陆清漪极力隐忍着,若不是因为心底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缘故,早回去禀告父亲将这人抓去打上几板子长长记性。 “知道,知道。”沈文昶点头如捣蒜,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仇来日报。 陆清漪不可能轻易饶过沈文昶,今日必须拿捏点什么,便道:“今日饶你也可,答应我三件事。” “什么?”沈文昶一听努力地抬着头去看陆清漪,“趁火打劫啊你,万一你让我去杀人呢?” 陆清漪无视炸毛的沈文昶,开口道:“第一件事,每天清晨赶在上课前将讲堂外的水缸挑满水,第二件事,从今往后只要是在书院里,就得对我言听计从。第三件事,不许再说我是冬瓜脸,不然,我先让你变成冬瓜脸,衙门掌嘴掌脸的刑罚还是有的。” “哎呦,我腰断了,哎呦,我头好疼,哎呦,我昏了。”沈文昶说罢脑袋往台阶上轻轻一搁放,闭上了眼。 “噗嗤。”许进文躲在枯草丛里笑出了声,熊包。 “死许进文,给我等着!”沈文昶闭着双眸,心里暗骂,简直恨得咬牙切齿,不出来帮忙倒也罢了,竟然还笑话她? “再装下去,我可直接让衙役抬你进衙门了。”陆清漪说罢,见沈文昶还没有反应,便对小柔道:“小柔,把他绑到那边的树下,然后回复唤人。” “是,小姐。”小柔松开脚,然后弯腰去拉沈文昶的胳膊。 “嗯哼,这是哪里?我刚才怎么了?”沈文昶抬手摸着自己的太阳穴,好似虚弱的不成样子。 “答应不答应?”陆清漪忽视沈文昶拙劣的演技,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沈文昶也不装了,扶着腰站了起来,没好气道:“怕了你啦成不成?只要你保证三天之内不去我家告状,你那三条里第一条和最后一条小爷我都答应。” “那第二条呢?”陆清漪挑眉。 “第二条傻子才答应,万一你在书院让我去死去撞墙,我不想死还非得自杀啊。”沈文昶说罢转头看着枯草里的三个人,“见死不救,你们三个小爷以后绝交。” “别啊,满仓。”三人纷纷走了出来。 许进文笑道:“腰受伤了是不是,来,兄弟扶着你回家。” 沈文昶眯着眼看着许进文,然后咧着嘴笑了,正当许进文察觉诡异的时候,他已经被沈文昶牵制住了一条胳膊。 “早上说我是乌龟,下午又笑我还见死不救,我看你下次还好意思来找我玩。”沈文昶说到见死不救时,握起小拳头咚咚咚咚在许进文后背不轻不重敲了四下。 “你们几个的恩怨可以等我们走了再了结吗?”陆清漪出声,“介于第二条确实有些漏洞,那今日第二条权且作罢,待我回去修缮一番再告知你。”说罢提着裙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山下去。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的背影沉思良久,看着身旁的三人道:“往日大家同进同出,今日有难,你们三个却袖手旁观做了缩头乌龟,你们自己说说,是不是应该弥补弥补啊?” “成,今日咱们确实不丈夫了,满仓你说,要我干什么?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唐鸿飞说罢拍了拍胸膛。 “对,对,满仓你说。”祝富贵附和着。 “喂,你呢,许娘皮。”沈文昶说罢拉着许进文胳膊的手稍稍用里。 “哎呦,我也一样,我也一样。”许进文喊道。 沈文昶很满意,松开许进文的胳膊,道:“适才你们也听到了,每天要赶在上课前将水缸里的水挑满,正所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你们说是也不是?” 许进文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有些后怕。 “咱们十日一旬休,头三天鸿飞挑,后面富贵挑三天,再后面进文挑三天,剩下的就不劳烦你们了,我自己挑。” 许进文闻言小声道:“那不就剩一天了吗?” “要不你挑四天?”沈文昶扶着她的腰嘟着嘴,神情竟有些委屈。 “不,不,不。”许进文摇头晃脑,随后笑道:“三天,三天,不过我这般柔弱,你若行行好,两天也是使得的。” 沈文昶白了许进文一眼,哼了一声,扶着她的腰往山下去。 “哎呀,满仓,来,来,我扶你嘛。”许进文嬉皮笑脸跟了上去。 22.第二十一章 沈文昶和许进文、祝富贵在三桥街分手,又和唐鸿飞在东榆巷头分别,往东榆巷口自己家去,瞧见不远处的豆腐摊,便笑呵呵地扶着腰走了上前。 “小娟儿,今儿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收摊啊?” 小娟闻言瞥了沈文昶一眼,一脸的不愿意道:“没看还有一些没卖出去吗,这要挑回去我娘会心疼的?” “别不高兴嘛,不就这点么,我买了。”沈文昶说罢便从钱袋掏钱。 小娟儿闻言道:“你自己都还不能挣钱呢,我不卖你,我再等等,或许有人来买呢。” “你不卖我,我这钱也是斗鸡去了,拿着嘛,又不白给,吃你豆腐呢。”沈文昶说罢将五文钱排在摊位桌子上。 “呸,说什么呢?吃谁豆腐?”小娟儿插着腰怒视沈文昶。 “额。”沈文昶瞧了瞧自己手里荷叶托着的豆腐,“小娟儿,你变坏了哦,我说的是这个豆腐,又不是……”沈文昶说到此瞧了眼小娟儿的丹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日湖中的场景,其实撇开那死女人的为人不谈,那日嘴儿对着嘴儿,感觉还不错嘛,心儿扑通扑通的,话说心儿为何会扑通扑通地?好生奇怪,仔细回味还蛮有趣啊。 “喂,你看什么?”小娟正要收摊,瞧见那臭小子盯着自己唇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从那一脸春意荡漾的样子,铁定没想什么好事。 “额。”沈文昶吓了一跳,静下心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往小娟儿旁边靠了靠,“小娟儿,有意中人没啊?” “臭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娟儿脸儿红了。 “额,咳咳,不做什么,就是你,有没有和人嘴对嘴过啊?”沈文昶问完还怕人家小娟儿不明白,将豆腐放下,两只手凑到一起,将两个大拇指对上。 “臭流氓。”小娟儿抬脚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没等开口解释,小娟儿气冲冲地挑起扁担,走了。 “真是,我就问问什么感觉么,至于这么对我嘛,我无非好奇而已。”沈文昶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乐意进了家门。 “哥哥,哥哥~”小秋儿本来院中玩秋千,瞧见自家哥哥回来,连忙让一个叫敏儿的丫头停住,下了秋千,小秋儿跑向沈文昶。 见到小秋儿,沈文昶立刻笑容满面,还是自家妹妹好,连忙不顾身上疼痛弯腰将妹妹抱了起来。 “秋儿,我好想你呢。”沈文昶嗅了一口妹妹身上的奶香,特别好闻。 “秋儿也想哥哥,哥哥今日回来好慢,娘让厨娘将饭菜热了两回了呢。”秋儿趴在哥哥怀里道。 “那秋儿岂不是饿了?可以先吃得啊。”沈文昶抱着妹妹往前厅去。 “娘说不可以,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娘说,一家人不能人不齐就吃饭。”秋儿声音极糯,将她娘的话相似度极高的说了出来。 沈文昶听了这话,抱着妹妹停了下来,往前厅瞧了瞧,耳边尽是外婆和舅舅夸赞继母的话,亲人在耳边耳提面命久了,为什么觉得秋儿的娘不那么讨厌了呢。 沈夫人往外瞧了几眼,听见动静,知道是满仓回来了,便吩咐奶娘去后厨传菜,自己则走了出来。 “你们兄妹站在院中做什么?快去净手来吃饭。”沈夫人站在前厅门口道。 “哦!”沈文昶应了一声,便抱着妹妹秋儿去院中水缸处,兄妹俩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你给我搓搓手,我给你搓搓手,净个手玩了小一刻钟的时间。 “小姐,擦擦手。”敏儿蹲下给秋儿擦手。 沈文昶就近闻到一股香味,嗅来嗅去,嗅到敏儿身上。 “敏儿姐姐好香,用的什么呢?” 敏儿本来专注给秋儿擦手,闻言脸儿一红道:“回少爷,是桂花香。” “哦哦,真好闻。”沈文昶觉得好闻,又嗅了两下,瞥见敏儿脸颊红透了一般,不由地往下看去,那樱桃小口也挺好看的,想起了心中那好奇的事儿,沈文昶往敏儿那边挪了挪,蹲着道:“敏儿姐姐有和人亲过嘴儿吗?” “少,少爷,奴婢清白的很,少爷可不能污蔑奴婢啊。”敏儿急切地摆着手,她娘是沈夫人娘家的二等丫头,她之前在王家,之后在沈家,哪里会和人接吻过? “没亲过啊~”沈文昶一脸失落,她迫切想知道每个人是不是都一个感觉呢,她摸着下巴,想来想去出一条蠢计谋来。 “敏儿姐姐,你可不可以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好不好?”沈文昶竖起食指,心怀忐忑。 “少,少爷,你浑说什么呢?”敏儿从未听过这般浪语,心慌意乱,眼睛却偷偷地瞧了眼沈文昶,她比沈文昶大不过几个月,其实等老爷夫人做主给少爷做个通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文昶尴尬笑了笑,其实说完她也后悔,到底有些荒唐。 “敏儿姐姐,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我不亲的,你放心。” 敏儿听了这话心头却委屈上了,原以为少爷钟意自己,随才想亲她,却原来她是给少爷玩笑取乐的,想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别,别,我真与你闹着玩呢,千万别哭啊。”沈文昶眼瞅着敏儿快哭了,急的连连摆手,她不是要欺负人的。 “满仓你做什么呢?”沈夫人瞧见娘家丫头敏儿在那抹眼泪,便急切切朝那边走去。 沈文昶身子颤了颤,趁沈夫人还没走近,双手合十道歉,就差点跪下来。 “敏儿姐姐,求你了,别哭,我以后再不说这混账话了,待会千万帮我瞒下来啊。” 敏儿闻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沈夫人那边瞄了一眼,她是个丫头,哪里会在夫人面前告少爷? “敏儿。”沈夫人快步上前将小丫头扶起,又看了眼一脸紧张唯唯诺诺地继子,问道:“敏儿,刚才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的。”敏儿止了哭。 沈夫人第一感觉铁定有事,小丫头向来做事稳当,怎么可能无事蹲在那里哭。 “既然没什么,你便去后面帮奶娘吧。”沈夫人也不想逼问敏儿,便吩咐敏儿去后厨。 沈文昶松了口气,敏儿太仗义了。 “秋儿啊,来,告诉娘,刚刚敏儿姐姐怎么哭了呢?”沈夫人蹲下搂过亲生女儿问道。 秋儿闻言便道:“哥哥想亲姐姐,姐姐就哭了,可为什么要哭呢?喜欢才亲亲啊,亲亲不好吗?秋儿喜欢娘亲亲我,喜欢爹爹亲亲,喜欢哥哥亲亲呢。” 沈文昶听见秋儿如是说,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感叹的的确确是亲生妹妹啊,想帮她开拓却不知忙了倒忙。 沈夫人闻言亲了亲女儿脸颊道:“家人亲亲没什么,但是别人亲亲就是不可以的,这个娘等你大些再对你说,好了,你先去前厅吧。” “秋儿和哥哥一起去。”秋儿跑过去拉哥哥的手。 “娘留你哥哥有话说,乖,你先去。”沈夫人哄着女儿离开。 沈文昶闻言头皮发麻,手里紧紧握着秋儿的小手,可最终在沈夫人要吃人的目光中松开。 待小秋儿走后,沈夫人发了彪。 “谁准许你乱来的?”沈夫人怒视继子,“不准里随随便便玷污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听见没有?” 沈文昶听见继母隐忍而充满怒意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如今你也十八了,喜欢亲近女孩子我可以理解,但凡是都得按规矩来,等你爹回来,我和你爹就给你安排娶妻。”沈夫人想是时候给继子娶妻了,娶个贤惠的最好,只怕南通四周没人肯把女儿嫁进来。 “什么!!!”沈文昶惊着了,“我不娶。” “刚才还……”沈夫人忍住不说,“就算你喜欢敏儿那也不可能,你爹不会同意你娶个丫头的,还有,你要记住,别人三妻四妾那别人的事,我沈家,无此先河。”说罢转身离去。 “谁喜欢敏儿,又是谁要三妻四妾啊?”沈文昶回过味来,气不平,“我一个都不娶,要娶你们娶!!!” 23.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 清晨,沈文昶一脸哀怨地坐在床头, 她一宿没睡好,一闭眼那死女人就蹿出来,吓得她前半夜没怎么敢合眼, 不知不觉睡去,又梦见那死女人穿着大红吉服和她拜堂,惊的她几乎弹坐起来。 “少爷,今儿个怎么还没穿戴好啊?前头等你开饭呢。”奶娘急匆匆进来, 瞧见自家少爷呆愣在床头发呆, 便从屏风那里取了院服, 走到床头递到沈文昶手里,“少爷,今儿个时辰不早了,快些, 不然夫人要动怒的。” 沈文昶闻言有了反应,心里认定自己做噩梦是自家那继母昨天吓得,说什么父亲回来给她说亲, 不然她怎么会梦见和那死女人拜堂? “她要动怒便动怒好了, 谁让她昨天说要给我说亲的。” 奶娘听见这话一顿,哀叹一声,心里举棋不定, 这要说了自家少爷是小姐, 怕是老爷不会轻易饶恕的, 就自家少爷的秉性,名声在外的,铁定说不到肯一心一喜真心相待的良人。可要不说实话,这娶了别家姑娘进来,这不守活寡吗。 大抵奶娘年岁大了,不知何为磨镜吧。 “奶娘,我可以不说亲吗?我一个人过挺好,想吃就吃,想玩就玩,想睡就睡,这样过一辈子不好吗?”沈文昶心里其实害怕,她知道她不能娶亲也不能嫁人,未知的惶恐只会在午夜梦回时缠绕着她。 奶娘闻言鼻子一酸,自家少爷平日里看着欢天喜地的,其实心里有不能为外人的苦楚。 “少爷。”奶娘轻轻搂过沈文昶,拍着沈文昶的后背安慰道:“少爷不怕,有奶娘在,就在将来无路可走,奶娘都一直陪着少爷。” 沈文昶闻言心里那会不感动,可她又不肯将感动轻易示人,于是轻轻推开奶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道:“开玩笑,我怎么会怕?阎王爷见了我都要让三分呢,我怕谁?奶娘你放心好了,总有路走的。” 沈文昶说罢胳膊一撑,跳下床去,拿起院服穿了起来,正当要系腰带时发现沙漏去了大半,惊的连忙一边系腰带一边往镜子里那跑,坐在凳子上道:“奶娘,你快帮我梳梳头,我快没时间了。” “现在慢慢来,去书院也不晚啊。”奶娘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可听见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在那捉急,便也快步跟了上来,拿起梳子一丝不苟地给沈文昶束发。 “哎呀,晚了。”沈文昶想起来答应那陆夫子的第一个条件,现在飞奔过去,怕是赶不上在敲钟之前将水缸里的水挑满吧,就唐鸿飞那爱睡觉的,铁定现在没起来,就不用指望他能早早去书院替她挑水了。 奶娘束完发,沈文昶便跑了出去,跑到前厅速度没停,手一伸拿起桌上的包子,而后一阵风跑了出去。 沈夫人本瞧见继子想说些什么,可沈文昶没给她机会,沈夫人眼睁睁地看着那小子从自己眼前跑掉,嘴里的话硬生生憋在嗓子眼里。 沈文昶嘴里叼着包子,砰砰砰地去敲唐家门,进了唐家见过唐父唐母。一边拉着唐鸿飞的手一边朝二老笑道:“伯父伯母,我们先走了,去书院要迟到了。”说罢拉着唐鸿飞就跑。 唐父见状哈哈大笑道:“这小子知道上进了,到底儿长大了。” 唐鸿飞一脸懵,他睡了一觉把挑水的事儿忘了个干干净净。 “满仓啊,呼,咱不晚吧,不用这么拼命跑吧?” “怎么不晚,呼呼,今儿个得咱两个挑了,呼呼,不然敲钟之前哪能挑满?那河水离讲堂又不近。”沈文昶跑的气喘吁吁。 唐鸿飞这才想起来昨日之约,一脸的生无可恋道:“那得提前半个时辰去书院啊喂。” “少啰嗦,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知道不?”沈文昶说罢松开唐鸿飞的胳膊,自己往前跑。 唐鸿飞不得不跟上去,纯粹自己找的,没事惹那陆夫子做什么?到底儿人家是夫子,他们是学子,胳膊哪能扭得过大腿去。 二人到了书院,急急忙忙去寻了扁担和木桶,往书院后山去。 两桶水的重要压在肩上,还是有些疼意,好在习武之人调整的快,挑了三趟便已驾轻就熟。 二人额头的汗顺着脸颊往脖子上流淌着,一番辛苦,竟然比预期完成的要早。 二人相视一笑,精疲力尽进了讲堂,眼下讲堂内同窗来了一多半,二人进去寻到座位直接趴在桌上。 “今儿个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吗?”讲堂内一学子笑道:“往日书院除草就借机偷懒的人,今儿个怎么主动挑水?” “要你管!”沈文昶白了一眼,换了个放向继续趴着。 此时,陆清漪带着小柔,款款往讲堂而来,走到水缸前,特意过去瞧了眼。见水缸满满,心下诧异的同时又有些疑惑,昨儿傍晚临时起意,并没有告知院中助教,莫不是助教将水缸挑满了水? 陆清漪提着裙摆进了讲堂,有识眼色的学子连忙起身,鞠躬道:“夫子,早!” 这一行礼,其他学子纷纷起身。沈文昶嗤笑一声,钟都没敲,人也没齐,行的什么礼? 陆清漪点头应承着,目光却落在那趴在桌上的沈文昶身上,瞧那精疲力尽的模样,想来是自己冤枉人家了,万万没想到不着调的人说话倒是算话。 沈文昶趴在偷偷看向陆夫子,意识到自己什么行为后,连忙将脸藏进圈起的胳膊里,自己为啥想去看那死女人,扰人清梦,可恶至极。 “哐,哐,哐......”书院钟被敲响,伴随着钟声三三两两的学子急切切地跑了进来。 陆清漪将书轻轻放在一边,待众人都坐好看,行颔首礼后轻启丹唇道:“众学子有礼。” 众人站了起来,跨出一步,行拱手礼道:“夫子有礼。”而后归位坐下。 陆清漪走进隔道,开口道:“昨日进行摸底,大家水平参差不齐,对于学识好的,自然不用再继续学什么是平仄。对于学识差的,自然要从头再学,若是硬逼着和学识好的学一样的内容,怕最后也是囫囵吞枣,难得章法。所以,将你们分成三派,我分别教之,现在听从我贴身丫鬟小柔分派而坐。” 众人闻言觉得新鲜,纷纷起身,侯在一旁,等着那唤作小柔的女子叫名。 沈文昶站在一旁,瞧着那所谓学识好的一派各个脸上洋溢着笑容,好似高人一等一般。心里虽瞧不上那帮书呆子,可不得不承认,那死女人确实比那几个老夫子明智,就她这般的,字识不得几个还要学什么《中庸》,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沈文昶向来有自知之明,心里早就猜到被分到最差的那派,这也没啥,实事求是。心里难得赞美了陆夫子一番。 可她当环顾四周时,她这一派加她只有三个人,她、唐鸿飞、祝富贵。那个许娘皮竟然被分到不好不差里面去了。 “沈同学,你东张西望,是有什么意见吗?”陆清漪开口问道。 沈文昶当然有意见,站了起来指着自己左边那片人道:“为啥他们那么多人,我们派就三个?他们昨儿个答得有那么好么?” “你在怀疑我?”陆清漪挑了挑柳眉。 “嘿嘿,哪敢怀疑您呐,不过我们向来四个人,您得把进文还给我们。”沈文昶瞧着陆清漪,手却指着躲在人群里趴在偷笑的许进文,许娘皮真招人恨,等把他要回来再算账。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将你们分开是为了让你们都能有所进步,不是让你们凑在一处玩闹的。她学识还算中等,不适合与你们一起学了。”陆清漪直视沈文昶,解释着,但望那人能听明白。 沈文昶放下指着许进文的手,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许娘皮在那边可以学到该学的,其实也是好事。 陆清漪见沈文昶神色缓和,便道:“既然你没什么意见,便替我跑趟藏书阁吧。你们如今的水平还不适合读你们手里的书,去帮我取《声律启蒙》、《诗词评注》、《笠翁对韵》、《礼记》以及《千家诗》,每本各三本,全部取来,用做你们三个精学之用。” 沈文昶闻言瞧了几眼陆夫子,她是取呢还是装作没听见。怕是这位陆夫子误会了,她沈文昶不愿读书,若不是她爹逼着,她不会进书院。而书院,若不是沈家建设书院出资不少,怕是也早将她赶了出去。 “不听夫子言,少不得让助教往沈府走一趟了。”陆清漪回府后将昨日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昨日傍晚之所以能达成约定,实是因为那句三天不到府上告状之故,这么说,这三天至关重要,虽然不知道是何缘故,但并不妨碍在剩余两天之内拿来威胁不听话的学子。 沈文昶闻言一口气闷在胸口,瞪了眼陆清漪,从座位处离开。 “嗳,你一个人搬不来,多让个人和你一起。”陆清漪见沈文昶要独自一个人,便好心提醒。 “切,瞧不起谁,不就几本书吗?小爷我有的是力气。”沈文昶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等沈文昶到了藏书阁,才知道那死女人什么意思,一本《诗词评注》有那么厚吗? “沈文昶,就你一个人来搬书啊,这陆夫子摆明不是整你嘛,可得小心了,别掉路上了。”助教一边说着一边往沈文昶双手中放书,放到高出沈文昶脑袋能有十寸之多。 沈文昶听了这话想起临走之前陆夫子话,辩解道:“陆夫子是有让我多找位同窗相帮,不过被我给拒绝了,不过就这,这点书吗?我一个人也能搬得。” 话说完,沈文昶走了几步,书摇摇晃晃。 沈文昶仰着小脑袋盯着最上面的书,一路小心翼翼,虽然摇晃了一路可都有精无险。 快到讲堂时,沈文昶脖子僵硬,左右轻轻晃了晃脑袋,再迈步时,脚尖被矗在地里冒尖的石头绊了一下。 沈文昶跌倒在地,书洒落一地,而后紧跟着只听得水缸里噗通一声。沈文昶惊恐不已,连忙爬起来,趴在水缸边上,用手去捞书。 湿漉漉的书在手里捏着,沈文昶难得生出愧疚之心。 陆清漪闻声出来,见此情况,快步来到水缸边。 沈文昶莫名心虚,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一边瞧着陆夫子铁青的脸,一边小心翼翼打捞着水里的书,心里默念:千万别发火,千万别发火。 陆清漪看着水缸里的几本书,心里异常心疼,但凡是书,折一个角她都心疼,更别说落入这池子里。 “快拿到那边的石头上晾晒着,小心点,别损了它们。”陆清漪自己也拿起一本湿漉漉的书,捧在手心,十分小心。 沈文昶诧异地瞧了眼陆夫子,这女人竟然没发脾气,真是令她不可思议。低头瞧了眼往下淌水的书,甩了甩。 “嘶!”陆清漪抬起袖子挡在脸前。 沈文昶闻声侧头一看,自己甩的水溅到陆夫子面纱和额头上,连忙攥起袖子朝陆夫子走近。 这一幕落到不远处张子辽眼中,顿时气愤不已,大喊一声快步朝沈文昶走来。 24.第二十三章 沈文昶瞧着朝她大步走来的张子辽, 莫名膈应起来,以前就不喜欢张子辽虚伪和目中无人, 如今怎么越发讨厌这人? 张子辽伸手挡在陆清漪身前,一双眼却怒视着沈文昶,语气更是火冒三丈:“沈文昶, 你刚刚想做什么?清漪妹妹现在是你们讲堂的夫子,别没大没小目无师长。” 沈文昶咬着牙根,不甘示弱地直视张子辽,怼道:“谁目无师长?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和陆夫子在晒书, 有你什么事?”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 明和讲堂内的学子们趴在窗上, 看着外面的热闹。 “张陆两家是世交,而我与清漪妹妹则是青梅竹马,清漪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告诉你, 你要是敢动清漪妹妹一根手指,我跟你没完。”张子辽眯着眼睛,谁敢欺负他心头爱, 他必十倍偿还。 沈文昶闻言不知为何莫名动怒起来, 险些气的肺都要炸了,莫名的脑充血,面上愤愤难言, 手上却情不自禁地用力拽着书。 陆清漪本来在张子辽走过来时便想躲开, 可走了又显得失礼于人前, 碍于两家世交面上也不能如此行事。可如今瞧着这场面和气氛,又十分后悔当时没有抬脚进讲堂。 她非后知后觉,哪里不知道张子辽的心思,可她对张子辽实在没有喜欢的感觉,甚至有几分抵触。有时候她也分析,他们两家门户相当,张子辽学识文采也都出众,对她也一直尊重有加,如果他年过府提亲,实在没有理由拒婚不嫁,她认同自己的分析,可心里总有个声音说不,她心里其实不情愿,大抵她也有少女梦,想自己寻个令她心甘情愿与之花开并蒂的人儿。 “张公子误会了,沈同学对我并无冒犯,抱歉,我还在讲学中,失陪了。”陆清漪说罢转身往讲堂走去。 张子辽闻言面上尴尬不已,想了想追了上前,道:“清漪妹妹,讲学后可否到书院凉亭那儿,我在那里等你,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陆清漪停了下来,侧头去看张子辽,好看的柳眉敛了起来,本当拒绝,可心思一转,此事还是当断则断的好,便开口道:“好,我下了讲学便过去寻你。” “好,好,那我先走了。”张子辽见陆清漪点头,心里很是高兴,辞别后转身而去,路过沈文昶跟前时,高傲地瞥了一眼,故作潇洒地走了。 沈文昶将二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全听了去,果然关系不一样,都要单独见面?要知道在她心里边凡是和张子辽沾边的,都不是好人。 “让你晒书怎么还愣在那里?”陆清漪本来进了讲堂,见沈文昶还呆愣在那里,又折了回来,待瞧见沈文昶手里的书,顿时不淡定起来,“都说了要小心,你怎么把书页给拽裂了?” 沈文昶此刻对陆清漪偏见不小,哼了一声将书摊在石头上道:“裂了就裂了呗,大不了这本我来用。” 陆清漪听这语气,心头也生出不乐,转身走之前道:“将书放到石头上后赶快回讲堂。” 沈文昶白了陆清漪一眼,抬起袖子在书上摁着擦了擦,希望多吸去一些水,然后将书小心地翻开,摊放在石头上。 一切稳妥之后,才回了讲堂。 正值陆清漪在给唐鸿飞讲解完毕,瞧见沈文昶,便将自己写的平仄规律递给沈文昶。 “你先读一遍,有不明白之处只管问我。”陆清漪警示自己进了讲堂都是她的学生,抛开私人恩怨,用心去教,但有所进步则问心无愧。 沈文昶神情焉焉地拿在手里,歪着头看着。 陆清漪却不可思议地愣了好一会,她递到沈文昶桌子上时字对她而言是正的,对沈文昶而言是反的,可眼下沈文昶拿着反字看了半天。陆清漪内心不能平静,缓缓站在沈文昶身侧,瞧着眼被沈文昶拿倒了的纸,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是喜欢看倒字,还是当真......” 沈文昶闻言啪的一声将纸拍到桌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知为何,往日别人知道她不识字,她没多大反应,今日被这死女人知道,为何这么心里不自在。 “这是什么字?”陆清漪指着一个礼字问道。 沈文昶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来,小拳头握的紧紧的,第一次觉得她不认识字很丢人。 陆清漪此时不知为何有些失望,不过她善于调节自己,指着唐鸿飞前面的位置道:“沈同学今后坐最前面吧。” 沈文昶只觉不好,脱口问道:“ 为什么?” “从今往后,你自成一派,我从头教你,从练字为始。”陆清漪答。 沈文昶面上只觉烧的慌,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 陆清漪给其余三派各教授了内容,便出题让他们或作赋或作诗词。自己则坐到沈文昶身边,亲自一笔一画教授。 沈文昶只觉得时间十分难熬,握笔的手时不时发抖,不过令她庆幸的是继母教过她如何握笔,不然当真丢脸丢到外婆家里去了。 “哐,哐,哐......”书院敲钟声传来,众人纷纷停笔。 陆清漪拿起沈文昶写的‘一’字看了起来,指着末尾一个道:“这个写的最佳,比之第一个确实有所精进,只要肯练,总会越写越好。今儿下午你们好似要练射箭,那这‘一’字便回家写两页,明日一早上交。” 陆清漪说罢站了起来,依次去看其余三派完成情况,最后道:“既然有的没有完成,便统一明日一早上交吧,钟鼓已响,你们散去吃晌饭吧。”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来,朝陆夫子行拱手礼,礼罢成三结对出了讲堂。 陆清漪也收拾起书,带着小柔出了讲堂,沈文昶趴在窗口看,见二人一同往凉亭方向去,想来去找张子辽去了。 沈文昶无精打采,说不清道不明,就是难受。 “满仓,发什么呆,走啊,吃饭去。”唐鸿飞推了推趴在窗口发愣的沈文昶。 “哦”沈文昶应了声,跟在唐鸿飞和祝富贵身后往书院后厨去。 走到藏书阁,远远地可以看到二人站在凉亭交谈着什么,貌似聊得还不错的样子。 凉亭内,陆清漪沉着脸拒绝着张子辽。 “张公子,你我俱读诗书,当识礼才对,如何今日对我说这样的话,要被两家尊长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清漪妹妹,我知道读书人不应如此直白,可,可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心里住了多久?如今我已弱冠,你已及笄,男未娶,女未嫁,我想,如果清漪妹妹也心仪与我,那岂不是天赐良缘?我明年秋闱便要回京赴考,若是高中,你我正好成亲。”张子辽说的迫切,好似心中所愿不久就能实现一般。 陆清漪心中叹声连连,稍稍背过身道:“张公子,你我委实不合适,从今往后还是不要再说这等话了。“ “清漪妹妹,为何拒我千里之外?”张子辽说罢,站在陆清漪跟前问道:“莫非清漪妹妹心有所属不成?” 话音落,陆清漪脑袋浮现湖中那一幕,面纱下脸颊红了,随又觉荒唐。 “没有,我心无所属。” 张子辽闻言放下心来道:“许是咱们分别年久,清漪妹妹对我疏离了,不若这般,清漪妹妹许我七天为期,每日书院讲学完毕,与我一同切磋诗词或者切磋棋艺,如若七天之后,清漪妹妹还是觉得你我二人不合适,那子辽今后便不再打扰可好?” 远处,沈文昶躲在石头后面,偷偷看着凉亭里的情况,见二人好像有说不尽的话一般,小拳头狠狠砸在石头上,当痛感来临方才龇牙咧嘴地将小拳头递到嘴边轻轻吹着。 陆清漪无奈,看向张子辽,点头答应,非她觉得七日之后能成,实在是为了七天之后能得清静。 “好,今日我申时才能离开讲堂,我还在此处等你。”张子辽说罢满心欢喜而去,他文采斐然,不信佳人日久不倾心。 小柔见张子辽走后,忙急道:“小姐怎能答应,此事若被外人知道,小姐清誉必受损啊。” “此事旁人怎会知晓?” 陆清漪不解,虽说无法对张子辽动心,可张子辽也不会拿此事去宣扬啊,毕竟此事终归不成,传扬出去,书生名节也会受损人前,而对于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且来年秋闱赴试的张子辽来说,更不敢让人知晓,陆清漪断定他不敢对人言。 沈文昶不知道二人聊了什么,只见那张子辽意气风发而去,想来是偿了什么心愿,心里愈发气恼。 此事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以至于下午她最爱的射箭都提不起半点精神来,看的教射箭的薛夫子都十分纳闷,过来动问。 “文昶啊,晌午吃的不好?”薛夫子走到沈文昶旁边坐下问道。 沈文昶闻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晌午是没心思吃饭的。 向来夫子都爱拔尖学得好的,薛夫子也不例外,沈文昶箭术好,很得他的心,因而看到自己的得意学生如此消沉,自然要过来询问一番。 “夫子,你觉得上面明仁讲堂里的张子辽怎么样?”沈文昶侧头看向薛夫子。 “不好说,平日见他对人毕恭毕敬,好像很谦虚,可总觉得哪点让人觉得不太真实,可真要说哪里不真实又说不上来。”薛夫子摇了摇头,“对于读书人,我向来看不太明白,怎么,你和他有过节?” “ 我就是讨厌他,没来由的讨厌。”沈文昶哼了一声。 “嗨,讨厌他别搭理不就好了,这有啥,男子汉大丈夫,还能因为讨厌一个人闷闷不乐?快点起来,练箭去,十发箭有一发没中红心,你就等着吧,臭小子。”薛夫子说罢拍拍屁股走了。 沈文昶无奈站起来,拿起箭和弓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对准红心缓缓拉开弓。 箭离弦,沈文昶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肯定中,听到箭中靶后若无其事瞄了一眼,这一瞄不要紧,把她吓坏了瞪大小眼睛,仔细揉了揉,再去看远处,依旧在红心外。 远处是薛夫子怒目而视,沈文昶吞咽一声,不可思议跑到靶子前,抱着靶子仔细看,的的确确没中红心。 “抱着靶子干什么,和它生娃娃啊,回去,再来!”薛夫子吼道。 沈文昶百思不得其解,她箭无虚发的啊,今儿是怎么了?她转身往回跑,站定后重新拿起弓箭,瞄准后耳朵动了动感受风速,之后很果断地射了出去。 沈文昶瞪大小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中靶之后定睛一看,红心外。沈文昶愣了,小眼偷偷去看薛夫子,显然被气坏了。 沈文昶在薛夫子怒视之下,缓缓下蹲,放下弓箭,在薛夫子从远处走来时,站起来拔腿就跑。 薛夫子见状追了上来,臭小子还敢跑,两次都不中,真是一天不练就退步。 沈文昶对书院熟的不能再熟了,绕着跑,将薛夫子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跑到凉亭,竟然见张子辽和陆清漪在那坐着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夫子和学生切磋棋艺,殊不知二人有着猫腻! 沈文昶心思动了动,爬上树去,从腰间扯出弹弓来,又摸出一颗茴香豆,瞄准张子辽身旁的茶杯,然后轻轻一拉松开手。 张子辽此时一筹莫展,棋局上他已落下风,陆清漪攻守得当,他没讨到半点便宜,正冥思苦想下一步棋何处安放,噗通一声,茶水溅到他手上,烫的他慌忙站了起来,棋盘收到撞击后,棋子胡乱了。 “谁?”张子辽站起来四处环顾,瞧了眼茶杯里的茴香豆,想到什么,喊道:“沈文昶,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 沈文昶闻言摸了摸鼻子,心想回去不装茴香豆了,换别的。 陆清漪本来也吓了一跳,下棋本来是聚精会神的事情,来不得半点分心,因而茴香豆落水声响起时,的的确确惊了一下,平稳下来又听张子辽喊话沈文昶,不由也跟着向四周看去。 陆清漪见四周无人,站起来往亭子外走了两步,抬头一晃眼时,瞥见树杆后面的沈文昶。 沈文昶自然也瞧见了陆清漪,不知为何,忙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清漪妹妹,可有看到那沈文昶?”张子辽在亭子里问道。 陆清漪抬头往树上瞥了一眼,回转身道:“没有,四周寂寂无人,今日棋局被毁,清漪不想再下,清漪告辞了。”陆清漪说罢微微一个颔首礼,带着小柔走了。 “清漪妹妹!”张子辽急的在亭子里喊了一声,见陆清漪头也不回地走了,跌坐在凳子上,拿起茶杯将余茶倒尽,捏起那颗茴香豆:“沈文昶,坏我好事,与我等着瞧。”说罢将那颗茴香豆扔掉,拍了拍袍子走了。 沈文昶则站在树上瞧着远去的陆清漪,没成想那女人竟然替她瞒了下来,既然陆夫子仗义,那么她也该‘帮帮’陆夫子远离张子辽的好,就那个目中无人的书生,配陆夫子总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正当她准备跳树时,瞧见薛夫子四处东张西望,甚至连枯草丛和水缸里面都不放过,这是发誓要逮到她的节奏啊。 “臭小子,跑哪儿去了。”薛夫子自言自语,说罢还跑到凉亭里面抬头看着梁上有没有。 “哐,哐,哐......”实时钟声响起。 沈文昶心下一喜,翻身下树。 薛夫子闻声回头,瞧见沈文昶气道:“臭小子,今日没练好还敢跑,给我回去练箭。” “夫子,钟响了呢,我得回家了。”沈文昶说罢抬腿便跑。 “臭小子,箭没练好还想回家。”薛夫子在后面紧跟着。 沈文昶带着薛夫子绕来绕去,最后跑到讲堂里,收拾好书本背上布包,随手抓了支毛笔匆匆下山,这次她没有等唐鸿飞三人。 一路跑回家里,沈文昶背着布包,手里横握着毛笔,将家里找了个遍,终于在秋儿秀楼上找到了她那继母大人。 沈夫人正在教秋儿识字,瞧见继子满头大汗、喘着气站在自己跟前着实愣了好一会。 “回来了啊,怎么跑成这样?”沈夫人说着倒了杯水递给沈文昶,“气匀平了之后再喝,别呛着。” 沈文昶接过茶杯,握着毛笔的手紧紧握着布包带子,瞧着沈夫人一脸的纠结。 “哥哥,抱我。”秋儿从凳子上下来,直接扑到沈文昶身上。 “怎么了?瞧你那样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沈夫人抬头问道。 “我,我想。”沈文昶抱起秋儿,一双小眼看向秋儿读的《三字经》。 沈夫人顺着继子的目光看去,又打量了一番沈文昶,瞧见那紧紧握着的毛笔,突然一个机灵,双眸中带喜又不敢相信,迟疑问道:“满仓,你可是想读书识字?” 沈文昶见继母猜中,红着脸点了点头,轻声道:“嗯!” 沈夫人惊地坐直了,自言自语:“你们沈家祖宗显灵了?”说罢回神连忙拉开旁边的椅子 ,“快,坐这里。” 沈文昶见继母很乐意教自己,将秋儿抱到旁边的座位,自己也十分听话坐下,低头从布包里取了书和今天上午练得‘一’字。 沈夫人将那白宣纸打开一看,满纸的‘一’字,她并没有因为继子练‘一’练了满篇觉得丢人,反而十分欣慰。 “最后这个写的挺好的。”沈夫人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沈文昶嘴角缓缓勾起。 “今日夫子可是留了功课?”沈夫人满心欢喜,将继子写的那满篇的‘一’小心地叠好,放到一边。 “嗯,还让我写两篇一。”沈文昶如实相告。 “那开始吧,你先静下心来完成夫子所留功课,写完我教你练横平竖直,先一笔一笔单独拿出来练。”沈夫人说罢,回头看向奶娘,“奶娘去后厨端些点心过来,免得少爷和小姐学累了肚子饿。” 奶娘心中欢喜,乐呵呵地下了秀楼。 沈夫人拿起墨替继子在那砚台上磨着,耳边传来继子的声音。 “那练完字后,您可以教我认这上面的字吗?”沈文昶小心翼翼打开一张纸,上面是陆清漪写的平仄。 沈夫人因为那个您字半天没回神,反应过来瞧着继子那期待的眼神,开口道:“自然可以的,只要你肯学,我自然愿意教。” 沈文昶闻言笑了,抬起毛笔沾了墨在干净地纸上开始认认真真地写‘一’,她再也不要在那死女人面前出丑,她沈文昶可以被揍死,不能被那死女人笑话死。 沈文昶今天晚上很用心,心里较着劲,点灯了还在练,沈夫人催了几回去休息,谁知继子竟然纹丝不动,走近去瞧,一笔一画写的虽然不好看,但极度认真,沈夫人一度怀疑此继子非彼继子,甚至装作不经意在沈文昶身边绕了好几圈,以此来鉴定是否是他人装扮而成。 “满仓啊,写完这个就不要写了,点灯写字很伤眼睛,你要把眼睛练坏了,日后射箭能瞄准吗?”沈夫人说罢只觉得世事无常,往日求着连笔都不肯拿,如今催着去休息竟然催不动,虽然知道上进是好事,但学海无涯,怎可能一口吃成胖子。 沈文昶闻言停了笔,相对于练字,她其实还是更喜欢射箭,不能因为和那死女人争那口气,把眼睛累坏了。 沈文昶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小心翼翼将功课叠好放进书里,收拾好放进布包里。 “行了,快回去休息,明日下学回来直接去前厅,咱们明天接着学。”沈夫人见继子停笔总算放下心来。 “好嘞。”沈文昶说罢背起她的小布包飞身下楼。 25.第二十四章 月落日升, 沈文昶一夜好梦,这日双眸刚睁, 便急匆匆下了地,赤着脚儿跑到书案旁,从布包里取出昨夜写的那两篇‘一’字, 小心翼翼展开,瞧着自己写的‘一’,沈文昶情不自禁地笑着。 看罢十分安心,放到书案上, 仔细重新叠好后捧着放进布包里, 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 两只手轻轻拍了拍布包, 喜悦之情难以言表,她料不到写字也可以让她身心愉悦。 此时知府后宅,陆清漪也从睡梦中醒来,一身闺房装端坐在梳妆台前描眉, 身后小柔替她梳着发。 小柔瞄了眼正在描眉的小姐,不知为何笑出声来。 陆清漪透过菱花镜看向身后的小柔,嗔道:“大清早的, 有什么喜事, 让你乐成这般,说出来让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哪有什么喜事,奴婢瞧小姐描眉, 不禁想到小姐昨晚吟诵的那句‘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来, 待小姐出嫁有了夫婿不知何等恩爱,奴婢畅想一番不禁笑出声来。”小柔含笑说着。 陆清漪听得耳朵微微泛红,嗔了一句:“你这丫头,整日想些有的没的,如今倒打趣起我来了,真真讨打。” 小柔闻言一边替陆清漪将一缕发丝卷起一边道:“哎呀小姐,这里又没有旁人嘛,说说何妨,虽说小柔我没有什么才学,但好歹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哪里会听不出小姐这几日吟诵诗句的含义呢。” 陆清漪描罢眉,拿起锦盒里的白玉耳坠,轻轻侧头戴着,嘴上问道:“你倒说说,有何含义?” 小柔将陆清漪发丝梳好,插上白玉发簪,往后退了一步,笑道:“小姐思春了呗。” 话音落,陆清漪恼羞成怒,拿起眉笔站了起来,走到小柔跟前笑道:“小柔,你这眉淡了些,来,我帮你描描。” 小柔闻言双眸带着惊恐,连连摆手道:“小姐,奴婢这样挺好,再说奴婢哪敢劳烦小姐呀。” “站那别动!”陆清漪出声制止,然后抬起胳膊,眉笔在小柔眉毛上肆意横行。 小柔双眼用力往上瞪,也瞪不到自己眉毛如今的模样,只觉得无比厚重。 陆清漪停停画画,不知道的还以为画的有多美。陆清漪对比两边眉毛后,觉得满意了,才收笔,开口道:“今天一天都不许擦掉,下次说浑话之前想想你家小姐我的清誉,再想想你今天的眉毛。” 陆清漪说罢将眉笔放下,轻移莲步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小柔慌忙跑到菱花镜前去瞧,镜子里,自己的眉毛又黑又宽还方。 “啊~~~~”小柔顿时崩溃。 屏风后面的陆清漪听见小柔在外鬼哭狼嚎的声音,不由笑了,这丫头平日被她惯坏了,竟然敢说她思春,想到思春二字,陆清漪轻轻抬起手附在自己脸颊上,其实小柔说的也不算假,她偶尔出神时是会幻想一下未来夫婿的模样。 小柔不敢再看镜子里的自己,颠颠跑到屏风外,跺了跺脚,半天道:“小姐~,小柔知道错了,就让我擦掉把,昂?” 陆清漪回神道:“当真知道错了?” “知道,知道。”小柔点头如蒜捣。 “可惜,我今天调的是青黛,几个时辰内清洗不掉。”陆清漪说罢将衣裙穿好,从屏风内走了出来,“今日你不便去书院,便在家中吧。” 小柔一听不算了,道:“不行,我不在,那个叫沈,沈什么肠子的说不定怎么欺负小姐呢,小柔必须去。” 陆清漪瞧了眼小柔的眉毛,道:“可如今你这样去了会被人笑话的,听话,你留在家里,一天而已,我有能降住那人的法宝,只不过,今日过后就不奏效了。” 陆清漪说罢便走到外间,用小柔清晨打的洗脸水净脸洗漱起来。 待洗漱好,主仆二人往前厅去。 不过今日比之往常有些奇怪,饭桌前竟然少了一个人。 陆夫人一脸沉重,看向女儿道:“先坐下等等吧,四更天时你爹带着衙役们出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呢。” 陆清漪缓缓坐下,神情担忧不已,南通本是天平地方,爹爹身为知府,怎会四更天出门。 陆青喆本来也在担心,抬头瞧见姐姐身后的小柔,勾了勾嘴角,连忙将头低下,眼下父亲在外不知吉凶,他却在笑,不好,不好。 一家人正担忧着,便听衙门大堂方向陆文正笑声朗朗。 陆夫人紧张神情渐退,心头大石放下,稳住气息后吩咐下人上菜。 陆文正一身红色官袍,一脸笑意进了前厅。 陆夫人带着儿女起身相迎。 一家坐定后,陆夫人开口问道:“老爷夜半一脸沉重出府,今日满脸荣光回来,究竟出了何事?” “哈哈,夫人,前几日我收到朝中刑部尚书书信和几幅画像,得知京城库房重地官银被盗。他得了消息,那一群盗匪一路往南通而来,邀我就地拦截。接获手书当天我便在通往南通几处要口安排了人,昨日夜半,他们发现那丛林小道有异常,我带领全衙人赶去,虽说逃脱了几个小卒,但领头的几个都已抓获,押进了大牢,我一会去写奏折上报朝廷。”陆文正颇为高兴,他刚来南通,就立此大功,圣上必有所嘉奖。 陆夫人松了口气:“听来还有些让人胆战心惊,好在有惊无险。” 陆文正闻言叹道:“这几个盗匪都有功夫在身,若非陆平陆庆在,全衙衙役怕是抵挡不住。” 陆清漪默默地听着,能从京城重地盗了官银,想来那带头的有些能耐,那又为何轻易在南通被抓?她心有疑惑可又觉事实如此,便没有开口询问。 “他们如此厉害?”陆夫人不知为何,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有些功夫和能耐,不说他们了,来,吃饭。”陆文正说罢拿起筷子。 一家人平静地吃着饭,只有陆青喆偶尔瞥几眼站在他姐姐身后的小柔,可惜那丫头死死地低着脑袋,他瞧不到那两道方眉。 陆清漪吃罢饭,独自离府,前往书院。 小柔在府上待了片刻,实在坐不住,决定尾随自家小姐去书院,于是,顶着那两道方眉出了府。 陆清漪到书院时,竟然发现不远处唐鸿飞挑着水往明和讲堂这边来,今早刚描的柳眉轻轻一敛,这唐鸿飞挑水,那受罚的人去哪里了? 陆清漪转身往四周去,张望半天也没瞧见沈文昶的身影,正当她往回走时,瞧见那枯草地里,沈文昶趴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走近一瞧,那人手里捏了个什么东西。 “沈同学,你不挑水在这里趴着做什么?”陆清漪手里拿着书,出声质问。 沈文昶一大早来本来是要和唐鸿飞一起去挑水的,可是走到这里瞧见了蛐蛐,便连布包都没有放下,就专心致志捉起蛐蛐来,她答应唐鸿飞捉了蛐蛐让唐鸿飞先挑。 沈文昶捏着蛐蛐本来要往竹筒里送,听见声音,身子一抖,险些让蛐蛐挣脱。 “早啊,陆夫子,今儿的水鸿飞挑了。”沈文昶慢慢爬了起来。 陆清漪不喜沈文昶那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受罚的明明是你,为何让他人代你?” “同窗们有水喝不就好了,至于挑水,我们兄弟商量定的事,夫子也要干涉吗?”沈文昶说罢低头朝手指间捏着的蛐蛐吹了吹气。 陆清漪想不到沈文昶如此说,想来早就存着让他人帮衬的心思,怪不得那日答应的爽快。再瞧那人一门心思对着手里的虫子,不由道:“你捉虫子来做什么?” “什么?”沈文昶震惊不已,扭头看着陆清漪,虫子?亏这个大才女说的出口,“什么虫子,夫子都没常识吗?看好了,这是蛐蛐,蛐蛐都没见过啊,啧,这生活的多乏味。” 陆清漪面纱下脸色铁青,回怼道:“我是没见过蛐蛐,哪个像你又是斗鸡,又是捉蛐蛐的,你的喜好都这么上不了大雅之堂吗?” “笑话,你也说喜好么,喜好因人而异每个人都不相同,我管它上得了还是上不了大雅之堂,左右我喜欢不就得了。”沈文昶将蛐蛐送进竹筒里,将盖子盖好,看向陆夫子,笑道:“话说,你们这些人在选择自己的喜好之前,是不是得先看看能不能拿到台面上来?然后决定自己要不要喜欢?累不累啊?如此而来的喜好,你们真的认为自己是真的喜欢?你看我们,我们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们这样有错吗?” 陆清漪闻言久久无言,这番话说得她耳目一新,再想到云亭诗会那天这人也是如此侃侃而谈,明明目不识丁,明明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水,为什么说出来的话总让人无法反驳呢。 沈文昶慢慢走近,将陆夫子逼到树杆上,然后抬起胳膊撑到树杆上,微微低头瞧着陆夫子,戏谑地问道:“陆夫子,我们斗鸡犯法吗?我们捉个蛐蛐有罪吗?都是闲暇时间做些让自己身心愉悦的事情,为什么你们下棋弹琴作诗就得让人说声好,我们斗鸡捉蛐蛐就得被人训?” “你,你先离我远点,这样,这样太近。”陆夫子微微侧头企图避开沈文昶鼻息之间的气息,不料这一转头,那气息之间喷在她脖颈之上。 沈文昶闻言瞧了瞧,确实好近,亏得此时人少,不然被瞧见少不得要被人告一状欺负师长呢。 沈文昶收了胳膊,抬眸时突然发现陆夫子看她的目光由起初的怒视到如今的,如今的什么呢,她有些说不上来,不过看陆夫子的目光,好似不在生气,甚至好像不在讨厌她一般。 26.第二十五章 书院的清晨, 秋风习习,山中空气清新, 人儿,人儿也十分和谐。 树下,沈文昶静静地站在陆清漪身侧, 揣摩陆夫子适才眼神的含义。陆清漪微微侧着头,两只手轻轻碰触着。 良久,陆清漪觉得尴尬,脸儿烧红一般, 轻轻将背离了树干, 轻轻开口道:“喜好确实不该分高低, 但不可因为喜好耽误功课,向来玩物丧志,对于喜好之物,还是要把握好度才可。” 沈文昶闻言挑眉, 她向来不愿意听大道理的,可如今陆夫子软言细语她听在耳朵里却格外舒心。 “还有……”陆夫子转头看向沈文昶,却发现那人正盯着她瞧, 那双眸中带喜, 心头猛然一滞,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无措地看向别处, 颤着声音问:“你, 你看我作甚?” 沈文昶闻言笑着凑近, 低声道:“我发现……陆夫子,其实,挺美的。”说罢哈哈笑了两声,转身离开,挑起水缸旁的扁担,和唐鸿飞一起去河边挑水去了。 陆清漪听得那句挺美的三字当场呆愣在原地,由一开始的诧异到羞意泛起,再到那不知何故的丝丝甜意,陆清漪嘴角情不自禁勾起。 她事后将此表现示之为人人爱美所致。 此时小柔气喘吁吁地来到书院,一路低着脑袋,偶尔抬起头快速眇眼自家小姐在何处。走到明和讲堂,只见不远处的树下,自家小姐……自家小姐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只手轻抚耳边的面纱,怎么瞧怎么感觉,自家小姐心情挺好? 小柔诧异一会,抬脚往树下去,绕到树后,小柔缓缓走近,打量自家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耳朵根都红了。 “小姐!”小柔觉得不对劲,大喊一声。 陆清漪身子一哆嗦,两手放在胸口,显然受惊过度,回头看向小柔,双眸的惊吓之色还没有褪去。 “小柔,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吗?”陆清漪瞧着小柔那两道眉,想笑又忍住了。 “我担心小姐你嘛,我不在谁保护小姐。”小柔说着便打量自家小姐,自己缺席这短短一会时间,自家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书院里我到底儿是夫子,谁敢欺负我?”陆清漪说着想起沈文昶,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提及那人,心里总觉得欢喜,“你快回去吧,你这样子被人瞧见,好笑话你了。” “奴婢不回去,奴婢得守着小姐。”小柔说罢,心思活络起来,凑近道:“小姐,你……” “我怎么了?”陆清漪见贴身婢女小柔吞吞吐吐,不由开口询问。 小柔环保胳膊打量自家小姐,嘴上分析:“小姐来南通第一天晚上写的是自叹无处抛红豆,谁遣春光上绣楼。分明心无所属,可今儿个,我瞧着,小姐面目,额,面目,哦,对,面目含春,好像心有所属,所以是小柔刚才不在,小姐看上书院哪位青年才俊了不成?” 陆清漪闻言第一反应是不承认,反驳道:“怎可能?”说罢脑海浮现沈文昶侃侃而谈的样子,随后心里一惊,连忙摇头,然后故作生气地看着小柔:“早上刚得了教训,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忘了?以后,以后不许你整理的我的诗稿了。” 陆清漪说罢可以说是落荒而逃。 小柔吓得连忙跑上前,在陆清漪耳边央求道:“哎呀,小姐,我错了,以后不乱猜了,可是,可是我都是为小姐你着想啊,尽管老爷有多舍不得小姐出嫁,小姐毕竟到了年龄,老爷不急着选婿,小姐还是早点打算的好啊,总得选个意中郎嘛。” 陆清漪本来脚下生风般快走,听到最后一句停了下来。 小柔见自家小姐停了下来,连忙上前道:“听说南通的法华寺挺出名的,里面有姻缘菩萨和姻缘树,小姐,咱们偷偷去吧,去求求。” 陆清漪闻言心动起来,可面上不显,低声问道:“使得吗?” “使得呀!”小柔喜道。 “灵验吗?”陆清漪又问道。 “据说很灵验!”小柔两眼放光。 “那,那书院旬休的时候我们偷偷去法华寺吧。”陆清漪说罢便迈步往明和讲堂去。 沈文昶正挑水在后,听见法华寺三字顿了顿,一边往水缸里倒水一边嘴里嘀咕道:“法华寺,她要去法华寺做什么?” “哐,哐,哐……”此时,书院钟声响起。 沈文昶忙将水倒尽,和唐鸿飞二人急忙忙进了明和讲堂。 陆夫子瞧见沈文昶强压下心头的烦乱,检查了沈文昶的课业,取出自己做完的‘之’和‘永’平放在沈文昶桌前道:“你的课业写的不错,再接再厉,这是我写的‘之’和‘永’字,你今日,你便临摹学习这两个字。” 陆清漪说罢便转身去给其他学子指导课业去了。 沈文昶在陆夫子走后,转过身去和祝富贵说悄悄话,问道:“富贵,法华寺近日有什么好玩的吗?” “没听说啊。”祝富贵压低声音道。 “法华寺不是求姻缘就是求平安,除此还能有什么?”唐鸿飞一边看书一边回道。 沈文昶闻言缓缓转过身去,往那陆夫子身上瞧着:“求姻缘求平安,这陆夫子今年多大?” “喂,看什么?老早就见你盯着我家小姐看,告诉你老实点。”小柔突然站了过去,挡住沈文昶的视线。 沈文昶闻言心里切了一声,看几眼怎么了,若无其事地抬头瞥了眼小柔,刚要抬笔练字,猛地重新抬头。 “噗嗤!啊哈哈哈哈,你的眉毛,哈哈哈。”沈文昶笑开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子方眉的,连忙放下笔,站了起来,绕着小柔转了一圈,重新盯着小柔的眉毛笑道:“看不出来,你的眉毛挺特别啊,好看,好看,哈哈。” 小柔闻言紧咬下唇,抬手遮住自己的眉毛,气道:“笑什么,沈什么肠子!” 众学子闻言纷纷抬头,有瞧见小柔眉毛,纷纷憋着笑。 沈文昶笑容僵住,颤抖地抬起胳膊指着小柔,问道:“你叫我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陆清漪朝这边走来,“其他学子都在专心学习,你们吵闹做什么?” “小姐~这死肠子笑话我的眉。”小柔撒娇告状。 “喂,你眉毛画成那样还不让人笑啊,也忒霸道了。”沈文昶不乐意,紧跟着也向陆夫子告状:“陆夫子,你这丫头也忒没礼貌了,她竟然叫我肠子,书院允许这般叫么?那我以后不唤陆夫子,唤陆美人,陆天仙,陆嫦娥是不行?” 陆清漪闻言竟然在此等焦头烂额地情况下勾起了嘴角,她无法控制地愉悦起来。 不过片刻,她强行压住,将声音放稳道:“书院是不许这般唤人,可,可谁让你笑她眉来着。”说罢拉过小柔往别的派去。 沈文昶瞧着二人的背影愣了,这就完了啊?她就被这么打发了?可恶她小丫头如此唤人,那陆夫子竟也不说她,可恶,分明护短。 沈文昶因为这事,心里计较好久。 这日申时,讲学毕,陆夫子布置课业便匆匆而去。沈文昶不知为何,隐约猜到陆夫子去见那张子辽去了,连忙抓起布包背上肩头,跑了出去。 “满仓,满仓,你等等我!”唐鸿飞见沈文昶跑了,连忙收拾,待出了讲堂,哪里还有沈文昶的身影。 “满仓怎么了?这两天下学都没等我们。”唐鸿飞纳闷。 “他娘不是要给他请夫子学骑马吗?可能着急回家了。”许进文猜测道。 唐鸿飞四处张望:“我还寻思跟他说,明日请假呢,我爹明日出镖,要我和满仓一早去舞狮呢,只能今晚去他家里走一趟了。” 沈文昶跑到凉亭不远处,在树后蹲下,果然瞧见亭子里的张子辽和陆夫子。 似是想到什么,沈文昶握起拳头砸向树,嘴里嘀咕道:“我知道了,去法华寺去求她和张子辽的姻缘去了,哼!”沈文昶没来由心里膈应,眼珠子转了转,又笑了,去法华寺好啊,到时让你知道和那张子辽有缘无分,说罢脑海里竟然浮现出当天忽悠陆夫子的场景来,一时颇为得意。 凉亭子,张子辽和陆清漪已经坐下,张子辽取了诗稿给陆清漪看,二人谈及诗词,颇多话题,此时才是真正互相切磋,不知不觉太阳已快落山了。 沈文昶蹲的腿脚发麻,抬头去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亭子里的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急了。 这要见天这么晚,可不好。得想个法子,让这陆夫子每天早早回家的好。沈文昶蹲在树后苦思良计。 沈文昶似是想到好主意,抬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一脸兴奋地站起来转身往藏书阁去。 藏书阁现在无人,沈文昶开门进去,爬到桌子上,将藏书阁的黑色帘子摘了下来。又脱去自己的院服和发带,仔仔细细叠得十分整齐,小心地装进布包里。然后将黑色帘子撕下一块蒙在脸上,余下的裹在身上,在腰间系好。 沈文昶穿戴好,弯着腰轻轻推开藏书阁的门,弯着腰走了出去,抱着布包一路往山下跑去。 27.第二十六章 沈文昶一路跑到山下, 躲进小路两旁的枯草丛里,准备守株待兔, 只要今日吓住那陆夫子,便教她再不敢如此晚下山。 “今日劫财好还是劫色好?”沈文昶蹲在草丛里摸着下巴,嘴里嘀咕道:“劫财的话, 应该镇不住吧,三年清知府,十年雪花银,她家里应该不缺银子的, 那便劫色吧, 劫色总会怕的吧。” 陆文正为官十多载, 从不收取贿赂,一靠俸禄,二靠祖业,不算大富大贵, 倒也给子女衣食无忧的生活。若是知晓背后有人如此说他,还以此来抉择到底对他宝贝女儿劫财还是劫色,必然会气的胡子翘起, 失去理智地派出满门衙役去捉拿, 然后在大堂上狠狠让衙役打板子不可。 此时凉亭的陆清漪,见天色不早,起身和张子辽辞别。 “清漪妹妹, 天已黄昏, 我送你回府去吧。”张子辽自然希望表现一番, 也想多争取一些和陆清漪相处的时间。 “不必,张公子送我回去还得回来,何必呢?此时天还未黑,且南通太平无事,清漪自己回府就好。”陆清漪说罢,福身过后,转身带着小柔离开。 张子辽目送陆清漪归去后,也转身往书院后方的住处走去。 枯草丛里的沈文昶越等越心急,蹲的脚儿发麻,便站起来活动活动,往书院放向看去,便见陆清漪带着丫鬟下了台阶,心下一喜,终于等到,连忙蹲下,准备拦截。 陆清漪走在下山路上,小柔在她耳边嬉嬉笑笑说着从说书人那里听到的才子佳人故事。 “小姐,是真的,那红娘夜半引那张生进了小姐秀楼,让一对有情人儿当晚就成其好事呢。”小柔十分确认说书先生是这般说的。 “你认同这种做法?他们二人无媒无凭,就这般做了夫妻,他日那张生若负心薄幸,那将至那小姐清白于何地?”陆清漪私以为男女之间有大妨,但若两相有情,私下见见倒在情理之中,只是情在浓都不该私偿禁果,毕竟两情若是久长时,岂在那朝朝暮暮。 小柔跟在陆清漪身后,她觉得此事错不在那小姐和张生身上,便道:“可是,可是分明是那老夫人不对啊,脱险之后又赖婚,那小红娘不为强权为那张生穿针引线,倒见真性情呢。” 陆清漪猛然停住,眯着眼看向小柔,这丫头貌似对红娘很是崇拜吗,将来该不会也替旁人穿针引线引到她闺阁重地里去吧?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小柔有这个潜质。 “小柔,告诉我,你不会是红娘,对不对?” 小柔听得自家小姐如此问,连忙道:“当然不会,奴婢对小姐忠心耿耿,怎么会引男人去小姐闺房之中呢!” 枯草丛里的沈文昶等得不耐烦起来,那两个人在那停住了,不走了,难道会算,知道她埋伏于此? 陆清漪得了话,放心下来,转身继续走路。 沈文昶见二人停止谈话,朝她这边走来,轻轻扒开枯草,随时准备跳出去。 陆清漪主仆二人走到枯草丛中,只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没发现是怎么回事,便听得“呔!”的一声,一个黑衣人落在她们面前。 “啊!”小柔吓得尖叫起来,陆清漪也吓得轻呼一声。 “此路是我栽,此树……”沈文昶将声音放粗,说着拦路的话儿,说到一半张了张嘴,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你家的路是栽的啊,蠢死你,“咳咳,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额,咳咳,别想从此过,与我归山做夫人。” 陆清漪强作镇定,抬眸看向四周,以为四周还未匪徒,可等了一会,见四周无人,只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得破布裹在身上,样子十分滑稽,且十分落魄。 “小柔,给他两百文钱。”陆清漪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 小柔哆哆嗦嗦地取出一串纹银,哪里还有闲情去数有没有二百文,直接扔向黑衣人。 一串铜板扔到沈文昶身上,然后直落在她脚边,沈文昶愣了,抬眸看向二人道:“啥意思?” “这钱给你去买身衣服,再去吃顿饱饭,从此别再做这营生了,你也不适合,不是吗?”陆清漪嘴上说着规劝的话,手儿却在发抖,寻思待会劝说不过,直接和小柔跑回书院去。 沈文昶瞪着小眼,问道:“凭啥说我不合适?” 陆清漪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道:“你连个像样的行头都没有,想来没有成功抢劫过吧,那么,便回去好好做个好人吧。” 沈文昶闻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色帘布,确实有些寒掺。 “你懂什么,大爷我劫色不劫财,速速跟我回山,做山夫人,吃香的喝辣的。” “这么说,你是山大王?”陆清漪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是,前拥后仰,可威风了呢。”沈文昶比划着。 “那大王你的众兵卒呢?劫色需要大王亲自出山吗?”陆清漪带着小柔又退了一步。 “额,这个,这个这个,与你说得着这些吗?大爷我就喜欢亲自来抢,这叫乐趣,你懂什么。”沈文昶说着抬头去看,怎么觉得距离越来越远呢。 沈文昶往上提了提黑帘布,刚朝陆清漪方向走了一步,只听得吧嗒一声,她的香囊落到了地上。 这香囊原本是用来盛茴香豆的,捉弄过张子辽后回家换成了抄熟了的黄豆。 此时香囊跌落在地上,黄豆从里面撒了出来,沈文昶心疼地连忙蹲下来,拿起香囊,然后一颗一颗捡起来。 陆清漪瞅准时机,带着小柔,轻手轻脚地靠近,然后躲着黑衣人从小路两旁的小沟里走过去,越过黑衣人后,二人迅速上岸,往山下跑去。 沈文昶将黄豆全部捡起来,重新系好后,耳朵动了动知道她们过去了,便抬起头,往后看去,见那两人往山下跑去,便装模作样追了几步,喊道:“喂,别跑!” 陆清漪一手牵着小柔,一手提着裙摆,急匆匆往山下跑去。 沈文昶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看她下次还敢这个时辰下山吗?沈文昶得意好一会,想起草丛里的布包,便返回去去取院服和布包。 这次让她们逃了是计划之中,左右就是吓吓她们,明天若是还敢和张子辽待到黄昏才走,她就加点猛料,对,今晚去夜市买两套黑衣服,一套给唐鸿飞,一套她自己穿,明天加个人壮壮气势。 沈文昶在枯草丛里将黑帘布从身上扯了下来,去了遮面的黑布,弃置一旁,然后背上布包,高高兴兴往家里去。 沈文昶走后,草丛另一端出来一个人,瞧着二人的方向看了一会,提着刀进了山林里。 陆清漪手儿都在发抖,跑到三桥街停了下来,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可又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显然那黑衣人不擅长打劫,而且全程就只有一个人,最主要的是后面追了几步就不追了,这哪里像打劫的? 那边沈文昶回了家,竟然意外发现唐鸿飞在前厅,而她继母还在主位上与之交谈。 “满仓,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早回来了呢。”唐鸿飞瞧见满仓,连忙站起来。 “额,去玩了,你咋在我家啊?”沈文昶拿起客位上得茶杯倒了茶水咕咚咕咚喝了三杯,看得沈夫人心里直呼暴殄天物,上好的茶不慢慢品直接当水喝。 “明儿个我爹出镖啊,我来请沈夫人帮你明天请天假,咱们舞狮子给我爹践行去。”唐鸿飞说明来意。 沈文昶笑了,明儿个有的玩,随看向自家继母。 “我已经答应了,明儿个我让沈松去趟书院。”沈夫人见继子看过来,便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沈文昶心里高兴道:“那,我明儿个一早过去找你,咱们先练练,别给你爹弄砸了。” “那好,明儿我早起,在家里等你,我先走了。”唐鸿飞说罢转身就走,想起什么,又折回来,“伯母,我先走了啊。” 沈夫人摇了摇头,满仓的玩伴和满仓性子也差不多。 沈文昶在唐鸿飞走后,从布包里取出笔直,刚坐下,便瞧见眼前一锭银子,差不多能有十两,惊得抬头看向继母,问道:“这是……” 沈夫人解释道:“这三日,并无人来府告状,我也兑现承诺,夫子已然已给你请好了,马场就是你们书院山下往东二十里的那家,这十两银子给你买马以及马鞍、马鞭之物所用。” 沈文昶异常高兴,一边拿起银子擦了擦一边问道:“马场没有马吗?骑他们的马行吗?” 沈夫人坐了回去道:“如果真心要学还是有一匹自己的马比较好,马儿也是要培养感情的。” 沈文昶握着银子,想起要却夜市去买黑色衣袍,兴奋地便站了起来。 “我想现在去夜市买。” 沈夫人愣了一会,说不定夜市真能买到好的,便点了头道:“二更天,必须回来了。” “好嘞。”沈文昶说罢便跑了出去,跑到台阶处,直接跳了下去,去喊了沈松,一起出了家门。 南通的夜市十分繁华,沈文昶进了夜市,直接奔了估衣铺去的,估衣铺是去卖旧衣服的,沈文昶觉得自己顶多穿两三天,吓唬人用的,不必去买新衣,选了两件类似夜行衣的黑衣服便买了下来。 出了估衣铺,沈文昶去夜市西边转了一圈,瞧来瞧去,才发现自己不太识货,寻思去了马场,忽悠教骑马的夫子出来,替她挑选一番。 于是月当空时,抱着她的的夜行衣欢欢喜喜地打道回府去了。 28.第二十七章捉虫 沈文昶兴高采烈回了家, 走到自己院子,见屋里有灯光, 心下疑惑,轻轻推开门。 屋内沈夫人和奶娘闻声往门外看向,她们料不到沈文昶回来的如此快, 若想买齐马鞍等物,少不得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对。 “少爷回来了啊!”奶娘将红线递给沈夫人后,急匆匆走到门边,将沈文昶怀里的东西接了过来, 放到桌子上。 奶娘回头看自家少爷地站在门边, 想起过往那一幕心儿抖了抖, 上去解释道:“夫人知道你明儿个要给唐家镖局舞狮,让我过来取你的舞狮服熨好后明天穿,我刚熨好就发现腋下开缝了,我这蹩脚的针线活怕给你缝了你瞧见后不穿, 只能请夫人过来了。” 沈文昶闻言往继母那边瞧去,见那边光线有些暗,想了想, 走到桌子拿了灯盏, 然后在榻前蹲下,将灯盏举到继母旁边。 沈夫人往沈文昶身上去瞧,沈文昶如此反应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继子要过来夺衣扔在地上呢, 她可没忘记继子年幼之时朝她吼着不让碰他衣物呢。真的是不知何时起, 这个孩子开始慢慢懂些事了,若是往后天天如此,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沈夫人心里愉快,对着沈文昶微微一笑,便继续提针在衣服上游走。 沈文昶见继母对她笑的温和,心里闪过一丝不好意思之后,又觉得高兴,乖乖地蹲在那里,歪着脑袋瞧着继母替她缝补舞狮服。 奶娘老怀安慰,看来耳提面命还是有效果的,自家少爷开始接受夫人对她的好,若是换了以前瞧见夫人替她补衣,怕是上来就要夺去然后摔在地上狠狠踩几脚才肯罢休。 沈夫人微微低头,用牙齿将红线咬断,然后将红色镶黄边的舞狮服展开。 “你大半年没有舞狮了,这件舞狮服我瞧见略微有些小了,让奶娘给你量量身高尺寸,赶明儿个我得了空,再给你重做一套。” 沈文昶听了,心里欢喜,可忆起往日顶撞的情景,又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她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吱声。 “你明儿个还得早起,今晚早早睡吧。”沈夫人站了起来,走到桌边时瞧见那叠的整齐的窄袖口衣袍,又停了下来,“这件衣袍是给你的,广袖不适合骑马,以后便穿着这件衣服去练吧。” 沈夫人说罢便带着奶娘走了。 沈文昶料不到一天可以有这么多喜事,见继母和奶娘离去,连忙将灯放下,站起来就大步走到桌前,眼前是一件银色的长袍。 沈文昶小心翼翼将衣袍展开,窄袖口,稍稍束腰,领子、袖口、底袍的纹落全都是小的弓搭着箭,错落有序,很别致,后背上则绣着一把大弓,弓上的箭蓄势待发,绣的栩栩如生。 “哇塞!”沈文昶摸着弓箭心里惊叹连连,又十分欢喜,拿着袍子跑到镜子前,挂在身前比划着。 光挂在身前都觉得好看,这要穿在身上那是何等的英姿飒爽?沈文昶如是想着,连忙拿着袍子跑到门前,伸头往外探了探,没人,便笑着将关门上,落了栓,自己美滋滋地跑到屏风后面换衣服。 出来时,虽然还没有照过镜子,但自我感觉非常好,抬头挺胸,臭美了好一阵。 三更鼓响,沈文昶恋恋不舍地将衣服脱了下来,叠好放在床头,然后端着洗脚盆打开门出了屋,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哼着小曲洗着脚。 回屋后,沈文昶躺在床上,将那银袍小心的捧到自己身上,然后扯了被子将自己盖住,手儿摸着被子下的新袍,咧着嘴儿,不一会进入梦乡。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时,沈文昶做了一个浅梦,她穿着那银色袍子,骑着马,一路奔驰,好不潇洒,突然,对面出现一辆马车迎面而来,远远看去,那陆夫子坐在马车上朝她招手,她愣了好一会,快要撞上时她猛然回神,拉紧缰绳,往旁边一躲。 “碰!!!”沈文昶跌落下床,疼痛让她缓缓睁开双眼,醒了。 “嘶!”沈文昶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慢慢坐了起来,缓和了一阵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嘀咕着:“这陆夫子怎么阴魂不散啊。” 沈文昶走出里间,在榻上取了舞狮服穿上,又自己束了发,拿着木盆去院中洗漱,神清气爽地走出院门,吃了饭,往巷头唐家去。 唐家,唐鸿飞也已经起了,正在梅花桩上练着金鸡独立。 沈文昶进来后,瞧见旁边的狮子头,走过去,右脚轻轻勾进狮子头里,然后右脚用力抬起,趁狮子头腾空之际,快步上前,进入狮子头里,两只手接住狮子头,拉了狮子的眼睛眨了眨,在地上舞了两下,腾空而起,落入梅花桩上。 唐鸿飞顺势用手抓住扬起的狮身,轻轻一个翻身迅速进入,二人在梅花桩上练了起来,连跳三个木桩后,沈文昶腾空而起,两脚落在唐鸿飞的腿上。 此时,唐父背手而进,瞧见一个生龙活虎的醒狮,梅花桩的二人脚力都不错,每一步都很稳很有力,越看唐父心中越欢喜,走到一旁拿起鼓槌给二人助威。 二人听见鼓声,踩着鼓点,舞得更加卖力。 唐父渐渐地收了手,梅花桩的二人也随着鼓声息了,也顺势收手,取下了狮子头。 “舞得好,待会啊,就照这来就行,你们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镖局。”唐父放下鼓槌,率先走了出去。 梅花桩的二人闻言,击了个掌跳了下去。 此时,知府后院的陆清漪也准备出门,想到昨晚那个不似强盗的盗匪,今儿破例,带了陆庆去了书院。 她刚进了书院大门,便瞧见不远处的几个夫子在那议论纷纷。 “几位夫子,早。”陆清漪上前见礼。 “陆夫子早。”王夫子等人回礼,“陆夫子来的正好,书院昨儿个招贼了,陆夫子可得小心护好自己的物什。” “书院招贼?”陆清漪还是头一次听说书院招贼。 “是啊,藏书阁的后面的黑色帘布不知被谁盗去了。”藏书阁的夫子恨恨道。 “所以盗贼一不偷书二不偷笔墨纸砚,只盗了个不值钱的帘布吗?”陆清漪不信,哪有这般的盗匪。 众人闻言也是,那个黑色帘布是不值钱啊,被盗去一点用都没有。 陆清漪想着想着,猛地往山下小路看去,昨儿个那盗匪,那个寒掺的行头就是那黑色帘布,那想必是书院的学子,想到儿陆清漪握紧秀拳,昨儿个莫不是那沈文昶? 猜到罪魁祸首,陆清漪辞别众位夫子往讲堂去,可里里外外就没见到沈文昶的身影,木桶还放在水缸两旁,显然是没来。 少时,钟声响起,陆清漪进讲堂授课,发现不仅沈文昶没来,连唐鸿飞也不见身影。 逃课!这是陆清漪的第一反应! 陆清漪将众人的课业收了上来,挨个批复之后,又出了不同的题,让学子分别作赋。自己则带着小柔和陆庆去山长那儿告了假,下山去往二人家中。 此时,唐门镖局前,围了许多人,唐父在给出镖的众人鼓舞士气。 那厢,陆清漪带着小柔和陆庆走到三桥街,走在街上方才想起不知二人住处,正想回转书院时,不远处鼓声响起。 小柔往那个方向看了好久,道:“小姐,那边好生热闹,咱们去看看吧。” 陆清漪想也未想便拒绝道:“不可,我们寻不到那两个人倒也罢了,此时又非书院旬休之日,怎可去看热闹。” “哎呀,小姐,出来么都出来了,就去瞧一会儿,就赶回去,好不好?”小柔抱着陆清漪的胳膊央求。 陆清漪无法,点头应道:“只准你看一会啊。” “嗳,就看一会。”小柔说罢,推着自家小姐往那最热闹的地方去。 此时,舞狮正进行到点睛的环节,沈文昶坐在地上,两只脚伸在前面,后面的唐鸿飞跪坐在地,如此行动好似狮子沉睡一般一动不动。 陆清漪一直在北方长大,还没有瞧过南通的舞狮,一时间竟也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 唐父拿着笔走到狮前点了天庭道:“一点天庭,福星高照。二点双眸,眼观六路,三点铁角,顶天立地。四点口利,财源广进。五点耳朵,八面灵通。六点手脚,鹏程万里。七点头尾,一路顺风。” 说罢,沈文昶抖动狮头,拉了眼睛,狮子眼眸睁开了,频繁眨了几下之后,沈文昶蹲了起来,而后站了起来。 “好!!!”围观的人纷纷叫好。 沈文昶却不急着亮真招,和唐鸿飞两个慢悠悠地绕着梅花桩转了一圈,前面沈文昶举着狮头高傲地走着,后面唐鸿飞撇着腿,整个狮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走到唐父跟前,沈文昶将狮头扭过一旁,唐鸿飞则去蹭他父亲,偶尔抬起脚好似在那挠痒痒,惹的围观群众纷纷哈哈大笑。 “小姐,好有趣啊,这狮子可比京城的可爱多了。”小柔双眸中满是喜爱,看那样子恨不得将那狮子抱进怀里好好抚摸一番呢。 “这有啥,咱们北方的狮子威猛,那才是狮子的威风,哪像这里的,柔柔弱弱。”陆庆看不惯南通的舞狮,一点狮子的雄风都没有。 小柔不爱听了,反驳道:“你懂什么?南通的男子个个斯斯文文,刚才他们把这狮子舞得那么可爱,足可见他们的为人也必定是心存爱心的。” 沈文昶和唐鸿飞玩闹够了,飞身上了梅花桩。沈文昶舞着狮头往前踏了一步,这是舞狮子的第一步,叫做试探。二人在空中腾空,沈文昶踩在唐鸿飞腿上,不经意地往人群中一瞥,看见了人群中的陆夫子,这个时候这女人不在书院讲学,怎么来这儿看热闹了,难道陆夫子也喜欢逃课出来玩吗? 29.第二十八章 沈文昶二人将狮子舞上了梅花桩后, 人们以为要开始了,没成想这狮子往后边一跳, 跳到一个梅花桩上之后蹲下去了。 沈文昶跳到离陆清漪最近的梅花桩上,单只脚踩在梅花桩上,一只腿在外面丢荡着, 偶尔抬起腿挠痒痒,狮头也被控制着一会往左歪一会往右歪,还时不时地眨着眼睛,就好似那猫儿狗儿疑惑时的样子。 “小姐, 好可爱啊, 你快看, 这狮子好调皮呢,好想抱在怀里咬一口呢。”小柔在人群里兴奋不已。 沈文昶在里面听见,本来是笑着的脸儿瞬间拉了下来,翻了个白眼, 咬你奶奶个腿啊,说狮子舞的可爱,这是在夸她呢还是在贬她? “满仓, 别玩了, 咱开始吧。”唐鸿飞在后面蹲的脚都快麻了。 “诶,你猜我看见谁了?”沈文昶朝人群里的陆夫子瞧了一眼,平日里瞧着没啥, 怎么今儿瞧着在人群里那么显眼, 与众不同呢。 “谁啊?”唐鸿飞低声问道。 “陆夫子啊, 你说她不在书院,跑这里看咱们舞狮,是怎么回事?”沈文昶一边丢荡着左腿一边问道。 “啥?”唐鸿飞发懵,“陆夫子来看我们舞狮?” “昂,待会咱们舞完了下了梅花桩后咱们去戏弄戏弄她。”沈文昶说罢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笑了。 唐鸿飞闻言道:“成,那咱快开始吧。” “好嘞!走起。”沈文昶说罢舞动狮头站了起来,二人十分默契,刚起来时动作舒缓,甚至有些懒散,沈文昶抬起右脚在空中伸了伸,落下时又在左脚背上擦了几下,好似在挠痒痒一般。 此时,鼓声大作,沈文昶二人的动作也大幅度起来,二人动作连贯,相得益彰,往前跳了一个梅花桩后,二人一起腾空而起,两条腿在空中劈的很开,落到梅花桩时又十分平稳。 “好功夫。”陆庆本来不屑,待瞧见刚才一幕,不得不赞叹,舞狮子的那两个人脚下生风一般,从落入梅花桩的脚力来看,功夫了得,若和他打起来,怕是难分伯仲。 “刚才不还瞧不上人家吗?怎么这会夸赞起来了?”小柔闻言回顶,这南通的狮子舞的又可爱又威风,让人好生喜欢。 “我向来看事实说话,他们亮了本事出来,我还叫不得好吗?”陆庆回怼。 小柔白了一眼,拉着她家小姐道:“小姐,你看陆庆,欺负人。” “你不也呛他了吗?”陆清漪认真看着人舞狮,貌似她应该带陆平出来,陆平寡言,不易和小柔起冲突。 小柔告状不成功,回头狠狠瞪了眼陆庆,哼了一声转头去看人舞狮子。 沈文昶二人在绑有条幅的梅花桩下面舞动着,良久,沈文昶举着狮头将条幅拿起来,然后跳到唐鸿飞腿上,叫条幅扯开,条幅展开后,只见上书:一路平安,马到功成。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紧接着,沈文昶和唐鸿飞跳下梅花桩,唐父出来鼓舞镖局众人士气,沈文昶将条幅放到一边,和唐鸿飞二人舞动着朝陆清漪去。 沈文昶举着狮头,举出一副高傲的模样,唐鸿飞在狮尾,两条腿撇着走,那屁股扭出了一股狮子的骄傲出来。 “哇~~”小柔见对面那萌狮朝自己走来,心都要软化了,那狮子走的异常让人喜欢。 沈文昶二人走的缓慢,好似狮子在闲逛一般,“鸿飞,待会用屁股把那小丫头撅开哈,穿的绿裙,别撅错了。” “好嘞,错不了,等看吧。”唐鸿飞应声。 狮子雄赳赳气昂昂起来,沈文昶越过小柔,围着陆清漪转了半圈时,唐鸿飞逮住机会,屁股一撅。 “哎呀!”小柔被撅得趔趄两下,站稳后她还有些愣,本来她十分开心地等着狮子过来,却不料狮子过来就把她撅开,好不气人,指着那狮尾的那个人气道:“可恶。” “这下不觉得可爱了?”陆庆幸灾乐祸。 “你,哼。”小柔瞪了眼陆庆,回过头,竟然看着那头狮子绕着自家小姐转圈,还不停地舞动,最可恶还眨眼睛。 小柔快步上前,挡在自家小姐跟前,陆庆也保持警惕在旁,无缘无故绕着她家小姐转,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小柔见那狮子歪着脑袋不停地对自家小姐眨眼睛,越看越觉得里面的人是登徒浪子,之前怎么会觉得里面的人斯文可爱呢?小柔气的抬起手朝那狮头碰碰砸了两下。 沈文昶被砸的后退,哎呀,被砸了?心里的那个气啊,竟然被打了?沈文昶右脚在地上擦了擦,举着狮头朝小柔去。 “啊!”小柔趔趄地后退,吓得花容失色。 “小柔!”陆清漪急了,连忙和陆庆跟了上去。 沈文昶用狮头顶着小柔走出两米多才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挡住陆清漪的路,阻止她去看小柔。 陆清漪喘息着看着眼前的狮头,有些恼了,正当她要让陆庆出手的时候,小柔平复下来,从后面绕着跑回自家小姐身边。 “小柔没事吧?”陆清漪握着小柔的手问道。 “唔,小姐。”小柔听自家小姐关怀她,立刻开始委屈起来。 沈文昶在里面翻了个白眼,站在陆清漪面前,跳到唐鸿飞腿上,拉开狮子的嘴巴,往下去瞧,两个人面对面瞧清楚之后,沈文昶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跳到地上,举着狮头,优哉游哉转身走了。 陆清漪料不到竟然是沈文昶,一时间愣在那里。 “小姐!他,他,他,他.......”小柔瞧见真人面目,手指着那狮子离去的放向,一直结巴着。 “我看见了,原来是他。”陆清漪轻声道。 “小姐,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小柔瞧清楚是沈文昶后,气不平,就知道里面舞狮的是最可恶的人。 陆庆抱着胳膊道:“这下不是哇塞好可爱了?” “陆庆,你闭嘴!!!”小柔炸了 ,狠狠瞪向陆庆。 陆清漪消化好一阵,才抬脚绕过行人,踱步到唐家镖局侧门,她当时瞥了眼,貌似是从这里进去。 “小姐,咱们不能私闯进去。”陆庆在一旁道。 小柔不乐意了,掐着腰等着陆庆道:“小姐怎么不能进去?小姐是夫子,有责任让那两个臭小子回书院上课去。” 陆清漪想来想去还是在外面等着好,贸然进去确实不合礼数。 此时,沈文昶和唐鸿飞悄悄爬上墙头,当真见陆夫子在外面站着。 沈文昶一手撑在墙头上,轻轻一跳坐了上去。 墙下的人听见声音朝上看去,只见阳光下,沈文昶坐在墙头,一只脚垂下,一只脚踩在墙上,旁边的唐鸿飞一样姿势,二人背靠着背,一起往下看。 沈文昶吹了个口哨,拿起飘到前面的发带,轻轻往后一扔,摸了摸自己的发丝,朝下面的人笑道:“陆夫子不在书院授课,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陆夫子也喜欢看热闹吗?” “我下山寻你们回书院上课!”陆清漪仰着头道。 “什么?”唐鸿飞奇了,“我们今日请假了啊,陆夫子不知道吗?” “你们请假?我同山长说时他并未告知我。”陆清漪站在墙下面,仰着头看着二人。 “许是时间错开了,我、额,我娘让沈松去书院告的假,陆夫子现在回去想必就知道了。”沈文昶私心不想让下面的陆夫子知道她娘去世了,也是从小到大头一回在外人面前称呼沈夫人为娘。 唐鸿飞惊的扭头去看沈文昶,这小子啥时候愿意唤娘了? 沈文昶知道唐鸿飞惊的什么,面上一赧,胳膊肘撞了唐鸿飞一下。 陆清漪闻言看着墙头的二人问道:“你们请假还有别的事吗?若是没事不如和我一起回书院去。” “开玩笑,我们好不容易家里允许请了天假,哪能自己自投罗网啊,不回去,今儿打死不回书院,明儿去学也不迟啊。”沈文昶摇了摇头,她今儿痛痛快快玩一天,明儿再好好学认字,不冲突,不冲突。 “对啊,我们约好了去中唐斗鸡,陆夫子去吗?可好玩了。”唐鸿飞诚意相邀。 “不了,你们自己去吧。”陆夫子听见斗鸡,轻轻瞥了眼沈文昶,有些失落地转身离去。 小柔朝沈文昶瞪了几眼哼了一声转身去追她家小姐,陆庆朝墙头的二人抱拳,而后也跟了上去。 “陆夫子是不是不高兴啊?”唐鸿飞喃喃道。 “人家高不高兴,关咱们什么事啊?”沈文昶将手撑在墙头上,瞧着陆清漪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昨儿买的夜行衣,捅了捅唐鸿飞道:“鸿飞,今儿申时一刻带你去玩个刺激的好不好?” “又有什么好玩的?”唐鸿飞亮了。 “咱们今儿下午扮成匪徒去打劫陆夫子怎么样?”沈文昶挑眉问道。 唐鸿飞闻言连连摆手,吓道:“不,不,不,那不行,陆夫子的老爹是知府大老爷,咱们抢劫他女儿,他还不得捉咱们去打板子啊,那不成。” “哎呀,别露出马脚不就行了,又不是真打劫,扮成匪徒吓吓她们,让她们再不敢去凉亭和张子辽下棋下那么晚。” “陆夫子和那张子辽真那么熟啊?”唐鸿飞一脸可惜。 “昂,那天说什么是世家,又是青梅竹马的,说的陆夫子好像是他家的一样,你说可笑不可笑。”沈文昶一脸嫌弃。 唐鸿飞听了,拍腿应道:“成,那咱们就埋伏在书院小路上,好好吓吓她们。” “那咱,先去中唐斗鸡去?”沈文昶竖起大拇指,朝后面方向一指。 “好,你回去抱惊风,我回去抱镇唐,一会巷口见。”唐鸿飞说罢转身跳进墙里,沈文昶则跳到墙外,拍了拍屁股,一路往家里跑。 30.第二十九章 沈文昶回去抱了惊风, 和唐鸿飞在巷口汇合,一路往中唐去。 此时中唐十分热闹, 今日辰时来了位客商,斗鸡十分厉害,他有两只黑毛雄斗鸡, 阿大和阿二,轮番战斗,十战九胜。 沈文昶二人到时,客商的阿大刚刚斗败了城西贩茶梁老爷的鸡, 那只阿大抖动翅膀绕着场地, 昂头挺胸, 耀武扬威地走了一圈。 沈文昶的惊风伸着它那脖子,有神的双目死死地盯着场地的那只阿大,突然,惊风急切地打了三声鸣, 极度不安分。 沈文昶笑了,松开手,惊风煽动翅膀, 落在场地上, 那只阿大听见声音,停住它那高傲的步伐,扭动着柔软的脖子, 回头去看。 阿大回头瞧见惊风那如火般的双目, 往后挪了两步, 压低脖子,十分戒备地盯着惊风。 惊风被沈文昶养的十分魁梧,体质健壮结实,骨质致密,头、颈昂起,颈、胸、几乎成一条直线,主要眼大而锐利,利爪十分坚硬,任哪只鸡瞧了,也不敢小觑了。 沈文昶瞧见惊风这架势,怕是要迫不及待地打了一架,连忙掏出钱袋子去付了钱。 “这惊风是憋坏了,瞧这架势,这一战又要扬名了。”唐鸿飞捅了捅沈文昶,“不行,我得先去压惊风赢。”说罢抱着他的镇唐去下注。 场上阿大抬起右爪往左爪处迈,整个横着走。 惊风扬着它的脖子,稳稳地站在原地,睨着阿大,待阿大走近时,惊风煽动翅膀腾空而起,稳稳落在阿大跟前,那利爪啪的按在阿大身上,那坚硬呈楔形得喙直直地去啄阿大的脖子,。 阿大惊了一下,连忙后退撤出来之后立刻进入战斗状态,侧着身子去啄惊风。两只鸡中猛将,就此展开搏斗。 阿大进攻,惊风巧妙躲开,而后借机腾空到阿大身上,用喙啄破了阿大的鸡冠且死死揪住不放,阿大力气殆尽缓缓蹲下。 客商见状,连忙叫停。 阿大败了,惊风胜了,沈文昶上前伸出右手,惊风将那尖锐的喙侧着在沈文昶掌心处轻轻一擦,仰着昂着脑袋站在那里。 客商抱着阿大,看向沈文昶,笑道:“威风凛凛,顾盼神飞,不知唤何名字?” 沈文昶闻言抬头去看客商,回道:“取名惊风。” “惊风?名字倒也响亮。不过,你正值年少,应四书频向五更读才是。”客商踱步到沈文昶身边笑道。 “老客商怕是没有听过我们南通的童谣吧。”沈文昶倚在栏杆上,笑道:“生儿不用识文字,斗鸡走马胜读书,贾家小儿年十三,富贵荣华鸡中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客商笑声连连。 唐鸿飞压对了惊风,收钱回来,见老客商过来攀谈便抱着镇唐将军走了过去,笑道:“老客商,您不是还有一只斗鸡吗?和我这镇唐斗斗如何?” “好啊,便让我那阿二会会你这镇唐吧。”客商说罢吩咐从人将阿二抱进场地。 两鸡相对,犹如针锋对麦芒,初时难分胜负,到了后面阿二声东击西,巧胜镇唐。 客商捋着胡须笑道:“呵呵,险胜,阿二险胜啊,这镇唐今日惜败,可假以时日,也不可小觑啊。” 唐鸿飞本来还有些失落,听老客商如此说,心情瞬间好了。 就在几人攀谈训鸡妙招时,场地内的阿二和惊风竟然慢慢走近。沈文昶不经意一瞥,以为二鸡要斗了,便笑道:“看看我的惊风能不能拿下你家阿二。” 沈文昶等着瞧一出好戏,谁知惊风和那阿二在距离一爪之地时停了下来,两只鸡歪着脑袋互看着,没有一点要动手的节奏,最后竟然喙对喙。 沈文昶愣了半天,拍了拍栏杆道:“惊风,做什么呢?阿二是只雄斗鸡,你也是只公的。” 沈文昶喊完,不见惊风有任何反应。 “哈哈哈哈,看来阿二与你家惊风一见如故啊。”客商笑道。 沈文昶右脚踩在中唐石阶上,右胳膊肘撑在右大腿上,手儿微握成拳,轻轻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双小眼瞧着玩耍的特别好的阿二和惊风十分无语,说好的斗呢。 惊风和阿二飞出场地,两只鸡在附近玩耍,唐鸿飞抱着镇唐与旁人的鸡斗了四回出来,惊风还和阿二在玩,要么一起磨喙,要么一起腾空飞,不知道雄斗鸡和雄斗鸡也可以玩这么久的吗? “惊风,咱们去斗那只鸡好不好?”沈文昶指着中唐右边的一只雄斗鸡问道。 惊风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沈文昶张了张嘴,坐在一旁打着哈欠。 半个时辰后 “惊风,咱们回家吧。”沈文昶觉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惊风还是不为所动。 “哈哈,看来惊风很喜欢阿二。”客商抱着阿大,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时间不早了,我得赶路去了。” “惊风,阿二得走了。”沈文昶连忙喊了一声,“鸡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讲话?” “小兄弟,阿二与惊风投缘,这阿二我送你了,我得赶路去了,咱们有缘再见。”客商说罢转身往人群去。 “喂,别啊!”沈文昶站了起来,见客商头也不回地走了,无奈回头看向那两只雄斗鸡,喃喃道:“也成吧,起码是惊风赚了阿二,不过阿二这名字,也忒……” “喂,满仓,老客商人就这么走了啊?”唐鸿飞本来抱着镇唐在中唐处看热闹,转头时看见那老客商往人群里去了,但阿二却还在和惊风玩。 “昂,把那阿二留给我了。”沈文昶抱着胳膊瞧着不远处的两只鸡,“这阿二也成,也是一员虎将,既然它们这么要好,那就收了吧。” “阿二其实挺猛地,现在咱们有三员虎将,试问中唐之地还有谁能赢得过咱们?”唐鸿飞说罢心思活络起来,捅了捅沈文昶道:“满仓,不如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回来咱们接着斗,多下点注,今儿个准能赚,有了银子做盘缠咱们可以去临县玩啊。” “可行哈!”沈文昶小眼睛亮了,跑过去一个胳膊夹着一只鸡,“走,先去吃东西去,回来大杀四方。” 二人吃完晌饭,未时一刻到了中唐,一直斗到申时。阿二独占中唐,尤其在惊风鸣叫之时更是英勇,这一战,阿二扬名南通中唐,也替沈文昶赚了八两之多。 沈文昶将银子装进钱袋里,抬头时瞧了瞧天,总觉得自己还有啥事没干,怎么就想不起来。 唐鸿飞见沈文昶愣在那里,过去喊道:“满仓,愣着做什么?咱们得赶紧走了,再待下去人家陆夫子说不定就下山回家了。” 沈文昶闻言恍然大悟,抬手拍了拍自己额头,嘴里道:“对,对,对,怎么把大事忘了,走,走,我先回去取夜行衣。” 沈文昶将惊风和阿二送回府,将长袍换下,取了她练功用的墨绿色短打衣穿上,重新将弹弓和香囊一类挂件挂在腰上,然后用布包装了两件夜行衣,准备妥当后匆匆跑出家门,在巷口和唐鸿飞汇合一起赶往书院。 二人到了之后,躲进枯草丛里,沈文昶将黑色夜行衣直接套在她那件墨绿短打衣服上,唐鸿飞则套在那他蓝色长袍上。 二人蹲下,静静地遥望着书院大门的动静。 书院凉亭里,张子辽弹奏着古琴,陆清漪静静坐在一旁,其实听了琴音,陆清漪更加断定她与张子辽非是知音,也难成佳偶。 “小姐,时辰不早了,走吧,免得遇上劫匪。”小柔在张子辽弹罢之后,悄声对她家小姐说道。 张子辽耳尖笑道:“此间向来太平无事,不必担心劫匪出没。” “南通的确太平,可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张公子,清漪告辞了。”陆清漪说罢起身,福了一礼,直接转身带着小柔和陆庆走了。 张子辽无力地瞧着陆清漪的背景,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他的清漪妹妹怎么就不肯多留一会呢。 这厢陆清漪带着小柔和陆庆走出书院,刚下台阶便被远处的沈文昶二人瞧见。 “给,鸿飞,蒙上面,要开始了,待会要假着嗓子说话了,别被认出来。”沈文昶抽出一个黑布递给唐鸿飞。 唐鸿飞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有些兴奋,接过黑布系在脑后。 “小姐,咱们走快点吧,我怕有人劫色呢。”小柔跟在陆清漪身后,往四周瞧了一眼道。 陆清漪闻言想起沈文昶,声音不喜不怒道:“今日不会了,你可知道昨天那劫匪其实就是沈文昶,今儿个他都没来,即使来了,有陆庆在,你怕什么?” “什么?是那臭小子?”小柔想起自己当时害怕的都打哆嗦,心里更气,“明儿见了那痞子,我定叫他好看。” “行了,你又没证据,他可以不承认的。”陆清漪笑着摇了摇头。 “呔,站在!”沈文昶见陆夫子走近,翻了个跟头落在陆夫子前面五米之地,“此路是我开,今日别想从此过,大爷讨你做夫人。” 陆清漪和柔儿吓了一跳,陆清漪仔细打量对面的黑衣人,越瞧身形越像沈文昶,便抱着胳膊问道:“大王今日又来了?还是一个人?” “哈哈哈哈。”沈文昶假着嗓子哈哈大笑,“笑话,本大王今日怎么会一个人,出来!!!” 沈文昶话音落,唐鸿飞翻了个跟头落在沈文昶旁边。 “瞧见没,咱们山寨各个都是高手,还是高手中的高手,怕了吧?”沈文昶显摆着。 陆清漪心里已经猜测出旁边的人是唐鸿飞,便问道:“就你们两个吗?怕不是陆庆的对手,如果不想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是自行退去的好。” 陆清漪话音刚落,后面不远处的草丛里慢慢站出来十多个黑衣人。 31.第三十章 十几个黑衣人突然出现, 让沈文昶着实懵了一下,抬起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唐鸿飞, 问道:“鸿飞,你找的人啊?人也太多了,待会咋收场啊?” 唐鸿飞比沈文昶更懵, 摇了摇头道:“没啊,我刚才还以为你事先找的人呢。再说咱俩今儿除了回家换衣服外一直在一起,我哪有空去找别人啊,我找人还能不和你说?” “那奇怪啊, 后面的那群黑衣人从哪里冒出来的?”沈文昶抱着胳膊拖着下巴沉思着。 陆庆抬起胳膊横拦在陆清漪面前, 神色十分紧张, 一脸的戒备,凭他感觉,来者不善。 陆清漪此刻糊涂了,看着这边, 再看看那边,莫非她猜错了不成? “喂!!!”沈文昶朝那边的黑衣人放粗了嗓音吼道:“你们谁啊?懂不懂得先来后到?这几个人大爷我劫了,没你们什么事, 哪凉快哪待着去。” “不用管我们是谁, 只要把那女人交出来,可以饶你们不死,不然, 除了那女人, 今日一个活口不留。” 众人闻声望去, 黑衣人中间有位蒙面的大汉,看样子是为首之人。 沈文昶闻言放下胳膊,原来是冲着陆夫子来的,那这样说对面的那群黑衣人没准还真是劫匪啊。 “满、满仓啊,他们,他们好像是真的劫匪啊。”唐鸿飞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真劫匪。 “昂,瞧着好像是。”沈文昶越过陆清漪去瞧对面的黑衣人,各个提着大刀,看这架势不像是闹着玩的啊。 “你们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可知我家小姐是何人?”陆庆掷地有声的叱问对面的黑衣人。 为首的大汉往前走了两步,道:“我们抓的就是知府家的千金,你若不想死,就赶快滚。” “痴心妄想,若想抓我们家小姐,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陆庆环顾四周,这十几个黑衣人瞧着是有功夫在身的,他一个人怕是难以应对,他死虽不足惜,可不能让对面的人伤了他家小姐。 “找死。”为首的大汉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后,右手一抬,掌心向前轻轻一伸,十几个黑衣人纷纷提刀上前。 陆清漪紧紧拉着小柔的手,她自幼儿哪里瞧见过如此阵仗,便是昨儿个也吓得她心慌,何况今天是敌众我寡,敌人来势汹汹。 陆庆赤手空拳上前,截住一个黑衣人,两三下之后折了一个黑衣人的胳膊,夺了大刀,然后迅速回身挡在自家小姐身前,耳朵时不时听着后面的声音,怕后面那两个小毛贼过来趁火打劫,如今真的是前有猛虎后有狼崽。 黑衣人并不给陆庆拖延的时间,提着大刀冲了上来,陆庆大喊一声,提刀上前。 沈文昶瞧这架势愣了一秒,推了下唐鸿飞,跑向草丛,边跑边喊:“鸿飞,他们是坏人,找棍子上啊!” “啊,好!”唐鸿飞跳到草勾处,捡起破木棍的一个跟头翻了上来。 两个黑衣人越过陆庆,直奔陆清漪而来,陆清漪见状拉着小柔便跑,陆庆回头瞧了一眼,想飞身过去救他家小姐,怎奈周边的黑衣人不给他脱身的机会。 陆清漪拉着小柔跑了几步,便被黑衣人追上,黑衣人抓住陆清漪的胳膊,将陆清漪和小柔分开,小柔瞬间被推倒在地。 千钧一发,沈文昶手拿棍子腾空而起,一脚将黑衣人踢开,然后落在陆清漪身前,面对黑衣人成对峙状态。 小柔不明状况,爬起来借机抓住沈文昶的手,张口就咬。 “呀!!”沈文昶转身,用本音吼道:“你干啥啊?”然后用左手将黑色面布扯下。 小柔瞧见真面目牙齿松了,停了下来,沈文昶将手抽出来,还没来得及吹上几口,耳朵一动听见声音,回旋踢向黑衣人。 陆清漪瞧见沈文昶那刻,不知为何心安了不少,同时又觉得委屈想哭,可眼下哪里是哭的时候,忙拉过小柔,将小柔拉进沈文昶和唐鸿飞的保护圈里。 黑衣人翻身而起,提刀看向沈文昶,沈文昶灵活躲过,快速转到黑衣人身后,举起棍子猛一阵打。 “啪!”棍子打在黑衣人背上,断了。 沈文昶瞧了眼手里的半根木棍,又看向黑衣人:“你这么抗打吗?” 黑衣人举刀要砍,闻言愣了一秒,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待回神之后再度挥刀,沈文昶半蹲下来灵活躲过,瞅准时机抬手压住黑衣人胳膊,而后将大刀夺在手里,用刀背狠狠朝黑衣人脖颈下面一击。 沈文昶以为将黑衣人击懵了,便松了手,刚转身便见黑人又爬了起来朝她攻打过来。 “哎呀,打不昏你了还。”沈文昶说罢和黑衣人对打起来。 那边唐鸿飞也夺了刀和陆庆二人在黑人中混战。 陆清漪十分紧张,见沈文昶好似不当回事一般,便开口道:“他们是真劫匪,你别和他们闹着玩。” 沈文昶闻言去看陆清漪,这个当口,黑衣人一拳打在沈文昶左胳膊上,沈文昶受力被击倒在地。 疼痛感随之而来,此时她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危险离她那么近。 陆清漪大急,还没跑过去,便被另一个黑衣人截住。 “小姐!”小柔大惊。 沈文昶见状躲过旁边黑衣人攻击,翻身而起,跑上前和劫持陆夫子的黑衣人厮打,在夺过陆夫子的瞬间,黑衣人举起了刀,刀落时,沈文昶左胳膊化了道口子,血瞬间流出。 “沈文昶!”陆清漪大惊。 “嘶。”沈文昶拧着眉头,真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沈文昶捂着伤口见黑衣人再度而来,想也未想推开旁边的陆夫子,自己提刀冲了上去,此刻招数招招用力,不似刚才留有半分。 “陆夫子,捅死坏人用不用坐牢?”沈文昶和黑衣人对战时,喊了一句。 “按我朝律例,但凡……”陆清漪闻言和小柔躲在树后,扬声喊道。 “别他娘的跟我废话,就告诉我捅死他们用不用坐牢?”沈文昶急了口不择言,嘴里竟然骂出脏字来。 陆清漪闻言轻咬下唇,片刻忍住情绪道:“不用,你往死里捅!” “好!”沈文昶用力吼出一个好字之后,招数变了,不再一味防守和有保留的进攻,但凡有机会,大刀便朝黑衣人身上招呼。 那边唐鸿飞闻言也亮出真功夫来,他们之前从未打伤过人,也从未拿刀将人砍伤过,和黑衣人打斗迟迟不敢下狠手,如今得了话,大吼一声,朝黑衣人攻去。 那边黑衣人举刀狠狠压在沈文昶刀上,似是要用力顶过去将沈文昶头颅砍下,黑衣人招招下狠手,似要人命一般,再不反击恐真得要丧命于此了。 沈文昶咬紧牙关用力抵挡,大喊一声抬脚踢向黑衣人下盘,趁黑衣人弯腰之际举刀而上,刀落时黑衣人右手被沈文昶砍断,一个转身,弓步上前大刀朝后面偷袭的黑衣人大腿刺去。 血溅在了沈文昶的身上,沈文昶拔刀时手儿抖了好几下,旁边的黑衣人再度朝她攻来,让她没有时间去想去害怕,举刀专心对敌。 为首的黑衣人大刀在陆庆左胳膊上划了一下,将陆庆踢倒,回头瞧了眼陆清漪的方向,提刀越过唐鸿飞直奔陆清漪。 沈文昶见状腾空而起,踩在中间黑衣人肩上,借力翻身跃到那为首黑衣人身前,用身躯将陆清漪护在身后。 “找死。”为首黑衣人说罢抬刀朝沈文昶攻去。 陆清漪拉着小柔往后躲了躲,瞧见这个局面心里焦急不已,很明显三人已经开始落下风了。 过了十招,沈文昶心里怕了,她心里清楚她打不过眼前这人,回转身时朝陆清漪吼道:“愣在那儿干什么啊,傻啊,冲你来的,跑啊!快跑啊!” 这一句话提醒了陆清漪,陆清漪眼圈微红,瞧了眼沈文昶转身便跑,她得回去搬救兵才行。 “小柔,走啊!”陆清漪喊了小柔,自己提着裙摆不顾形象地往山下跑去 。 小柔看了看在打斗的三人,不确定地跟上她家小姐,“小姐,咱们就这样走了啊?不等陆庆吗?还有那肠子,虽然惹人讨厌,可,可罪不至死啊。” “别说话,快回去搬救兵。”陆清漪咬牙跑着,若是晚了不堪设想。 小柔闻言,边跑边道:“对,对,对,回去找老爷。” 此时,为首的人见陆清漪跑了,顿时急了,朝沈文昶一顿猛攻,最后一脚将沈文昶踢倒,提刀便要砍,刀落处被一把刀拦截。 唐鸿飞抵挡住那为首的黑衣人,回头瞧了眼地上的沈文昶,便扬刀和为首人对打起来。 沈文昶余惊未了,抓起刀重新加入进去。 为首的黑衣人往山下瞧了眼,追想是追不上了,便准备收刀撤走。 “救兵要不了多久就来了,撤。” 沈文昶见黑衣人往回撤,一个跟头跃到为首人面前,指着身体健全的六个人,不怕死道:“今儿个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滚开!”为首人咬牙切齿道。 陆庆见状连忙喊道:“那谁,别逞强,让他们走。” 沈文昶闻言道:“不行,他们是坏人,放他们走了,犹如老虎......老虎.......反正,反正不能让他们走,他们走了说不定还出来抢女人。” “小子,找死。”为首的黑衣衣提刀砍下沈文昶。 沈文昶重新抖擞精神迎战,陆庆见状提刀上来相帮。 “鸿飞,敲书院门钟啊!”沈文昶猛地想起来,书院设有门钟,南通向来太平无事,此门钟越来越被当成摆设了。 唐鸿飞闻言将刀扔到空中,自己翻身一踢,将刀柄朝门钟踢去。 只听的哐的一声,门钟响了。 唐鸿飞冲到沈文昶身边,沈文昶夺了一把刀扔给唐鸿飞。 沈文昶,唐鸿飞,陆庆三人背靠背,警戒地盯着黑衣人。 为首人耳朵动了动,似乎能听见不下百人的步伐声,喊道:“他们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你们随我撤。” 沈文昶三人见书院大门处山长领着一群人拿着锄头扁担往山下冲来,顿时来了精神,和黑衣人对打起来。 陆庆一把抓住为首黑衣人的袖子,为首的人用力挣脱,袖子扯破,陆庆瞧着那手臂上的黑虎,顿时双眼睁大:“你们是盗官银的那群劫匪?” 为首位抬手捂住手臂,看向陆庆的双眸充满了杀意。 “三当家的,我们护送你撤!”黑衣人见山上的人马上就要下来了,到时根本冲不出去,便纷纷撤回护在为首人跟前。 “今日知府大牢就是你们的归宿,还想撤?”陆庆握紧刀柄,话音落,便独自冲上前去。 沈文昶和唐鸿飞见状提刀在两旁相助。 书生们将黑衣人团团围住,瞧着哪个被踢倒便上前死踹然后用绳子绑起来,那为首的三当家在陆庆三人夹击下渐渐落了下风,被书生们捆绑起来。 沈文昶和唐鸿飞见黑衣人全部落网,手一松刀滑落在地,他们身上头一次挂重彩,停下来后只觉得火辣辣地疼,二人将身上的黑袍子脱下,扔到一边,蹲在一旁小心地查看着伤口。 32.第三十一章 黑衣人全部落网, 赵山长心有余悸,一脸凝重地吩咐学子将黑衣人看好。正要派人前去报官之时, 陆文正带着衙役匆匆赶来。 陆清漪手提裙边紧随而上,那一双美目老远的便在人群里搜寻沈文昶的身影。 “陆大人!”赵山长瞧见陆文正,一脸不平, 大步上前道:“陆大人来的正好,今日我书院山下有贼人行凶,陆大人可有治下不严之过,书院向来是朝廷看重之地, 律法也有衙役一日三巡之说, 今日幸而学子们性命无忧, 不然,我必上书朝廷参你不治不管之罪。” “赵年兄请先息怒,容我查明缘由。”陆文正额头冒汗,朝廷律法格外优待书生, 也的确要求衙役巡视书院安全,今日若真有人丧命,他的确有不管不治之罪。 陆清漪手握两个小药瓶站在陆文正身后, 想去瞧瞧沈文昶的伤势, 可碍于众人前,又不能不管不顾上前。 张子辽瞧见陆清漪,连忙挤了过去道:“清漪妹妹, 怎么来了?你可知适才非常凶险, 若不是众同窗齐心协力, 这些贼人怕是要进书院洗劫一空了。” 陆清漪闻言朝张子辽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在言语地站在她爹爹身后。劫匪上来便开门见山点名要她,明显是冲她来的,而她不曾得罪过谁,那么,只有一个理由,她是陆家的嫡长女儿,绑了她可以威胁她父亲,陆清漪如此一想,后背只冒冷汗。化解如此大的危机,全靠奋力杀敌的那三人,如此一想,头一转,看向不远处正低着头往伤口吹气的某个人。 此时,陆庆来到陆文正身边,在陆文正耳边轻轻嘀咕几句。 陆文正闻言吃了一惊,当日逃走的余孽竟然还敢作乱,念及陆庆刚才提及的两位少年,陆文正举目看去,果然身上挂了重彩。 陆文正对赵山长拱了拱手,行礼道:“赵年兄,劳烦让此事相关人留下,其余的住在书院的学子可以回去休息了,此时人多不好详查。” 赵山长闻言没好气瞧了眼陆文正,然后转身将张子辽招了过去,拍了拍张子辽的肩膀道:“子辽啊,衙门的来都来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不好,你带着同窗们回去早早休息,回去后好好安抚一下他们。” 张子辽瞧了眼陆清漪,最后在赵山长的催促下,不得不带着众人返回书院。 陆文正抬脚往沈文昶方向走去,陆清漪见状,连忙跟了上前。 陆文正打量二人,朝旁边的赵山长道:“华中书院名不虚传,竟有这等文武双全之辈,书院之幸,朝廷之幸。” 陆文正一句话,把赵山长噎在那里,这陆大人夸人之前是不能事先了解一下,沈文昶和唐鸿飞二人如今成了文武双全之辈?这让他开口澄清不是默认也不是。 赵山长噎了半天,未免有损书院名声,只对陆大人讪讪一笑。 “两位少年,叫什么名字?”陆文正含笑问道。 唐鸿飞瞧见当官的,瞬间不敢造次,行礼道:“回大人,学生唐鸿飞。” 沈文昶手臂正疼的紧,偏这知府大人没个眼力劲过来惹人厌,可碍于人家是个大官,只得道:“沈文昶!” 陆文正闻言捋着胡须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正直而又果敢,比之过往书院的学子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后生实可畏,前途不可限量啊。” 赵山长闻言张了张嘴,把想说的话再度吞进肚子里,人都说明察秋毫是清官,这个陆文正,满嘴里的胡言乱语,昏官,昏官。 “多,多谢大人夸奖。”唐鸿飞颇觉得不好意思,知府大老爷竟然在夸他。 沈文昶心里不屑,听那话也知道说的不是她本来面目,将头儿一转,竟然瞧见陆夫子正在瞧她,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这样,你们先上着药,本官先去问问劫匪几个问题。”陆文正含笑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带着陆庆走了。 陆清漪见父亲和山长走了,连忙拿着药上前道:“我带你们去后面的小河边清洗一下,然后上药,不然夜里有得受了。” “哦!”沈文昶嘴里应着点了点头,别说什么夜里了,她现在就疼的冒冷汗了。 小柔闻言往不远处的陆庆那儿瞧了一眼,那人也受了伤,可眼下正同陆平帮着老爷处理黑衣人的事情,显然是走不开的。 陆清漪很小柔带着沈文昶和唐鸿飞去了后面的小河边。 伴着秋风徐徐,一行四人来到河边,河水清澈见底,里面鱼儿游得欢畅。 沈文昶走到河边,蹲下侧着头瞧着自己的手臂,貌似损了的衣服边已经被血凝固在皮肤上了。 陆清漪轻抚裙子缓缓蹲下,轻轻抬起沈文昶的胳膊,小心的将伤口处的衣服撕开。 “嘶!好疼啊!”似是扯动了伤口处的衣服,沈文昶疼的紧闭双眼。 陆清漪吓得连忙松开手,一脸紧张。 “今天必须上药,疼,你便忍忍,好不好?”陆清漪说的温柔。 沈文昶听在耳里以为听错了,睁开双眸去看陆清漪,映入眼帘的是陆夫子浮在脸上的关怀和柔情,第一次陆夫子如此温柔的和她说话啊。 “好,好的呀。”沈文昶被那双饱含深意的眸子摄住,嘴里胡乱应着。 陆清漪见沈文昶应了,心下无比开心,重新伸出那芊芊细手,小心翼翼地扯开伤口处的衣服,见最深的一刀伤口,血肉模糊,鼻子一酸抬头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发呆,这女人温柔起来让人蛮喜欢和她待在一处的,不说话光瞧着,都赏心悦目,正当她光明正大地欣赏佳人时,料不到佳人突然抬头,眼眶蓄泪,似是有千言万语一般地瞧着她。 “怎,怎么了?”沈文昶心慌,结巴一下,问道。 陆清漪没成想沈文昶一直盯着她瞧,脸颊儿红的滚烫,慌乱地侧过头低语道:“没,没什么,要开始清洗伤口了,你忍着点。” 陆清漪说罢手儿伸进河里,轻轻撩了几下,撩到沈文昶手臂上。 沈文昶的手抖了抖,那河水儿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流,流的她心里直痒痒。 陆清漪的手指轻轻地在沈文昶的胳膊上擦着血迹,此时的她脸儿发烫,心儿发慌,她之前从未和其他男子有过如此的肌肤与肌肤间的碰触。 沈文昶微微闭着双眸,这种感觉真好,只觉得周身都被温柔包围,温柔地都快让她睡着了。 “谢谢你今天冒死救我。”陆清漪一边给沈文昶清理血迹一边轻声道。 沈文昶正处在陶醉里,喃喃道:“没什么,路见不平就该拔刀相助。” “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陆清漪想了很久,终于在此刻问出了口。 沈文昶恍恍惚惚道:“没呢啊,我不讨厌你啊。” 陆清漪闻言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小欢喜,瞧了眼沈文昶,抿了抿嘴又道:“那,那你为何,老是欺负我呢?”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沈文昶闭着双眸,头越来越沉,声音竟然弱了许多。 陆清漪见沈文昶不承认,便开口道:“还说没欺负,为什么半路穿成那样吓我?还说,说什么,抢我做、做夫人。” “你,你本来就是我夫人嘛。”沈文昶头搁在膝盖上,喃喃道。 陆清漪听了这话,缓了好一会,下唇都快被咬破了,瞧了眼上游的小柔,见其专心地给唐鸿飞上药,并未留心她这边,便嗔道:“谁,谁是你夫人,你这人,怎么乱说话。” 沈文昶这次没有回她。 陆清漪以为沈文昶伤口疼的难以忍受方才如此,因而清洗完伤口后,拿起药瓶,将药轻轻撒在伤口处。 “嘶!”伤口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感,这让沈文昶突然睁开双眸,嚷道:“做什么?谋杀亲夫啊你!” 话音落,陆清漪手里的药瓶掉落,噗通一声掉进河里。陆清漪咬紧下唇,一脸幽怨地看着沈文昶。 同时,小柔和唐鸿飞二人回头往下看去。 “额。”沈文昶瞬间清醒过来,她只记得她喊了句‘谋杀亲夫’,“陆,陆夫子,我刚才可能魔怔了,用错词了,你,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我没有要冒犯的意思。” 陆清漪红着脸有些慌乱,此时她只想快点离开,低头看向四周,四处寻不到东西包扎沈文昶的伤口,心下一慌,扯出白色绣着桃花的帕子轻轻附在沈文昶伤口处,打了个结,然后不发一言地站起来,提着裙子踩着河中的石头走到河边,然后快走两步,又跑了两步,渐渐消失在沈文昶的视线里。 小柔见状,连忙起身,临走之前狠狠瞪了眼沈文昶,就知道痞子行一次善得做十次恶,以为救了她家小姐,她家小姐就得任由他欺负吗?竟然对她家小姐喊什么谋杀亲夫,他以为他是小姐的谁? 陆清漪快步离了河边,一颗心儿犹如小鹿一般撞来撞去,一路疾走,来到黑衣人被看管的地方,却不见他父亲和陆平。 “小姐。”陆庆走上前,“老爷和陆平带着一些衙役去附近搜查了,看看有没有他们同伙埋伏在附近。小姐是想在此等一会,还是想先回府去?” “我在此等爹爹回来一起回府。”陆清漪回了一句,便迈步走到树下轻轻靠在树干上,此刻她的心无比乱,乱到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小柔,你给那两位小兄弟上完药了?那么也给我上上吧。”陆庆见自家小姐去了树下,便拦截了小柔。 “你不提我还不气,提起上药我就一肚子气,你说那沈文昶,小姐好心亲自给他上药,他还言语轻薄小姐,你说可恨不可恨?”小柔掐着腰抱着不平。 “什么?你说,小姐亲自给人上药?你,你怎么不拦着小姐啊?”陆庆说罢瞧了瞧四周,“幸亏老爷不知道,不然你和那小子有得受了。” 小柔闻言眨了眨眼,是不能让老爷知道小姐给男子上药,不过她也是脑子混沌了,当时怎么就没警觉起来呢。 33.第三十二章 太阳此时已经完全落下, 只天边还有一片余晖。 陆清漪心思烦乱地靠在树上,久等不见父亲回头, 转头往小河边那边看去,那人还没有出来? 陆清漪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最后耐不住, 迈步往小河边去。 那边小柔瞧见自家小姐往河边去,心思一动,跟了上去。 小河边此时已经没有人了,陆清漪透过河中的石头往河对面看去, 似乎也有路离开呢。陆清漪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那人没有打招呼就走了, 走得倒是潇洒。 正当她要转身时,眼眸扫过河边,一个红色香囊孤零零地躺在河边。陆清漪想也未想,抬脚走过去, 轻抚后裙,缓缓蹲下,将红色香囊捡起, 打开一看, 里面装着一些黄豆。 “小姐,怎么了?”小柔站在陆清漪五步之远喊道。 陆清漪心里一惊,拿着香囊的手抖了一下, 然后背着身将香囊放进袖口里, 故作镇定地站了起来, 转身边走边道:“没事,鞋染了污泥,用水擦了一下。” 走过小柔身边时,脚步未停道:“天快黑了,走吧。” 小柔抬手挠了挠脑袋,总觉得哪里奇怪,不容多想,转身跟上她家小姐离开河边。 沈文昶和唐鸿飞二人越过小河,抄小路走了,二人身上多少染了血迹,走在三桥街上被街上的行人指指点点。 二人在巷口分手,沈文昶往巷尾走。 卖豆腐的小娟儿老远瞧见沈文昶,初时也没在意,待走近时一瞥,瞧出沈文昶受伤了,连忙上前扶住,“满仓啊,你怎么了这是?” “嗨,别提了,倒霉透了,今儿个遇见了劫匪了。”沈文昶停住,还不忘夸耀自己一番,“你可知道那劫匪有十余人众啊,我们就只有三个人,要不是我们武艺精湛还生擒不了他们呢!” 小娟儿瞅着沈文昶人虽然挂了彩,但人却精神着,知道没事,便开始嘲讽道:“哟,瞧不着大少爷你这么能耐啊!” “喂,你这什么语气?你听话听一半的呀,再说一次,我们遇上劫匪了!”沈文昶见小娟儿好像不当一回事一般,又重复了一般,可说完还瞧不出小娟儿有办法她期待的神情。 “编瞎话编上瘾了啊,南通太平无事,哪里来的劫匪?你准时和人打架打不过被人狠揍了,看你回去沈夫人不教训你。”小娟儿说罢身子一转走了。 “喂!!!”沈文昶不忿,猛地一动牵动伤口,顿时疼的头上冒冷汗,“你太愚蠢了你,活该每天你的豆腐都剩几两。”沈文昶说罢在小娟儿怒目圆瞪的注释下,转头潇洒地走进家门。 小娟儿气的手叉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文昶走进前厅时,沈夫人端着茶杯的手抖了,奶娘面露惊慌。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奶娘急忙上前。 沈文昶一屁股就近坐下道:“书院山下遇上劫匪了,他们各个拿着大刀,招招狠毒,从说话上看,是冲着我们夫子来的,但不知道为着什么事。” “你确定你不是在外面闯祸了?”沈夫人走上前,拿起继子受伤的胳膊瞧了瞧问道。 “哎呦你们怎么了?怎么都不相信我呢?”沈文昶急了,半虚半实半夸耀道:“打架斗殴有拿刀的吗,还把胳膊伤成这样?我这可完全是见义勇为,在百十多号劫匪里救下夫子的,当时我在劫匪群里三进三出,若不是护着夫子,以我的本事根本不会受伤。” 沈夫人压根不信什么三进三出,当时应该相当狼狈,可对于那劫匪的事可能真的不是在说假,放下继子的胳膊道:“那他们全部落网了没有?不行,这样太危险,明儿我让沈松去给你请几天假,就说在家养伤,缓几天看看。” 一听请假,沈文昶乐了,笑道:“请几天啊?” 沈夫人想了想开口道:“到时候让人去书院打听打听,若是太平无事,两三天后你就去书院上课。” “两三天啊,那怎么够我养伤呢?这次我可是伤的很重呢。”沈文昶并不满意这两三天的假。 “是胳膊受伤了,又不是脚受伤了。”沈夫人哪里不知道继子腹中打得什么算盘,“要不是因为可能不太平,明儿个你照常给我去书院。” 沈文昶一听继母这语气,头一瞥重重一哼,抿着嘴不言语了。 沈夫人摇了摇头,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带少爷回屋重新上点药,好好包扎一下。” “是,夫人!”奶娘瞅着那残留在胳膊上的血迹心疼不已,得了夫人命令,便带着沈文昶走了。 而沈夫人缓缓坐在主位上,端起茶杯在寻思另外一件事,那小子胳膊上得白色帕子是哪家姑娘的。 “难道在外面沾花惹草了?还是声乐曲坊里被哪个小妖精看上了?也不太可能啊,就这样子,哪有女儿家能看上?平日里也没见他提及哪家的姑娘啊,也不像是私自在外有了儿女情的,莫不是受伤了,恰好在路上瞧见被人遗落的帕子,自己包扎上的?这个倒是极有可能。” 那厢,陆清漪跟随父亲回府之后,草草吃了饭便回了屋,陆夫人心疼女儿,跟着进了女儿屋中,在女儿屋里陪了两个时辰。 “娘,女儿真的没事了,您快回去休息吧。”陆清漪无奈,催了好几回也催不走她的娘亲。 陆夫人闻言拉着女儿的手道:“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事了呢?遇上劫匪了,怕都要怕死了,惠班你自幼被娘捧在手心里,哪里受过今天这般惊讶,娘亲今晚不走了,留下来陪你,不然要做噩梦的。” 陆清漪闻言内心一万个拒绝,将头搁在娘亲肩上,撒娇道:“娘,我都多大了,不好娘亲陪睡的,不然不仅下人们要笑我,便是青喆见了我,也会笑我的。” “你弟弟他不敢。”陆夫人态度比较坚决。 陆清漪心里一叹,今儿好多感触,尤其是在小河边,有些甜有些羞意还有些难言的慌乱,她还想在夜深人静之时,独自在绣帏之内悄悄去品呢! “娘,不会梦魇的,娘快回去吧,好不好?”陆清漪抬起头,摇了摇娘亲的胳膊。 陆夫人无奈,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不似三岁时死活要娘亲陪着睡的辰光了。”陆夫人说罢站了起来,看向小柔道:“晚上在外间守夜惊醒一点,小姐若是梦魇便来寻我。” “是,夫人。”小柔连忙福身作揖。 陆夫人说罢看向女儿:“今儿个受了惊讶,早早休息,我和你爹也说了,书院那边给你请几天假,等你爹查问清楚后再去。” 陆清漪听见双亲要给她请假,想起那个人,便道:“娘,请假倒,倒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现在是危险时刻,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书院这几天别去了,要出门逛街就让陆庆和陆平两个人跟着,好了,夜深了,小柔啊,伺候小姐洗漱吧。”陆夫人说罢带着自己贴身的两个大丫鬟走了。 小柔在陆夫人出门后便也跟着出了屋,去后厨提洗澡水。 陆清漪在人都走了之后,右手在左袖中轻轻动了动,将一个红色香囊取了出来,香囊上绣着鱼化龙,很好看,她这般从未拿过针线的人铁定绣不出这样好看的图案。 陆清漪拿着香囊起身走到梳妆台,将里面的黄豆取出在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又神使鬼差地将另一个精致盒里的一串红豆手链取了出来,轻轻放进香囊里。 许是觉得不妥,陆清漪又打开香囊,将红豆手链取了出来。 “小姐,水来了,可以沐浴了。”小柔边说边推开内间的门。 吓得陆清漪,慌里慌张地将红豆手链丢进香囊里,快速拉开妆奁上的小抽屉,将香囊放了进去,然后抬手抚了抚发丝,站了起来。 小柔进屋瞧见自家小姐慌里慌张不知才藏什么东西,愣住了,她家小姐什么时候这样过了?主婢二人向来没有秘密,她是她家小姐的心腹婢女啊,如今她家小姐肯定有秘密,还不让她知道,伤心都伤心死掉了啊。 “小姐~~”小柔哀怨不已。 “嗯?怎么了?”陆清漪红着脸往外间走。 “小姐待小柔不亲了,如今,倒有事瞒起来了,小姐有事对奴婢说嘛,奴婢也好给小姐解忧啊。”小柔关了门窗,接过陆清漪脱下的外裙道。 陆清漪解衣服的手一顿,红着脸道:“我自己还没想明白呢,待我心里清楚后,自然会告诉你。” “真的?”小柔心情好很多。 “真的。”陆清漪应了一声,衣服缓缓脱离身体,陆清漪着一层薄纱上了木阶,那如玉脂般的脚踩在木阶最上一层,然后轻轻点了点水,觉得水温合适后,缓缓下去。 陆清漪轻轻摇晃了一下头,乌黑的发丝顺直而下,玉指轻轻撩起水,水儿顺着那光滑的玉颈往下流淌。 “小姐,真美,将来不知道哪位公子少爷有福气,娶小姐为妻呢。”小柔在一旁一边撒着之前风干的花瓣一边道。 陆清漪闻言愣了一秒,脑海里竟然情不自禁想起那个将她护在手后的人,其实那人正经起来倒也有几分俊朗,几分相貌堂堂。 “小姐?小姐!”小柔见自家小姐澡不洗了,一个人在她傻傻地笑,顿时怕了,她家小姐莫不是受惊之后神志不清了? “ 啊?”陆清漪被小柔吓了一跳,念及刚才所想,又觉得丢人。 “小姐,怎么了?”小柔急切地问道。 “哦,没什么,适才走神了。”陆清漪尴尬应了一声,便专心沐浴起来。 34.第三十三章 暗地情愫悄悄品, 梦中竟现前生事 那厢,沈文昶和奶娘从前厅离开, 走过长廊,回了小院。 进了屋,奶娘弯腰解开沈文昶胳膊上的白色帕子拿在手里愣住了, 开口的头一个字音有些抖。 “少,少年啊,这帕子,是谁的啊?” “哦!是我们夫子的。”沈文昶没当回事, 侧头看着自己的伤口, 往上面吹了几口气。 奶娘闻言满脸的诧异, 道:“夫子的?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帕子?” 沈文昶抬起头,扯过奶娘手里的帕子,拿在手里瞧了一眼, 丢到旁边的桌子上道:“我们夫子是个女子,哦,对了, 还是知府陆大人家的千金呢。” “什么?”奶娘惊了, “夫子是女人?还是知府家的千金!” “昂?奶娘听着新鲜?”沈文昶抬头问。 “昂,女人也可以当夫子可不是少见嘛,还是知府家的千金, 就更让惊奇了啊。可, 可是她, 她,她怎么可能把帕子送给你呢?”奶娘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急问道:“少爷啊,你在外面是不是招惹了人家小姐啊?” “招惹?”沈文昶闻言想起了沁湖捉弄陆夫子入水,小道上扮成山大王拦截陆夫子,便道:“昂,招惹了呀。” “哎呀!小祖宗,你怎么能去招惹人家小姐?”奶娘急了,来回踱着步,这可如何是好。 沈文昶愣了几秒问道:“我怎么不能招惹她?” “你是……哎!”奶娘闷坐在一旁。 “奶娘,你生气了啊?其实,我也知道招惹人不对,可那时候瞧着她不顺眼嘛,现在不会了,我从今往后不招惹不就行了?”沈文昶扯了扯奶娘的袖子道。 今日陆夫子看她的眼神极其温柔,这样的陆夫子以后还是不要去捉弄的好。 奶娘越听越糊涂,看不顺眼还去招惹,那是什么逻辑?可念及沈文采最后一句话,想了想道:“那改天抽个时间将帕子还给人家才是,从今后哪家姑娘给你帕子都不要接,接了就相当于答应人家姑娘娶人家。” “不会吧!!!”沈文昶张大嘴,陆夫子不就拿帕子给她包扎个伤口么,“没这么严重吧,奶娘,人家陆夫子不可能有那份心的。” 奶娘急了,声音有些高了:“没那个心,怎么把贴身帕子给你?女儿的东西就算再不值钱那也是精贵物什。” “可当时没有东西可以包扎啊,再说陆夫子学识那么好,连山长都夸她,还是知府大老爷家的千金,她会看上我?”沈文昶说罢,不知为何心里好酸,其实她也不差啊,凭什么就配不上。 “哎呀,是啊。”奶娘回过味来,抬起手拍了下大腿,“瞧我,怎么瞧见帕子就想人家姑娘看上你了,嘿嘿,虚惊一场,虚惊一场,没事了,没事了。” 奶娘没事了,沈文昶有事了,拉着一张脸闷着头坐在那里,她怎么了?她很差吗? “来,来,重新包扎一下。”奶娘取了干净的白布站了起来,走到沈文昶面前仔仔细细包扎起来。 沈文昶情绪低沉,直到奶娘走后,还闷闷不乐,拿起旁边桌子上的帕子,喃喃道:“瞧不起谁,没准人家陆夫子喜欢我才用帕子给我包扎呢!” “砰,砰,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此时打更声透过粉墙传进宅子里。 知府后院,陆清漪房中已然熄了灯。 里屋,粉色绣帏内,陆清漪侧着身子,取过红色香囊拿在手里,脑海回忆起沈文昶腾空落在她身前的种种情景。 当时是怕意居上,如今躲在这小天地里偷偷去品,方觉得心头又甜又心安,偶尔念起一些往事,觉得好笑,竟笑出声来。 “小姐?”小柔在外间听见声音,披着衣服起来,轻轻推开内屋的门。 陆清漪听见声音,忙将香囊藏到锦枕下面,然后闭着双眸,一副熟睡的样子。 “小姐,你睡了吗?”小柔拉开床帏,见自家小姐睡的香甜,“奇怪,刚才我怎么听见屋里有声音呢。”小柔心里奇怪不已,弯腰将被子掖了掖,放好帏帐,转身走了出去,关上内屋的门。 陆清漪听见关门声,松了口气,舒展身体抬手放在胸口处,好险,同时又觉得脸儿发烫,女儿家家的,拿着男子的香囊,确实欠稳妥。 陆清漪红着脸,取过香囊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梳妆台前,拉开一个小抽屉将香囊放了进去,而后转身往床上去,浅浅进入梦乡。 梦里,她站在一座庄园内。 眼前的一切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十分陌生,她看向庄园周围,不远处是田舍鸡棚,田舍旁边种满了花,花间粉蝶自由地飞着,鸡棚后面一片竹林,鸟儿时常落在竹枝上,眼前一片诗情画意。 她怀着好奇,往里走,只见一个男子正在院中的树下作画,动作潇洒自如,她不知身处何地,欲上前询问,款款走近,见那画上彩霞万里,下面万马奔腾,画的简直栩栩如生,她自幼书法和画都算上佳,可如今瞧着眼前的画她自叹不如,她往下看去,快要看见画中落款时,那男子突然回头。 瞧见男子面貌,陆清漪愣住了,回过神,只见‘沈文昶’朝她微微一笑,随即捧着茶盏递到她手上,脸上却是一副讨好的神情,而后给她拉了凳子,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还展开折扇替她扇风。 “娘子,回来了啊,路上热不热啊?” “啊?”陆清漪傻愣在那里,她好似从未见过沈文昶如此体贴的一面,而且这人,竟然堂而皇之开口叫她娘子?虽说时常念及他,可到底不曾拜过堂,这娘子从何而来?念及河边那句‘本来就是我夫人’陆清漪羞红了脸,这人只会欺负她。 她还没来得及盘问,便见那‘沈文昶’收了折扇背着手,在她眼前走来走去,嘴里道:“娘子啊,正所谓幼儿犯错,错在年幼,年幼无知则不知对错,年幼之事向来身不由已,错不在年幼人本身……” “你在说什么?”陆清漪懵了,什么幼儿犯错,错在年幼?哪里有幼儿?况且幼儿犯错,即使年幼也是犯错,怎能因为年幼就当做没犯错呢?这是什么理论? ‘沈文昶’闻言止了话头,走到她身边,举着扇子替她扇风,边摇晃扇子边道:“嘿嘿,娘子啊,刚回来累了累?想回房休息吗?回房之前,为夫有一良言相赠:三国有个周公瑾,气量短很容易生气,最后英年早逝,所以啊,家中小事小非就不要去计较了,这样娘子才能长命又百岁啊。” …… 陆清漪不知所措地瞧着眼前的沈文昶。 “小姐!”后面响起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陆清漪回头看去,一个陌生的丫鬟朝她走来。 “小姐,走得也忒快了,都不等翠云。” “翠云?”陆清漪愣在那里,这个丫头喊她小姐,那她的小柔哪里去了?这里又是哪儿? “嗳,奴婢知道,小姐回来要换妆,奴婢新学了个发式,一会小姐看满不满意。”翠云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笑着看着她。 陆清漪觉得莫名其妙,可脚儿却不听使唤地朝一个房屋走去。陆清漪鬼使神差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沈文昶’也收了扇子,默默跟了上去。 陆清漪坐在梳妆台前,打量着这个房子,进来后她莫名地心安,这是怎么回事? 梳妆台前,翠云拉开妆奁盒子,呆愣住了,里面的玉簪玉镯竟然全都断了? 陆清漪探头一看,只觉得好可惜,恍恍惚惚回头看向‘沈文昶’,一脸的询问。 ‘沈文昶’连忙抬头看向别处,摇着折扇好似事不关己的样子。 “爹!” 陆清漪闻声看去,远处跑来一个小孩,进屋后抱住‘沈文昶的’大腿,躲在‘沈文昶’沈后偷偷看她? “你,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陆清漪惊了,站了起来。 ‘沈文昶’愣了一秒,笑道:“你猜出来是菡儿弄得?嘿嘿,别气别气,再气也不能不认孩子啊。”说罢伸手将身后的孩子扯上前,“快去跟你娘认个错,就说百支玉钗虽皆失,明日自有千钗还复来。” 陆清漪瞪大双眼,还没消化‘沈文昶’的话,便被一个小孩抱住。 “娘,菡儿错了,菡儿好奇,不小心将妆奁摔在地上了,娘亲原谅菡儿吧,坏了一百支,明儿个爹爹还会给你买一千支。” ‘沈文昶’闻言抬起纸扇指着菡儿:“我可没这么说!” “菡儿?沈文昶,她是,她是我和你的孩子?”陆清漪吃惊不已,她好像和沈文昶什么都没发生吧。 不料她话刚说完,‘沈文昶’笑容没了。 “娘子,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沈文昶,我是陈……” 陆清漪刚想听清‘沈文昶’说什么,却见眼前人越来越模糊,而后她莫名地竟然出现在一座坟前,吓得她连忙转身就跑。 “小姐!小姐!!!”小柔一早听见自家小姐在里屋喃喃自语,放下洗脸水进来,先开床帏,只见自家小姐面露惊慌,吓得连忙大声唤人。 许是小柔喊的足够大声,陆清漪猛地睁开双眸,慌忙坐起来,看向四周,待看到小柔时松了一口气。 “小姐,你怎么了?” “又梦魇了,我梦见我和……”陆清漪想和小柔诉说梦中之事,刚张口又停住了,虽然她自己觉得惊奇,可旁人听了说不定会说她不知羞耻梦中和一个男子做了夫妻。 “梦见了什么?”小柔追问道。 “没什么,对了,什么时辰了?”陆清漪转移话题。 “辰时了。”小柔看了看沙漏道。 “扶我起来吧。”陆清漪将脚缓缓放到床下,一颗芳心受到很大冲击。 ‘我若嫁给沈文昶,婚后是那般场景吗?’陆清漪心里自问,有个会摔坏娘亲钗环首饰的调皮女儿,也有个会为女儿事先求情的丈夫? 似乎,还挺好。 35.第三十四章 陆清漪洗漱完毕, 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小柔替她梳头。 念及那个梦,陆清漪轻轻勾起嘴角, 伸出手拉开妆奁盒子,里面的钗环完好无损。若是将来有个调皮的女儿,是否, 这里面的钗环当真会被摔的粉碎?若是真如此,自己是会打她小屁股还是就那么算了呢? “小姐,有什么喜事吗?”小柔瞧了自家小姐好几眼,那情不自禁地笑, 实在很可疑, 家里没有什么喜事, 况且昨天受了惊,实在想不透这大清早的自家小姐在那美什么? 陆清漪回神,放稳声音道:“没有喜事,念及幼年往事而已。” “哦!”小柔应了一声, 取了梨花簪子插在陆清漪发间。 陆清漪对着菱花镜左右瞧了瞧,十分满意后站了起来。 “走吧,前厅吃饭去!”陆清漪轻提裙摆离了梳妆台。 走出月亮门时, 陆清漪停了下来, 瞧着后院树下的石桌愣了,心里质疑起那个梦来:‘不对啊,沈文昶目不识丁, 可梦里竟然能作出让她自叹不如的画作来, 这是不是说明梦都是反的呢?那她和沈文昶……’ “小姐?”小柔轻轻唤了一声, 她家小姐近几天着实怪异。 陆清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一路敛着眉往前厅去。 小柔跟在陆清漪身后,心里翻江倒海,她家小姐以前不这样啊,如今一会笑,一会绷着脸,这到底儿怎么回事? 此时沈家,小院内,奶娘一大早过来逮到想要练武的沈文昶,又哭又劝,死活不让沈文昶碰那红缨枪。 奶娘坐在石阶上抹着眼泪:“那么深的口子,不好好养着就废了,若是少爷你有个好歹,奶娘我怎么去见死去的夫人,呜。” “哎呀,奶娘,我只是左臂伤口那里疼,右手又没事。”沈文昶靠在竹子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也不成啊!”奶娘拿起帕子往两边的眼角处擦了擦。 沈文昶抬头看了看天,妥协地走到奶娘身边,一屁股坐下,问道:“奶娘啊,那我扎个马步行吗?” “不行。”奶娘摇了摇头,“伤了就要静养才行,听奶娘我的,今儿个别舞刀弄枪的了,不然,呜......” 沈文昶张了张嘴,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右手微微握拳,怎么又哭上了,简直要把人逼疯。 “哎呀,好,好,好,我不动了,您老能不哭吗?”沈文昶妥协了,虚脱般躺在石阶上。 “能,不哭了。”奶娘闻言连忙拿起帕子将眼睛处的丁点泪按死,然后侧过身子拿出药瓶和白布道:“少爷,快坐起来,咱换药了。” 沈文昶轻轻一叹,乖乖坐了起来,将左胳膊伸给了奶娘,自己则闭着眼睛将脑袋搁在大腿上。 奶娘见沈文昶如此听话,连忙动手将昨日绑在胳膊上的白布取下,然后打开药瓶,动作小心地上起药来。 沈文昶闭着眼睛出神地想着事情,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套在她脖子上,睁开朦胧的双眼,抬起脑袋。 …… 进入眼帘的是,她的左臂被白布不知缠了多少道,简直有她两个胳膊粗了,最奇葩的是,系了个白绳套在她脖子上? “奶娘啊!”沈文昶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我,我就手臂划了几道口子,又不是摔断了胳膊,不用弄成这样吧?” “用的,用的,这样人家老远瞧见就知道你受伤了,路过你身边的时候也会躲着点,不然你穿上袍子就跟没事人一样,人一多一旦碰着那得疼死。”奶娘一边说着一边收拾残留的东西。 沈文昶张了张嘴,她竟无言反驳,可被绑成这样,出去得丢死人。 “奶娘,这样太丑了,你给减去两道吧。”沈文昶走过去,可怜兮兮地扯着奶娘的袖子。 奶娘闻言瞧了瞧,也不是很丑,可瞧见沈文昶可怜兮兮那样,心软了,将白绳子从沈文昶脖子上取了下来,然后解开绳子,找来剪子,减去两道白布后,便要开始系。 沈文昶见状连忙挣脱,往后跑了几步,自己扯了好几圈下来。 “哎呀,少爷,你……”奶娘见状急了。 沈文昶本来想全部扯下来,可瞧见奶娘满脸焦急跑过来,手下的动作停了,罢了罢了,留两道就留两道吧。 奶娘跑过去,用绳子系好,然后套在沈文昶脖子上道:“少爷,就这样戴着,不能再解开了。” “嗯,不解开了。”沈文昶举着右手保证,幸亏今儿不去书院,不然丢人丢到外婆家了。 “好了,少爷你快去洗漱一下,我去请夫人去前厅用饭,你也快来。”奶娘说罢转身急匆匆离了小院。 沈文昶洗漱好往前厅去,屁股刚坐下,便听下人说许进文和祝富贵来看她,便放下筷子出了前厅。 许进文和祝富贵走过影壁,瞧见沈文昶左胳膊缠着绷带,似乎伤势比鸿飞还重要。 许进文左手提着一篮子柑橘跑上前,伸出右胳膊搂住沈文昶的脖子道:“哇,满仓啊,一晚上不见你怎么就断了胳膊了呢。” “呸,呸,呸,你才断了胳膊呢。”沈文昶用右手将许进文提溜开,看向祝富贵道:“你们咋一大早过来了?” 祝富贵提着猪蹄道:“今儿个我和进文在三桥街没有等到你们,瞧着时辰还早,就去了鸿飞家,想和你们一起去书院,进了鸿飞家,我们这才知道你们昨儿个遇见劫匪了。” “嗨 ,别提了,昨儿个倒霉透了。”沈文昶说罢看向二人手里提着东西,“你们咋还带东西来?” 祝富贵道:“你和鸿飞都受伤了,得吃点好的才行,我和进文从鸿飞家出来后先回了家,拿了东西又过来了,这个猪蹄是个好东西,你吃了保准两三天伤口就能好。” “是吗?嘿嘿,那谢谢,谢谢。”沈文昶笑了,若是两三天就好她也就不用被绑成这样了。 许进文抬起右胳膊搭在沈文昶肩上道:“满仓,你行啊,鸿飞说昨儿个你可是无比英勇啊,和坏人对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沈文昶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比划着道:“那是,你们不在现场,是不知道啊,当时有多危险,我一边得杀坏人,还一边得保护陆夫子,不是和你们吹啊,若不是我武艺非凡,昨儿就把小命留在那里了。最后凭着我和鸿飞精湛的功夫,将那百十多号劫匪啊,杀的是节节败退,最后我于那劫匪群中三进三出,活捉那群劫匪的三当家,这才解救陆夫子于危难之中。” 沈文昶说罢摆了个金鸡独立的造型。 “百十多号劫匪?”许进文张了张嘴,看了眼富贵道:“可,可鸿飞说十来个啊!” “啊?额,这个这个……”沈文昶瞪着小眼,一脸尴尬,“可能,可能鸿飞当时被打的眼睛花了,没瞧清楚。” 沈夫人一直在前厅站着,瞧着继子摇了摇头,你说你要吹嘘,往小了点吹没准人还信你,你吹个百十来号人,下不来台了吧?连吹嘘都不会,真真令人头疼。 “进文和富贵来了啊?吃过饭没有,进来再吃点吧,我让人熬了莲子羹。”沈夫人往前走了两步,替继子解围,再吹下去是没法子收场了。 祝富贵闻言看向沈夫人,快走上前道:“伯母,早,我们吃过饭来的。这是给满仓带的猪蹄,以形补形最好。” “伯母,这是我带的柑橘,吃这个对身体好。”许进文上前将篮子递给奶娘。 沈夫人笑道:“你们有心了,难得你们和满仓关系这么好,来,来,快进来,一人一碗莲子羹。” 许进文闻言往后退了两步摆了摆手道:“额,伯母,不了,吃不下的,刚才在鸿飞家里被逼着吃了两个包子,我现在实在吃不下了。” “伯母,您别看我,我本来在家里就吃过的,在鸿飞家又被逼着吃了六个包子,虽然,虽然莲子羹我也想喝,可,可我实在塞不下了。”祝富贵摸着肚子一脸可惜。 “你那是被逼得啊?我看你吃的可欢了。”许进文怼道。 祝富贵红着脸道:“喂,喂,是不是好兄弟?伯母面前拆什么台啊。” 沈夫人笑了:“好了,现下你们吃不下,等哪天空着肚子过来,新请的奶娘厨艺不错,让你们吃个够。” “嘿嘿,那感情好,谢谢伯母。”祝富贵听见吃,立刻开心起来。 “就知道吃,等等我啊,等我吃完饭咱们一起出去玩去。”满仓迈进前厅道。 “今儿不成。”沈夫人板着脸,“昨儿个刚得罪那群劫匪,谁知道有没有落网之鱼,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儿也没想去,万一出去被盯上就麻烦了。” 满仓闻言不开心了。 “是啊,满仓,伯母说的有道理,你这几天就别出去了,我和富贵先走了,明儿个抽空过来看你。”许进文说罢,朝沈夫人失礼,“伯母,我先走了。” “伯母,告辞。”祝富贵紧跟着道。 沈夫人闻言道:“满仓不可以出去,你们可留下来一起玩啊。” “伯母,满仓这个样了,还是静养的好,我倒怕他玩起来得意忘形时伤口再次裂了呢。”许进文说罢看向满仓,拍了一下道:“好好静养,养好了一起蹴鞠啊。” 满仓将头一摆当做没听见,出呢出不去,在家里又没人一起玩,岂不是要憋死,待会得寻个机会悄悄出去才好。 36.第三十五章 饭后, 沈夫人带着丫鬟去了铺子,留下奶娘, 一来照看秋儿,二来看住沈文昶。 沈文昶在奶娘的注视下,哪里敢有逃出去的心思?眼下出是出不去了, 沈文昶便用右手抱起秋儿去石桥上看荷花池里的小金鱼。 “哥哥,抓一条么。”秋儿指着荷花池里的小金鱼问道。 沈文昶闻言趴在石桥上往下看,她不想下去啊,还得换衣服, 怪麻烦, 转头看向秋儿, 刚要张口拒绝,瞧见妹妹那满是期冀的眼神,沈文昶莫名的说不出口。 “好不好嘛,哥哥, 给秋儿抓一条嘛,秋儿喜欢小金鱼。”秋儿扯着沈文昶的袍子。 沈文昶闻言笑了:“那小金鱼喜欢秋儿吗?” “喜欢~”秋儿想也未想道。 “你怎么知道小金鱼喜欢你呢?”沈文昶觉得有趣,蹲下看着自家妹妹。 秋儿闻言一本正经, 小嘴吧嗒吧嗒道:“小金鱼告诉我了, 小金鱼说可喜欢秋儿,想和秋儿玩,它非常想和秋儿做朋友。” “噗嗤, 哈哈, 哈哈。”沈文昶乐个不停, 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哥哥不许笑,小金鱼是喜欢我。”小秋儿嘟着嘴看着眼前的哥哥。 不远处的奶娘拿着鱼食快步上了石桥,抱起秋儿,目光往下,看着蹲在那儿的沈文昶道:“少爷,笑什么呢?刚刚是不是欺负小姐了?” 沈文昶一听不乐意了,站起来道:“奶娘,我什么时候欺负过妹妹?您老可不能这么冤枉我。” “奶娘,哥哥没有欺负我,哥哥是不相信小金鱼喜欢我。”秋儿抱着奶娘的脖子,小模样有些着急。 “奶娘,噗嗤。”沈文昶又笑开了,“哈哈,秋儿说荷花池里的小金鱼儿告诉她,想和她做朋友,哈哈哈哈,我没见过,会说话的鱼,哈哈。” 奶娘一脸无语地看着笑的停不下来的少爷,缓缓道:“少爷,你小时候说,燕子亲口答应你要带你飞到云上睡,死活不愿意在榻上睡,我也没见过会说话的燕子。” “不可能!!!”沈文昶不相信,她怎么会说那么幼稚的话。 “怎么不可能,你还说有一天晚上月亮婆婆抱你去月亮上抓星星呢。”奶娘话音落,周边的两个小丫鬟低头憋着笑。 “笑什么笑?”沈文昶满脸通红。 “哥哥,我也要去抓星星。”秋儿以为真的,急切地表达自己的愿望。 “额。”沈文昶挠了挠脑袋,片刻想到了一个法子,“成,今晚上我带你去抓星星。” “哥哥,真好,秋儿喜欢哥哥。”秋儿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嘿嘿。”沈文昶伸出右手点了点秋儿的小鼻子,“等着,哥哥给你做个渔网,捞一条小金鱼给你玩。” “好哇,好哇,哥哥最好了。”秋儿乐得小虎牙露了出来。 沈文昶满心欢喜,跑回自己屋,取了网和木棍等物,做了一个小小的鱼捞子,然后跑到石桥上,去捞鱼。 “敏儿,去拿个木桶过来。”沈文昶一边打捞着一边道。 敏儿一直在偷偷瞧着沈文昶,猛得被点名心虚地红了脸,连忙转身跑去拿木桶,以来掩饰内心的波动。 沈文昶单只手操控着鱼捞子,瞧见一只小金鱼,眼疾手快捞了上来。 “哥哥好厉害。”秋儿挣扎两下,从奶娘身上下来,跑到沈文昶身边看小金鱼。 沈文昶将鱼捞子递给敏儿,自己拿过木桶,单膝跪地,在荷花池里舀了些池水上来,然后小心地把小金鱼放了进去。 秋儿蹲在木桶旁,很开心伸出手去点小金鱼,最后甚至小金鱼拿在手里。 “不行,不行,不可以的。”沈文昶瞧见秋儿那只小胖手紧紧地抓着小金鱼,脸上露出一副很疼的表情,事实上她心里是替那小金鱼感到疼痛。 小金鱼有些滑,挣脱后落入木桶里。 “它会疼的,不可以那样抓它,它得在水里才可以。”沈文昶蹲在木桶旁道。 “为什么呢?”秋儿觉得很好玩,尤其是小金鱼挣脱后落入水的那刻,伸出小手还想再玩。 “不行。”沈文昶抓住妹妹的小手,“小金鱼离了水,会死的。” “不会的,我们也不在水里,都没有死。”秋儿很是不理解,“奶娘,可以提木桶去门口吗?我想,弄几块石头进来给小金鱼建个房子。” “好的,小姐。”奶娘笑着吩咐敏儿提着木桶走在前面。 “哥哥一起。”秋儿瞧见她哥哥不走,便去牵哥哥的手。 “额,我不去,我不会给鱼建房子,你和奶娘去吧。”沈文昶拒绝做那幼稚的事情,其实不知道她做过幼稚的事情能有一箩筐。 “那哥哥先去休息,等我做好了,给哥哥看。”秋儿说罢牵着奶娘的手走了。 沈文昶目送妹妹离开,无聊地站起来,回了小院,进屋拿了弓箭,又在院里设了靶子,然后坐在石阶上,抬起左脚撑在弓上,右手拿着箭抵在弓弦上,捏着箭柄,用力往后拉,一双小眼瞄准靶子红心,然后松手,只听得嗖的一声,箭离弦,最终落在红心上。 “嘿嘿。”沈文昶乐了,这样也能中红心,发现新大陆一般,重新拿起一支箭开始瞄准。 此时,陆家,通往前面的月亮门处,陆夫人带着丫鬟挡在门前。 “昨儿个的凶险都忘了?”陆夫人故作严肃地看着女儿。 陆清漪并不害怕,据理力争道:“可是,娘昨天说过,书院这几天不能去了,若是出门逛街就让陆平和陆庆两个人跟着,娘昨天明明不拦着女儿出门。” 陆夫人眨了两下眼,轻咳一声道:“娘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起码也在家待个两天,看看形势再说。” “娘,我这次出门是带着补品去看两个受伤的学子,他们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去晚了人家好说知府家风不好,知恩不报。”陆清漪抛出杀手锏。 “这个……”陆夫人动摇了,这知府门第,不好被人论长短的。 陆清漪见娘亲动摇了,便上前搂住娘亲的胳膊道:“娘,现在可是青天白日,爹也在城里派衙役四处巡逻,再说我又带着陆平和陆庆,料无大碍。” 陆夫人无奈,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好吧,你早去早回,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知道了,娘。”陆清漪说罢福身,带着小柔率先走出月亮门。 陆清漪一路打听来到东榆巷,瞧见唐宅的门匾,便让小柔上前敲门。 门开了,小柔上前道:“老伯,你好,烦劳通传一声,华中书院陆夫子特来看往唐学子。” 老伯探头往外一看,见是未蒙面的女子,惊道:“陆夫子?” 陆清漪含笑点头。 老伯走了出来:“少爷和许家、祝家的小子出门了。” “出门了?他不是受伤了吗?”陆清漪显然没有料到。 老伯弓着身子道:“少爷说是小伤,今早起来精神也还好,正好许家和祝家的小子过来,三人一起出门了。” “这样啊,对了,这有一些补品,老伯代为收下吧。”陆清漪说罢,陆平便上前将手中的补品等物交到老伯手里。 “这……”老伯还在状况外。 陆清漪笑着解释道:“唐学子昨天因为救我受伤,今日特来道谢,既然他不在,那我便不打扰了。” “哦,哦。”老伯嘴里应着。 “老伯,路上打听沈学子也在东榆巷住,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陆夫子开口问路。 “哦,您说满仓那小子吧,他住巷尾,一直往里走。”老伯伸出胳膊往里指着道。 陆清漪闻言福身道谢:“多谢老伯。” 陆清漪说罢迈步往里走,走到尽头,瞧见沈宅门匾下,有一个小娃娃蹲在木桶旁,手里还拿着小石头。 奶娘抬头瞧见一位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两个猛汉,以为自家少爷在外闯祸被人寻上门了。 “这,这位姑娘,找谁?”奶娘颤着声音问道。 “打扰了,请问这是沈学子的家吗?”陆清漪因为心里存了不能对外人说的秘密,面对沈家的人格外有些紧张。 “是啊,姑娘是……”奶娘打量眼前的陆清漪,瞧着语气不像是来讲理的。 “嫦娥姐姐。”小秋儿不知何时,走到陆清漪旁边,湿漉漉的手抓着陆清漪的衣裙。 陆清漪闻言低头看去,这小娃娃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很是可爱。 小柔听见这称呼,想起了这小娃娃刚见面就让她家小姐抱着的事来。 陆清漪自然也想了起来,她缓缓蹲下,和眼前的娃娃平视,手儿轻轻抚在秋儿肩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秋儿,嫦娥姐姐叫什么?”秋儿歪着小脑袋问道。 “嗯……我姓陆,你可以唤我陆姐姐。”陆清漪笑道。 “陆姐姐?我上次瞧见过陆姐姐,陆姐姐好美。”秋儿小脚往前迈了一步,凑近,将小胳膊搭在陆清漪肩上,“陆姐姐可以抱我吗?” 小柔闻言翻了个白眼,又抱?这娃娃这么缺抱?可见那哥哥有多不称职。 “可以。”陆清漪仔细瞧着眼前粉粉嫩嫩的娃娃,突然觉得可爱,轻轻抱住怀里,站了起来,莫名地想到了怀里的那个叫菡儿的女儿来。 “哎呀,这怎么使得?”奶娘被眼前这一幕弄得始料不及,连忙上前想抱下自家小姐。 陆清漪轻轻抬手道:“无妨,您,怎么称呼?” 陆清漪打量奶娘,看穿着不像是沈文昶的娘亲。 “我是府上得奶娘,您唤一声刘妈就行。”奶娘说罢瞅了瞅后来仆人手里带的东西,自家少爷在外面做好事了? “刘妈好,昨日沈学子为了救我受了伤,我父母特地备了些补品,还望笑纳。”陆清漪含笑道。 奶娘闻言惊了,张了张嘴,“您,您是知府家的千金啊,失敬失敬。” “刘妈客气了。” 奶娘站在门口,心里乱极了,按礼数说到这来她该把人往家里请,倒上茶,端上糕点,然后请出少爷。可,可,可总觉得要杜绝。 “陆姐姐,我家里也很多好玩的,你放我下来,我带你进去。”小秋儿十分喜欢陆清漪。 “额,对,对,您快请进。”奶娘听见自家小姐这样说了,不好不表示的。 陆清漪并未察觉奶娘有何不妥,笑着将秋儿放下,任由秋儿牵着她的手,进了沈家大门。 37.第三十六章 陆清漪轻轻迈过门槛, 踏进沈家那颗一颗芳心扑通扑通犹如小鹿乱跳,被秋儿牵着的手也冒出一层薄汗。因为存着别样的心思, 进了沈家大门口后,便暗暗偷偷打量起沈家来。 “陆姐姐,你看, 这是我娘种的菊花呢,重阳节的时候还做了菊花茶呢。”秋儿牵着陆清漪来到花圃前。 陆清漪对菊花不喜不恶,可听说这是沈文昶娘亲种下的,不由地站在花圃前多看了几眼。 “陆姐姐, 来, 快跟我来呀。”秋儿牵着陆清漪想往里走。 可陆清漪此时脚下生根般, 不想再往里走了。虽然来之前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真进了沈家,她还是莫名心慌,怕就这般仓促地去见沈文昶的爹娘。 此时她暗地里恼起自己来, 怎么就被一时的念头冲昏了头,做出这般不理智的决定出来。 “秋儿,我不进去了, 我该回去了。”陆清漪突生退意。 “不嘛, 不嘛。”秋儿不乐意了。 “小姐啊,陆小姐想回去了,咱们哪能拦着不让人离开呢, 听话。”奶娘一听陆清漪要偶组, 心里简直谢天谢地, 走上前急忙忙拉住秋儿。 秋儿嘟着嘴有些委屈道:“可是,可是我不要嘛,爹爹出门了,娘也不在家,哥哥又受伤了,好不容易来个天仙似的姐姐,要进来就要走。” 秋儿的话信息量不少,陆清漪得知沈家老爷和夫人都不在,心渐渐地不慌了,再瞧眼前的小人快哭了,便走上前,蹲在秋儿跟前道:“秋儿,不要哭了。” “陆姐姐,多待一会嘛,秋儿喜欢陆姐姐。”秋儿走上前,抬起小胳膊搂住陆清漪的脖子,奶声奶气道。 陆清漪虽说现在心不慌了,可总归担心沈家夫人突然回府,到时她手足无措万一失礼人前,就不好了。 “改天,好不好?”陆清漪瞧着小娃娃的眼睛。 秋儿闻言就那样搂着天仙似的陆姐姐,也不说话。 小柔环抱着胳膊,十分无奈,这小娃娃怎么这般喜欢粘着她家小姐?初次见面就要抱,如今更是不想撒手了,这家人是有多亏待这小娃娃啊。 陆清漪点了点秋儿的鼻子,笑道:“好吧,现下不走了,不过,我只能多待一小会哦。” 秋儿闻言高兴了:“陆姐姐,你真好,走,我带你去看荷花池的小金鱼。” 奶娘心里叹声连连,这都要走了,又被她家小姐给留下了。 小柔见状,连忙跟上前,本来就是来道个谢,礼品一放,寒暄过一说就完事了,就可以走了,谁知道沈家有个会撒娇的粉娃娃,抱着她家小姐就不撒手了。 陆清漪被秋儿拉进前厅,还没来得及打量清楚,便又被牵着出了前厅进了后宅。 “陆姐姐,你看,这就是我家的荷花池。”秋儿很高兴,指着自己的秀楼道:“那个地方是爹爹给秋儿建的,等秋儿长大了就可以住了,对面是我爹爹和娘亲的住处,哦,旁边那个小院是我哥哥的呢。” 陆清漪闻言情不自禁地往那个小院里瞧。 奶娘急得手都在颤,没必要挨个介绍住处吧,又不是新嫁娘进府,需要熟悉家门。 “咦,我哥哥呢?”秋儿环顾四周不见哥哥。 “小姐,少爷回小院了,此刻在射箭呢。”敏儿回道。 “陆姐姐,走。”秋儿闻言拉着陆清漪下了石桥,往小院去。 奶娘想拦,又碍于对方是知府千金,一颗心急得七上八下。 陆清漪站在小院前,瞧着月亮门上头挂的用木头刻的虎头愣了,这是挂在这驱邪用的吗?怪吓人。 沈文昶左脚撑在弓上,右手拉着弓箭抵在弓弦上,弓弦已拉成半月状,已然蓄势待发,可此时,沈文昶耳朵动了动,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便维持这个姿势侧头往外看。 陆清漪平息之后,任由秋儿拉着她走进月亮门,不过却在临进小院时停了下来,她只想站在门口瞧瞧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并不想走进去,虽说她是夫子,可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实在不好堂而皇之进去。 可站在门口,压根没有心思去观察小院,因为一打眼便瞧见沈文昶坐在台阶上的奇怪姿势,而且那人右手被白布包成粽子一般,莫不是昨天打斗中折了胳膊? 沈文昶瞧见来人,眼睛瞪大了,她不是在做梦吧?陆夫人一大早竟然出现在她家里,这十分之怪异啊。 沈文昶瞧见陆夫子身后的小丫头和两个仆人后,回过神来,想站起来,手一松,箭射出去了。 沈文昶没有准备,吓了一跳,回头一瞧,箭因为没有瞄准,朝着在院子里溜达的阿二去了。 “小心啊!”沈文昶只觉得心都快到嗓子眼了。 惊风鸣叫两声,阿二煽动翅膀惊慌躲过去。 沈文昶拍了拍胸口,好险,好险。 正当她快平复下来,只见阿二压低脖子,嗖嗖地朝她跑来,吓得她连忙避开,一边躲一边道:“你这只鸡怎么这样啊?” 阿二紧追不放,沈文昶只能绕着小院跑着。 “你这只疯鸡,小爷要把你跺了。”沈文昶边跑边喊。 本来惊风只是在院子中央看着,听了这句话,翅膀煽煽,紧随阿二步伐追着自己的主人。 陆清漪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这般场景,虽然不雅,可,可为什么莫名好笑。 “哥哥,跑的好快,好厉害。”秋儿站在小院门口拍着小手掌。 沈文昶闻言朝小院瞧了一眼,瞧见陆夫子,顿时觉得好丢人。 “惊风,你个忘恩负义的鸡,我要把你们都宰了。”沈文昶跑到墙边,拿起一把刀,一个转身抵在阿二脖子前面。 沈文昶见阿二和后面的惊风都不动了,颇为得意,眉一扬道:“知道怕了吧?” 话音刚落,阿二跳起来,朝沈文昶右手一戳,沈文昶吃痛刀落在了地上。 奶娘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挤进院子里,吩咐着外面的丫头:“愣着干什么,快把惊风和阿二抓紧鸡笼里。” 沈文昶右手被鸡嘴戳了一下,戳破了皮,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哥哥,疼不疼?”秋儿很关心,跑到沈文昶跟前问。 沈文昶疼得刚想跳起来,瞧见外面的陆夫子,便硬挺着将手背在身后,咬着后牙槽道:“不疼,一点都不疼呢。” 陆夫子本来是一脸紧张的神情,瞧见沈文昶此时的表情,不由乐了,疼了便是疼了,这般强忍着作甚? “敏儿,快去拿药来。”奶娘拿过沈文昶的手瞧了瞧,吩咐敏儿去取药。 “敏儿姐姐,不用呢,哥哥不疼呢。”秋儿闻言道。 沈文昶瞪大眼睛,低头瞧着秋儿,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右手疼的地方在大腿旁边蹭来蹭去,以此缓解疼痛。 陆清漪站在门口,始终没有迈进来,只在院门口笑道:“还是擦点药的好,万一事后疼了呢。” 沈文昶莫名感激,这陆夫子越相处越善解人意怎么了? 敏儿闻言连忙去取药。 陆清漪见沈家人忙里忙外,她一个外人不好杵在这里,便道:“秋儿,陪陆姐姐去前厅坐会吧。” 奶娘闻言,心里巴不得这陆千金快点离开她家少爷的视线呢,连忙道:“小姐,这里乱的很,还是陪陆小姐去前厅吧,免得磕着碰着。” 秋儿闻言瞧瞧陆姐姐瞧瞧自家哥哥,本来举棋不定,最后在奶娘的极力怂恿下,牵着她的陆姐姐去了前厅。 人走了,沈文昶连忙抬起手,凑到嘴边吹着。 “这类牲畜啊,以后还是少碰的好,我看啊,那只新抱回来的阿二杀了正好。”奶娘在一旁道。 “不成。”沈文昶看向奶娘,一脸坚决。 “你刚刚还说宰了它们的。”奶娘觉得很奇怪。 沈文昶看向别处,脚尖在地上蹭了蹭道:“那都是气话,气话,气话不能当真,鸡也有犯错的时候么,阿二现在肯定知道错了。” “你又知道鸡怎么想的了?不是笑金鱼能说话的时候了?”奶娘伸出手指点了下沈文昶的脑袋,“吃一百个教训也不涨记性。” 奶娘说罢,瞧着敏儿来了,便道:“快替少爷把药抹上。” “啊?”敏儿闻言偷偷去瞧沈文昶,见其只是盯着受伤的手瞧,便低着头走上前,开了药瓶,轻轻地抹在伤口处。 上好了药,沈文昶捞起一个柑橘,跑了出去。 “喂,少爷,干什么去?”奶娘瞧见沈文昶一阵风似的跑了,急的在后面追,好不容易把那陆小姐请到前厅去了,自家少爷又不省心跑出去,真是,怎么就看不住呢。 沈文昶一边跑着一边扯下套在脖子上得白布,随手扔在一边,奶娘远远瞧见,捶胸顿足。 沈文昶跑到厅后,停了下来,理了理衣袍,将飘到身前的发带扔到身后,故作潇洒地走进前厅,瞧见陆夫子时,掰了块柑橘向空中一扔,刚要张嘴要接住,柑橘贴着她的嘴唇下落,落到了地上。 “噗嗤,哈哈哈。”小柔憋不住了。 “小柔!”陆清漪嘴角扬起,虽然觉得好笑,可到底在人家里,且此番是来道谢,不好太放肆了。 沈文昶绷着小脸,红里来黑里去,自己清了清嗓子,乖乖地掰了块柑橘递到嘴里,然后走到位置上坐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道:“陆夫子怎么一大早来了?” “来谢你救命之恩,一些补品,还望不要嫌弃的好。”陆清漪微微低着眼眸,缓缓而道。 沈文昶闻言笑道:“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谢啥谢,再说我对付那几个小毛贼绰绰有余,用不着什么补品。” 陆清漪闻言侧头去看沈文昶,见那右手臂上的白布不见了,心生疑惑问道:“昨日可是折了胳膊?可要紧?”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折了胳膊,不过划了道小口子,一点不疼。”沈文昶广袖一挥,死活不承认自己疼。 “可刚才,你左臂明明.......” “你眼花了吧。”沈文昶说罢,抬起左臂,“什么也没有啊!” 此时,奶娘气喘吁吁进来,拿着白布走到沈文昶跟前道:“少爷,不是说好了不摘下来吗?” 沈文昶急得朝奶娘眨眼睛,手按住奶娘,嘴上道:“奶娘,别闹,你把妹妹的尿布拿来做啥啊。” 陆清漪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将发丝轻轻挽在耳后,看向别处笑了。 38.第三十七章 沈家厅前, 奶娘十分强势地将白布重新缠在沈文昶的左臂上,然后用白布条系好, 挂在沈文昶的脖子上。 沈文昶涨红着小脸,又碍于外人在场,只得压低声音道:“奶娘, 我分明无事,裹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胳膊折了,多难为情啊, 这不是让我人前丢脸么。” “管别人怎么说呢, 这样起码走在街上安全些, 省得被人撞了,磕着碰着的。”奶娘不去看沈文昶哀怨的小眼神,想在姑娘面前耍潇洒,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陆清漪一直浅浅地笑着, 这沈家其实蛮欢乐的。 沈文昶觉得今日丢尽了脸面,闷着头不说话,掰开柑橘, 一瓣一瓣地往嘴里送。 奶娘收拾好自家少爷, 这才回身看向客座上的陆家千金,想起来待客之道,笑着上前道:“瞧我这记性, 怠慢了陆小姐, 敏儿, 快去给陆小姐泡茶,对了,让春儿个丫头端柑橘过来。” “刘妈,不必客气。”陆清漪本想坐一小会就走了,没成想刘妈突然热情起来。 刘妈闻言笑道:“要得,要得,家里有些闹腾,对陆小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挺好的。”陆清漪真心觉得沈家不错,这个氛围还是蛮和她心意的。 奶娘闻言尴尬笑了几声,这知府千金怎么有几分羞答答的,莫不是真看上她家少爷了?不是说读书明智嘛,这么聪慧的千金小姐理应慧眼识珠才是,怎么能看上一个假郎君呢。 沈文昶听见陆夫子温温柔柔的声音,又见陆夫子浅浅地笑着,不知为何心里顿时开心起来。瞧见敏儿端着食案走了进来,连忙站起来跑过去接过敏儿端来的茶壶,拿起一个茶杯倒了茶放在陆夫子旁边的桌子上道:“来,陆夫子,喝茶,这是,额,这是我娘亲手做的,你尝尝。” 陆清漪愣了,亲自倒茶?如此热情让她一时适应不了。 奶娘张了张嘴,她怎么不知道自家少爷如此好客?坏了,坏了,这事要坏啊。 沈文昶可没去管众人脸上的表情,拿起三个放在一处的茶杯,依次放在桌子上,倒好茶,端给小柔和陆庆和陆平,然后又一人分了一个柑橘。 小柔被强塞了茶和柑橘,愣了好久,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可以养出如此热情好客的孩子来啊?这可是头一次跟小姐出门做客有茶喝啊。在京城的时候,去小姐好姐妹家中做客的时候,也是在一旁伺候着,没得茶喝,没得东西吃。 “陆夫子,给,吃柑橘。”沈文昶笑着将柑橘举到陆清漪眼前。 陆清漪瞧了眼柑橘,又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缓缓伸出手将柑橘接到手里,今日沈文昶怪怪的,如此殷勤好客,是一时兴起还是骨子里就这般热情呢。 “哥哥,我也要呢。”秋儿扯了扯沈文昶的袍子。 “好啊,哥哥给你剥啊。”沈文昶说罢右手拿起一个柑橘,放到左手上,三两下剥开,掰开一瓣递到秋儿嘴边。 秋儿忙张口小嘴吃进嘴里。 “秋儿,好不好吃?”沈文昶低头问道。 秋儿边吃边点头,抽空道:“甜的。” 沈文昶笑着又掰了一半,不经意间瞧了眼陆夫子,只见陆夫子一派大家闺秀的坐姿,一双芊芊细手仔仔细细地去着橘络,然后微微启唇,将一瓣干干净净的橘子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沈文昶一时间看呆了,她平日里接触的基本都是不拘小节的男子,舅家表妹不怎么待见她,姨母家的表姐隔着血缘平日里也不怎么见面,因而她从来不知道女儿家可以这样…… 这样……精致? 沈文昶抬起右手挠了挠后脑勺,一双眼不舍地从陆夫子身上挪开,陆夫子半张丹唇轻轻咬住橘子的那刻,她都想夺过橘子自己吃了。 陆清漪微微侧着头,感受到某人的直视,险些有些坐不住。 “哥哥,我还要。”秋儿吃完去扯沈文昶。 “哦,好啊。”沈文昶刚要橘子递给妹妹,想起刚才一幕,又将那瓣橘子收回,拿在手里,歪着头,一点点拔着橘络,拔干净后递给秋儿,她也要把妹妹养精致些,“喏,这样吃,长大了也能漂亮得跟九天仙女似的呢。” 陆清漪闻言往嘴里送柑橘的手停了下来,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她听着沈文昶话里是在夸她漂亮。 奶娘闻言看看自家少爷,再看看知府千金,只觉得太阳穴处隐隐作痛,轻轻扶着旁边的桌子,有些儿喘不上气来,这可千万不要成真才好。 陆清漪红着脸吃完柑橘,又端起茶来品。 沈文昶偷偷去看,她发现陆夫子吃东西十分之好看呐,文文静静往那儿一坐,动作随便摆摆都好看,吃东西不紧也不慢的,光看着陆夫子吃都觉得赏心悦眼睛啊。 小柔站在陆清漪右侧,见沈家小子偷看自家小姐,刚有了好感瞬间消失殆尽,用力嚼着柑橘,低头不经意瞥了眼自家小姐,瞬间柑橘不嚼了,瞪大眼睛看着自家小姐,又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沈文昶,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如果猜想是真的,可真就一朵鲜花插在臭烘烘的牛粪上。 但凡是个有眼力劲的人,一瞧便会瞧出二人不对劲来,眼前这幕,分明有些郎情妾意。 陆清漪一直能感受到沈文昶灼灼的目光,故作镇定般放下茶杯,站了起来,缓缓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沈同学,秋儿,刘妈,我先告辞了。” “陆姐姐,你这就要走了吗?那下次什么时候来看秋儿呢?”秋儿上前抱住陆清漪,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等哪天得空,接秋儿去我家里玩,可好?”陆清漪摸着秋儿的小脑袋笑道。 秋儿闻言十分开心道:“好哇,好哇,到时候让哥哥送我去,再让哥哥去接我回,好不好?” 奶娘一听急的牙疼,这不是给二人制造机会吗?小姐这可是助纣为虐啊。 陆清漪闻言暗地抬眸快速瞧了眼旁边的沈文昶,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笑着说了一句:“秋儿,期待下次再见。”说罢轻提裙摆往外走。 沈文昶瞧着陆夫子走路瞧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边跑出前厅一边道:“额,那个,陆夫子,我送送你。” “小姐,咱现在去法华寺吧。”小柔心里很害怕,自家小姐如玉般的美人儿,怎么可以倾心一个无赖,“那里算命的方丈,算姻缘可灵验了。”还是拉着自家小姐去姻缘的好,自家小姐和那无赖肯定一丁点缘分都没有,正好打消自家小姐刚萌生的蠢念头。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看了看沈家四周,去算一算其实也是使得的,便轻轻点了头,继续往前走。 沈文昶跑在后面听了个清清楚楚,求姻缘?那个张辽? 犹如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沈文昶停了下来,也不追出去送客了,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她知道她不开心了,很不开心。 “少爷!”奶娘急匆匆跟在后面,跑过来喘息道:“帕子,帕子赶紧还给人家。” 沈文昶闻言下意思地捂住袖子,可她那小脑袋转的快,她正愁没有借口出门呢,这下正落下怀,连忙道:“哦,对,对,对,我忘给了,我这就追上前还给她哈。” 沈文昶说罢便跑了出去。 奶娘对自家少爷刚才的反应还是满意的,见自家少爷追出去还帕子,心放下了一大半,在奶娘的认知里,还帕子就等于拒绝,还是拒绝得死死的。 沈文昶一阵风跑出去,出了门就把左臂的白布拆了,随意丢在一旁,然后距离陆清漪百步远跟踪着。 ‘求姻缘?那么相信姻缘啊!’沈文昶边走心里边嘀咕着,“那个张子辽,老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究竟有什么好,这么多女的都喜欢,如今连有些不一样的陆夫子都钟意他,真真没有天理。” 沈文昶跟着陆清漪走进三桥街,走着走着瞧见一家小铺子,专门经营戏服、髯口等物,心下顿时有了一计,兴高采烈跑了进去。 “客官,里面请!”店里的伙计见有人上门,连忙上前,可看到来人,不由愣了,这痞子沈文昶来做啥? “沈公子,您来是……”店伙计懵了,他这里面可都是唱戏用的啊,这沈家的浑少爷又想干什么? “嘿嘿,戏台上老伯伯的白眉毛和白胡子给我一份呗。”沈文昶进了店铺,一双小眼睛就四处打量,正好被她瞧见挂在右边墙上的白眉毛和白山羊胡。 店伙计闻言心里纠结卖是不卖呢?这小子要拿白眉毛、白胡子,铁定是有什么预谋。 沈文昶见店伙计面上犹豫,立刻伸出手掌:“小爷给你五百文。” 店伙计一听五百文,远超成本价啊,想这沈家少爷浑是浑了些,可一直也就小打小闹,做不出啥烧杀抢掠的事情来。 “成交,沈少爷,我这就给取去哈。”店伙计心里高兴极了,他还可以小赚一笔呢。 沈文昶接过白胡子和山羊胡放进袖口,满脸欢喜地出了店铺,出来一看,哪还有陆夫子的身影? “也罢,左右是要去法华寺,那我就抄小路,赶在她前面到不就行了,嘿嘿,待会看你陆夫子听不听本方丈的神算。”沈文昶想罢,大拇指擦了下鼻头,掉头往小路跑去。 39.第三十八章捉虫 沈文昶抄小路到了法华寺, 先跑到测签的老方丈那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妙计之后, 大摇大摆进了大殿。 大殿上一尊大佛十分威严地坐在莲台上,沈文昶抬头瞧了一眼,拍拍屁股绕过大佛往后面去, 见僧人住处的竹杠上的僧衣干了,便跑了过去,环顾四周,见眼下无人, 便挂了串铜板在竹竿上, 然后将僧衣偷偷取下, 跑到菩提树下将僧衣换上。 此时,陆清漪也到了山下,抬头仰望着法华寺,只见黄墙耸天, 延绵无际,寺外行人进进出出,看来香火十分旺盛。 “小姐, 法华寺好大啊, 竟和京城的普救寺差不离呢。人家都说这里香火旺盛,佛神有灵,能度人姻缘呢。”小柔感叹着, 来到山下竟能感觉到宝刹恢弘之气。 “度人姻缘?但愿所言不虚吧。”陆清漪含笑, 提着裙摆上了石阶。 法华寺门左侧面对着南通江, 后面则是群山峻岭,陆清漪身处其中,一时兴致起,开口道:“隔水红尘断,凌空宝刹幽,这法华寺地方选得倒是妙。” 正要下山的徐沁儿闻言停了下来,驻足打量眼前人,南通大家的小姐她都有往来,怎么从未见过眼前这位姑娘呢? 徐沁儿转身上前,行了一礼道:“冒昧打扰一下,这位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陆清漪正眺望江河,闻言转头,只见一妙龄少女向她问话,莞尔一笑道:“正是,我自幼在京城长大,不久才随家父迁居南通。” 徐沁儿闻言不知为何想起她兄长回家提及的陆家才女,也是自幼在京城长大,月前才来南通,如此倒是有些对上了,笑道:“姑娘莫不是新任知府陆大人的千金?” 陆清漪闻言诧异一会,点头后疑惑道:“姑娘是……” “小女徐沁儿,家父是南通苣县县令徐施。不久前曾听家父提起过,当年进京赶考时与陆大人同在状元客栈的地字号的房中攻书备考。”徐沁儿瞧陆小姐神情知晓自己猜对了,便多谈了几句。 陆清漪闻言缓缓行了一礼:“原来是父亲故交之女,有礼了。” “还礼。”徐沁儿行礼,起身后道:“陆小姐也是来为家人祈平安的吗?” “正是。”陆清漪含笑道。 小柔在旁闻言偷偷瞧了眼自家小姐,脸颊一点都不红。 “那便不打扰陆小姐了。”徐沁儿行礼,起身时想起一事,“哦,对了,南通的世家小姐们偶尔会有诗社和茶社,倘逢下次小聚,是否可以送请帖去府上呢?” 陆清漪闻言心里自是欢喜,她来南通至今,还没有机会交几个姐妹呢。 “自然是可以的,倘若能在南通结交几个知心姐妹,那便是清漪的福气了。” 徐沁儿见陆清漪并没有自视高人一点,言谈之间也并无傲慢之气,十分欢喜,笑道:“那便说好了,下次小聚,我去府上接你。” “何劳徐小姐亲自来接?请帖送到,清漪自去即可。” 徐沁儿笑着解释道:“第一次去,怕你识不得路,再说你若早到,而我晚去了,里面没有相识的人岂不生出些许尴尬来?” 陆清漪闻言脑中浮现无人攀话的场面,确实令人尴尬呢。 “还是徐小姐想的周到,那到时便要劳烦徐小姐了。” “哪里,今日得遇陆小姐,真乃一见如故,本当长谈,怎奈我嫂嫂今日临盆,我不能在外多逗留了。”徐沁儿瞧了瞧太阳,已快升到日中,不由急了,出来替嫂嫂祈福,可别错过了小外甥出生才好。 “那徐小姐快点回去吧,改日再会。”陆清漪一听徐沁儿家有急事,也不留人攀谈了。 “改日再会。”徐沁儿回了一礼,带着丫鬟竹儿匆匆往山下去。 陆清漪目送一会,转了身进了寺院,来法华寺真不虚此行,还没进院门,便结交了一位小姐,看其品貌,知书达礼,想来能做闺中姐妹,谈谈知心话儿。 沈文昶躲在大佛后面,久等不来陆夫子,不由急了,该不会半路回家去了不来了吧?正当她想出来探探情况的时候,听见那丫鬟小柔的声音,这丫头简直就是个探子啊,无形给她报告她家小姐的行踪。 陆清漪进了大殿,见佛像威仪,不由起了敬畏之心。小柔从香案上取了香,点着,递给自家小姐。 陆清漪拿过一根香,走到蒲团前,缓缓下跪,嘴里念到:“佛祖慈悲,信女陆清漪,虔诚祈祷家父家母身体康健,小弟青喆无灾无病。” 陆清漪说罢缓缓叩头,起身时将手里的香放入香炉里,然后接过小柔的第二支香,跪下道:“二支香,祈愿家父,仕途平顺,所任之地,百姓安居乐业。” 第二支香放入香炉后,陆清漪红着脸颊儿接过第三支香,跪下道:“这第三支香……” 小柔闻言笑了,从自家小姐手里抽出香道:“小姐,这三支,奴婢替小姐许吧,求佛祖保佑,给我家小姐配个文武双全的如意郎。” “死丫头,愈发顽皮了。”陆清漪心事被道破,一时间羞红了脸。 “小姐,奴婢许的不好吗?小姐分明心里高兴。”小柔笑道。 “你这丫头。”陆清漪无奈,提着裙摆起身,“我哪里说要……要找个文武双全的来着。” “啊?文武双全不好啊?”小柔说罢大脑嗡的一声,想了起来沈文昶。 “不是不好,只怕难求,能专一样,已是难得。”陆清漪同样念及沈文昶。 小柔不服,那个死痞子怎么配上小姐这般的玉人呢:“如果只有些功夫在身上,却目不识丁,怕是难配小姐呢。” 陆清漪闻言轻嗔小柔道:“目不识丁,可以学嘛。可若不会武,怕是十年八年练不成呢。” 小柔咬紧下唇,小姐好似已经认定了,怎么办? 沈文昶蹲在佛后,托着下巴,深以为陆夫子说的有道理,能专一样,已是难得,可她爹偏偏觉得她身无是处。 “小姐,你看,这是签文,小姐抽一支吧,让门外的测签方丈给解解。”小柔没有办法,只能借助别人,但愿佛祖显灵,能让她家小姐取消心中的念头。 沈文昶一听外面要抽签了,连忙戴上和尚帽子,站起来,手里拿着佛珠,正大光明地从陆清漪和小柔身边走了出去。 陆清漪心怀忐忑,小心翼翼接过竹筒,跪在地上,犹豫半天摇了起来,只听得吧嗒一声,竹签落地,陆清漪鼓足勇气拿了起来,只见签文写道:“前世凰凰同心结,忘情泉边未忘情,作画恰喜追画史,举案堪欣媲孟光,诗咏关雎今夕祝,三生石畔契情长。” 小柔在旁边暗自吟诵在心,读罢只觉不好,最后两句看着像上签啊。这是什么破寺院,签文写的这般直白,这还用那老方丈测吗? 陆清漪手儿抖了两下,虽然前面有些不太明白,可最后一句三生石畔契情长,分明说的三世之情,莫不是当真如此,才会在初次见面时觉得那人如此面善,好似哪里见过? “走吧。”陆清漪心情甚好,心头十分喜悦,转身的步子也显得有些轻快。 小柔不情不愿地跟在陆清漪身后。 而那厢,沈文昶扮作和尚来到测签方丈哪里,两手掌心相合,鞠躬道:“掌门方丈请您过去一趟。” 测签方丈闻言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袈裟,迈着方字步走了。 沈文昶连忙坐在测签位置上,拿出白眉毛和白山羊胡给自己贴上。沈文昶准备得当,老远瞧着陆夫子缓缓朝她走来,她的目光也随着陆夫子由远及近。 可是,正当她挺直后背,准备开始迎接陆夫子的时候,陆夫子看也没看她,径直越过她,走了。 沈文昶傻眼了,抽了签不用测的啊?沈文昶回过神连忙追了上前,挡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受了一惊,陆庆和陆平连忙上前压住沈文昶,以为沈文昶图谋不轨。 沈文昶疼的龇牙咧嘴,低着头忍住疼,粗着嗓子道:“咳咳,不要误会,本方丈是见这位施主拿着签文要离开,故而上前制止,这签文不能带走。” 陆庆和陆平闻言松开了手,沈文昶连忙扶住左臂,疼死他了,两个莽夫,动作这么生猛做什么? 陆清漪闻言抬起手看了看签文道:“老方丈可以送我吗?我愿为寺庙捐香油钱一两。” “咳咳,那么,施主抽了签文,不需要本方丈测一下吗?”沈文昶微微低着头。 陆清漪闻言看了看签文道:“我大约已知何意,因而不劳烦方丈了。” “可是,施主解得全吗?这签文向来没有一句废话的。”沈文昶急道。 陆清漪再次将签文举到眼前,头几句是想不明白,于是便将签文双手递到老方丈跟前,道:“有牢方丈了。” 沈文昶闻言心里乐开了,面上故作稳重地接过签文,伸出手将陆清漪往测签位置上去:“施主,请。” “方丈,请。”陆清漪跟在‘老方丈’身后。 沈文昶到了位置,一屁股坐下,装模作样地看着签文,右手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然后突然停了,一副十分急切的样子,右手捏算起来。 陆清漪微微殓眉,签文拿倒了,也可以测吗? “不好呀,是不好呀!”沈文昶连连叹气。 陆清漪扬眉道:“方丈都还没问我求什么,怎么就知道不好呢?” 沈文昶心里慌了一下,连忙急中生智道:“这个…….咳咳,本方丈刚才掐指一算,算出施主求的是姻缘。” 陆清漪开始正大光明打量起眼前的方丈,皮肤紧致不像老迈之人啊。 “那便请方丈好好算一下,我与心中所想之人的姻缘,到底儿成也不成?” “唉,老衲刚才算过了,施主怕是难以如愿啊,你与心中所想之人有缘无份,可惜,可惜啊。”沈文昶叹声连连。 即便知道这方丈是假,可听见这番话,陆清漪心里还是不舒服。 “那,敢问方丈,我与何人有缘有份呢?”陆清漪此刻已经在咬着后牙槽说话了。 “这个…….这个…….”沈文昶急了,跟谁呢,这不好乱说的,“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姻缘姻缘随缘随份,施主远离心里所想之人,必定会有良缘来袭。” “小姐,方丈都说不好呢。”小柔心中暗喜,“小姐还是打消心中念头才好。”就知道那个沈文昶和小姐无缘。 沈文昶听见小柔帮腔,不由心中暗喜,这小丫头越来越讨人喜了。 “沈文昶啊!”陆清漪突然开口。 “嗯?”沈文昶毫无防备,下意思地应了一声,回过神来后左顾右盼,“施主刚才唤谁,人在哪里?” 小柔顿时睁大眼睛,这人怎么会在这里?一副和尚打扮,还在那里大言不惭地说姻缘,这死痞子,若知道小姐求的是和他的姻缘怕是会后悔死的吧,傻了吧唧的,自毁姻缘。 陆清漪证实心中所想,气得真想抬手打某人两下,她来寺院求他们二人的姻缘,这人倒好,扮成和尚来毁姻缘,她如何不气。 此时,真正的测签方丈急匆匆回来,指着沈文昶:“你是哪个门下的?掌门方丈何时唤过老衲?” “额……..”沈文昶愣了,一双小眼转了一下,瞥见旁边的陆夫子,拍了下桌子,清了清嗓子,指着测签方丈道:“师弟,怎这般无礼,掌门方丈明明对老衲说,唤你有事,你速速去寻掌门方丈。” “师弟?我一把年纪是你师弟啊?”老方丈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胡子。 “老衲的胡子也不黑啊!”沈文昶不甘示弱,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抬手抓住自己的山羊胡。 “你,你,你…….”老方丈气得指着沈文昶。 陆清漪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拍开沈文昶抓着胡子的手,芊芊细指轻轻一拽,将那假胡子拽了下来。 “嘶!”沈文昶吃痛,两只手捂住下巴,刚要发怒,对上陆夫子含怒的目光,顿时焉了,“那个……..那个掌门方丈唤我,我先去了。”说罢拔腿就跑。 “你,你是哪个门下的,别跑,看老衲不收拾你。”测签方丈十分生气,出家人向来不打诳语,这小子刚入佛门就满嘴谎言,不教训教训简直玷污佛祖。 40.第三十九章捉虫 沈文昶跑进僧人住处, 三下五除二将僧衣脱下,换上自己的袍子后伸手摘下僧帽, 猫着身子走到大殿,瞧见赶过来的测签老方丈,连忙直起身子, 背着手装作一副瞻仰佛殿的样子。 老方丈急匆匆地从沈文昶身边经过,不疑有他,一心想要抓住那个糊弄香客的小秃驴。 沈文昶见老方丈进了后面,连忙拔腿往外跑。 那厢陆清漪出了寺庙, 在寺门口面对南通江候着沈文昶。 小柔一个劲地在陆清漪耳朵边抱怨道:“小姐, 他真是阴魂不散, 咱们刚从他家里出来,他就跟到寺庙了,猥琐至极!!!” 陆清漪此时怒气消了,对小柔的话听一半出一半, 笑道:“好了,待会他出来,由你审问他如何?” 小柔一听急了, 审问不就是要给人机会澄清吗? “审问?哎呦我的小姐, 咱还审问他干什么啊?不如趁他没出来,咱们赶紧走,谁知道待会他会不会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咱们。” 陆清漪面对南通江, 半晌红着脸颊道:“跟着, 便跟着吧, 如今不是不太平嘛,他跟着咱们不是也安全嘛。” 小柔闻言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心里暗想,后面不是跟着陆庆和陆平嘛,两大高手在这儿,还需要再加一个痞子吗?不过这话她可不会当着小姐的面说出来,不然小姐没有台阶下,她会不受小姐待见。 沈文昶跑出寺门,站在门口往后瞧了一眼,十分得意,原地蹦了一下,右手握拳在身前一挥,做了个觉得给力的动作,那老方丈想抓他,那可是很有难度的。 陆清漪听见声音,转身去看,只见沈文昶面对寺门蹦了一下,看样子挺得意的。 沈文昶笑着转身,走了半步猛得见陆夫子朝她走来,小脸瞬间绷紧,随后笑着开腔:“陆夫子,你也来寺庙上香啊。” “这么说,你也是来上香的?”陆清漪心里觉得好笑,被拆穿了还得硬着头皮装下去? “是啊,是啊,我这香上完了,得回了,陆夫子也早早回去啊。”沈文昶说罢脚便动了,快速下了四个台阶。 “陆庆。”陆清漪淡定转身,开口唤陆庆。 不消多说,陆庆便知道自家小姐何意,连忙腾空而起,落到沈文昶身前。 “做,做什么?不让回家的吗?”沈文昶故作淡定,仰着头小眼眯着去看陆庆。 陆庆背着手道:“沈少爷自然是可以回家的,不过,我家小姐没放你走,你便不能回家。” “你,你,你!!!”沈文昶没见过这般理直气壮的。 陆清漪提着裙摆走下台阶,走到沈文昶跟前时并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走了下去,不过和沈文昶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陆庆,陆平,架着他下来,我有话问。” 陆平闻言连忙上前,和陆庆二人一人架着沈文昶一只胳膊往山下去。 “喂,你们以为我打不过你们吗?我可是会隐身术的,喂,这样对我你们会后悔的。”沈文昶叫嚣着。 可惜没有人在此时搭理他。 陆清漪觉得佛门重地不能喧闹,因而下了山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陆庆,陆平,你们往后二十步,背过身去,我不唤你们,不准上前。”陆清漪转身道。 陆庆和陆平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往后走。 小柔忐忑地站在陆清漪身旁,深怕自己也被遣退一旁。 陆清漪从小柔的神色和言谈上早已知悉小柔猜到了什么,因而此番谈话并未避开小柔,走到一块石头上,用帕子垫上,然后轻轻一坐,抬头看向沈文昶:“说罢,为什么跟踪我?” 沈文昶寻了个棵树,靠在树干上,环抱于胸道:“跟踪?笑话,我什么时候跟踪你?你来得比我早还是我来得比你晚啊?” 陆清漪秀拳微握,还想抵赖? 沈文昶往陆夫子那儿瞄了一眼后却再也移不开眼,这陆夫子生气隐忍的时候也蛮好看啊,啧啧,吃什么饭长大的可以长成这样。 陆清漪不信自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强压心头气,问道:“我离开你家后直接来了法华寺,你如何比我快?” “陆夫子有所不知,我乃南极仙翁座下弟子,你可知我转了身就能行千里。”沈文昶满嘴胡言乱语。 陆清漪听着对方不着调的话,气极反笑道:“我倒孤陋寡闻了,来,转个身看看,也让我长长见识。” “这个…….这在人前就不灵了。”沈文昶拒绝展示。 “那好,算你不是跟踪我,我换个问法,你来法华寺做什么?”陆清漪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搅了好几下。 “自然是……求姻缘,对,是求姻缘来了。”沈文昶头一扬道。 “你也求姻缘?”陆清漪一怔,随即脸就红了,看向别处:“你求的是谁家千金啊?” 沈文昶一见陆夫子羞羞答答,腼腼腆腆的,瞬间心里乐了,心思一转,竟然走上前蹲下,大大方方瞧着陆夫子羞红了脸腮,这倒有趣,陆夫子会瞬间变脸诶。 “你看着我做什么?”陆清漪捏紧帕子,紧张极了,“你还没说,你求的是哪家千金呢?” 沈文昶心里更乐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凑上前道:“你猜猜看?” “我,我哪里知道?”陆清漪感受到沈文昶的靠近,心跳的更快了。 小柔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快要吐血了,小姐啊小姐,除去眼前的痞子,天下的好儿郎还有千千万啊。 “我求的是……..”沈文昶呵呵笑了两声,“那西天王母娘娘,哈哈哈哈哈~” 陆清漪闻言只觉得自己被耍了,恼羞成怒伸手推开沈文昶。 沈文昶被推倒也不介意,坐在地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小柔见沈文昶戏弄自家小姐,而自家小姐此时也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怒火蹭蹭上升,走上前,抬起脚踢了沈文昶一下,怒道:“笑什么笑,不准笑。” “小柔,问他,为什么扮成和尚对我姻缘胡说八道。”陆清漪气到极点,签文上说自己和眼前之人是前世之缘,这要成亲了,自己就太被动了,这沈文昶分明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沈文昶闻言不笑了,这个要他怎么回答,这个可是抵赖不过去了。 “说!!!”陆清漪不知道沈文昶又在插空寻思什么诡计,气得动了怒。 沈文昶头一次见陆夫子如此大的火气,脸色也十分难看,整个人浑身散发怒火,嘴一张,下意识道:“那张子辽阴里阴气的,让人瞧着心里发寒,我不想陆夫子嫁给他。” 陆清漪一听愣了,这人……..这人心里竟然怀疑她求的是和张子辽的姻缘? “你脑子在想什么?我为什么要嫁给张子辽?” 沈文昶闻言爬起来,坐到陆清漪旁边问道:“不是吗?” “喂,你下来,不准坐我家小姐旁边!”小柔急了。 “这又不是你家的石头,我坐坐怎么?”沈文昶看向小柔。 “你,反正你离我家小姐那么近就不行。”小柔手插着腰,一副野蛮小辣椒的架势。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靠在树干上。 “我和张公子乃世家好友的交情,并无其他儿女私情。”陆清漪缓缓澄清。 “可是,你们明明下课后在凉亭幽会啊。”沈文昶想起那个郎才女貌的画面,可信度很高啊。 小柔急急走到沈文昶跟前,抬起手指指着沈文昶:“不许你诋毁我家小姐的清白!我家小姐和张公子清清白白地在下棋或者讨论诗词。” 沈文昶盯着小柔,突然张口,朝小柔手指而去。 吓得小柔连忙收手,“你属狗的啊?” “小柔。”陆清漪听见小柔骂人,连忙制止。 小柔却不算了,走到陆清漪身边:“小姐,你偏心,他刚才可是张嘴要咬我呢。” 陆清漪无奈,再次抬头看向沈文昶道:“我要说的都说了,现下该你说了。” 沈文昶不明所以,抬手指了指自己道:“我?我说什么?” 陆清漪轻咬下唇,这个冤家会聊天,把她的事情问了个清清楚楚,自己却紧闭牙关。 “先说你到底儿求得哪家千金?”陆清漪咬着后牙槽,提醒自己要平心静气。 沈文昶愣了,她本来就不是为了姻缘来了,现下如何编一个小姐出来?再看陆夫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若是说到她头上,想必神情十分精彩。 “嗯,陆夫子,你说来这求姻缘,求了佛祖会应吗?”沈文昶装作心事重重,一副生怕这桩姻缘不成的样子。 “求佛只是一部分,还要看你的心诚不诚,人家小姐心里愿不愿意。”陆夫子白了沈文昶一眼。 沈文昶暗地里乐开了花,面上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看着陆清漪,问道:“这样啊?佛我是求了,我的心也足够真诚,那么陆夫子,你愿不愿意嫁我呢?” 陆清漪闻言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看向别处,头一次说话结巴了。 “你,你这人,问我做什么?”陆清漪紧紧捏着帕子,当真又喜又惊。 小柔在沈文昶话音落的瞬间就知道完了,再看自家小姐那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劲,一颗心咔嚓一下碎了个彻底,佛啊佛,可不可以显显灵,换个姑爷啊。 沈文昶憋着笑,一副懵懂的样子,问道:“咦,夫子不是说要看人家小姐愿不愿意吗?我求的是夫子,当然要来问夫子啊。” “可,可哪有问得这般直白的呀!”陆清漪得了准话,心里甜津津的,可到底儿女儿家面薄,有些受不住。 沈文昶本还想再继续捉弄陆夫子,可瞧见眼前的陆夫子腼腼腆腆的,心头一窒,这个神情,她在梦里见到过啊。 陆清漪感受到沈文昶灼热的目光,忍住羞意问道:“我给你包扎伤口的帕子可还在?” “啊?”沈文昶呆愣地看着陆清漪,手却从怀里将帕子掏了出来,“在啊!” 陆清漪见沈文昶贴身放着,嘴角情不自禁上扬道:“这个帕子你要好生保管着,可不能弄丢了。”陆清漪说罢便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 陆清漪说罢提着裙摆迈着小步子跑了起来,连日来虽然有些担心,可还会胡思乱想,猜测那沈文昶不喜欢她,如今得了准话,心完完全全放下,只等那人请媒人上门提亲了。 沈文昶蹲在那里,看着陆夫子跑远,只觉得脑子不够用,就近坐在陆清漪刚才坐过的石头上,适才陆夫子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声乐坊里的婉儿姑娘,心头一惊,攥紧手里的帕子,奶娘的话也随之回响在耳畔,最后惊得站了起来:“陆夫子给我帕子,不是真让我娶她吧?” 41.第四十章 陆清漪走后, 沈文昶急得绕着树转了起来,转了十来圈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握着帕子靠在树干上,摸着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我长得如此英俊吗?连那天仙似的陆夫子都为我倾倒?哎,罪过, 罪过。” 沈文昶将帕子举到眼前,想起陆夫子临去时的娇羞,抬手捂住胸口:“我怎么,有那么一丁点高兴呢?唔, 其实我若是个真少爷, 娶了陆夫子也挺好的, 把个大才女娶回家多风光啊,许进文他们三个铁定羡慕死我。啧,啧,可惜, 我娶不了陆夫子。嘶,不对啊,现在是陆夫子喜欢我诶, 陆夫子不会让她那知府爹去我家提亲吧?” 沈文昶想到这儿不淡定, 拔腿往家跑。 此时沈家,奶娘也正急得团团转,沈夫人刚派伙计通知奶娘让她带着少爷小姐去徐家。奶娘给秋儿换了身衣服, 便急匆匆去前院寻沈松, 让其去外面找沈文昶。 “奶娘, 外面那么大,少爷爱去的地方多了去了,一时半会怕是寻不到他。不若奶娘你先带着小姐去徐家,我去外面碰碰运气。”沈松说罢便在脑子里搜寻地点。 “这样也好,不过少不得夫人要知道少爷她出门的事情了,哎。”奶娘叹声连连,就不该催着去还帕子,不然怎么会一去不复返,不过这陆小姐也是,才貌双全的人儿,怎么就看上了自家少爷? 奶娘匆匆回到前厅,抱起正在吃糕点的秋儿,道:“小姐,咱们得先去徐府了。” “哥哥都还没有回来呢。”秋儿抱住奶娘的脖子,“要等哥哥回来呀。” “夫人催得急,等不了,已经让沈松出去寻了,咱们先过去。”奶娘一边回着话,一边抱着秋儿往外走,“敏儿,把礼品带着。” 奶娘抱着秋儿匆匆赶往徐家,进了大门,在徐府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徐府后院,走在长廊上,能清晰听见女人的喊叫声。 “奶娘,这不是表嫂的声音吗?表嫂怎么了呢?”秋儿牵着奶娘的手,仰着头看着奶娘。 “表少夫人正在……”奶娘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这可不能跟小姐说在生孩子啊,万一吓着了留下阴影可不好了。 “小姐,表少夫人没有事的。”奶娘牵着秋儿进了东苑。 沈夫人正同沈夫人的嫡亲姐姐徐夫人以及外甥徐洺站在门外焦急地等着,瞧见自家女儿,连忙抽身上前道:“洺儿媳妇还没生呢,奶娘你带着秋儿去沁儿房里等着,别惊吓了。” “是,夫人。”奶娘抱起秋儿,捂住秋儿的耳朵出了东苑,往徐沁儿的西苑去。 “佛祖保佑,保佑啊。”徐夫人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徐洺此刻也焦急地在外面踱着步,一颗心都提在嗓子里。 “哇!!!!”突然一声嘹亮的哭声响起,徐洺连忙上前敲门。徐夫人和沈夫人对视一眼,也急忙忙跟了上去。然而屋内的人仿佛没有听见,徐洺敲了好一阵,门始终没有开。 “吱!”约么半柱香的时辰,门缓缓开了,率先走出来的竟然是一位身穿淡绿色衣裙的女子。 徐夫人连忙上前,拉着女子的手问道:“秋禾啊,怎么样?” “大小姐,少夫人母子平安。”名唤秋禾的女子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沈夫人此时却愣在门口,呆愣着瞧着那名唤秋禾的女子,一双手儿紧握着,她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如今她还回来做什么? “这真是佛祖保佑啊,秋禾啊,谢谢你,待会别走,留下一起吃顿饭。”徐夫人说罢便带着儿子匆匆进了被收拾干净的产房。 秋禾此时抬眸看向已着妇人装的王玥珍,虽然心里做好了准备,可真得瞧见心里还是刀绞一般,嘴微微动了动,最后缓缓福身:“二小姐。” 沈夫人眼眶微红,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沈夫人的手抖了抖,强压制住内心的波动,迈开了腿。 “嗯。”沈夫人轻轻应了一声,从秋禾身边走了过去,再无他言,好似那陌生人儿一般。 秋禾转身去看昔日的心上人,见她进了屋凑到徐夫人身边将那刚出生的婴儿抱进怀里,秋禾眼圈红了,仿佛能想象出当年那人生孩子时的情景。 秋禾缓缓转过头,抬头看了看天,一别多年,那人容颜依旧,还是那么的,好看!只可惜,已经不是她的了,秋禾深呼一口吸,迈腿走了。 沈夫人似乎有所感,抬头看向门外,瞧着秋禾的背影愣了几秒。 徐夫人顺着妹妹的目光看去,见秋禾走了,嗔道:“秋禾应该去前面了,放心,秋禾啊在三桥街那开了家药铺,你们啊往后有的是时间叙旧。” “她开了家药铺?”沈夫人很吃惊。 “你看,你也吃惊不是!洺儿媳妇难产,产婆没招了,我这急得啊到处让管家去找女大夫,你说巧不巧,秋禾那秋记药铺刚开张几天,秋禾来的时候我也是万分震惊。” “她怎么会医术?”沈夫人喃喃自语。 “分开这么多年了,什么都有可能,不过我看她还是女子打扮呢,也没盘头,这么多年还没成亲?”徐夫人沉思着,“刚才应该唤住她,好好盘问一番。” “姐姐,别人的事,咱们还是少打听的好。”沈夫人说罢低头去看怀里的婴儿。 “秋禾怎么会是外人,她是咱们的先生啊,那些年教咱们弹琴、读书、下棋,说起来我还蛮怀念的,不过她可偏心呢,老是向着你,姐姐我做诗哪里有那么差。”徐夫人想起往事,十分开心,少女的岁月总是让人怀念。 沈夫人沉着脸,将婴儿还给徐夫人道:“她可没有向着我。”说罢转身走了。 徐夫人抱着孙子往外赶了两步,笑骂道:“怎么又使起小性子来了,多少年没有犯过了。” 沈夫人快步走出东苑,靠在墙上,闭着眼睛,适才她姐姐一番回忆,搅得她心疼,往事已经如烟,她以为早已看透,没成想再见那人,还会心痛如绞。 那厢,沈松寻到沈文昶,拉着来了徐府,进了前厅,瞧见王家外公正同那县令姨丈在交谈着什么。 “满仓来了啊?”徐施笑着招了招手。 沈文昶局促地走上前,瞧了眼板着一张臭脸的老头,撇了撇嘴作揖道:“外公!”而后起身,对着徐施作揖:“姨丈。” “哈哈,好,好,好,坐下先喝点茶,待会就可以入席了。”徐施捋着胡须笑道。 王家外公朝沈文昶看了一眼,清了清嗓子,端起茶,问道:“听你娘说,遇上劫匪受伤了,可严重?” 沈文昶以为自己耳朵坏了,这王家外公竟然问起她伤势来了。 “不严重,小伤。” “仔细养着的好,到底儿学武还是有些用,能见义勇为。”王家外公打量下沈文昶,对于这一点还是值得夸奖的。 徐施闻言笑着在一旁夸道:“岳父,满仓这孩子功夫确实了得,去年来我这儿还和我那班衙役切磋了一番,各个都夸他身手敏捷,出手迅速呢。” “嗯。”王家外公点了点头,“功夫好还是其次,此番他于劫匪面前不胆怯,行正义之事,人品上倒是无差的,其他的慢慢教也来得及。” 沈文昶看看姨丈,看看外公,她本人在这里,直接对着她夸不就行了,怎么自顾自地聊起天来了,翻了个白眼,走上前笑道:“嘿嘿,外公,你这般夸我,还是头一遭呢。” 王家外公绷着脸看了眼沈文昶斥道:“嬉皮笑脸的,一点不稳重,像什么样子?虽说你有小小的进步,但也不能过于骄傲,从今后在书院用心读书才是。” 沈文昶自讨没趣,轻声道:“哦!” 此时,徐府家院进了前厅,低首道:“老爷,彭家老爷夫人和少爷过府来了。” “哦?舅弟来了,快请进来。”徐施站了起来,因为王玥珍沈夫人的缘故,王家、徐家、彭家、沈家四家结了亲戚。 彭家因为沈文昶的缘故认了沈夫人王玥珍当女儿,王家同样的认了彭致做儿子,而徐家夫人又是王家的嫡长女,因而彭致便又是徐夫人的兄弟,四家因为一个女人走动频繁起来。 沈文昶的舅父彭致走在最前面,走到前厅门口停住。 “姐夫,恭喜,恭喜。”彭致抱拳道喜。 “大家同喜,舅弟,弟妹,快请进来。”徐施笑着将彭家三口引进前厅。 “给亲爹见礼。”彭致进来后,瞧见王家外公,走上前鞠躬行礼。 “媳妇给公公见礼。”沈文昶的舅母也随之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王老外公有了笑意,虽说这个儿子是认得,姓也不会随他,可到底儿叫他一声亲爹呢。 彭易进来后,拍了下沈文昶的肩膀,将礼品放下后作揖:“小侄给姨丈道喜,给外公问安。” “好,好。”徐施笑得合不拢嘴。 王老外公招了招手,将彭易招到身边问道:“彭易孙儿啊,怎不见我那彭馨孙女啊?” “妹妹去洛城外公家小住了。”彭易规规矩矩答话。 “哦哦,我说最近怎么不见那丫头上门来玩了。”王老外公说罢瞥见一旁无所事事的沈文昶,将茶杯的水倒来倒去,眉头一敛,斥道:“满仓啊,你若无事,就跟着你徐洺表兄和彭易表兄,说不定耳濡目染还能学些东西,多大了还玩水,你以为你还小吗?” 沈文昶手一顿,撇了撇嘴道:“这茶太烫了,我渴么,哪个在玩水!” “外公训话,回什么嘴!”彭致背着手斥了沈文昶一句,然后朝外甥眨了眨眼睛,“去,和你表兄俩去看看你们那刚出生的小侄子。” 沈文昶巴不得早点离开,连忙站起来,朝着上门鞠了躬,跟在彭易后面走出前厅。 42.第四十一章 晌午, 徐家放了爆竹,眼下母子平安, 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此时,徐家丫鬟陆陆续续往两张桌子上菜,王、彭、徐、沈四家人按辈分而坐, 年长者一桌,小辈们一桌,而秋禾则被徐夫人拉着坐在了沈夫人的旁边。 “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家外公瞧见秋禾吃了一惊。 秋禾闻言微微颔首道:“回老爷, 前几天刚回来, 一直忙着铺子开张的事情, 还未抽暇去府上拜访,还望见谅。” “无妨,无妨,秋先生已不在我家任聘, 不必再称呼老朽为老爷,你和玥琼、玥珍说是师生,却胜似姐妹, 若是不嫌弃, 就称呼老朽一声伯父吧。”王老外公见到故人,笑得格外开朗。 秋禾闻言站了起来,端起酒杯道:“如此, 恭敬不如从命, 秋禾敬伯父一杯, 多谢当年收留之恩。” “哈哈哈。”王家外公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老朽也是惜才爱才,秋先生才若惊鸿,老朽十分欣赏,若是男儿,必定是朝之栋梁啊。” “伯父谬赞。”秋禾放下酒杯。 沈夫人斜着眼睛瞅了眼秋禾,握着筷子手的不争气地抖了好几下,坐在沈夫人旁边的秋禾,亦心痛不已,心上人儿就坐在旁边却不能再似以往那般亲密,当真苦比黄连,不过这都是她自作自受,一切都是她的错,这苦果也只能强行咽下。 当初王玥珍定亲,二人不是没有抱在一处哭过,也不是没有在一处想过对策,王玥珍甚至抱着秋禾,哭求着秋禾带她私奔远走高飞,那一刻秋禾心动了,甚至规划了路线,可最终秋禾还是以寻亲为由独自跟王老爷辞行了。 那天清晨,蒙蒙亮,天还飘着雪花,她从王老爷书房出来后并没有去跟王玥珍辞行,一早背起行囊离开了王家,至此十年没有再回来。 秋禾想起往事,眼眶微红,不是她不想带玥珍走,也不是她爱不够深,王老爷与她有收留之恩,恩重如山,她不能行不义之事,若是与玥珍双双出走,王家名声蒙羞,王老爷又如何对沈家交代?如此恩将仇报,她哪还有颜面活在世上? 千错万错,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当初就该好好当人家的先生,不该生情意,即便情难自已也应该埋藏在心里,实在不该去回应玥珍的爱,因为她爱不起,留下的便只会是遗恨。 “娘,你抱我吃吧,哥哥和表哥在行酒,好大味道呢。”秋儿跑到沈夫人身边,伸手拉了拉娘亲的裙子。 沈夫人本来还沉浸在往事中,看见女儿顿时惊醒,如今她已为人妇人母,和身旁之人再无瓜葛,不该再念往昔才对。 “好,娘抱宝宝。”沈夫人侧着身子将女儿抱进怀里,抬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女儿的小嘴。 秋禾转头见了这一幕,心里冲击甚大,这一幕她曾幻想过,和玥珍私奔去一个没有认识的地方,领养一个小孩,玥珍也当是这般慈母的样子。想到伤心之处秋禾连忙转开头不看,和旁边的徐夫人攀扯起来,以此缓解心中的苦涩。 另一桌,彭易一边给沈文昶倒酒一边道:“行啊,满仓,姑母说你见义勇为,打赢了劫匪,好样的啊。” 沈文昶被表扬了,此时方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鸿飞和一位大哥,那大哥一身的功夫,比我强呢。” “怎么妄自菲薄起来,你也不差,起码没熊得掉头就跑,这才是我的好弟弟呢。” 徐洺闻言笑了,开口道:“是啊,是啊,昨儿还都说起这事了,都道满仓长大了,明是非知善恶,是个好后生。” “哎呀。”沈文昶被夸的脸颊红了,“快别说我了,今儿洺表兄有了儿子,我们应该多敬敬洺表兄才对。” 彭易提着酒壶站了起来,走到徐洺面前道:“对,满仓弟说的对,表兄啊,虽说饭局之前咱们恭喜过了,可毕竟大喜,来,小弟再敬你一杯。” “你们啊,好!今儿个高兴,咱们喝个痛快。”徐洺说罢端起酒杯和彭易碰了一杯。 沈文昶却趁大家仰头喝酒时,偷偷将酒倒掉,她今儿个可不想喝醉,好不容易得了来的闲暇时间,不能醉倒了睡大觉,青天大晌午的,还有很多好玩的呢。 彭易敬完酒回来,给沈文昶又倒了一杯道:“满仓啊,你再喝这一杯就不能再喝了昂,明儿个还得去书院呢,去了好好学,学完了哥哥我带你学做生意。” “啥?我明儿个不去书院啊!”沈文昶转头看着彭易,“外面闹劫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来的路上,看见通告栏上府衙告示上写的劫匪全部抓获了啊。”彭易说罢挑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沈文昶笑脸没了,劫匪这么快就全部被抓获了,那岂不是明儿就又要被逼去书院了?可她还没玩够呢。 “哎呦!”沈文昶突然捂住肚子。 “怎么了,满仓?”彭易连忙放下筷子,徐洺也一脸紧张地站了起来。 “我、我肚子疼,哥哥们,你们先吃着,我去趟如厕。”沈文昶一脸的痛苦,弓着腰捂着肚子站了起来。 “满仓,我陪你一块去。”彭易瞧着满仓疼得厉害,连忙起身去扶。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陪洺表兄喝酒,我去去就来。”沈文昶摆了摆手手,小跑着离开徐家花厅。 出了花厅,沈文昶走上长廊便开始跑起来,一路跑出徐家,跑到衙门通告栏,上面贴了好几个告示。 “嘶,这到底儿哪个是劫匪被抓获的告示啊。”沈文昶头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不懂啊。 不远处,两个女子驻足往前看。 “婉儿,前面那个是不是沈文昶那小子?”丽娘抬手指着告示栏下的沈文昶。 婉儿姑娘愣愣地瞧着不远处的人,点了点头,自那日后再不见那人来过声乐坊,其实那日回屋后她仔细想了想,她跟沈文昶表白后,沈文昶都没有对她行越轨之事,又怎么会对别的姐妹轻浮?想来是做给她看的。 “走,他害你难过好几日了,今儿个姐姐我替你讨个公道。”丽娘说罢朝沈文昶走去。 婉儿姑娘回神,连忙跟了上前。 “沈文昶!”丽娘走近喊了一身,“你做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沈文昶回头一看,见是丽娘,刚要怼回去,便瞧见后面的婉儿姑娘,不禁有些尴尬起来了,她已经在躲着婉儿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点背遇上。 “咳咳,谁鬼鬼祟祟?”沈文昶清了清嗓子,说罢便转过身继续看着告示。 “你要看告示吗?我读给你听吧。”婉儿姑娘走上前,再相见恨不等多些交流。 “啊?不,不用,我,我就随便看看。”沈文昶说罢往右边迈了一步。 “这几天,怎么不见你来声乐坊?”婉儿姑娘轻咬下唇,问出了声。 沈文昶心里叫苦连天,婉儿姑娘没表明心意的时候,她是挺喜欢去找婉儿姑娘玩的,婉儿姑娘温柔没脾气,也从来没有看不起她,偶尔还会给她做糕点,她原是想认个姐姐来着,可偏偏…… 沈文昶转头看去婉儿姑娘,那眼底的痛她读的懂,心里暗叹一声道:“我,我最近都在书院读书,没有时间去。” “那过几天旬休过来吗?”婉儿看着沈文昶,“若是不想来声乐坊,你说个地方,我去寻你也是可以的。” 沈文昶不可思议地看着婉儿姑娘,婉儿姑娘何时这般过? “婉儿姐姐,我……我看看吧,现下我也说不准那天有没有时间。” 婉儿姑娘闻言,知道这是托词,眼眶含泪道:“满仓,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知道我是个卖艺的,出身不好,我原就没想着能做你的妻,你家里若是觉得没娶正妻就纳妾名声不好,我可以等。” “不,不,不!”沈文昶一听这话,吓得脸都快变形了,连连摆手。 婉儿姑娘却伤心欲绝,哭道:“我连给你妾都没资格?” 沈文昶见婉儿姑娘哭了,急道:“不是,不是,婉儿姐姐你这般好,做妾委屈了,委屈了。” 婉儿姑娘闻言抬起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将来你若肯疼惜我,我倒不觉得委屈,其实我可以理解,我如此出身,哪能做你的正妻啊。” 沈文昶一听这话,吓坏了,半晌才开口道:“婉儿姐姐,我……你……” “沈文昶,什么你啊我的,男子汉今儿个给个痛快话,娶不娶?”丽娘暴脾气,听了半天,实在受不了啦。 “不娶。”沈文昶斩钉截铁,说罢又看见婉儿姑娘脸颊上的清泪,急道:“婉儿姐姐,你别哭,不是你不好,是我不能娶,再说喜欢姐姐的人里面有不少好男儿呢,有文采的,有钱的,有权的……” 婉儿姑娘不待沈文昶说完便转身提着裙摆跑了,她低声下四去求一个男子娶她为妾,那人竟然不肯。 “婉儿!”丽娘见婉儿哭着跑了,气得狠狠瞪了沈文昶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小子,给我等着。”丽娘说罢转身跟了上前,这要为情自尽可就不好。 沈文昶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怎么办呢,我是真不能娶啊,老天你这不是耍我呢么,干嘛让女孩子喜欢我啊。’ 沈文昶顿时无精打采起来,公告也不撕了,闷着头往徐家去。 此时,陆家饭桌上,陆夫人和女儿儿子已经入座,只能陆文正回来一起吃饭,可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也不见回来,正要派人去前面催时,陆文正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 “老爷,快入座吧,饭菜都快凉了。”陆夫人起身相迎。 “哎!”陆文正坐下叹了口气,将一封信丢在桌子上,半晌看向女儿陆清漪,叹道:“惠班啊,从今往后离子辽远点吧。” 陆夫人不明所以,看了眼女儿,又看向自家老爷,问道:“老爷,出什么事了吗?” 陆文正叹道:“哎,夫人,牢里的盗匪不是一般的盗匪啊,如今看来他们和朝中某位权贵怕是有些牵连。而张兄他也可能巴结了这位权贵了,我前几天八百里加急写信给刑部尚书大人,他紧跟着给我写信让我在送京途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说到时候会在朝堂上保奏我,他行不义之事怕是官节不保,咱们还是少和他们家联系吧。” 陆清漪心里一惊,看向父亲道:“女儿自是可以避开张家公子,可父亲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此事为父心里已有计较,你们无需担心。”陆文正说罢拳头握了起来,放走盗官银者,于国于民不利,他断不能行此丑事。 43.第四十二章 沈文昶无精打采地回了徐家, 此时的彭易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徐洺虽说还能与人勉强交谈, 但一看就是未免失礼人前强撑着。 这顿饭,沈夫人和秋禾之间没有半句言语交流,宴席一撤, 沈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沈文昶和秋儿告辞出了徐府。 秋禾看着王玥珍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她知是她负了心上人。看玥珍的态度,怕是不会原谅她了。 沈夫人一路快走,走到公告栏前, 想起晌午时所看到的那个告示, 看向抱着秋儿的继子道:“既然劫匪已经全部被抓获, 那么明儿个起你便照常去书院吧。” 沈文昶心事重重,闷沉沉地点了点头。 秋儿趴在沈文昶身上,凑到沈文昶耳朵边,瞧瞧问道:“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是秋儿重了吗?” “秋儿不重,是哥哥明儿个又要去书院了。”沈文昶唉声叹气,明儿见了陆夫子怎么说呢, 还有婉儿姐姐, 哭得那么伤心,该如何宽慰呢? 沈夫人将继子的话听在耳里,第一次没有心情和精力去管教继子, 此刻她只觉得身心疲惫。 回了家, 沈夫人临进房门时严令任何不人不准敲门打扰, 瞧着众人疑惑和不解得神情,沈夫人第一次没有顾忌的关上房门。 房门一关,沈夫人转身背靠着门,闭着的眼眸中缓缓流出两行清泪,右手紧紧抓起胸前的衣服,往事一幕一幕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年夏天,王玥珍在家中的院落里荡着秋千,荡在高处时,看见隔院的秋先生一手拿着一张诗稿,一手提着裙摆出了月亮门。 王玥珍自幼心思比较活,自然猜到秋先生是拿着她昨儿个做的诗稿寻她来了,连忙下了秋千,拿起石桌上的团扇匆匆跑回秀楼,进了屋,气喘吁吁地坐在榻上,慌张地往外看了一眼,轻轻抬起脚儿放在榻上,笑着侧着身子躺了下去,闭着眼睛假寐。 秋禾进了小姐院落,只见秋千独自地在前后摆动着,四处并不见两位小姐的身影,抬头望了眼秀楼,便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二小姐,你在吗?”秋禾走到二小姐王玥珍的房门前,敲了敲,发现门没锁,往里瞄了一眼,只见二小姐在榻上浅眠,寻思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转身便要走。 “嗯哼。”王玥珍双眸微微睁开,瞧见秋先生要走,连忙出了声。 刚迈出两步的秋禾听见声音又折了回来,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道:“二小姐,你醒了啊?” 王玥珍闻言依旧假寐,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 “奇怪,刚才是我幻听了不成?”秋禾喃喃自语,拿着诗稿转身便要出房门。 王玥珍把人引进来,可惜对方是个非礼勿言非礼勿视的女先生,一看她在睡就要走,真是个榆木脑袋。 “咳咳。”王玥珍翻了个身。 刚要走出房门的秋禾闻言转身往榻上看去,开口轻唤:“二小姐?”秋禾转过身,向榻上走去,轻抚裙摆坐在榻边,抬手将发丝挽在耳后,微微低头去看二小姐,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秋禾正盯着二小姐的眼眸准备一看究竟,谁知道,王玥珍突然睁开双眸,吓得她往后一仰。 王玥珍难得瞧见女先生的窘态,笑着坐了起来,手持团扇笑道:“秋先生好没道理,竟然偷看人家睡觉。” “不是,不是,二小姐实在误会了,误会了。”秋禾坐直解释道。 “误会了?我醒来明明看见秋先生低头瞧着人家,如今被我抓了个正着,竟然还想抵赖不成?”王玥珍将两条腿轻轻抬起,放到地上,眼睛却时不时瞄着秋禾。 “我以为二小姐醒了……”秋禾说着说着想起那两道声音,无奈道:“二小姐分明早醒了,故意戏耍我罢了。” “秋先生在说什么?我本睡我的,难道是我请秋先生进房的吗?”王玥珍说罢故作生气般转了身。 秋禾闻言理穷词穷,谁叫她独自进人闺房呢。 “二小姐,今日是我错了。”秋禾乖乖认错。 “嗯。”王玥珍忍住笑意,缓缓转过身,优哉游哉地扇着扇子,“难得秋先生主动认错,此事便罢了。”王玥珍说罢瞧了眼秋禾手中的诗稿,便笑道:“此番秋先生来找我,不知为了何事呢?” “哦!”秋禾闻言想起正事,拿起诗稿道:“二小姐昨夜做的诗……” “不好吗?”王玥珍盯着秋先生的双眸问道。 “额,好,好。” 王玥珍闻言笑了:“如此说来,秋先生过来是为了表扬我的?” “啊?”秋禾抬头看向二小姐,“不,不,二小姐昨日做的诗好则好已,只是,只是二小姐做得这首诗,若被老爷知晓,秋禾怕是要担责任的。” “我做的诗,爹爹若不喜,尽管罚我好了,怎么会让先生担责任呢?”王玥珍戏谑地看向秋禾。 “这个……秋禾身为小姐的先生,责无旁贷。”秋禾说罢将诗稿递给王玥珍,“二小姐还是速速毁了的好,今天重补一首给我,免得老爷抽看。” 王玥珍接过诗稿,诗稿是她昨日心血来潮而作:翠钗玉为骨,钗头蝶双舞,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先生,你说我的心事有谁知呢?” “将来小姐的夫婿会知!” “那,秋先生,知不知呢?” 秋禾闻言吓坏了,脸颊红里来白里去,结巴道:“秋禾怎会知?” 王玥珍微微扬起嘴角,凑近,挨着秋先生坐下,道:“若是我强行让先生知晓呢?” 秋禾傻眼了,瞧着二小姐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喃喃道:“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王玥珍说罢侧着头快速在秋禾嘴角吻了一下。 秋禾吓得连忙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摸着嘴角。 “现在秋先生,知晓了吗?”王玥珍有些紧张,手儿紧紧拽着裙摆。 “我……”秋禾只觉得大脑不够用,此时此情她只想逃,“老爷要看大小姐和二小姐往日的诗稿,我先去给老爷送去。” 秋禾说罢慌里慌张地逃了出去,王玥珍瞧着那慌张的背影,轻咬下唇。 沈夫人念及往昔那段时光,哭得越发厉害,或许,或许当初她不对秋禾生情意,便不会被无情地伤害吧,又或许当时她能忍住不说,现在或许还能和秋先生做师生长相来往。 沈夫人缓缓蹲下,自己抱着自己,那个藏在心里十年的人,又回来了,为什么回来?是回来看她和不爱的男人一起如何生活? 屋内沈夫人忘我般哭着,屋外的人不明所以,也不敢造次,沈文昶这还是头一回听见继母哭,知道非同小可,因而老实许多,竟然在房中乖乖练起字来。 她正练着百家姓,练到‘陆’字时,停了笔,手托着下巴想起上午法华寺山下那一幕,陆夫子临走时那一眼,还真叫一个美呢,其实陆夫子挺好,若她是个男儿,肯定会喜欢陆夫子的。 想到这儿,沈文昶眼珠子一转,拿过一张纸撕成三份,拿起笔和纸匆匆出了房门,恰好遇见敏儿那丫头,便跑了上前,笑道:“敏儿姐姐,你会写‘喜’字吗?” 敏儿闻言不知道这少爷又在打什么鬼名堂,她是沈夫人娘家丫鬟,当然识些字,点头道:“会是会写的,少爷要做什么?” “嗨,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大字不识几个,所以就想多认些字,姐姐可以把‘喜’字写下来吗?这样我看看,或许就认得了。” 敏儿闻言半信半疑,可还是接过笔,在那张小纸上写下个‘喜’字。 “谢谢敏儿姐姐,最近越来越漂亮了。”沈文昶接过‘喜’字,对敏儿说了下好话,便匆匆往账房跑。 敏儿抬手捂着脸,又瞧了眼沈文昶的背影,羞人答答地抱起秋儿的衣服去了耳房。 沈文昶跑到账房,十分谦虚地求教了账房先生‘欢’和‘夫’如何写,然后拿着三张纸屁颠屁颠地跑回了放,将字一一摊在书案上临摹起来。 最后寻了个纸,一笔一画地写下了:“我喜欢陆夫子”六个字,这六个字虽说写得大的大,小的小,甚至‘我’的末端还晕了一团墨汁,可整体却给人一种认真的感觉。 “我喜欢陆夫子。”沈文昶小心翼翼将纸拿起来,吹了吹,“陆夫子喜欢我,我喜欢陆夫子。” “为什么一定要男儿才能娶妻呢,不然陆夫子喜欢我,我也可以娶回来呢。”沈文昶撇了撇嘴,将纸放下,托着脸腮发愁,“我不能娶陆夫子,明天陆夫子知道会不会和婉儿姐姐那样哭呢?” 此时,她惦念的陆夫子,正躲在闺房里,拿着她的香囊傻傻发笑。 从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陆清漪都悄悄地在回忆,想到好笑的事情也会笑出声来。 “小姐啊!”小柔站在陆清漪旁边,“那个沈文昶,真有那么好吗?小柔觉得小姐还是再考虑考虑的好,没准那人痞性难改呢,说不准还是个花心大萝卜。” “小柔,她虽痞了些,可往日来也都洁身自好呢,再说,你想想那天傍晚,他不畏劫匪之多,慨然上前相救,足可见人品贵重,这个世上,别的都可以重新学,唯独人品二字最为难得。” 陆清漪说罢脑海浮现出沈文昶飞身相救那一幕,起身走到书案前,提起了笔,此刻突然想把那个人画下来,不知道那人瞧见欢喜不欢喜? 44.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 清晨,沈文昶跑到院中准备习武, 刚拿起红缨枪,瞥见奶娘站在门口,对视良久败下阵来, 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将红缨枪放了回去。 奶娘很满意,开口道:“少爷,快去前厅吃饭吧, 一会还得去书院呢, 别迟了。” “哦!”沈文昶心中暗暗叹气, 回转屋内,换了院服往前厅去。 今日不同往日,饭桌前并没有沈夫人的身影,只有小秋儿坐在凳子上用勺子喝着汤。 “哥哥, 快来喝这个,好好吃呢。”秋儿瞧见沈文昶,两个小胳膊挥舞着。 “ 是吗?”沈文昶放下布包, 坐在妹妹旁边, 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秋儿,你娘呢。” “娘躲在屋里不肯出来呢。”秋儿边吃边, 想起娘来小嘴一吧嗒有些想哭。 “昨儿个怎么了?”沈文昶纳闷了, 想起昨天出府的事情, 回头看向奶娘,问道:“奶娘,我跑出府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吧,不是我惹她哭得对不对?” 奶娘也疑惑重重,可到底儿是主子的事情,她不好去谈论的。 “应该,不是吧,少爷不必多想,还是快吃饭去书院吧。” 沈文昶闻言低头默默地咬着包子,她还是头一回见这位继母哭呢,该是有多伤心的事情啊,随看向秋儿道:“秋儿啊,今天你在家里要听话,哥哥回来给你带糖葫芦吃,好不好?” 秋儿懵懵懂懂,点了点小脑袋道:“秋儿会乖乖的,会听话,秋儿不调皮。” “真乖,那你在家中好好玩,哥哥去书院了。”沈文昶吃罢包子,喝了两口汤,便背起布包走了。 出了家门,沈文昶去唐府唤了唐鸿飞,二人一起往三桥街去,在老地方等候祝富贵和许进文二人,谁知该来的人没来,倒是等来了陆夫子。 陆清漪显然没有料到,这不期而遇实在让人心喜,随迈步上前,互相行礼后,陆清漪笑道:“想不到在此相遇,便一同去往书院吧。” 沈文昶瞧着陆夫子笑了,下意识地握起拳头,双眸却看向别处道:“陆夫子先去吧,我们还要等富贵和进文呢。” 陆清漪见沈文昶不看她,心下疑惑,以为有唐鸿飞在场,沈文昶在避人耳目,便道:“那便一起等吧。”左右她还不是完全了解沈文昶,那么便从认识他的兄弟开始着手吧。 “什么?”沈文昶惊得转头去看陆夫子,见其双眸含笑,心中一颤,连忙转头看向别处,“陆夫子和我们走在一起,不大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啊。”陆夫子声音弱了一些,貌似那人不想和她一起去书院呢。 “那个,咳咳。”唐鸿飞打小怕夫子,有夫子在就浑身不舒服,见陆夫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伸手将沈文昶推了出去,“满仓啊,你和陆夫子先去吧,我在这里等进文他们。” 沈文昶被推向陆夫子,快要撞上时,脚尖用力稳住,就近看向陆夫子,夫子正红着脸颊儿挽着耳边的发丝,这陆夫子当真耐看啊,越看越想看。 “走吧。”陆夫子感受沈文昶一直盯着她看,到底儿脸薄,转过了身。 沈文昶闻声回过身来,转头瞪向唐鸿飞,掌嘴用嘴型无声道:“你想害死我啊?” 唐鸿飞闻言两手一伸表示无奈,然后右手拍了拍胸口,表示好怕。 沈文昶气得想上前踹唐鸿飞两脚。 “沈公子,你走不走啊?”小柔看不下去了,掐着腰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有些懵,这丫头吃错药了,竟然唤她沈公子,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啊?走,走,这就来。”沈文昶说罢回头瞪向唐鸿飞,抬起右手在脖子一抹,心头愤愤难平,无可奈何地转身跟上陆夫子。 “你一直跟在后面干嘛?”陆清漪一直等着沈文昶上前和她并行,可走了一小路后,那人依旧只跟在后面,她不得不停下来。 “额,那个……”沈文昶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在保护夫子啊,万一后面有劫匪偷袭呢?” 陆夫子见沈文昶言辞闪烁,心知沈文昶说假,可眼下她一颗芳心全系在沈文昶身上,便强迫自己去相信那冠冕堂皇的话。 “眼下已经没有劫匪了,咱们并肩而行即可。” “哦哦,好。”沈文昶迈了两步,和陆夫子并肩而行。 陆清漪走了两步,轻声问道:“你,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有话说的。”沈文昶下意思地摸向怀里的丝帕,在要拿出的瞬间手突然放了下来。 “什么话?你说吧,我听着。”陆清漪耳根微红。 沈文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急得直掐自己大腿,抬头看了看天道:“额,那个,哦,对了,再有□□天就立冬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陆夫子你要多穿些,别染了风寒。” 陆清漪闻言很诧异,可仔细回味又觉得心里发甜,她还未嫁进沈家,这人便知道嘘寒问暖了,虽说和她想听的不一样,可这别样的情话听来倒也让人心里欢喜。 “知道了。”陆清漪轻声应着,随后想起来,又补充道:“你也是,天气渐冷,莫贪凉快。” 陆清漪话音落,沈文昶就不走了,呆愣愣地瞧着陆夫子,陆夫子刚刚低眉含羞地对她说‘知道了’,她的心都快柔化了,这么听话的陆夫子怎么那么想让人抱进怀里呢。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陆清漪见沈文昶瞧着自己发愣,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忙抬起帕子轻轻擦了擦脸颊。 “陆夫子,我,我喜欢陆夫子。”沈文昶想起昨夜写的字来,脱口而出。 陆清漪这下当真羞了,微微背过身去,缠着声音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过府提亲?” “啊?”一句话儿惊梦醒,沈文昶瞪大眼睛看着陆夫子。 小柔看不下去了,这怎么像是自家小姐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沈公子,你啊什么啊,我们小姐问你什么时候来提亲,这么好的事情被你摊上了,还不麻利点。” “这个……那个……”沈文昶害怕了,两只手搅在一起。 “什么这个那个,什么时间来提亲,给个话。”小柔直觉到不对劲,这小子还不会是存着玩玩自家小姐的心思吧,哼,老早就说这小子说不定是个花心大萝卜,书上好多这样的负心汉,她可不能让自己小姐被人白白戏弄。 陆清漪也觉察出不对来,转过身来看向沈文昶,虽然知道私定终身不对,可她只想自己寻个如意郎君而已。 沈文昶面对陆清漪含怨的目光,顿时不知所措,这目光她看着心疼。 “嗯,不是我不去府上提亲,那个,那个,哦,对了,我爹出门做生意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生意人嘛,天南地北地走,今年不回来都有可能,我实在没有办法允诺。” 陆清漪闻言却是信了,一颗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沈文昶却是紧紧咬着下唇,该死的,胡说八道,这下愈发没有办法收场了。 陆清漪缓缓开口道:“令尊不在,那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可以等的,如今我们已互换定情信物……” 沈文昶一听急了:“什么,什么?互换定情信物?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清漪此刻却是有些心虚,忍着羞意道:“我送你的丝帕,你,你遗落在河边的香囊。” “香囊?”沈文昶脑子不够用,她香囊多了去了,“哪个香囊啊?” 陆清漪闻言从袖子缓缓取出一个红色绣着鱼化龙的香囊来。 沈文昶本来就不想承认定情信物一事,瞧见是那装黄豆的香囊,便开始撇清道:“这个啊,这算哪门子的定情信物啊,这是我装黄豆的,我家中一堆这样的香囊呢,算不得算不得。若说第一无二,便是我身上挂的这枚玉佩,我们沈家祖传的呢。” 小柔闻言快步上前,手一伸一拉,将玉佩从沈文昶腰间扯了下来。 “喂,你做什么?”沈文昶只觉得一阵风后,玉佩就落在那小丫头手上了。 小柔瞅了眼沈文昶,将玉佩递给自家小姐道:“小姐,他说的对,定情信物贵重点比较好,香囊虽说也是他的,可他那么多香囊,改天若想抵赖不过就是损失了个香囊,无关紧要的。可这玉佩就不同了,祖传的呢,不要什么也得要玉佩啊。这枚玉佩咱收着就当定情信物,不怕他不上门提亲。” 这番话本是为了她家小姐着想,可陆清漪听后却眉头微敛,说得好像她是要被抛弃一样,要拿人家祖传玉佩作保,本来两情相悦硬是被小柔说成了她急着嫁人,她心里不怎么欢喜! 沈文昶一听这话,吓得腿都发了抖,这提亲压根不可能,这祖传玉佩没了,她爹能打死她。 “那个,换个别的也可以啊,玉佩,玉佩还是还我吧。”沈文昶真想扇自己,无缘无故干嘛提玉佩。 陆清漪心里有个不好的声音,这沈文昶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啊。 “这玉佩,我先留着。”陆清漪本来想还给沈文昶,可沈文昶偏偏一脸急切地要讨回去,陆清漪不得不疑心,她留下玉佩,也好看清沈文昶的心。 “就是,反正你要来府上提亲,将来你和小姐生个小少爷,这玉佩直接传给小少爷不就得了,玉佩还是你们沈家的啊,丢不了。”小柔在一旁帮腔。 沈文昶一听这话更加急了,她哪能和陆夫子生什么小少爷啊!要不,要不和陆夫子实说了吧,若是陆夫子都觉得可以嫁给女的,那她娶就是了。 45.第四十四章 书院山下的小道上气氛有些诡异, 沈文昶因为心中那大胆的想法而神色紧张地看着陆清漪,而陆清漪则因为沈文昶的行为举止心下起疑, 双眸含怒地盯着沈文昶,二人谁都不肯开口说话。 小柔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简直是受不了啦,轻轻扯了扯陆清漪的袖子道:“小姐,咱们走吧,反正他家祖传玉佩已经拿在手里了, 不怕他不来找你, 咱们就别在这个和他干耗着了。” 陆清漪闻言摸了摸手中的玉佩, 低声问小柔:“这玉佩,终究是男子之物,我私藏在袖中怕是不好吧?” 小柔瞬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上道:“我的小姐啊, 那香囊还是那臭男人的呢,你不也私藏在身上好几天了。” “小柔,你!”陆清漪恼了, 她哪里是真问小柔妥不妥当, 无非是要寻个借口正大光明地放进自己袖中而已。 “哎呀,奴婢说错了,小姐你想啊, 若是别的男子之物, 那铁定小姐是不可以拿的, 可沈公子不同啊,沈公子和小姐你两情相悦……”小柔说着说着自己都想扇自己,这样的违心话都说的出口,“将来沈公子也是要提亲的,小姐只不过是提早保管好未来相公之物,自然是可以的。” “如此说来,使得的?”陆清漪看向小柔。 小柔连忙点头:“嗯,使得的。” “嗯。”陆清漪一副被说服的样子,缓缓地将玉佩送入袖中。 沈文昶张了张嘴,这陆夫子厉害了啊,惊得她全程看着没敢说话,可怜她的玉佩就这么落入敌手。 “咳咳,陆夫子啊,别,别瞪我。”沈文昶吓得后退一步,“这玉佩你要拿着就拿着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你有什么条件?”陆清漪闻言环抱着胳膊,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见陆夫子瞬间高冷起来,和刚才那个温柔害羞的陆夫子简直判若两人,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小柔走到沈文昶面前,抬手在沈文昶面前晃了晃道:“喂,沈公子,我们小姐问你话呢。” 沈文昶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陆夫子,她还是比较喜欢那个温温柔柔的陆夫子,可不喜欢眼下这个冰冰冷冷让她看了就想掉头跑的陆夫子。 “那个……”沈文昶清了清嗓子,“我有个小秘密,如果陆夫子可以接受的话,我就去府上提亲。” “小秘密?”陆清漪放下胳膊,直觉到这个秘密有些不简单。 “嗯,只能和你一个人说的秘密,若是你不可以接受我就娶你,若是不能接受你得发誓帮我保守秘密,还得把我的玉佩还给我。”沈文昶说罢只觉得心突突地跳着,好久没有这般紧张过了。 陆清漪轻敛柳眉,这个小秘密看起来一点都不小。 “可以,我答应。” 沈文昶闻言环顾四周,又看了眼小柔道:“眼下不是说秘密的时候,等我准备充足的时候去找你。” 陆清漪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小秘密,谁知道那个冤家还得另找时间,真真会吊人胃口。 陆清漪瞥了眼沈文昶迈腿走了,沈文昶见状,连忙跟了上前。 沈文昶瞧着那张冰冷的脸,开始缓和气氛:“那个陆夫子啊,你看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现在是不是可以知道了?” “清漪,陆清漪。” “哦哦,好名字,嘿嘿。”沈文昶笑道。 “哦?但不知好在哪里?” 沈文昶闻言道:“青衣都是戏台上的大家闺秀,一听你这名字就知道有多大家闺秀了。” 陆清漪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沈文昶,缓缓开口道:“不是那个青衣,濯跃清漪,绰约曼姿,这句听过吗?” 沈文昶茫然地摇了摇头。 陆清漪轻轻一叹,罢了罢了,人是她自己选的,从今往后岁月悠悠,慢慢教吧。 “到了书院,我写给你看。”陆清漪说罢抬腿便走。 沈文昶十分欢喜,可以知道陆夫子的名字怎么写呢! “衣衣,你慢点,等等我!”沈文昶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身后的小柔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胳膊,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二人到了书院,很自觉开始避嫌,陆清漪抽空将‘清漪’二字写在纸上,趁着大家习书朗诵之际,偷偷拿到沈文昶桌子上。 沈文昶笑着朝陆夫子眨了眨眼睛,见陆夫子面不改色转身,顿觉无趣,一边撇着嘴一边将陆夫子拿过来的纸张打开。 “这么复杂啊!”沈文昶喃喃自语,这么多笔画,这得记多久才能记下来怎么写啊! 沈文昶皱着眉头,提笔在纸上写了个“一”,反正读音都一样,干嘛不用写起来简单点的呢! “喂,满仓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恼陆夫子的事情?”唐鸿飞在一旁悄悄捅了捅沈文昶。 “没呢!”沈文昶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字,头也不抬。 “那奇怪啊,我看看陆夫子看了你好几回了。”唐鸿飞悄声道。 沈文昶闻言抬头去看陆夫子,恰好对上陆夫子的目光,顿时乐了。 唐鸿飞听见笑声,懵了,“满仓,你笑啥,我跟你说被夫子盯上不是件好事!” “哎呀,你不懂,这次没准是好事呢!”沈文昶咧着嘴,她都考虑好了,她喜欢陆夫子,可以娶回去一起生活,再说秋儿也喜欢陆夫子,在陆夫子眼皮下长大,没准能照着陆夫子的模样长呢,。可是想着想着她又苦闷起来,其实也有可能是件坏事,陆夫子不一定就愿意嫁给女的啊。 “满仓啊,咱们和劫匪拼命的时候,他们有没有打你脑袋?”唐鸿飞只觉得满仓脑子坏了。 “没有,我脑子灵清着呢,只是眼下我还拿不准怎么个结果,不能和你详说,等我事成之后一五一十地说给你听,到时候你可不要羡慕我啊,哈哈!”沈文昶说罢开始幻想,若是事成,到时候不仅唐鸿飞他们三个羡慕,就是她爹和继母知道,也准夸她,至于奶娘,怕是会吓死吧! “哐,哐,哐!”书院钟鼓响了起来,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书,还未起身和夫子行礼,便见王夫子提着袍子走了进来。 “王夫子!”陆清漪上前见礼。 “陆夫子,有礼!”王夫子向陆清漪回礼,直起身后看向众学习道:“诸位学子,咱们书院明年开春之后要同宁津书院比试蹴鞠,山长重托我挑选人员,你们有意向的,饭后就去蹴鞠场,此次蹴鞠书院十分重视,选拔的条件也十分严格要求,经过层层筛选之后只能留下十六位,有意向的学子需要认真对待了,好了,要话不多说,大家先去吃饭,稍后蹴鞠场上见。” 王夫子说罢看向陆清漪道:“陆夫子若是无事,也可以去蹴鞠场上帮忙监督。” “清漪届时一定前往!”陆清漪含笑道。 “好,好,陆夫子一同吃饭去吧!”王夫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王夫子,请!” 众学子目送两位夫子离去后,讲堂内瞬间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满仓,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唐朝鸿飞显得很激动。 “这么多人才选十六位,我肯定没戏!”祝富贵叹道。 “我也没戏,富贵,到时候满仓和鸿飞练球,咱们就去声乐坊听曲,怎么样?”许进文走了过来搭话。 “哟。大才子怎么过来了?”沈文昶挑眉,本来她没想怼进文,可谁叫他提声乐坊呢,现在听到声乐坊三个字浑身不舒服,她还没到法子去宽慰婉儿姐姐呢! 许进文闻言翻了个白眼道:“满仓,你这莽夫,不许揶揄我,被分到那边是陆夫子的意思,又不是我要和你们分开的?不过说到陆夫子,你们知道吗,第一次的课业陆夫子给了我个佳,哈哈哈哈,不是我跟你们吹,我考秀才不成问题的。” 沈文昶和唐鸿飞对视一眼,同时摇了遥头站了起来,往外走。 “喂,你们别走了啊,你们还别不信,我真能考上的啊!”许进文气极,回头看向正收拾东西的祝富贵,“富贵,你说我能不能考上秀才?” “能,能,你铁定能,走,走,赶紧吃饭去!”祝富贵说罢离开座位,往前走了两步,“满仓,鸿飞,你们等等我啊!” “喂,你们!!!”许进文气得牙疼,四人里面他身体最弱,能拿来比的就剩文的这一项,可偏偏那三个死人不买账,真是,他怎么会和三个莽夫玩的那么好! 那厢,沈文昶和唐鸿飞出了讲堂,没走几步远,便瞧见不远处张子辽正和陆夫子交谈着什么,神情不似以往那般淡定,反而有些急切? 沈文昶小眼一眯,大步往那边走去! “呦,这不是明仁讲堂的大才子嘛,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神情?”沈文昶拉住陆清漪的手,轻轻往后一拉,将陆夫子护在身后,戏谑地看向张子辽。 陆清漪没想到沈文昶这个时候出现,有些心喜又有些莫名心虚。 张子辽瞧见沈文昶本就心烦,又见这痞子竟然拉了心上的人手,一时间火冒三丈:“你,你刚才竟然拉清漪妹妹的手,你这无赖,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沈文昶回怼道:“我不过是伸张正义保护夫子罢了,你以为我们夫子是女的就可以拦路调戏吗?” “沈学子,你误会了,张公子并未调戏我!”陆夫子说罢看向张子辽道:“张公子,抱歉,清漪不能代公子说服父亲,这是两家尊长之间的事情,清漪不能过问,望海涵!” 陆清漪说罢福身离去! 46.第四十五章 那边唐鸿飞见沈文昶往张子辽和陆夫子那边跑去, 怕满仓吃亏,也加紧步伐往那边去。 沈文昶本来还在和张子辽对视, 瞧见陆夫子走了,便也想抽身离去。 张子辽见沈文昶的目光追随着陆清漪,心下一惊, 连忙上前拦住,怒道:“沈文昶,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张大才子,你不饿我还饿呢, 我当然是想去吃饭了。”沈文昶不傻, 知道私订姻缘不对, 这要被人知道她和陆夫子之间互换了定情之物,别说陆夫子被人指指点点了,就是他也得被骂个狗血淋头。 张之辽回过头瞧了眼陆清漪的背影,见其走远, 回转身看向沈文昶道:“我警告你,离清漪妹妹远一点,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要知道我虽然不会武, 可我爹却是五品守备,整死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唐鸿飞跑到沈文昶身旁,听见张子辽的话, 撸着袖子握起拳头, 眼看就要朝张子辽脸上招呼。 沈文昶见状连忙拦了下来。 “满仓, 你松手。”唐鸿飞最看不惯这样倚仗权势的人,那副嘴脸让他恶心。 “傻啊你,打了他,他就有理由去山长那告状了,咱不能冲动。”沈文昶按住唐鸿飞,转头看向张子辽,道:“张大才子,我,不,应该说我们,我们不可能远离陆夫子,除非你让山长给我们换夫子。” 张子辽故作镇定地看了眼唐鸿飞,他虽是文人,可也知道拳头招呼身上有多疼,清了清嗓子背着手道:“行,我会说服山长的。” 张子辽说罢转身离开。 张子辽一走,唐鸿飞抱着胳膊道:“这种人,你就得吓唬吓唬他,不然更加嚣张。” 沈文昶摸着下巴道:“吓唬吓唬他也成,不过得想个好主意,神不知鬼不觉得去吓唬。诶,对了,你说这张子辽的爹官大还是知府的官大?” “品级上是一样的吧。”唐鸿飞说罢,迈腿道:“哎呀,管这个干吗?走了走了,吃饭去,饿都饿死了。” 沈文昶跟上唐鸿飞,也是,管他们谁官大做什么?如果那张子辽当真孬种地搬出他爹,那她还有她姨丈呢,虽说只是个七品县令,可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不是。 二人一路快走,进了书院的食厅,沈文昶一进去,便看见陆夫子坐在那夫子桌上,小口小口地吃着饭,可叹书院师生餐桌分明,她不能坐在陆夫子旁边。 陆清漪此时也瞧见沈文昶,可她只是淡淡地一瞥,便若无其事和其他夫子攀谈,好似没有看见一般。 “满仓,愣着做什么,端饭啊。”唐鸿飞催促着。 “哦,来了。”沈文昶一边应着一边朝陆夫子看,人家压根没再往这边瞧,啧啧,判若两人,判若两人啊,虽说避嫌,可这反差也忒大了,这陆夫子,娇娇弱弱的美人儿,该不会精神不正常吧。 陆清漪能感受到某人强烈的目光,心喜那人目光相随,可又有些恼,这么多人面前,也不知道避讳?若是被有心人瞧出来,可怎么是好。 陆清漪想到此,吃饭的速度加快了,然后在沈文昶目光下,起身离开。 沈文昶见状往嘴里扒了几口,嘴里含着饭站了起来。 “满仓,干什么去?饭不吃了啊?”祝富贵看着沈文昶站起来,忙问道。 “不吃了,不吃了,你吃吧。”沈文昶含糊地说了一句便跑了出去,站在食厅门口四处张望,瞧见陆夫子往藏书阁去,心思一动,避开陆夫子,绕着路跑到藏书阁,气喘吁吁地提前走了进去。 随意拿了本书,靠在书架上,眼睛却时不时地往藏书阁门口处瞄,听见脚步声和说话声,连忙低头看书。 陆清漪提着裙摆迈进藏书阁,走了两步,瞧见某个人,惊了一下,随即心慌地往四周看了看。 “哟,这不是陆夫子吗?好巧,好巧。”沈文昶合上书,走上去笑呵呵地打招呼。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嘴角的米粒,无奈地笑了,这人不吃饭跟着她出来了? “是好巧,沈学子如今茶饭不思地攻起书来了,当真可喜可贺。” 沈文昶闻言讪讪而笑,当真会挖苦人啊。 “进来承蒙陆夫子教诲,已经十分爱读书了,只是还没有到茶饭不思的地步,哈哈哈哈哈。” “沈学子刚进食厅便出来,是饱了呢还是饭菜不合口味?”陆清漪笑问道。 “额,这个......呵呵,是我吃饭向来神速,这个陆夫子以后就会知道了。” 陆清漪闻言暗啐一声,自古男女不同席,何况又是师生,如若不是那种可能,又怎会知道这人吃饭是快是慢,这人如今竟敢明里暗里调戏她? “哪个要知道。”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我要去那边找本书,沈学子自便。” “诶!”沈文昶挡住陆清漪的路,“学生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特地请教陆夫子。” 小柔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颇为无奈,眼下都在吃饭,这藏书阁就没有第三个人,还在那装什么装? “小姐,沈公子,这藏书阁没有第三人,你们说话不用藏着掖着,直说就好。”小柔心累。 沈文昶闻言伸出手指了指陆清漪,又指了指自己,然后迟疑地指向小柔:“没有第三人?” 此时小柔也反映过来,连忙站直道:“马上就没有第三人。”说罢小柔便转身跑了出来,站在藏书阁门口一边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一边看着四周,好通风报信。 陆清漪此时恨不得将小柔抓回来,眼下她并不想和沈文昶独处啊,被人瞧见少不得要生事端。 “嘿嘿,这个小丫头挺知趣,我喜欢。”沈文昶乐了。 陆清漪眯着眼,缓缓开口道:“你喜欢?好啊,将来抬她做你小妾,你看,好不好?” “啊?额,不好,不好,我没有纳妾的心思,哈哈哈。”沈文昶感觉气氛不同了,连忙大笑澄清。 陆清漪并未就此放过沈文昶,走近一步笑道:“哦?嫌她身份低?那到时给你做个通房,行不行?” 沈文昶瞧着陆夫子此时的神情,知道应该说不行,可偏偏想看看陆夫子什么表情,便摸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样子,点点头:“也行。” 陆清漪瞬间瞪大眼睛看着沈文昶,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沈文昶早已被千刀万剐。 “嘿嘿,别,别这样看我,我和你开开玩笑,开开玩笑。”沈文昶见陆夫子神情突变,知道玩笑开大发了,连忙解释。 陆清漪暗自调节着情绪,压下怒意,问道:“此处无人,你那秘密,可以说了。” “额。”沈文昶闻言顿时跟霜打的茄子一般,吞吞吐吐道:“可我还没准备好呢。” “究竟是什么秘密?”陆清漪心里更加疑惑。 “额,等我准备好的时候你就知道了。”沈文昶说着便觉得心突突地跳着,这可是十八年的秘密啊,连她爹都不知道的啊。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的神情愈发起疑,走到一旁的凳子上,缓缓坐下,问道:“你之前,在外面,是不是已经有、有.......” “什么?”沈文昶见陆夫子在那‘有’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陆清漪红着脸闭着眼睛,开口道:“你之前是不是已经有相好的了?” “啊?”沈文昶大惊,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我若是私自有了相好的,我爹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啊。” 陆清漪闻言睁开双眸,心里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跟女人有关系,那倒是无所谓了,只要屋里头干干净净的,那便还是夫婿的好人选。 “既然不是和女人有关系,那你是.......” “别,别,你可别猜了。”沈文昶只觉得心惊肉跳,再胡乱猜下去,她怕是会受不住的。 陆清漪此时也觉得无聊,为什么她要费尽心理猜来猜去,这人却跟没事人一样?想通之后陆清漪开口道:“那我便不猜了,可也不能由着你拖下去,咱们定个时间,下个旬休日,咱们去鸣山的云亭相见,到时你必须说清楚。” “下个旬休日啊,是不是有点早啊,咱们定一个月吧,一个月之后一定告诉你。”沈文昶急了,短短十天,一眨眼就过去了,她还没想好怎么说呢。 陆清漪闻言伸出两只手指。 沈文昶不明所以,伸出手握在掌心里。 陆清漪心下一惊,连忙将手指抽了出来,嗔道:“你干什么?” “你,你不是让我牵你吗?”沈文昶只觉得方才好似触电一般,手牵手的感觉还不错啊。 陆清漪恼道:“谁让你牵了,动手动脚,一点都不规矩。我这是说啊,给你两个旬休日的时间,一个月太久,不行。”陆清漪左手轻轻碰着刚才被沈文昶握在手里的右指,好似梦里她们时常牵手吧。 沈文昶闻言扒拉手指算了算,无奈道:“那两个就两个吧,不过可说好了,你如果不能接受,可得帮我保密啊。” “为什么不能接受?只要你屋里头没有女人,我大概是什么都可以接受的。”陆清漪说着便站了起来,“毕竟你目不识丁我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比这更恶劣的吗?” 陆清漪说着便去书架上寻书,刚才王夫子说的那本书是放在哪一阁呢? 沈文昶沉思着,到底是目不识丁恶劣还是她是女非男恶劣?其实性别是爹娘生的嘛,错又不在她,而目不识丁则是她不进学,错在她,那这样看,她是女子远远没有她目不识丁恶劣啊。 47.第四十六章 陆清漪在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书, 便不肯多待,眼下孤男寡女, 被人瞧见可不是一件小事。 “诶,衣衣。”沈文昶瞧着陆夫子拿着书想走,连忙上前唤道。 陆清漪停了下来, 脸上的红润一闪而过:“不许这么叫。” “嗯?这么叫不好么?”沈文昶想起表哥徐洺便是唤表嫂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呀。 “不好,我有小字的。”陆清漪并不想多个名字。 “那是什么呢?”沈文昶很感兴趣,一脸骐骥地看着陆夫子。 “眼下不能告诉你。”陆清漪摇了摇头,小字除了亲近的人, 是不能轻易让外人知道。 沈文昶撇了撇嘴道:“那, 什么时候能知道呢?” “按规矩是咱们、咱们成亲那天, 不过,若是咱们俩定亲了,我也是可以告诉你的。”陆清漪谈及婚事有些尴尬,“好了, 我不和你说了,我先出去了。” “诶,衣衣。”沈文昶挡住去路。 “不是说不准这么叫么?”陆清漪微微侧着身子。 “可, 我现在不知道你的小字, 我又觉得叫夫子太生疏了。”沈文昶说着,便歪着脑袋笑嘻嘻地去看陆清漪,“便许我先这么唤着吧, 左右就我一个人这么叫。” 陆清漪听着最后一句, 不知为何心跳加速:“随你。” 陆清漪说罢便绕过沈文昶往外走。 “诶, 衣衣。”沈文昶在后面喊道。 陆清漪停了下来,要出个藏书阁的门这么难的吗?走了这么多次都走不出去。 “还有什么事?”陆清漪转身问道。 沈文昶笑呵呵地走上前道:“嘿嘿,下午下学之后衣衣有空吗?摘星楼里的东西可好吃了,我带衣衣去吧。” “我初来南通之时也曾听人说过,不过,那里面的东西可不便宜。”陆清漪心里盘算了自己的月用钱,两三个月才能去吃一顿吧。 “别担心,这个包在我身上。”沈文昶拍了拍胸脯。 陆清漪斟酌片刻,眼下她和沈文昶的事还没成定论,在此之前就让人破费,实在不好,于是摇了摇头拒绝道:“还是不了。” 沈文昶闻言急了道:“去吧,去吧,我家里每月给月钱的,虽然不能一下子让你吃上好几样,但每两个月总可以带你去吃两样的。” 话音落,陆清漪心里却真真泛起了涟漪,每两个月带她去吃两样,这样的话听在耳朵里更像是一种承诺,这人看着痞里痞气,没成想还会宠人。 “那我在三桥街的石桥等你。”陆清漪说罢,快速走了出去。 沈文昶站在原地傻乐,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多和陆夫子待一会,这陆夫子的态度和梦里越来越相近了,有时候青天白日她也会想起梦里的陆夫子,想完之后再看见活灵活现的陆夫子会觉得更加亲近。 陆夫子答应了,沈文昶很开心,笑呵呵地出了藏书阁,没走几步,便见唐鸿飞、祝富贵和许进文抱着胳膊看着她。 “额,你们干嘛?”沈文昶看着三人。 “满仓啊,我们是不是好兄弟?”唐鸿飞问道。 “自然是啊。”沈文昶嘴上说的爽快,心里却七上八下,直觉私情被看穿了。 “那好兄弟是不是要坦诚相见,嗯?”许进文搭腔。 祝富贵紧跟着道:“满仓啊,进文说你对劲,你有啥事跟兄弟们说啊,如果要整陆夫子,你说怎么整,兄弟们在难也会帮你的。” 沈文昶急了:“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整陆夫子的?” 唐鸿飞走近道:“我们来的时候,老远看见陆夫子从藏书阁出来,走过来后又从窗户里看见你在里面傻愣,眼下大家都吃饭呢,你急匆匆的饭也不吃,难道不是过来整陆夫子的吗?” “不是!我可没要整陆夫子的意思。”沈文昶辩解道。 “那到底儿什么事,是兄弟就痛快些。”许进文抱着胳膊道。 沈文昶环顾四周,想了想叹气道:“好吧,咱们先找个僻静的地方。” “那就去小河边吧,那里几乎没人。”唐鸿飞说罢,转身往小河方向去。 四个人到了地方,唐鸿飞三人找了石头坐下,一起看向站着的沈文昶。 “拿你们当兄弟,才和你们说啊,你们要泄露出去,这辈子兄弟没得做了。”沈文昶看向三人。 “这么严重?”唐鸿飞愣了。 “你说吧,满仓,俺们不会说出去。”祝富贵三指朝天做保证。 “咳咳,也许你们会觉得惊讶,但事实就是这样,你们坐稳了,咳咳,事情就是我被一个女孩喜欢了。”沈文昶说罢背着手看向对面三人。 “什么?”唐鸿飞三人震惊了。 “满仓啊,你说真的啊?”许进文表示怀疑,哪家姑娘这么眼光独特啊。 祝富贵很替满仓开心,站起来走到沈文昶跟前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道:“满仓,你真厉害,我们都还没有女孩子喜欢呢。” “嘿嘿。”沈文昶挠了挠脑袋笑道。 “满仓,那女孩是谁啊?你也喜欢她吗?”唐鸿飞在一旁问道。 沈文昶一副理所当的表情:“我觉得我喜欢啊,我都考虑好了,只要二十天后她还想嫁我,我就娶。” “你真喜欢还是假喜欢,别和人家姑娘处着处着始乱终弃了。”许进文很是担心以沈文昶对男女之事的懵懂来说,很难去知道沈文昶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真喜欢。 “我都分析了,你看,之前婉儿姐姐说喜欢我......”沈文昶说到此,抬手捂住嘴,一不小心将婉儿姐姐说出来了,“喂,婉儿姐姐喜欢我的事,你们不许传出去啊,谁若传出去这辈子就不是我兄弟了。” 唐鸿飞起初没反应过来,听沈文昶再次提起,心下十分震惊,站起来抓起沈文昶的衣服,问道:“你刚说谁喜欢你?” “咳咳,那个,你就当我没说,你啥都没听见。”沈文昶很懵,鸿飞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有没有搞错啊,婉儿姑娘喜欢你?”唐鸿飞很震惊,那么多才学好的人要纳婉儿姑娘为妾,婉儿姑娘都没答应呢,他一直以为婉儿姑娘心气高,要嫁个文武双全的达官贵人呢。 “哎呀,实话跟你们说了算了,你先松开我。”沈文昶挣脱开唐鸿飞,“是真的,没骗你们,婉儿姐姐那天跟我说喜欢我,昨儿个告示栏那边还碰见过,说要嫁我为妾呢。” “这么说,二十天后,婉儿姑娘就要嫁给你了?”唐鸿飞看向沈文昶,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哪儿,你这哪儿跟哪儿啊。”沈文昶摆了摆手,“我可没说要娶婉儿姐姐。” “什么!!!”唐鸿飞重新抓起沈文昶的衣服,“你小子什么时候学坏了,婉儿姑娘那么好,你竟然不娶?你刚才还说二十天之后要娶呢,你到底娶不娶,说,你是不是存心想玩玩,玩完就不管了。” “唐鸿飞,你神经病啊。”沈文昶吼了一嗓子,挣脱开唐鸿飞,这小子一上来就揪她衣服,来连问那么多问题。 “第一,我说的二十天后要娶的女孩不是婉儿姐姐,第二婉儿姐姐说喜欢我之后,我已经尽量避开她了,我压根没对婉儿姐姐做什么。第三,以后不许揪我衣服。”沈文昶说罢自己动手整了整衣袍。 “什么?除了婉儿姑娘还有人喜欢你?”许进文惊掉了下巴。 唐鸿飞此刻心里很乱,既欢喜满仓娶的不是婉儿姑娘,又替婉儿姑娘感到伤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昂,现在知道小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吧。”沈文昶说罢胳膊一伸,袍子一拉,坐在石头上,“跟你们说,我可是认真的。婉儿姐姐没说喜欢我之前,我也是喜欢婉儿姐姐的,可是说了之后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避开她让她死心。而这个女孩就不同了,我也喜欢她,她说了之后我也纠结过,理智上觉得要避开,可心里总是情不自禁地想靠近,所以我断定,我是真心喜欢她的。” “你等等,满仓啊,为什么两个女孩都喜欢你,你知道了之后都想避开呢?”许进文很善于抓住重点。 “因为,额,因为私定终身不对啊 。”沈文昶扯了个小谎,这个真正的原因她真说不得,不然沈家要炸了。 许进文直觉不太对,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可能沈家规定满仓不能在外面胡来吧。 “说了半天,那个女孩到底是谁啊,满仓。”祝富贵问道。 “额,容我先卖个关子,等事成之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们,好不好?”沈文昶还是觉得事没成之前不能说,说漏了个婉儿姑娘她心里已经后悔了,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把陆夫子也说出来,尽管眼前三人是他要好兄弟,可女孩子名节事大啊,她之前就不曾吐口婉儿姐姐喜欢她,今日说到兴奋之时也能脱口而出,由此可见,这种事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许进文抱着胳膊沉思着,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想起藏书阁,心下一惊,那个女孩该不会是陆夫子吧?不,不,不会的,陆夫子是官家千金,又兼才女之名,眼界极高才对,怎么可能会看上满仓呢,不,这太不符合常理了,她一定想差了。 “哐,哐,哐.......”书院的钟此时响了。 “要选人了,走,走,先去蹴鞠场。”沈文昶听见钟声,连忙扯着唐鸿飞往蹴鞠场上跑。 唐鸿飞情绪有些低沉,跑的路上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兄弟,其实也不能怪满仓,或者说任何人都没错,只能说世事难料啊。 48.第四十七章 蹴鞠场上, 站了一群人,有列队报名的, 也有在外围观看的。沈文昶几人从不远处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地排在队伍后面。 这边热闹非凡,而蹴鞠场不远处的凉亭却十分安静, 凉亭内,坐着四位书生,其中一位书生正把书笔放进布包里。 张子辽见状,瞧了瞧不远处热闹的蹴鞠场, 问向旁边的书生:“程意, 你收拾书笔做什么?莫不是你也想去参加蹴鞠比赛?” 程意闻言将布包斜跨在肩笑道:“自然, 此次蹴鞠比赛书院十分重视,我们身为书院学子理应前去参加嘛。” “程意,你可别搞错了,咱们可是南通四才, 你去参加蹴鞠把我们四才的面子往哪里搁?”吴骖手执书本问道。 程意闻言愣了一秒,笑道:“恕小弟孤陋寡闻了,小弟实在不知为何会损伤几位的颜面?蹴鞠上至京中贵族下至黎民百姓, 人人爱之, 此番书院更是重视非凡,小弟参加应该与诸位颜面无碍吧?” “程意你什么意思?”孟轲站了起来,“你要知道咱们是南通四才, 做什么都应该一道才对, 我们三人从不嫌弃你贫寒, 与你为友,可是你呢,除了在书院时邀你作诗词你来,其他的你有去过一次吗?云亭诗会你不去,哦,此次蹴鞠我等都不去,你又要去?你可知道,朝廷重文轻武,蹴鞠更是哗众取宠。” 程意闻言解释道:“抱歉,旬休日我需要抄书卖钱,还得去帮我娘卖织布,我无闲暇时间去赴诗会。可眼下,书院选拔和训练都是在射箭课上,我为什么不去呢?另外孟轲兄的哗众取宠未免严重了,蹴鞠只有踢的人才知道其中的乐趣。” “程意,你若去了,以后便不在是我们南通四才之一。”张子辽站起来背着手,手里拿着诗稿。 程意诧异地看向张子辽,随后无所谓地摇了摇头道:“当初一首《梨花吟》得山长谬赞,戏称华中有四才,有望夺三魁。其实小弟诠才末学,名不副实,愧与三位齐名。” “程意,你什么意思?宁愿和我们决裂也要去参加蹴鞠不成?”孟轲怒道。 “孟轲兄严重了,小弟并无决裂之意,就算小弟不在四才之列,依旧是三位同窗好友啊。”程意笑着解释,其实早已看出眼前三人的为人处世,与她绝非同路之人,本想尽力减少接触,不曾想张子辽竟然威胁她,呵呵,她何曾看重什么南通四才之名? 吴骖闻言道:“你若去了,自此咱们就不是同窗好友了,而是陌路之人。” “诸位执意如此,小弟无可奈何,告辞。”程意说罢抱拳,而后转身离开。 孟轲见程意走远,气道:“他以为他是谁?一个穷酸秀才给他脸了啊。”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家世,和我等齐名跟辱没了他似的。”吴骖坐下附和着。 张子辽冷着脸,他早就看不惯程意,几次诗会邀请他,他都拒绝不参加,这样的人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只知道读书不懂得应酬,怎么会做官呢?程意,将来铁定就是穷酸秀才穷苦一辈子。 程意离了凉亭,来到蹴鞠场上,见大家都在排队报名,连忙跑到队伍后面。 “奇了,怪了,富贵,你看,南通四才之一的程意在后面呢!”许进文昶拍了拍前面的祝富贵道。 祝富贵闻言向后看了一眼:“是奇怪,孟轲他们不是极其看不起蹴鞠么。” 前面的唐鸿飞本来还在想婉儿姑娘的事情,听见后面的谈话,转头一看,还真看到程意排在后面,开口道:“是挺奇怪,不过,哼,来就来呗,柔柔弱弱的样子,选拔第一关未必能过。” 沈文昶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就是嘛,来就来呗,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报名结束后,蹴鞠场地划分区域,五人一组,一次十组,分开而站,一炷香之内脚上的球不落地,即视为过关。 沈文昶和唐鸿飞以及程意分在了一组,祝富贵和许进文分在一组,锣声响起时,看台上点燃了香烟。 十组学子,共五十人,同时将脚上的球踢了起来。 十组分配十名夫子监督,陆清漪被分在了祝富贵那组,偶尔余光瞄眼旁边的心上人。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有学子被请出场地,此时场上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沈文昶神情十分轻松地踢着脚上的球,丝毫不担心球会掉落在地。 半柱香后,沈文昶这之一组,只留下沈文昶、唐鸿飞和程意。对于鸿飞控球能力,沈文昶是知道,可是旁边的程意,竟然也能踢到现在,这让她心中小小惊讶一番,一边踢着脚上的球,一边转头看程意,见其神态自若,脚上的球儿也非常听话一般,啧了一声,真看不出来啊。 监督的夫子背着手在三人身边走来走去,嘴上一直说着大道理,沈文昶只觉得耳朵边有万只蜜蜂在飞,嗡嗡地十分吵人,沈文昶瞄了几眼夫子,眼珠一动,计上心头,用力踢起落在脚上的球,就在监督的夫子以为这颗球要落地的时候,便见球稳稳地落在沈文昶的背上,沈文昶得意一笑,迅速转身,球儿往下掉落,夫子正要举手淘汰沈文昶,便见球儿又稳稳落在沈文成的脚背上。 夫子默默收回手,瞪着沈文昶。 唐鸿飞一边踢着自己的一边笑,眼下夫子闭嘴还真是满仓的功劳呢。 程意余光瞄了眼旁边,无奈叹气,被分到和沈文昶一组,真是危险,万一沈文昶嘚瑟地站不稳,朝她倒过来,那她得玩完啊。如此一想,程意踢着球故意离沈文昶远了一些。 沈文昶哪里管什么程意,继续用脚上的球戏弄着夫子。不远处的陆清漪将一切瞧在眼里,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那人怎么这般会戏耍人? 沈文昶用力踢起球,然后用头顶起,球儿腾空要落地时,沈文昶正乐呵呵地抬腿去接,不料,左脚往前迈时,突然歪了一下,眼看球就要落地了。 夫子哼笑一声,已经缓缓举手。 唐鸿飞惊得脸上的笑容顷刻不见,此刻他知道满仓玩过火了。 程意则一边踢着一边庆幸,庆幸自己刚才有先见之明。 不远处的陆清漪则惊得握起手中的帕子,一脸紧张地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心下一急,顺势一个跟头,后背着地,抬起右脚接住了落下的球。 夫子见状,一脸不愤,默默地放下举起了一半的手。 陆清漪见状,松了口气,心里却又责怪那人不稳重起来,若是最后一刻真没接住也好,长长记性,看以后还敢嘚瑟不敢。 此时,看台上,香烟燃尽,锣声敲响。沈文昶心有余悸,侧着头看向看台,缓缓放下右脚。 唐鸿飞连忙跑到沈文昶旁边,道:“满仓,你吓死人了知道吗?” “知道,我的心现在都还在跳呢,刚才太吓人了。”沈文昶躺在地上喘息着。 王夫子此刻拿着纸笔在场上走动,第一次十组人,五十人,竟然只留下十二人。 “好,场上人散去,下一批上场。”王夫子喊道。 沈文昶闻声往场上看去,哎呦,竟然看见祝富贵和许进文也在。 “这两人可以啊!”沈文昶笑道。 “看起来,训练还是有成效的,走,找他们去。”唐鸿飞拉着沈文昶站了起来。 此时祝富贵一脸羞赧地看向陆夫子:“陆夫子,刚才多谢!” “嗯?谢我什么?”陆夫子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就是,我有个踢偏了,踢到进文那里了,进文帮我踢回来了啊。”祝富贵红着脸道。 陆清漪笑道:“许同学没有看着你的球落地,而是帮你踢回去,祝同学应该谢许同学才对。” “可是......”祝富贵红着脸,进文将球踢回时,他明明看见陆夫子一脸紧张地站在他们二人面前,帮他们挡住看台啊。 “嗯?我接到的标准是球不能落地,你的球并没有落地。”陆清漪浅笑道。 “可是......”祝富贵闻言张了张嘴,虽说陆夫子这样说是没错,可是他的球毕竟踢到进文那里去了,按理如果夫子强要他离场,他也是没有理可以争的。 “可是什么啊,笨猪,陆夫子话已经很明显了。”许进文恨铁不成钢,气得在祝富贵的肥肉上狠狠一拍,“此时你闭嘴就行。” “你们在聊什么?”沈文昶走近问道。 “没,没什么。”祝富贵依旧有些拘谨。 “可以啊,富贵,进文,走,咱们找个地方接着练,明天第二关咱们四个还一起过。”唐鸿飞拍了拍祝富贵和许进文的肩膀。 沈文昶往陆清漪身边迈了一步,谄笑道:“陆夫子啊,接下来还要监督几场呢?” 陆清漪拿起手中的纸看了起来,道:“后面还有四场。” “哦哦,那陆夫子继续监督,我们可就先走了啊。”沈文昶一边说着一边朝陆清漪眨眼。 陆清漪见状立刻心领神会,嘴角勾起道:“嗯,明天见。” “呵呵,明天见。”沈文昶观看陆夫子神情,知道她已经知晓她的意思,便一个人傻笑起来,也真是很奇妙啊,现在她愈发想和陆夫子单独相处了,因为单独相处的陆夫子会格外温柔。 许进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张了张嘴,难不成这满仓当真走了狗屎运不成? 49.第四十八章 沈文昶四人去小河边练了会球, 练完球便各自背起布包准备回家。走到三桥街,沈文昶往摘星楼看了一眼, 碍于许进文这个人精在场,她按下心头的悸动,乖乖地往家的方向走。 沈文昶在唐宅门口和唐鸿飞作别后, 便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往巷尾走,在自家门口站了一会,将布包挂在门环上,探出脑袋看唐宅动静。 “现在应该不会出来了吧。”沈文昶喃喃自语, 说罢壮起胆子, 撒腿就跑, 跑到唐宅门口时,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似做贼一般。 沈文昶跑过唐宅后,松了口气, 乐呵呵地往三桥街去,一路上心情十分愉快,在小摊上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 路过一个捏泥人的小摊时停了下来。 “老伯伯啊,这个不是我吗?”沈文昶指着一个小泥人,十分惊讶, “老伯伯认识我?” 捏泥人的老伯抬眸看向沈文昶, 见是沈家那个小无赖, 便哼道:“这是前朝的神笔,怎么就是你了?” “可这个和我好像的啊。”沈文昶挠了挠脑袋,眨眼的功夫,便看见老伯将手里刚捏好的一个小泥人放在‘神笔’旁边,更惊讶了,指着小泥人道:“这不是陆夫子吗?” “什么陆夫子,这是前朝陈季云陈侯爷的夫人。”老伯瞪向沈文昶,多看了几眼之后愣了,还别说沈家这小混蛋还真有些像。 沈文昶越看越神似陆夫子,抱着胳膊不服道:“老伯伯,眼前有像的人,你偏偏说是前朝的人,那前朝的人你见过啊?” “真人自然是没见过,可赏苑阁里有陈侯爷和其夫人的画像,不信你可以去看。”老伯说罢便低头继续捏泥人。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作古了的人有啥好看的? “老伯伯,这两个我要了。”沈文昶才不管像不像什么古人,左右她觉得像她和陆夫子,她买下来送给陆夫子总是使得的。 老伯闻言看了眼沈文昶,慢腾腾起来将泥人包好:“十文钱。” 沈文昶从钱袋里取出十文递了上去,小心翼翼接过两个小泥人,咧着嘴兴高采烈往摘星楼去。 摘星楼,建得很高,有八层之高,沈文昶订了最高一层的雅间,兴冲冲跑上去,进了雅间环视一番,觉得环境清幽典雅心里十分满意,搬了把凳子放在窗边,坐下后趴在窗沿上往下看。 等了半柱香后,沈文昶双眸亮了,站起来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的确确是陆夫子,沈文昶心下一喜,连忙转身跑出雅间,急匆匆往楼下跑。 那厢陆清漪轻提裙摆进了摘星楼,走到柜台前轻声询问着。 沈文昶气喘吁吁跑下来,看见柜台前的陆夫子,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刚走了两步,又急匆匆回到楼梯口,轻轻靠在楼梯栏杆上,喊道:“衣衣。” 陆清漪闻声看去,只见沈文昶十分帅气地靠在栏杆上看着她。 沈文昶将身前的发带轻轻往后一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二句话便被旁边的小二唤住了。 “这位客官,请让一让,小的们要上去送菜了。” 沈文昶呆愣地看着小二哥,回过神来后红着脸连忙让开。 陆清漪嘴角微微上扬,轻迈莲步走了上前,见那人眼神躲闪颇有些尴尬之色,便开口道:“等很久了吗?” “啊?啊,是啊,哎呦,等的我啊脚都站麻了呢。”沈文昶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陆清漪上楼。 小柔听见翻了个白眼,会不会说话啊,对佳人不应该说‘没有,没有,我也刚到不久。’,这个沈文昶到底儿知不知道人情世故啊。 “合着这个大的摘星楼,没个椅子给你沈公子坐的吗?”小柔边上楼梯边怼沈文昶。 “额,这个,这个.......”沈文昶被小柔问得小脸通红。 “小柔!”陆清漪轻斥一声。 小柔闻言撇了撇嘴,小姐偏心,以前从不说她的。 “小柔被我惯坏了,出言无状,你不要介意。”陆清漪轻声对沈文昶说道。 “啊?额,不会,不会,小柔姐姐快人快语,挺好,挺好,嘿嘿。”沈文昶说着抬手去擦汗,落下时手无意碰到了陆清漪的手。 陆清漪惊得连忙抬起手放在身前,沈文昶手指微微动了动,侧头去看上楼梯的陆夫子,见陆夫子红着脸将手放下,提着裙摆继续上楼,心下一动,随意地前后晃动着胳膊,晃了几下后看向别处,右手却悄悄去碰陆夫子的手,趁着陆夫子将手抬起时快速握住。 陆清漪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里,被沈文昶握住后,连忙抬头,好在楼梯前无人后无人,不然被瞧见了,还不得羞死人吗? 小柔瞧见沈文昶的无赖行为,咬了咬牙,拼命忍住想要上前扯开沈文昶的心。 上了两层楼梯后,陆清漪悄悄挣脱沈文昶,将手抽了出来,这手儿牵得她紧张极了。 沈文昶觉得还没牵够,可她到底儿还敢再造次,一路规规矩矩地,到了雅间后,沈文昶表现极其殷勤,给陆清漪搬了凳子,倒了香茶。 小二也随着进了雅间,侯在一旁等着。 “衣衣,想吃什么呢?”沈文昶凑到陆清漪跟前问道。 “点个招牌吧,糯糕和银耳粥。”陆清漪点了两样,她晚上吃不多,在这吃了晚上回去便不用再吃了。 “好嘞,小二哥,快快上来。”沈文昶扭头看向小二,小二闻言转身离开,怪不得楼梯口耍帅呢,原来是陪着天仙似的姑娘来吃小点心。 “衣衣。”沈文昶将手背在身后,“衣衣,我有个好东西送你。” 陆清漪放下茶盏,好奇地看向沈文昶,笑道:“是什么呢?拿来我看。” “嘿嘿,你先闭眼。”沈文昶兴致很高。 小柔站在陆清漪笑了,这沈文昶当真幼稚,她家小姐自小稳重知书达理,最看不惯的便是幼稚,小柔好整以暇地等着沈大公子被拒绝。 陆清漪闻言却觉得新鲜,乖乖地闭上眼道:“好了,我闭上眼了,可以拿出来了。” 小柔听得此言,笑容僵在脸上,弯腰侧头一看,自家小姐当真乖乖地闭上眼了,小柔气不过,狠狠瞪了眼沈文昶,就是这小子不好,带坏她家小姐。 沈文昶笑嘻嘻地将小泥人取出来,拉过陆清漪的手,将小泥人放了上去。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陆清漪十分听话,缓缓睁开双眸,只见手里躺着两个小泥人,笑着将泥人拿起,看到小泥人的脸时,陆清漪勾起嘴角,别有深意地快速看了眼沈文昶,这两个小泥人一看就是一对,而且,捏得非常像她和沈文昶。 沈文昶借着泥人跟她再次表明心意,让她一颗芳心无比欢喜。 “这泥人,我很喜欢,谢谢。”陆清漪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泥人道。 “嘿嘿,衣衣喜欢就好,你看,多像你和我啊。”沈文昶凑近说道。 “嗯,难得你有心。”陆清漪说着,将像自己的那个拿起来递给沈文昶。 “做什么?”沈文昶茫然的接过泥人,“这个不喜欢?” “不是。”陆清漪暗恼沈文昶不懂她的心,“这个泥人,你一个,我一个。” “啊?不用,不用,买来就是送给衣衣的,我不需要,再说我也不喜欢泥人啊。”沈文昶以为陆夫子不好意思都拿走,连忙解释。 陆清漪捏着像自己的泥人,抿着嘴看向沈文昶,刚来还说这人有心呢,这会怎么就不解风情起来。 “哎呀,让你拿着就拿着,我们小姐给你,是想让你回去后想小姐的时候多看看这个泥人。”小柔火爆起来,这个未来姑爷真让人发愁。 “小柔!”陆清漪恼了,不知道是恼沈文昶和她没有心有灵犀,还是恼小柔将她所想之事捅破,反正她恼了。 “小姐,沈公子榆木脑袋,不和他实说,他不晓得的。”小柔见自家小姐恼了,轻声嘟囔两句。 沈文昶恍然大悟,确实,这个泥人长得这么像陆夫子,晚上她可以放在自己枕边啊,沈文昶这样一想,连忙接过陆夫子手中的泥人,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嘿嘿,我回去就放我枕边,晚上有她陪我一起睡,更踏实。” 小柔闻言张了张嘴,背过身肚子生闷气,这个未来姑爷真会顺杆爬。 陆清漪红着脸,什么枕边,什么睡的,听得她又羞又恼。 “你浑说什么呢?”陆清漪轻嗔。 “嗯?”沈文昶茫然地看向陆夫子,这语气怎么变了呢。 此时,小二哥端着糯糕进来,第一眼便瞧见那公子盯着人家姑娘瞧,啧啧,真是不掩饰啊。 “衣衣,糯糕来了,快尝尝看。”沈文昶虽然不知道怎么了,可她能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站起来,挑起一块糕,放在陆夫子碟子里。 陆清漪看了眼沈文昶,红着脸拿起筷子,将糯糕轻轻递到嘴边一咬,确实糯感十足。 沈文昶虽然觉得陆夫子吃糕的样子很好看,可这一口咬得也太小了些,这样吃怎么能吃出滋味来。 “哎呀,糕不能这么吃,得这样吃,你看哈。”沈文昶挑起一块,大口咬住,一嘴下去,糕去了一大半,一边嚼着一边道:“好吃,好吃。” 陆清漪愣住了。 “快啊,衣衣,这么吃。”沈文昶嘴里边嚼边催促着陆夫子。 陆清漪低头瞧了瞧余下的糕,犹豫好久,最终在沈文昶的催促下,尽力咬了比较大的一角下来。 沈文昶虽然觉得咬得还是不大,但和第一口比起来好太多了,笑嘻嘻问道:“怎么样,这样吃好吃吧?” 小柔白了二人一眼,转身出了雅间,疯了,自家小姐疯了,干嘛听那个死肠子的,可恶。 小柔出去后,沈文昶给陆清漪盛了碗银耳粥,用勺子吹了吹放到陆清漪桌前,眼下她可是把陆夫子当成秋儿在照顾呢,每次秋儿都欢喜,想必陆夫子一样欢喜。 陆清漪轻轻舀起粥,递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沈文昶左手撑着脑袋,十分欣赏地看着,陆夫子嘴一张一合,十分好看。 陆清漪感受到沈文昶的目光,红着脸硬着头皮继续吃着,只感到羞意完全品不出粥的味道。 “衣衣,好吃吗?”沈文昶盯着陆夫子的丹唇问道。 “嗯。”陆清漪轻声应着。 沈文昶盯着陆夫子的丹唇,想起那日湖中的吻,咽了咽口水,一边往陆夫子那边凑一边道:“我也尝尝。” 陆清漪感受到沈文昶的气息,心下一惊,转头只见沈文昶闭着眼朝她亲来,惊得她连忙偏头去躲。 沈文昶的吻落在陆清漪的嘴角,陆清漪身子一颤,连忙推开沈文昶,站了起来。 沈文昶睁开双眸,摸了摸自己的嘴,刚才好滑啊。 50.第四十九章 陆清漪羞愤难当, 别过身去恼道:“你以为我同你互换定情信物了,你就可以随意轻薄我吗?” “轻薄?”沈文昶本还在沉浸在那滑滑的感觉中, 听见陆夫子恼怒的声音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陆夫子,慢慢起来歪着脑袋去看陆夫子, 啧啧,这脸冷的,冻彻人心。 “我没忍住嘛,嘿嘿, 别生气, 好不好?”沈文昶壮着胆子扯了扯陆清漪的袖子。 陆清漪侧头瞪向沈文昶, 见那人还在嬉皮笑脸不当一回事,气得抬手将袖子从沈文昶手里扯了出来,这人难道当真以为她很随便吗?如果这般想这人把她当成了什么人? 沈文昶笑容僵在脸上,她知道亲人不对, 可这祸闯的情不自禁嘛。 “我、我知道我不对,以后不会了,好不好?”沈文昶举起手来, “我保证。” 陆清漪瞧了沈文昶一眼, 见其认错态度挺好,气消了一小点,“再有下次, 咱们俩在你提亲之前就不要再见了。” “那不能啊, 衣衣你不准备去书院了吗?”沈文昶一听不对啊, 陆夫子要授课,她要去听课,哪会不见面呢? “你!!!”陆清漪瞪向沈文昶,见其满脸无辜,瞬间被气笑了,她也是气糊涂了,竟然忘了他们都要去书院这件事。 “嘿嘿。”沈文昶一见陆夫子笑了,连忙跟着笑起来。 陆清漪见状,收起笑,转身坐下,看着沈文昶。 沈文昶笑容僵在脸上,刚才不是还笑了吗,怎么一会又板起脸来了? 陆清漪转过身背地里笑了,这沈文昶的反应怎么那么让人忍俊不禁呢,重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糕来,等着沈文昶坐过来。 沈文昶想靠近又觉得陆清漪阴晴不定,一边瞧着陆清漪一边往后退到窗边,倚在窗上,一会看看陆夫子,一会抬头看看天。 “咳咳,哇塞,摘星楼名不虚传啊,这月亮,这星星,多亮啊。”沈文昶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去看陆清漪,在陆夫子转头看来时,又连忙仰头看天。 陆清漪无奈笑了,明明恼这个不规矩,怎么被沈文昶这么一闹,她气就消了大半了呢。陆清漪缓缓起身,走到窗前,和沈文昶并肩而站,抬头仰望星空。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摘星楼当真名不虚传,站在这里仰望星空,当真让人震撼。”陆清漪缓缓而道。 “摘星楼这么高,站在这里喊天上的人如果惊着了,会不会跳下来找我们?”沈文昶侧头问道。 陆清漪愣了,还没想到如何回复,耳边便传来沈文昶大声喊叫的声音。 “啊!!!!!!!!你听得见吗?你下来啊!”沈文昶两只手放在嘴边,朝天上喊。 陆清漪张了张嘴,连忙离开窗边,稳稳坐在桌前。 外面的小柔破门而入,一脸的慌张:“怎么了,怎么了?小姐,没事吧。” 沈文昶回头去看,一脸无辜道:“没事,我和衣衣在试,天上的人惊着之后会不会跳下来。” “我可没有。”陆清漪连忙否认,瞧见门外往里看的小二哥,陆清漪只觉得好生丢人。 “天色不晚,小柔,咱们回去吧。”陆清漪坐不住了,提着裙摆站了起来,看向沈文昶,“你也早点回去吧,免得家里人着急。” 陆清漪说罢便带着小柔匆匆离去。 沈文昶轻轻一叹,她不过是看气氛不对,想调节一下嘛,谁知道开个玩笑把陆夫子给开跑了,她明明幻想的是陆夫子和她一起朝天上喊嘛,这样喊出去了,心里就不会不高兴了,谁知道事与愿违,陆夫子急匆匆走了。 沈文昶踱步到桌前,看见桌上路夫子吃了一半的糯糕,连忙拿在手里,端详好久,轻轻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连连点头,好吃多了。 小二哥瞪大眼睛瞧着,这也太....... 沈文昶此时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将那半块糯糕小心翼翼放进袖子里,然后坐在陆夫子的位置上,拿着陆夫子用过的勺子舀了一口粥,喜滋滋地把银耳粥捧在手里,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那厢,陆夫子带着小柔出了摘星楼,便回了家。 推开房门,点了灯盏,走到床边时,陆夫子和小柔吓了一跳,只见陆夫人挺直腰坐在床头上。 “娘,你怎么在这儿?”陆清漪惊吓之余走到娘亲身边坐下,“既然在这儿,怎么不点灯呢?” “惠班啊,来,跟娘说,今晚去哪里了?”陆夫人此时非常严肃地看着女儿。 “女儿听说摘星楼的点心好吃,便带着小柔去了。”陆清漪缓缓将头搁在娘亲肩上,小脸烧的红扑扑的,要是被她娘知道她和男子出去,待到现在,怕是要疯掉了。 陆夫人听后松了口气,手怕了拍女儿肩膀道:“那应该先回来告诉娘啊,你不知道娘有多急。” “娘,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不会了,今晚让爹娘担心了,明儿个女儿亲手煮香茶给爹娘品尝好不好?” “你呀,惊得只有你娘,你爹都还不知道这事呢!他呀,忙着那群劫匪的事,晚饭都没有回来吃。”陆夫人叹道。 陆清漪闻言直起身来,问道:“娘,爹昨天不是说有主意了吗?” “说是那么说的,我路过前面只听到,朝廷让派人押送劫匪进京,好像那刑部尚书大人要查幕后主使呢,好了,好了,这不该是咱们女人该操心的事儿,不说了,不说了,你刚从外面回来,洗漱洗漱便睡下吧。”陆夫人说罢便站了起来。 陆夫人走到门口想起一事,转身道:“哦,对了,那张贤侄今天来过了,娘看他对你还不死心,你在书院如果觉得难做,咱们就不去了。” 陆清漪闻言想了想道:“娘,没事,女儿所教的讲堂离他有些距离,其余时间女儿尽量避着就是。” “也好,此事娘不替你做主,可一旦觉得难做了,要立马告诉娘。” “知道了,娘。”陆清漪轻声应着。 “嗯,小柔伺候小姐洗漱吧。”陆夫人嘱咐小柔后,转身带着丫鬟离开。 那厢,沈文昶吃饱喝足后,乐呵呵地出了摘星楼,走在夜市上突然停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么晚了,她是不是应该送陆夫子回去啊?啊呀,不应该呀,不应该,怪只怪她一点经验都没有。 “嘶,真笨,诶,别的我不擅长,可钓鱼我擅长啊,我可以邀衣衣去钓鱼,到时候看我钓得好,没准更喜欢我呢。”沈文昶站在夜市小摊上自言自语。 小摊老板娘瞧了沈文昶好几眼,这沈家少爷脑子坏了? “葫芦,冰糖葫芦........”此时,卖冰糖葫芦地小贩从沈文昶旁边经过。 沈文昶还在想陆夫子的事,往前走了一步,听见后面的叫卖声,一个激灵连忙转身,看着那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大喊:“小哥,冰糖葫芦,我买,我买呀。” 沈文昶买了一串糖葫芦给秋儿,在夜市上玩了一会,才回了家。 刚进家门,她便觉得气氛不对,硬着头皮绕过影壁,果然前厅的灯亮着。 沈夫人在前厅瞧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知道那继子回来了,起身走到院中,吓住那想要从长廊小角门回小院的继子。 “你给我进来。”沈夫人说罢转身进了前厅。 奶娘在一旁急得一头汗,朝沈文昶招了招手。 沈文昶无奈,将给秋儿买的糖葫芦背在身后,慢腾腾地进了前厅。 “去哪儿了?”沈夫人沉声问道。 沈文昶抬头瞥了眼继母,愣住了,继母的双眸肿得厉害,自她记事起还从来没见过继母哭呢,心下知道可能有什么大事,因而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造次。 “去摘星楼了,然后,在夜市逛了一会。”沈文昶老老实实回话。 “为什么不去马场?”沈夫人怒了,拍了下桌子:“教骑马的夫子告到家里,等你到天黑也没去,往日里你不学诗词倒也罢了,这骑马是你自己想学的,自己想学的都不去学,你还能干什么?” 沈文昶闻言吃了一惊,她竟然忘了,她心心念念想学骑马,竟然忘到脑后边去了。 “夫人,消消气。”奶娘在一旁提心吊胆,这次她还真没有理由去帮自家少爷辩解。 “才觉得你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还是一样不长进。”沈夫人以往只觉得继子贪玩,但做自己想做的事还是很认真很勤奋的,可,可到底儿还是让她失望了,“满仓啊满仓,一个人如果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偷懒躲避,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沈文昶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今晚上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既不打你也不逼你,明天你不去马场,我就帮你取消了,但是从今往后,你不许再提学骑马的事。”沈夫人说罢站了起来,转身离开前厅。 “少爷,明天下了学就去马场昂,别惹夫人上火。”奶娘说罢也匆匆离开。 沈文昶在前厅站了一会,走到椅子前面,一屁股坐下,心情不佳,她明明是想学骑马的,怎么就给忘了呢,她不怪继母生气,她做的确实过分了,心心念念很久,好不容易继母趁父亲不在点头了,她竟然一次都没去。 沈文昶轻轻一叹,拿着糖葫芦站了起来,将糖葫芦别在门框上,无精打采地回了屋。 51.第五十章 第二天清晨, 沈家饭桌上,沈夫人挺直腰板坐在上位, 在消沉一天两夜之后,沈夫人恢复以往的精神。 沈夫人一边吃着饭一边瞧着继子和女儿,她如今已经是做母亲的人了, 不似少女时能任性而为,那个人纵然回来了,也只能是故人,她与那人早已情断缘绝, 而她与秋儿的父亲则是亲人, 是一家人, 她应该紧守妇道,相夫教子,这才是正途。 “今天书院课毕,去马场吗?”沈夫人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沈文昶闻言偷偷瞧了眼继母, 轻声应道:“去。” “嗯,吃完饭就赶紧去书院吧。”沈夫人面上板着脸,心里却因为继子的态度而无比受用, 但愿得这次继子言而有信。 沈文昶闻言连忙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碗里的粥喝尽之后方才背起布包,匆匆出了家门。 三桥街上,沈文昶四人回合之后, 一起去了书院, 沈文昶瞧着讲堂外的水缸, 走过去挑起木桶,她没忘记这条约定。 许进文见状,心思一动,连忙挑起旁边的水桶道:“满仓,走,我和你一起。”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沈文昶很是惊讶,这许进文如此献殷勤不是什么好事,待会说话她得小心了。 二人去了小河边挑了水,往回走的路上,许进文走到沈文昶旁边问道:“满仓啊,你和陆夫子眼下是什么关系啊?” 沈文昶闻言抬头看了看天道:“夫子和学生啊。” “满仓,兄弟面前,还搪塞什么啊?”许进文瞧了眼沈文昶,笑道:“我瞅着你和陆夫子之间不对劲啊”。 “你才不对劲呢,猜测我倒没啥,你猜测陆夫子,就不怕陆夫子给你脸上也画只乌龟么?”沈文昶说罢低头瞥了眼许进文挑的木桶,吼道:“死进文,你为什么只挑半桶水?” 许进文低头瞧了瞧自己桶里的水尴尬笑了笑,他这么弱的身子,能挑半桶就已经不错了。 沈文昶不等许进文说话,挑着担子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许进文反应过来,连忙去赶,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套不了满仓的话了,啧啧,他这兄弟成长蛮快啊。 二人将水缸的水挑满,回到讲堂,陆清漪正在给一名学子讲解辞赋,沈文昶看了一眼便慌忙低着头,快步走到座位上,今天一定得忍住,不能老去粘着陆夫子,这样不好。 陆清漪回头瞧了一眼沈文昶,心想今天得避着点那人,老是处在一起,只会滋生那人的不规矩。 二人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去了,一个认真教课,一个认真练字,除了偶尔瞄对方一眼外,没说一句题外话。 熬到下午,射箭课上,一百多名学子站在蹴鞠场上,依次到风流处踢球,但凡有踢不进风流眼者立即淘汰,第一轮下来淘汰了三分之一,第二轮下来又淘汰十余人,这十余人里面有许进文。 “这小子,不应该啊,昨天练球的时候还踢得稳稳的啊。”唐鸿飞疑惑了。 “还不如富贵呢,富贵都还没被淘汰呢。”沈文昶抱着胳膊,看着不远处的许进文,“还说咱们四个一起呢,这许娘皮又拖后腿。” 他们那厢说着话,蹴鞠场上助教们却摆上了一百个风流眼,十排十列,风流眼上都附着一层白纸。 “过了第二关的,过来排队,一个一个来,夫子们会记下你们一球能踢破几层纸。”王夫子喊了一声。 “满仓,下一关开始了,走。”唐鸿飞胳膊肘碰了下沈文昶,便急匆匆去排队。 眼下这一关,是唐鸿飞平日在家常练,唐鸿飞一脚下次,踢破八层。 “唐鸿飞,八层。” “鸿飞,你这么厉害的吗?”沈文昶惊叹一番。 “嘿嘿,好说,好说,到你了,满仓,快踢。”唐鸿飞走到一旁。 沈文昶右脚轻轻踩在脚上,向后巧劲一使,球脱离地方,沈文昶右脚将球提起,一个回旋踢,球朝风流眼踢去。 不远处的陆清漪手中的帕子紧了紧,只见那球飞向风流眼,在第七层处停了下来,落在地上。 “沈文昶,六层!” 沈文昶抬手挠了挠脑袋,这好像是她的最高水平,她是只能踢破六层,看起来她脚力还是不够的。 “六层,应该能过关,我听那边都三四层呢,走,满仓,咱们就那边等着。”唐鸿飞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 二人刚走了两步,只听得夫子报:“吴意,五层。” “什么?”沈文昶惊得转身,柔弱的书生也能踢破五层啊。 “这小子,文文弱弱的,竟然能踢破五层啊!”唐鸿飞不得不对吴意改观。 “祝富贵,四层。”紧接着,夫子又报道。 沈文昶瞧了眼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吴意,又看了眼不远处的祝富贵,“富贵怎么搞得,连个书生都踢不过。” “满仓,我瞅着这吴意可能最终会被选上啊。”唐鸿飞看着吴意的背影道。 沈文昶闻言道:“选上就选上了呗。”说罢,沈文昶朝祝富贵走去,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吴意,“鸿飞,如果咱们都被选上了,可一定要把球头给拿下来,我可不愿听什么南通四才的话。” “这倒是,咱们被南通四才的人指挥着,我宁肯不踢。”唐鸿飞撇了撇嘴。 “满仓,鸿飞,我可能选不上了。”祝富贵瞧见二人,闷声道。 “现在灰什么心呢,踢四层的我听着都少,好多都只踢破三层呢。”唐鸿飞安慰道。 此时,王夫子拿着名单道:“眼下有十五人入选,唐鸿飞、沈文昶、吴意、刘启、张铭德.......还有最后一个名额,王鹏和祝富贵并列十六,旬休日回来后加试,二选一。” “富贵,还有希望啊。”沈文昶笑着拍了拍祝富贵,“明天我和鸿飞陪你练。” “富贵啊,你竟然并列十六啊。”许进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沈文昶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许进文道:“你还好意思过来。” “嘿嘿,到时候我给你擦汗递水还不成么。”许进文笑了笑,其实他比富贵的球技要好一点,也不知道今儿怎么那么背,第二轮的时候竟然没踢进风流眼去,真是运气背透了。 此时,书院钟楼声响起。 沈文昶听见钟鼓声,想起练骑马的事儿,忙道:“不和你说了,鸿飞,今天你先陪富贵练练,我得去马场了,咱们明天去你家陪富贵一起练,我先走了昂。” 沈文昶说罢拔腿往讲堂跑去,背起布包,匆匆跑出书院。 陆清漪在蹴鞠场上见沈文昶急匆匆跑了,顾不得其他提着裙子离开蹴鞠场,回到讲堂,又寻不到沈文昶的身影。 陆清漪轻轻一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那人难道在为昨天的事儿生气?还是今天只是单纯有事?陆清漪心里七想八想,坐立不宁。 “小姐,咱们回吧。”小柔在一旁轻声提醒,那个沈文昶到底儿会不会哄女孩子开心啊,这下了学这么好的时机都不知道把握。 “嗯,回吧。”陆清漪闷声应着。 沈文昶一路跑到马场,进去后规规矩矩给教骑马的曲夫子行了一礼。 “起来吧,跟我过来。”曲夫子带着沈文昶来到马厩,“沈夫人跟我说,让我给你选一匹好马,这个三号马厩里面的马都不错,你随意挑一匹吧。” 沈文昶闻言挨个看了起来,在看到边上的白马后,指着道:“曲夫子,我要这匹。” “这匹可不便宜。”曲夫子道。 “我,我,我娘给我十两。”沈文昶掏出钱袋。 曲夫子愣了,有钱人家就是大手笔,一给都给十两银子的。 “用不了那么多,五两足够。”曲夫子说罢从马厩里将白马牵了出来,“那边有水,你今天就负责给这桃花马好好洗洗,然后喂它点东西就行。” “啊?”沈文昶愣了,“我给它洗澡?” “对。”曲夫子背着手,“还不快去。” 沈文昶闻言瘪了瘪嘴,搞什么,她是来学骑马的,可不是来做苦力的啊。抬眸去看曲夫子,见其一脸严肃,无奈地牵着缰绳,拉着桃花马去了水槽。 “进来。”沈文昶将马牵进水槽里,然后往水槽里加了点水,谁知道刚加一点,马动了,沈文昶连忙牵着缰绳,稳住马儿后,沈文昶拍了马儿一下,“老实点,给你洗澡还不乐意?也不看小爷我伺候过谁。” 沈文昶满腔埋怨,拿着刷子沾了水,在马头上刷着,马儿摇了摇头,水溅了沈文昶一脸。 “噗,噗。”沈文昶一脸嫌弃,有些都喷进她嘴里去了,“老实点,再不老实,把你剁了。” 马儿闻言前蹄抬起,鸣叫两声,跳出水槽。 “喂,喂。”沈文昶惊了,丢下刷子,连忙去追。 曲夫子腾空落在马背上,将桃花马控制住,回头看向沈文昶:“你要做的是和它培养感情,如果它不喜欢,你骑上去无意是前脚踏进鬼门关。” 沈文昶仰着脑袋看向曲夫子,被曲夫子一句话吓懵了。 “重新去给它洗澡,多夸夸它,它比较喜欢人夸它,等你和它熟了之后,骑上去就安全多了。”曲夫子下了马,将缰绳放到沈文昶手里。 沈文昶恍然大悟,确实,这马儿得惯着才行,轻轻扯了扯缰绳,尽量将声音放柔道:“来呀,你来呀,洗澡澡啊,可舒服了。” 桃花马轻轻动了动蹄子,扭着屁股跟着沈文昶来到水槽。 “哇~~你的毛好白啊~”沈文昶一边刷着一边赞美,实际上的马粪味都快让她吐了,“曲夫子说你是桃花马,不若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小桃怎么样?小桃啊,你看你这么瘦,待会洗完澡给你加餐好不好?你放心,跟着我,保管你吃的香香的。” 桃花马的眼睛始终睨着沈文昶,扬起马头,一副不搭理沈文昶的样子。 “小桃啊,晚上和我回家睡吧,我给你搭个棚,就不用和那么多马挤在一起了,你瞧它们拉的马粪,把你都熏.......额,都熏得没有那么香了。”沈文昶捏着鼻子刷着马蹄。 桃花马轻轻向后一蹬,将沈文昶蹬在地上,然后扭着马头去看地上的新主人。 沈文昶懵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她感觉她屁股全湿了,受惊后连忙站了起来,指着桃花马道:“小桃,你等着,今天饿着你,饿着你,饿着你,哼。” 沈文昶说罢将桃花马绑在柱子上,自己拿前袍遮住屁股往外面跑。 “做什么去?”曲夫子挡住去路。 沈文昶一脸焦急道:“那小桃踢我,我屁股后面全湿了,我得回去换衣服,曲夫子,明儿个见。” 沈文昶说罢绕开曲夫子跑了出去,那水里和混着小桃的马粪,想想她都想吐了,这骑马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威风好玩的啊。 沈文昶一路跑回家,碰上沈夫人,立刻捂住屁股站在一旁。 “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夫人眼底含怒。 沈文昶低头道:“去了马场的,曲夫子说让我给马洗澡,我洗马蹄的时候,那马蹄了我,我.......” “什么?可有伤着?”沈夫人面色一慌。 “没,没,就是把我踢到地上,那地上都是马粪和着水,湿了我一屁股。”沈文昶双手向后抱着屁股,一脸的纠结。 沈夫人闻言清了清嗓子,让开道:“快去沐浴吧。” “诶!”沈文昶连忙抱着屁股跑回屋去,奶娘也操心地跟了上去。 沈文昶进了屋,便一脸嫌弃地将衣服脱下,扔出屋外。 奶娘吩咐后厨烧水,沈文昶在屋内沐浴后换上干净衣服,出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屋外的那件衣服丢进水里,小脸纠结半天,看向奶娘道:“奶娘,这衣服我可以不要了吗?” “那怎么可以?这衣服是夫人一针一线缝的,听话,这衣服洗干净后就没味了。” 沈文昶在台阶上坐着看了一会,懊恼地站了起来,走进屋去,将门关上。 “少爷,还没吃饭呢。”奶娘喊道。 “奶娘,我不吃了,吃了准得吐。”沈文昶是当真被这味道顶得没胃口,关了门,磨了墨,提笔练起字来,今天陆夫子可是布置不少字的课业呢。 那边已经回府的陆清漪坐着床边,对着沈文昶的画像发呆,那人急匆匆地走了,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急事?那也不对,蹴鞠的时候也意气风发的,期间也没见沈家来人啊,那他,嘶,他不会在躲她吧? “小柔。”陆清漪轻轻唤道。 “嗯?”小柔本来靠在床边站着打盹儿,闻言连忙惊醒,侯在陆清漪身旁问道:“小姐,怎么了?” “你说,那人是不是在躲我?” “小姐,开什么玩笑,那沈公子怎么会躲你呢!他一定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小柔宽慰道。 陆清漪轻轻放下画像,叹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难道自古如此么。” “小姐,听人说有的时候不能太表现对一个人的喜欢,否则他就不会那么在意了。”小柔托着下巴,“小柔觉得,小姐冷那沈公子几天才好,正好试探试探。” 52.第五十一章 翌日, 天蒙蒙亮,沈家小院亮起了灯, 眼下方才四更天,家家户户的人都还在睡梦中。 沈文昶三更天时隐约梦见一邱坟墓,吓得精神紧绷, 惶惶不安,躺在床上心绪难宁,无法入睡,磨蹭半天受不住, 索性掀开被子下了床, 穿上短打衣到院子练起了红缨枪。 而此时, 知府后院,陆清漪额头上渗出不少汗珠,柳眉微敛。 睡梦中,她突然出现在一邱坟墓面前, 吓得连忙转身就跑,沿着山路越过两座坟墓时,只听不远处传来老叟沧桑的歌声。 “古道西风衰翁, 眼朦胧, 白发秋霜孤红,泪流红,春去也, 秋正浓, 太匆匆, 来赴前约如梦!”老叟歌声浑厚,听来却有忧郁之感。 陆清漪连忙沿着山路跑下去,停在老叟身边问道:“老伯,你好,请问这是哪里,我沿着这山路下山就......” 不待她说完,老叟从她身边走过,老叟并未理她,好似看不见她一般,继续拄着拐杖往山上走,陆清漪环顾四周,除了前面的老叟一个人都没有,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老叟走到一邱坟墓前,缓缓跪下道:“娘,你还好吧,女儿就要去陪你了。” 陆清漪听见这话,惊得连连后退,眼前这位老伯竟然是女子吗?可为什么一身男子装扮?这世上竟然有女扮男之事吗? 不待她消化此事,只见那老叟在坟墓前重重磕了个头后,缓缓起身,往另一邱坟墓走去,陆清漪心惊之余跟了上去,只见那老叟停在了她放在所站的地方。 “等急了吧,我来了。”老叟咧嘴笑道,弯腰将坟墓周边的杂草拔去坐在墓碑边上,手儿轻轻的摸着墓碑。 陆清漪壮着胆子走近,在老叟摸完第一个字往下摸去时,她看见了一个柳字,慢慢地她看见了后两个字。 “柳言兮!”陆清漪嘴里喃喃道,“嘶,这名字.......”陆清漪眉头一敛,“这名字在哪里听说过的,是在哪里呢?” “娘子,你听得见吗?”老叟轻声问着,“一别两年之久了。” 陆清漪不待细想柳言兮三字,耳边传来老叟凄凉的声音,惊得抬头看向老叟,适才,这女扮男装的老伯唤着坟墓里的人‘娘子’?这世上,两个女人可以做夫妻? 陆清漪震惊不已,只见那老伯流着泪靠在墓碑上,缓缓开口。 “娘子,我怕我这一死将你我今生之事忘个干干净净,我怕今生我视为珍宝的回忆随着我的死烟悄云散,不留任何痕迹。呵呵,不过,我是谁啊,我是你相公啊,我多聪明,我写下来了,你瞧。”老叟说着从怀里将书取了出来,献宝一样的递到墓碑前,“这样,来生我瞧见这本书,我就忘不了你,娘子,你说是也不是?” 陆清漪见状,往前走了一步,只见书上赫然写着七个大字:入错新房嫁对人。 “入错新房嫁对人?”陆清漪嘴上重复着,缓缓抬头看向老叟,“嘶,这老人家怎么如此面善。”陆清漪只觉得老人眉宇之间似曾相识。 “咳咳咳咳。”老叟捂住心口咳嗽几声,泪流不止,“兮儿,娘子,我的妻,你在下面可好?黄泉路上可有等我?这几日前尘往事频频入梦,我知道,我要去找你了,这一天我等的苦又怕得紧,盼着这一天早点来好和你相会,怕这一天来,此生夫妻情缘就此了啦。” 陆清漪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来,心里震惊的同时又感叹两个女子的情意也可以这般动人这般情长。 “孩子们都挺好的,时儿、茹儿、菡儿家庭都挺幸福,我知道,她们孝顺,你走后她们一个个哭得比我伤心啊,那一声声的娘喊得我心疼,犹如当年我送咱娘走是一样的。”老叟闭着双眸,眼泪却从眸中缓缓流淌着。 陆清漪听见老叟缓缓说着,心里莫名钝疼起来,眼泪也挂在脸颊上。 “感念月老,冥冥之中牵红绳,犹怨上苍,情缘短短几十年。但愿我这一走啊,来世咱们还是夫妻。”老叟缓缓道。 “爹!!!” “爷爷!!!” 陆清漪正感动老叟和墓中人的情意,山下却传来一阵阵焦急的声音。 “娘子,女儿们孙儿们来找我了,咳咳,可是她们不知道啊,我再也不能和她们一起回家了,再不能听女儿听儿媳闲话家常,再不能看女儿看女婿闲弄花草,再不能抱孙儿讲述以往,再不能守着家痴想你回,但愿我眼一闭,奈何桥上与你重相会。” 陆清漪一字一句听在耳里,她来不及去想两个女人怎么会有孩子,她情难自已悲痛难忍,她觉得奇怪,可眼泪就不听话地流淌着。 “爹!” 陆清漪闻声回头一看,一大群人跑到墓前,看见前面的几个人,陆清漪心下一疼,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待回过神来时惊讶不已,她为什么刚才想把她们抱进怀里? 老叟闻声缓缓睁开双眸,看向女儿,慢慢裂开嘴角笑了:“我见你们娘亲去了。” 陆清漪见老叟缓缓闭眼,闭到一半突然睁开,看向自己。 陆清漪吓得后退两步,只见老叟望着她痴痴地看着。 “真好,真好,芳容依旧。”老叟说罢双眸慢慢阖上。 “爹!!!” 陆清漪只见一群人跪下,跪到老叟身旁哭喊着。 陆清漪只觉得脚下异常,她的身子竟然慢慢升起,仓促间她望向墓碑,左下角,只见刻着:夫:陈季云立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啊,小姐。”小柔坐在床边哭喊着,一边擦着陆清漪脸上的泪一边摇着陆清漪的肩膀,以往她家小姐也有梦魇的时候,可一般叫两声就醒了,可如今她唤了好几声小姐也不醒。 “小姐,你别吓我。”小柔心慌了,想起什么,慌张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腿软地跪倒在地,连忙爬到桌边拿了茶杯,倒了水,爬回床边朝着陆清漪的脸上泼去。 陆清漪被泼醒,缓缓睁开双眸,呆愣地望着床顶。 “小姐,小姐,你可醒了,吓死我了。”小柔见自家小姐醒了,跪在床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 陆清漪闻言缓缓看向小柔,慢慢坐了起来,脑中全是梦里的场景,一切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小姐?”小柔看向床上呆愣的小姐。 陆清漪闻言看向小柔道:“没事,别哭,我只是做了一个,一个梦。” “小姐,你梦见什么了?”小柔缓缓站起来。 “梦见.......”陆清漪精神还是有些恍惚,想起最后一幕,“我好像梦见前朝陈季云了。” “啥?那怎能梦见?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长什么样。”小柔很惊讶小姐能梦见古人。 “是,是陈季云,我没看错。”陆清漪缓缓道,那墓碑上写的清清楚楚,陆清漪大脑转动着,突然站了起来。 “小姐?”小柔吓坏了。 陆清漪扶住床框,这么说,陈季云是女的?前朝神笔是女的?陆清漪突然想起来,在京城时有一会和王府家的郡主去茶苑听说书的,陈季云的妻子是叫柳言兮,却原来被世人传颂的佳话是一对女子吗? “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小柔觉得自家小姐这次醒来不正常。 陆清漪闻言看了眼小柔,缓缓坐下,这不可能,梦向来都是反的,何况这都三百多年了,她无缘无故地怎么会去梦见人家夫妻的事? “没事,这梦做的有些离奇。”陆清漪拿起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脸。 “小姐,梦都是反的,小柔也做梦,一会梦见在老家,一会梦见在京城,哎呀乱七八糟的呢。” 陆清漪听见小柔苦恼的声音笑了,是了,梦向来都是乱七八糟的。 “小姐笑了,没事了,小柔去打水给小姐洗漱,今日书院旬休,小柔一会陪小姐出去散心好不好?”小柔拍了拍适才发软的腿,刚才可真把她吓着了。 “嗯,好。”陆清漪点头应着,将脚踩进绣花鞋里,缓缓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停了下来,她记得她们家好像有一幅陈季云的千竹图,还是先帝在世时赐给他父亲的。 此时,沈家小院内,沈文昶挥汗如雨,腾空时红缨枪从手里脱落,沈文昶喘息着落到地上,看着地上的红缨枪,好像那种慌乱的感觉渐渐消失了,沈文昶虚脱地坐在地上,此刻的她汗流浃背。 “哎呀少爷,这马上就立冬了,怎么能坐地上呢,刚出了汗小心凉着了,快进去换身衣服。”奶娘进了小院,瞧见沈文昶呆愣地坐在地上,连忙去扶。 “奶娘。”沈文昶抬头看着奶娘,眼眶红了。 “怎么了少爷?”奶娘急了,“刚才练武伤着了?” “没有,我就是心头难受,我其实没事的,也没有伤心事。”沈文昶说罢自己也奇了。 “哎,奶娘知道你心里苦,奶娘面前不用硬撑着,少爷想哭就哭吧。”奶娘以为自家少爷难受自己的身世,心里更是替少爷难过起来。 “嗨,哭啥,好好的,没啥事呢。”沈文昶挥了挥手,跑回屋去。 “少爷,换好衣服去前厅吃饭啊。”奶娘在门口喊了一声,转身离开。 “我是不是应该去请几道灵符贴门上啊,不然老做噩梦怎么办?”沈文昶脱下短打衣自言自语。 53.第五十二章 沈文昶穿戴好, 吃过饭,便去唐家敲门, 得知唐鸿飞还未起,便往三桥街祝家铺子去寻祝富贵,走到岔路口, 往右一瞥,瞧见声乐坊,停了下来。 “我要不要买点东西去宽慰宽慰婉儿姐姐?”沈文昶喃喃自语,“说清楚总是对的。” 如此一想, 沈文昶转了身进了早市, 马上就要入冬了, 街上行人开始有些少了,沈文昶转了一圈,实在不知买什么好,路过一个摊, 挑了一卷素色的锦布,抗在肩头,大摇大摆进了声乐坊。 此时丽娘正在试弦, 瞧见沈文昶, 放下琵琶,扭着小蛮腰走了上前,抱着胳膊道:“哟, 这不是沈家少爷吗?今儿个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嘿嘿, 这不好些日子没见到丽娘你了吗?小爷想得紧, 特地来看看,啧啧,丽娘愈发美丽动人了。”沈文昶见丽娘在她面前阴不阴阳不阳的,她扬起贱兮兮的笑容,丽娘能装,她要比丽娘更能装,这些年,她沈文昶怕过谁。 “是吗?”丽娘眼底冰冷,可面上却笑得动人,抬起手轻轻将沈文昶往后一推,沈文昶跌坐到凳子上,丽娘扭着腰上去,在沈文昶大腿上轻轻一坐,“沈公子可是看上奴家了?” 沈文昶笑容僵了僵,强撑着扬起笑容,去拉丽娘的手,摸了两下道:“丽娘方知小爷心意么,午夜梦回,小爷可是想你想得紧呢,丽娘若是有几分怜惜之心,今儿个便从了我,可好?” “哦?沈少爷当真喜欢丽娘我吗?”丽娘在沈文昶怀里,侧着头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努力扬着脖子,避免和丽娘那波涛汹涌的白嫩相碰,不过眼却往那里瞄了两眼,暗自吞咽,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女人的酥胸,鼻息间甚至能闻到芳香。 “沈公子,奴家那里好看吗?”丽娘嗲起声音,微微偏头往楼上看去,如果能让婉儿看清这人的真面目,她的好姐们也不用整日无精打采以泪洗面了。 婉儿姑娘听见声音便出了屋,站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一双手险些要把栏杆抓破,这人是如此喜欢丽娘的吗? “好看啊。”沈文昶往后仰了仰,额头开始冒汗,这个丽娘今儿个吃错药了,逢场作戏作得也太过了吧。 “沈公子想不想摸呢?”丽娘笑得妩媚。 沈文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丽娘,“可以摸?”这泼辣女人肯让人摸?真是见了鬼了,这丽娘搞什么名堂? “沈公子如果想,丽娘自然不会拒绝。”丽娘说着反手拉起沈文昶的手,心里一阵阵不舒服,为了好姐妹让这臭小子沾点便宜算什么。 沈文昶双眸看着自己的手,被丽娘拉着放在那被抹胸勒得隆起了的酥胸上,她一动不敢动,可那触感就让她心头一震,丽娘眼底冷光一闪,微微侧头,在沈文昶脖子和白色里衣上落下一吻,沈文昶身子一震,连忙将丽娘推倒在地:“你干什么,当真吃错药了?” 丽娘被推倒在地,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文昶,这小子竟然推开她?还有男人坐怀不乱? 婉儿在楼上见状,连忙提着裙子往楼下去。 沈文昶听见脚步声往后一看,见是婉儿姑娘,便迎了上前:“婉儿姐姐,早。” “早。”婉儿对沈文昶说罢,目光含恨地看向地上的丽娘,这丽娘平日里老在她耳边说沈文昶这不好那不好,自己却在背地里勾引,当真错看了她。 “沈公子,婉儿楼上泡了茶,沈公子不介意上去喝一杯吧?”婉儿收回目光,柔柔地看向沈文昶。 “啊?不介意,不介意。”沈文昶拿起锦布,慌里慌张地跟着上了楼。 此时知府后面的角门开了个缝,小柔东张西望无人,便向后面招了招手,主婢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小姐,其实咱改天去逛南通城也是可以的,小姐此次梦魇比以往要严重,夫人三令五申不能出门的,这要被夫人发现,奴婢会被夫人骂惨了的。”小柔跟在自家小姐身后道。 陆清漪闻言笑道:“若是被娘亲发现,就说是我逼迫你的,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小柔惴惴不安,可又不想去扫自家小姐的兴,便道:“那咱们先去逛首饰铺吧,小姐也该添些首饰了。” 陆清漪闻言摸了摸耳边的白玉耳坠,情不自禁地想起沈文昶来,她以前还对京中姐妹的女为悦己者容感到不屑,没成想,她也一样的么。陆清漪心思动了动,刚想点头,又念起那人昨日匆忙离去,也没来找她,她心里其实是有些儿恼的。 “不去。”陆清漪瞬间兴致恹恹。 “嗯,小姐不想去便不去,小姐素来爱读书,不若咱们去逛逛书铺吧。”小柔提议道。 陆清漪想了想点了头:“嗯,走吧。” 那厢声乐坊内,沈文昶踏进婉儿姑娘的房间,将锦布放在桌上。 “沈公子,来,喝茶。”婉儿姑娘将茶放在沈文昶桌边。 沈文昶生出几分尴尬来,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向婉儿姑娘道:“婉儿姐姐,我.......” “你想不想听曲?我弹给你听。”婉儿姑娘面露急色,她仿佛知道沈文昶要说什么。 “不,不,我一会就得走了。”沈文昶低着头不去看婉儿,“我,我这次来,是想跟婉儿姐姐说明白,我,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希望婉儿姐姐也能早日遇到两情相悦的人。” “你有喜欢的人了?”婉儿姑娘面露凄楚,看向沈文昶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又是否知道你的喜欢就是真喜欢?” “我,我大概知道吧,我应该是喜欢的。”沈文昶低着头摩挲着茶杯。 “大概,应该,你不也在怀疑自己的喜欢吗?”婉儿看向沈文昶,一颗心疼得厉害。 “不,我不怀疑,我喜欢她,我甚至想时时刻刻都和她在一起。”沈文昶站了起来,看见婉儿难过神情,她心下一叹道:“婉儿姐姐,你不要难过,我其实配不上任何人的,你应该找个好儿郎嫁了,我,我从此认你做个姐姐,姐姐有急事,我必然相帮的。” 婉儿姑娘闻言背过身,拿起帕子暗暗地擦着眼泪。 “姐姐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沈文昶不知道再如何去安慰,可今儿个总算说清楚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婉儿姑娘的背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婉儿哭了一阵,猛地跑到窗边,打开,只见沈文昶出了声乐坊,往后面小路走,连忙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此时,陆清漪和小柔二人来到三桥街,一路打听往书铺去,拐了个弯,抬头看见书铺,刚要迈进去,便听见后面一个女人在喊沈文昶。 陆清漪连忙停住,转身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浅绿衣裙的女子提着裙摆往后面的小路跑去,心下一惊,也连忙跟了上去。 “小姐,你等等我。”小柔紧跟着自家小姐往后面小路跑去。 陆清漪跑着跑着停了下来,不远处,她看见那女子紧紧抱着沈文昶,陆清漪下意识地握紧秀拳,咬紧下唇,眼眶微红,她想转手离开,可心里却有股不甘心,万一,万一她冤枉那人了呢,如此一想她轻迈莲步,想上前问个清楚。 沈文昶侧着身子,轻轻推开婉儿。 婉儿却是不顾一切,踮起脚吻向沈文昶。 沈文昶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陆清漪停住了,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向下滑落,提着裙摆,转身就跑,怪不得昨日匆匆离去,原是......原是...... 小柔看向接吻的二人,心里将沈文昶骂了个遍,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家小姐哪里不好,小柔瞪了眼远处的二人,转身去追自家小姐。 沈文昶推开婉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原来和不同的人接吻感觉是不同的吗?想起湖中和陆夫子的吻,沈文昶的心颤了颤。 “婉儿姐姐,我真有喜欢的人了,我吻她的时候心跳的很快,而且我、我很喜欢,你吻我,我没有那种、那种感觉。” 婉儿闻言心如死灰般看向沈文昶,眼泪止不住地流,背转过身:“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婉儿姑娘说罢抬起手捂住嘴往回跑,该如何忘掉一个人呢。 沈文昶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呢,想以前她每天嘻嘻哈哈地无忧无虑,看起来被人喜欢是件麻烦事,就连陆夫子喜欢她,她心里虽然欢喜,可也发愁呢,这天大秘密说出去,陆夫子可能不一定还喜欢她。 沈文昶念及陆夫子,突然有些想念,“衣衣现在在干嘛呢?我要不要去找衣衣玩?等立了冬去湖边钓鱼就冷了,到时候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沈文昶想罢,伸出手指算了算期限,要不了多久她就得去跟陆夫子坦白小秘密了,说不定陆夫子恼了之后就再也不理她,她就没机会再和衣衣玩了。 “对,去陆家找衣衣去,衣衣一定也很高兴我去找她。”沈文昶说罢转身往后跑,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陆家住在衙门后院,她要怎么进去呢?见不到衣衣怎么邀她出来玩呢?看来得先去探看探看,如何能混进去,她还是第一次想混进衙门后宅呢,到时候衣衣见到她想必又惊又喜。 54.第五十三章 婉儿姑娘一路捂着嘴跑回声乐坊, 在厅上瞧见若无其事试弦的丽娘,顿了顿, 目光含恨,哭着跑回房去。 丽娘愣住了,她刚刚怎么感觉婉儿恨她呢?她无非教婉儿认清浪荡子的真面目罢了, 不过,那小子临进棺材时又自己个退出去了,究竟是她丽娘魅力小呢还是那小子当真坐怀不乱? “哎,我闲得没事想这些做什么?婉儿就是太相信男人那张嘴了, 整日沉迷在情爱之中, 若换了我, 哼哼,我才不会那么傻地动情喜欢一个人。”丽娘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站了起来,拿着琵琶, 扭着小蛮腰准备上楼。 此时一位满头大汗的少年跑了进来,环顾四周不见管事的,抬头瞧见楼梯上的女子, 喊话道:“那位姐姐。” 丽娘闻声回头看去, 只见一少年身背着柴禾站在门口,少年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短打,瞧着有些纤弱, 不过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念及都是苦命人, 丽娘好心停了下来,开口道:“有事?” 少年在丽娘转身回眸间微微一愣,她往日见的都是邻里的小家碧玉,哪里见过如此风情的女子,听见问话意识到失态,连忙行礼道:“烦劳这位姐姐帮忙通禀一声管事的。” 丽娘闻言转身往下迈着台阶,走到最后两格问道:“卖柴的?” “对!”少年声音洪亮。 丽娘闻言起了私心,以往来送柴的大娘已生华发,而这小子年纪轻轻,她私心想把生意留给那位大娘,而这少年可以多跑几个地方,眼下快入冬了,不愁没人要。 “我们声乐坊的柴禾只收一位大娘的,你去别处看看吧。”丽娘说罢转身上楼。 “那是我娘,我娘今儿个有些不适。”少年望着楼上的女人不急不慢道。 丽娘闻言回头看向少年,打心里瞧不起眼前的少年,瞧着干干净净的,怎么就那么的不懂事呢,只有娘亲不适才来送柴吗?家有男丁却一直让娘亲抛头露面,小小年纪就好吃懒做。 丽娘懒得搭理,转身扭着小蛮腰上楼。 “是程大娘的儿子程意小哥吗?”管事站在楼上伸了个懒腰。 “是,给您送柴禾来了。”少年说罢将身后的柴禾卸下放到地上。 管事下了楼,从钱袋取了钱付给程意。 程意拿着钱往楼上看了眼,问道:“管事大哥,刚才上楼的是哪位姐姐啊?” 管事拿眼瞧了眼程意,笑道:“咱们声乐坊的丽娘,要不要上楼点她弹了曲?” “不,不,不,告辞了您勒。”程意拱了拱手离开。 管事的站在门口嗤笑一声:“呵呵,穷小子。” 程意出了声乐坊,站在三桥街上,抬头看向二楼,适才那位丽娘姑娘正斜倚着栏杆往远处看。 “芳容丽质更妖娆,秋水精神瑞雪标。”程意站在街市上仰着头看着楼上的丽娘情不自禁吟道。 丽娘眺望远方,将目光下移,瞧见楼下的少年,白了一眼,站直身子,扭着小蛮腰走了进去。 “呵呵。”程意笑了,“美则美矣,就是刺太多了。若不是我得攒钱科考,现下倒要进去听听她弹得如何呢。”程意自言自语罢,觉得荒唐,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肩上担子父亲临终的遗愿,从大伯手里夺回程家,她实在不该生出听曲这种丧志的念头来。 程意准备打道回府往家走,走了没几步瞧见一个身穿绸缎的阔少爷,耀武扬威地走在街市上,这阔少爷就是程家大伯的儿子程光。 当年程意的父亲做生意发家,便将乡下的母亲和大哥一家接来共住,大哥的媳妇是个厉害的,先是哭哭啼啼丈夫没本事,哭着求着把自己丈夫塞进铺子里,后来又在程老夫人耳边念叨二房无子,要把儿子过继二房,正当程老夫人快要点头的时候,程意母亲怀了,过继之事暂停。 程意的父亲不是没看出大哥一家的想法,心寒之余更是气愤,好容易等到孩子降生,可偏偏是个女儿,程意的父亲担心过继之事重提,这千辛万苦挣下的家业倒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产房内咬了咬牙将女儿扮做儿子,在衙门户口簿上落了名。 后来,程意父亲一直想有个儿子,怎奈四处经商经常不在家,程意七岁那年发生一件暗地里夺权的事情,程意父亲气血攻心,没能熬过那个冬天去了。 程意的母亲恨透了大房一家,在带着程意守孝三年后提出分家,最终被程意奶奶驳回了,大房更是不愿意搬出程家再寻落脚之处,程意母亲一个妇道人家有理没处说,眼睁睁看着铺子归了大房。 五年后程意奶奶去世,大房彻底撕破脸皮,拿出一封伪造的书信,打发程意母子去了程家庄园,程家的仆人换了大半,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孤儿寡母说理,程意母亲气愤难平,带着程意离开程家,可她并没有去庄园,而是带着程意在三桥坊区住下,一边织布一边供女儿读书。 程意瞧见程光,双拳紧握,父亲去世的八年里,她可没少被这堂兄欺负,奶奶去世前两年送她的通房,她因为身份之故并未碰过,可却被程光糟蹋了,虽说她是女子,可那丫头到底名义上是她的女人,程光无异于给她戴了绿帽子,此仇她如何能忘?只是可惜了那丫头,奶奶将错归咎于那小丫头,第二天便打发她离开了程家,如今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样了,真是造孽。 “哟,这不是堂弟吗?”程光肥胖的手上托着鸟笼,瞧着程意。 程意压制着怒火,她得忍,她大伯和南通付县的县令交好,她去告状得不了好,而她是付县的户籍,不能越县而告,只能她自己去考科举,如今忍为上策。 程意转身离开,不去理会身后之人嘲讽之言。 那厢,沈文昶兴冲冲往知府衙门去,到了衙门,只见四个捕快分两班站在衙门口,这无论如何是进不去的。沈文昶摸了摸下巴,转身往衙门后院的角门去,推了推,推不开。 沈文昶往后退了两步,向上一跃,跳到墙头上,只见角门内四周无人,便匆忙跳了进去,猫着身子躲到一个屋后。 “这么多房间,到底儿哪一家是衣衣的呢?”沈文昶蹲在墙后摸着下巴。 正当她要起身时,听见旁边的房间门响了,侧头一看竟然是小柔那丫头,沈文昶心下一喜,见小柔走远,便跑到旁边的屋子后面,偷偷打开半扇窗户,往里打量着。 入眼处,便是陆清漪趴在床头哭泣,沈文昶一愣,这是有什么伤心事? 沈文昶向左右看了看,轻轻跃了进去,跑到床边蹲下,抬手拍了拍陆清漪的肩膀。 “衣衣,衣衣。”沈文昶轻声唤着。 陆清漪闻声身子一颤,抬起头,只见沈文昶蹲在床头,一时间百感交集,委屈更胜,她一颗芳心已经全系在这人身上,没想到她还是看错了人错付了心。 沈文昶见陆清漪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瞬间心疼一边抬手去擦陆清漪的眼泪一边问道:“衣衣,你怎么了?你有什么伤心事吗?” 陆清漪头轻轻一偏躲过沈文昶的碰触,冷着脸站了起来,抬眸看向半开的窗户,走到窗边,久久无言。 沈文昶只觉得莫名其妙,走到陆清漪身边,刚站听便听见一声质问声。 “你怎么进来的?”陆清漪看向窗外冷声问道。 “越墙啊。”沈文昶回头看向旁边的陆清漪。 “越墙?呵呵,看起来沈同学越墙驾轻就熟啊。”陆清漪心更加寒了,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不知道翻过多少女儿家的墙,自己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呢,越想陆清漪越气,自己的感情竟然被人如此玩弄。 “衣衣,你,谁欺负你了吗?你跟我说,我帮你出气去?”沈文昶疑惑了,这大清早的是怎么了? “我数三个数,立刻从我眼前消失。”陆清漪不理会沈文昶说了什么,纹丝不动地站着下了逐客令。 “啊?”沈文昶瞪大双眼,她没听错吧,“衣衣,是我啊,你不想见我吗?我可是很想衣衣你呢。” 陆清漪紧紧握着粉拳,频频暗示自己不要听信甜言蜜语,这人不久前这人还在大街上和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眼下却说想她,她如何肯信? 陆清漪缓缓转身,瞧了眼沈文昶,转身就往外走,推开门,喊道:“来人啊。”她必须当机立断,她绝不能被甜言蜜语哄骗了去,不干不净的人,她绝不去爱。 “喂,你.......”沈文昶吃惊不已,耳朵动了动,听见外面急促的脚步,顾不得其他,连忙从窗户越出,快去跑到墙头越了出去。 沈文昶背靠着衙门后墙,沈文昶喘息着,她的衣衣怎么了?好似变了个人似的,难道,难道衣衣有双胞胎姐妹吗?她进错房间了? 墙内,婆子赶到陆清漪屋前,行礼问道:“小姐,何事?” 陆清漪看着摇晃的窗户愣了好久,方才摇了摇头道:“没事,你们退下吧。”说罢神情落寞地回去了,跌坐在床上双目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听得她喃喃自语:“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不相识。” 墙外,沈文昶在角门处站立很久,陆清漪的反应大大出乎她所料想的,不仅不开心,反而,反而很不待见她,天地可鉴,她也没惹衣衣啊! 55.第五十四章 沈文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让陆夫子前后态度大变,背靠在衙门后墙上, 抬头望着天。 屋内的陆清漪把人赶走,心里空落落的,冷静下来不禁有些后悔, 就算要判那人死刑,也得审问个明明白白才对。 如此一想,陆清漪抬头看向窗外,眼下不知道那人走没走。 踌躇片刻, 陆清漪站了起来, 出了屋, 其实她心里知道她在给自己的希望找理由,她实在承受不住一片真情被人戏弄了。 陆清漪来到角门,伸出手附在门栓上,深吸一口气, 将门栓轻轻一推,将角门开了个缝。 沈文昶正靠在墙上琢磨陆清漪的态度,听见声音, 侧头一看, 竟然是她的衣衣。 “衣衣!!”沈文昶站直身子,走到陆清漪跟前,无比惊喜。 陆清漪此时方才正眼打量沈文昶, 这人眉飞色舞的, 好像并不觉得前脚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后脚过来找她有什么不妥。 陆清漪稳住情绪, 刚想开口质问,便瞥见沈文昶白里衣上的红唇印,心彻底凉了,转身就要进角门。 沈文昶连忙撑住门,“衣衣,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要回去啊?” “松手。”陆清漪强烈忍住想扇沈文昶的冲动。 “不松,除非你告诉我因为什么,因为什么你对我这个样子?”沈文昶急了。 陆清漪闻言微微侧头,嗤笑道:“因为什么?先回去看看你衣服上有什么吧。”陆清漪说罢趁沈文昶呆愣之际,走了进去,哐的一声将角门关上,如今人证物证都有了,还怎么替门外人狡辩找理由。 “衣服上有什么?”沈文昶低头伸开袖子,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她在角门踌躇良久不见陆清漪再出来,叹着气无可奈何离去。 陆清漪靠在角门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心里五味陈杂,这世上男子难道都是处处沾花惹草的吗? 沈文昶离了衙门后墙,转道去了唐家,唐家院内,唐鸿飞正陪着祝富贵练球,瞧见沈文昶,便停了下来道:“怎地这个时辰才来?我们都练了好一会呢。” 沈文昶无精打采地走到石凳旁坐下道:“我早上过来你都还没起床!” “满仓,怎么了?心情不好?”祝富贵拿着球走近问道。 “哎。”沈文昶叹了口气,想起陆清漪关门时的话,连忙抬头看向祝富贵,“富贵啊,你看我身上有什么?” 沈文昶说着便原地转了个圈。 “啥都没有啊。”祝富贵盯着沈文昶的袍子看了一遍,哪有什么东西。 “这就奇怪了。”沈文昶拖着下巴。 唐鸿飞将球夹在腋下道:“满仓,你神经兮兮地搞什么?咱们啊,还是快点帮富贵练球吧。” 沈文昶闻言看了眼祝富贵,她和陆夫子的时候还是留着明天去书院再问个清楚吧,眼下她自己胡思乱想也想不明白,倒是富贵,明天是选拔的最后机会了。 “好,来,练球。”沈文昶想明白后将袍子撩起来别在腰间,陪祝富贵练起球来。 那厢,陆清漪独自回了房,刚坐下,小柔便拿着一封信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麟王府的宜郡主来信了。” 陆清漪闻言愣了一下,伸手接过信,拆开。 “小姐,信上说什么?”小柔很开心,她家小姐自来南通就没个闺中好友,如今能和京中姐妹互通书信,想来也是个解闷的好法子。 “郡主要来南通。”陆清漪合上书信,她和郡主向来要好,此次随父离京,临动身的前几天还都凑在一处好一顿伤感呢! “真的?那太好了,这样小姐就有人说话了。”小柔瞧着她家小姐微微肿起来双眼,颇为心疼,心里十分期盼宜郡主的到来,说不定不仅可以安慰好小姐,还能替小姐整治一下那个沈文昶。 从京城到南通,骑快马也得半个月之久,而眼下书信已至,算行程想必郡主已经到了南通临郡洛城。 “郡主想必过几日就到了,你去让管家准备准备,别出了差错。”陆清漪将书信收好,因为心情沉闷,说话都有气无力。 小柔闻言退了出去,心里恨透了那沈文昶,男人就是这样,吃着碗里的还得瞧着锅里的,她家小姐那可是别家公子求都求不来的,沈文昶那臭男人不仅不珍惜竟然还三心二意,这辛亏小姐还没嫁过去呢,这真要嫁过去,保不齐对她家小姐更不上心,说不定没几天府上就能多一群小妾,就自家小姐那心高气傲的劲,能和一群女人去争宠?不呕出病来就不错了。得亏认清的早,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时的唐家,三人练球练的起劲,乐在其中,稍作休息时,唐鸿飞来到沈文昶身边,递了个柑橘,刚要说话,瞧见沈文昶脖子间的一抹红唇,一脸戏谑地看向沈文昶:“满仓啊,你今儿个还去什么地方了?” “啊?”沈文昶吃着柑橘看向唐鸿飞,一副懵懂的样子。 “别装了,是不是去见你心里的那个姑娘去了?”唐鸿飞抱着胳膊问道。 “咦,你会猜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去找她了?”沈文昶大惊,这唐鸿飞莫不是已经知道她和陆夫子的事情? “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吗?”唐鸿飞笑呵呵打趣沈文昶,“你们胆子挺大,跟兄弟说说,今天是不是偷尝禁果了?” “你胡说什么呢?”沈文昶敛眉,“她是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成亲之前,怎么可能。” “少来,我最近看的话本好多都是情不自禁就做了那夫妻之事呢。”唐鸿飞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没说那姑娘不是正经人家的,但是你,温香软玉抱进怀里,你不心猿意马?” 沈文昶红着脸叫嚣道:“我,我有分寸,娶进家门没落红,要被人议论的,我怎么可能做那事。” 唐鸿飞想想也是,要是真成好事,沈文昶这小子还不腻歪在人家姑娘身上不下来?怎么可能舍得这么快回来? “就算没成其好事,那也少不了搂搂抱抱吧?” “哎,真没,今天,她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让我碰。”沈文昶说起这事就郁闷,“今天压根不待见我。” 祝富贵在一旁听了半天,听得面红耳赤,家里最近也托了媒婆相看合适的姑娘,因而对男女情爱之事也比以往略微上了心,即使有些不好意思,也竖着耳朵在听。 “不待见你?”唐鸿飞指着沈文长昶的脖子,“不待见你还亲你那里啊?” 祝富贵走到唐鸿飞身边,看向沈文昶,竟然瞧见一抹鲜红的红唇印。 “啊?亲我哪?”沈文昶惊了,今天衣衣亲过她,莫不是见鬼了吧? “脖子。”祝富贵提醒道。 “那怎么可能?”沈文昶扭头去看,怎么也看不到,顿时急了,顾不得祝富贵他们,拔腿就往家里跑。 回了小院,进了屋,关上门,急吼吼跑到镜子前,照到右边,赫然看向那红唇印。 因为什么?先回去看看你衣服上有什么吧。 陆清漪的话在沈文昶耳边回响,沈文昶急了,看见那红唇印她就想起来了,该死的丽娘,逢场作戏作得这般过,怪不得今天衣衣不搭理她,这是疑她有二心啊。 “这怎么办?”沈文昶心慌了,这必须地解释清楚啊。 沈文昶心里烦躁起来,站起来,将袍子脱下,又脱下白色里衣,直接丢得远远的,换了衣衫后,沈文昶坐在榻上寻思怎么去解释。 “嘶,不对啊?”沈文昶想起来,她去找陆清漪的时候,人家已经趴在床头哭了啊,这样说让她衣衣伤心痛哭的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她就衣服上有个红唇印,解释清楚不就行了,想到此,沈文昶连忙去衣柜里取出夜行衣,她准备天一黑就夜闯知府后院。 此时日落西山,残月初升,眼下的天黑得特别早,沈文昶换上夜行衣,直接从自己墙头翻了出去,从小路七拐八拐进了三桥街,夜市刚刚开始,街上行人尚少,沈文昶跃到屋顶,猫着身子快速走着。 来到知府后院,沈文昶将耳朵贴在角门上,许是换班,角门处无人,沈文昶翻过墙头,在地上顺势翻了个跟头,跑到柳言兮屋后蹲了下去。 柳言兮的屋子掌着灯,屋内还有弱弱地说话声。 “小姐,洗澡水好了,可以沐浴了。”小柔倒掉最后一桶水道。 “嗯。”许是哭多了,陆清漪声音有些哑,“你出去吧。” “小姐又吩咐叫奴婢。”小柔说罢提着水桶出了屋,将门关上。 沈文昶将耳朵贴在窗边,怎么也听不清,大着胆子轻轻拉开窗,探头进去,只见里屋没人,倒是外间有些声响。 沈文昶环顾四周,见无人,便跃了进去,蹑手蹑脚走到里屋的门边,头探出去,瞬间就愣了,只见一女子正在沐浴,手儿轻轻舀着水往身上撩,露在外面的香肩不用摸就能知道光滑无比,沈文昶看着看着就痴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 “咕嘟”沈文昶咽了咽口水。 陆清漪听见声音转头一看,顿时吓得叫出声来。 “啊!”陆清漪双眸惊恐。将身子尽量没入水中,不可思议地看着里屋内边的人。 沈文昶吓坏了,连忙示意陆清漪小声点。 碰的一声,门开了,小柔急匆匆跑了进来,沈文昶连忙躲到里屋去。 “小姐,怎么了?” 陆清漪吓得脸色有些发白,听见小柔问话,朝里屋看了一眼,喘息不语,理智告诉她,应该让人来抓着那沈文昶往公堂送,教他再也不敢乱闯女子闺房,可张了张嘴,声音好似卡在喉咙里一样。 “没事,刚才起身拿东西,滑了一下,你先出去吧。”陆清漪说罢懊恼地闭上眼睛。 小柔虽疑惑,却不知道哪里不对劲,领命退了出去。 沈文昶听见声音,慢慢走了出去。 陆清漪连忙扯了旁边叠好的粉色里衣挡在身前,含恨地瞪着沈文昶,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沈文昶红着脸,想看又不看,低着头道:“我知道今天你为什么恼我了?我可以解释的。” “解释?”陆清漪哼笑一声,“好啊,你解释吧。” 沈文昶抬眸看向陆清漪。 “低头!!!闭眼!!!”陆清漪压低声音。 这声音虽低,可却震得沈文昶哆嗦一下,连忙照做,低着头道:“那个红唇印,其实是.......” 沈文昶刚想解释,又顿住了,这怎么解释?要被衣衣知道她和声乐坊的姑娘纠缠不清,怕是更加疑心了。 “其实是什么?”陆清漪冷声问道。 陆清漪这一问,把沈文昶问急了,额头上的汗层层往外冒。 沈文昶没开口,陆清漪也没再催,就那么等着,她倒要看看沈文昶能怎么解释。 “那个,是,是我妹妹。” “呵呵,你说那么小的孩子抿唇脂?”陆清漪气极反笑,多么好笑的解释,她还能对这人存什么希望,不仅朝三暮四,还满口谎言。 “那个,秋儿见我娘抿惯了她学来抿着玩不行吗?”沈文昶声音有些抖,她知道这个谎言信服度好低,“今早上,我抱她.......” 话没说完,沈文昶耳朵一动,只听见水哗啦一声,几乎同时她感觉身上一凉。 沈文昶惊愕地抬起头,看向陆清漪,只见佳人气得下唇都快咬破了。 “衣衣!”沈文昶一脸急切地走到水桶前。 几乎同时,哗啦一声,陆清漪左手压住胸前的里衣站起来,右手狠狠地朝沈文昶的脸扇去,她忍不了啦,受不住了,心里又恼又气。 啪得一声,声音十分清脆,惊得外面靠在墙上打瞌睡的小柔一惊,连忙站直了,想进屋看看,手刚要触到门,只听得里面,小姐一声怒吼:滚!!! 小柔吓得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56.第五十五章 陆清漪的一声滚, 震得沈文昶三魂去了一魂,她从未见过如此怒不可遏的陆夫子。 陆清漪扇完沈文昶, 清泪便不自觉地流出来,终究是女儿家私配婚姻大逆不道,所以上天再给她施以颜色吗?陆清漪手指发白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服, 缓缓跌落浴桶里。 沈文昶回神,舌、头往外顶了顶扇得生疼的左脸。 “你走吧。”陆清漪有气无力,“以后别再来了,我与你, 从此再无任何瓜葛。” “什么?”沈文昶瞪大双眼, 急得蹲下, 和浴桶里的陆清漪平视,“衣衣,你别这样,哪里又有这么严重呢, 我,我承认方才是说了假话,我现下全都把实情告诉你, 只求你消气。” 陆清漪现下十分不待见沈文昶, 而那个她恼了的人又直勾勾地看着她,心下更烦,将里衣往肩上拢了拢, 缓缓开口:“给你机会说你不说, 此时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经此一遭,料你平日常常满嘴谎言,我日后若真跟了你,又如何断定哪句真哪句假,你还是走吧,我心已不愿予你了。” 沈文昶听得此话,只觉得鼻也酸来眼也酸,良久别过头道:“衣衣的心可以给我第一次,自然也是可以给我第二次的,今日你不听我说实情,我是不会走的,你赶我走也没用,就是喊人,我也不走,大不了被抓住打死了,死了我也不用再每天想着你活活受罪。” 陆清漪闻言气得瑟瑟发抖,微张得红唇都在打颤。 “你,你怎么这般泼皮无赖!!!”陆清漪压低声音怒道。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她知道这样是够无耻的,但是她更知道,今日若乖乖离去,她和陆夫子此生就真的一点瓜葛都没有了。 浴桶的水渐渐凉了,陆清漪有些受不住,看着蹲在浴桶旁低着头不走的沈文昶,心累不已。 陆清漪轻轻叹了口气,靠在浴桶里,瞧着沈文昶身上的夜行衣眼神复杂起来,犹记少年无畏,浑身正气地将她护在身后的样子,陆清漪紧了紧身前的里衣,现在回想,仍能体会当日的心动。 良久,陆清漪妥协了,声音透着浓浓的无奈:“水凉了,我想出来了,你先去里屋,背过身去不准偷看,待我穿戴完毕,再听你说,好吗?” 沈文昶闻言大喜,连忙照做,转身进了里屋,背着身子,十分听话。 陆清漪稳了稳情绪,朝外喊:“小柔,进来吧。” 小柔在外被吓着了,哆哆嗦嗦地将耳朵贴在门边,只隐约听见说话声,一时间拿不住主意是进还是不进,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小姐在里屋唤人了,小柔连忙抖擞精神跑了进去。 “小姐!” “里衣被水打湿了,你帮我再拿一件出来。” “是,小姐。”小柔环顾四周,取了新衣,伺候小姐出浴。 里屋暗处的沈文昶听见出浴的声音心里一紧,不禁想到偷看到的香肩,料想此刻外面必定很是香艳。 窗前,穿上里衣的陆清漪静静地坐着,默默无语地望着窗外刚升起不久的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柔站在她家小姐身后一梳一梳地理着那一头青丝秀发。 “这青丝不容易干,我在窗边坐一坐,你回屋休息去吧,今晚不用守夜。” 陆清漪仰头望着星空缓缓道。 小柔的手抖了一下,直觉有事,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小姐夜里惯梦魇,奴婢怎能不守夜呢?况且夜里小姐渴了,谁人端茶递水?” 陆清漪轻轻一叹,无奈笑道:“你这丫头,适才在外面是不是听见里面的声音了,所以赖着不走了。” 小柔听自家小姐说得如此明白,笑了,继续帮自家小姐梳理发丝道:“小姐,奴婢只听见有说话的声音,具体得都没听全呢。” “哎,不走便不走吧,你去里面,把沈家公子请出来吧。”陆清漪坐姿不变,依旧看着星空。 小柔张了张嘴,那臭男人竟然天黑跑到她家小姐闺房里来了,真是,还有胆子来,小柔气冲冲地进了里屋,四处打量,发现帘子后面的脚,连忙上前,一把将帘子扯开。 沈文昶瞧着一脸怒气的小柔笑了笑道:“小柔姑娘。” “沈公子。”小柔本想替自家小姐出气,可瞧了眼外间,忍了下来,“我家小姐有请。” 小柔说罢白了沈文昶一眼,转身往外走,沈文昶连忙跟上,在距离陆清漪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陆清漪的背影。 良久,陆清漪缓缓低下头看着手指肚被水浸泡后的褶皱。 “小柔,给沈家公子倒杯茶吧。” 沈文昶一听心里直发毛,本来陆清漪不说话她就已经开始腿抖,这好不容易开口了,竟然是给她茶吃? “沈公子,请!”小柔倒了杯茶,没好气地塞到沈文昶手里。 沈文昶连忙捧住,期间渗出的茶水顺着她的顺滴到了地上。 “这茶是上好的信阳毛尖,味道虽然清淡,但最宜静心养神,沈公子应该多喝几杯好好静静心,心静了方会知道什么事是不可以说谎的。” 陆清漪此时的声音极具平淡,好似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和她无关一眼。 听了陆清漪方才的话,沈文昶的手又抖了两下,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心里一阵阵慌乱。 陆清漪不去看身后的沈文昶什么反应,她缓缓起身走到书架上,打量着书架上的书籍,似乎在犹豫要看哪一本。 “沈公子如果想好了,便可以说了。”陆清漪拿下一本《尔雅》,轻轻翻开第一页。 沈文昶左手端着茶杯,右手轻轻擦着额头上的汗。 “我今早去了,声乐坊,里面有个泼辣户丽娘瞧见我就走了过来,她那个人惯爱逢场作戏,以前她不凑我身上来的,昨儿个不知怎么了,就,就坐在我腿上,然后,然后亲了我脖子一下,我心惊之余就把她推地上去了。” 陆清漪翻书的手顿了一下,又故作淡定地将此页翻过,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一大早去那种地方?” 沈文昶闻言知道完了,这陆夫子真会问,解释完红唇印还得解释为什么去,这样少不得要把婉儿姑娘的事说了。 “我去那里是去找,找婉儿姑娘的。” “哦?这么说,还有一位,沈公子艳福不浅。”陆清漪右手的拇指和中指紧紧地捏着书页。 “不,不,不,她们,她们哪能算艳福啊,催命符还差不多。”沈文昶声音颤了一下。 陆清漪闻言嘴角微微扬起,情不自禁想笑,可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又将脸儿沉了下来,沈文昶还没有解释清楚,不算过关了,她刚想开口问后面的事,不料却从那人嘴里听见一句令她羞愤难当的话。 “若说艳福,衣衣喜欢我,才是我艳福不浅呢。” 这人会不会说话?谁是他的艳福,把她当成什么人了,陆清漪合上书,啪得一声摔在书案上,背对着沈文昶红着一张脸抿着嘴不说话。 小柔却憋不住笑了,刚笑出声,被自家小姐怒视之后蹦起脸来,转头看了看沈文昶,又转头看了看自家小姐,心知自家小姐此刻生气不愿同那人说话,便好心替自家小姐问了出来:“咳咳,沈公子,你这一大早去找人家婉儿姑娘,是做什么去了呢?” “这,这说来就话长了,不久前的一个下午,我听完曲儿她突然跟我说,喜欢我,为我拒绝了所有替她赎身的人。”沈文昶捧着茶杯,抬头去看陆清漪,可人家背着身子,她一点都看不见人家脸上有什么表情。 “哦?那你可是答应人家了?”陆清漪听到这里顾不得其他,开口追问。 “自然是没有,从那以后,我只和鸿飞他们去过一次就再没有踏过声乐坊的大门。可是前几天我在街上遇见了她,她跟我说.......” 沈文昶停住了,这下陆清漪也不催问,右手在书案上一摸,重新将书捡了起来,继续翻开,再不去管身后的沈文昶。 “咳咳,她原话我就不说了,反正哭着说要等我。今儿个不是旬休么,我便带了东西去找她,我只跟她说,有喜欢的人了,和她不可能,要认她做个姐姐。讲清楚我就出来了,可前脚刚出声乐坊的大门,她后脚跑了出来。” “然后呢?”陆清漪开口问了,前面说得她无法查证真假,就看后面的呢。 “她冲出来就抱着我,我推开她,她就......”沈文昶看了陆清漪一眼,也不知道她的衣衣会不会因为这个就此再也不理她了。 “她就怎么样?”陆清漪急得转了身,看向沈文昶,她希望沈文昶和她说实话,只要以后不再犯,这次,这次她真的可以去原谅 。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决定实话实说:“她亲了我,不过,我反应过来,就推开她了,我和她说今生绝无可能,然后我就来找你了,真的,我这次一句假话都没有。”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一颗心缓缓落了下来,将书放到书架上,抬头看了看天,眼下夜市刚刚开始不久。 “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陆清漪开始打发人。 沈文昶闻言愣了,捧着茶杯看着陆清漪,这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她知道了?知道也没说怎么个发落法子啊! “衣衣,你......” “你先回去,我今天乏了,你若还有别的话明天书院再说吧。”陆清漪声音温和了不少。 沈文昶听了这话心安不少,至少明天还可以去找陆夫子。 “那我回去了,衣衣也早早休息。”沈文昶说罢恋恋不舍地进了里屋,从窗户跳了出去。 陆清漪站在窗边看着那人在月下跳上墙头,走了。 “小柔,去寻两身男装来。”陆清漪依旧望着窗外。 小柔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今儿个不弄个清清楚楚,她家小姐怕是睡不着了,欣然领命去寻男装去了。 57.第五十六章 残月当空, 月光斜斜照进陆家。 后院几处已经挂起灯盏,此时, 角门被人轻轻打开,走出一主一仆,月光下, 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小姐,你看我这男装英俊否?”走在路上,小柔难掩兴奋,这可是头一回着男装呢! 陆清漪笑着打量小柔, 她们虽然着男装, 可行动做派压根不像, 很容易被识破。 “英俊着呢,待会去了声乐坊可得小心了,万一有姑娘看上你,岂不是徒惹孽缘?” 陆清漪说罢继续往前走, 二人进了三桥街,远远地便瞧见了声乐坊。 声乐坊不似青楼,外面有青楼女子往里招揽客人, 声乐坊灯火通明, 能引人踏进此地无外乎声乐和一群卖艺不卖身的女子。 陆清漪带着小柔走了进去,早有管事拿着曲牌走了上来。 “公子要听什么曲儿?” 陆清漪低头看去,曲子下面都标有女子名姓, 看过一眼丽娘的, 又看了眼婉儿姑娘的, 想了想,到底儿将婉儿姑娘的抽了出来。 “请公子稍等片刻,婉儿姑娘房中还有客人,请跟我这边来。”管事的说罢转身往楼上去,他其实看出来这公子是女子装扮的,不过他不跟银子过不去,谁来听曲给银子就成。 陆清漪在雅阁候了片刻,管事便来敲门,将她引进婉儿姑娘的房中。 婉儿姑娘坐在琴前,瞧见客人进房,低着头缓缓起身行礼。 陆清漪略微觉得几分不自在,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抬起美眸看向婉儿姑娘,的确是位清丽佳人,想起今晨亲眼瞧见的一幕,不禁心里反酸,自己看中之人被眼前女子吻了,她心里又酸又不自在。 “公子要听得是离殇曲?”婉儿姑娘精神不佳,低垂着眸子问道。 陆清漪闻声回神,再次看向对面的婉儿姑娘,只见姑娘一脸愁容,一双眸子已经哭肿了,陆清漪情不自禁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眸子,其实她的双眸也是肿的呢。 “是离殇曲,有劳姑娘了。”陆清漪微微侧着身子。 婉儿姑娘闻声抬起眸子,这声音分明是女子之声,如此温婉。 陆清漪深知自己瞒不过,再见婉儿姑娘吃惊地看向她,便笑道:“我在家中无趣,和丫鬟偷偷跑出来,听见这里歌声婉转,琴声悠扬,随进来听上一曲打发无聊的时间。” 婉儿姑娘闻言了然,开始动手调弦。 陆清漪等了一会,缓缓开口:“我看姑娘满目沧桑,是有什么伤心之事吗?” 婉儿姑娘调弦的动作一顿,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小女子卑贱之事,不当说与小姐听。”说罢眼眶的泪便蓄了上来。 陆清漪闻言心中微微一叹,看来沈文昶说话不假,果真拒绝了眼前的清丽佳人,惹得人家欲语泪先流。 “可是有人负了你?” 婉儿姑娘闻言擦了擦眼泪道:“也谈不上负不负,我只是为了不能与他在一处而伤感。” “姑娘清秀可人,那人就如此不动心吗?” 婉儿姑娘凄楚一笑道:“他就是个毛头小子,惯爱与兄弟各处疯闹,哪里懂得风月之事。” 婉儿姑娘说罢,顿了顿又道:“说他不懂,他倒也懂,懂得自己喜欢谁。” “哦?那人有喜欢的人?”陆清漪袖中的手握得紧了两分。 “嗯,他是那般对我说的,说什么想时时刻刻和喜欢的人在一处,竟然还说要认我做姐姐,哪个稀罕做他姐姐来着。”婉儿说到伤心处,又低头抹起眼泪。 陆清漪听了这话心放下不少,待婉儿情绪平复下来方才道:“我看姑娘极为伤心,不如闭眸眼神,休息片刻。” “这怎好意思?小姐交了银子上来听曲儿解闷,怎好让小姐白花银子呢。”婉儿姑娘说罢便急匆匆地开始调弦。 “无碍,曲子以后还可以再听,可婉儿神色厌倦想是极度疲惫,不必强撑着,只管休息,我在此坐坐,时间到了就回了。”陆清漪说罢心中暗叹,姑娘是个好姑娘,她倒有几分不忍心起来。 想来也是残忍,两个女子偏偏喜欢上一个男子,且同为了他哭红了双眼,她们对那个男子的情想来都是一般重,陆清漪轻轻一叹,如今三人一个未娶两个未嫁,谁倾心于谁都没有错,婉儿姑娘喜欢沈文昶无错,她倾心于沈文昶也无错,若要将错归咎于谁,那也只能怪那个男子处处留情罢了。 陆清漪坐了一会儿,便匆匆起身告辞,此次虽然证实了沈文昶所说不假,可她却在心安的同时多了些许惆怅。 她深知无法和一个女子去平分相公的情,也无法忍受和其他女子平分占有着相公的时间,甚至不愿相公去关心她以外的任何女子,可天底下真有她心目中的相公吗? 这次是沈文昶自己推开了婉儿姑娘,那以后呢,在她嫁给他以后,他在外面肯定还会遇到不同的女人,若是遇上个称了心意的,要瞒着她在外面养个外室也不是不可能的,即使纸包不住火她后面知道了,那个时候木已成舟,她有什么理由拒绝那个女人进门? 陆清漪站在动火通明地街市上,仰头望着天空,她为世上的女人悲,这个世上男子可以在外面花天酒地、沾花惹草,却要求女子从一而终,女子稍有醋意,便被扣上妒妇的名头,这无意是最残忍的事,眼看着心爱的人怀里拥抱着别的女子,不仅不能发泄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还要委曲求全强装大度地为那个她心爱的男人安顿他的女人,这无意是让女人笑着往自己心上插刀。 “小姐,你怎么了?”小柔站在陆清漪身后,她能感觉到小姐身上流露出来的悲愤,“沈公子的事情不是都弄清楚了吗?小姐不是该高兴吗?” 陆清漪闻言摇了摇头:“谁又知道,我是不是下一个婉儿姑娘呢,男子大概都是喜新厌旧的,即便是他娶了你,也是可以在成亲后纳别的女人进门,纳个三妾五妾,也不会有人和他说他错了。” “小姐......”小柔动了动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纵然是她家老爷,也曾经在年轻时和一个女人不清不楚,后来那个女人不见了,谁都不知去了哪里。 “走吧。”陆清漪轻轻一叹,今日为了一个误会她尚能为沈文昶哭成泪人,那日若那人真的有了其他女人,她又将如何呢? 陆清漪念及此,不禁悲从心生,委曲求全她做不到,若真有离心之时,无外乎两条路,要么常伴青灯古佛,要么,死。 “小柔,明日课罢,帮我请沈文昶去小河边,我有话同他谈。”临进角门时,陆清漪缓缓说了一句。 “是,小姐。”小柔知道自家小姐今日心情不好,不敢同往日开自家小姐玩笑,进了屋,小心地伺候陆清漪睡下,独自去了外间守夜。 第二天,一大早,沈文昶顾不得吃饭,急不可待地跑出家门,这次她没有去敲唐家的门,也没有在三桥街等着祝富贵和许进文,独自跑到书院山下的杨树旁,焦急地等着陆清漪,昨夜回去后她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实在猜不透陆夫子是什么意思。 不远处,陆清漪带着小柔缓缓走来,瞧见沈文昶愣了一秒便回神,若无其事地走着。 “小姐,沈公子在前面。”小柔低声道。 “嗯。”陆清漪轻声应了一句便再也没有言语。 “衣衣!”沈文昶跑上前,可陆清漪脚步未停,继续往前走,沈文昶心中一惊,连忙跟在陆清漪旁边,边走边道:“衣衣,昨日不是讲清楚了吗,你怎么还气呢?” “没有生气。”陆清漪直视前方,脚步不停。 沈文昶懵了,跟在陆清漪旁边问道:“那你,你怎么,你以前见我不是这样的呀。” 陆清漪听了这句,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沈文昶,这个她放在心坎上的人。 “我以前见你怎样?” “你以前见我都很开心啊,就是,就是,嘴角扬着笑,双眸含着情......”沈文昶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衣衣浑身散发温柔的气息。 “那我现在见你怎样?” “现在?这还用我说么。”沈文昶指了指小柔,委屈道:“小柔姐姐都能看见你现在对我怎样。” 陆清漪见嘴角一撇知其委屈,便道:“所以你觉得委屈?我和往日只是神情上不一样,你便觉得委屈?那日后,你若移情别恋,你觉得我委屈不委屈?” “这是不可能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呢。”沈文昶一本正经道。 “哦?”陆清漪挑眉,“没喜欢过哪个女孩?” 沈文昶闻言警觉过来,她之前其实也不喜欢眼前这陆夫子,此时回忆起来,她竟不知道具体是哪天哪个时辰开始喜欢陆夫子。 “嘿嘿,除了你,除了你。” 陆清漪没有说话,认认真真地看着沈文昶,看得沈文昶心里发毛,这又是怎么了? “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去书院吧。”陆清漪说罢转身就走。 沈文昶伸了伸手,想抓住陆清漪的袖子,可惜晚了一步,话没说明白就走了?沈文昶不禁有些气,这陆夫子近来神神叨叨的,莫不是被妖魔附身了吗? 沈文昶刚抬起脚要去追陆清漪,便被小柔拦住了。 “沈公子,我们家小姐请你课罢去小河边,她说......”小柔说罢抿着嘴笑了起来。 “她说什么?”沈文昶急道。 小柔本来就想留半句,让沈文昶自己寻思去,可她刚迈腿走,手被人抓住,待她要恼时,手里多了锭碎银子。 “这是干什么?”小柔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道:“好姐姐,你便告诉我她说了什么罢,我知道她向来都看重你,从今往后姐姐可否帮衬帮衬我,我是,真心喜欢衣衣的。” 小柔闻言看向沈文昶,不知为何想起看的那出西厢记,感情这沈文昶把她当成红娘了,也罢,谁让自家小姐喜欢他呢。 小柔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银子道:“我可以帮你,但是如果你敢对不起我家小姐......” “不敢,不敢......”沈文昶连连摆手。 “我家小姐说,她有话要和你谈,大抵是关于你能不能三千弱水只取一瓢的事。”小柔将碎银子放进袖口,这银子待会少不得要告知她家小姐。 “什么事?”沈文昶不懂。 小柔恨铁不成钢地瞪向沈文昶:“问别人去。”小柔说罢急匆匆地去追自家小姐,可悲自家小姐如此才女,看上个莽夫! 58.第五十七章 课上, 陆清漪讲解完毕后,便独坐窗前, 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纸上写着一首辞赋,是她从梦中得来的。柳言兮细细品着辞赋, 品完之后瞧着不远处坐着的沈文昶,双眸中尽是不解。 梦中的沈文昶出口成章,才华横溢,顾盼神飞, 有时候她想, 这是由于她的心念所致, 所以梦中会把沈文昶梦成翩翩才子,可低头瞧了瞧手中的辞赋,如此襟怀是她写不来的,那么就奇了, 这首辞赋是谁做的呢? “哐,哐,哐......”此时书院钟鼓声响起, 陆清漪将辞赋收进怀里, 理了理衣裙,和众学子行礼。 礼罢,陆清漪若无其事地出了讲堂, 沈文昶磨磨蹭蹭, 在唐鸿飞他们处待了片刻, 借口如厕匆匆离开。 一路避开人前往小河边,远远地便看见陆清漪坐在石岸上,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显得十分宁静。 “衣衣。”沈文昶走近,轻轻唤着。 陆清漪低头看着河中游来游去的鱼,闻声双眸轻轻往后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你看,这鱼儿在水里游得多自在。”陆清漪指着河中的鱼,缓缓道。 沈文昶闻言在陆清漪身旁蹲下,低头看着鱼儿:“是挺自在的。” 沈文昶的心思压根不在鱼儿身上,她看了一眼便抬起了头,看向陆清漪,可陆清漪只顾着水中的鱼,不肯看她一眼,她心慌之余看向旁边的小柔,见小柔手里端着砚台,砚台上还放着一只狼毫,不禁疑惑起来。 陆清漪淡淡地瞥了眼沈文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出手拿过小柔手中的砚台和笔,开口道:“小柔,你去道口那里吧。” 小柔闻言不敢强留,况且她也怕她家小姐和沈文昶幽会之事被人瞧见,便转身往道口去。 陆清漪瞧着小柔走远,转过头看着蹲在一旁的沈文昶。 就在沈文昶心里犯嘀咕的时候,忽然见陆清漪对她笑了,笑靥如花,还带三分羞意,明眸皓齿,煞是好看,不禁让她再也移不开眼睛。 “闭上眼睛。”陆清漪轻声细语。 这四个字听在沈文昶耳朵里,如何那细柳轻轻地撩拨湖心,荡起层层涟漪,沈文昶心里微痒,手儿情不自禁地附在陆清漪那纤纤玉指之上。 陆清漪低头瞧了一眼,并没有拍下那种轻薄的手,反而眉眼含笑地看向沈文昶,重复道:“闭上眼睛。” 沈文昶呆呆地瞧着陆清漪,她此刻只觉得飘飘然,今日的陆夫子在她眼中格外美丽,佳人耳畔细语,她心中一动,听话般地闭上双眸。 陆清漪在沈文昶闭上眼睛那刻,笑容消失在嘴角,她执起狼毫,沾了沾墨,快速在沈文昶的嘴上划了一笔。 沈文昶惊得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清漪,抬手碰了碰唇,手指肚上沾了一抹墨汁,顾不得询问,沈文昶低头撩起河水,清洗着。 清洗干净,沈文昶复抬起头,刚要说话,嘴上又被抹了一道,她不明所以地看着陆清漪,可陆清漪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并不解释。 沈文昶耐住气继续撩起河水清洗。 半个时辰过去了,沈文昶的嘴被她清洗地有了痛意,同时她的隐忍也达到了顶峰,再一次被抹了一嘴墨汁之后,沈文昶气鼓鼓地撩水清洗,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若无其事的陆清漪。 “这是要干什么?”沈文昶将不满的情绪发泄了出来,声音难免没有控制好。 此处本来寂静,只有河水流淌的声音,陆清漪也一直沉浸在这安静之中,猛地被沈文昶一喊,娇躯颤了颤。 陆清漪轻咬下唇,看了沈文昶好几眼,放下砚台和笔,轻提裙摆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沈文昶见状,连忙上前拦住。 “你若以为,我是那种你可以随意去呵斥的女人,你就错了。”陆清漪声音极度清冷。 “我,我哪有呵斥你,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沈文昶低着头,她是决计不肯说她害怕,陆清漪一系列的动作让她心里直发毛。 陆清漪瞧着那微微红肿的嘴,叹了口气,抬起手轻轻地附了上去:“疼吗?” “疼!”沈文昶连忙握住那只手,快速在陆清漪手指肚上亲了一下。 陆清漪条件发射连忙将手抽回,红着脸慌张地看向左右,见四周无人方才放下心来。 “衣衣~”沈文昶抬起手,放到陆清漪腰后,轻轻一用力,将陆清漪抱进怀里,低着喘息地看着怀里娇羞的陆夫子。 陆清漪被沈文昶抱进怀里,一颗芳心乱跳,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欢愉,可又暗自恼着自己如此不争气,陆清漪红着脸颊,抬头去看沈文昶,刚好撞见那人双眸中如火般的深情,灼得她整个心跟着滚烫起来。 沈文昶痴痴地望着怀里的陆夫子,心里扑通扑通响着,缓缓低下头,喘息着靠近怀中人,就在双唇要附上那微张得红唇时,一只手挡住了她。 沈文昶睁开眼眸,只见陆夫子右手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少时,她的唇上便传来痛感。 “嘶!!” 陆清漪用力地往下按了按,见沈文昶吃痛之后将手缩了回来。 “痛不痛?”陆清漪在沈文昶怀里问道。 “怎么不痛?”沈文昶有些埋怨。 “我要你记住,记住刚才的痛感,从今往后,你这张嘴,若是再被别的女人碰了,只会比现在更痛。”陆清漪此刻全无笑意,显得十分认真。 沈文昶身子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清漪。 “你也不用震惊,我唤你来便是同你谈这个的,这只是开头。”陆清漪说罢抬手附上沈文昶的脸颊,她是头一回做这等大胆的事儿,手儿抖了又抖,鼓足勇气,踮起脚,在沈文昶嘴上吻了一下,然后迅速离开。 沈文昶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婉儿姑娘亲过你,我也亲过你,你喜欢哪个?”陆清漪紧张地喘息着,她为了眼前这个人,当真是抛下了女儿家所有的矜持。 “自然是喜欢你亲我。”沈文昶说罢头一低,含住陆清漪的红唇,不知道为何,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似全身的血液都在体内沸腾。 沈文昶的急不可耐,让陆清漪心里一沉,当真是经不起一点引诱的。此时若是换了别的女子,如此勾引一番,这人是否也如现在这般?可她此时并没有推开沈文昶,反而是闭着双眸迎合着,心里也在为沈文昶寻着借口,婉儿姑娘亲他被他推开,现在急不可耐大概源于他怀里的人是她陆清漪? 此时山上的松树下,张子辽握起拳头狠狠地砸向树干,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双眼看到的,他心目中的陆清漪是位清冷佳人,几乎很少和人过密接触,如今竟然顺从地在沈文昶怀里,任那痞子肆意亲吻,这沈文昶不过是个街头痞子,何德何能,张子辽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下的二人,气得额头上的筋都显露出来,他不服,他不甘。 山下的小柔站在道口,偶然回头瞧见眼前的一幕,吃惊不已,惊讶之余连忙将头转了过去,双手捂住脸,她家小姐昨儿个还说沈文昶日后可能纳妾,今儿个怎么就任那沈文昶欺负呢。 小柔放下手拍了拍胸口,想起看过的话本,难道说小姐们一旦动心之后都会过不了男人的甜言蜜语?被人哄了一番就情愿将清白奉献上?可,可她小姐,那么理智的人,怎么可能? 那边,二人已稍稍分开,彼此喘息着,陆清漪靠在沈文昶肩上的那刻,她有些恍惚,好像拥着她的这个人和梦里的那个他已合二为一。 她一靠近沈文昶,就会想起梦中的种种,梦里的那个他,诗词歌赋信手捏来,脸上洋溢着令她着迷的自信,她爱梦中的他,爱他辞,爱他才,爱他辞章溢华彩,爱她一身翰墨香。可她又爱着现实这个他,爱他勇,爱他真,爱他临危不改色,爱他少年豪放不羁真性情。 陆清漪缓缓闭上眼,她知道她已无法左右这颗心,她在用全部尊严去爱沈文昶,所以她绝不许沈文昶今后辜负她半分豪。 “你喜欢这样吗?”陆清漪缓缓问道。 “嗯。”沈文昶紧紧地抱着陆清漪点了点头,随后又重复道:“喜欢。” “今后别的女子要和你做相同的事,你也会一样的喜欢吗?”陆清漪离开沈文昶的怀抱,静静地看着沈文昶。 沈文昶闻言连忙表态:“不会,我是已经明了心意的,此番更加坚定。” “那你起誓。”陆清漪将此番的目的说了出来了。 大周朝,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对誓言都无比虔诚。 “怎么起?”沈文昶有些茫然,其实她觉得用不着起誓,如果衣衣肯接受她,她傻了吧唧的才会去和别的女人不清不楚呢,若是衣衣不肯接受她,她想她也不会再对女孩子动心了,此生一人回味着眼下她和衣衣的种种,也挺好。 陆清漪低头沉思片刻,看着沈文昶道:“就说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沈文昶今生今世只娶陆清漪一人为妻,但凡日后生有二心,胆敢纳妾或私养外室,则陆清漪要么常伴青灯古佛要么撞死在沈家门墙之下。” “什么?”沈文昶震惊不已,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清漪,世人起誓往往都将誓发在自己身上,这陆夫子让她起誓,竟是起在她陆清漪自己身上。 “衣衣,这不好,我换个誓可好?”沈文昶心慌了,她是女子都还没明说呢,怎么发个誓。 “不好,就这个。”陆清漪全然不怕,她就是要拿誓压住沈文昶,日后面对其他女子的情意,先想想誓言,若是不想她陆清漪死,就将其他女子远远推开的好。 59.第五十八章 小河边, 气氛有些儿沉重起来,陆清漪的做法让沈文昶无比胆寒, 肩上仿佛压着千斤重担,在陆清漪的软硬兼施下,沈文昶缓缓地跪了下去。 “皇天在上, 厚土在地.......”沈文昶跪在地上,说了一句便去看陆清漪,良久道:“如果,如果陆清漪愿意嫁我沈文昶为妻, 则我此生只娶陆清漪一人为妻, 倘若日后生有二心, 陆清漪要么常伴青灯古佛要么撞死在沈家门墙之下。” 沈文昶起罢誓言,陆清漪连忙去扶,嗔道:“你明知我心已属你一个,此生非你不嫁, 还说什么如果呢。” 沈文昶讪讪一笑,等知道她是女子之后,未必非她不嫁吧, 想到坦白身份之后的种种可能, 沈文昶连忙将陆清漪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她不知道她为何对怀里的女人如此舍不得, 一想到日后陆清漪决绝的样子, 她就心如刀绞。 “衣衣, 别离开我。”沈文昶在陆清漪耳边缓缓道。 陆清漪闻言笑了:“那,你就早点把我娶回去啊。” 此话一落,沈文昶的身子颤了颤。 陆清漪感觉到沈文昶的异样,从沈文昶怀里退出来,审视着沈文昶:“怎么了?” “没什么啊!”沈文昶有些心虚。 陆清漪知道沈文昶没说实话,可她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父亲,你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以往走个半年也是有的,我们家的生意有好几处。”沈文昶低着头,她已经心无主张了。 “我等不了多久的,过了今年我爹娘大概要相看人家了。”陆清漪紧紧抓着沈文昶的衣袖,“你就不能给你父亲去封信吗?嫡亲儿子的婚事,老人家不会不上心的。” 沈文昶眸里闪过一丝惊慌,忙看向别处道:“你也知道,我就会写几个字,哪里能写成信呢?” 陆清漪闻言心里有些恼,可昨儿个刚别扭一场,今儿她是决计不想和沈文昶闹不愉快的,不然晚上她该独自神伤了,陆清漪暗自将情绪稳了稳。 “你不会便找人代笔呀,你若寻不到合适的人,我便帮你写。” 沈文昶闻言吓得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让我、我娘写吧,我娘识字的。” “也好。”陆清漪心里松了口气,片刻双眸亮了,她拐住沈文昶的胳膊,依偎在其身旁道:“我有个好主意,其实不必你父亲亲自来提亲的,只需要你娘给你爹去信,你爹若同意了,你娘可以让媒婆过府来。” “那,那我爹,他不同意呢?”沈文昶紧张地额头直冒汗。 陆清漪闻言心里却是担忧了一会,可仅仅是一小会,她不相信一个官家千金下嫁给他们沈家儿郎,他们沈家还会有人不同意。 “你父亲不会不同意的,此事你听我的。”眼下她父亲是南通的知府,沈家虽富,却是商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沈文昶只感觉陆清漪在步步紧逼,眼下,她是被逼到悬崖边了。 “那,等我寻个时机跟我娘说说我俩的事吧。”沈文昶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不行。”陆清漪闻言红着脸否决。 沈文昶面露诧异。 陆清漪急道:“你回去,只跟你娘说,你看上书院的夫子,要娶为妻室,至于我俩的事,你半个字都不能说,知道吗?你若说了出去,你娘会以为我、我不守闺训,她会不喜欢我的。” 沈文昶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陆清漪,叹了口气道:“衣衣,咱回去吧,富贵今天下午要和人赛蹴鞠呢。” “嗯,你先走,记住我说的话。”陆清漪转身拿起砚台和毛笔。 “唉。”沈文昶应下,抬起脚走了,路过小柔时笑了笑,而后跑远。 陆清漪在小河边待了一会,约么着沈文昶快到书院时,方才和小柔二人往书院去。 此时山上的张子辽瞧着陆清漪的背影,气愤不已,盛怒之下掰折了树枝,不久前他曾经给他父亲去信,求他父亲上陆家提亲,可他父亲却回信训斥他,还说给他在京中和工部侍郎的女儿订了亲,他不懂,以往两家最为要好,为何如今却似仇敌一般,他屡次上门求见陆文正,都被不冷不热地打发了。 张子辽低头沉思良久后甩袖离开,陆清漪很可能已非清白之身,不配为妻,可总有一天他要纳她为妾。 沈文昶回了书院,刚好赶上王鹏和祝富贵比试,无非是一场加赛,看谁的球进风眼的次数多。 想是昨日苦练起了效果,一炷香燃尽,祝富贵竟然比王鹏多进两个球。 沈文昶真心为祝富贵高兴,可心里头装着事,总觉得提不起精神去高兴。 “满仓,今儿个去声乐坊,我请客,大家庆祝庆祝。”祝富贵来到沈文昶跟前,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 沈文昶对祝富贵笑了笑,抬起头时刚好看见小石路上的陆夫子一边走着路一边看向她,心下一惊摆手道:“我得去学骑马,不去了,改天我请大家去我家吃。” “别扫兴啊,满仓,去吧,咱们许久没去了。”唐鸿飞有些想婉儿姑娘。 陆清漪在小石路上驻足,沈文昶不去,竟也有怂恿者怂恿他去。 “你们在聊什么?”陆清漪走了过去,嘴角扬着笑意。 “见过陆夫子。”许进文笑着上前见礼,他父亲有意让他去考秀才,近来他也颇为努力,讲堂上又见陆夫子博闻强记,不由地多了几分尊敬。 “嗯,看你们刚刚聚在一处,很是开心,有什么开心事吗?”陆清漪笑问道。 “咳咳,那个富贵刚才和王鹏比赛赢了,故而开心。”沈文昶抢话道。 祝富贵闻言附和道:“是啊,陆夫子,我都像做梦一般,开心之余做东,请他们去声乐坊听曲。” 话音落,沈文昶抬起脚踢了祝富贵一下,这丫得每次都说大实话,都不会拐弯的。 “哦?”陆清漪笑得有些勉强,一双眸子若有若无地看了眼沈文昶,“声乐场所,到底儿有碍名声,还是少去的好。” “是,是,陆夫子说的是,我们一个月去个一两回就成,不频繁去。”祝富贵笑着道。 沈文昶翻了个白眼,这货实力坑她。 “不,不,声乐坊那个地方,不去的好,不去的好。”沈文昶一边说着一边去捅祝富贵。 许进文眯着眼,笑道:“满仓啊,以往你去得最频,怎么如今说起声乐坊,你怕成这样?你在忌惮着谁呢?”许进文说罢往陆清漪身上瞧了一眼。 “胡,胡说,我能忌惮谁?”沈文昶强作镇定。 “比如,忌惮着未来的妻子......”许进文抱起胳膊,他就觉得有沈文昶和陆夫子之间有问题。 “笑话,这是不可能的,哪里来的未来妻子?就算有,自古妻以夫为纲,我会忌惮自己的妻子?简直笑话,她忌惮我还不错。”沈文昶面上说的慷慨激昂,眼睛却瞄了几眼陆清漪,小眼睛里还闪过一丝不自在。 陆清漪似笑非笑地看了几眼沈文昶,便道:“看时辰,你们马上要去练箭了,我就先走了。”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她方才哄回来,可别因着祝富贵的大实话又来整她,她是实在受不住的。 “满仓,你可真不够兄弟。”许进文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道。 “别胡说。”沈文昶拍掉肩头的手,“走,走,走,拿弓箭去。” “进文,你在打什么哑谜?”唐鸿飞问道。 “等满仓成亲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走,走,练箭去。”许进文见满仓不吐口,自然不会揭穿出来。 日头西斜,钟楼鼓响,一群书生拿着弓箭涌入兵器房,三三俩俩结伴下山,沈文昶本和唐鸿飞三人一起走着,瞧见杨树下的陆清漪,心里紧了紧,和唐鸿飞他们走出一段路之后停了下来。 “我要去马场了,你们回去吧。”沈文昶说罢转身就跑。 “等我爹押镖回来,我也让我爹送我去学。”唐鸿飞见沈文昶学得这么起劲,心便有些痒痒,骑马一定十分有趣,不然沈文昶那小子早就厌了。 沈文昶跑出一段距离后往后看了看,见小路上已经无人了,便跑过去找陆清漪。 “衣衣,你怎么不回家啊?”沈文昶气喘吁吁问道。 “哦,我在看这颗树,为什么一到秋天叶子就要凋零呢!”陆清漪一边说着一边绕着树走,决计不承认她在等沈文昶,“咦,你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有什么事情吗?” “啊?”沈文昶愣住了。 “噗!!”小柔忍不住了,笑出了声,她家小姐,也真是的,明明自己念着情郎,想多腻一会儿,偏生说成别人回来找她,当真儿有些可恨了呢。 “额,我要去马场,路过这里。”小柔笑了,沈文昶也转过弯来了,陆清漪分明在等她。 陆清漪笑道:“哦,既是要去马场,那你便快去吧,免得耽搁了时间。” “哦,好,衣衣你也早点回去吧。”沈文昶说罢便转了身。 陆清漪笑容僵在脸上,神色刚浮现恼意,便见沈文昶转了身,连忙又把嘴角勾起,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 “你笑什么?”陆清漪见沈文昶笑了,不禁儿有些恼了。 “我笑有人口是心非。”沈文昶咧着嘴看向陆清漪。 “哪个?”陆清漪绷着脸儿问道。 “嘿嘿,是我,是我,我口是心非呢,我是特意来寻衣衣,一起去马场的。”沈文昶认怂,她可不想这个时候惹恼陆清漪。 “哦~”陆清漪笑了,“可是,天色渐晚......” “哎呀,小姐。”小柔实在看不下去了,凑到陆清漪耳边,“别端着了,万一沈公子真觉得天色渐晚送你回家呢!” 陆清漪眼神轻飘飘看了眼小柔,清了清嗓子道:“也好,我正要去看看马场什么样子。” 60.第五十九章 沈文昶带着陆清漪去了马场, 从马厩里牵出小桃,小桃迈着高傲的步子, 不情不愿地跟着沈文昶。 “衣衣,你看,这就是我的马, 等我学会了,明年春天就可以带你去踏青了。”沈文昶献宝似的将小桃牵到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闻言嗔了沈文昶一眼,如果事情顺利,明年春天大抵她应该和沈文昶定亲了。 陆清漪笑着摸了摸马头, 喜笑颜颜问道:“这马儿叫什么名字?” “小桃!”沈文昶答道。 小桃动了下脖子, 从鼻子出来的气喷到沈文昶脸上。 “噗!”陆清漪笑了, 在沈文昶气嘟嘟看过来时,又忙抿起嘴看向别处。 沈文昶紧紧握着缰绳,看着陆清漪想笑又隐忍的样子,顿觉丢脸, 冲着小桃道:“就叫小桃,不喜欢也得叫小桃。” 陆清漪转过身去,笑着摇了摇头, 这人竟然跟一匹马较真。陆清漪迈步走到水槽前, 朝还在给马儿说教的沈文昶招了招手,“文昶,把小桃牵过来, 给它洗洗吧。” 沈文昶本来还口若悬河指着小桃训教, 闻声身子颤了颤, 刚才陆夫子叫她什么? “文昶,文昶。”沈文昶喃喃自语,心里颇是高兴,她的衣衣还是第一次唤她名字呢,还唤得那么温柔,沈文昶欢喜异常,牵着小桃急匆匆来到陆清漪身边。 “衣衣,你刚才唤我什么?”沈文昶舔着脸上前笑道。 “嗯?”陆清漪装作不解的样子,芊芊细指轻轻挽着袖子,拿起刷子,“刚才我有唤你吗?” 沈文昶顿时急了:“有啊,你刚才唤我文昶啊。” 陆清漪抬眸嗔了一眼沈文昶,将刷子在水槽里涮了涮道:“听见了还问。” “嘿嘿,好衣衣,你唤我一次好不好?”沈文昶去扯陆清漪的袖子。 小柔在一旁只觉得受不了,转过身不看,怎么这么能腻歪。 “现下又没事,我唤你做什么?”陆清漪红着脸,站在小桃旁边轻轻刷着马身。 小桃此番十分乖顺,在陆清漪的刷子下十分老实,甚至有些儿享受。 陆清漪之前喊第一声文昶便是在心里打足了气方才喊出喉咙,如今,面对面儿离这么近,她是喊不出来的。 沈文昶见陆清漪低头不语,脸颊绯红,也不逼迫,笑呵呵地在一旁伺候小桃洗澡。 二人将小桃洗干净,便牵着小桃去吃草料,小桃今日格外配合,看得出来心情甚好。 “我该回去了。”陆清漪将手里的草料递到小桃嘴边后看了看天,时间如今过的真快。 “我送你。”沈文昶放下草料,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嗯。”陆清漪应了,一边放着挽起的袖子,一边往外走。 沈文昶连忙跟上,和陆清漪并肩出了马场,二人十分默契,回去的路上都走的慢腾腾的,可走的再慢也有到的时候,二人在知府衙门对面的左边胡同口里道别。 “我进去了,你也快回吧,明天,书院见。”陆清漪手里轻轻扯着帕子。 沈文昶闻言忙道:“好,我看着你进去后,我就回去。” 陆清漪嘴角禁不住地勾了起来,三步一回头地走了,沈文昶瞧着陆清漪进了大门,便转身离开。 陆清漪躲在门口往外探头,瞧着沈文昶的背影好一会,方才转身进了家门。 越过大堂,进了院子,顿时愣了,她父亲坐在院中一脸沉闷,而陆庆和陆平身上都受了伤,一旁的人正在给二人包扎伤口。 陆清漪和小柔对视一眼,忙下了台阶快步走了过去。 陆清漪对父亲行完礼,起身问道:“爹,这是怎么了?” “哎,我让他们押送劫匪去京城,半路遇到了埋伏。”陆文正叹了口气,这事情还真是不简单啊。 “什么?遇到了埋伏,这么说那群劫匪被人救走了?”陆清漪心里咯噔一声,这怕是会回来寻仇的。 “没有,埋伏的人是朝那群劫匪去的,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人灭口,这样盗库银一事就查不到他们头上了,即使查到也没有证据。”陆文正声音透着沧桑,站起来背着手,想来是涉及了朝中哪位权威,要杀人灭口,真想不到朝中之人竟然会雇人盗库银。 陆文正转身看着女儿道:“这事,张子辽的爹肯定知情,他爹已然失节,你在书院要提防张子辽,彻底断了联系,见了面连招呼都别打了。” “是,爹。”陆清漪没想到这次两家关系会彻底闹掰,她本以为俩家即使不如原来要好,但起码见面还会寒暄几句。 “好了,你回房去吧。”陆文正对女儿讲明利害,生怕女儿被人哄骗了去。 “是。”陆清漪福了身,带着小柔离开。 小柔回头瞧了眼陆庆,想过去看看伤势又不能,只得跟在小姐身后回了内宅。 陆文正看女儿走远,便开始寻思如何写这份奏折,写的好皇上或许让他功过相抵,写的不好怕是要被有心人弹劾。 那厢,沈文昶跑回了家,避开继母,拉着奶娘就往小院走。 “哎呀,少爷啊,慢点,慢点,什么事这么着急?”奶娘被沈文昶拉进屋内,上了门栓。 “奶娘,你坐。”沈文昶拉开凳子。 “不,不,少爷有啥事吩咐就好。”奶娘往后退了一步,这少爷是她看大的,如此献殷勤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奶娘,你坐。”沈文昶拉着奶娘走到凳子前,按住奶娘肩膀,让奶娘坐下,“奶娘,喝茶”。 “哎,少爷,你可是又闯祸了?要我在太太面前帮你说好话?”奶娘无奈道。 “没有,我没闯祸呢。”沈文昶坐在一旁,看向奶娘,笑道:“奶娘,是这样哈,我想问,这世上,难道就只有男子可以娶妻吗?古往今来,有没有几个特例?” 奶娘闻言端茶盏的手颤了颤,一脸惊慌地看向沈文昶:“少爷,你问这个做什么?” “奶娘,我说了,你老可得稳住啊,我是想,那个,我想娶妻了。”沈文昶将实话说了出来。 奶娘瞪大眼睛,看向沈文昶道:“你,你,你刚才说什么?想干什么?” “哎呀,娶妻,我想娶妻了。”沈文昶站了起来,在奶娘眼前走来走去,“我是认真的,奶娘,我现在想娶妻。” 奶娘吓得魂都快没了,猛然间想到什么,惊呼:“是不是那个知府千金?” “咦,奶娘你怎知我心意?”沈文昶凑到奶娘跟前问道。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不开眼啊。哎呀,太太啊太太啊,你作何去那么早啊。”奶娘趴在桌前嚎啕大哭。 “奶娘,那个........”沈文昶从奶娘左边跑到奶娘右边,急得团团转:“奶娘,你别哭了,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 “这可怎么整啊,打从那陆家小姐那日来家里我就知道要遭啊。”奶娘抽出帕子抹着眼泪。 沈文昶听着奶娘的哭声,只觉得有些吵,一屁股坐下道:“奶娘,没有那么遭,万一陆夫子接受我呢,岂不是喜事一件。” “喜事?我看丧事还差不多!!”奶娘急得站了起来,“少爷,来,你跟奶娘我说说,你和那陆小姐到哪一步了?” “互相表明心意了啊。”沈文昶道。 “哎呦,小祖宗,你.......”奶娘一听捶胸顿足,都表明心意了,这可怎么整。 “还交换了定情信物。”沈文昶又道。 奶娘一听险些站不稳,腿儿有些软:“还交换了定情信物?” 沈文昶点了点头道:“是啊,她给了我帕子,我给了她祖传玉佩。” 奶娘提起一口气,跌落在凳子上:“小祖宗啊,祖传玉佩怎么能给呢,这下想赖账都赖不过去。” “为什么要赖账?我和她抱也抱了,亲也亲了......” “什么?”奶娘拍案而起,“什么叫抱了抱了,亲了亲了,你们,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哎呦,造孽啊造孽啊,这可如何是好?” “奶娘,我想娶她,我跟在她一起很开心呢,她也喜欢我,我连誓都发了,非她不娶。”沈文昶向奶娘表明自己的决心。 奶娘闻言只觉得头有些晕,这小祖宗是嫌她活太久了,这一件一件的,险些让她喘上不来气,不仅亲了人家小姐,还起了誓言,这不是要她老命吗。 奶娘稳了稳情绪,站起来在沈文昶耳朵边数落道:“小祖宗啊,你去招惹谁不好,你偏偏去招惹官家的千金,打我见那小姐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不是个肯让人欺负的主,她要知道你戏弄她的感情,她不整死你才怪。” 沈文昶打了个寒颤:“她没有那么狠吧。” “官家小姐哪个没脾气,平日里温温柔柔的,那是你没触逆鳞,这要是知道被一个女子戏耍了,她能咽得下那口气才怪,那小姐什么样啊,一看就心高气傲的,她能允许人如此糟践?不由爱生恨才怪呢。”奶娘在屋里走来走去,“少爷啊,你听奶娘的话,从明儿个渐渐疏远那陆小姐,这要说起来,顶多算是她陆小姐遇上负心汉了,她心里不痛快,顶多背地里整整你,绝不敢闹到明面上来。” 沈文昶一听奶娘让她远离陆夫子,顿时不乐意了。 “可是,我不想,陆夫子喜欢我,我能感觉出来。” 奶娘急道:“糊涂,你相处久了,她发现你身份怎么办?到时候可就不是背地里整整你就算了的。” 沈文昶闻言很不开心,奶娘显然不赞同,可是,她才不管呢,明儿个她就和陆夫子说去,就算明儿个不同意,那还有后天嘛,后天不同意,就还有大后天,往后还有很多很多个大后天,她就不信了,她娶不回来个陆夫子。 61.第六十章 第二日, 书院的钟鼓一响,唐鸿飞等十六人便被山长唤去谈话, 无非是今番蹴鞠比赛如何重要云云,一讲便是一个上午,直到钟鼓又响, 方才让助教发了蹴鞠服,各自散去。 沈文昶本和唐鸿飞几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半路瞧见树后的小柔向她眨眼睛,心里一乐, 连忙和唐鸿飞他们分开, 跟在小柔后边十步远, 不紧不慢地走着。 来到小河边,果然看向陆清漪,此刻正坐在石岸上,笑着朝她招手, 沈文昶连忙跑过去,撩袍在陆清漪旁边坐下,笑道:“衣衣, 你找我啊?” “是啊, 你们去了一上午,是不是很饿?”陆清漪抿着嘴笑了,将怀里的木盒打开, “这是我今儿上刚熬的, 加了几块冰糖呢, 你尝尝看。” 沈文昶捧着木盒愣了一会,看向陆清漪问道:“这是衣衣特意做给我的?” 小柔抢话道:“是啊,我家小姐今天特意起了大早给沈公子你熬的,沈公子全部喝完才算有诚意呢。” “别听小柔的,你先尝尝,如果不好喝,我又不勉强你。”陆清漪面上带了几分期骥、几分娇羞。 耳边是陆清漪的闻言软语,沈文昶仿佛处在云雾之中。 沈文昶捏着勺子舀一勺,在陆清漪的注视下递到嘴里,方一入口,便觉得又糯又甜,口感很好。 “好不好?”陆清漪将手搁在膝盖上,右手轻轻捏着左手的食指,一看就是有些紧张。 沈文昶点点头,又舀了一勺:“好吃呢,想不到衣衣你手艺这么好。”沈文昶说罢眼珠转了转,往陆清漪身边凑过去,紧紧挨着,然后凑到陆清漪耳边道:“我怎么这么有福气呢。” 陆清漪闻言耳朵边红了,嘴角轻轻扬起,往小柔那看了一眼,见其识趣地看向别处,方才嗔道:“胡说八道什么你。” “嘿嘿。”沈文昶虽然被嗔,可心底儿却极为高兴,舀起一勺递到陆清漪嘴边,“衣衣,光我吃多不好,你也一起吃吧。” 陆清漪抿着嘴,她从不和人共用餐具,她抬眸看了眼沈文昶,抬起手轻轻将勺柄一推道:“我在家吃过了,你自己吃就好。” 即便是心上人,吻也接过了,陆清漪还是拒绝了,共用一个勺子,着实不怎么雅观。 “吃一口嘛,就当陪我不成吗?”沈文昶不依,继续将勺子递到陆清漪嘴边。 陆清漪柳眉一敛,头轻轻一偏,她已然拒绝过了,可沈文昶还是来强求她,不禁心里有了几分恼意,可念在刚和好如初的份上,便耐住性子道:“我真的在家里吃过了。” “可现在都晌午了啊,快,吃一口嘛。”沈文昶不为所动。 陆清漪将头彻底转向一边,也不说话,她在用她的态度告诉沈文昶,她不吃。 “衣衣。”沈文昶绕到陆清漪面前,举着勺子道:“吃一口吧,东西分着吃才更香呢。你要不吃,我就一直举着。” “你!你怎么这么无赖?”陆清漪是真恼了,紧紧地咬着下唇看着沈文昶。 “我无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沈文昶无所谓道。 陆清漪气极,本想起身离开,可转念之间她又将怒气忍下,沈文昶不了解她这一点,可以说不知者不怪。 陆清漪念及此,瞧了眼沈文昶,无奈叹了口气,红着脸微微张开嘴,抿了半勺快速离开。 沈文昶眉眼都是笑,举着剩下的半勺道:“还有呢?” 陆清漪抿嘴瞪向沈文昶,可对方不为所动,陆清漪无可奈可,凑近勺子,刚刚微微张开嘴,勺子被沈文昶收了回去,只见那人将剩下半勺自己吃了。 这不仅是共用一个勺子,还是同吃了一勺羹,陆清漪顿时又羞又气,手儿想也没想,朝沈文昶腰间去,狠狠一扭。 “嘶。”沈文昶吃痛不已。 “不许跟我耍无赖。”陆清漪收回手。 “好嘛,我不闹你了。”沈文昶老实了,一勺一勺自己吃着,“真想不到,官家千金还会做饭,真真难得。” 陆清漪闻言白了沈文昶一眼,其实她也就会做银耳羹,其他的她什么都不会,这羹还是当年在京城姐妹茶社时要求每人带一个甜品,不得已才学的。 沈文昶很快吃完,看了眼陆清漪,见对方虽然没离开,可那脸上已然写了不乐意了,沈文昶笑着摇了摇头,这么点事也值得去生气? “衣衣,走,我带你去个好去处。”沈文昶将木盒放下,站起来向陆清漪伸出了手。 陆清漪抬头看了眼沈文昶,抿了抿嘴,自己站了起来。 “去哪?”陆清漪矜持着。 沈文昶收回手走到陆清漪身旁,去牵陆清漪的手,牵起来就走,也不管人家挣扎不挣扎,“衣衣,绝对是个好去处呢。” 陆清漪挣脱不开,冷着一张脸任由沈文昶牵着她往前走。 到了河边,沈文昶撩开袍子,踩在河中的石头上,然后转过身去接陆清漪,陆清漪提着裙摆踩在石头上被沈文昶拉进怀里。 陆清漪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抬头时便瞧见那人一脸的坏笑,当着面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 沈文昶笑出声,弯腰将陆清漪打横抱了起来。 “嘶,你做什么?”陆清漪没有准备被沈文昶吓了一跳,惊慌地看向四周。 “别动,你若再动,说不定咱们就成落汤鸡了。”沈文昶下盘很稳,在河中的石头上稳住。 果然,陆清漪不动了,甚至因为害怕入水胳膊紧紧搂着沈文昶的脖子。 沈文昶很得意,迈开步子稳稳地越过小河。 过了河,陆清漪偷偷地瞧了眼沈文昶,继续端着道:“已经过了河拉,把我放下来吧。” 沈文昶停了下来,低头瞧了眼陆清漪笑了笑,而后将陆清漪颠了颠,往上抱了抱道:“地上都是土,不干净。” 陆清漪闻言又是气又觉得好笑,但凡走路的地方哪里没有土?除非去湖里,到处都是水。沈文昶这人哄人开心可以,让人生气更是有本事,真不知道天地间怎么会有这么一号人。 沈文昶抱着陆清漪来到小河对面的小树林,放到两棵树之间的秋千上。 “这里怎么会有个秋千啊?”陆清漪没想到小河对面还有这么个好去处,放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这是我做的,又结实又好看。”沈文昶握住一根绳坐在陆清漪旁边,脚下用力秋千便荡了起来。 荡着秋千,还是和喜欢的人一起,陆清漪气全消了,甚至她很喜欢这样的相处,静静地,四周没有旁人。 陆清漪轻轻靠在沈文昶身上,闭着眼听着流水的声音。 沈文昶深深吸了口气,轻轻牵起陆清漪的手,陆清漪睁开双眸去看沈文昶,双目相对,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对方的影子。 沈文昶缓缓低下头,快要亲上时,陆清漪头轻轻一撇,沈文昶便吻在了陆清漪的耳畔,陆清漪身子颤了颤,回头看时,却见沈文昶苦着一张脸。 “我们还没成亲,不能总做那种事。”陆清漪喜笑颜颜,目光一错,瞧见沈文昶肩上的衣带,伸出手指着笑道:“这是你自己系的吗?” 沈文昶侧头一看道:“对啊,怎么了。?” “系得也太难看了,我帮你重系吧。”陆清漪说罢微微侧了侧身,伸出手轻轻一拉,沈文昶肩上的衣带便开了。 沈文昶心下一动,手轻轻一拉将陆清漪拉进怀里,急切切地吻住。 陆清漪被沈文昶禁锢在怀里,挣扎两下便默许了,沈文昶本能地探出了舌、头,陆清漪惊慌地瞪大眼睛,手儿推攘着,怎奈沈文昶搂得更紧了,陆清漪的小舌躲无处躲,渐渐放弃了。 这种事沈文昶好像天生就会一般,在陆清漪嘴里驰骋着。 良久,二人喘息着分开,沈文昶激动道:“衣衣,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陆清漪脸颊红了一片,轻轻咬着下唇,不知为何本来还有些恼羞,听了沈文昶的话反而只觉得甜蜜了,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抬起手去帮沈文昶重系衣带。 衣带在芊芊细指中穿梭,不一会,一个好看的衣结便打了出来。 “真好看。”沈文昶低头瞧着衣带,欢喜在心里,牵着陆清漪的手,情不自禁道:“衣衣,你嫁给我好不好?以后我的衣带你都帮我系吧。” “你不提亲,我怎么嫁呢?”陆清漪心里特别欢喜,意中人第一次开口直言让她嫁给他。 沈文昶闻言愣了一会,鼓足勇气道:“衣衣,如果你能接受我接下来说的小秘密,我立马回去求我娘。” 陆清漪闻言心莫名地慌了一下,良久道:“到底儿什么小秘密,你说吧。” 沈文昶闻言斟酌片刻道:“你先起誓,你绝不会泄露出去,否则,否则,沈文昶活不过二十岁。” 陆清漪惊得腿用力踩在地上,从秋千下来,看着沈文昶,这个秘密有这么严重吗?这人竟然拿自己的命起誓。 “我陆清漪说话算话,我答应你绝不泄露出去,至于你刚才说的誓我不会起,你也别想年纪轻轻就抛下我。”陆清漪脸色有些不好了。 沈文昶也跟着站了起来,瞧了眼肩上的衣结,鼓足勇气道:“衣衣,当年,我娘,其实,生的不是少爷,而是女儿。” 62.第六十一章 一阵风吹过小树林, 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叶在空中回旋飞舞。 陆清漪仿佛没听清沈文昶的话, 只呆愣着,没有任何言语。 “衣衣?”沈文昶吓坏了,连忙去扯陆清漪的袖子。 陆清漪回神, 看向沈文昶,袖子任由沈文昶扯着。 “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陆清漪眸子闪过一惊慌。 沈文昶心里何尝不胆颤, 这可是天大的秘密, 适才也是鼓足了勇气方才说出口, 如今面对陆清漪的惊慌,沈文昶心里更加没底了。 “衣衣,当初我娘生下的是个女儿,可, 可对我爹和我奶奶却说生了个儿子,就这样,我女扮男装一扮就是十多年。” “你说什么?你说你是女子?你可是在同我开玩笑?这怎么可能?”陆清漪后退两步, 瞧着沈文昶, “你哪里像女子,又怎么会是女子?” 沈文昶急得额头上后背上都渗出了汗,硬着头皮道:“是真的, 衣衣, 大概是和小时候喝的药有关, 女儿特征不明显。” 话音一落,陆清漪便上前,扯了沈文昶的衣带。 沈文昶惊慌失措,按住陆清漪的手道:“衣衣,你要干什么?”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陆清漪死死地揪着沈文昶的衣领,急道:“你松开,我要亲自验证,否则我不会信的。” 沈文昶抱住陆清漪,在陆清漪耳畔道:“你又怎么知道男人身子什么样?就算我宽了上衣,你又能看出什么,我又没胸。” 陆清漪用力推开沈文昶,气得手在抖,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事,竟然还被她给遇上了,陆清漪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办法聚精会神去思考,只见她目光含恨地看着沈文昶,问道:“你真是女子?” “真的,衣衣。”沈文昶低下了头。 “你竟敢骗我!!!”陆清漪喊了出来,眼眶里蓄着的泪缓缓流了出来,她竟然被一个女子戏耍了感情,她每天夜里想的人居然是个女人。 沈文昶走近,牵起陆清漪的手急道:“衣衣,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自小就这样的。” 陆清漪气极,将沈文昶的手甩开,怒道:“别碰我,你既然知道你的身份,为什么还要接近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在心里笑我,笑我对你动情,笑我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 “不是的,衣衣,我也是真心喜欢衣衣的。”沈文昶只觉得陆清漪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心里越来越害怕。 “够了,我不要再听了,都是假的,假的,我陆清漪从小到大,从没被人如此糟践过,沈文昶,你是第一个,而我绝不会原谅你,绝不原谅,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了。”陆清漪喊完转身便跑,转身那刻,右手紧紧地捂着嘴,她多么想放声痛哭,可她又不想在戏弄她的人面前哭,她是不会让她恨得人看她如此痛苦的。 沈文昶被陆清漪的话说的心绞痛,看见陆清漪转身跑了,连忙去追。 陆清漪在河中踩着石头,急切切地想离开,不料踩第二颗石头的时候,不慎滑倒跌落河中。 本在道口的小柔,听见声音,连忙跑了过来,惊道:“小姐!!!”小柔顾不得其他,跑入河中,扶起自家。 “衣衣!”沈文昶随后赶到,也跑进了河里。 “小柔,带我快走,快走!”陆清漪倚在小柔身上,支撑着。 “衣衣,你听我说啊。”沈文昶想去拉陆清漪的手,刚碰到,陆清漪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将手收到胸口,那双明眸犹如剑锋一般,看得沈文昶心惊胆寒,这眼神分明是在看仇人啊,她的衣衣如今当她是仇人吗?明明前一刻还如胶似漆地抱在一起,她是男是女,不都是沈文昶吗?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最好不要在出现在我眼前,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后悔。”陆清漪紧紧地握着小柔的手,“小柔,走。” 小柔搞不明白,刚才还在一起腻歪着,怎么如今跟仇人似的,再看沈文昶衣冠不整,衣带都解开了,莫不是这小子急不可耐想和她家小姐成其好事,自家小姐不从,这小子来硬的,惹她家小姐失望伤心欲绝? “臭男人。”小柔骂了一声,便扶着自家小姐往外走,这沈文昶就是靠不住,还没娶进门就想玷污她家小姐的清白。 “衣衣,我还是我啊,你爱的不是我吗?”沈文昶眼眶红了,“你说过非我不嫁的啊。” “住口,这个时候你怎么好意思跟我提这个?一个人厚颜无耻到如此地步吗?你欺骗了我,你自己不知道吗?”陆清漪泪水止也止不住,她只有一个心思,赶快离开,回去哭一场。 “衣衣。”沈文昶拦住去路。 陆清漪含怒地看向沈文昶,一字一句道:“我、姓、陆。” 陆清漪说罢便让小柔扶着她快速离开。 沈文昶呆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清漪走远了,她知道这个消息对陆清漪打击挺大的,想来任何人一时间都无法接受吧,给陆清漪一点时间未必不是好的,等过个一两天,她去找陆清漪,反正陆清漪一天没嫁人,她一天不死心。 陆清漪让小柔去和山长告假,随后便回了家,进了屋,关上门,将小柔挡在门外,趴在床上就开始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清漪哭累了,从床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拉开妆奁,第二层,里面躺着一枚玉佩,陆清漪拿起来举手便想摔,可临松手时到底儿没摔下去,拿在手里愣了好一会,在是沈家的祖传玉佩,当面送还的好,这个玉佩她要还给沈文昶,这样她和沈文昶就彻底两清了,陆清漪捏着玉佩,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胸口的衣服,缓缓蹲下,她为什么这么痛,可笑她为着一个女子哭得死去活来,她恨沈文昶,更恨自己,恨自己如此不争气。 陆清漪哭了一阵,扶着桌子站了起来,随手将玉佩放到桌子,自己也跌坐在凳子上,事情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上天可真会开她玩笑,她将一颗心,满腔情,都给了那个人,可那个人却不是那个人,一切都是假象,可笑她竟然傻得让那人起誓,呵呵,如今想来,她真傻。 自陆清漪走后,沈文昶回了书院,熬到黄昏,便和唐鸿飞三人一起下了山。 “咦,前面那不是大才子程意吗?”许进文用胳膊肘捅了捅唐鸿飞。 “是他,瘦了吧唧的,不过蹴鞠踢得倒不赖。”唐鸿飞瞧着程意的背影,第一次觉得那人稍微顺眼些。 “说起来,这位大才子深居简出的,他们历来的诗会好像好几次都没看见过他啊。”许进文疑惑道。 “管他呢。”唐鸿飞只觉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又不是自己的兄弟,管他干什么呢。 “最近瞧着程意和张子辽他们都不来往了呢,是不是他们四人内讧了?”祝富贵想起来好几次都只遇见张子辽他们三个,以往偶尔还能瞧见四人在凉亭,如今好像就只有那三个人了。 “程意兄。”许进文闻言跑上前,唤住了程意,“程意兄今晚有什么消遣吗?” 程意扬了扬手中的书道:“回家温书。” “程意兄已然是公认的才子,晚上还如此用功,真令我等汗颜。”许进文笑道。 “过誉了,我只是为秋闱做准备罢了。”程意和许进文平日里没什么交情,说罢拱了拱手打算告辞。 “程意兄如此刻苦,定能高中,到那时可就是举人老爷了。” “承蒙吉言。”程意话不多。 “进文那小子搞什么?”后面的唐鸿飞看了看祝富贵和沈文昶。 “哎,没心力管他要搞什么,我头有些昏,先回去了。”沈文昶无精打采地走了。 “咦,满仓这小子怎么了?早上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个都怎么了,这是。”唐鸿飞就纳闷了,以往兄弟四个几乎都不分开的,这会儿一个巴结大才子,一个离群回家。 “我看满仓有心事,下午就心不在焉的。”祝富贵瞧着沈文昶背影道。 唐鸿飞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哎,他哪能有什么心事,准是因为他那个心上人,可能人家没给好脸色吧,过几天就好了。” 许进文并不知道他的行为被唐鸿飞解读成了巴结,不过他却是有意和程意交好,他度过程意的文章,足够当他的良师益友。 许进文一路跟着程意,走到三桥街口,瞧见一女子抱着琵琶下了轿,定睛一看,竟然是丽娘和杏儿姑娘。 “程意兄,读书明天再用功也可,今晚我请程意兄听曲怎么样?”许进文说罢也不看人家程意已经摆手拒绝,直接跑到杏儿面前。 “杏儿,好久不见啊,呵呵。”许进文害怕丽娘,只能找杏儿姑娘。 程意叹了口气,从许进文身边走过,她可没有功夫和银钱去听什么曲。 “程意兄,别走啊。”许进文拉住程意。 程意回头,心里有些恼了,可看清楚许进文旁边站的是谁时,愣了,这不是那位声乐坊带刺的姑娘吗? 丽娘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心下十分厌烦,抬眸看去,微微一愣,只见那书生身穿华中书院学子服,倒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她瞧着书生有几分面熟,只是思来想去,已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 “程意兄,走,今天我请客,请你听曲,杏儿姑娘弹得可好了呢。”许进文拉着程意的手,生怕人家跑了似的。 程意回过神,将手抽出道:“不了,许兄一人去听就好,我还有事,告辞了。” “程意兄,我难得相邀,程意兄给个面子可好?”许进文心里十分苦闷,请听曲还不好啊,这程意怎么就那么难以接近呢。 程意闻言停了下来,眼神若有若无地瞄了丽娘几眼,狠了狠心道:“成吧,不过我也不用你请,费用咱们一人一半。” 许进文乐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好心请他他还拒之不受? “成,成,成。”许进文连忙应着,对着杏儿姑娘道:“杏儿姑娘,今夜劳烦了。” 程意闻言扯了扯许进文的袖子道:“许兄,能不能换个人?” “啊?可,可以啊,你想换谁?”许进文料不到程意竟然在声乐坊里有熟人。 程意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丽娘。” “啥?”许进文吃惊不已。 丽娘本来已然转身,闻言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程意,扬起了眉。 63.第六十二章 丽娘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书生, 她很诧异,这书生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可瞧着又不像这里的常客。真的是瞧着人模狗样干干净净的,其实和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差别,都是一丘之貉。 程意被丽娘嘴角的笑刺了一下, 那嘴角转瞬即逝的讽刺可是在笑她?程意心生退意,被许进文拉着走了几步走到声乐坊门口便停了下来,她刚才也是魔怔了,她和她娘辛辛苦苦攥点银钱, 难道她要进这种声乐场所花费掉吗? 这丽娘虽然风情万种, 午夜梦回她也时常会想起这位丽娘, 可她到底儿不是男子,自己尚且在风雨中飘摇,又能给丽娘什么?即便进去听丽娘弹一曲又如何,也不过是众多听客中的一个, 她们本无交集,也不该有交集,她应该理智一些。 “许兄, 抱歉。”程意看向许进文, 出尔反尔她自己也觉得羞愧,羞赧地抱拳道:“我,我......”她娘向来教她要言而有信, 这不去了的话在嘴里打转, 怎么也说不出口。 走进声乐坊大门的丽娘闻声转过身去看, 书生一脸羞赧,欲言又止,莫不是耻于进这种地方?丽娘心里嗤笑一声,这种白面书生进了风月场所最容易招姑娘喜欢,可话说回来,想听姑娘弹曲还要好面子好名声,这种人谁沾惹上谁倒霉,背地里不知道要害姑娘流多少眼泪呢。 “是啊,许公子,别强人所难了,人家一看就和咱们不是同道的呢,你若要听,只管来我房里,我刚练了首新曲,保管你耳福不浅。”丽娘朝许进文妩媚一笑,她虽泼辣,但到底儿是声乐坊的姑娘,如果没有客人进房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因而长久以来养成了逢场作戏的本事,被吃点豆腐摸个手啊腰啊什么的她也都可以忍,她知道怎么在男人堆里保护自己。 “丽娘,什么时候喜欢娘娘腔了?你既得了新曲,我去你房里听怎么样?”旁边刚走过的一个纨绔子停了下来,手从后面搂住丽娘的腰肢,这人是城西河坊的刘家二公子,家里有钱,最爱混迹在女儿堆里,不知糟蹋多少女孩了。 程意见状愣了,不可思议地盯着丽娘腰间的手,她以为丽娘会立马挣脱开,没成想等来的是却是丽娘和那人的调笑。 丽娘低垂的眸子闪过一丝厌恶,再抬起头时却是明眸含笑。 “原来是刘公子啊,被你从后面一抱吓了人家一跳。”丽娘扭着腰肢挣脱掉,“你说,该怎么罚你的好呢?” “今晚我付双倍的曲钱,若是弹的好唱的好,本公子还有赏,怎么样?”刘家二公子笑呵呵地凑近道。 “讨厌。”丽娘笑着转身,背对刘家二公子时笑容立刻没了,提着裙摆就要上楼梯,显然是默许了。 “慢着!!”程意情急之下出声阻止,“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 丽娘闻言转身看向不知为何一脸怒气的书生,刚才不是已经有去意了么,怎么这会又争相起来了。 刘二公子抱着胳膊嗤笑道:“哪里来的臭小子,今晚我可是出双倍的曲子钱,你以为你能争得过我吗?” “刘公子,发什么脾气啊,穷酸书生而已,不去理睬便是了。”丽娘说罢瞧了门口的书生一眼,这刘二公子浑惯了,若真挣起来,还有书生的好? 程意不知道丽娘的真实用意,听了这话气愤难忍,什么叫穷酸书生而已? “看在丽娘面上,本公子不气了,走,听曲去。”刘公子伸手搂住丽娘的腰笑道。 “慢着!!”程意往前走了两步,引得楼里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丽娘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来,这书生脑子被驴踢了不成?和刘家二公子挣闹起来,只有吃亏的份,若是有银子还好,没银子怕是被扣上闹事的帽子,被打手扔出去。 程意怒气难平,撩开外袍扯下一枚玉佩,气道:“他出两倍曲钱,我出玉佩,你若弹给我听,这玉佩就送给你。” 丽娘无奈叹了口气,哪里来的一根筋。 许进文被程意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瞧了眼程意手里的玉佩,一打眼便睁大眼睛,将玉佩拿在手里摸了两下。 “程意兄你疯了,这麒麟玉佩你拿去我爹当铺去当,怎么也能当五六千两银子啊,慢说听一支曲子,你就是一天听一支,也能听个十年二十年的。” 可程意不为所动,只是一脸怒气地看着丽娘。 丽娘闻言愣了,富家子一掷千金不足为奇,可这书生为了什么?书生虽然书院服饰打扮,可脚上的鞋子分明不是富家公子所穿戴的,再说了五六千两的玉佩说送人就送人了,富家公子都干不出来这种事,这人当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刘家公子闻言大步走了下来,瞧了一眼玉佩,确实是块好玉。 “神经病啊,有钱烧的。”刘家二公子骂骂咧咧急匆匆地走了,他怕这个时候有人叫住他,到时候争相起来他也拿不出五六千两银子来,到时候就更丢人了。 丽娘见刘家二公子跑了,心里暗骂两句,朝许进文使了个眼色,便转身上了楼。 许进文见状,立刻会意,丽娘有意放书生一马,于是许进文拉住要往里走的程意道:“程意兄,咱走吧。” “为什么走?曲子都还没听呢!”程意握紧玉佩。 “还听什么曲子啊,丽娘的意思还不明显么,快走啊。”许进文都替程意急得慌,这傻小子难道真想把麒麟玉佩给丽娘? 程意闻言抬头往二楼瞧了瞧,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玉佩,这可是她爹留给她唯一值钱的东西,多少年破衣寒食度日艰,也从未动过当掉的念头。 “我话都说出去了,怎么能收回呢。”程意说罢大步上楼,许进文心疼得仿佛割了他的心肝似的,连忙跟了上去。 许进文带着程意来到丽娘的房门外,问道:“程意兄,真要听啊,真听了这玉佩就白白送人了。” 程意闻言摸了摸玉佩,点了点头。 “哎。”许进文叹了口气,抬手敲门,“丽娘,开开门啊。” “我姐姐说了,今天累了,不接客,两位请回。”门开了,香儿从里面走了出来,盈盈笑着回绝客人。 程意愣住了,心里有些儿震撼,她明明说了只要弹曲给她听,这麒麟玉佩便拱手相送,可这丽娘却丝毫不动心,把她拒之门外,这一刻,程意有些欣喜,没成想丽娘不仅貌美心地也好,真个是出水的莲花不染半点尘泥。 程意摸了摸玉佩,当着香儿和许进文的面,将玉佩系在窗花上,转身就走。 “哎,哎,程意兄。”许进文不可思议愣了一会,方才转身追了出去,这傻小子这么贵重的玉佩就这么不要了啊。 香儿见状也着实吃惊,连忙进屋去唤丽娘。 丽娘也是诧异,连忙随香儿出了屋,瞧着窗花上的玉佩好一会,方才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程意和许进文出了声乐坊,程意走了两步,似有所感,抬头去望,正好四目相对。 程意笑了,带着几分讨好。 丽娘在那一刹那,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那卖柴的穷小子吗?程大娘的儿子?丽娘在这一刻十分愤怒,回头瞧了眼玉佩又瞧了眼楼下朝她笑的穷小子,真是个混账东西,自己的娘日夜那么辛苦,他却来这种地方听曲逍遥,那么贵的玉佩说不要就不要了,读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 丽娘没有给程意好脸色,转身走到窗花前将玉佩取了下来,下次程大娘来还是当面还回去的好。 程意呆愣在楼下,她没想到丽娘对她比适才更冷了,她把玉佩留下丽娘不高兴? “程意兄,喜欢丽娘?”许进文笑着问道。 程意闻言面上难得羞红起来。 “女人不是这样追的,走,我请你喝茶,保管你抱得美人归。”许进文笑道。 “不,不,我没想追。”一句抱得美人归,让程意惊醒过来,她的身份哪有资格去追求,“许兄,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告辞,告辞。” 程意落荒而逃。 此刻,月已升到半空中,她最自在,笑看有人落荒而逃,笑看有人上房揭瓦看姑娘。 知府后宅,陆清漪的屋顶上,趴着这一个,一片瓦被揭开放到一旁,那人正低头往下看着,半晌没有动过。 屋内,陆清漪坐在书案前握着笔发呆,笔上的墨汁都快干了。 “哎。”陆清漪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心里的郁闷总难排解,哭也哭累了,再哭也改不了现实,她爱上的竟然会是个女子。 “小姐,如果累了就歇息吧。”小柔在一旁站着,有些心疼自家小姐,自此沾惹上那沈文昶,自家小姐三天两头哭,这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柔,你说......”陆清漪抬眸看着小柔,她本想说给小柔听,不知道为何张开了口,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嗯?”小柔等着下文。 “哎,无事。”陆清漪放下笔,刚要起身,发现桌子上的泥人,泥人已然有了裂痕,初见时这泥人像极了沈文昶。 “这个,扔了吧。”陆清漪起身,眸子里有一丝眷恋,可理智告诉她应该忘记。 屋顶上的沈文昶心里咯噔一声,这泥人都能扔,这也太决绝了吧。 小柔应声拿起泥人出了屋。 沈文昶见状连忙小心地爬了起来,跳下屋顶一路跟踪小柔,见小柔将泥人偷偷丢在了二门外的废物里。 沈文昶待小柔走后,将泥人找了回来,蹑手蹑脚地躲在后窗底下。 半柱香后,屋里的灯灭了,沈文昶从后窗跳了进去,将泥人偷偷地放到陆清漪的梳妆台上,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月儿仿佛笑得更浓了。 64.第六十三章 五更天, 整个南通城还笼罩在黑夜当中。 知府后宅,静悄悄的, 陆清漪的闺房内却传来几声微弱的梦魇声,不多时,粉色的帷幔内, 一个倩影静坐而起。 “不!!”陆清漪香汗淋淋,紧紧地抓着身前的锦被。 “小姐?”外间的小柔闻声,连忙点了灯,跑进屋里, “小姐又梦魇了?” 小柔轻轻拉开帷幔, 见自家小姐额头尽是冷汗, 便将灯盏放下,倒了水递进帷幔内。 “荒唐,荒唐。”陆清漪久久难以平静。 “小姐?”小柔端着茶盏不明所以。 陆清漪闻声看向小柔,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小柔愣了, 以为自家小姐梦魇到那畜生强逼自家小姐做那等事情,便恨道:“小姐,等天亮了奴婢就去告诉老爷, 让老爷把那混账东西抓起来给小姐出气。” 陆清漪愣了一会, 摇了摇道:“我和她的事,不要说与爹爹知道。” “小姐~”小柔生气自家小姐到现在都还在庇护那个畜生。 陆清漪接过茶盏,抿了两口道:“我出了一身汗, 不舒服, 你去后厨提点洗澡水来, 我要沐浴。” “是,小姐。”小柔从自家小姐的语气中知道了小姐的态度,也不敢多说什么。 小柔走后,陆清漪无力地靠在床架上,她竟然梦见梦里的她和梦中的沈文昶在做那等羞人的事情,她拼命想阻止,可梦里的她在沈文昶怀里竟然无比顺从,她急得浑身都是汗,最令她震惊的是,梦里的她撕扯了沈文昶的里衣,明明是女儿身,为什么梦里的她不吃惊不推开那人,反而双双跌到床上,简直如胶似漆分都分不开,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沈文昶,沈文昶,上辈子欠了你的吗,阴魂不散,阴魂不散。”陆清漪闭着眼睛,泪却不止,半晌又听得几声喃喃之语。 “文昶......文昶.......” 小柔提着水进房,伺候陆清漪沐浴。 此时红日渐渐东升,沈文昶神情恹恹地去前厅吃饭,坐下后不经意地看向继母,只见继母眼又肿了起来,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咳咳,您怎么了?”沈文昶难得关心这个继母。 沈夫人闻言抬眸看向沈文昶,她怎么跟继子说昨儿去法华寺碰见埋在心底里的人了,她自己都没想到,再次见面会失控,她以为经历过重复后的第一次见面,她的心会更加冷静,谁知道,她在法华寺后山上,竟然和那人闹了好大一场,她所有的委屈统统都发泄出来了,结果那人只说了一句对不起,呵呵,谁稀罕? 那人转身就走,她弯腰脱下绣花鞋朝那人后脑勺扔了过去,扔完了她就愣了,她不知道自己竟会有一天如同泼妇一样行事。 正当她想走过去拿鞋时,那人先一步弯腰将鞋子捡了起来,本以为那人会送到她脚边,谁知道那人将自己的鞋藏在袖子里,一句话也没说,若无其事地转身走了。 真是可恶,可恶,可恶至极,说什么真心忏悔,求她原谅,自此可以做要好的姐妹?呵呵,就是这么求人原谅的,害她穿着一只鞋在法华寺里走,幸亏有裙子遮挡,不然丢尽颜面。 沈夫人回想起昨日,气得拿筷子的手都在颤抖,最好不要让她再碰见那个负心人。 沈夫人后面的奶娘也十分疑惑,昨日陪夫人去上香,出来时说是要去法华寺后面散散心,谁知道在后山亭子里遇见了那位在徐府出现过的秋禾大夫,据说是自家夫人的先生,可夫人对那姑娘十分冷淡,越过那秋姑娘时一句话也没说便往前走,不料那秋禾姑娘竟然追了上来,说是有些私事要谈,让她回避一下。 夫人转身面对南通江,虽然冷着脸可明显是默认了,她只能回到华法寺。可半晌后,她见到夫人时,虽说面上依旧冷,可眼眶却是红的,而且,她发现夫人少了一只鞋,可她只是沈家的下人,无权过问夫人的事。 “遇到故人想起些伤心的往事,不要紧的。”沈夫人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已为人母,当平心静气恪守妇道,相夫教子,再遇到秋禾,便让往事随风去吧。 “哦哦,您若觉得不开心,请戏班子来唱一天堂戏吧,热闹一番不高兴的事就散了。”沈文昶边吃边道。 沈夫人闻言愣了,这个小子如今会关心人了? 奶娘听了也笑了,这就对了,夫人这些年操劳不少,少爷是该好好孝顺夫人了。 “等你爹回来吧,咱们一家人一起热闹热闹。”沈夫人说罢眼神暗了暗,她还是喜欢那人出去经商的日子,没有那人,她很自在。 “爹快回来了?”沈文昶抬头问道。 “嗯,昨儿上午你庆叔捎来你爹的信,五天前动的身,约么这几天也就回来了。”沈夫人轻轻一叹,端起碗儿开始给秋儿喂饭。 “爹回来,会捎很多好玩的给秋儿吗?”秋儿仰着小脑袋问道。 沈夫人看着女儿笑了,“会,爹爹会给秋儿捎好玩的。” 沈文昶一听她爹这几天快回来了,又害怕又高兴,等她爹回来,她就央求她爹去提亲,试探试探陆夫子什么反应。 想起陆夫子,沈文昶便坐不住了,昨儿个那女人竟然要把泥人扔了呢。 “我吃好了,我去书院了,您和妹妹慢慢吃。”沈文昶放下筷子,拿起布包便跑了出去。 时辰尚早,沈文昶直接往知府衙门跑去,熟门熟路,来到角门,越上墙头跳了进去,偶尔有两个婆子来回办事走动,沈文昶瞅准时机跑到了陆清漪屋后。 此时的陆清漪已然沐浴完毕,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等着小柔给她梳妆,目光往妆奁盒子上扫了一眼,不可思议地拿起泥人。 “小柔,昨儿个我不是让你扔了吗?”陆清漪声音清冷。 “咦,奴婢是扔了啊,就扔在二院角门的废堆里啊。”小柔见鬼了一般,“我去看看废堆里还有没有。”小柔说罢便跑了出去。 陆清漪拿着泥人瞧着那已经皴裂的脸,心神猛地一震,一个人名字浮现在脑海里,陆清漪惊得站了起来,这泥人干了之后仿佛人苍老了一般,她想起了梦里那个老叟。 “陈季云!”陆清漪唤出声。 窗外的沈文昶心里咯噔一声,陈季云是谁?衣衣为什么唤着陈季云? “不,不可能,那个梦本就是乱七八糟的。”陆清漪跌坐在凳子上,想起命柔儿取来的《千竹图》,陆清漪站起来走到书案旁边的画桶前,扒拉两下,取出一幅图,展开,正是陈季云的《千竹图》。 陆清漪不得不承认,神笔就是神笔,这画中具都是神来之笔,笔下的□□是当朝画师们无法匹及的,前朝当真是出人才呢。 陆清漪抬手轻轻抚摸着画中的印章,想起梦中柳言兮墓碑左下角的陈季云三个字,心头颤了颤,那陈季云若真是女子,婚后那柳言兮就没发现?还是发现了就那么忍了?不,陈季云可是封侯的人,朝廷怎么会认不出是男是女来? 陆清漪想到此嗤笑一声,想起了沈文昶,那人谁又看出是女子了,真心要瞒想来是能瞒过的罢,毕竟人家还妻子儿女做掩护。 想到此,陆清漪又愣了,陈季云有妻有儿女,那人,那人今后如何生活呢?她的父母怎么忍心将女儿办成男儿,眼看到了婚娶的年纪,这新嫁娘进府发现那人的身份,往官府这么一告....... 陆清漪不淡定了,往官府户籍上作假,可是死罪啊。 “小姐,小姐。”此时,小柔跑了进来,“小姐,闹鬼了,我翻遍了,都没找到那个被丢的泥人。” 陆清漪闻言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毛毛的。 “你确定昨晚你扔了吗?” “嗯,小姐,我亲手扔的。”小柔想到此环顾四周,身子还是起疙瘩。 “那怎么会出现在梳妆台前呢?”陆清漪的手也有些抖。 “小,小姐,莫不是这泥人它,它,它是妖怪?”小柔颤抖着声音道。 “胡说,这世界上怎么有妖魔鬼怪。”陆清漪强作镇定,“好了,你去把洗澡水倒掉,这个泥人待会去书院路上扔了就是。” “是,是,小姐。”小柔转身提着木桶从浴桶里提着洗澡水。 窗后的沈文昶一听,这泥人还得扔,顿时不淡定了,起身跳进窗内。 陆清漪正思绪不宁,想事情,听见声音吓了一跳,抬眸时眼前沈文昶的脸便出现在眼前。 “啊!”陆清漪身子后仰,吓坏了。 沈文昶连忙扶住陆清漪的腰肢,带进自己怀里。 “衣衣。”沈文昶轻轻唤道。 陆清漪当真吓了一跳,见是沈文昶,顿时五味陈杂,推开沈文昶,气得身子都在颤抖。 “谁准你来的,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女子闺房,闺房!!!贵如皇家九龙庭的地方,是你随便能闯的吗?” “反正我又不是男子,有什么。”沈文昶低着头。 “你......”陆清漪气得指着沈文昶的手都在颤,她是跟这人说不下去的,简直是秀才遇见兵。 “你回去吧,今后胆敢闯我闺房,我让你有去无回,不信你就试试,我会让你知道知府衙门的板子到底有多疼。” “衣衣,我想衣衣舍不得让人打我的。”沈文昶凑近陆清漪道。 “你.......”陆清漪哪里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你怎么如此无赖!” “我也不知道,或许娘胎里就学会无赖了吧。”沈文昶也想知道她这性子是怎么来的。 “你,你给我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陆清漪转身走到文案前,背着身子不看沈文昶。 沈文昶被吼得身躯震了一下,犹豫片刻,大着胆子上前,从陆清漪背后搂住。 陆清漪着实惊了一下,都已经被她知道身份了,竟然还敢抱她?陆清漪气愤的同时开始挣扎,谁知道越挣扎那人抱的越紧。 陆清漪回头瞪向沈文昶,刚想开口讥讽,没想到刚张开嘴,便被那人稳住。 似乎是有所感,沈文昶知道陆清漪要说难听的话,想也没想便朝那红唇附了上去。 65.第六十四章 沈文昶紧紧地搂着陆清漪, 本来还沉浸在接吻的曼妙之中,谁知中途陆清漪别过头去, 她探着脑袋再去吻时,陆清漪抬起脚,狠狠踩了下去。 “啊!”沈文昶疼得松开手, 弯腰去摸自己的脚,陆清漪这一脚很重,踩得她脚指甲生疼。 陆清漪则快速走到桌子前,打开茶壶盖, 端着冷了的茶走到沈文昶跟前。 沈文昶坐在地上抱着脚, 瞧见裙摆, 抬手去看,还没看清陆清漪的神态便被茶水泼了一脸。 “醒了吗?你醒了吗?”陆清漪拎着茶壶,冷冷地看着沈文昶。 沈文昶抬手抹了把脸,抬眸时打了个寒颤, 陆清漪浑身散发着冷气。 “衣衣......”沈文昶坐在地上十分狼狈,“衣衣,我是真喜欢你的, 你打我骂我我都不怪你, 你出气之后能不能原谅我啊,我爹快回来了,到时候我央他来提亲, 把你娶进门。” “做梦。”陆清漪轻轻吐出两个字, 转身将茶壶放到桌子上, 自己则转身走到书案前坐下,她的心乱极了,本来她是一心一意要嫁给这人的,她甚至盼着沈家早点来提亲,可是,可是如今,她....... “怎么是做梦呢?”沈文昶爬了起来,走到陆清漪身旁,“衣衣,只要你点头,咱们是可以做夫妻的啊。” “怎么做?除了在梦里我从来不知道两个女子可以成亲,从小到大,亲戚朋友都是男娶女嫁,况且,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给女子做妻子,我不会也不懂怎么做。”陆清漪别过头,她心里存着对未知的恐慌,她对两个女子的感情一无所知,即便是她爱沈文昶,可在她心里,沈文昶一直是男子啊。 “什么不会不懂,和之前一个样不就行了,我还是我,你也还是你啊。”沈文昶不懂了。 陆清漪闭上眼,不仅心乱,脑子也乱了起来,沈文昶在她旁边,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想接下来怎么办。 “咦,这画......”沈文昶站在陆清漪旁边,低头便瞧见书案上展开的画卷,画的是一片竹子,沈文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几个画面快速地在她脑海里闪过。 “这画怎么了?”陆清漪抬头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眼皮越来越沉,身子摇晃两下倒了下去。 “沈文昶!”陆清漪吓坏了,连忙蹲下去拍打沈文昶,“喂,你醒醒啊,你是装的还是真晕了啊?” 陆清漪急得去掐沈文昶的人中,可并不管用,此时听见外间小柔提洗澡水的声音,陆清漪惊慌不已,想了想,连忙站起来跑向外间。 “小,小姐,怎么?”小柔见自家小姐步伐不稳地跑了出来,心下一惊,连忙放下水桶去扶自家小姐。 “小柔。”陆清漪往内间瞧了一眼,握着小柔的手道:“小柔,你是我的心腹婢女,我有事从来不瞒你。现在有件棘手的事,你速去外面寻大夫回来。” “小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小柔急道。 “不是我。”陆清漪说罢拉着小柔进了内间。 “呀!”小柔见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沈文昶,“小姐,他怎么会在这里啊?” 陆清漪急得来回走,“这你就先别问了,他突然就倒地不醒了,小柔,你偷偷从后面角门出去,避开人将大夫偷偷带进来。” “哎,哎,我这就去。”小柔也慌了,一个男子出现在自家小姐闺房里已然出格了,这要是在自家小姐屋里出了什么事,这不是毁了自家小姐吗?这传去还有什么声誉可言?小柔自知事关重大,顾不得脚儿发软,跑到角门口,四处看了看,开了角门跑了出去。 屋内,陆清漪急得团团转,走到沈文昶旁边蹲下,费力地将沈文昶扶坐在地上,累得气喘吁吁,瞧着不省人事的沈文昶,恨道:“哪辈子的冤家啊你!” 再恨再骂,沈文昶也跟死猪一般听不见,陆清漪又恼又担心着沈文昶的身体,这人身体一向比男儿还好,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 陆清漪歇息够了,架着沈文昶的胳膊,站起来,走了两步,较弱的身子根本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陆清漪忍着疼,瞧了眼摔在自己身上的沈文昶,怎么摔动没醒?瞧着身上也没外伤,莫不是她刚才话重伤了这人?气血攻心出内伤了? 哼,她倒没委屈地卧床不起,这人倒先病了,真是可恶。 陆清漪心里暗骂一通,稍稍出了点气后,推开沈文昶,爬起来,两只芊芊细手抓住沈文昶的腋下,将沈文昶拖到床边,然后费力将沈文昶弄上了床。 陆清漪累得靠在床上喘息,歇息够了给沈文昶去了鞋,拿着沈文昶的鞋,陆清漪站起来到处藏,藏在哪儿她都不放心,已经这个时辰了,她都还没去前院,她也怕她娘过来,这要被她娘瞧见了,怎么说都说不清楚的。 “藏哪好?”陆清漪急得跺脚,最好看了一眼衣柜,慌里慌张跑过去打开,将鞋子藏在最下面一层的冬衣下面,然后颤抖着手将衣柜门关上。 而后,跑到床边,将沈文昶用力往床里推,推到最里面,她也脱了鞋上了床,拉了被子,将二人身子盖住,然后觉得不安全,又将帷幔拉开。 仰面躺下,陆清漪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祈祷着小柔快回来。 小柔一路跑到三桥街,想着待会大夫要进小姐闺房,本想寻个老者,没成想让她碰见一位女大夫,连忙拉扯着女大夫一路狂奔。 秋禾被小姑娘举动弄得哭笑不得,问谁病了也不说,只说十万火急,到了地方,被引进一间女子闺房之中,才知道原是知府的千金身子不适。 “小柔,你去回禀我娘,说我身子不适,着人去书院告假,对了,说我想独自歇息,谁也不见。”帷幔内的陆清漪在小柔带着女大夫回来那刻心安不少。 “是,小姐。”小柔领命退下。 陆清漪掀开被子,拉扯着沈文昶的胳膊,喘息着将沈文昶的右手伸出帷幔。 秋禾坐定,刚要把脉便愣住了,这只手虽说白皙,可手心上却有几处老茧子,倒像是常年习武的手。 秋禾把着脉,问道:“想不到小姐还精通武艺。” 陆清漪闻言身子一震,心虚地没敢接话,只故作镇定地问道:“大夫,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脉象只是有些急剧起伏,小姐莫不是想起什么刺激的事或看到让你受刺激的人?”秋禾收了手,“我开个方子,喝一次就好。” 陆清漪一听这话,心放宽不少。 “多谢大夫,大夫稍作一会,待我那丫头回来,着她随您去取药。”陆清漪说罢便将沈文昶的手收了回来,瞧着睡的一脸平静的人,陆清漪气不过,将沈文昶的胳膊甩在沈文昶身上。 戏弄她感情还不够,竟然还害她担心受怕,受苦受累,真是可恶至极。 少时,小柔回来,带着秋禾从后院角门离开,秋禾心里认定床上其实有两个人,只是那脉象也是女子,为何不正大光明地让她把脉呢,而是扮做知府小姐,这真真是奇人怪事,可她一向不是多事之人,只管看病救人,想不透索性也就不想了。 回来时,秋禾路过沈家铺子,往里瞧了一眼,竟然瞧见玥珍在里面和沈家掌柜说话,昨日玥珍同她闹了一场,她心里震惊又无奈,当初选择了道义,如今再苦的果子她也得强咽下去。 沈夫人回头时,正好对上秋禾的目光,她还没有来得及去瞪那人,那人却先移了目光,匆匆离开,这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明明那人对不起她,怎么可以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夫人,这是东家让我先运回来的苏绣,说是让夫人先挑,跟亲戚们也挑一匹,余下的就要上柜了。” “知道了,先去后面卸货吧,我待会去过去看。”沈夫人回神,挺直腰版道。 “是,夫人。” 沈夫人将心定了定,平心而论她的丈夫待她不薄,虽然她的心无法给他,但至少也要同妻子一般对丈夫忠诚,那个人,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她再恨又有何用,这辈子缘分算尽了,管她是不是真风轻云淡,她和那人如同陌路。 那厢,小柔取了药回去,拿着药罐在外间煎药,边扇着火边生气,这沈文昶和自家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呢?不久前如胶似漆的,昨儿个又闹得那么凶,睡了一觉吧,那人竟然又出现在她小姐房里,小姐到底做了什么,让人家晕倒呢?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晕倒的沈文昶平静的脸上还是显现出痛苦来,不知是做梦还是身子疼痛,额头上已经布上一层虚汗。 陆清漪一边替沈文昶擦着汗,一边看向外间。 “小柔,药好了没?” “还没呢。”小柔回道。 “哎!”陆清漪见沈文昶面上绯红,抬手摸了摸沈文昶的额头,也不烫,再瞧了瞧被子,莫不是热的? 陆清漪掀开被子,取出夏季的团扇,给沈文昶打着扇子,虽说沈文昶清秀是清秀,可她怎么瞧怎么不像女儿家。 陆清漪抿了抿嘴,放下团扇,手伸向沈文昶的衣带,轻轻一拉,衣服开了。 “我这么做是不是不好?”陆清漪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又不是男子,我替她把衣服脱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吧。” 陆清漪想罢深呼吸,手伸向了沈文昶的腰带。 66.第六十五章 陆清漪闭着双眸, 解开沈文昶的腰带,颤抖着手将腰间的衣带解开, 随后两手紧张地两手互相紧握,背过身去。 稍停片刻,陆清漪深吸一口气, 转过身来,解开沈文昶的里衣,解开后陆清漪本以为沈文昶骗她,后来想起沈文昶的话, 这才理解什么叫没胸。 “就说没地方像女孩子嘛。”陆清漪扯了沈文昶的里衣, 勉强能遮挡住沈文昶身子的要害。 “小姐, 药好了。”小柔端着药进来,瞧见眼前的一幕,吓得连忙转身,“呀!!!” “嘘, 你喊什么?”陆清漪吓了一跳。 “小姐,你怎能,怎能去脱男子的衣服, 这, 这......”小柔急得跺了跺脚。 陆清漪张了张嘴,她想说沈文昶的女子,可这到底儿是人家的秘密呀。 “我, 我看他热嘛, 好了, 药给我,你出去吧,如果我娘来了,早点进来禀告。” “是~~~~小姐。”小柔无奈,将药放在桌子上,自己快速跑了出去。 陆清漪下地取了药,坐在床前,用勺子舀了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觉得不热不冷后,放在递到沈文昶嘴边,谁知药顺着嘴角流了下去,陆清漪连忙拿起帕子擦。 如此数次,陆清漪板着脸恼了,她从来没有这么挫败过,不服的性子闹起来,陆清漪一手捏着沈文昶的脸腮,一手往里送药,可貌似喝尽去的没多少,反倒弄的她的床榻脏了。 啪的一声,陆清漪将药放在旁边的凳子上,拿着锦枕靠在床上,然后费力将沈文昶靠上去,许是觉得这样的姿势容易进药,陆清漪重新拿起药,往沈文昶嘴里送。 可就奇了怪了,这药送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陆清漪深吸一口气,将勺子搁在一边,拿起碗自己抿了一口,凑近沈文昶。 鼻子对鼻子,陆清漪抬眸瞧了眼昏睡的沈文昶,咕嘟一声自己喝了,她实在做不到自己喂药,这样太,太,太便宜这人了。 僵持半柱香的时间,陆清漪叹了口气,重新抿了一口,凑近沈文昶,美眸瞧了眼沈文昶,稍稍偏了偏头,嘴儿对着嘴儿,将药送了进去。 陆清漪愣了好一会,才离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她明明知道这人并非男子,可是刚才为什么心中的小鹿还乱撞着? 答应她?陆清漪这一刻如是想,可随后又摇了摇头,好像这样做是不对的,自古男婚女嫁遵常理,姻缘谱上哪有女子嫁女子? 陆清漪轻轻一叹,看向沈文昶,莫非这人今生投错了胎,苦了这人也害了她,从今后,她这浓浓的情丝如何梳理呢? “小姐,夫人朝这边来了。”此时,小柔急匆匆跑了过来。 陆清漪面上一慌,连忙扯了被子将沈文昶盖住,拉好帷幔,自己端着药走到外间,一副正在喝药的样子。 “惠班啊,怎么了这是?”陆夫人见女儿喝药,心下一紧。 “娘,今早起来有些不舒服,多谢娘着人帮我去书院请假。”陆清漪起身行过礼。 “哎呦,是不是这房子不好啊,怎么来了这里诸多不适呢?”陆夫人坐下才发觉不对,“娘没听说府上来大夫了啊,这药怎么来的啊?” “娘,是我怕母亲担心,让小柔偷偷去请的大夫。”陆清漪心下一惊,可千万别被母亲顺藤摸瓜知道真相。 “你这孩子。”陆夫子伸手探了探女儿额头,不烫,“现在好些了没?” “娘,好多了。”陆清漪依偎在母亲身旁,心里祈求着母亲快点离开。 时过晌午,程意急匆匆地跑出书院,来到声乐坊对面的书斋,将抄好的书递给掌柜的,得了抄书钱,刚要走,便被叫住。 “程意小哥,这几本是法华寺要的经书,你拿回去抄吧,抄好直接送去给法华寺的明慧方丈,他会给你直接结银的。” 程意闻言接了过来,还有几日要去京城,这三本得抓紧时间写才行了。 “多谢掌柜的。” “哪里,哪里,将来您高中了别忘了老交情就行,哈哈哈。”掌柜的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程意抱拳拱手连连称不敢。 对面的声乐坊二楼,丽娘往这边瞧了不知多久,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丽娘回头一看是婉儿,便道:“怎么,来和我讲和的吗?” 婉儿说着便看向对面的书生,果然是个翩翩公子。 “哼,咱们的姐妹情份早就被你弄没了,我只是奇怪,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吗?不喜欢沈文昶,喜欢穷书生了?” “别胡说,我瞧不上沈文昶,那穷书生也只有几面之缘而已。”丽娘心里确实对程大娘的儿子没有多少好感,她才不会去选择程意。 “呵呵,只有几面之缘,人家就看你看的移不开眼了,看来,丽娘你天生丽质啊?”自从被沈文昶拒绝之后,她便学会了唇枪舌剑,她和丽娘两种风格,也看不惯丽娘那卖弄风情的劲。 丽娘闻言低头看去,对面那傻小子果然看她看的愣神了,丽娘笑着理了理发丝道:“这又如何能怨我呢?这都是爹娘给的,我也不想如此呢。” 婉儿闻言气得捏着帕子。 丽娘瞧着婉儿头上的发簪,笑道:“还说我呢,沈文昶拒绝你,你现在不是也有人了吗?唐家那小子每天吃了晚饭就来,那股子猛劲倒是显得真情一片。” 婉儿闻言脸上红了起来,唐鸿飞确实对她又体贴又怜惜,沈文昶给不了她的承诺,唐鸿飞给了。 “这也是我的福气,咱们这样的女子,就是吃年轻的饭,不趁着有些名气和姿色赶紧觅得真心人嫁了,哪怕是做妾做外室,也好过在楼里,等着客人少了容颜退了,管事的哪还会如此客气,准是和前面的几位大姐一样卖进青楼,做那种营生。”婉儿说罢越过丽娘走了,她就是要扳回一局,丽娘勾引过她喜欢的人,她也要在丽娘面前显摆显摆,走了一个沈文昶,还有一个唐鸿飞。 她的显摆显然是起了成效的,丽娘靠在栏杆上,她比婉儿要大上几岁,来她房里的客人已然比两年前少很多了,全靠着老主顾和她在外面花钱找人写的新曲子,再这样下去,她岂不是要和前面几批大姐一样被卖进青楼? 丽娘心烦意乱,转过时,只见楼下那小子还站在那里看她,虽然楼上楼下有些距离,可她能感受到那眸子里的痴恋。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对自己动的念头,可被人喜欢到底让她心里好受一些,又不是只有她婉儿会招书生喜欢。 不过心里好受一些归好受一些,对于程意,她再急于脱身也不会去选他,这个书生虽穷,可是骨子里太傲,情浓时可能没什么,情淡了怕是没她的好,况且男子向来薄情。 丽娘摸了摸袖子里的麒麟玉佩,还是马上还了玉佩的好,丽娘想罢便朝不远处的程意招了招手。 程意本在愣神,定睛之后见丽娘朝她招手,连忙精神紧绷,四处看了看。 丽娘转身往里走,不一会下了楼出了声乐坊,见那小子还呆愣着,不由轻咳一声,转身往声乐坊后面的小树林走去。 程意见状,万分紧张,抱着佛经匆匆跟了上去。 丽娘靠在树干上,瞧见程意,便将麒麟玉佩递了过去。 “这玉佩太过贵重,你还是拿回去吧,程大娘卖柴禾卖一辈子,也不值这个玉佩。”丽娘开门见山,不欲和眼前人有过多焦急。 程意闻言愣了好一会道:“这玉佩送你的便是送你的,没有拿回来的道理,我娘也不会一辈子卖柴禾,等我中了举人,我就越衙上告,去陆知府那伸冤,只要把老宅和地以及铺子判给我们,我们又怎么会还过砍柴的苦日子呢。” 丽娘一听这话,原来这家人还有内情。 “那也拿回去吧,这玉佩太贵重,我可要不起。”丽娘说罢见程意不接,叹了口气将玉佩挂在树枝上,“收回去吧,等高中之后当做聘礼或信物给未来的妻子,不是很好的么。” “可你就是我梦中的妻啊。”程意急道,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瞧着丽娘不可思议的样子,嘴动了动,想把话收回也收不回了。 丽娘没有料到眼前人会如此说,那眸子里的深情也把她镇住了。 丽娘很快回神,向她示爱的人早些年不少,可万千允诺都似一阵风,说过了便没了下文,她对着世间的男子已然失去信心了,她只想努力赚钱,到时找个乡下人帮她赎身,或许只有下乡种田的人才会和她过一辈子,毕竟那里的人哪有钱娶二房啊。 “抱歉,你我不合适。”丽娘说罢转身就走。 程意心中一急,连忙拉住丽娘的手,丽娘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倒在程意怀里,挣脱起身时手按在程意胸膛,顿时愣住了。 丽娘睁大双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人。 “你是女子?” 程意身子颤了颤,搂紧丽娘的手松了一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是,是,不过,你,你能不能别说出去啊。”程意有些慌了。 丽娘愣了,随后推开程意,理了理裙子,随后笑了,风情万种地看着程意道:“哪里来的女蛮子,戏弄人戏弄到我丽娘头上来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丽娘是个吃素的主吗?说,你有什么用意?” “我?”程意愣了。 “又是装痴情站在楼上瞧我,又是说什么,我是你梦中的妻。”丽娘说着凑近程意。 程意冷汗直冒,被丽娘逼的退到树干上,退无可退,可丽娘还往她身上凑,那鲜艳欲滴的红唇在她嘴边耳畔轻轻呼吸着。 “说,为什么这么做,你想做什么?” 程意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不敢看丽娘。 丽娘笑了,大腿轻轻抬起蹭了蹭程意的大腿,“嗯?还是说,有谁派你来的,目的就是看我笑话?” “没。”程意摇了摇头,可丽娘依旧不依不饶,那只手儿在她腰间滑来滑去的,惹得她的心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程意闭着眼睛,终于忍不住了,握住那只作怪的手,将丽娘推到树干上,搂着丽娘的腰就亲了上去。 她之前从未亲过任何人,哪里又会亲,附上去之后便没了动作。 丽娘瞪大眼睛,回过神后推开程意,她在程意眸子里看到了欲火,这....... 程意喘息着,身份都被丽娘发现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想到此程意拉住丽娘的手。 “丽娘,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打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我做梦、写诗、做赋,想的都是你,丽娘,你,你就跟我在一起吧,我,我虽然不是男子,可,可我会对你一心一意,我会对你好的。”程意说罢见丽娘不为所动,急道:“我娘也特别喜欢你,在家里老说楼里有些姑娘面冷心善,是个好姑娘,我们全家都会对你好的。” 丽娘被程意的一番表白镇住了,在楼里这么久,她也见过不少姐妹在一起如夫妻一般生活,可她自己从来没想过啊,再看程意,她发现,她对程意好似不那么反感了,在这个世界上,顶着男子身份活着一定很累。还有程大娘,背后如此夸她吗? “丽娘,你答应我吧,等我中举回来,了却先父遗愿,我就娶你好不好?到时候你嫁到我家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苦的。”程意急切切地想让丽娘答应,她本来就喜欢丽娘是一方面,另一方丽娘发现了她的身份,她不放心,除非赢得丽娘的心。 67.第六十六章 丽娘被程意一番表白弄得头昏不已, 这一切对她来说太突然,突然发现这个心高气傲的小子竟然是个女子, 还没回过神又被突然表白一番,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她承认她被一个女子的话弄得一点都静不下心来, 现在她只想赶紧脱身回房静一静。 可程意哪里肯放她就这么走了,连个准话的都没有,这如何能让她安心呢。 程意拦住要走的丽娘,跪了下来。 “丽娘, 我心可照日月, 如果将来对不起你, 必不得好死。”程意对天盟誓。 丽娘愣住了,程意追得太猛,这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书生吗。 “你起来,用不着跟我起誓, 我又没允诺你什么。”丽娘背过身去。 程意跪在地上,虚脱着,低着头十分颓废。 “我先回去了。”丽娘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程意, “你放心,我不是多嘴的人,你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 程意闻言连忙回头去看, 只看到墙角那随风摇摆的裙角, 程意笑了, 丽娘的态度比之前好多了,程意看向树上随风摇曳的玉佩,总有一天这个玉佩她要当定情信物亲手交给丽娘。 程意如此想着,起身走到树下,摘下玉佩,匆匆赶回书院。 知府后宅 陆清漪给沈文昶灌了药,便扯了帷幔,自己到外间整理学子的课业,指点不足之后又自己另做一首附上,待忙完之后到帷幔里瞧了一眼,沈文昶还昏睡着,陆清漪不由急了,再不醒来晚上怎么办? 陆清漪坐在床边掐沈文昶的人中,可沈文昶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陆清漪泄气了。 “小柔,再去熬药。”陆清漪将手收回来,拉拢帷幔,走出内屋。 内屋静了下来,床上的沈文昶缓缓睁开双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人中,这陆清漪也真能狠下心来,这指甲掐得她险些又昏过去。 她刚醒不久,醒来发现自己在陆夫子的床上,这让她又惊又喜,在陆夫子的床上抱着被子翻滚,这锦被,这锦枕,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让她无比欢喜,过了不多久听见脚步声,连忙装昏,她是不愿醒了的。 “要是我装不醒,今晚会不会和衣衣同床共枕呢?”沈文昶抱着被子浮想联翩,梦里她早已和衣衣肌肤相亲了呢。 不知不觉到了夜里,后宅挂了灯盏。 小柔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姐,前头催了,我在这里守着,小姐快去吃饭吧。” 陆清漪闻言起身进内屋瞧了眼沈文昶,这人死活不醒,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啊。 “小姐,你快去吧,不然夫人该亲自过来了。”小柔劝道,若是为了沈文昶,自己小姐废寝忘食可就不好了。 “那你看着她,若是醒来,赶紧送她从后门走。”陆清漪说罢匆匆去了前厅。 “娘。”陆清漪行过礼,坐在娘亲旁边,“娘,爹呢?” “刚刚有人击鼓,升堂去了,你爹让咱们先吃,来,多吃点,娘瞅着你消瘦了呢。”陆夫人给女儿挑着菜。 陆清漪想对娘亲笑又笑不出来,只低声道:“谢谢娘。” 陆清漪戳着碗里的米粒,愣神间,陆文正走了进来,走到主位上坐下,拿起了筷子。 “老爷,这么快就下堂了?”陆夫人奇道。 “哦,不是什么冤案,一位书生失踪罢了,家里人说白天就没去书院,各个地方又找遍了,天黑了没有办法告到衙里了。”陆文正说罢看向女儿,“咦,惠班啊,你在华中书院,知不知道沈文昶啊,他今天没去书院吗?” 陆清漪闻言身子一颤,沈家告到衙门了?那岂不是急疯了? 陆夫人抢话道:“哎呀,你问惠班做什么,惠班今天身子不适,没去,她哪里知道。” “身子不适?怎么了?”陆文正紧张地看向女儿,“为父最近公务繁多,几日不曾与惠班谈心,今日仔细一瞧,惠班脸色怎么这么憔悴?” “没事的,爹。”陆清漪掩盖心虚,低头挑着菜。 “要多注意休息才是。”陆文正嘱咐道,“来,来,多吃点。” “南通城如今这么太平,好端端地怎么会不见了?”陆夫人一边给女儿布菜,一边问道。 “我打发衙役去青楼了,说不定啊就在那里面。” “不会的。”陆清漪抬头,见父母和弟弟都吃惊地看向她,心下一慌,连忙道:“我看她在书院挺稳重的,倒是个正派人。” 陆夫人闻言笑道:“你呀,教人家教了多久就说人家是正派人,娘老早就和你说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当然也不否认他可能确实是个正派人,只是惠班你涉世未深,对书院里的书生可不能随意去相信啊。” “是,娘。”陆清漪乖乖地闷头吃饭,吃完饭,故作镇定地离开,出了前厅门口,便提着裙子往回跑。 进了内屋,瞧着坐在凳子上的小柔便道:“小柔,她醒了没?” “没呢!” “小柔,你请的确定不是庸医吗?”灯光下,陆清漪一脸憔悴,难不成真要留在她屋里过夜?这要是被发现了,还不能说出沈文昶的身份,她哪还有脸在爹娘面前自处呢?再说,沈家也都急疯了,这要找到半夜不是瞎折腾吗? “不是吧,那里招牌挺大的,看病的人也挺多的呀。”小柔也急了。 陆清漪无奈,走到床边,拉开帷幔,只见沈文昶依旧昏睡着,只是这姿势怕不是原来的姿势吧。 陆清漪眯着眼打量着沈文昶。 “小柔啊,去拿根针来,越粗越好,据说啊,往人手指上一扎,便是死人都能疼醒了。”陆清漪抱着胳膊道。 沈文昶闻言手指动了动,来真的假的? “啊?”小柔听了这话,吓得脸都白了,这么凶残的方式是从她家小姐嘴里说出来的吗? 小柔惊讶间,看见她家小姐给她使眼色,了然,匆匆去外间寻了根针。 “小姐,给,这是最粗的针了。” 陆清漪戏谑地拿过针,坐在床边,拿起沈文昶的手。 “咳咳,咳咳。”沈文昶心惊肉跳,生怕扎了自己,连忙咳了几声,慢慢睁开眸子,“这是哪儿?”沈文昶装作一副刚醒的样子,眸子慢慢看向陆清漪,趁机占便宜,握住陆清漪的手道:“衣衣,衣衣,我是在做梦还是死了?” 陆清漪恨不得一巴掌打死沈文昶,这人知不知道她提心吊胆一整天,知不知道她这一天过得有多辛苦,竟然敢装晕。 陆清漪冷冷地抽回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文昶:“你再不从我床上离开,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 沈文昶闻言身子一颤,慢腾腾坐了起来,真不想离开这张床,临下床时瞄到被自己打开的画卷,连忙拿在手里,展开,看向陆清漪。 “衣衣,为什么衣衣枕边要放我的画像啊?衣衣夜里都是看着我的画像入睡的吗?原来衣衣如此思念于我。” 陆清漪见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动手去抢,可沈文昶那无赖身手灵活,她抢了半天连画卷的边都没摸到。 陆清漪恼羞成怒,背过身去道:“想不到你如此自恋,这画像画的不是你。” “咦,这倒奇了,这不是我吗?”沈文昶又看了眼画卷,分明是她啊。 “我说不是你,就不是你。”陆清漪死不承认。 沈文昶笑了,下了地,背着手,自信满满道:“不是我,那是谁啊?” “是.......”陆清漪暗地里咬着下唇,瞧见桌子上泥人,灵光一闪道:“是陈季云。” “啥?这个名字蛮熟啊。”沈文昶苦思冥想,谁在她耳边提起过啊,怎么总觉得快想起来的时候也想不起来呢,这名字她真的听过的。 “拿来吧你。”陆清漪趁沈文昶疑惑的同时,将画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你人也醒了,赶紧怎么来怎么回去,你再不回去,你家人要把衙门踏遍了。” “啊?”沈文昶闻言透过窗户看了看天,确实黑天了。 “那也得把话说清楚,这陈季云谁啊?他是不是也喜欢你?你为啥留他的画像呢,哦~~我明白了,衣衣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喜欢人家啊?” 陆清漪闻言瞪向沈文昶。 “是啊,我喜欢。” 沈文昶一听愣了半晌,开始耍无赖:“我不让你喜欢别人,你不把画像毁了,我今儿个就不走了。” “混蛋,你怎么连死人的醋都吃。”陆清漪说罢,忽然想起沈文昶是女子的事,吵嘴的心顿时落了下去。 “死人?陈季云死了啊?什么时候死的?” 小柔闻言翻了个白眼,竟然连陈怀醉是谁都不知道。 “沈大公子,人家死了几百年了,您呐,就赶紧回去吧,别折腾我家小姐了。” “哦,古人啊?”沈文昶闻言宽下不少,不好意思地看向陆清漪,想向人家笑笑,可人家冷眼瞄了她一眼就背过身去。 “嘿嘿,那个,那个我先回去了啊,衣衣,咱们明儿个再见。”沈文昶说罢转身,快速跑,想跳出窗外。 不知道是不是在床上躺了一天的缘故,脚踩在窗上要腾空时,腿一软,摔了出去。 陆清漪在屋内,只听得外面扑通一声,伴随着还有那一声哎呦。 68.第六十七 章 沈文昶摔在地上, 哀嚎两声,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连忙爬起来,一个跟头翻进窗里,啪的一声合上窗户。 “你怎么.....”陆清漪见沈文昶又回来了, 刚要询问,便被沈文昶捂住了嘴。 “嘘,外面来人了。”沈文昶轻声说了一句,松开手, 靠在墙根上。 小柔闻言顿时紧张起来, 可千万不能被外面的婆子发现沈文昶啊。 “奇怪, 刚刚明明听见这里有声响。”外面的婆子提着灯笼对另一个妇人道。 “我刚刚也听见了。”妇人说着往后瞧了瞧,见是小姐的屋,“会不会是小柔那丫头在屋里和小姐玩闹呢?这丫头啊,仗着小姐宠她, 没个大小,咱们回吧,还有活做呢。” 屋里的人紧张不已, 听见二人的谈话心慢慢放下, 少时便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 “以后不准到我家来,听见没?”陆清漪的心都快提到嗓子里了。 “那我想你怎么办?”沈文昶一边揉着摔疼的胳膊一边问道。 陆清漪闻言气极,碍于小柔在旁, 只得耐住气道:“不许想我。” “衣衣, 为什么你知道那个秘密后, 对我远远不如以前了?其实,我还是我的。”沈文昶有些哀怨,她有些想念那个温柔爱笑的衣衣。 沈文昶一句话,把陆清漪问得心疼了两三。 “你别逼我这么紧,我实在是乱,你先回去好不好,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陆清漪有些虚脱地靠在墙上。 “哦,好,衣衣你早点休息。”沈文昶说罢,走到窗边,轻轻打开,手撑在窗上轻轻一跃,跳了出去。 陆清漪走到窗前,只见一个人影嗖得一下越出墙去,这人来去倒是潇洒。 “小姐,在想什么?”小柔见自家小姐盯着墙头看得出神。 “小柔,你说,花木兰从军十二年,到底是身上的英武气多些还是女儿家的柔情多一些呢?”陆清漪突然问道。 “嗯~她十二年都没被发现是女人,大概是英武气多些吧。”小柔答道。 “那,那你说,她内心深处是想嫁人呢还是想娶妻呢?” “小姐,你怎么会这么问呢,花木兰是女子啊,又怎么会想娶妻呢?”小柔惊道。 陆清漪闻言摇了摇头,那人就是女子,可却说要娶她为妻呢,其实人还是那个人,嫁过去除了不能、不能行周公之礼,其他的倒也不会变什么。 那厢,沈文昶跑回家,见前厅灯火通明,继母也在前厅焦急地走来走去,心下颓然一惊,她今天没有去书院,夫子不会告状到家了吧。 按以往沈文昶会悄悄回屋,躲过一场训斥,可她有事求继母,硬着头皮走了上前。 “呀,少爷啊,你这一天跑哪里去了?夫人都急坏了。”奶娘迎上前,拉开沈文昶的胳膊,瞧着没受伤,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沈文昶闻言往继母那瞧了一眼,继母已然坐到椅子上,板着脸看她。 沈文昶上前,扑通一声跪下。 沈夫人见状愣了,脸上板起的怒容瞬间被打破。 “不是故意不去书院的,看了幅画,脑袋疼得厉害,昏过去了。”沈文昶低着头道。 “什么?”奶娘慌了,“少爷,你没事吧?” “现在没事了。” 沈夫人闻言叹了口气,将戒尺放到桌子上,沈文昶有头昏病她是知道的,只是以前也没有晕的昏过去啊。 “快起来吧,我瞧着你身子比以往是有些虚,今儿个不计较了,回房休息去吧。”沈夫人有些适应不了对她下跪的继子,这小子向来无礼也不认错的。 沈文昶一听这话,抬头去看继母,其实奶娘说得对,这女人面冷心善,她往前跪走几步道:“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沈夫人闻言了然,原是有求于她。 “有事起来坐下说吧。”沈夫人内心料定这小子闯祸了,又知道他爹快回来了,害怕了。 沈文昶闻言连忙起身,站在一旁道:“我想娶妻。” 奶娘闻言大惊,拼命向沈文昶使眼色,可沈文昶瞧了她一眼后,就去看沈夫人了,奶娘急得恨不得捂住沈文昶的嘴。 沈夫人愣了一会,笑了,算年纪也该是娶妻了。 “成亲可不是闹着玩的,娶回来要待人家好,也要开始想想今后该做什么了,总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你受苦。” “我知道。”沈文昶一脸坚定。 沈夫人见继子如此,莫非沈家祖上显灵,要浪子回头了。 “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沈夫人端起茶盏,用茶盖抹了茶叶问道。 “知府千金陆清漪。” “什么?”沈夫人惊得抬头看向继子,“你刚才说谁家千金?” “南通知府陆大人家的。”沈文昶抽出被奶娘扯在手里的袖子。 沈夫人放下茶盏,半晌道:“怕是攀不上。” “啊?”沈文昶看向继母。 “咱们是商贾人家,陆家是官宦人家,素来嫁高娶低,哪有官家千金下嫁一说?再者,我听闻这陆家小姐才满京城,想必眼光极高。”沈夫人说到此,瞧了眼继子,不是她有些埋汰这个儿子,平心而论,满仓的确配不上人家,即使去提亲,怕也成不了。 “即便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那陆大人,怕也不会将女儿嫁到沈家。” “不去提亲怎么知道不成呢?”沈文昶急了,“我等不到爹回来,您帮忙找个媒婆,去试试吧。” “本来希望就渺茫,怎么能随便找个媒婆过去呢,为显重视,我觉得还是等你爹回来的好。”沈夫人说罢,看了眼继子,又补了一句:“这桩婚事,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八成说不下来。” 沈文昶闻言跌坐在凳子上,她怎么就忘了门当户对一说呢,扬起手打了下自己的大腿,她后悔儿时贪玩了,若她是个文武双全的,没准陆大人爱才也会把女儿嫁给她呢,可是,可是现在即使衣衣同意了,她也未必能娶回家,意识到这一点的沈文昶,犹如战败的公鸡一般,颓废着。 “先回去休息吧,等你爹回来再谈。”沈夫人说罢起身,带着奶娘离了前厅,其实若是商户人家的女儿,她倒有几分把握把亲事说下来,可这小子眼光忒高了。 沈文昶失魂落魄地回了屋,直直地摔在床上,怎么办呢? 闷在床上半晌,突然坐了起来,其实如果衣衣同意了,衣衣可以求她爹娘同意这门亲事啊。 这么一想的沈文昶,来了精神,跳下床,扯了洗脚布拿着木盆,颠颠地跑出去洗脚。 此时,陆家,陆清漪换了崭新的床褥被套,靠在床上,看着手中的画像,当时画沈文昶的时候她满心的甜蜜,如今回忆起来,仍能体会到当初小鹿乱撞的感觉。 “月老,这根红绳的另一头,牵的到底是不是沈文昶呢?”陆清漪想罢掀开被子下了地,拉开妆奁盒子的小抽屉,取出华法寺的签文,仔细读了几遍大惊,前世凰凰同心结,莫不是暗喻她命定的那个人也是女子吗?这倒要去华法寺好好解一番呢。 此时,外面更鼓敲了三声,陆清漪吹了灯。 第二天雄鸡唱响,沈文昶嘴里咬着包子就匆匆跑出家门,现在最主要的是衣衣得先同意了,只要衣衣点了头,她就可以放宽心。 三桥街上,早市刚刚开始,前头刚跑过一个急匆匆的沈文昶,后面又跟上了个同样急切切的程意。 程意手里拿着一叠纸,急匆匆跑过小桥,在声乐坊门前徘徊。 婉儿姑娘出了房,要下楼时,瞥见楼下那个书生,她倒不知道,丽娘这么有吸引力嘛,大清早的就来楼下等。 婉儿撇了撇嘴,路过丽娘房里时,敲了敲门。 丽娘正对镜理云鬓,听见扣门声,放下木梳,起身开门,瞧见婉儿,门也不关,转身扭着腰往里走。 “大清早的,什么事啊?” “这话该问楼下的书生,大清早就在等你呢,我只是看那书生可怜,帮他一把。”婉儿说罢转身就走。 丽娘闻言转过身来,书生?是她?丽娘快步出了房,趴在栏杆上往下瞧,程意当真站在那里仰着头。 程意还从来未瞧见过丽娘未梳妆的样子,别有一番风情。 丽娘抿了抿嘴,想了想转身进房,快速梳妆,打扮整齐地下了楼。 程意等了片刻,果然见丽娘出来了,连忙上前。 “丽娘。” 丽娘瞧着程意,想起昨天那个吻来,其实她不了解程意,但是程意的家境还是符合她要求的,穷,没心思和别的女人风花雪月,而程意又是女的,女子倒不至于和男子一般负心薄幸,无非就是心气高些,她忍着点日子也能过下去。最主要的是,将来没人逼她生孩子啊,若是嫁个农户,生个女儿,指不定婆婆怎么刁难呢,而程大娘不仅不会怪她生不了孩子,而且老人家朴实心善,有这样的长辈,她也心安些。 唯一不足的是,她现在还没有喜欢上眼前这人。 “丽娘,这是我写的曲词,你挑挑,有喜欢的可以谱成曲子,这样就不用和她们一样花钱去请人写了。”程意双手将曲子递到丽娘跟前,“若是你觉得我写的还好,我以后天天给你送,好不好?” 丽娘接了过来,随手一翻:“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传,谁知,谁知,此心月下早求凰。”丽娘读罢末尾几句,抬眸打量程意,果真被识破身份之后更加大胆了呢。 69.第六十八章 丽娘似笑非笑地看着程意, 红唇轻启:“你当真如此喜欢我?” 程意一愣,连忙点头:“喜欢的, 自从见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尤其夜阑深静之时,更是噬人心。” “什么时候开始的?”丽娘迈着腿儿往程意那儿靠近一步,美眸打量程意。 “就是那次我送柴上门,你在楼梯上回眸转身那刻。”丽娘的逼近, 让程意心头一慌, 偏着头, 两颊早已染了红晕。 丽娘扬眉,戏谑地笑道:“这么说,你对我,一见钟情咯?” “也可以、可以这么说。”程意红着脸, “其实当天夜里我就开始想、想着你。” 丽娘瞧着程意身着男装,说话结巴,脸儿发红, 此刻的程意一点心高气傲的架势都没有, 反而,倒像个小媳妇。 程意的反应,在丽娘看来, 已经完全没有攻击力, 她倒觉得平添了安全感。 “想着我?”丽娘伸出手附在程意胸口上, “这里想吗?” 程意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丽娘。 “心跳得这么厉害啊。”丽娘收回手,从她试探程意的反应来看,程意喜欢她倒做不得假,要不试试?如果脾气好就答应了,嫁哪个穷人不是嫁,如果脾气太臭遇到不和的地方就板着脸,半点不肯低头哄人的话,那还是算了的好,这房中气吃太多郁闷。 程意万万料不到在街口处丽娘竟然伸手摸她胸,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恼呢还是该羞,算起来昨儿个她也是吻了丽娘的,她没有恼的资格。 最后程意不知是羞愤难当,还是当街被如此对待无地自容,红着脸呢喃两句,转身跑了。 丽娘瞧着程意落荒而逃的样子,笑了,想起程意最后呢喃的话,笑容更胜了,下了课再来找她,莫不是喜欢被她欺负么? 那厢,陆清漪走过山下路口,瞥见沈文昶,脚下的步子不由地快了起来,头儿转向一侧,好像没有看见沈文昶一样。 “衣衣。”沈文昶见陆清漪越过自己往前走,连忙跟了上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见陆清漪停了下来,转身看着她。 “在我没有下决定之前,不要凑到我跟前来,便是你开开恩,让我独自静几天,可好?”人生大事,陆清漪很是重视,她不想向来为了这个决定后悔。 沈文昶只觉得心中的热火被浇了一瓢冷水,如果这桩亲事,连陆清漪自己都不同意,那更是渺茫了。 “我昨儿个,跟我娘都说了,我娘说,怕是,怕是攀不上。”沈文昶瞧着陆清漪,可对方一点慌乱都没有。 陆清漪听沈文昶说这话,才想起来,她一直没问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被当做男儿养,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如果她要嫁沈文昶,日后再问也不迟,如果她决定不嫁,那么,也没有必要知道。 “如果我愿意嫁你,倒也扯不出什么攀不攀的问题来。”陆清漪一向认为她的父亲尊重她,不然也不会让她来书院授课,若是她有意中人,她的父亲想必不会阻拦吧。 “那你愿意吗?”沈文昶急道。 “不知道,我想清楚之后会主动找你的,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会让你知道,毕竟两个人的感情,好也罢,散也罢,都得说清楚,不是吗?”陆清漪瞧了眼沈文昶,“我先走,隔片刻你再走。” 陆清漪说罢带着小柔从沈文昶身边走了过去。 沈文昶只觉得心里失落落的,陆清漪已然不想和她同时进书院了,这门亲事若真不成,她该怎么办? 沈文昶失魂落魄,到了书院,进了讲堂,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 陆清漪在别的学子间讲解,解惑完毕才拿着一页纸走到沈文昶跟前,将纸放在沈文昶桌上,低声道:“无论怎样,你多学点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沈文昶直起身子,打开纸,上面是百家姓的首篇,跟着继母她也学了不少,但写还是写的又大又难看。 沈文昶提起笔,蘸了墨汁,开始从头学着写,写到陈时,她的脑袋又开始犯晕,可晕的同时,她的手却灵活地动着。 陆清漪给后面的人交代了课业便转身往回走,走到沈文昶旁边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竟然看见沈文昶在纸上行云流水般地写下两行词。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思无穷,银汉难通,争教两处魂断肠。 陆清漪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急切切地拿了起来,先不说这两行词句,就说这字,写得她都自叹不如,陆清漪气息难平,瞪向沈文昶,这人戏耍她当真戏耍的彻底。 “你真行。”陆清漪从牙缝蹦出几个字,将纸啪得一声拍在沈文昶的桌子上。 沈文昶本就处在吃惊中没有回神,被这啪得一声惊得身子打了个寒颤,抬头去看陆清漪,却已是一脸怒容,她,何处又得罪了陆夫子? 陆清漪认定了沈文昶在装,装的胸无点墨,真行,从头到尾,她认识的都是个假的沈文昶,身份也好,学识也好,说不定连沈文昶对她的情都是假的。 众学子被这声响惊得抬头去看,只见陆夫子铁青着脸儿,怕又是沈文昶这小子不长进了吧。 陆清漪十分生气,气沈文昶,更气自己,人家女扮男装,你对人家芳心暗许,人家装作胸无点墨,你竟然当真地去教人家从‘一’字开始学写,呵呵,人家心里不定怎么笑话你,不定从戏耍你当中怎么快活自得呢。 沈文昶伸开纸,她纳闷的时候竟觉得有些大白天闹鬼,上次写了两个半字,这次竟然写了这么多,她此刻再看竟然有些还不认识,可这些字分明都是从她笔下出来的啊。 沈文昶身子抖了抖,抬头环顾讲堂,顿时觉得阴森森的。 下了课,沈文昶瞧着冷着脸的陆清漪,本想上前去讨好讨好,可想起今天早上的话,她将凑上去的念头生生压下,被唐鸿飞扯着去练球了。 许进文无聊,跟了上去,路上碰见程意,便拉扯了程意一起去了球场。 沈文昶心思都在陆清漪身上,对程意的加入没多大反应,唐鸿飞念着将来要一起和其他书院对战对程意的加入也持默认态度。 几局下来,唐鸿飞对程意最初的敌意已经没了,程意球风正,和他打配合打得十分默契,倒是沈文昶,脚下掉了好几次球。 “满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唐鸿飞问道。 “没事。”沈文昶懒洋洋地回着。 此时,不远处走来三个人,趾高气扬地看着几个人。 “我说程意啊,本以为你离开我们,有什么高处去呢,呵呵,没成想,你倒堕落地和南通四痞在一处了,哈哈哈,真令人开眼界啊。”孟轲抱着胳膊笑道。 唐鸿飞闻言握起拳头冷冷地看着孟轲,沈文昶也不似刚才低沉,打起十二分精神。 “孟轲兄,说话何必如此刻薄,如那山中村妇愚夫一般,惯爱较人长短。”程意抽出腰间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程意你......”孟轲大怒,这程意竟然将他比作无知村妇,真真岂有此理。 张子辽拦住孟轲,瞥了眼沈文昶,随后看向程意道:“程意,良禽择木而栖,你同他们在一处,只会近墨者黑,你要考虑清楚啊,难道你还不清楚南通四痞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胸无点墨,不学无处。” “喂,招你惹你了,存心找事吧你?”沈文昶本就在陆清漪那儿不得意,这个时候偏有人上门挑衅。 张子辽恶狠狠地瞪着沈文昶,这么个痞子竟然夺了他的心头爱,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刚指着沈文昶要继续往下说,不料却被程意拦了下来。 程意按住张子辽的手腕,将张子辽的手按下。 “张大才子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指人是件不知礼数的行为吗?莫不是张大才子觉得,自己文采好,就可以盖住一切瑕疵?” “程意,你竟敢跟我这么说话?”张子辽大怒。 “呵呵,这倒奇了,大家都来华中书院求学,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张大学子举动有失,旁人为何不敢对你直言呢?” “程意,你行,你就和这群胸无点墨的痞子在一处堕落吧。” 程意闻言回头看了眼四人,低头沉思片刻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天下又不是非读书不可的,再说人各有所长,若轮蹴鞠和弓箭,你们不也是落他们下风吗?” 唐鸿飞闻言挺起胸膛,对程意突然顺眼起来。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孟轲哼哼唧唧道。 “天下读书人千千万万,高中得也没几个,若是读白了少年头,还不如从事农、工、商呢,起码人家凭本事养活自己和家人。” “说的好。”沈文昶喊了一嗓子,靠家里人供读一辈子书,还不如做别的呢,这一点程意倒是和她想法一致。 “好啊,程意,那便看看,将来是我们得意还是你们得意。”张子辽说吧转身,“咱们走。” 孟轲和吴骖闻言看了程意一眼,转身离去,他们也只是因为山长问起‘四才为何三才行’,这才想着和程意重新交好,没成想程意不识抬举,竟然和南通四痞混在一处,真是自甘堕落。 “程意兄,好样的。”许进文早听说南通四才不和,今日程意维护他们,足可见南通四才不复存在了,那他也可以安心地跟程意求教了。 程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捏着手里的汗布笑了笑:“没什么,和他们观点不一样,不是同路人罢了。” 70.第六十九章 程意一番争辩, 让沈文昶和唐鸿飞等人对她大大改观,以前他们觉得这人格格不入, 也不怎么笑,好像瞧不起人一样,如今听了那句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方才知道,这人没有瞧不起读不好书的,一时间踢球踢得也更加畅快, 和程意相处起来更加融洽。 时至晌午, 程意趁吃饭时间匆匆和沈文昶几人道别。 此时的华中书院山下, 落了一顶轿子,轿子前后各跟着六个衣着统一的仆人,瞧着架势非富即贵。 轿子旁,跟着两个俊秀的小厮, 左边的绿衣小厮弯着腰撩开轿帘,向轿子里人道:“公子,华中书院到了。” 轿中的人轻轻应了一声, 伸出手, 绿衣小厮连忙将自己手臂伸了过去。 轿中人手扶着丫鬟弯腰下了轿,抬头望着山上的书院。 此人便是宜郡主,忠孝亲王的嫡亲女儿, 宋溶月, 此番刚到南通, 得知闺中好友陆清漪现在华中书院,便换了男装,寻友来了。 “惠班在此教学?她倒是几个姐妹中活的最随性的一个了。”宜郡主呼吸着山间的新鲜空气,笑了。 “待会陆小姐瞧见郡主,不知怎样吃惊呢!”绿衣小厮装扮的小丫头阿勤在旁边回了一句。 “还有小柔那死妮子,若是看见我,会不会把吃的藏她裙底下?”灰衣小厮装扮的小丫头上前痴痴笑了一声。 “你这死丫头,还敢提,小柔见了你,怕是要撕烂你的嘴不可。”宜郡主说罢,也笑了,小柔那丫头算是怕了自己身边的阿婳了。 阿婳吐了吐舌头道:“有郡主在,奴婢才不怕她呢。” “你呀,郡主面前老没大没小。”阿勤嗔了阿婳一句。 “架不住咱们郡主人美脾气好啊。” 宜郡主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阿婳这张嘴啊,能让人瞬间动怒也能让人瞬间开心。 “好了,别闹了,让他们几个在山下等着,你们俩个随我上去吧。”宜郡主发话,提着前袍拾阶而上。 走到半路,忽见上面的一位书生急匆匆地下着台阶。 “阿婳,上前打听打听,惠班在哪个讲堂,怎么走。”宜郡主缓缓开口。 “是,郡主,哦,不,是,公子。”阿婳说罢快步往上走。 “这位公子,打扰一下。” 程意抱着抄好的佛经,急匆匆也趁着晌午的时间去法华寺送经书,被人唤住,便停了下来。 “小兄弟什么事?” “我们公子想打听一个人,陆知府家的千金陆小姐,不知道公子可知道?” “哦,知道,华中书院唯一的女夫子,书院无人不知的。”程意回道。 阿婳闻言一喜,陆小姐就是能耐,给女子争气。 “不知在哪间讲堂,如何去寻呢?”阿婳问道。 程意听出对方是女子,很可能是头一回扮男儿,声音也不知压低一些,终不似她从小扮到大这样熟络。 “你进了大门,直走,第三个屋子左拐,就能看见明和讲堂的门匾,不过,眼下,怕是在食堂吃饭。” “多谢公子。”阿婳福身行礼,一时间忘记身着男装,行了女子礼。 程意见对方如此做派,没忍住笑了,她难得笑,笑起来当真是温文尔雅的公子,那笑容任谁看了都觉得此人是个平易近人的谦谦君子。 “不用谢。”程意拱了拱手,便往下走。 没成想,那小姑娘比她走的还急,越过她匆匆走到一位公子面前。 “公子,打听好了,在明和讲堂,眼下在吃饭,咱们可以悠哉悠哉地上去。” 如此欢快的语调,听得程意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程意嘴角挂着笑,路过宋溶月时,不经意地瞧了眼那小姑娘口中的公子。 “喂,你看着我们家公子做什么?”阿勤挡住郡主,怒视程意。 程意被旁边的人怒视震了一下,愣了一会笑道:“那你刚才看我做什么?” 阿勤闻言脸上一红,道:“胡说,我,我哪有看你。” “那倒奇了,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家公子呢?”程意背着手问道。 “你,你.......”阿勤被问地脸绯红起来,她刚才抬头时见对方笑得好看,便多看了两眼,这下当真是羞死了。 “你家公子是男的,看一眼又不会变成女的。”程意说罢便打量主仆三人的神情,果然她话一落,主仆三人的神色全变了。 程意人证心中所想,便不做停留,匆匆离去。 “郡主,他,他说啥?”阿婳惊了,在京城,郡主接触的人哪敢说这样的话啊。 “你呀,扮男人都不会扮,早被人家看出来了。”宜郡主曲起手指敲了敲阿婳的脑袋,随后看向阿勤,“阿勤喜欢那般的书生?等你到了年纪,帮你按那样的寻个夫君如何?” “郡主,郡主又来取笑奴婢了。”阿勤头低得更深了。 “你也不用羞,再过个两三年你也到岁数了,是时候想想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了,你是我贴身的丫鬟,你的亲事上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宜郡主拍了怕阿勤的肩膀,笑着上着台阶。 宜郡主在书院逛了逛,在人群里瞥见陆清漪,便朝着陆清漪招手。 “惠班!!” 陆清漪闻声看去,先是一愣,男子哪知道她的小字?再仔细看去,不是郡主和那两个小丫头又是谁。 陆清漪笑着快步走了上前,抱住郡主道:“我才算着你的行程,本料着明后几天能到,没成想你倒来的快。” 人群里的沈文昶愣了,任周围的人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她很怀疑自己看错了,可揉了揉眼睛,她的衣衣当真投进一个男子的怀抱里。 沈文昶拳头握了握,这算啥,嫌弃她是女的,又找了别人?瞧着那笑得跟朵花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此时此刻很开心似的。 “小柔见过郡主,郡主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小柔笑呵呵上前行礼。 宜郡主哭笑不得:“小柔,你快起来吧,你这礼我可生受不得,哪里学会的怪腔,亏你自己说的出口。” “左右能博郡主笑就成。”小柔笑道。 “阿婳见过陆小姐。” “阿勤见过陆小姐。” “阿婳,阿勤,快起来。”陆清漪笑着将两人扶起,“我临走时给你们的白兔儿,如今可好?” “好着呢,被阿勤养的肥胖肥胖的,走路都用挪的。”阿婳抢话道。 陆清漪似乎能想象那个画面,笑得花枝招展。 “走,咱们去那边凉亭叙旧,等我过几天旬休,带你们在南通城好好逛逛。” 宜郡主闻言拉住陆清漪,道:“惠班,我只能在南通留一天,我明儿一早就得往钦州赶,你也知道我外公寿辰快到了,我耽搁不得。咱们姐妹今天叙一叙,又得分开了,今后到了年纪各自嫁人,怕是见的机会又少了。” “那有何难,将来咱们嫁给同一个人不就行了?”陆清漪沉默好一会,不忍都沉浸在别离的情绪里,便开起了玩笑。 宜郡主闻言捏了捏陆清漪的鼻子道:“瞧你那样,你肯我还不肯,我的夫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陆清漪笑了,多少天没笑得这么畅快了。 “那未来的郡马大人外头养了小怎么办?” 宜郡主闻言脸一冷:“很简单,外室打发走,至于养外室的那什么马,自然是将毛剃干净,发配去没有草的地方。” “噗,瞧你那发狠的样子,我就不信,你能狠下心去。”陆清漪笑着捶了郡主两下,随又想到沈文昶,初次看那人被别的女人亲,她也是心里发了狠的,可最后还不是哭够了,生起和那人再也不见的心思,说到底她的心不狠。 宜郡主无奈道:“你做不到,我做的到,脏了的人也好物也罢,我说丢就一定能丢,像养外室这种丑行都做的出来的人,我要他干嘛?” “好,好,好,郡主最是厉害了,走吧,我带你好好逛逛书院。”陆清漪笑着搂着宜郡主的胳膊,拉着郡主转身,便看见不远处一脸愤怒的沈文昶。 四周已然没人了,这人傻站着做啥?陆清漪心头刚疑惑,再瞧瞧郡主的装扮,便了然啦,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这人害她哭了这么久,还骗她大字不识,她就是要让沈文昶知道知道,她陆清漪不似别的女人,任她骗她任她欺。 “我的陆小姐,这书院有啥逛的,我们家郡主正直妙龄,要逛也是逛寺庙啊。”阿婳说着偷偷朝陆清漪眨眼,小声道:“测测姻缘。” 宜郡主闻言笑骂道:“死丫头,以为我听不见吗?你家郡主这么恨嫁吗?” “哎呀,郡主,奴婢可都是为你好,这南通的寺庙可灵可灵了。”阿婳绕到郡主左侧道。 小柔瞧着不远处的沈文昶,来之前她也觉得南通的寺庙可灵验了,可是现在,呵呵,灵个祖宗啊。 “郡主,看在阿婳这么操心你的姻缘份上,纡尊降贵去求一次呗。”陆清漪说罢若有若无地朝沈文昶的方向瞧了一眼,之后便亲密地搂着郡主的胳膊。 宜郡主话都还没发呢,就被拉着推着走了,宜郡主瞧了瞧身边的人,她是不是太好说话太好脾气了,她们都不怕她郡主的威仪吗? 沈文昶见他们走了,心下一急,顾不得其他,偷偷地跟了上去,说好的要独自静几天,结果呢,她稍有不留神,那人就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这像什么话,跟她也没有笑得那么畅快地搂搂抱抱,瞧那开心样,这简直就是......就是.......,对,简直就是水性杨花。 她非得去瞧个究竟,如果是真的,她,她,她不活了。 71.第七十章 宜郡主和陆清漪等人到了法华寺, 先去正殿燃香叩拜。 起身后,陆清漪取了签筒交给宜郡主, 笑道:“郡主,权且抽上一签吧。” 宜郡主无奈笑道:“你们把我推拉来,也不问我愿不愿意。那几个丫头胡闹, 惠班怎么也跟着凑热闹来了,我的亲事自有父王做主,哪能凭信这签文呢?” “权且不管灵不灵,抽一签试试嘛。”陆清漪劝道。 旁边两大丫鬟闻言跟着起哄。 宜郡主不堪众劝, 接过签文重新跪下, 对着佛祖呢喃几句, 开始摇晃签筒。 吧嗒一声,一支签文落地,宜郡主将签文捡起,只见上书:法华寺西云桥上, 前世缘深会此间。旺夫青云达三公,妻凭夫贵赫连连,纵有深闺空泣泪, 儿孙却绕膝下行。 “妻凭夫贵?都说不灵了, 皇家乃是宋家天下,我已贵为郡主,试问我嫁何人能凭他而贵于郡主?皇祖母纵然有意于王公贵族, 可说我凭夫而贵倒是妄言了。”宜郡主只觉得签文不准。 陆清漪读来也觉得不大好, 翻过一看, 是个中上签,同她的上签比较,倒是略显得几分不美。 “郡主,要不去解一下吧?”阿婳提议道。 “不用。”宜郡主将签文放回签筒,“走吧,四处逛逛寺院,也算没白来一场。” 陆清漪见郡主如此不信,不禁也动摇起来,郡主已然是皇亲,除却皇族,郡主嫁任何人都只能说下嫁,又如何凭夫家而贵?莫不是当真不灵。 陆清漪摸了摸袖口,那她的签文是不是也做不得数?即使做的数,沈文昶是女子,那也不算上签吧。 宜郡主出了大殿,不紧不慢地在寺院闲逛,走到一处殿外,见桥梁错纵,十分特别,正要同陆清漪开玩笑,一转身,却不见陆清漪身影。 “惠班人呢?”宜郡主微微敛眉,“说好陪我来逛,她倒不见踪影,你们说她恨不恨人。” “陆小姐也到了年纪,莫不是自己独自求签,怕我等瞧见取笑于她?”阿婳四处瞧了瞧,是不见陆清漪,便大胆猜测。 “果真如此,倒也可以饶她一回。”宜郡主嘴角微微上扬。 “郡主,咱们先上桥吧,说不定一会儿陆小姐便寻来了。”阿勤站在一旁缓缓道。 宜郡主点了点头,绣着牡丹花的鞋子刚踏上桥,对面的殿门开了,小僧童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位书生。 “阿弥陀佛,程施主慢走。” 程意闻言对小僧童行了佛礼。 “小师傅请回,程意告辞。”程意说罢转身上了桥,走到一半,见另一桥头站着人,走近了一看,竟是方才在书院石阶上遇到的几个人。 “咦,是你?”阿婳惊道。 程意料不到对方如此说,愣了一秒点头道:“是啊,方才在书院下遇到过,如今又在云桥相遇,当真很巧。” 宜郡主起初还不在意,一听云桥二字,身子一震,问道:“这里是法华寺西的云桥吗?” 程意闻声看向宜郡主,点头道:“是啊,这里是佛经重地,也没什么好逛的,公子不如去他处随喜。” 宜郡主想起适才的签文,怎地那么巧,法华寺西云桥上,前世情深会此间,莫不是...... 程意说罢拱手准备告辞,脚下刚迈一步,身后传来小僧童的声音。 “程施主,方丈言道,施主抄写的经书字迹清楚,送公子一字,提前恭贺公子此番进京荣登龙虎榜。” 程意闻言惊道:“方丈怎知我即要赴京赶考?说什么提前恭贺,又怎知我必然高中呢?” “小僧不知。”小僧童摇了摇头,将字画交给程意,双手合十,转身离去。 程意惊讶不已,打开书画,只见上面龙飞凤舞,一个字:廉。 宜郡主宋溶月压制住内心的震撼,莫不是眼前站着的便是她命定之人? 程意合上书画,这方丈让她有些不安,若是能料她高中,如何料不到她的身份? “廉,莫不是让我坚守本心,将来以廉为本,做个清廉之官?这难道还用他来告诫吗?”程意心中暗猜,转身从宜郡主三人身边走过,眉头紧皱,心思重重。 宜郡主瞧着程意的背影,缓过神来,低语吩咐阿勤:“回去后让人查查他的来龙去脉。” “是,郡主。” 那厢,陆清漪拿着自己的签文走到测签文的方丈处,刚想拿出签文,临了又反悔了,若当真是那个意思,岂不是方丈就知道她命定的丈夫是女子?那样传的沸沸扬扬,岂不是让她爹娘为难。 陆清漪咬咬牙到底儿作罢,转身刚走几步,路过梧桐树后,被一个人扯了进去。 “啊!”陆清漪吓了一跳,小柔也扬起拳头准备拼命。 沈文昶受了几拳受不住,出声道:“别打了,是我。” 小柔停了下来,陆清漪惊慌错乱地看向来人,顿时又气又恼。 “你来干什么?”陆清漪开口质问,“还穿成这样,你的院服呢?” 陆清漪的语气着实算不上好,沈文昶撇了撇嘴道:“穿院服太显眼了,我在山下边的农家里和人换了件种田郎的衣服。” “为什么要和人换衣裳,你想做什么?”陆清漪恼眼前之人女扮男装招惹她,还气这人在她面前掩盖才华。 “哼,我倒没有问你些什么,你倒来质问我起来?”沈文昶气极,“我这么做还不是都因为你,你倒是说说,晌午在书院的那个男的是谁?和人又搂又抱的,书院的人都说,都说那是你未婚夫婿。” 陆清漪闻言了然,自己在书院的一派作为让沈文昶醋了,她不和吃醋的人计较,否则冲沈文昶刚才的语气,她哪能再搭理她。 “下午你们不是要练蹴鞠吗,赶快回吧。”陆清漪说罢转身就走。 沈文昶正在气头上,见面连忙拦住,道:“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我不走。” “有什么好说清楚的?”陆清漪看着沈文昶,“我并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沈文昶愣了,当真是嫌弃她是女的了,转身就找个男的。 “什么意思?你当真要和我断?” 陆清漪闻言看向别处:“对。” 沈文昶愣了好一会,瞧着陆清漪冰冷的侧脸,顿觉得一颗心千疮百孔。 “那你和那个男的是真的?才几天你就......” 沈文昶话没说完,陆清漪转头怒视。 “你就这样想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水性杨花的女人?” 陆清漪的样子可以说是盛怒了,沈文昶气场低了低。 陆清漪狠狠地瞪了沈文昶一眼,提起裙摆就走,一肚子的火气不知如何去发泄。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的背影,怎么也不能就此回去,一路尾随陆清漪。 “惠班,你去哪里了,倒叫我好找。”宜郡主迎上前,“半路落下我,说,你该当何罪啊?” 陆清漪刚和沈文昶吵了几句,心情不大好,面对宜郡主只得道:“是我的不是,任凭郡主处罚吧。” 宜郡主面露神秘,问道:“是不是背地里求签去了?惠班如此恨嫁?” “郡主你说什么呢?郡主尚且不急,我急什么呢?”陆清漪因宜郡主的话想起和沈文昶热恋之时,心里又一阵阵恼。 此时,躲在月老门后的沈文昶,只见二人说说笑笑,陆清漪低头含羞不语,顿时火冒三丈高。 “你呀,晚上再审问你,走,陪我去十八罗汉殿看看。”郡主拉起陆清漪的手便走。 沈文昶拳头握得死死的,尾随上前,只见他们往罗汉殿去,连忙绕到后面,从殿后门猫着身子进去,躲在神台底下,暗暗听着动静。 宜郡主从进殿后便瞻仰着,走到第十四位时,瞥见神台黄布下竟然有只男人的脚,眯起眼。 宜郡主朝阿婳瞧了一眼,阿婳连忙会意匆匆去了。 陆清漪却盯着神台下的鞋愣怔了,她几乎可以断定下面藏的是沈文昶,再看阿婳已然出去了,想必郡主不会善罢甘休,想到郡主的随从们,陆清漪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 “郡主,我们出去吧,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宜郡主闻言不可思议,拉着陆清漪的手,指了指神台下面,朝陆清漪眨了眨眼睛。 “我觉得这里挺好,你我再瞻仰一会吧。”宜郡主以为自己的一番作为,足够让陆清漪知道她意欲何为。 陆清漪和宜郡主这么多年的交情,哪能不知道,宜郡主表达的如此清晰,她也不好将郡主往外引,这个冤家,尽会闯祸。 神台底下的沈文昶松了口气,陆清漪唤那人郡主,那就是女扮男装同她一样喽,想来是之前的闺中密友,这样看来,她确实多想了,她的衣衣也真是,早点告知她,她如何会提心吊胆跟来呢。 沈文昶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神台底下当真又闷又热,内心无比期盼这位郡主赶紧走人,她也好溜之大吉。 过了半柱香,沈文昶急了,这郡主不仅不走了,还在蒲团上坐下来了,这是要待过几时?十八罗汉有那么好看吗? 少时,神台下的沈文昶只听得‘吱呀’一声,殿门开了。 “郡主!”阿婳气喘吁吁,“人都叫来了。” “拿下!!!”宜郡主站了起来,背着手发号施令。 陆清漪无可奈可地叹了口气,要这冤家长点记性也好,总要知道天高地厚的。 沈文昶听得‘拿下’二字,还一头雾水,待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不由地心下一惊,她还没回过神,便感觉后面的黄布被掀开,顷刻间,有人扯了她的脚,将她拉了出来。 72.第七十一章 沈文昶惊慌之中抬头一看, 见对方着服统一,料是那郡主家奴, 吓得连忙蹬着往神台底下钻。 沈文昶拼命钻,王府家丁拼命往外拖。 三两回合下来,沈文昶被人捉住两只脚, 硬生生地拖到郡主脚下。 沈文昶抬头偷偷去瞄,只见男装郡主寒着一张脸,而旁边的陆清漪同样没有好脸色,这下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宜郡主冷着脸:“阿婳。” “是, 郡主。”阿婳深知郡主心思, 走上前看着地上的人, 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在哪里?又因何在此躲藏,有什么目的,从实招来!” 沈文昶愣了片刻, 去瞧陆清漪,见过人家连看都不看她,顿时心慌意乱起来。 沈文昶跪在地上, 眼珠子转了转道:“小, 小人姓王,名,名小二, 是, 是个种田郎, 家在,家在,哦,家在西里门外,胡里胡同,西里桥东,胡里河西,西里胡涂村。来,来这里,是,是为了给,给病重的哥哥祈福的。” 陆清漪闻言柳眉敛起,最恶这人信口胡编乱造。 “什么稀里糊涂,糊里糊涂的?”阿婳急了。 “是西里门外,胡里胡同,西里桥东,胡里河西,西里胡涂村。”沈文昶低着头说到最后尾音实在憋不住,嘴角上扬,隧又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忙收敛起来。 “那为什么躲在神台下面?”阿婳质问道。 沈文昶急了,一脑门子的汗,边抬起袖子擦汗边道:“因为,因为我,我欠寺院的钱,不敢正大光明来,偷偷来,本想拜拜罗汉,没成想进来人了,一时害怕就,就躲起来了。” “阿婳,这种行径不必多问,拉出去,打四十棍罢了。”宜郡主最烦欠人钱还躲着的人。 “啊?”沈文昶惊得抬头,跪走几步佯哭道:“这小姐,一看你就美丽善良,可要开恩啊,小人家中兄长,呜呜,身患重病,我若伤了,他没有人侍奉,岂不是要一命呜呼了,求你可怜可怜我们兄弟吧。” 宜郡主闻言皱了皱眉,看向陆清漪问道:“惠班,你觉得呢?” “郡主,四十棍本来打就打了,可念她,咳咳,念她兄弟情深,不若减轻,打个二十棍如何?”陆清漪觉得以沈文昶的身手,二十棍还是能受的。 沈文昶闻言不可思议抬头,愕然地看向陆清漪,这女人,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二十棍,她也忍心。 “就按惠班说的来吧,拖出去杖二十棍。”宜郡主开口道。 “是,郡主。”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被拖出去时的那一副受伤模样,心里微微波动起来,可最终,她将头撇向一边,由着王府的家丁们将人拖了出去。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痛喊之声,陆清漪手中的帕子被揉得起了褶子。 “惠班,走吧。”宜郡主并没有注意到陆清漪的反常,转身离开罗汉殿。 出了殿门,陆清漪瞧见沈文昶头埋在胳膊里,许是刚才那一下打得狠了,抬起头来,拳头立刻送到嘴边咬着。 陆清漪的腿抖了抖,站在那儿不动了,一心想给这人点教训,亲爱看到时,反而...... “惠班,怎么了?”宜郡主疑惑地看向陆清漪,又顺着目光看向那王小二,可念到对方是个种田郎,便把第一时间的猜疑压了下去,惠班当今才女,如何可能? “没事,郡主,我们走吧。”陆清漪回过神来,走向郡主,路过沈文昶时,她瞧见那人眼中愤怒的目光。 怕是为这一遭,那人会怨上她吧。 此时沈文昶疼得冷汗直冒,幽怨地看了眼陆清漪便顾不得其他,生生受着。 二十棍下来,那群家丁迅速离开,沈文昶却趴在凳子上久久不起,仿佛疼麻木了,仿佛心伤了。 沈文昶抬起袖子抹了把泪,得,报应吧,也算扯平了,她女扮男装骗了陆清漪,陆清漪也赏了她二十棍。 瞧陆清漪和那郡主要好的劲,完全可以说句好话放了她的。 半个时辰之后,沈文昶稍稍动了动,顿时觉得痛遍全身,龇牙咧嘴地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一个字:疼。 沈文昶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瞧见一个小和尚,连忙唤了过来。 “小师傅,给你一两银子,帮我雇顶轿子好不好?余下的,全当我的香油钱。”沈文昶掏出钱递给小和尚。 小和尚拿在手里,双手合十,便向外跑去。 约么半柱香的时间,轿子来了,沈文昶上了轿,跪在轿子上,头搁在座位上。 一路颠簸回了家,下了轿,一路扶着墙进了家门,刚走进院落,便听见爽朗的笑声,身子一震,她怎么这么背,最狼狈的时候她爹回来了。 沈文昶叹了口气,一瘸一瘸地进了前厅。 “爹。”沈文昶低着头。 沈仲南抱着女儿正乐,瞧见儿子回来,应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你不该在书院里吗?怎么,又逃课了?” “屁股,屁股受伤了,夫子也知道,我回来养伤。”沈文昶说罢右手轻轻向后摸了摸,一碰疼得更厉害。 沈仲南见儿子满头的汗,不像作假,放下女儿问道:“屁股怎么受伤了?你又闯祸了?” “嗯,被人揍了。”沈文昶从来没这么窝囊过,向来只有她打架打赢得份,没有老老实实挨打的份。 沈仲南闻言气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震的桌子上的茶盏响了一声。 “你娘说你在家长进多了,我本还有些欣慰,看来你是旧性不改。”沈仲南气极。 “老爷,满仓最近确实安分多了,也开始学着认字了,旧习性改也得循序渐进,慢慢地总会改好的。”沈夫人在一旁劝道。 沈仲南闻言叹了口气,对沈夫人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辛苦夫人了,沈家如今只有这一儿一女,女儿尚幼,希望全寄在满仓身上,可他,偏偏不学无术,实在,实在无颜面对祖宗啊。” 沈文昶闻言,一咬牙,跪了下去。 “爹,我知道,我不长进,只要爹应我一件事,我从今往后绝不惹是生非。” 沈仲南闻言看向儿子,这小子从来不肯轻易下跪的,如今这么郑重其事,想必事情不简单。如此一想,沈仲南看向自己的夫人,只见夫人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你说吧,到底什么事?”沈仲南端起茶盏。 “我想娶陆知府家的女儿为妻,求爹带我上门提亲。”沈文昶身板挺直,十分严肃地看着自己的老爹,虽然她不满陆清漪今日的态度,可这亲还是得去提的,陆清漪心意究竟如何,全看这亲事答不答应了,如果不答应,她也绝不再去痴缠。 “什么?”沈仲南惊得站了起来,“你说娶哪家女儿为妻?” “南通知府家的。”沈文昶回道。 “慢说知府家的,咱们家连县太爷都高攀不上,你若有点功名在身,没准还能有点戏,如今,呵呵,谁不知道我沈仲南的儿子不学无术啊,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有哪家好姑娘愿意嫁给你?”沈仲南丝毫不放过打击儿子的机会,“如今你要到了年纪了,我有几个要好相与,替你求个媳妇回来也不是不可能,但知府家的千金,你就此打断这个念头。” “我不,不去提亲怎么知道成与不成呢,那万一,万一成了呢。”沈文昶不服,“你若不去提亲,我就阴曹地府找我娘去,死了一了百了。” “混账东西。”沈仲南闻言气血攻心,胳膊一甩,将沈文昶打倒在地。 “爹,爹,不要打哥哥,呜呜,秋儿不要爹爹打哥哥。”秋儿抱着沈仲南的腿,仰着脑袋苦苦哀求,眼中的泪豆涌了出来。 “老爷。”沈夫人见状连忙去拦,“满仓一时气话而已,怎能当真。”说罢搂过女儿,替女儿擦了擦泪,看向一旁的沈文昶,“满仓,快跟你爹说你知道错了。” 沈文昶闻言紧咬牙关,死不开口。 “你还死不认错?沈家就你这么点血脉了,你竟然为个女人威胁你老子。”沈仲南气得站不住,捂着心口坐下。 沈文昶捂着被打的脸,重新跪好,也不言语。 沈仲南喘息良久道:“滚回自己屋去。” “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沈文昶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去提一次亲。 “好,好,难得你有骨气一回。”沈仲南冷静下来,“你先回屋去,我明天一早带你去提亲,为父的,把这老脸豁出去,让你知道知道你在别人眼中到底是啥样,人家肯不肯把女儿许给你,回来,咱们再好好说说。” 沈文昶听这话,算是答应了,想站起来,却扯动了屁股,一时间疼得不敢动。 奶娘见状连忙去扶。 “回屋看看到底伤得严不严重,严重了就差人去请大夫。”沈夫人近前嘱咐道。 “是,夫人。”奶娘说罢架着沈文昶出了前厅。 走到后院,沈文昶才疼得叫出了声。 “少爷,不是奶娘我说你,你说说,你到底儿求老爷提亲做什么?”奶娘忧心忡忡。 “无论成不成,我都得试试,如果不试,我死不了心。”沈文昶回想起今天陆清漪斩钉截铁地跟她说要断干净,她此刻对于明天的提亲其实不抱多大希望,如果一个人本性接受不了和女的在一起,那么死缠烂打也没什么用处。 73.第七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 奶娘急匆匆进了小院,给趴在床上的沈文昶上药。 “二十棍呐, 都说那陆小姐不是好惹的,你还不信,要是早听奶娘我的, 何至于受这份罪。也就是你身子骨好,不然还不得打残废了。”奶娘边上药边唠叨。 沈文昶闭着眼仿佛没有听见。 奶娘轻轻一叹道:“今日去提亲,我瞅着是不成的,早早死心也好, 从今后离那陆小姐远远的, 也就天下太平了。” 沈文昶睁开双眸, 苦笑道:“奶娘,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没了陆清漪,还有别家的小姐,在我爹眼里我可是要给沈家传宗接代的, 你觉得他能不让我娶妻就这么过下去吗?” 奶娘闻言愣怔好久,急道:“唉,这可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果和陆家的亲事成了那皆大欢喜, 如果不成,那也是命,将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沈文昶神情恹恹, 虽说她对提亲事抱希望不大, 但是心里还是有所期骥, 万一陆清漪同意了呢。 奶娘上完药,捻了三支香,独自去了院子角落里,面朝南跪下点了香嘴里呢喃着。 沈文昶穿戴好,一瘸一拐地进了前厅。 “一脸垂头丧气,可以预见亲事成不了。”沈仲南是个商人,最讲究这等事情。 沈文昶撇了撇嘴,刚坐下,又疼得站了起来。 “事先说好了,提亲一事成也好不成也罢,你自此都不能给我惹是生非,你这辈子我也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了,再上两年书院你就给我进铺子里学做生意去,将来也不至于坐吃山空活活饿死。”沈仲南昨晚也是睡不着,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哪能不为这独苗操心。 沈文昶点头应了下来,此刻的她没有精力去讨价还价,最主要的是赶紧提亲去。 “我看你也没心思吃饭,现在走吧。”沈仲南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沈文昶转身艰难地跟在父亲身后。 到了衙门,沈仲南递了庚帖。 仆役拿了庚帖去了厅上,正缝陆家四口在吃饭。 “老爷,悦祥商号的东家沈老板求见。” 陆文正闻言愣了一会,接过庚帖看了一眼,他与这沈仲南并不熟识,今番为何而来? 陆清漪筷子夹的菜落到了桌子上,现在一听见‘沈’这一字,她就紧张。 “我去会会,你们接着吃。”陆文正拿着庚帖出了前厅。 在衙门大堂旁边的小厅房里,沈仲南坐在下首等着,沈文昶立在沈仲南身后,听见脚步声,二人回头看去,只见器宇轩昂的陆大人走了进来。 沈仲南连忙站起来,上前作揖道:“沈某见过陆大人。” 沈文昶心里忐忑,跟着父亲一起作揖:“沈文昶见过陆大人。” “二位不必多礼,请坐,请坐。”陆文正说着便独自走到主位上坐下,“二位求见本官,所谓何事?” 沈仲南闻言面上有几分尴尬,瞧了眼不成器的儿子,硬着头皮上前道:“大人面前,沈某就开门见山说了,此番来,是想替犬子.......”沈仲南顿了顿,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在自取其辱,“沈某是想替犬子求取陆大人家的千金。” 陆文正放下茶盏,面上有几分不悦,这是他对这几年求亲者唯一的态度,可转而,又念及昨夜夫人在他耳边的埋怨,微微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是事实,他再留下去,怕是要被耽搁了。 陆文正按捺下心中的不舍,抬头去看站在沈老爷身后的小后生,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位小后生,本官在哪里见到过?” 沈文昶闻言连忙作揖道:“曾在华中书院山下见过大人,那是正值匪徒作乱。” “哦,哦,哦,想起来了,想起来,少年英勇啊。”陆文正点了点头,看向沈仲南笑道,“沈老爷生了个好儿子啊,文武双全,国之栋梁啊。” 沈仲南本做好准备去听陆大人的讽刺之言,没成想倒听来了夸赞,茫然地抬头看去,这陆大人莫不是认错人了?这几句夸奖如何受的? “大人谬赞,谬赞。”沈仲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陆文正捋着胡须打量沈文昶,他还是不想把女儿亲事早早定下。 “令郎在华中书院求学,不知身上可有功名?” 沈仲南闻言尴尬道:“并无功名,现是白身。” “哦,哦。”陆文正见沈文昶年少,只当是还没来得及赴京科考,想起女儿在那华中书院授课,猛然一惊,这小子莫不是在书院里看过惠班真容,因此提亲求娶? “二位稍待便可,本官去去就来。”陆文正起身离开。 “爹。”沈文昶有些激动,“陆大人并未说孩儿痴心妄想,想是位通情达理,一视同仁的好长者。” 沈仲南瞥了儿子一眼,叹道:“那是陆大人想岔了,看见你会武,又觉得你在书院就读,所以说你文武双全,可你是吗?” “纵然不是,可也有可能给你娶位好儿媳妇回去啊。”沈文昶不乐意,这个爹从来只会打击她。 沈仲南心里还是觉得痴心妄想,坐下道:“且等陆大人回来吧。” “爹,我觉得陆大人是去问陆小姐的意思去了,儿有五分把握,若成了,爹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去别处游玩游玩可好?” “臭小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有五成把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沈仲南头疼,真不知道儿子这自信从哪里来。 那厢陆文正匆匆回了前厅,坐下看着女儿道:“惠班啊,为父向你打听个人。” 陆清漪心里一慌,面上不显,继续挑菜。 “爹要问谁?” “你在书院,可认识沈文昶?”陆文正开门见山问道。 陆清漪本就做好准备,真被猜到,还是惊着了,这人当真逼她这么紧,都说了给她时间想想清楚,终身大事怎可草草决定。 “认识。”陆清漪有气无力道。 “果然认识,他是否......”陆文正刚想问女儿是否被窥了容貌,想了想又改问道:“为父不瞒你,今日他父亲带着他提亲来了。” 陆夫人闻言惊得看向父女俩,连忙放下碗筷:“老爷,对方如何?” “夫人,我才见人家第一面,看不出什么来,惠班既然认识,想必对其学识人品有所了解。虽说门当户对更好,但低一些也并非坏事,起码有我在,无论如何不会欺负了惠班。” 陆清漪耳根微红,见父母弟弟齐齐看向自己,脸红更胜。 “爹爹,适才可是答应了?” “哪里,为父只你一个女儿,终身大事,自然慎重,才谋一面怎肯答应。”陆文正摆了摆手。 陆清漪心里一紧:“那是拒绝了?” “哪里,那后生为父曾见过,文武全才,少之又少,为父若当场拒绝,又怕错失良婿啊。” 陆清漪闻言一怔,随即又反应过来,那人瞒着她的才华,说真格的,文武全才倒也不假,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想必背地里没少吃苦用功。 “惠班啊,你倒是快跟娘说说,那沈......”陆夫人说到此卡壳了,看向自家老爷,“老爷,那提亲的后生叫什么来着。” “沈文昶。”陆文正看向女儿,不想放过女儿脸上的任何蛛丝马迹。 “对,惠班,跟娘说说这人的才学如何啊?” 陆清漪想了想那日课堂的情景道:“也算出口成章。” 陆夫人闻言心下一喜,又问道:“那,素日来,人品如何?” 陆清漪托腮想了想那日某人的临危不惧,道:“见义勇为,好打不平,也算人品贵重。” “哎呀~”陆夫人大喜,“刚才听说是做生意的是吧,家里可还殷实?这门第低了些,钱财上可不能少,不然嫁过去岂不是过苦日子?” 陆文正闻言道:“我上任以来查过税簿,这悦祥商号,在南通算头几家。钱财多点少点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人品贵重在人后而不是人前,这一旦嫁错了郎,这辈子可就毁了。” 陆清漪听自家爹爹如此说,颇有感触,此时她不能下决定。 “爹爹,女儿亦无法料定沈家公子人前人后是否一样,为免女儿错嫁,爹爹......” 陆文正听女儿这话打断道:“去回绝?” “不,既不答应,也不回绝,只推脱说待女儿生辰那日再择婿定亲。”陆清漪红着耳根道。 陆夫人对这个法子很满意。 “老爷,惠班说的有理,这样咱们也有时间考察考察。” 陆文正看着女儿,轻轻叹了口气,既不回绝也不答应,女儿心里分明有意,看起来这小子他得多方留意才成。 陆文正想罢起身离开,去了衙门的小厅堂。 沈文昶整个心都提在嗓子里,目光紧紧地盯着未来岳父大人。 沈仲南确实做好准备被拒绝的,迎上前作揖。 陆文正连忙将沈仲南扶起,没准这日后就亲家老爷啊。 “沈老爷,坐。”陆文正此时没有坐到首位,而是坐在沈仲南旁边,“沈老爷,关于两个小辈的亲事,陆某今儿也不答应。” 沈文昶闻言脸上变了,陆清漪拒绝了?她当真狠得下心? “当然,陆某也并非拒绝。”陆文正说罢看了眼沈文昶,“令郎人品贵重,难能可贵,可我夫人的意思是,等女儿明年六月生辰那日再择婿,沈家若有意和陆家结亲,权等明年再来,如何?” 沈仲南料不到是这个局面,这虽然没答应,但人家的话说得清楚,也不是拒绝,莫非这小子当真有此福气? “既是尊夫人的意思,沈某自然没有意见。”沈仲南脸上出了笑意,他并不觉得陆大人在敷衍,毕竟一府之官,没那么必要。 沈文昶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她觉得这是陆清漪的意思,不拒绝也不答应,肯定是还没想好,待到过些日子约了衣衣,再探消息。 74.第七十三章 辰时, 南通界碑处停着一辆豪华马车,车前车后, 王府家丁和丫鬟分列而上。 马车旁,宜郡主和陆清漪话别。 “原说是送到三桥,过了三桥说送到鸣山脚下, 如今都送到界碑这儿了,惠班,不能再送了,回吧。”宜郡主拉着陆清漪的手, 在陆家来南通之前, 她们可以说是常常待在一处的, 如今人大了,却要常年分离了,下次见不知何年何月。 陆清漪也生出些感触来,从小柔手里取过画卷递给宜郡主。 “这是我先前在京城时所画, 当年姐妹们斗百草,脸上笑意盈盈,天真无邪。”陆清漪回忆着, 想起如今嫁人的嫁人, 离京的离京,已然天各一方,无奈一笑, “今日将此画卷赠予郡主, 聊表心意。” 宜郡主也动容起来, 抚摸画卷道:“惠班心意,我自然懂得,唯盼将来比邻而居。” 陆清漪笑着拥抱宋溶月,低语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郡主珍重。” “惠班亦珍重。”宜郡主和陆清漪分开,上了马车。 “回去吧。”宜郡主掀开马车窗帘,和陆清漪作别。 马车动了,一众人出了界碑。 陆清漪目送良久,直到前方一片尘土,再也看不清了,方才转道去了书院。 令她料不到的是,在书院里竟然瞧见了沈文昶,二十棍对这人没影响的么? 沈文昶自己独占两座,趴在座位上,瞧见陆清漪,眼神慌了下,想了想二人现在的关系,又把眼闭上。 陆清漪将昨夜批阅的文章发放给众学子后,走到沈文昶桌子前,敲了敲桌子道:“沈同学,这是讲堂,如此趴在成何体统,请坐起来。” 沈文昶闻言仰头看着陆清漪,瞪大眼睛道:“坐起来?你想我疼死啊?” 陆清漪背着手道:“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回家将养。” “你以为我不想啊?”沈文昶说罢嘴唇颤抖两下,提亲之后她是想跟着她爹回去的,谁知道她爹打发人将她送来书院,这简直就不是亲爹,行径令人发指。 说什么能来提亲也能去书院,半点父子情面都不留。 “我爹提亲不成,觉得丢尽颜面,恼羞成怒惩罚我带伤来书院,行吗?”沈文昶用两个人能听见声音埋怨着。 陆清漪闻言扬眉。 “令尊恼羞成怒?” 面对陆清漪的怀疑,沈文昶扬了扬脖子,脸也不红地道:“昂,是啊,不仅如此,还把我痛骂一顿,说我痴心妄想。” “想不到,令尊倒是比你有自知之明。”陆清漪嘴角微微勾起。 “喂,你,别以为你是夫子,就可以如此损人了啊,好赖话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沈文昶将下巴搁在手背上。 陆清漪闻言笑了笑,将背在身后的一张纸拿到沈文昶桌子上。 “我且不逗你,你也且认真写,对一下这个上联吧。” 沈文昶闻言重新抬起头来,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指着自己。 “我?对上联?你没开玩笑吧?” 陆清漪本来面上还有几分笑意,如今听了这话瞬间冷了下来。 “你莫不是还想继续装?那日我可都看见了,你不仅学识好,那笔字也炉火纯青。你既然.......”陆清漪说到此停顿片刻,声音更低了几分,“你既然真心求娶,那就应该在我面前展露真才实学。” 沈文昶也想起那日,鬼知道那日出了什么事。 “那日见鬼了你知道吗?”沈文昶只觉百口莫辩,“事后我拿起来一开,咦,你猜怎么着,我写的那几个字里面很多我都不认识,我再提笔去写,一落笔就是大黑团,所以我觉得我身上招邪了。” 陆清漪面上已然十分冷了,沈文昶说罢瞧着那张脸已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陆清漪内心十分失望,慢腾腾地伸出手,捏着那张纸,看也不看沈文昶,转身就走。 沈文昶瞧陆清漪那样子,就知道陆夫人又生气了,可她,可她说的都是真话啊。一上午,她的眼神全都在陆清漪身上,可人家半个眼神都没给她,这年头说真话也遭人恨吗? “满仓,走,吃饭去。”下了课,唐鸿飞凑了过去。 沈文昶瞪了唐鸿飞一眼道:“我这副样子怎么去?我可不愿动,你若拿我当兄弟,给我捎个馒头回来。” “真一点不能动啊?”祝富贵站在一旁,面露同情。 “满仓,你这到底什么伤得?”许进文就奇了怪了,怎么问都不说,沈文昶什么时候忍气吞声过? “听说伯父回来了,伯父打得?”唐鸿飞问道。 沈文昶闻言摇了摇头。 “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祝富贵问道。 沈文昶又摇了摇头。 “哎呀,爽快点,到底怎么弄得,若是被人打得,说出来,兄弟给你报仇么。”唐鸿飞急道。 “报仇?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仇我不报。”沈文昶叹了口气,对方是郡主,皇亲国戚,真要去报仇,怕是要脑袋搬家了,再说那郡主是陆清漪的好朋友,看在未来媳妇面上,这口气也得咽下去。 “先在此谢过了。”沈文昶朝唐鸿飞三人拱了拱手。 “他不说算了,走,走,咱们吃饭去。”许进文转身走了,以前在沈文昶这很好套话,如今就是把他牙打断了不想说的怕也不会说了。 “满仓,那我们先去了,回来给你带点吃的。”唐鸿飞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刚走几步又折了回来,“下午,我们和程意约好去后山练球,到时候我背你过去,你看着我们练。” 唐鸿飞说罢不待沈文昶摆手拒绝,就和祝富贵双双离开。 沈文昶收回手,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算了,反正她不踢,看看解解馋也好。 陆清漪佯装在整理文章,见讲堂内人都走了,方才走到沈文昶桌旁,蹲下,瞧着沈文昶。 “做什么?”沈文昶吓了一跳,以为陆清漪要趁没人之际逼问她,吓得连忙澄清:“我真的不会做诗词,你再逼问也没用。” 陆清漪看着沈文昶的眼睛,无论这双眼睛多清澈,她是不信了,她只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这个以后再说,我现在要说的是,你到我家提亲一事不能让你那些兄弟们知道。” 沈文昶愣了一会,笑了,忍着痛往前挪了挪,那胳膊碰了下陆清漪,贼兮兮笑道:“怎么,你怕他们知道啊?就算现在不说,将来你总得嫁给我啊,到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啊。” 沈文昶说的如此肯定,如此坦然,到让陆清漪又气又羞。 陆清漪站了起来,气道:“你这浑人,谁要嫁你?我答应了吗?” 沈文昶仰着脑袋,笑得一脸得意:“那也没拒绝呀!” “你!!!”陆清漪气极,瞧着沈文昶那一脸的贱笑,气着气着反而不气了,似笑非笑道:“那等我明年生日那天,我要不要拒绝拒绝你?” 沈文昶闻言笑容僵在脸上,伸出手抓住陆清漪的裙子。 “衣衣,别啊,别啊,我可是真心想和你成亲的。” 陆清漪低头看着沈文昶,这份感情她是全身心投入的,如今知晓沈文昶是女子之后,欲断难断,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这人什么。 “全看你我有无缘分吧。”陆清漪说罢带着小柔走了出去。 沈文昶为这句话愣了好久,临了撇了撇嘴哼道:“有无缘分还不是你一句话。” 到了下午,唐鸿飞背着沈文昶到了射箭场,沈文趴在石台上看他们射箭,越看手越痒痒,尝试着下了地,走了一步打起退堂鼓,重新趴了回去,不一会,困意上来,眼一闭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沈文昶被唐鸿飞叫醒时,太阳已然在半山腰了。 “满仓,醒了?来,上来,咱们去后山。”唐鸿飞将背给沈文昶。 沈文昶瞧见一旁的程意,打着哈欠道:“真去啊?” “当然了。”许进文抱着胳膊,“我这个局外人都陪着练,你这局内人自然不能缺席啊。” 沈文昶闻言无可奈何,上了唐鸿飞的背,她一个行动不便的人,就不能放过她,真当她是男子,皮糙肉厚啊。 一行人去了后山,行至空旷处停了下来,唐鸿飞脱下外袍,将两只袖子打个结,然后绑在树上,权当凤眼。 沈文昶被放在草地上,看着几个人围着球踢,瞧着瞧着,不禁打量起程意来,脚上功夫不赖,是个会玩蹴鞠的。 正当如此想时,冷不防,球朝她脑袋而来,躲避不急,硬生生挨了一下。 沈文昶痛得险些懵了,拿起球狠狠地扔了回去:“想打死我啊?” “满仓,你往后趴着,你这离我们有些近,难免会伤着你么。”祝富贵跑了过来,蹲下和沈文昶说话。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伸手让祝富贵扶了起来。 刚走两步,听见山林一声虎啸,二人身子猛地一震,回头看时,唐鸿飞几人也都面露惊慌。 “不好,快走。”程意喊了一声。 几人回过神时,刚走两步,便见前面不远处的‘山大王’正朝他们走来。 沈文昶懊恼地扶着树干,今儿个偏遇着她身子不适,难道今儿个小命交代在这里了?可她还没有娶她的衣衣呢,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忍着疼从靴子里取了一把小型匕首出来。 75.第七十四章 一行五人, 身子都有些发抖。 唐鸿飞见沈文昶手里拿着匕首,想起自己靴子里的匕首, 也连忙取了出来。许进文吓得躲到唐鸿飞身后,祝富贵吓得直接没了反应,只呆站着瑟瑟发抖。 程意弯腰捡起较粗的枝干, 紧紧地握在手里。 “大家一起往左边退,它敢上来,大家便同它拼命!”唐鸿飞握着匕首,声音颤了两下。 五人屏住呼吸, 眼睛盯着‘山大王’, 脚却往左边移, 沈文昶紧紧咬着牙关,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山大王’仰头长啸一声,猛地朝他们冲来。 几人见状,向四周逃开, 避开‘山大王’的攻势,随后唐鸿飞手指匕首,从‘山大王’背后袭击, 只刮了下‘山大王’的后背, ‘山大王’翻身朝唐鸿飞扑去,沈文昶见状不顾疼痛,冲上前去刺‘山大王’的臀部, 这一刀生生刺了下去, 血溅了她一脸, 拔出匕首的同时,被‘山大王’后腿踢倒在地。 沈文昶屁股落地,顿时疼遍全身,眼中的泪尚未蓄起来,便听见一声吼叫。 许是匕首拔出老虎臀部时老虎疼痛难忍,吼了一声,张着大嘴朝地上的沈文昶扑去。 “满仓!!”唐鸿飞瞪大眼睛,冲了上去。 许进文、祝富贵、程意见状,齐齐冲了过去。 沈文昶转身不急,眼看老虎张着大嘴要咬她,千钧一发,程意拿着粗枝干捅进了老虎的嘴里,沈文昶连忙拿着匕首捅向老虎的腹部,血溅了她一袍子。 几乎同时,唐鸿飞的匕首插进老虎背后,祝富贵则用肥胖的手臂紧紧嘞着老虎的腰,想要把老虎往后拖,许进文则想去把沈文昶拉出虎口,手儿刚碰到沈文昶的胳膊,沈文昶便甩开他,刺向了老虎的腹部。 ‘山大王’登时毙命,几人互看一眼,虚脱地跌坐在地上。 唐鸿飞手里的匕首掉落在地,喘息地看着死去的‘山大王’,真的是劫后余生。 几人瘫在地上喘息着。 “天快黑下去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万一碰见其他猛兽,岂不是要命丧于此?”程意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几人觉得有道理,纷纷站了起来,唯许进文手脚发软还瘫在地上。 “满仓啊,你说我咋起不来了呢?”许进文有些慌。 “我拉你起来。”沈文昶弯腰将许进文拉起来,站起来的许进文手脚仍然发抖。 “这‘山大王’怎么办?”祝富贵指着死去的‘山大王’问道。 “不若抬下去吧,抬到富贵家里。”沈文昶说罢看了眼程意,想起临危时的救命之恩,便道:“虎皮扒下给程意,肉留给祝伯伯卖了,如何?” 程意料不到沈文昶如此说,指了指自己:“虎皮给我吗?” “对啊 。”沈文昶笑了笑,走过去,将胳膊搭在程意肩上,道:“你不是马上要进京了吗?要么用虎皮做毯子,考场里御寒,要么,你卖个好价钱当盘缠。” “多谢沈兄好意,只是这虎并不是我打得,虎皮单单给我,这怎好意思?”程意闻言心下感激,可这虎到底儿不是她打得,受之有愧。 “诶,说这话见外了昂,咱们几个刚才历经生死,患难与共,便是兄弟了,兄弟之间,哪来这般客套,虎皮归你比给我们大有用处,你就留着吧。”唐鸿飞对程意的印象好很多,经历这一遭,对程意的成见彻底没了,那种危险的情况下,竟然果敢地上前救满仓,冲这个,他便把程意当兄弟待。 “好了,就这么定下了,咱们快下山吧,你们几个抬着,我在前面走。”沈文昶说罢一绝一拐走了出去。 唐鸿飞四人一人抬着一只老虎腿往山下去。 到了三桥祝富贵家,天已然全黑了下去。 “爹!!”祝富贵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祝屠夫披着衣服出来,瞧见几个小子满身的血,吓得险些摔倒,走近了先打量自己的儿子,又打量其余几个小子,惊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了?” “爹,我们在书院后山练球,遇见‘山大王’了,好在咱们人多,把它捅死了。”祝富贵说罢拉着他爹去看地上的虎尸。 祝屠夫闻言提着的心放下了,而后斥道:“小子胆子忒大,这个节气能往后山去吗?越来越冷,到了冬天,它们哪有吃食,可不就遇人吃人么,猎户都得慎行,你们几个毛头小子也忒胆大妄为了。” “祝伯伯,咱们几个知道厉害了,再不敢了。”许进文上前讨好。 “臭小子。”祝屠夫骂了一句,看向唐鸿飞和沈文昶衣裳的血甚多,不由地关心道:“满仓和鸿飞,没受伤吧?” “没呢,这血都是‘山大王的。’我一点事都没有,就是满仓,昨儿个屁股受伤了,此刻怕是疼了。”唐鸿飞回话,沈文昶靠在草棚木柱上喘息,天知道她有多疼。 祝屠夫闻言道:“家里给拿药了吗?伯父家里有跌打药。” 沈文昶摆了摆手道:“不用了,祝伯伯,家里有药,我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此时,祝母穿戴好衣服走了出来,适才外面的话她都听得清楚,瞧见几个人无碍便问道:“你们几个吃饭没有?家里今日还有些肉,给你们几个烧来吃了吧。” “不了,伯母,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沈文昶摆了摆手,现在迫不及待想趴在她那柔软的床上。 唐鸿飞闻言附和道:“对,对,对,天太晚了,伯母别麻烦了。” 几个人意见一致,朝夫妇二人拱了拱手就要走,祝屠夫带着儿子富贵送到门口,作别时,才发现一个生面孔,适才可能站在棚下面,没瞧清楚。 “这位小兄弟是?” “爹,是我们的同窗程意,文采可好了。”祝富贵介绍道。 “程意见过祝伯伯,问祝伯伯好。”程意正式见礼。 “快起,快起,是个好后生。富贵你们啊,就该和这小兄弟啊多在一处,多和人家学学。”祝屠夫见四个小子填了玩伴,还是个文采好,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门口寒暄几句,几人作揖离开,各回各家。 沈文昶一身是血,把在前厅的沈仲南吓得险些晕过去,稳了心神,连忙去扯儿子袖口,急道:“伤哪里了?流这么多血,管家,管家,快去请大夫!!!” 奶娘也惊得险些站不稳,连忙跑上前去。 “爹,我没事。”沈文昶拉住自家爹爹的衣袖。 沈仲南闻言看向儿子,随即惊恐叱问:“是谁的?你伤人了?” “没,我们几个在后山遇见虎了,这血都是那‘山大王’的。”沈文昶叹了口气,这解释还没完没了。 沈仲南闻言松了口气,抬了抬手打发道:“既然无事,就回屋去吧,再敢有下次晚回家,看为父不打你。” 沈文昶就是知道这么晚她爹堵在前厅准没好事,一听赦令,连忙忍着疼开溜,溜出前厅,刚走几步,便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不一会奶娘便追了上来。 奶娘上前搀扶着沈文昶,“少爷啊,你说这身上有伤,还在外面瞎闹腾啥,这还能好得了吗?” “那得怨我爹,非严令我去书院,我又有什么法子?” “明儿个,少爷你好好在屋里养伤,明儿个一早我就去求老爷。”奶娘说话哽咽一声。 沈文昶停了下来,看向奶娘:“怎么了嘛,还哭上了,没事,没事的。” “沙子进眼里了。”奶娘含糊道,“别岔开话题,平日里多顾惜自己一点,便是老奴对死去的太太有个交代了。” “是,是,是。”沈文昶应着,一瘸一拐地往小院走去。 此时,知府后院,陆清漪闺房内,灯盏还亮着,陆清漪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书,书案上书籍堆得满满的。 “小姐,夜深了,该寝了,夫人刚刚差人过来催了。”小柔走到书案前,见自家小姐看书入迷,再看下去,怕是对眼不利。再看看这堆成山的书,真搞不懂自家小姐今儿个怎么了,下了书院便去书斋了买了一堆书回来,害她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 “知道了,看完这本就睡。”陆清漪翻页翻的快,她大体浏览着,但凡发现女子和女子情感的蛛丝马迹,便会在某一页上停留好久。 小柔闻言不再打扰,走到床边,将床铺好,又去端了点心放到书案上。 陆清漪合上书,细细回味着,这女子情感古往今来倒也有,不过这本还是向礼教低了头,各自嫁人罢了。陆清漪心情有些沉重,将书放下,想起那日的梦境,其实平心而论,如果沈文昶对她之情犹如那老叟对亡妻一般至死不渝,那么她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可目前,人家连真面目都不肯让她知道呢。 “小姐?”小柔见自家小姐好似在神游,“小姐若是困了,便上床休息吧。” “嗯。”陆清漪点了点头,小柔扶着自家小姐起身,往床帏方向走。 陆清漪坐在床上,想了片刻,抬头问小柔:“小柔,你说,一个人隐藏自己的真才实学是为了什么?” 小柔正准备放下帷幔,闻言抿着嘴想了想,道:“根据戏文上的,要么处境危险怕被人残害,要么就是那种登峰造极的人物,看破红尘,不以名利为重。” 陆清漪闻言仔细琢磨这两种可能,摇了摇头,看沈文昶那个死样子,这两种都不可能。 76.第七十五章 翌日, 沈文昶请病在家,先前二十棍已然疼痛难忍, 昨儿又与虎死斗,辰时起来便疼得两眼冒金星,死活不肯起床。 沈仲南哪能无半点父子之情, 昨儿个也是吓得半死,今儿个面对如此虚弱的儿子,难得慈父一回,打发小厮去书院请病假。 晌午, 唐鸿飞等人提着东西来看沈文昶, 沈文昶勉强下地, 吩咐下人上茶。 “满仓,别忙活了,又不是外人,你回床上趴着去吧。”唐鸿飞寻了个凳子一屁股坐下。 沈文昶一瘸一拐走到榻前, 抱着锦枕上了榻,犹豫片刻,问道:“陆夫子, 她可知道咱们昨儿个的事情?” 许进文早就猜到内情, 连忙坐在榻边上道:“知道了啊,你家沈松来书院请假,说你下不来床, 陆夫子当时就慌神了, 事后, 还特意跟我们好生打听一番,当真是位好夫子啊。” “那她跟你们打听完之后,有没有别的话?”沈文昶抓住许进文的衣袖问道。 “有啊。”许进文扬眉,“陆夫子说啊,难为山大王不肯吃她的肉,想必这几日没有沐浴,身子已嗖。” “什么?”沈文昶十分生气,激动地坐起来,瞬间疼得又趴了回去。 “哈哈哈哈,逗你的,陆夫子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许进文从袖口取出一个药瓶:“诺,陆夫子给你的,说是御医伯伯给他父亲的,皇家专用,她让你好好养伤。” 沈文昶闻言,心里这才好受些,夺过药瓶白了许进文一眼,重新趴了下去。 “说真格的,咱们五个昨儿个可是共患难的,我提议,咱们五个结拜如何?”唐鸿飞最近看得都是江湖豪杰的话本,对于结拜相当推崇,家里没有兄弟姐妹,结拜几个也是好的。 祝富贵闻言道:“我没意见啊。” 许进文有些激动,去看程意,程意见状笑道:“我也没意见。” “满仓?”唐鸿飞推了沈文昶一把。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四人,艰难地下了榻。 “那就走吧,我让下人准备香烛,咱就在我这小院结拜如何?” “成!”唐鸿飞来了精神。 沈文昶一瘸一拐出去,吩咐下人准备香台和香烛。 少时,院子里,五人跪成一排,对天盟誓之后,五个人报出生辰,唐鸿飞为老大,祝富贵为老二,沈文昶老三,程意老四,许进文老五。 五人对天再拜,唐鸿飞取了匕首,在自己拇指肚上轻轻一划,血滴到酒里,五人按排行一次滴血,沈文昶抽哭着脸拿着匕首抖了抖,她还带着伤呢,这会子又要自伤,她最近霉运怎么如此旺盛? 结拜仪式罢,几人搀扶而起,唐鸿飞学着话本上的样子,抱拳对着几人道:“几位兄弟,自此咱们可就亲如一家了,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哇,有难同当,我屁股痛成这样,你们谁能替我分担分担?”沈文昶似笑非笑地看着几个人。 “这不特意给你送药来了嘛。”许进文笑呵呵地,“还是陆夫子给的药,兄弟们给你送的可是灵丹妙药啊。” 沈文昶闻言淡淡地瞥了眼许进文,掰开肩上手道:“不用阴阳怪气,与你们实说了,我就是喜欢陆夫子,明年我会央我爹去提亲。” 祝富贵闻言傻了眼:“满仓啊,你想娶陆夫子啊?这,这能成吗?” “能,铁定能。”沈文昶摸了摸袖子里的药瓶,无情又怎会让人送药呢。 “那陆夫子呢,可答应了?”许进文急问道。 “咳咳,还没。”沈文昶此刻自然不想玷污陆清漪的名声,“你们可得好好帮我啊,到时候我抱得美人归,请你们喝三天三夜的酒都不成问题。”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下巴,说道:“那帮你追到手,你岂不是成我们师公了?” “啊哈哈,哈哈,到时候你们想这么叫,我也不会不答应啊,哈哈哈哈。”沈文昶仰天大笑,娶了衣衣,辈分可以长得。 许进文几人闻言怒目而视。 奶娘听见自家少爷的笑声,无奈一叹,快步走进小院,上前道:“少爷,夫人知道你们结拜了,让人准备了饭菜,快去前厅用午膳吧。” 沈文昶瞧着唐鸿飞几人的神情,感叹奶娘来得及时,连忙道:“好,走,走,前厅,前厅用饭去。” 沈文昶不去理会身后人什么神情,率先一瘸一拐出了小院。 “鸿飞,你说,咱们这是帮他呢,还是不帮呢?”许进文恨得牙痒痒。 “虽然,咱们口头上吃点亏,但是该帮还得帮啊,刚结拜完,至死也要算数的。”唐鸿飞说罢清了清嗓子,“还有啊,既然结拜了,你该改口称呼我大哥啊,咱们又不是闹着玩的。” 许进文闻言拱了拱手道:“好,好,你是大哥,这件事咱们听你的。” 唐鸿飞喜不自已道:“好兄弟,走,走,咱们先去吃饭去。” 四人走出小院,程意落后,沈文昶请他们帮忙追陆夫子,其实她也可以请他们帮忙追丽娘啊,丽娘虽然现在没点头,但是凭她的感觉,这门亲事应该能成。 吃罢午膳,唐鸿飞几人返回书院,程意回到明仁讲堂,她的位置上放着山长对她课业的结语,盖着华中书院的印章,拿到此结语,就意味着即日便可赴京了。 “程意,此番要不要结伴走啊?那四个痞子可是没资格进京赴考的,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若是命丧中途,这不是天妒英才吗?”孟轲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意。 程意瞧了眼孟轲三人,道:“不劳几位费心,我若命丧中途,那也是我命该绝了,要来的总会来,不是吗?命运又岂是你我之辈能左右得了的?” “程意,你会后悔的,咱们就看看,今科考场,谁能拔得头筹?”孟轲直起身子冷声道,他接到舅父来信,南通四才颇有名气,本想拿来当噱头,在京城宣扬宣扬,不然谁稀罕跟个穷酸书生说话。 程意闻言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提亲恭祝孟轲兄,独占鳌头,小弟我,只要不在孙山之下便称心知足。”程意都想好了,只要中举就好,回来伸冤夺回家产,到那时替丽娘赎身,明媒正娶,她就在祖宅旁边办个私人学堂,教教书。 “孟兄,走吧,程兄是铁了心的,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再说跟如此没有上进心的人共称南通四才,倒是辱没了我们呢。”张子辽不阴不阳地说了几句,转身离开。 “不识好歹。”孟轲说罢摔袖离开。 程意只觉好笑,难道是个人都要把他们捧着不成? 程意将书本整理好,小心翼翼地将结语叠好,夹进书里,背上布包,转身离开学堂。 回家路上,途径声乐坊,在下面驻足良久,方见二楼丽娘打着哈欠出来,靠在栏杆上。 四目相对,丽娘愣了片刻,又见程意向她招手,想了想转身进了屋,丽娘这几日想的透彻,眼下程意当然是最为合适的,婚姻不一定要有爱,能一世安稳足矣。况且程意的诗词她看了,她觉得假以时日,她或许会日久生情真正喜欢上也说不定。 丽娘快速下楼,提着裙摆走到程意跟前,想到今后和此人一起生活,丽娘心里微微波动起来。 “你今日来,有事?”丽娘抬眸问道。 程意瞧着眼前的丽娘,大着胆子伸手牵着丽娘的手,见丽娘没有抽离,便道:“今日山长发了结语,我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去京城了,所以,所以临走之时过来和你道个别。” 丽娘闻言心思转了又转,笑道:“不会是不回来了吧?” “当然不会,我娘在这,我家在这,我,我喜欢的人也在这。”程意握紧丽娘的手,一双眸子满含深情。 丽娘为这眸子里的情闪了心情,从这双眼睛里,她读得出里面包含了什么样的内容。 “丽娘,我走后,烦请你帮我多照看照看我娘,可以吗?” “程大娘为人和善,我自是愿意的。”丽娘收起逢场作戏那一套,此刻看着程意的眼眸,她无比认真。 程意心下一喜,松开丽娘的手,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交到丽娘手里。 丽娘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他日得意荣归时,可愿嫁做程家妇? “你可是真心求娶?”丽娘看着程意。 “自然,此心绝无虚假。”程意眼神坚定而又有情。 “我只有一句,他日荣归,你若不惧士林闲言,你敢娶我丽娘便敢嫁。怕就怕,人言可畏,你不敢。” “丽娘莫要看俗了我,我何惧这些?” “既是不怕,我便等你。”丽娘说罢微微侧身,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把自己终身大事交代出去。 程意闻言欢喜不已,抱着丽娘道:“等我回来,大红花轿迎你进门。” 丽娘被程意抱在怀里,闻着程意身上的墨汁味,缓缓地闭上眼,她在祈祷老天开眼,这个人她纠结好几天方才下定决定,务必莫让她失望,她苦了前半生,后半生总能安稳吧,世间男子靠不住,但愿这女子能陪她笑看云卷云舒。 “你且安心去,程大娘那里,我每天都会过去帮忙的。”丽娘靠在程意肩头缓缓道。 “嗳,我会让你和娘过上好日子的。”程意觉得今日是她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她紧紧地拥着丽娘,丽娘肯接受她,便是她此生最大的福报。 77.第七十六章 京城 当朝杨国舅府的表本楼内, 张守备跪在地上,额头紧紧地挨着地面, 口中慌道:“国舅爷息怒,下官低估了陆文正在陛下心中的分量,所以才让他屡屡逃脱。不过, 不过下官今儿个想到了一个法子,一定能治陆文正于死地,如果这次再败,下官, 下官, 下官愿以死谢罪啊!” 杨国舅闻言背着手踱步到张守备身边, 叹道:“要你的命有何用?最重要的是,你这次的法子到底能不能治陆文正于死地,且永无翻身之机会。盗官银一事,他铁定知道是你我在背后筹划, 如果哪天被他寻着蛛丝马迹,告到朝上,你我可就完了。” “国舅爷不必过于担心, 此次不仅能治陆文正于死地, 还能让他满门抄斩。”张守备说罢额头离开地面,缓缓抬起,看向杨国舅。 杨国舅背后的手松了, 转身坐到主位上, 道:“张大人起来吧, 坐下详说。” “多谢国舅爷。”张守备小心翼翼地从地上起来,“国舅爷,先帝在世时,刺陵的王节度使曾在先帝爷大寿之时献了一幅画,名为千竹图,是前朝陈季云所画。” “这跟陆文正能扯上什么关系?”杨国舅不耐烦了。 张守备连忙道:“自然有,这千竹图隔天儿,先帝便在御书房赐给陆文正,当时只有下官和钱将军在,如今钱将军远在边疆,除了下官,朝中无一人知晓此事。” 杨国舅闻言站了起来,眼睛一眯道:“朝中无一人知晓此事,嘶,也就是说,可以告陆文正当年利用职权之便,盗取千竹图。” “正是,偷盗御品,那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张守备也跟着站了起来,朝杨国舅弯腰抱拳。 杨国舅脸上露出笑来,随后,渐渐地,笑容没了,转头看着张守备,问道:“法子是个好法子,可是,谁去告呢?” “下官想买通陛下身边的小宁子,到时候在陛下跟前说几句,说不定陛下会让人去找当年的恩赐簿,我们只有在恩赐簿上做好手脚,陛下一查.......” “糊涂!”杨国舅斥了一句,“你以为陛下身边的人是那么容易买通的么,别陆文正没出什么事,自己先出了事。” “是,是,国舅爷说的是。”张守备慌张着应着,“既然,既然不能买通陛下身边的太监,那,那怎么让陛下知道这件事呢?” 杨国舅眯着眼寻思一会,指着张守备道:“你,你上朝的时候向陛下奏本。” 张守备闻言吃了一惊,连忙跪下道:“国舅爷,这不好吧,万一,万一事情不成,那么,下官,岂不是......” “怎么,你还存着此次再败的心思吗?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此事一定能成。”杨国舅怒道。 张守备闻言有些发抖,连连道:“下官不敢。”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回去准备准备吧。”杨国舅说罢便让人送客,他便是要张守备背手一战,只有涉及到他自己的利益,做起事来才会尽心尽力,不然顾前顾后,事必败。这件事,让他自己去奏本,事不成,他难逃诬告之重罪。 张守备跌跌撞撞出了杨府,掏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汗,匆匆地上了府上的轿子。 “玩火自焚,玩火自焚,为了几千两银子,与虎谋皮,危矣,危矣啊。”张守备连连捶腿,如今不是陆文正死,便是他死,“陆兄啊,陆兄啊,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下辈子再做兄弟吧。” 此时,陆家全然不知危险已向他们逼近,而那幅千竹图,更是摊在陆清漪的书案上。陆清漪正小心翼翼地欣赏着。 因着书院的学子,要么进京赶考,要么准备府考,书院已然没有学子,陆清漪自然也就清闲在家,这一闲下来,便爱看个画,打发时间。 “小姐。”小柔打起帘儿,走了进来。 陆清漪头也没抬,只问道:“怎么样?可打听清楚了?” “嗯,打听清楚了,说人还在床上趴着呢,沈家的下人说,他家少爷一到上药时间......”小柔说着便不说了。 陆清漪抬起头,看向小柔,问道:“一到上药时间怎么了?” “一到上药的时间,就嚎叫地整个沈家都能听见,据说把沈老爷急得天天往祠堂跑。”小柔说罢撇了撇嘴,一个大男人整天鬼哭狼嚎的。 陆清漪闻言低头沉思片刻,喃喃道:“上个药,有那么疼吗?” “哎呦,小姐,操心他做什么,左右一个大男人,还能疼死不成啊?”小柔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陆清漪闻言心里却紧了一下,沈文昶是女子而非男子,如此一想,陆清漪不禁后悔起来,那日在法华寺她该劝着郡主放过她的。 “碰,碰,碰。”此时,外间的门响了,小柔瞧了眼自家小姐,小跑过去打帘子,见是府中的老妈子,便道:“王妈,你怎么来了?” “徐县令的千金过府来了,说是有个茶社,邀请小姐过去,夫人差我过来问问,小姐若去,也好收拾收拾,徐小姐还在前厅等着呢。” “王妈,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屋内的陆清漪把外面的话听了个清楚,隔了帘子说了一句。 王妈闻言应了一声,跑去回话。 小柔掀开帘子进来,走到柜子前,取了刚做好的稍薄一点的粉色棉衣裙,衣裙领子和袖口都镶嵌着白狐毛。 陆清漪换好衣裙,便往前厅去,说实话,被最近几件事闹得,她早已忘了徐沁儿这个人了,刚才猛然听王妈说起,这才想了起来,她正好心静不下来,权当出去散散心了。 到了前厅,陆清漪见着徐沁儿,对方一袭绿色薄棉裙,衬得青春动人。 徐沁儿本在饮茶,瞧见陆清漪,连忙将茶盏放下,迎上前去,福身笑道:“见过陆小姐。 陆清漪回礼:“徐小姐有礼。” 主位上的陆夫人见状笑道:“瞧你们两个客套的,以后常来常往的,也生份了,以名字称呼岂不是更好。” 此话一说,二人便凑在一处互报生辰月份。 “原是我虚长一岁,如此,今后唤你清漪妹妹可好?”徐沁儿笑道。 陆清漪亦笑道:“沁儿姐姐随意。” “如此方显亲近。”陆夫人为女儿在南通有了闺中之伴而高兴,“好了,你们快去吧,别让其他人久等了。” “如此,陆伯母,沁儿告辞了。” “好,好,你们快去吧。”陆夫人起身,将二人送至门口,在女儿上轿后拉开轿帘道:“娘看你最近愁眉不展的,去了好好玩,不过晚膳前是要回来的。” “知道了,娘。” “好了,起轿吧。”陆夫人放下轿帘,吩咐轿夫。 与此同时,东榆巷内,沈家四个仆人抬着担架上的少爷,徐徐地走着,沈松在旁边跟着。 “沈松,出了巷口左拐,去祝家。”沈文昶趴在担架上,左胳膊往左挥舞着。 “可是,老爷说是要去徐姨丈家啊,表少爷还等着呢。”沈文昶脚步不停,他就知道这少爷一开口,准没好事。 “笨,出了家门,你还听我爹的做什么?老话不是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么,现在,你只管听我的。”沈文昶稍稍抬起头。 “少爷,这个,奴才可没办法应你。少时,表少爷等不到人,寻上门来,岂不是穿帮了,少爷如今旧伤未好,这要闹得老爷脾气上来动了家法,伤上加伤,怕是整个冬天少爷这身子也好不了啦,等河水结了冰,少爷可是去玩不成了。” 沈文昶闻言哀叹一声,老老实实趴了下去,都怪秋儿娘不好,本来书院都休了,非要让她再去徐家跟着那表哥继续学。 沈松往担架上瞧了一眼,见这少爷总算消停了,连忙摆了摆手,催促着快走。 到了徐家,沈家下人将沈文昶直接抬到徐洺书房。 刚一进屋,徐洺懵了好一会。 “表弟这是怎么了?” 沈文昶觉得有几分丢人,讪讪地从担架下来,忍着疼走了一步道:“跌伤,跌伤,没有大碍。” 徐洺闻言抽出一本书来,笑道:“表弟还是少些胡闹,多些正经的好。”、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早知道来听说教的,还不如不来呢。 徐洺何尝不知道这个表弟是什么性子,说教的话也不多说,取了垫子放到地上:“你既然带伤,坐是不行了,跪着写吧。” “哦。”沈文昶小心翼翼跪下,其实对于认字她心里已经不抵触了,她也不想和陆清漪差距太大啊,只是在徐家学,她浑身不自在。 “你先练我给你列好的头十个,我去前面一趟。”徐洺说罢去开门,走了两步,又回来了,“对了,表弟若闷了可随意出来逛逛,只沁儿的六必居你今日不可去,那里世家女子举行茶会,男子避嫌。” “哦,知道了。” 徐洺随后关上门,匆匆离开。 “哎。”沈文昶一笔一划写着,“沈松,你说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出口成章呢?” 沈松闻言站在一旁道:“少爷,奴才觉得读书没什么捷径。” “你说我把这几个字吃了,吃到肚子里,我会不会就认得它了?” 沈松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自家少爷又开始了。 “我若不先试试,如果可行,我便多吃几本书。”沈文昶放下笔。 沈松闻言吓得连忙蹲下,按住沈文昶的手道:“使不得啊,少爷。” 沈文昶笑了,她心里那么想的,可是还没下定决心吃啊,刚才无非将把纸往上挪挪,好写字。 “要不,大松啊。”沈文昶满脸笑容,“你替我吃了,试试吧。” “啊?”沈松脸部僵硬了。 “瞧你吓得,跟你开玩笑呢。”沈文昶说着将纸往上推了推,刚拿起笔便听见外面表姐徐沁儿的声音。 “这边走,清漪妹妹,那边是我哥的书房,我的六必居在后面。” 沈文昶整个人身子一顿,是她恍惚了? “六必居?沁儿姐姐这名字起的有何寓意?”陆清漪跟在徐沁儿身旁问道。 “衣衣!”沈文昶闻言惊呼一声,连忙想站起来,扯动疼处,又重新跪了下来,这趟还真没白来,竟然可以在徐家遇见衣衣。 “少爷。”沈松连忙去扶沈文昶。 沈文昶疼痛感没了,拉着沈松的袖子,神神秘秘道:“大松啊,帮我去弄套徐家下人的衣服过来。” “少爷,你又要干什么?”沈松苦着一张脸,感觉好日子到头了。 78.第七十七章 徐沁儿带着陆清漪进了自己的六必居, 屋内已然坐了六位世家的小姐,见了徐沁儿, 笑着站起来,福身行礼。 徐沁儿亦回礼。 “表姐,总算把你盼回来, 我等刚才还说姐姐把我们叫过来,自己倒无影无踪,不知哪里逍遥去了。” 说话的女子,身穿深蓝色的棉裙, 典型的小家碧玉。此人是徐夫人表亲家的女儿, 姓袁, 芳名瑞兰,家里是做生意的,沈家生意上的相与。因为跟徐夫人沾亲,年龄又和徐沁儿相仿, 故而常来常往。 “表妹,你呀,又胡吣上了。”徐沁儿嗔了表妹一眼, 随后又笑着牵着陆清漪, 来到众人面前。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陆知府家的千金,清漪妹妹, 往后啊, 大家姐妹一块玩。” 里面不乏有稳住的姑娘, 只含笑向陆清漪见礼,也有天上熟络的,上前拉着陆清漪姐姐长妹妹短的叫着。 陆清漪见她们与自己年纪相仿,见她们眼神深处甚是清明,瞧着都是好相处的,心生欢喜,福身过后,便凑在一处互相打听彼此的爱好。 徐洺今日有两位同窗来,正要带着回自己的书房,路过妹妹会客的六必居,听里面欢声笑语,便停了下来。 “听说今儿她们茶社,本以为她们会赋诗吟词或做茶盏游戏,没成想里面竟谈论起喜好来了。” 徐洺同窗,林云生闻言笑道:“听里面着实有趣,徐兄通报一声,咱们进去瞧瞧,如何?” 这林云生,家里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当朝四品户部侍郎,和徐洺是同科举人。 同行的举人还有王庆,三人不仅同窗,还是同科。 “是啊,听着里面确实有趣。”王庆附和道。 徐洺无奈,二人都还没定亲,又不想完全屈服于父母之言,而里面的女子都是不错的,若能有钟意的,早早提亲定下婚事,也是好的。 “行。”徐洺点头了,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徐沁儿掀开帘子,见是自家哥哥,便道:“兄长来又要事?” “哪里,我这两个兄弟听里面热闹的紧,想进去瞧瞧,劳烦妹妹进去问问大家的意见。” 徐沁儿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行,兄长,此屋无门。” “妹妹不能通融?” “不能,这要是在外面,文人诗会,大家见见就见见,南通向来开化,只是如今在小妹会客的地方,这传出去就不好听了。”徐沁儿无比坚持。 徐洺回过味来,妹妹说得有理,回头看向他那两位同窗笑道:“看来,只能请二人贤弟与我那书房了。” “也好,也好,徐家妹妹想的周到,是我等唐突了。”林文生说罢朝徐沁儿施了一礼,低垂的眸子甚是失落。 此时墙边处沈文昶趴着往外看,表姐的六必居她知道啊,里面别说男子进不去,怕是公的飞虫都飞不进去。 沈文昶瞧了瞧身上穿的小厮服,回头看向沈松,问道:“大松,你会不会梳丫鬟头?” 沈松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心里却翻江倒海,问他这个做什么?他家少爷该不会想男扮女装混进去女人堆里去吧? “哎。”沈文昶无比失落,看来以后得学学,不然关键时刻有法子都用不上。再说这六必居当真是铜墙铁壁啊,她还进不去了? 沈文昶低头沉思着,如何才能进去呢? “大松,你去趟彭家铺子,找我表哥要一只烤好的鹿腿来。”沈文昶拍了拍沈松的肩膀。 沈松一瞬间就明白自家少爷什么意思了,这下把鹿腿搬进六必居,可不就得下人抬进去吧,这种粗活计自然是小厮干的,亏自家少爷想的出来,那鹿腿可以卖不少钱呢,这倒好,免费给一群千金小姐品尝。 “快去。”沈文昶催促着。 沈松无奈,转身往外跑。 沈文昶心情好了起来,一瘸一拐回了徐洺的书房,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换上,将小厮的衣服放到书房外的木桶里。 约么半柱香后,六必居的门开了,袁瑞兰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身后没有带丫鬟,往四周看了看,便飞快地往唐家花园里去。 到了花园,袁瑞兰小心翼翼地四处看着,走到一假山处被一人扯了进去。 袁瑞兰慌张地抬头看去,见是情郎林云生,便笑着拍了下林云生的胸膛,恼道:“你吓死我了你。” “好娘子莫恼。”林云生抱着袁瑞兰。 “谁是你娘子,又没来我家下聘。”袁瑞兰在林云生怀里闷闷道。 “身子都是我的了,还说不是我娘子?娘子放心,等我明年春闱中了进士,就去你家提亲。”林云生说罢手也跟着不老实起来。 “别闹,我只能出来一会,不能陪你太久。”袁瑞兰推攘着林云生。 林云生闻言想起她们的茶社,这出来太久是不好。 “也是,你能出来这一会,我已是感激涕零了,只是最近梦里想你的紧,又不能时常见面,真叫人难受。” “谁叫你不来提亲呢。”袁瑞兰嘴一撅,哼了一声。 林云生笑了,拱手作揖道:“是,是,此都是我的不是,你呀,赶紧回去准备吉服,待我高中之日便是上门求娶之时。” 袁瑞兰白了林云生一眼,二人耳鬓厮磨片刻,便匆匆分开。 林云生回了徐洺的书房,一进屋,便见三双眼睛齐齐地盯着自己看。 “怎,怎么了?”林云生淡定地坐下。 “咳咳,我家表弟猜想你去偷看六必居的女孩们去了,是也不是?”徐洺发问。 “开什么玩笑。”林云生说着拍了沈文昶一下,“文昶弟可不能胡乱猜啊。” “那如厕也不用去这么久啊。”沈文昶低声说了一句。 “我回来的时候在花园逛了逛啊。”林云生面不改色。 “得了,林兄,你要真去了六必居门外就说大大方方承认得了,又没人笑话你,你若真有看中的,兄弟们也替你高兴不是。”王庆喝了一口茶道。 “真不是去六必居。”林云生觉得自己没说谎,他的确去了花园,“再说,在下早有意中人,岂肯三心二意待之?” “我等怎么不知,到底哪家千金?”王庆追问,徐洺也颇为好奇。 林云生想起袁瑞兰那顽皮样,嘴上扬起笑道:“眼下不能和你们说,等我成亲之时不就知道了。” 几人闻言好生没趣,沈文昶对这见过三次面的林云生没什么好感,跪久了不舒服,心里约么沈松快回来了,便起身道:“表哥,我跪得腿都麻了,我想出去溜达溜达,回来再继续写。” 徐洺知道久跪的感觉,想也未想便放行了:“行,你去吧,只给你半个时辰,你身上有伤,溜达久了也不好。” “知道了,表哥。”沈文昶说罢一瘸一拐地出了书房。 沈文昶出了屋,在木桶里取了小厮的衣服,一瘸一拐地去假山换了衣服,然后到徐家门房候着沈松。 等了片刻,听见外面的声音,沈文昶走了出来,瞧见彭家的下人抬着鹿腿进来了。心下一喜,唤了徐家三个小厮过来,接手鹿腿。 “回去跟我表哥说,谢谢他了。”沈文昶对随行而来的彭家小厮拱了拱手。 “奴才记下了,我们少爷也说了,表少爷大了,这次如果能看上哪家姑娘,也没白瞎了这只鹿腿。”彭家小厮说罢鞠了一躬便带着彭家的人撤了。 沈文昶眯着眼看向沈松。 沈松往后退了两步,清了清嗓子道:“表少爷本来不想给的,以为少爷请狐朋狗友,若不是奴才我说了实情,表少爷怎么肯呢?” “你那是歪打正着。”沈文昶无奈,这就是她出来玩不想带沈松的原因,和沈松出来玩不尽情。 沈文昶说罢挽了挽袖口,走过去抬起木板的一角,带着徐家三个小厮浩浩荡荡地往六必居走去。 此时六必居内,已然进入诗词佳境,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不尽兴。 外头,沈文昶等人抬着鹿腿已至门口,有丫鬟打帘进去在徐沁耳边低语,徐沁听说是彭家表哥送来的,便抬手让人抬进来,正好姐妹都在,可共同享用。 “此茶自昔知者稀,精气不关火焙足。”陆清漪说罢将茶盏往下传。 茶盏传到袁瑞兰那里,只见她抿着嘴低头沉吟片刻道:“吓煞人香原夸语,还需早摘趁春分。” “嗯?”几人闻言一愣,旁边的女子打破沉静,笑道:“瑞兰你恨嫁吗?” “哪有?”袁瑞兰恼羞起来,“我不过论茶罢了。” 说话间,沈文昶低着头抬着鹿腿走了进来,暗地瞥了一眼,只见衣衣坐在表姐旁边,嘴角盈盈浅笑,哼,她身子遭着罪,这女人倒好,这小子过的也忒舒坦了。 沈文昶几人抬着鹿腿放到书案上,便同几个小厮忙活割肉片。 “哟,这是鹿腿啊,瞧着烤的不错啊。”乡绅家的小女儿站了起来,跑到鹿腿旁边瞧着。 “瞧你馋的,你们也赶巧,我表哥今日刚让人送来。咱们也权且停了停传盏,先用了鹿肉,再继续切磋,如何?”徐沁儿笑着起身,询问大家意见。 几人难得吃上鹿肉,又听徐沁儿如此说,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一时间几个坐好,等着丫鬟们端到她们桌前。 沈文昶切好一盘,怕后面的丫头给自己端走,连忙放下刀,快步走到陆清漪身后,将那一盘割得均匀的鹿肉放到陆清漪桌前。 陆清漪惊得抬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倒吸一口凉气,这死冤家,怎么处处都有她? 徐沁儿眉宇间露出不快,自家的小厮怎么如此不懂规矩,随看向自己的丫鬟。 丫鬟自是知道小姐何意,连忙摆了摆手,带着两个小丫头却接鹿肉,生怕那些小厮们再僭越了。 徐沁儿抬起手放在陆清漪有些发抖的手上低声道:“清漪妹妹,是我府上下人不懂规矩,今后一定严加管教,妹妹可惊吓着?” 陆清漪摇了摇头,朝徐沁儿一笑,实则内心无比担忧,沈文昶这人是如何混进来的?徐沁儿的爹是县太爷,这要被识破了,还不得当场拿下去打板子,这再打下去,非得打坏了不可。 沈文昶那厢又割好了一碟,刚想转身拿给衣衣,便由丫头从她手上夺走了,临了还瞪了沈文昶一眼,不过瞪完临转身的时候愣了,这哪里是府上的小厮,分明是那沈家表少爷。 丫鬟面部僵硬,苦笑着,在沈文昶哀怨的目光下将鹿柔放到袁瑞兰跟前。 陆清漪吃着鹿肉,暗暗去看沈文昶,这人胆子真大,吃了两片鹿肉陆清漪便停了筷子。 “清漪妹妹,怎么不吃了?”徐沁儿看向陆清漪。 陆清漪闻言道:“沁儿姐姐,不好意思,我身子有些不爽,想先回去了。”但愿她走了,沈文昶这浑人也能早早撤了,离开危险之地。 “是我招待不周?” “姐姐切莫要误会,清漪当真不舒服,改明儿个好了再登门向沁儿姐姐请罪。”陆清漪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诚心请她,她却此时要走,可她不走沈文昶料也不会走。 沈文昶闻言瞪大眼睛,我费力弄了鹿腿来,你吃了两口就要走? 79.第七十八章 徐沁儿见陆清漪面色着急, 以为真的身子不适,不敢强留, 亲自送陆清漪出府。 沈文昶见状从其余小厮手里拿过割好的鹿肉,全部倒进一个碟子里,然后在碟子上蒙了布, 刚弄好要走便被人喊住。 袁瑞兰站了起来拦住沈文昶,插着腰道:“你这小厮,当着我们的面就敢偷主人家的吃食,背地里还不知道偷了什么呢。” “就是, 胆子也忒大了吧。”其余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沈文昶正着急去追陆清漪, 又见一群歪瓜裂枣挡路, 便道:“喊谁小厮呢,爷爷今天赶时间,没空和你们理论,快给我让开。” 这几句倒把袁瑞兰惹恼了, 还没有哪个小厮敢如此和她说话呢。 “你,你个小厮竟然敢这么嚣张,你, 你等着, 你今儿休想从这离开,等沁儿表姐回来,有你好看的。”袁瑞兰只觉得面子和心都受到了很大伤害。 “袁小姐, 他不是府上的小厮, 他是府上的表少爷。”徐沁儿的丫鬟凑上前在袁瑞兰耳边低语道。 不可思议, 震惊,袁瑞兰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文昶,表少爷?好好的少爷不做当什么小厮啊,脑子有恙啊! 沈文昶没工夫理这群女人,见挡道的女人往后退了一步,连忙抱着一碟子鹿肉出了六必居,忍着疼一步一步,又一步往外走。 “表弟?”徐沁儿送完陆清漪回来,绕过影壁便瞧见了自家表弟,最令她疑惑的是,沈文昶竟然说着她家小厮的衣服,这小子又做什么了? “嘿嘿,表姐,那个,我身子不适,我先回去了,表姐帮我跟表哥说一声,我改天再来跟他学。”沈文昶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鹿肉,生怕被逮回去。 “你也身子不适?”徐沁儿说罢,猛然想起,昨儿个饭桌上好像是听了一句沈家表弟受伤的话,“既然受伤就早点回去吧。” “嗳,表姐,我走了。”沈文昶说罢越过徐沁儿走出大门,没有叫门房内的沈松。 陆清漪本在徐府门前,当着徐沁儿的面上了自家的轿子,走到一个胡同口,陆清漪喊了停轿,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柔哪能不知道她家小姐想做什么?这才不理沈文昶那小子几天,眼看自家小姐就要摆脱那个痞子了,结果今天竟然又撞上了,瞧自家小姐这样,八成要旧情复燃。 “小姐,天冷了,咱快回吧。” 陆清漪轻轻地瞄了眼小柔,让轿夫压了轿,自己走了出来。 “你们先回府去吧。我要带小柔去各个铺子逛逛,待会自己回去。”陆清漪对轿夫道。 “是,小姐。”轿夫说罢蹲下,重新抬起轿子走了。 “小姐~~”小柔跺了下脚。 “好了,快去徐府附近看着点,那人一准追出来,遇见了就说我在这迎来茶馆。” “哦!”小柔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她倒有些不懂了,那日沈家提亲,小姐又没答应,这回子,怎么又惦念上那个姓沈的了,这两人莫不是背地里又好了,瞒着她? 陆清漪转身,提着裙摆进了茶楼,要了雅间。 靠窗外,陆清漪捧着一盏碧螺春出神,其实午夜梦回时她的心意是明显的,爱这一字,哪能说不爱就不爱了,说忘了就忘个彻底?静下心来时她知道她依旧爱着,她无非胆怯罢了,面对着这与众不同的爱恋,她彷徨着,纠结着。 陆清漪回过神来,将茶盏递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今日约见沈文昶,若是,若是她对那人的感情还如当初一样强烈,若她实在忘不掉,那么,她便认了,但愿到时候沈文昶不负她的心意。 此时,小柔扶着沈文昶,哦,不,不能说着扶着,小柔扯着沈文昶的袖子急匆匆地拉着沈文昶进了茶楼。 “小柔姐姐,嘶,纵然衣衣急着见我,嘶,我急着见衣衣,也不用,哎呦,也不用走着这么快吧,你看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沈文昶右手按在楼梯扶手上,这一路疼得差点喊娘。 小柔回头瞧见沈文昶那吃痛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 “沈公子,一路得罪了,那你慢慢上楼?” “慢慢上,慢慢上。”沈文昶一步一停,这要换了往常,她三蹦四蹦也就上去了,可如今她这屁股正跟她叫板呢。 小柔问了伙计,便迅速上楼寻了自家小姐。 陆清漪听见开门声,见小柔独自进来,便往后看了看,问道:“人没请来?” “请来了,他哪敢不过来呀。”小柔撇了撇嘴,“他那人猴精猴精的,小姐肯见他,还不美死他,哪有他不来的道理。” 陆清漪闻言嗔了小柔一眼道:“你之前纵然不待见她,可面上总说的过去,怎么这几日说起她跟仇人似的。” “可不是仇人么,他把小姐欺负的哭过来哭过去的,也就他不心疼。”小柔气道。 刚上楼的沈文昶,本还不知道陆清漪在哪个雅间,可小柔嗓门太大,恰好被她听见,无奈何推开房门,瞧着陆清漪愣了好一会,幽怨道:“小柔姐姐又不住在我心里,怎么知道我不心疼呢?” “小姐,你听,谁要住他心里啊,说话都没个把门的。”小柔有些个恼。 陆清漪将目光从沈文昶身上移开,拍了拍小柔的手道:“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的人,说着玩闹罢了,你先出去等着,我同她说几句话,咱们就回府。” “什么?我出去?小姐,这怎么行?”小柔急了,这孤男寡欲一室,被欺负去了可怎么办? 沈文昶乐了,可以和衣衣单独相处。 小柔瞪了沈文昶一眼,又见自家小姐态度坚决,撇了撇嘴出去了。 沈文昶忍着疼走近,瞧着陆清漪的侧面看了好久,甚至觉得看久了,眼睛花了,怎么觉得衣衣耳后红了呢。 “你坐下来吧。”陆清漪被沈文昶看得有些不自在。 “坐?”沈文昶一脸痛苦,陆清漪不提这个还好,提这个她就上火,沈文昶侧过身,撅起屁股,抬手指了指道:“我这个样子,你让我坐?说起来,都是败你所赐。” 陆清漪本想好言好语说会话,找找两人之前的感觉,谁知道几日不见,她日夜担心的人竟然一见面就冲她发脾气? 陆清漪没好气地瞪了眼沈文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沈文昶见状连忙拉住陆清漪的胳膊,急道:“衣衣,你要干嘛?” “回家。”陆清漪挣扎两下,“松手。” 沈文昶抓的更牢了,好容易得了机会独处,怎么肯不欢而散:“衣衣,好几天没见了,你不能刚见一面就撇下我回去啊。” 陆清漪将头撇向一别,这人也知道好几天没见了,那上来就冲她发脾气? “衣衣。”沈文昶小心翼翼喊出口,随后将桌子上的布打开,“你看,这是我给你带的鹿肉,在徐家你都没吃几口,我特意拿了一些出来,给你带,带回去吃。” 陆清漪闻言看了眼沈文昶放在桌子上的鹿肉,拍开沈文昶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问道:“你怎么会在徐家?” “嗨,这不是书院没人了么,我爹娘让我跟表兄多学点字。”沈文昶说着看向衣衣,这样的人她就是再努力十年在外人眼里也是配不上的,眼下学几个字怕是也难入未来岳父的眼。 “表兄?这样说,你们和徐家是亲戚?”陆清漪缓缓坐下。 “嗯,姨表亲。”沈文昶忘记屁股有伤,一屁股坐在陆清漪旁边,屁股刚碰到凳面,便疼得站了起来。 陆清漪见状,憋着笑,沈文昶挨板子的事说来也是她不好。陆清漪起身将几个凳子并到一起,然后去扶沈文昶,“去趴着吧。” 沈文昶瞧了眼自己的胳膊肘,那里有一双芊芊细手搀扶着她,顿觉暖心不已。 陆清漪扶着沈文昶趴下,自己也拉了一个凳子靠近坐下。 沈文昶瞅准机会,去牵陆清漪的手,陆清漪挣扎几下,见沈文昶不松手,便也红着脸继续由着沈文昶牵着。 “你牵着就牵着,大拇指乱摸什么?”陆清漪摇晃了下胳膊,警告着沈文昶。 沈文昶识趣,老老实实牵着。 “衣衣,我知道我这身份对你来说太突然,你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也是应该的,我这次不是来逼你做决定的,就是太想你了。” 陆清漪闻言嘴角轻轻扬起,难得这人也会善解人意,念着要和眼前人好一辈子,便起了打听的心思:“你女扮男装的事儿,都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奶娘知道,我现在的娘和爹都不知道,现在的娘其实不是我的亲娘,我亲生的娘在我六岁就走了。”沈文昶说到最后尾音颤了颤,时隔多年,亲娘的死对她来说还是不可触碰的痛。 陆清漪闻言心颤了颤,原来这人那么小便丧母了。 “你一个女孩子,那么小,怎么瞒着众人到现在的?”陆清漪说罢想起月事,便继续问道:“你每个月的月事如何处理的?” “月事?”沈文昶一脸懵,“什么月事?我在家中没有每月要做的事,家里的事都有下人在做。” 你是认真的吗?陆清漪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文昶,“我是说,那个,葵水。” “那是什么?”沈文昶听都没听过。 “就是,那个。”陆清漪满脸通红,“到底儿是不是女孩子啊?你,你每个月下面,下面会不会流血?” 沈文昶越听越觉得吓人:“流血?我为什么要每个月都流血?那岂不是早就死了。” 陆清漪紧绷着脸,半晌道:“你从小到大,下面没流过一滴血?” “没啊,真没,不然我怎么还有命活到现在?”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的样子不像说假,又想起沈文昶曾经对她说过,她小时候喝过药,女儿特征不明显,会不会是那药的缘故? 想到此的陆清漪心下疼了起来,小小年纪便被剥夺了做正常女孩的权力,这未免太残忍了些。 “以后,以后我会对你更好的。”陆清漪声音有些哽咽。 沈文昶闻言愣了好一会:“以后?”随后回过神来,不顾得疼下了地,将陆清漪的手握在手心,激动道:“衣衣,你说以后么,咱们的事你愿意了?” 80.第七十九章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 对方眼眸中的爱意太浓了,看得她心里一颤, 她终究是舍不得这份感情,抛下了世俗礼教,来全今世这与众不同的爱恋。 总归, 这样的感情她与沈文昶又不是第一对,若那梦境是真,那这样的情感自古便是有例在先,况且, 梦境里, 她们生活的很幸福, 她心向往之。 “我若说,我愿意,你,你将来可会让我后悔?”陆清漪看着沈文昶的眸子, 她心里清楚,今日即便问了,沈文昶也只会急着表明心意, 她问得其实是她自己罢了。 她抛弃了所有礼教, 冒天下之大不韪,担着日后可能被发现的忧虑,孤注一掷地把一生的幸福交给沈文昶交给她自己的心, 日后她悔不悔? “不会的, 衣衣。”沈文昶无比激动, 这一切来得都太出其不意,来得她意想不到,原来,幸福可以离她这般近的么,“衣衣,你能嫁给我,我这辈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衣衣你刚才说你以后会待我更好,我的心也是这般想的呢,我也会加倍对你好,咱们都对彼此好好的,日后又怎么会后悔呢?” 陆清漪抿着嘴将沈文昶的手展平,手心朝上,然后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的眸子,红着耳根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放在沈文昶的收心上。 “但愿,咱们日后都不悔。”陆清漪轻声道。 沈文昶手抖了抖,连忙将陆清漪的手握住,激动地扑到陆清漪怀里,跪在地上抱着陆清漪的腰道:“衣衣,你真好,我就知道,你的心铁定如同我心一般,彼此舍不得彼此。” 陆清漪被沈文昶的动作弄得脸颊都红了,沈文昶的脑袋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刚想动手推开,又想到往昔她与这人连吻都接了,此刻表明心意之时推开倒显得矫情,她恋着沈文昶,沈文昶亦恋着她,此时情浓意浓,抱一下应当无可厚非,再说此时又无旁人,缘何不能亲近? 陆清漪如是想罢,便将手儿轻轻放在沈文昶脑后,这人可是要同她过一辈子的人,终身大事已定,那么就该试着如同夫妻一般相处,总该着相敬相爱些才是。 “衣衣,你既点头答应,我今晚回去告知我爹,明天再去你家提亲可好?”沈文昶有些急不可耐,迟则生变,未免夜长梦多,不如早点将亲事定下,免得自己的嫡亲娘子被别觊觎着。 “不可。”陆清漪十分冷静地摇了摇头。 沈文昶身子一颤,离开陆清漪的怀抱,慢慢站起来,疑惑道:“为何不可?早点定下不好吗?我急着娶衣衣,衣衣不着急嫁吗?” 陆清漪听沈文昶满嘴娶啊嫁啊,嗔道:“你这说得什么话啊!我说不可,全是因为不想我父母难堪,上次你父亲来府上提亲,我父亲早有言在先,明年我生辰之后择婿。倘若你再央你父亲来提亲,让我如何自处?” 沈文昶闻言也是这个理,愁苦道:“这可怎么办?难道真要等到明年?” “为了我,你权且再等等吧,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去答应别人,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陆清漪将手附在沈文昶胳膊上,温声细语地劝着。 沈文昶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这几句话说得她甜到心坎里去了,沈文昶胳膊一伸将陆清漪搂进怀里,闻着陆清漪的发香道:“衣衣,这事我听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陆清漪轻轻抬起头,看向沈文昶。 “你也知道,书院最近没人了,咱们往后去哪见面啊?今天这等机会又不能天天都有,若是见不着面,这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呢。”沈文昶说着便猜想日后见不着陆清漪的难受劲,手臂便收紧,将陆清漪紧紧地搂在怀里。 陆清漪依偎在沈文昶怀里,听得此话心里也是一愁,古语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们今日表明心意,哪能忍受住见天见不着的苦痛? “不若,每三天去一次华法寺吧,我们约定辰时三刻碰一次面。” 沈文昶一听连忙摇头道:“不行,三天太久了,闷想着会让人生出毛病来,咱们就每天都去吧。” “每天?那怎么成?我出来得太频繁,我娘会起疑心的。”陆清漪摇了摇头,这不似在书院之中每天能见,三天能见一次已是不易了。 “那每两天吧,好不好?总之,不能三天,三天太难熬了。”沈文昶想想就觉得可怕。 “三天我能熬得,你怎熬不得?”陆清漪何尝不想每天都能见着,哪怕远远瞧上一面不说话都行,可她们在世人眼里,一个未娶,一个为嫁,婚嫁之前都要避人耳目,见得越频繁被人发现的可能就越大,怎可不克制自己呢。 “那是因为我对你的爱多于你对我的爱。”沈文昶顺口接话。 这句话,让陆清漪不算了,离开沈文昶的怀抱,微仰着头寒着脸道:“你是这样想的?我这几日为谁茶饭不思?我为你抛下了之前对婚姻所有的认知,你说我爱你爱得不如你爱得深?” “衣衣。”沈文昶瞧着陆清漪情绪不对,连忙道:“大家爱得一般深,一般深。” 陆清漪闻言撇了撇嘴,今天是她和沈文昶和好的日子,她也不想闹僵了气氛,便道:“那,日后见面的事儿就说定了,每三天法华寺一见,若是见面时想下次约在别处,也是可以,都可变通的。” 沈文昶见陆清漪态度坚决,也不好坚持己见,万一恼了,三天都见不了一面,岂不是得不偿失。 “那,三天就三天吧。”沈文昶扯了扯陆清漪的衣袖,将陆清漪扯到怀里,低头看着陆清漪脸颊上的分红,心思一动,缓缓低下头,在那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而后秉着呼吸,凑到陆清漪唇前,轻轻碰了碰。 二人的眸子里倒映的是彼此深情的样子,吻一下比一下重,最终附在一起深情缠绵着。 良久,二人分开,喘息看着彼此。 “我该回去了,你也快回去,别再跟着唐鸿飞他们到处乱跑了,再弄出打虎的事来这伤是好不了的,你回去多看看书好好养伤,伤好了我便少一件惦念的事了。”陆清漪低声细语地嘱咐着。 “好。”沈文昶的心定了,有了陆清漪她就是什么都有了。 “那,我先出去,你稍停片刻再走。”陆清漪说罢转身迈开右腿。 “嗳,衣衣!”沈文昶拉住陆清漪的胳膊。 “怎么了?”陆清漪回头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唇。 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隧又嘴角勾起,走到沈文昶跟前,踮着脚亲了沈文昶一下。 “这下满意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沈文昶愣了,在陆清漪再一次转身要走的时候,连忙将人扯住。 “又怎么了?”陆清漪回头。 沈文昶无奈指了指陆清漪的唇。 陆清漪轻咬下唇,看着沈文昶道:“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用临走之时我亲你你亲我亲来亲去吧?三天后不是又见了?” “不是,衣衣,我的意思.......” “哎呀,好了,好了,你要亲就快亲嘛,又不是不给你亲。”陆清漪说罢闭上了眼。 沈文昶见状,给亲白不亲嘛,走上前,吧唧一下亲了一口。 陆清漪睁开双眸,嗔道:“现在总可以走了吧,我未来的相公?” 未来的相公?乍这么一听,沈文昶乐了。 “我未来的娘子,为夫的意思不是临别之时要互相亲亲,为夫的意思是,你的唇脂被亲花了,嘴周围都是淡淡的红印,方才拉住你是提醒你擦一擦再出去。” 陆清漪脸上的神色随着沈文昶解释变得越来越僵硬,合着她主动去亲了沈文昶,还主动闭眼让沈文昶来亲? 陆清漪粉拳微握,气不过,抬起脚朝沈文昶脚背踩去。 “嘶!!!”沈文昶疼了一下,想弯腰去安抚脚背,却又扯动屁股,疼得不知要顾哪头。 陆清漪背过身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沾了茶水,轻轻擦着唇的四周。 擦拭完毕,陆清漪回头瞧了眼沈文昶,那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看着她,她此刻并无怜悯之心,只开口道:“未来的相公,为妻的只有一句话奉告,有时候,将错就错挺好的。” 陆清漪说罢转身往门口走去。 沈文昶手扶着桌子,愣愣地品着陆清漪的话,将错就错挺好的,啥意思? 陆清漪出了雅间,迎上小柔吃惊的目光,脸莫名觉得热,清了清嗓子道:“走吧,回府。” “小姐~~~”小柔瞧着自家小姐的唇色,恼道:“小姐怎可又让那浑人占了便宜去。” “哪有的事?”陆清漪红着脸不肯承认。 小柔撇了撇嘴,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红布包,取出一张唇纸,递给陆清漪。 “喏,小姐。” 陆清漪见状,也知瞒不过,接过唇纸,微微张开唇,轻轻一抿,唇上有了娇红之色。 “衣衣真狠心。”沈文昶走到门口,满脸的怨言,她现在才回过味来,不就是会错意了么,又不丢人,她们在此之前还吻了很长时间呢。 陆清漪脸颊更好了,止不住恼意抬腿就走。 “嗳,说你狠心当真狠心啊,留下我一个伤残之人在这里,如何下楼去啊?”沈文昶急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转身瞧了眼沈文昶,装作不情不愿地样子走到沈文昶身前,拉过沈文昶的胳膊道:“走吧,沈大少爷,扶你下楼。” “嘿嘿,不叫未来相公了?”沈文昶戏谑着,话音刚落,便觉得胳膊嗖得疼了一下,原是内侧一丢丢细肉被陆清漪掐在指甲间。 “在外面,还敢胡云否?”陆清漪轻声问道。 沈文昶艰难地下着楼,连连摇头道:“快些松手,此生再也不敢。” 81.第八十章 沈文昶和陆清漪情定之后, 整个人愈发精神,在床上养伤期间竟然破天荒地认真学字, 这着实让沈仲南和沈夫人吃了一惊。沈仲南老怀安慰,对待这唯一的‘儿子’也不再严厉,反而多了几分慈爱。 这日一大早, 奶娘端着骨汤进了小院,进了屋,将骨汤放到桌子上,回头便见自家少爷穿戴整齐地照镜子。 “少爷, 快过来, 今日老爷和夫人特意让厨娘给你熬得骨汤, 快趁热喝了。” 沈文昶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一个月来,不仅她爹给她补,便是三日之约见面的衣衣也给她补, 补得她整个人都胖了。 “奶娘,我不喝,我已经好了, 还喝这个做什么?” “虽说行动自如了, 可总得再将养几天吧!”奶娘端着骨汤走到镜子前。 沈文昶愁苦着一张脸,瞧着奶娘态度坚决的样子,没奈何接了过来, 仰头喝下。 “这才对, 外伤就得多喝骨汤才能好得全乎。”奶娘开心起来。 沈文昶轻轻一叹, 奶娘愈发会唠叨了,沈文昶理了理深蓝色的腰带,觉得齐齐整整之后,转身就走。 “嗳,少爷,又要出去啊?”奶娘打量着沈文昶。 “昂,怎么了?”沈文昶转身看向奶娘,“奶娘有事?” “没事,只是少爷你为什么每三天就要出去一次?”奶娘直觉有猫腻,外头有什么能牵动自家少爷的心? 沈文昶闻言一愣,想了想,奶娘是唯一知情的人,便走到奶娘身边,低声道:“奶娘我和你说,你千万不可声张昂,我出去,其实是去会未来媳妇儿的。” 奶娘陡然一惊,抓着沈文昶的手道:“未来媳妇儿?少爷你说的未来媳妇不会是陆家千金吧?” “昂,是啊。”沈文昶笑得合不拢嘴,“奶娘,我厉害伐?整个南通城,只有我一个能得她的心。” “厉害个脑袋瓜子啊,少爷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忘记那二十棍了?”奶娘急了,这娶回个千金大小姐,以后还有自家少爷的好吗? 沈文昶讪讪一笑道:“奶娘,你别老提这事,都过去了。再说,再说我这样的,能娶上媳妇就不过了,如今能娶上这世上顶好顶好的女子,那便是沈家祖坟冒青烟了,咱应该知足。” “啥就娶上了?八字没一撇,亲事也没定下来,少爷你别开心太早,万一.......” 沈文昶一听急了。 “呸,呸,呸,没万一,奶娘你就不能想我点好,我这样的身世,过了陆清漪这村就没店了,您盼着我心想事成夫妻恩爱成不成?” 奶娘闻言重重一叹,说的也是,自家少爷这情况,能有个女子全然接受着实不易,哎,她老了,年轻人怎么想的她是猜不透了,好好的千金小姐,嫁什么人不能嫁,偏偏认定要嫁给自家‘少爷’。 “好,好,好,少爷终身大事有了着落,于少爷于沈家都是好事。”奶娘说着抬头看沈文昶,苦口婆心道:“只是少爷啊,既然下定决心要娶,这婚后可不能总被人拿捏着,到底儿是你娶她嫁,这个关系,你可得弄清楚啊。” “本来就清楚么,总不能她娶我嫁吧,那样两家尊长会疯掉的。”沈文昶说罢便急匆匆转身跑了出去。 奶娘张口愣在那里,自家少爷懵懵懂懂,压根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当沈文昶和陆清漪感情日渐浓厚之时,张子辽等赶考的学子纷纷抵达京城。 程意和几个同窗入住了及第客栈,因赶考学子众多,房间紧缺,客房价甚贵,程意思前想后,租了及第客栈的柴房,一来价格便宜,二来可独自居住免去一些烦恼。 那边,张子辽进京,直奔家门,去了书房,见着张守备便跪了下去。 张守备正在写着奏折,瞧见儿子如此,便开口问道:“怎地一回来就跪下?” “儿子有事求父亲。”张子辽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哎,什么事?”张守备放下笔问道。 张子辽缓缓抬头道:“儿子想请父亲做主,让儿子纳陆清漪为妾。” “什么?纳陆家女儿为妾?”张守备站了起来,“你,你怎生出如此想法?为妾,亏你想得出来?” 张子辽以为父亲想让他娶为妻室,便叩首解释道:“父亲,儿子本想娶为妻室的,可谁知道她并不是儿子想得那般冰清玉洁,她在南通与,与别的男子已做下丑事,已不配为儿妻!” “什么?”张守备只觉得乱七八糟,摇了摇头道:“不管她与别的男子如何,你都不能和她沾半点关系,你要知道,陆家,马上就完了。” 张子辽吃了一惊,陆家马上就完了,是什么意思? “朝中之事你不懂,明天一早,陛下便会有旨意,为父警告你,陆家是要满门抄斩的,如今,你可还肖想着陆家女儿?”张守备说罢坐了回去重新拿起笔,“你要清楚厉害,去后堂见过你祖母和母亲,这几日安心温书,陆家女儿的事不准你再提。” 张子辽闻言内心震撼不少,陆文正这样的官都能说处斩就处斩,这未免太让人胆寒了。 那厢,沈文昶兴冲冲跑进书香茶楼,刚进大门,便听见激情澎湃的说书声。沈文昶按上次和陆清漪约好的,径直去了二楼,找了个隔间坐下。 隔间两边用屏风隔挡着,前后却没有任何遮挡物,从上往下可以清晰地看向说书人以及楼下的各种情境。 沈文昶趴在二楼栏杆处,双眸紧紧地盯着大门,对于说书人说得什么一字半句也听不进去。 正当腿儿站得有些酸时,陆清漪蒙着面纱,带着小柔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沈文昶嘴角微微上扬,她家衣衣就是这般的与众不同,人群里一眼就能看的。沈文昶瞧着陆清漪上了楼,连忙离开隔间,迎了上去。 陆清漪抬头时看向笑盈盈的沈文昶,上楼梯的速度不由地加快起来。 “等多久了?”陆清漪微微喘息着。 “好久呢。”沈文昶佯装委屈,“怎么等都不来,险些儿我都要去你家找你了。” 陆清漪一听目光透着疑惑。 “好久?眼下距离咱们约好的时辰刚刚好啊。” 沈文昶一听忙道:“这不是上次去法华寺去得比你晚么,这次我便提前了,衣衣,我可是知错能改的。” 陆清漪闻言笑了:“上次你是比约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多时辰,我在寺院的花坛处呆坐着哪儿也不敢去,生怕我去寻你你又来了,我恼你晚去太久也没个信儿,可没说你每次都要来得比我早。” 二人说着话来到隔间,挨着坐下,沈文昶给陆清漪倒了杯茶笑道:“上次全是被家里人询问耽搁了赴会的时辰,不然我怎可能来得比衣衣晚,须知道我见天儿盼着和衣衣相见,恨不得生出双翅来,哪肯把时间浪费在屋里头。” 陆清漪闻言嗔了沈文昶一眼,侧着身子从小柔手里接过一个木罐,放到桌子上打开,然后退到沈文昶面前。 沈文昶的脸顿时僵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衣衣啊,我都好了,这些个补品我再喝就浪费了。” “可我拿都拿来了,你这番权且喝了吧,下次我便不拿了,省得被我娘瞧见逮着问半天。”陆清漪想起她娘跟大老爷升堂似的审问她,撇了撇嘴,下次她便要长记性再不能犯蠢让她娘发现。 “可,可这一罐也太多了,要不,要不,咱们两个平分了吧?”沈文昶说着也不等陆清漪同意,拿过几个茶盏,一一倒满。 “衣衣,这四杯是你的,余下的是我的,好不好?”沈文昶满怀期冀地看向陆清漪。 陆清漪见状,端起一杯,还没递到嘴边就又重新放了回去,脸上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沈文昶很想豪气地拍着桌子说,没问题,都归我了。可想想这一个月来的滋补遭遇,沈文昶对着陆清漪摇了摇头。 陆清漪柳眉微皱,她向来不喜欢和滋补的烫,正好搜刮肚肠想些法子让沈文昶乖乖喝下,便见沈文昶朝她使眼色,陆清漪读懂了,微微侧头看向旁边的小柔。 小柔莫名打了个寒颤,本来瞧着这二人为着乌鸡汤推来推去还有些乐趣,可这回子,这两人不推了,齐齐地看着她,这是要做啥? “小柔,早上是不是没吃饱?”陆清漪拉着小柔的手,一脸关怀。 小柔的脑袋摇晃地跟拨浪鼓似的。 “小姐,没有不饱,小柔吃好了,一点都不饿。” 沈文昶闻言眼睛一亮,笑道:“小柔姐姐不饿,那一定是渴了,姐姐跟在衣衣身边伺候辛苦了,这些乌鸡汤姐姐就受用了吧。” 小柔瞪大眼睛看着沈文昶,暗地里后槽牙咬得死死的,这要是她自己熬得乌鸡汤,她一定欢天喜地地喝了,可,可这是小姐熬得,里面加的葱姜大蒜,那味道她早上试尝过一口,不是□□也跟□□差不离了。 “小姐,奴婢不渴。”小柔差点就给自家小姐跪下了。 “不渴也喝些吧,乌鸡怪贵的,这样浪费不太好。”陆清漪见小柔一副要喝□□的神情,疑惑不已,这乌鸡汤怎么也是好东西,她不喝是因为她从小就不喜欢,沈文昶不喝肯定是因为这一个月喝得快吐了,小柔不想喝是为了什么? 小柔见自家小姐的样子,不喝是不行了,瞧着桌子上乌鸡汤,眼珠子转了转道:“小姐,你看,沈公子原先就将乌鸡汤分了两份,不若这四杯小柔喝了,木罐里剩下的便让沈公子喝了,可好?” 沈文昶闻言本来戏谑地神情僵在脸上,看了看陆清漪,从那闪动的眸子里,沈文昶已然知道陆清漪同意了。再看小柔,那丫头得意的劲,啧啧,真是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啊。 “沈公子,这可是我家小姐亲自为你熬得。”小柔补了一句。 本来还在悬崖边垂死挣扎的沈文昶这下无意掉下去了,这要是不喝,罪过可就大了。 沈文昶在陆清漪的注视下,慢慢地捧起木罐,想想也是,这是衣衣亲手给她做的,她就是之前喝了再多,也不应该拒绝衣衣,不就是半罐乌鸡汤么,喝就是了。 沈文昶想罢仰头就喝。 “噗,咳咳,咳咳。”沈文昶本想一饮而今,没成想味道如此特别,顾不得去看陆清漪什么神情,只控制不住地干咳。 陆清漪拿着帕子的手轻轻地在沈文昶背上拍着。 “急得什么,喝汤急了就容易呛着。” 沈文昶不咳了,缓过来,听着陆清漪的‘教诲’,那是连连点头。 “啪!上一回说到陈季云在京城给柳言兮寄了一封信,这封信非同小可,柳言兮看罢,第二天带着陈安,一路杀上天子锦都城。” 一楼的台子上,说书先生手拿折扇,兴致勃勃地说起书来。 这浑厚的说书声,震得二楼的陆清漪娇躯一阵,楼下说的是陈季云和柳言兮的事迹么,不知与那梦中可一致? 82.第 八十一章 台上, 说书人说得激情澎湃,好似亲眼目睹过陈季云和柳言兮一生似的, 让人听了只以为这便是真实的古人事迹。 陆清漪倾耳听了半晌,说书人说得她在梦中从未梦到过,她只梦到过陈季云在妻子柳言兮坟前去世, 对于二人生平事迹她听到的确实太少太少。如今距离前朝几百年过去了,陈季云和柳言兮的事迹早已传得五花八门,杜撰的版本更是数不胜数,那么, 那个梦中由陈季云亲笔书写的《入错新房嫁对人》的真迹, 现在又在何处呢? 沈文昶和小柔二人耳朵里早已不闻窗外事, 二人做着伴苦着脸将乌鸡汤饮了个干干净净。 木罐刚被放下,沈文昶便急着表忠心,抬头去看陆清漪,只见人间低头沉思,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衣衣。”沈文昶将手附在陆清漪手上,陆清漪条件反射将手往后撤了一点,抬头瞧见沈文昶, 这才松了一口气。 “衣衣, 你怎么了?刚才在想什么?”沈文昶见自己的举动惊讶了陆清漪,便将陆清漪的手握在手心,关切地询问起来。 陆清漪见沈文昶动问, 心思一动, 凑到沈文昶耳朵上低语道:“文昶, 你说,两个女子,如你我这般,是否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沈文昶脸上一僵,是啊,她和衣衣纵然两情相悦,也是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衣衣现在怕是觉得遗憾吧。 陆清漪说罢见沈文昶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回过味来,便推了沈文昶一下。 “你想什么呢?”陆清漪轻斥着沈文昶,她既然决定跟着心走,便是早已想过此生没有孩子的。 可沈文昶从一开始单纯地就知道要在一起,却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这样被陆清漪一提顿时神情恹恹。 “你不要多想。我刚才与你提及孩子,只是听得楼下说书人在说前朝陈季云和柳言兮的故事,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她们有好几个孩子。”柳言兮回忆着梦中,恍惚间是有几个人喊着爹冲到坟前的。 沈文昶情绪低落着,闻言撇了撇嘴道:“他们有孩子不是很正常么。” “关键是......”陆清漪停了停,看了小柔一眼,凑到沈文昶耳边低语道:“我梦见陈季云是女的。” “什么!!”沈文昶惊得喊出了声。 陆清漪慌地看向四周,随后瞪着沈文昶,低语道:“你小声点。” 小柔翻了个白眼,自家小姐和这未来姑爷都有小秘密了,得了,不想让她知道,她还不想知道呢,小柔十分自觉地退避三舍。 “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沈文昶压低声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常做一些奇怪的梦,我,我还经常梦见你哩。”陆清漪说到此便觉得奇怪,“在京城时,我便经常梦魇,不过那会儿梦见的人看不清脸,自从来了南通,与你有过一面之缘之后,那人脸便成了你这张脸,你说怪不怪?” 陆清漪如此一说,沈文昶也想了起来,急道:“你梦见过我吗?那会我也是梦见你的,梦见,咱们,咳咳,咱们做那夫妻之事。” 陆清漪闻言脸色不好,这是何故? 沈文昶沉思片刻,戏谑道:“莫不是咱们前世有缘,这辈子来到世上,就为了找寻彼此么?” 陆清漪娇躯一震,看向沈文昶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我从未觉得何人似曾相识过,而你,打一照面,我便觉得哪里见过。” 沈文昶却未深想,只一味地开起玩笑,抬起手在自己脸颊上一抓,凑到陆清漪眼前,问道:“那这样还似曾相似么,脸上多些褶子,还认识我么。” “别动!”陆清漪的声音颤了颤,瞧着那张被沈文昶自己抓得又皱又扭曲的脸,陆清漪的瞳孔放大,嘴唇颤了颤。 沈文昶吓了一跳,维持那副样子,问道:“怎,怎么了?”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这副样子为什么让她想起了梦中那坟前的陈季云?转念间想起那日在书院沈文昶所作的两行词: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思无穷,银汉难通,争教两处魂断肠。 “衣衣?”沈文昶将手放下,拉了拉陆清漪的衣袖,这样的衣衣好让人害怕。 陆清漪只觉得不可思议,这样一想沈文昶那日在书院写得两行词,那字迹,确实同千竹图上的题字十分之相似。 “我问你。”陆清漪的声音颤了颤,“你的字是从小练得吗?” “我的字?”沈文昶一头雾水,“我从小就不练字,我小时候拿笔头就疼。” “不练字?不练字你那日在书院写的两行词怎么会写得那么好,你可知道你那日写得字功底不浅。”陆清漪急了,这个时候沈文昶还跟她搪塞什么,“我已把终身托付给你,你对我,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我没有藏着掖着。”沈文昶急着否认,“衣衣,我早对你说过,那些个字好多个我都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怎么从我笔下来的,我若有半句骗你,便叫我喝汤呛死。” 陆清漪柳眉紧皱,不知为了这诡异的事情,还是为着沈文昶的浑话。 “你说的这种情况,以前可有发生过?”陆清漪粉拳握的指头发白。 “没有。”沈文昶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刚想喝口茶,猛地想起一件事,放下茶盏道:“咦,衣衣,有的,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那继母来教我百家姓,我当时写了一个半字,也写得十分好看,把我继母都惊着了呢。” 陆清漪抓着沈文昶的手急问道:“什么字?” “耳朵陈。”沈文昶说罢挠了挠头,“那半个字,我就不知道是啥了。” 陆清漪整个人懵了,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种事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容不得她不往那方面去想。 陆清漪拿起茶盏,倒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食指沾了沾,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季’字,抬头问沈文昶:“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字?” 沈文昶凑过去看了看,抬手捂住下面,连连点头:“这上边这部分。” 陆清漪整个人懵了,脸色极差。 “衣衣,你怎么会知道呢?”沈文昶此刻终于正经起来,她的心也跟着慌乱起来,莫不是,她身上,真的沾惹了什么东西?嘶!!!夜里睡觉,会不会被鬼压床? 陆清漪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胆地猜测在得到小小的认证之后,她彻底没了主张,若沈文昶当真是陈季云,那她呢,她会是柳言兮么?她梦到的会是她们的前世吗? 陆清漪脸色煞白,抬头看向沈文昶道:“我有急事,得先走了。”说罢陆清漪站了起来,不等沈文昶反应,转身就走。 沈文昶追着出去,在楼梯口拦住陆清漪,急道:“衣衣,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心思百转,语气尽量放平稳些道:“没事,你只管回去,我去逛逛书斋。” “我陪你。”沈文昶脱口而出。 陆清漪摇了摇头,她本来就慌,如果沈文昶在她身边,她便更静不下心去梳理。 “我想自己独自逛逛书斋,你若不想这么早回去,你便去找唐鸿飞他们吧,你不是惯爱同他们一起玩么。”陆清漪说罢绕过沈文昶,下了楼梯。 沈文昶直愣愣地看着陆清漪从她身边走开,这分明不对劲,她会写出那么好看的字来,分明有鬼,以前不去深想,现在想想毛骨悚然。 陆清漪脚步错乱,比知道沈文昶是女子之时还心慌意乱,这世上当真会鬼神么,那她和沈文昶算什么,虽说一切都是她的猜想,可如若不然,她为何无缘无故地梦见陈季云,又为何在初次见面之后就频频梦见沈文昶,还有那些个梦到底是不是前世之事? 乱、慌、陆清漪的心跳得十分之厉害,这般的事迹闻所未闻。 小柔紧紧地跟在自家小姐身后,她在隔间外什么都听不到,只出了隔间片刻,便见自家小姐脸色十分不好地走了出来,铁定是那沈文昶趁此欺负了她家小姐,不然又怎么会如此?这可刚好了一个月,又闹上了,得亏没成亲,真要成亲了还不得气回娘家? 陆清漪一路奔着书斋去,一进去便开始在忙忙书海里搜索,在第三排架子上,她取下一本《陈侯传》,匆匆翻了几页,确实说得陈季云不假,可一看便知是后人杜撰,并非陈季云所写真迹。 陆清漪拿着《陈侯传》快步走到掌柜面前。 掌柜瞧着眼前小姐的架势,那是买书的神情,连忙上前:“小姐要买这本书么?” “是,劳烦您将书斋所有有关前朝陈季云和柳言兮的书全部取过来,我都买了。”陆清漪拿书的手抖了抖,不管是不是杜撰的,她都要买回去看看,说不定她能再次梦见什么,尤其那本《入错新房嫁对人》。 掌柜的闻言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小姐,这是太沉迷于陈侯故事了么?掌柜的看向陆清漪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看眼前这位小姐也到了嫁人年纪,莫不是也想着嫁给一个像陈怀醉那样的人?古人都作古了,还在后世有如此大的魅力,真真了不得,了不得。 掌柜的摇了摇头,招来伙计,开始搜寻有关陈季云的书,时隔几百年,怎么说得都有,前前后后搜寻,最后将三十多本书放在柜台桌上。 掌柜的卷了卷衣袖,摆好算盘,开始一本一本地算起账来。 “小姐,一共九两银子。”掌柜笑眯眯地报出书价。 小柔一听开口问道:“怎么这么贵?” 掌柜闻言连忙解释道:“陈怀醉的,一本起码三百文,这三十多本,九两已经很划算了。” “只是写陈怀醉的,又不是陈怀醉写的。”小柔嘴里嘀咕一句。 掌柜的闻言笑了:“若真是陈怀醉写的,怕是要上千两银子了。前朝文人之首何寄文何宰辅的真迹文章,现在也是千两银子当,千两银子赎呢。” “有劳掌柜的了,小柔,付钱。”陆清漪说罢开始整理书籍,自己拿了十多本抱在怀里,等小柔付了账,率先走出书斋。 小柔连忙付了钱,抱着书去追自家小姐。 陆清漪从书斋离开,直接回了家,将屋子的里间外间都从内反锁,连小柔也被她打发了,自己坐在书案前颤着手翻着书页。 晌午,陆清漪没有去前厅吃饭,小柔将饭放在门口。 傍晚,小柔端着晚饭走到门口一看,晌午的饭还纹丝不动地放在门口。小柔心下起疑,以前也没见自家小姐对前朝的事如此上心。 小柔端着晚饭敲了门。 “小姐,是我,该吃晚饭了。” “放门口吧。”屋内,陆清漪的声音有些哽咽。 “小姐,你怎么了?”小柔听着自家小姐的声音不对劲,慌了起来。 “没事,看前人张武撰写的《怀醉传》看哭了而已,你且把饭放下,我看完自会去拿。”屋内的陆清漪在灯盏之下抹着眼泪,不管是不是真实的事迹,这张武撰写的结局确实让她止不住泪水。 小柔闻言,只得将晚饭放在门口,将午饭端走了。 夜里,陆清漪趴在书案上睡熟了,屋内灯盏亮着,屋外,晚饭依旧静静地放在地上。 第二天一早,陆清漪朦朦胧胧醒来,睡眼惺忪,看着书案上的书发呆,昨日她做了一梦,只是分不清到底是梦呢还是看多了传记想入非非。 陆清漪揉了揉眼睛,伸手拿了《千竹图》,慢慢打开,瞧着上面的画和字,沉思半晌喃喃自语道:“你若是陈季云转世投胎,那我,到底是不是你前世之妻呢?” 陆清漪独自纠结着,却不知,此时朝堂上,正有人参奏他的父亲。 威赫赫的朝堂上,文武两班分列而站,中央处,跪着一位三品官。 “陛下,臣有本奏。”张守备叩首在地。 “准奏。”天顺帝放下户部刚奏上的折子。 “陛下,臣之子,求学南通华中书院,昨日回府告知臣一件大事,臣听后大惊,不得不报之于陛下知。”张守备此刻额头冒着汗,此番不成功便成仁。 “南通?”天顺帝眉头拢起,自此陆文正上任南通之后,总有些个人参奏,无非就是因着官银一案,欲除之而后快,不过,这张卿家和陆卿家两家在先帝之时便是至交好友,当不至于参奏好友吧。 “究竟是何大事,让张卿家如此惊慌?” “启奏陛下,臣、臣素来南通知府陆大人交好,此番他上任南通,臣命犬子前去拜访,不料,不料在其书房之内,犬子发现一幅《千竹图》,回来跟臣诉说那幅画的巧妙之处,臣听闻大惊,因为此画乃是刺陵节度使上贡给先帝,恭贺先帝四十寿辰。”张守备跪地陈词。 天顺帝闻言心中一叹,这世上还真的是没有什么至交可言。 “那许是先帝爷赐给陆卿家的。”天顺帝心中还是信任陆文正的。 张守备听此言,知晓陛下有意袒护陆文正,可他已然是箭到选上了。 “陛下,臣与陆家交好多年,又与陆大人同时在朝为官,从未听说先帝爷下赐陆大人什么字画啊,满朝文武也无一人知道啊。” 天顺帝闻言看向满朝文武:“卿家们可有人知晓啊?” 天顺帝等了半晌,众朝臣窃窃私语,多数摇头,无一人出来说话。 “来人,将先帝在世时的皇家恩赐簿拿来。” “诺!”大太监领命转身下了龙阶。 少时,大太监匆匆上了大殿,后面,八个小太监,抬着两桌恩赐簿到了大殿上。众人一起跪在天顺帝龙案下。 “查!”天顺帝脸色不好,这些个朝臣整天没事干,面上一副忠君报国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犹如后宫之妇。 “诺!”大太监领命站了起来,找到先帝四十寿辰之后开始查。 一炷香之后,天顺帝站了起来,下了龙阶问道:“查到没有?” 大太监抬头看了一眼天顺帝,摇了摇头,跪在地上,他前前后后查了三次。 天顺帝眯起眼来,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守备道:“张卿,你既与陆卿交好,为何今日又要当殿参奏他,你可知道,偷盗皇家之物,乃抄家灭门之罪?” “臣,臣知道,可,可臣不能知情不报,臣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啊。”张守备惶恐地跪在地上。 天顺帝冷眼相看,提着龙袍快步上了龙阶,坐下。 “刑部侍郎何在?” “臣在!” “朕封你为钦差,前往南通彻查此事,若是在陆家发现《千竹图》,立刻抄家收监。” “臣领旨。” 杨国舅闻言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出列,跪下道:“陛下,倘若此事是真,陆家当斩首以警示天下。” “卿家何必如此着急,等钦差到访,查明真相再说,如果此事是真,陆家自当斩首,如果此事是假,朕也不能枉顾臣子之命!”天顺帝说罢看了眼大太监。 大太监领会,连忙道:“退朝!!” 83.第八十二章 金殿上每天都会有人被参, 实惊不起什么浪来,上至陛下, 下至朝臣,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没有丝毫的影响。 来京赶考的学子们也按部就班地来到贡院考试, 程意在隔间内写的酣畅,而她所在隔间的那条通道上,已经被拖出去四五个学子了。 程意写罢收笔,拿起自己写的文章上下通读, 读罢小心翼翼放在一旁晾着, 生怕弄上一丁点墨汁上去, 那样可就白费了。 “不要,大人,学生没有作弊,饶过学生吧。”附近传来学子哭喊的求饶声。 少时, 那学子便被拖着从程意隔间而过,程意轻轻一叹,考第一场时心里还是震撼的, 如今似乎已是习惯了。 她只盼着快点收卷, 快些放榜,她也好快些回家。到时候伸冤报仇,夺回家业, 就可以去给丽娘赎身了。 想到丽娘, 程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丽娘, 正在程家帮着程大娘捆着柴禾。 “哎呀,丽娘啊,你这芊芊细手啊是弹琵琶的,这种粗活老身来就好。”程大娘上前拦下丽娘,说也奇怪,以往这丽娘虽然心善,时常在声乐坊照顾着她,可从来也没有上门帮忙过啊,这些日子隔三差五就来了,帮着洗衣服、扫院子、卖布,贴心地跟亲闺女似的。 “大娘,没事,我做得来的。”丽娘此刻不似在声乐坊那里说着场面话,也不是那个在众男子之间游刃有余的风情妩媚女子,此刻她穿着颜色淡雅的布裙,蹲在地上,十分专注地捆着柴禾。 “如今像你这般心善的姑娘少见了,也不知将来哪家公子少爷有福气,能娶丽娘为妻啊。”程大娘真心感叹道。 丽娘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道:“大娘又不是不知,我在声乐坊中谋生,哪户人家愿意娶我为妻啊。” 程大娘闻言又是一叹,这么好的姑娘,却毁在出身上。丽娘也是个苦命的啊,卖艺声乐坊,心酸苦楚都得自己一个人扛。 “姑娘,老身儿子上京赶考,若是得中举人,我家必有转机,到时为你赎身,老身再认你做个干女儿,到那时也不愁相看不中好人家啊。” 丽娘闻言微咬下唇,程大娘还不知道她那‘儿子’想娶她呢,丽娘朝程大娘笑了笑,也不拒绝也不应承,现在事情未定,谁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应承早了反而两厢尴尬。 程大娘见丽娘如此,只道姑娘有自己的想法,遂也不再提。 “大娘,这捆柴禾留下来吧,眼看入冬了,留着自用的好。”丽娘将柴禾分别捆好,单独提了一捆放在草棚下面。 “嗳,嗳。”程大娘本不舍得自用,可这天冷得夜里也有些熬不住了。 “那大娘,我先回去了。”丽娘福身。 “嗳,老身送送你。” “大娘留步,指不定明儿个便又来了。”丽娘瞧着程大娘身上的衣衫,寻思给程大娘置办点冬衣,不求多好看,能御寒就行。 丽娘与程大娘话别,便匆匆离开程家。 刚回了声乐坊,便见婉儿姑娘打扮的十分靓丽,后面的小丫鬟抱着琴,想是被哪户人家请去弹曲了。 “丽娘。”婉儿瞧见丽娘,笑着走上前,“过几日鸿飞的兄弟成亲,我被请去弹几曲,你若闲闷,可以一起去。” “多谢好意,我就不去了。”丽娘说罢越过婉儿径直上了二楼,近几日婉儿愈发地受欢迎,被点的次数多了,而她,除了那几个老主顾偶尔来听上一曲,几乎没有别的生意了,管事对她也愈发不待见起来,再这样下去,很可能被卖了。 婉儿耸了耸肩,还不是看丽娘没生意做么,一起去还可以说成是两个人接的生意,可丽娘不领情。 丽娘回了屋,坐在床上,拿着程意写给她的诗。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说的话可还作数么?”丽娘喃喃自语,她怕等不到程意回来,若是随意被发配了,她这一生可就没指望了,和程意在一起虽不能生儿育女,但她这一生能得安稳。 另一边,沈文昶正在屋里贴灵活,嘴里还念着道人给她的咒语,她一边念着一边手抖,这妖魔鬼怪可千万别再找上她。 顷刻,门开了,惊得沈文昶手里的灵符掉在地上。 “谁?”沈文昶惊慌地看去,只见是奶娘。 “奶娘,你做什么,走路都没声音的。”沈文昶松了一口气。 “哎呦,少爷啊,你这是做什么?贴得满屋子里都是。”奶娘惊着了,这是一天闹妖一天不舒坦啊,连老爷在家都镇不住了这是。 “哎,奶娘,你别碰,碰就不灵了。”沈文昶打掉奶娘想摘灵符的手,“奶娘,我和你说,这屋里闹鬼了。” “啥?”奶娘环顾四周,“大白天闹什么鬼,少爷你不会被打傻了吧?” “呸,呸,呸,谁傻了,我可是猴精猴精的,要不然怎么想出这个法子镇住妖孽。”沈文昶神经兮兮地,拿着灵符在嘴上一抿,贴到床头上。 奶娘瞧着这样的沈文昶打了个寒颤。 “少爷啊,哪有妖孽啊,快别闹腾了,要被老爷知道,准没你的好。” 沈文昶闻言继续贴了一道灵符,神经兮兮地看了眼屋顶,道:“我宁愿被打死,也不要被妖孽操纵着,奶娘,你不知道多可怕,那妖孽操纵我的手,让我写下一些匪夷所思的诗句来,那妖孽能这么做,自然也能操纵我的手去杀人,比如,这样。” 沈文昶说罢,两手朝奶娘脖子去,掐住:“就像这样,然后一扭,奶娘,你就没命了。” “咳咳,少爷,松手。”奶娘觉得呼吸困难。 “呀!奶娘,我的手为什么越来越紧?奶娘,我想松开,可是松不开,奶娘,完了,那妖孽上了我的身了。”沈文昶一副惊慌的样子。 奶娘闻言双眸中透着惊恐。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奶娘,噗,你看看你,你也会怕啊,哈哈哈哈。”沈文昶松了手,仰天大笑,笑得蹲了下去,笑得两边的脸颊都僵硬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奶娘缓过气来,扬起拳头就朝沈文昶身上招呼,沈文昶灵活躲开。 “奶娘,别气么,开个玩笑而已,看您老这当真样。” 奶娘闻言瞪了沈文昶一眼,扶着桌子坐下,被沈文昶掐着脖子那会当真把她吓得快瘫痪了。 “奶娘你放心,只要我把这些个灵符都贴完,那妖孽就会被镇住,到那时候,哼哼,可就害不了人了。”沈文昶说罢拿起灵符继续贴。 “少爷啊,这是谁给你的灵符啊?”奶娘被沈文昶这么一弄,也疑神疑鬼起来,四处打量着沈文昶的屋子。 “一个老道人啊,可灵可灵了。”沈文昶一边贴一边说,“那老道人一看就是仙风道骨,啧啧,不是凡人,不是凡人啊。” 奶娘缓过来,只觉得屋子被贴得阴气重重,看着眼前这么多灵符随风摇晃,要多瘆人又多瘆人。 “那个少爷啊,祝家的请帖。祝家那富贵啊,下月初三成亲,邀你过去。”奶娘将请帖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啊?我咋不知道呢?”沈文昶丢下灵符,将请帖拿在手里,打开,虽说有的字她不认识,可那个囍字她见多了。 “这小子什么时候纳得吉提得亲啊?” “一个月前啊,话说有次富贵来找你,可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许是和你说这事吧。”奶娘说罢再次瞧了眼身后的灵符,“那个少爷,夫人那边我还有事,先走了。” 奶娘说罢拔腿就冲了出去,看得沈文昶愣了老半天。 “还说自己老了,腿脚不灵活,这都快能赶上兔子了。”沈文昶说罢低下头,继续看请柬,这新娘姓吴,名字就看不懂了。 许是那天她急着去找衣衣,错过了,没成想富贵是他们中间第一个成亲的。 沈文昶想罢,丢下灵符,跑了出去,富贵要成亲,家里一定很多事要忙活,她可以过去帮帮忙。 沈文昶跑出东榆巷又停了下来,念起她的衣衣,昨日真的很奇怪,不若先去趟陆家,一来看望衣衣,二来可以邀衣衣下月初三一起来给富贵贺喜。 如此一想,沈文昶转道去了知府衙门,熟门熟路地绕到后墙,一跃跃到墙头,见角门处无人,便跳了下去。 一路弯腰快走,走到陆清漪屋后,沈文昶站直身子,朝四周看看,见无人便轻轻地窗户打开,跃了进去。 陆清漪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买回来的书,右手拿着一个青色帕子,时不时地抹抹眼前。 沈文昶走出内屋,在外间瞧见陆清漪,却见她的衣衣竟然在哭。 陆清漪感觉有人,抬头一看,竟是沈文昶,一时间五味杂陈,若是她和沈文昶当真是前世夫妻那该多好,那前世的故事她竟有几分羡慕起来。 “衣衣,你怎么了?”沈文昶快速来到陆清漪身边,“有什么伤心事么,怎么哭成这样?” 陆清漪哭着摇了摇头,站起来,投到沈文昶怀里,将那梨花带雨的脸儿埋进沈文昶怀里,那胳膊很自然地放在沈文昶腰间。 沈文昶虽一头雾水,不知道陆清漪为何而哭,可眼下衣衣在她怀里,还主动抱她,这如何不触动她的心,连忙圈起胳膊将陆清漪轻轻地搂着。 “文昶,你可知道,咱们俩有肯能是已经作古了的人。”陆清漪在沈文昶怀里闷闷地说到。 本来沈文昶还沉浸在这怀抱里,猛地一听,打了个寒颤,啥意思?作古的人?难不成,那妖孽在沈家上不了她的身,便附到衣衣身上了?那她要不要捉妖啊? 84.第八十三章 沈文昶抱着陆清漪, 越想越惊,右手轻轻从陆清漪腰上拿下, 抖了抖袖子,食指和中指向内一捏从袖子里捏出一张灵符来。 陆清漪感觉沈文昶子在动,便离开沈文昶的怀抱, 扯了帕子开始擦着泪痕。 沈文昶瞅准时间,十分迅速地将灵符递到嘴边,伸出舌头一舔,然后用力贴在陆清漪额头上。 陆清漪往后踉跄一小步, 十分惊愕地愣在原地, 擦眼泪的帕子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拿来。 “天灵灵, 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沈文昶闭着眼比划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陆清漪本来还处在懵的状态里,听见沈文昶嘴里念叨的, 顿时气涌丹田,粉拳握紧,呼出的气让灵符在面前前后摇摆着。 “妖孽, 快快出来, 不然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沈文昶睁开眼手指陆清漪,脸上既怕, 又故作淡定, 她可不能心生退意, 不然她的衣衣可就完了。 陆清漪深深呼出一口气,迈着步子朝沈文昶走近一步。 沈文昶见状,连忙后退,一直后退到墙边,退无可退,方才强作镇定道:“你,你要干什么?你现在是妖还是衣衣?这么,这么看着小爷做什么,小爷可不是寻常人,我身后有高人,得道高人!”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那怂样,嘴角邪魅上扬:“是么?” 陆清漪说罢抬起脚狠狠地踩向沈文昶的脚,同时摘下灵符,握成团。 “啊!”沈文昶吃痛张开了嘴。 陆清漪将那团灵符塞进沈文昶嘴里。 “唔,唔......”沈文昶睁大眼睛。 陆清漪转身拿着两本书,直接就往沈文昶身上招呼,这人刚才吓死她了,她本来在为陈柳二人的故事感动的泪流满面,正是要找个肩膀靠着缓解情绪的时候,谁知这人不仅安慰她,反而吓她,着实可恶。 沈文昶结结实实挨了两下之后,拔腿就跑。 陆清漪愣了片刻,追了上去。 沈文昶跑到书案前,噗通一声跪下,迅速地爬了进去,安全之后连忙将嘴里的灵符团吐了出来。 陆清漪蹲在书案前,看着沈文昶,一脸愤怒:“你出来。” “不出去。”沈文昶趴在书案下面,态度十分坚定。 陆清漪轻咬下唇,环顾四周,见没有东西可以拿来当‘兵器’,便重新问道:“你出不出来?” “不出去,要不是怕伤了衣衣的肉身,小爷怎肯被你这妖孽追得如此狼狈。”沈文昶说罢闭上了眼,她已经知道眼前之人是衣衣,妖孽的杀伤力应该没那么低,自己最近老疑神疑鬼的,这下瞧衣衣那架势,是不会放过她的了。 “说谁妖孽呢?”陆清漪气不过,站起来,弯腰脱了鞋朝书案下面扔去。 沈文昶被击中后,将陆清漪的绣鞋拿在手里,毫不犹豫地朝陆清漪小腿扔去。 陆清漪整个人愣住了,沈文昶不仅说她是妖孽,还拿鞋子扔她,是可忍孰不可忍,已经不是追求她那会了。 陆清漪深吸一口气,想弯腰再拾鞋子扔沈文昶,又觉得太丢人。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出不出来?” 沈文昶摇了摇头。 陆清漪点了点头:“明年这亲我不结了,你爱娶谁娶谁去吧。”陆清漪说便在外间的榻上坐下,手里捏着帕子,好似捏着沈文昶一般,用力的很。 沈文昶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去看陆清漪的脸色,低头想了想,爬了出来,提着袍子,笑呵呵地站起来,往陆清漪身边坐下。 刚一坐下,立刻嚎叫呻吟,胳膊内侧最细的肉被陆清漪掐住了。 “身子骨好了,便来闹腾人。”陆清漪收了手,转过身去。 “衣衣。”沈文昶扯了扯陆清漪的袖子,“不是我故意闹腾的,昨儿你说的事,我仔细想了,铁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你我屋里,或者就是有什么妖孽作祟。” 陆清漪闻言转过身来:“你是这么想的?” “是啊,所以我去求了得道高僧。”沈文昶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沓灵符,随手往榻上一贴道:“待会我把你屋里角落都贴上,保管那些个不干净的东西近不了你的身。” “不用,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陆清漪声音柔了下来,抬眸仔细看着沈文昶,她前世可是也嫁了位女子? 沈文昶闻言眨了眨眼,疑惑道:“那是怎样?” “我现在也不能肯定,不能乱说。不过你不用胡思乱想,这事应该和妖魔鬼怪无关。”陆清漪说罢心中一叹,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的。 “对了,我还未曾问你,你今日怎地来我家了?不是说过,不能随便翻我家墙头么?要见面,三日之后不又可以见面了?”陆清漪撇开刚才的话题不谈,转而拿沈文昶‘私闯闺房’说事。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道:“昨儿个你神色慌张地走了,我心里担心着,再说昨儿个你走得急,也没说下次再哪里见面啊!” “那便算我的不是,下次不可再翻墙头了,许是你这几次运气好,万一被抓住了,可不是一件小事情。”陆清漪心里清楚他爹的为人,有些想法很激进,有些想法很守旧,万一在自家抓住沈文昶,那她们的事,铁定没戏了。 “我知道了,下次不来就是了。那咱们三日后去哪里见面呢?” “嗯,不若去梅园吧。”陆清漪眼睛亮了,她向来爱梅,若是每隔几日去趟梅园,说不定能亲眼目睹梅花的绽放。 “好啊。”沈文昶觉得去哪里都无所谓,有衣衣就行。 “小姐,京中舅老爷家来信了,夫人说有表小姐的信,让小姐过去一趟。”小柔在外面敲门,近日她都觉得小姐和她不亲了,整日一个人闷在屋里头看书,也都不出来玩了。 陆清漪闻言朝外道:“知道了,这就去。” “衣衣,我在你屋里头等你好不好?”沈文昶有预感,陆清漪要下逐客令。 “不好。”陆清漪说着站了起来,转过身去拉沈文昶的胳膊,“快起来,回去吧,被人瞧见当真不好。” “那.......”沈文昶往陆清漪跟前走了小半步,“我现在走可以,你亲我一下,我就走。” 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起先还犹豫不定,在被沈文昶捏了捏手指之后,背着手,踮着脚,快速在沈文昶唇上碰了碰,然后绕到沈文昶后面,推着沈文昶往窗边走。 “好了,亲过了,你快走吧,我看着你走。” 沈文昶笑得合不拢嘴,在窗边站定道:“好了,这就走。”沈文昶将手放在窗上,刚想跳上去,想起一件事,转身道:“对了衣衣,下月初三,富贵成亲,你能来么?” “下月初三,这不快了么?”陆清漪想想近期无甚要事,便道:“能去的。” “那,那天一早我在三桥书斋门口等着你。”沈文昶说罢快速凑到陆清漪嘴边亲了一下,然后笑呵呵地翻出窗外。 陆清漪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瞧着沈文昶一路嘚瑟地越墙而去。 “真是,哪里像个女孩子。”陆清漪自言自语,想着想着眼睛亮了,“若是让她穿上女装,那是什么样子呢?” “小姐?小姐?”门外的小柔搓了搓手,继续敲了敲门。 “啊?来了,来了。”陆清漪收起小心思,快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沈文昶离了陆家,在三桥街市买了一堆大红囍字蜡烛,抱在怀里去了祝家。 祝家里里外外已然打扫过了,房门上、草棚等处都贴了大红囍字,处处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沈文昶被祝屠夫请到里屋去做,给沈文昶倒了一杯热茶,满脸笑容道:“满仓啊,在这儿坐会,富贵在屋里头试吉服呢。” “嗳,伯父。”沈文昶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伯父啊,富贵成亲这么早啊。” “不早了。”祝屠夫一脸笑容,“你啊,也快了。” 沈文昶想起陆清漪,脸上难得出现红润,是啊,她也快了、 “满仓,快来,给你看个好东西。”祝富贵穿着一身吉服走了出来。 沈文昶闻言抱着那用灰色纸包好的一堆大红蜡烛,跟着祝富贵去了新房。 以前祝富贵的屋子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别的就没了,如今可不一样了,床换了,大红帷帐挂着,桌子上还摆放了花瓶,墙上挂了画。 “满仓,你看。”祝富贵从床上取下一把剑,抽出剑道:“这是我爹让城南的老铁匠打造的青铜剑,辟邪用的,你看,是不是很威风?” “辟邪?”沈文昶来了精神,拿在手里比划两下,这重量刚刚好,“城南哪一家?” “黄家铁匠铺。” “那我得去打两把。”沈文昶很早就听说剑能辟邪,很多床头都有定床宝剑,她床头也有,不过她床头那个可能是个假的。 “就知道,你会喜欢。”祝富贵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吉服,换上普通的棉袍子。 沈文昶见祝富贵在换衣服,溜达着转身,将那把蜡烛放在书案上道:“对了,我给你买了一打蜡烛,成亲那天都点上,一定能把这屋子照得灯火通明。” 祝富贵换好衣服,走上前一瞧,还真是不少。 “买这么多不浪费了么,上了床还不得得吹灭么。” 沈文昶闻言拍了祝富贵的肥肩膀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成亲当天这蜡烛可得灯火通明,你看我表哥徐洺,他成亲那会蜡烛燃到天明,现在夫妻二人和和睦睦的,这里面都有讲究。” “是么,还有这么一说啊,那这个蜡烛烧得值啊。”祝富贵将蜡烛拿在手里端详着,好像那能主宰他婚姻的法宝似的。 “嗳,看你笑呵呵的,女方瞧过了?”沈文昶神神秘秘道。 “没啊,只看过画像。”祝富贵说着便从桌上打开一幅画,“是她十三岁那年家里找人画的,据媒婆说,她长大不喜欢被人画了。” “这能看出啥啊,四五年完全可以变副模样的,你说,女方是哪家的,我带你去偷偷瞧瞧。” “这不好吧?”祝富贵摇了摇头,“成亲在即,这要见面反冲的。” “这有什么不好,瞧瞧心里有个底啊。” “亲事都订了,瞧与不瞧都得娶,权且等成亲那天掀盖头再瞧呗。”祝富贵将画像收了,“其实长的美丑我倒不热心,能过日子就行,就是这次四弟怕是赶不上喝我喜酒了,我总想着咱们五兄弟能在那天畅饮呢。” “程意去了很久了,不过是去京城写写文章而已,也该回来了。”沈文昶对于进京赶考没什么概念。 祝富贵摇了摇头,算着行程料是赶不回来:“够呛了,咱们又不知道他现下在哪里,也没法子写信,只能等他回来了。哦,对了,我还发现一件事啊,前几次我带着猪肉去看程大娘,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啊?” “丽娘!丽娘在程大娘家里帮着干活呢,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程家媳妇似的。” “啥?”沈文昶吃了一惊,“丽娘那个妖孽在程家干活?她,她不会是想勾引程意吧?” 85.第八十四章 腊月初三, 祝富贵大喜之日。 沈文昶一早起来,穿了一身紫色的暗纹袍子, 手上拿着沈仲南给得八两礼金出了门,一路往书斋而去。 当了片刻,陆清漪带着小柔匆匆而至, 那青蓝白相见的棉裙衬得陆清漪脸颊白皙,楚楚动人。 “衣衣。”沈文昶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嗯,等急了吧,早上梳妆耽搁了一点时间。”陆清漪有些不好意思, 她向来不愿晚于相约的时辰, 今儿个早上选钗子费了一番功夫, 等她急急忙忙出门时,沙漏早就流尽了。 “耽搁得好,耽搁得好,没准再耽搁久一点, 衣衣还能更美。”沈文昶双眸透着喜欢,这要是她们成亲,衣衣岂不是得美上天去么。 陆清漪脸颊红了, 看了眼四周, 嗔道:“大街上呢,胡言乱语什么呢。” “什么胡言乱语,分明大实话。”沈文昶说着凑到陆清漪耳畔道:“等成亲那天, 衣衣穿上大红吉服, 一定更漂亮。” “没个正经。”陆清漪嘴角勾起, 迈腿越过沈文昶,往前走,她觉得再继续说下去,那人准要跟她说起成亲的种种琐事来。 沈文昶笑着转身追上去,边走边道:“衣衣,我前几天去祝家帮忙,我看见富贵床上的被子绣得鸳鸯戏水呢,到时候咱们也置办一床鸳鸯戏水被子吧?哦,还有,枕巾,也绣上,床前挂两把青铜剑,我昨儿刚打了回来,到时候在咱们新床挂上,驱鬼辟邪。” 果然,陆清漪无奈,她就知道,非得扯到她们身上来。 “等两家尊长把亲事定下来再说吧。”陆清漪脚下快走,这个时候谁要和沈文昶讨论婚嫁之物,她现在又不恨嫁。 沈文昶跟在后面小声嘀咕:“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二人到了祝家,祝家正在放爆竹,门前已然落了一片红。 “富贵,恭喜,祝伯父,祝伯母,恭喜恭喜。”沈文昶取出礼金交给祝屠夫。 祝屠夫接过去手下一沉,忙道:“破费了破费了,满仓,快里面请。”说罢瞧见后面,只见一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向他行颔首礼,顿时吃了一惊,他家没这般的亲戚吧,看穿着怎么都是富家千金啊。 “爹,这位是我和满仓他们的夫子。”祝富贵向自家老爹解释着,然后上前朝陆清漪鞠了一躬,“学生见过陆夫子,今日陆夫子能来,简直蓬荜生辉。” “祝学子严重了,你既是文昶的好兄弟,我可不敢担你这大礼。”陆清漪往旁边迈了一步,错开祝富贵的大礼。 祝富贵闻言了然,他与满仓乃是结拜兄弟,他乃是二哥,而陆夫子与满仓之间又是那种关系,如此一看,他倒成了夫子的兄长,这关系,仔细想想,还真令人振奋啊。 “原来是夫子啊,哎呦,那快里面请,里面请。”祝屠夫回过神来,连忙殷勤地去请陆清漪,这可是夫子啊,早就听说书院女夫子是知府家的千金小姐,今日能来给他儿子贺喜,他这老脸算是争足了面子。 陆清漪含笑点头,让小柔送上她的贺礼,便提着裙摆进了祝家院子。 “哟,陆夫子也来了。”院子里,唐鸿飞正同许进文摆着桌子,瞧见陆清漪,连忙上前行礼。 “学生见过陆夫子。”许进文也连忙上前。 “今日不在书院,不必处处多礼。”陆清漪脸上扬着大家闺秀的笑容,“对了,还未曾问过许学子,此番乡试感觉如何?” “学生笔下流畅,写罢意犹未尽。”许进文笑道。 “如此,倒要提前恭贺许秀才了。”陆清漪在书院时看过许进文的文章,若要中秀才,其实也不难。 “承夫子吉言。”许进文双手抱拳笑道。 “许娘皮你蛮有自信的么。”沈文昶抱着胳膊,瞧着许娘皮那嘚瑟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娘皮并没有去看沈文昶,而是走近一步,在陆清漪身旁鞠了一躬:“并非学生自信,而是夫子教得好,自从夫子来了书院,学生这文章可是长进不少。” 陆清漪闻言看了眼沈文昶,看来这冤家说得不假,许进文这人奉承起人来倒真是功力不浅的。 “夫子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都是许学子自己用功所致。” 许进文连连摆手,刚要继续奉承,便听着外面一阵哄闹,新娘子来了,一时间也顾不得其他,几个人一起往外面跑去。 沈文昶护着陆清漪在边上,只见外面一顶红轿子正向祝家而来,四个轿夫走得摇摇晃晃的。 沈文昶眉毛一挑,这得多重?那日的画像明明是个瘦弱的女子啊。沈文昶想罢分神去看祝富贵,只见祝富贵紧紧地抓着胸前的大红包,一脸紧张。 少时,花轿落在祝家门前,媒婆笑眯眯地说了几句吉祥话,便拉着祝富贵让他踢轿子。 祝富贵拉开袍子,朝着脚门踢了一脚,媒婆便拉了轿帘。 祝富贵瞧着轿子里的媳妇愣了好一会,才上前将新娘背了出来。 沈文昶定睛一瞧,这、这比富贵还胖吧。 祝富贵摇摇晃晃将新娘背进了屋,其实他倒觉得胖瘦无所谓,只是之前看过画像,他没有料到今日的媳妇和画像上的媳妇胖瘦会差别这么大。 众人哄闹着进了喜堂,祝富贵拉着红绿带和新娘拜了堂。 “送入洞房!!!”赞礼的人喊了一声,祝富贵拉着红绿带走出喜堂。 众人也被招呼着入了席座。 唐鸿飞几个坐在一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言语。 少时,祝富贵一脸喜气地走了出来,祝富贵敬完长辈端着酒了来到沈文昶这桌。 “富贵,你没事吧?”唐鸿飞站起来,拍了怕祝富贵的肩膀。 “我?我能有什么事啊?”祝富贵本不明所以,看众人的表情,瞬间明白过来了,“你们啊,我刚刚偷偷看过了,我那娘子虽然胖些,可也算得上是位美人啊。” 沈文昶闻言连忙端着酒盅站了起来,和祝富贵碰了碰道:“你喜欢就好,这美人啊,向来都不以胖瘦而论,有的人喜欢胖点的,有的人喜欢瘦点的,个人喜好不同,但美人不论胖瘦都是美的,来来,恭喜富贵称心如意。” “多谢三弟!”祝富贵笑着和沈文昶碰了杯。 唐鸿飞等人也纷纷恭贺祝富贵喜得如花美眷,祝富贵一走,陆清漪便扯了沈文昶的袖子,轻语道:“他年我若胖成富贵那般,你是喜还是不喜呢?” 沈文昶闻言笑了道:“衣衣你开玩笑了,我家不是养猪的,你嫁过来,哪能胖成富贵那般呢?再说,万一你真胖成那样,那我肯定也胖成那样了,咱俩成亲后不就吃得一样了么,到时候,你还能不喜欢我么?” 陆清漪从沈文昶后面一句听出了答案,嘴角微微上扬,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见外面一阵阵嘈杂声。 “外面这是怎么了?”许进文站了起来。 “我出去看看。”唐鸿飞拍了拍许进文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坐下吃酒,自己则绕过几桌酒席,出了祝家。 “我怎么听见几声锣声,听这响儿,怕是官员开道吧。”沈文昶道。 陆清漪闻言点了点头:“嗯,听这响,官阶不低,倒像是钦差专有的鸣锣喝道。” “啊?南通来钦差了?这能有什么事啊?”沈文昶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钦差呢。 陆清漪却觉得不好,眼睛老跳。 此时的三桥街市上,已然戒道了,轿子最后落在知府衙门前,陆文正得了消息,出来迎接。 “不知钦差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陆文正跪在地上迎接。 “陆大人快快请起。”刑部侍郎将陆文正扶起。 “大人,请进府休息。”陆文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请!”刑部侍郎率先进入知府衙门。 到了厅上,刑部侍郎和陆文正面对面坐下,有下人前来上茶。 “不知大人此番来,有何公干?”陆文正心里忐忑不安。 刑部侍郎闻言放下茶盏,叹了一口气道:“陆兄,咱们真人面前我就不说假话了,你府上,可是有一幅《千竹图》啊?” 陆文正闻言点头道:“不错,有的。” 刑部侍郎闻言站了起来,他料不到陆文正会承认的如此干脆。 “陆兄啊,陆兄,你怎地如此糊涂。” 陆文正不明所以,站了起来:“这有什么问题么?《千竹图》乃是先帝所赠。” “先帝所赠?”刑部侍郎感觉事情不简单了,“那日在金殿上,有人奏禀陛下,你利用职务之便,盗取贡品《千竹图》,陛下查了先帝恩赐簿,并无将《千竹图》赐你的记录。” “这不可能啊。”陆文正跌坐在凳子上,随后站起来拉着刑部侍郎的手道:“即便恩赐簿没有,我亦有人证,张守备和钱将军可为我作证。” “陆兄,那参奏你的人就是张守备。”刑部侍郎说到此便纳闷了,“你与他向来要好,他,他怎么会只你于死地呢?” 陆文正闻言愣了片刻,突然笑了,摇了摇头道:“怕是为了盗库银一案,要灭我的口啊。” 刑部侍郎闻言脸色不好了,看起来真和刑部尚书所言不假。 “陆兄,现在我虽知你被人冤枉,可我不能不按圣旨办事。”刑部侍郎从袖子里取出圣旨,打开给陆文正瞧,“陛下有旨,搜出《千竹图》,陆家抄家收监。” 陆文正闻言站了起来,给刑部侍郎跪了下去。 “陆兄,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大人知我冤枉,当为我向陛下申诉才是啊。”陆文正跪地不起。 “陆兄,此事不简单啊。此刻我无任何凭证向陛下奏本,况且我若不拿你,那京中之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另派钦差来,就事事休了。”刑部侍郎一边说着一边将陆文正扶起来,“我先按圣旨将你一家收监,再极力恳请尚书大人奏本,押你进京三司会审,到那时,尚书大人可以恳请陛下,招钱将军回京作证。” 陆文正闻言摊在地上,这虽说是个周旋的法子,可一旦押进大牢,就万事不由人了。 86.第八十五章 祝家小院自顾自地闹腾着, 祝富贵被人连连灌酒,步伐有些乱儿, 已初显醉态。 唐鸿飞从外面走了进来,撩袍坐在许进文旁边,撩起袖子撕了只鸡腿吃了一口道:“没事, 没事,钦差鸣锣喝道,眼下啊,去了知府衙门。” 陆清漪闻言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虽说往年有八府巡按代天巡查各府各县, 可那都是开春或初夏时节, 哪有寒冬季节出来巡查的,查不了几个府县便得回京守岁,莫不是南通政绩上出了纰漏,陛下特地来查他爹爹的? 如此一想, 陆清漪直道不好,放下筷子,在沈文昶耳边道:“我回府看看去, 就不回来了, 帮我跟你富贵说一声。” “啊?”沈文昶放下筷子道:“你要回去?那,那我送你吧。” “不用。”陆清漪拒绝了,“今日是富贵大喜之日, 你应该留下来, 我自己回去就成。” 陆清漪说罢提着裙摆站了起来, 带着小柔急匆匆地走了。 主仆二人行至三桥街,猛然站住,陆清漪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眸,迎面而来的囚车上,分明囚的是她爹娘和弟弟。 “爹,娘!!”陆清漪想也未想,提着裙子,不顾仪态地冲开看热闹跑了过去。 小柔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跑了几步,猛地被人群中的人拦下,回头看,只见是陆平和陆庆。 陆清漪跑到囚车上,死死地抓着囚车,她怎么也不敢想,适才的担心竟然成了真。 “爹,这是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清漪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一脸焦急。 陆文正满脸无奈,摇了摇头,叹气连连。 “哎,清漪侄女,此事一言半句说不清楚,请吧。”刑部侍郎让人打开了陆夫人所在的囚车。 陆清漪闻言抬头瞧了眼自己的父亲母亲,她的心开始往下沉,她是爹娘的女儿,一家人纵万死,也应该在一处,陆清漪强压下种种情绪,便提着裙子上了囚车。 小柔见状想冲出人群,却被陆庆死死拉住。 “小柔,你现在出去,啥用都没有,咱们得想想法子,怎么救老爷一家。”陆平耐心劝解着。 “你们,你们刚刚怎么不拦下小姐?”小柔顿时没有主张,眼睁睁地瞧着囚车越走越远。 “我们看见你们的时候已经往这跑了,只是小姐跑太快,我们没来及。”陆庆一脸懊恼,就差两步,他再快两步就能拦下小姐了。 “老爷好端端的,怎么会被抓?”小柔急得团团转。 “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因为一幅画,说是老爷偷盗贡品,奉圣命抄家收监,那钦差怕老爷关押在知府大牢里,被里面的牢头徇私放走,所以,就把老爷一家押往距离最近的莒县大牢。”陆平说罢叹了一口气,要武艺他有一身,要想法子他是想破脑子也想不出来的。 “胡说,老爷为人正派,怎么可能会偷盗,一定是被人诬陷的,呜,眼下小姐也被抓了,咱们找谁帮忙啊?”小柔缓缓蹲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想她家小姐心地这么善良,难道真要被砍头?小柔哭着哭着猛地想起沈文昶,提着裙摆就往祝家跑。 陆庆和陆平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此刻,沈文昶正同唐鸿飞等人一起劝祝富贵饮酒,正热闹间,祝家大门被推开,小柔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扯住沈文昶的胳膊,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小柔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小柔这一跪,把沈文昶吓个不清,抬头去看,不见衣衣踪影,心里咯噔一声,只道不好,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你家小姐呢?” “小姐她,小姐她被抓了。”小柔嚎啕大哭。 “什么?”沈文昶只觉得自己听错了,衣衣刚才还坐在她旁边呢,“你家老爷不知道知府大人么?” “小姐和老爷、夫人都被钦差抓了,求求你,帮我们救救老爷一家。”小柔哭诉着,她实在没有人去求了,南通无亲无眷的,认识的只有沈文昶了。 沈文昶愣了片刻,拔腿就往外跑,小柔踉跄地站了起来,擦着眼泪一同跑了出去。 唐鸿飞见状,看向富贵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你就好好在家里,我和进文跟着满仓去。” 唐鸿飞说罢,便同许进文一起离开。 沈文昶跑到三桥街上,茫茫然没有方向,随手拦住路人,声音都在发颤:“兄台,刚才陆大人一家被抓去哪里了?” “往莒县方向去了。”路人往南指道。 沈文昶闻言刚想跑,便被唐鸿飞扯住。 “满仓,你别冲动,咱们得先搞清楚状况啊!” “我等不及了,究竟出了什么事,等我见了衣衣不就什么都知道了。”沈文昶说罢就要走。 唐鸿飞伸出胳膊拦住。 “放手,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衣衣,谁也别想拦我。”沈文昶说罢拍开唐鸿飞的手。 “哎,咱们兄弟跟你一块去。”唐鸿飞见沈文昶态度坚决,便妥协了。 “还有我们。”陆庆忙道。 沈文昶看了看众人,点了点头,一行人急匆匆地往莒县去。 南通莒县距离南通知府衙门最近,县令是沈文昶的姨丈。沈文昶曾多次和莒县衙门的捕快切磋武艺,久而久之倒有些交情。 一群人蹲在莒县大牢门口,借着枯草遮掩着,大牢门口囚车还在,只是人不见了,怕是已经被押进去了。 沈文昶紧紧地握着拳头,那里面她进去过,那时贪玩,偷偷溜进去戏弄过里面的牢头,那里面又脏又潮湿,她的衣衣在里面岂不是要受苦受罪?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瞧瞧。”沈文昶说着便站了起来。 “满仓,我和你一起进去。”唐鸿飞道。 “不用,人多了不好,县令是我姨丈,即便我被发现了,他顶多训斥我几句,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沈文昶说罢弯着腰跑到大牢后面的空地上,那个地方是牢里衙役晒衣服晾铺子的地方。 沈文昶扯了一件还没有完全干的衙役服穿在身上,然后低着头绕到大牢门口。 “站住!” 沈文昶要往里走,被大牢外的衙役拦住,“戒严了,不能进去。” 沈文昶闻言缓缓抬起头,朝衙役笑道:“老四叔,是我。” “哎呦,小祖宗,你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快去别处玩去。” “老四叔,你让我进去吧,半柱香我就出来,好不好?”沈文昶哀求道。 衙役闻言摆了摆手道:“往常你要进去闹腾倒也罢了,今儿个不成了,京里还了钦差,这里面关了重犯,没上头的话,小老儿哪里敢放你进去啊。” “老四叔,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你放我进去?再说我现在穿的衙役服,即便钦差来了,他又不认识我,我身为衙役在里面巡查也没错啊。”沈文昶说着从衙役手里塞了一定银子,“老四叔,一点心意,买酒喝去。” “这哪儿成啊?”老衙役摆了摆手,“要往常,你不给银子我都能让你进去,今儿个是真不成。” “老四叔,出了事我自己担着,绝不把你供出来,再说,我就进去半柱香的时间,一会就出来了。”沈文昶说罢又往衙役手里塞了两块碎银子。 衙役拿在手里,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无人,便把银子往怀里一揣,然后打开牢门。 “表少爷,你可得快些啊。” “知道了,多谢老四叔。”沈文昶急不可待地进了牢房。 牢房里,阴气森森,门口处一张八仙桌上坐着两个衙役,正吃着花生,瞧见人从上面下来,多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站了起来,上前去拍沈文昶的肩膀。 沈文昶身子一颤,显然吓了一跳。 “看身形就知道是你小子。”衙役抱着胳膊,“今儿个来的不是时候,兄弟不能陪你玩闹了。” “我来不是玩的,柱子哥,知府一家被关在哪里?”沈文昶悄声问道。 叫柱子的衙役脸色顿时不好了,拉过沈文昶走到一边道:“你要干什么?那可是钦差亲自押过来的,你小子别闹事啊,这次闹出事来,谁也救不了你。” “柱子哥,我不闹事,我就在外面见见,说几句话。”沈文昶环顾四周,眼前几个间里面压根没有衣衣,“柱子哥,我进都进来了,你帮我省点时间,直接告诉我吧。” “你小子跟知府家有什么渊源么?”柱子疑惑了。 “柱子哥,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先带我去么,以后我再告诉你。”沈文昶急得一脑门的汗。 柱子闻言叹了口气,转身带着沈文昶往里走,沈文昶早就见惯了里面人喊冤叫屈的场景,几乎每个人进了这里都会喊冤枉,即便他真犯了罪,好似已经成为常态了。 “陆大人被关在下面,陆夫人和陆少爷、陆小姐,被关在右边最头上的那间,你要去那边?”柱子在岔口问道。 “去陆小姐那间。”沈文昶想也未想,脱口而出,说罢,瞧着柱子脸上的神情,又难免懊悔,连忙解释道:“陆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习武之人最讲究知恩图报,如今她落了难,我当然要去看望看望,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柱子闻言倒也信了,转身带着沈文昶往里头走了一段。 “你自己过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记住,只准说话,不准做别的。”柱子警告道。 “是,是,多谢柱子哥。”沈文昶说罢,急匆匆转身往里走。 越往里,沈文昶的心越慌,临近时能清晰地听见哭声,沈文昶心一惊,跑了起来。 “衣衣!”沈文昶跑到牢门前,急切地喊道。 陆清漪和陆夫人被关在一处,陆青喆自己关在一间,两家牢房比邻着,三人得以凑到木柱旁,手拉着手。 陆清漪一脸的泪痕,听见声音,回头一看,竟是沈文昶,瞧见来人,陆清漪的泪便流得更胜,她们才私定了终身啊,她本还幻想着她们成亲,如今,她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陆清漪站了起来,走到牢门,定神地瞧着沈文昶。 “衣衣,你别哭。”沈文昶心疼地伸出手,去擦着陆清漪脸上的清泪。 87.第八十六章 陆清漪听见沈文昶的话, 泪不仅没有止住,反而像那断了线的珍珠, 吧嗒,吧嗒,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最后连成一线,如那雨珠般静静地在脸上流淌着。 沈文昶见状慌了神,掏出帕子,隔着木头牢门给陆清漪擦着眼泪:“衣衣, 别哭, 别哭, 你哭得我心慌慌的。” 陆夫人从懵的状态中回神,瞧着女儿和门外的少年久久不语,这若换了以前,不, 哪怕是昨天,她都会去制止,甚至把女儿拉到跟前好好盘问, 再教她什么是男女大妨, 可是现在,他们一家身陷囹圄,不知道是否能有转机, 如今看也可能被会斩首, 只可怜了她一双儿女, 一个妙龄待嫁,一个不过十三岁,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人生呢。 陆夫人如此一想,低下头,权当看不见眼前的一切。 “文昶,若是,若是我死了,你,你便忘了我吧。”陆清漪说着说着,再也抑制不住,靠在牢门处哭出了声。 沈文昶闻言很是震撼,从小到大,作天作地,除了她娘的死猝不及防外,她就没想过身边的谁会去死,陆清漪一言激起她心中千层浪。 沈文昶的手从木柱的空隙内伸了进去,拍着陆清漪的后背道:“衣衣,你别说丧气话,我不会让你去死的,你死了,大不了,我也去死。” 陆清漪闻言脸从手心处离开,抬眸看了眼沈文昶道:“你说得什么傻话,即便,即便我不在,也不准你做傻事。” “不做傻事,也不说傻话,衣衣,你跟我说说,好端端地,你们为什么会被钦差抓啊?”沈文昶急于知道实情,这样才好想法子,即便她想不出好法子,她也会去求姨丈,求表兄,不管用什么法子她都在所不惜,这一刻,她无比知道,她这一生,不能没有衣衣。 陆清漪拿着帕子擦完左脸上的泪痕,又去擦右脸的泪痕,急得沈文昶想踹开牢门,亲自给她家衣衣擦泪,快速擦完也好着急时间说。 “先帝在世的时候,曾经赐给我爹爹一幅《千竹图》,这《千竹图》是先帝爷四十寿辰时节度使进献的贡品,如今朝中有人诬陷是我爹爹利用职务之便占为己有,如今钦差查到此图,便按圣旨将我全家收监,如今已难料吉凶。” 沈文昶闻言道:“既然是先帝爷赐的,为什么会被诬陷呢?” “此朝中之事,我亦不能全知其中故事。”陆清漪摇了摇头,又道:“爹爹只说当年先帝爷是在御书房赏赐的,当时只有两个人。” 沈文昶眸子亮了:“衣衣,你说是谁,我去找他们。” 陆清漪摇了摇头,一脸悲愤道:“无用的,诬陷我爹爹的是人是爹爹好友,也是证人之一,张子辽的父亲张守备。另一位,眼下已不在京中,爹爹说钱将军人在边疆,即便即刻启程,一路快马加鞭,也得二十余天,加上返程,那便是四十余天。” “即便四十余天,那也得去边疆找啊,总有一线希望不是么?”沈文昶急道。 “文昶,钦差今日奏本去京城,来回三十余天就能收到圣旨,万一陛下真的相信了,怕的是钱将军还未回来,我们一家就已经人头落地了。”陆清漪说罢满目怆然。 “陛下会相信么?衣衣,你当初进国学讲课,不是陛下和太后的旨意么,你可以写信奏明情况啊。” 沈文昶一言,把陆清漪从无措之中惊醒,忙道:“你说的不错。” 陆夫人和陆青喆互相看了一眼,母子在彼此的眸子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文昶,你明日还能进来么?” “可以啊,衣衣。” “你明日带着笔墨纸砚进来,我修书一封,帮我送到京城明王府中,务必交给宜郡主,让她代我进宫向太后申诉。”陆清漪说罢,转而一想,激情褪去:“只盼时隔多月,郡主已然返京,不然陆家完矣。” 沈文昶一听,这里面还有风险,便道:“衣衣,你告诉我,钱将军长什么样,咱们做两手准备。” “没用的,你不认识钱将军,钱将军亦不认识你,搞不好,把你当做敌军奸细抓起来。” 沈文昶听不得陆清漪认命的语气,急道:“我既不认识,那便找个认识的么。” “认识的?眼下除了我和青喆,还能有认识钱将军?”陆清漪颓废般地摇了摇头。 沈文昶闻言看向旁边牢房的陆青喆,那少年坐着,身形同她倒差不多。 如此一想,沈文昶打了个激灵,她若把陆青喆换了出来,只要坐着或蜷缩地躺着,再将头发散下一些,谁会怀疑? “衣衣,我有法子。”沈文昶手抖了一下,谁不怕死,可如果救不了衣衣,她便是同衣衣一块去死,也是好的,大不了黄泉路上做夫妻么。 “什么法子?”陆清漪抬眸问道。 “我代替你弟弟坐牢,救你弟弟出去。” 沈文昶话没有说完,便被陆清漪打断:“不行,这不是儿戏你知道么,万一事情不成,是要被砍头的。” 牢房里的陆夫人也愣住了,外面的少年竟然愿意代替她儿子坐牢? 沈文昶闻言脖子上起了鸡皮,她何曾不怕死,可为了衣衣,她愿意的。 “衣衣,这样做,可以多一条生路,我进来顶替你弟弟,你弟弟出去后,陆庆大哥和鸿飞可以护送你弟弟去边疆找钱将军。我今晚回去再去求进文和富贵,让他们帮忙带信去明王府,这样两边都不耽搁。” 陆清漪心里何尝不感动,可她对沈文昶,是真心的,又怎肯让沈文昶进来等死? 陆清漪哭着摇了摇头:“你想过没有,一旦都不成,你是要死的,即便法场上你说你是沈文昶,放走罪犯,也等同死罪,一样要被斩首的。” 沈文昶看着陆清漪,停了片刻,眼眶中也蓄了泪:“即便被斩首,我也认了,大不了咱们下辈子再做夫妻么。” 陆清漪直愣愣地看着沈文昶,眼中的泪再也止不住。 “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想你有事,你帮我送信即可,不要进来。” “我心意已决,衣衣你不要再劝我,我明天带着笔墨纸砚进来,就不出去了,你让你弟弟今夜就开始哭闹,发前面的发丝弄下几缕,再在脸上抹点灰,我回去和鸿飞他们筹划筹划,明天救你弟弟出去。”沈文昶说罢深深地看了眼陆清漪,便在其同样深情地注释下,转身离开。 沈文昶走了,陆清漪趴在牢门处痛苦,一边是她弟弟,一边是她心上人,哪个她都不想有事,可弟弟是陆家人,理应该同甘共苦,沈文昶本不应该受此劫难。 陆夫人缓缓站了起来,眼中噙着泪,走到牢门边,将女儿轻轻抱进怀里。 陆清漪顺从地倚在娘亲怀里,隐忍地哭声。 “惠班,可怜的女儿。”陆夫人不怪女儿私下与人有了儿女情,如今看来,那少年还不错,“女儿,那少年是谁啊?” 陆清漪抽泣着稍稍离开陆夫人的怀抱,擦了擦眼泪道:“她,她叫沈文昶。” 陆夫人闻言了然:“来我家提亲的?” 陆清漪点了点头。 “人说患难之中见真情,那沈家儿郎倒是个不错的。”陆夫人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娘觉得,他的建议还是可行的,京城那边,可以拖些时日的,京中你舅父肯定会在朝臣中间走动的,只要朝中有人作保,陛下不下旨斩首,一切都还有转机,最主要的是,太后喜欢你,如果能得太后相助,想来我陆家平反指日可待。” 陆清漪心思不定,多一条生机固然好,可这风险太大,她不能不为沈文昶着想。陆清漪在牢房里踱着步,猛然想起,两年前太后寿辰,她因作寿词被太后嘉赏,太后赐了一支凤钗,声言持凤钗可免死一次,如若那天真得要被押往法场,她可以给沈文昶。 陆家都不在她了,她不会苟活,起码沈文昶能活下去。如此一想,陆清漪心定了,只是得托小柔潜回去将那凤钗找到才行。 沈文昶出了牢房,一路往对面的枯草丛放心跑去。 “沈公子,我家小姐怎么样?”小柔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 沈文昶面色沉重,闷声道:“她很伤心。” 小柔闻言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家小姐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 “有什么法子能救陆夫子么?”唐鸿飞低声问道。 “有,鸿飞,你能不能和陆庆大哥一起去边疆,找钱将军?”沈文昶看着唐鸿飞,鸿飞武功底子好,一路上有照应,只是,不知道鸿飞愿不愿意。 唐鸿飞闻言二话不少,答应了下来:“成!男子汉大丈夫,在世讲究一个义字,什么时候动身,言语一声就行。” “可是,我只在府上见过钱将军几面,认得是认得,只是钱将军不认得我啊。”陆庆叹道。 “你家少爷,会同你们一起去边疆。”沈文昶搓了搓手,这冬天就是冷。 “什么?少爷不是被押进大牢里面了吗?” “明天我把他替出来。” “什么?”唐鸿飞和许进文吃了一惊。 “满仓,咱想想别的法子,你别以身犯险。”许进文不淡定了。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鸿飞和我一起进大牢,然后带着陆家少爷出来。”沈文昶说着想起陆清漪说的另一件事,拍了拍许进文的肩膀道:“明天陆夫子会写一封信,劳烦你帮忙送到京城明王府宜郡主手里。” “我?”许进文愣了,“我一个人?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 一旁的陆平闻言道:“这样吧,我明天同这位唐兄弟一起护送少爷去边疆,陆庆陪同这位小兄弟去京城。” 沈文昶闻言点了点头:“这也好。”沈文昶按住那发冷发抖的手,看向小柔和陆庆、陆平,问道:“你们三个,今夜去哪里呢?” 三人默默无语。 许进文看了眼在场的人,没一个合适,猛地想起程意,忙道:“不若你们先去我四哥家中,他去京城赶考,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将来小柔姐姐暂住也不成问题,走,走,我带你们过去。” 88.第八十七章 寒冬腊月, 朔风骤起,天已寒得让人发抖。 沈家后院, 暖房里,沈文昶十分仔细地剪着手中的绿纸,依稀可以瞧见手中剪着一颗树。 “哥哥, 秋儿还想要个大红马。”秋儿跪在暖榻上,依偎在沈文昶身后。 “好,给你剪完这个大树,就剪大红马。”沈文昶朝妹妹笑了笑, 便低头继续剪着, 剪着剪着鼻子就发酸, 谁不怕死啊,这一去,万一真的老天不长眼,她就没有机会给秋儿再剪东西玩了。 沈文昶抬起袖子快速擦了擦眼眶里的眼泪, 然后将大树递给秋儿:“好秋儿,你看,这个大树喜不喜欢?” “喜欢, 哥哥剪的我都喜欢。”秋儿十分高兴地将大树拿在手里, 然后拿起榻上的鸟儿,放在树上,自言自语:“鸟儿飞, 飞啊飞, 飞到树上喳喳叫。” 沈文昶笑了, 想到明天就见不到秋儿,又撇了撇嘴,明天天不亮她就得起,趁着换班的时候把陆家小少爷换出去。 “秋儿!”沈文昶往秋儿那凑了凑,胳膊一伸将秋儿抱进怀里,“秋儿,你是最好最好的妹妹,我喜欢妹妹。” “秋儿也喜欢哥哥呀。”秋儿糯声糯气地说着。 沈文昶笑了,和秋儿分开,站了起来,然后弯腰将秋儿抱起来,举高,看着妹妹的笑脸,沈文昶也感染地笑了。 ‘兄妹’情谊正浓时,门开了,沈夫人提着棉裙走了进来,见此情景笑道:“明儿个再玩吧,快三更了,洗洗睡下吧。” 沈文昶闻言将秋儿放下。 秋儿跑到沈夫人身边,抱着沈夫人的大腿,仰着小脑袋看着娘亲道:“娘,再让秋儿和哥哥玩一会吧,秋儿喜欢和哥哥玩。” 沈夫人弯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笑道:“那也得睡觉啊,时辰不早了,你和哥哥都该上床睡了,明儿个再同哥哥一起玩。” 沈文昶闻言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又张不开嘴。 沈夫人将秋儿抱了起来,回头看向继子道:“早点洗漱睡下吧。” 沈文昶点了点头,慢腾腾地跟在沈夫人后面出了暖房。 不知为何今夜她特别留恋这个家,在月亮门处摸着小时候刻下的字:娘。 沈文昶缓缓靠在月亮门处,左手轻轻地摸着,眼泪不禁滴落在衣襟处。 “娘。”沈文昶声音有些哑,在寒风中伫立良久,久到手脚都没了知觉。 “少爷?你在这儿站着干嘛?冷不冷啊?”奶娘手里端着燕窝,站在沈文昶后面,语气充满了关心,今儿个全南通城的人都知道陆大人一家被抄家了,自家这少爷该不会想不通要活活冻死吧? 沈文昶闻言抬起手,伸出食指在眼窝处和脸腮一抹,将泪抹点,缓缓转身,看了看奶娘,又看了看奶娘手里的燕窝,道:“没什么,奶娘是要去给爹送燕窝?” “是啊,少爷,这天一天比一天冷,快回屋里去吧,昂,有些事,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能管得了的,少爷你好好的,昂。”奶娘苦心劝道。 沈文昶闻言仔细一琢磨,奶娘这是在劝她,陆家被抄家这么大的事,谁还不知道? “奶娘,我知道,我想明天出去散散心,到时候,鸿飞和进文他们一起去,到处游玩一番,可能两个月后才能回来。”沈文昶语气低沉,有可能生死诀别就在今朝喽。 “出去玩玩散散心也好,只是非得大冬天去么,一路上冻着可怎么好?”奶娘脸上充满了担心。 “没事奶娘,在路上跑起来就不冷了。”沈文昶说罢走上前轻轻抱住奶娘,“奶娘,我出去玩的这段时间,你好好照顾你自己,你岁数也大了,有些事能让小厮丫鬟做的便让他们自己做吧。” “奶娘省得,省得。”奶娘听着少爷关怀的话,心里颇觉欣慰,有一股暖流流进心坎里,到底儿是她奶大的孩子啊。 “奶娘,其实除了我亲娘,我最亲的,就是您。”沈文昶缓缓低语。 这一句话,把奶娘感动极了,那泪啊便在眼眶中打转。 沈文昶松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瞧见奶娘的泪,便抬起袖子去给奶娘擦。 “奶娘,你咋跟秋儿似的,动不动就哭鼻子。” 奶娘闻言瞪了沈文昶一眼,“好了,好了,少爷你快回屋去吧,我还得给老爷送燕窝呢。” 沈文昶连忙拦住奶娘,瞧了眼奶娘手里的宵食,伸出手握住木盘一边道:“奶娘,这个我给我爹去送吧。” 奶娘闻言愣了一会,又十分高兴地松了手,这培养感情的事她乐见其成。 “好,好,少爷去送吧,奶娘我回去伺候夫人去。” 沈文昶见状,脱口唤道:“奶娘。” “嗯?怎么?”奶娘转身,疑惑地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快走两步,右手端着木盘,左手搂向奶娘,在奶娘呆愣的情况下,快速侧头亲了奶娘一下。 奶娘震惊不已,僵在原地。 沈文昶拍了拍奶娘的肩膀,刚想说话,手便被奶娘拍开,她还没反应过来,便见奶娘转身拔腿跑了。 沈文昶抬起手看了看,噗嗤一声笑了,奶娘这是当她色狼么?无非是道个别呀,真是,诺大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妙龄少女么? 离别的悲伤让奶娘闹这么一出,反而悲不起来了,沈文昶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转身往书房走去。 站在书房门口,沈文昶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屋内传来沈仲南浑厚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噼里啪啦地算盘声。 沈文昶推开门,走了进去,瞧着灯光下伏案算账的父亲,愣了一会,才关上门,端着燕窝走向书案。 因为她娘的缘故,她心里跟父亲是有隔阂的,她怨这个人不能护好她娘,也怨这个人在她娘去世三年后又娶了别的女人,她心里其实是不喜欢这个父亲的,可是今日,倒是觉得有几分亲切和不舍起来。 “爹,我给你送燕窝来了。” 沈仲南本聚精会神地算账,闻声抬头去看,眸中满是惊讶。 “是不是在外又闯祸了啊?”沈仲南合上账簿,双手交叉在一起,靠在椅背上看着唯一的儿子,“说罢,是把谁家的窗户踢破了,还是把谁家的摊子砸了?” “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好好说说闯什么祸了,今儿个不打你,咱们父子好好谈谈心。”沈仲南一直都认为棍棒底下出孝子,可这么多年了,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儿子还是不长进,眼看到了婚娶的年纪,成家之后可就得担起肩上的责任了,可看看眼前的儿子,还一副没长大的样子。 “爹,我没有闯祸。”沈文昶说着打开盖子,将燕窝捧到沈仲南桌前,“我只是想出南通走走,四处看看,哦,和,和鸿飞他们一起。” 沈仲南闻言沉思片刻道:“男儿是要出去见见世面,只是等明年开春吧,眼下太冷了。” “都和鸿飞他们说好了的,不是都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么。” 沈仲南闻言抬头好好地打量眼前的儿子,这次回来儿子竟然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了。 “成吧,在南通周边逛逛,少玩些时日就回来。” 沈文昶见父亲答应了,便道:“爹,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人都说出门在外,万事小心,我临出门尽尽孝道,没准能逢凶化吉。” 在沈仲南愣神的片刻,沈文昶早已跪下,正正经经地扣了三个头。 “哎呀,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说变就变了,长大了长大了。”沈仲南顿觉欣慰,多少年了,面上这个儿子对他嬉皮笑脸,其实内心里对他颇多疏远,今儿个这一跪,倒把他内心深处的父爱跪了出来。 “你长进不少,待你游玩归来,咱们父子再彻夜谈心。明儿个一早你去账房取些银子,多取些,出门在外盘缠最为紧要。” “知道了,爹,那,我先回去了。” “好,好,快回去休息吧。”沈仲南心里燃起了希望,他沈家不一定会在儿子手里断送掉啊 ,只要回来好好教导,守住家业料也不难。 “哦,对了,爹,明天天不亮我们就走,明儿个就不特地去跟您辞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沈仲南笑着捋着胡须。 沈文昶心思复杂地出了书房,将手放在袖子里抬头望了望天,天上月儿皎洁,只是透着寒冷。 一阵寒风过,沈文昶的手往袖子深处去了去,转身一步一步,回了屋。 关了门,沈文昶摸索着点了灯,拿出一个包袱来,从柜子里取出几件棉袍,放进包袱里,刚要系包袱便愣了,狱中那个地方,她哪有机会穿?无非一床脏被子,若是在里面换衣服,岂不是要被人发现端倪? 沈文昶想罢将棉袍随手丢在凳子上,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薄棉毯子,这毯子胜在又薄又暖和,可以带去给衣衣盖,到时候在外面盖脏被子,可以遮挡住毯子的。 沈文昶又从屋里翻出一些棉手套,狱中那个又冷又潮的地方,多带些取暖的东西比较好。念起衣衣要写信给太后,便将桌子上崭新的笔墨纸砚收拾进包袱里。 待她收拾妥当,坐在书案前时,发现今夜并无睡意,瞧见桌子上的木头,便拿着手里摩挲。 少时,沈文昶坐直,拿过刻刀,便在木头上雕刻着,她要刻一个秋儿,刻一个她,再刻一个爹,还有那个照顾她近十年的‘娘’,其实这么多年,她内心深处早已不讨厌那个继母了,只是过不了心口那关。 若是此去不复返,那便让这木头刻的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吧。 89.第八十八章 翌日, 天刚过寅时,外面还漆黑一片, 不见半点光亮,侧耳倾听,西风阵阵, 在天地间肆意地狂啸着。 沈文昶睁开双眸,从那刚刚温热了的被子里伸出胳膊,缓缓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 这一去少则两个月, 多则, 多则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沈文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因为身穿单衣的缘故冷得发颤还是想起那被砍头的情景吓得发颤。 愣神之后,沈文昶搓了搓脸, 掀开被子下了床,穿戴好衣服,净了把脸, 拿起包袱出了屋子。 外面风寒地冻, 沈文昶只觉得脸颊似是被刀割了一般,站在屋外,沈文昶想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屋子, 入眼处却是一片漆黑, 沈文昶轻轻一叹, 将房门带上关好,将包袱挂在肩上,出了小院。 此刻沈家仆人还未起床,偌大的沈家,只有沈文昶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主房门前,沈文昶缓缓跪下,磕了一个头,便迅速起身,大步往外走。 行至门房,沈文昶蹑手蹑脚地走到大门口,小心翼翼地起了门栓,出了家门。 在东榆巷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在家门口面向南跪下,磕头道:“娘,你在天之灵一定一定要保佑我啊,我还不想死呢,虽说我不按礼教想娶媳妇,可我到底儿是您亲生的,你若不保佑我,到了黄泉,见着的可是没有头颅的我啊,您想想,那多可怕,世上无头鬼多了去了,说不定您认不清哪个是亲生的了,所以,未免污了您老的眼睛,在天上,保佑我吧,等我娶上媳妇,就带着她去坟上看你。” 沈文昶自言自语,拜了又拜,三磕头之后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土,冒着寒风往前走,走了几步,从旁边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唐鸿飞隐约看见有人跪在地上,料是沈文昶,便在家门口处跳出来,喊了一嗓子,想吓吓沈文昶,没成想这小子平素里看着胆子大,如今竟然吓得墩在地上了。 “哎呀,满仓,没事吧?”唐鸿飞蹲下去看沈文昶。 “没事你大爷啊。”沈文昶欲哭无泪,她正跟她死去的娘交流呢,突然被吓,魂在那一刻险些没了,“我都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你竟然还如此待我?” “呸,呸,满仓,上战场之前你怎么能先灭起威风来了,动摇军心,可是要被砍头的。” 沈文昶一听砍头,身子一颤,她现在最听不得砍头两个字了 “砍头个屁啊,你以为这是打战啊,又是战场又是军心的。”沈文昶骂骂咧咧站了起来。 “可不是去打战么,打赢了皆大欢喜,打输了.......呸,呸,不可能输的,放心吧,满仓,你都是我结拜的弟弟了,我一定快马加鞭去边疆,为兄弟咱是两肋插刀的啊。”唐鸿飞拍了拍胸脯。 沈文昶听到最后莫名有些感动,拍了拍唐鸿飞的肩膀道:“今日你为我两肋插刀,来日若有机会,我也替你两肋插刀。” “呸,咒我呢?我可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 沈文昶闻言仔细一琢磨,还真是,只有唐鸿飞落难了,她才有机会为他两肋插刀啊。 “嘿嘿,也是哈,没这个机会,没这个机会。” “笑个屁,走了。”唐鸿飞白了沈文昶一眼,往前走。 二人一路来到莒县大牢,在对面枯草中蹲着,二人冷得直往手上哈气。 “鸿飞,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把老四叔家喷点迷魂烟,让他多睡会儿,一会我扮做老四叔过来换班,看我对你招手,你再出来。”沈文昶低声道。 “知道,你去吧。”唐鸿飞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 沈文昶站了起来,猫着腰沿着枯草丛的小路跑了。 来到老四叔家,沈文昶翻墙进去,将窗户开了个缝,便从腰间拿出一个木管,往窗户里吹了迷魂烟,吹罢将窗户合上,等了片刻,轻手轻脚开了门,走了进去,盗了一套衙役服和大牢钥匙,便急匆匆地出了屋,跑到墙边,嗖得一下翻了出去。 沈文昶一路奔到大牢,离牢门三米远整了整衣帽,装作刚睡醒又有些醉的模样,走到大牢前,低着头拍了拍正在打瞌睡的衙役。 那衙役醒来,迷糊地眼瞧了眼沈文昶,知道有人在换班,又见其摆手让他走,便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走了。 待瞧不见那衙役,沈文昶便朝草丛招了招手。 唐鸿飞带着沈文昶准备的包袱,迅速起身,跑了过来。 沈文昶打开牢门:“鸿飞,钥匙给你,你快进去,进去一直走,走到头右拐,最里头那间,轻手轻脚的,别惊动里面的罪犯,我在门口给你把风。” “好。”唐鸿飞说罢进了大牢,抱着包袱一路快走,他有功夫在身,脚步又快又轻。 来到陆清漪所在的牢房,唐鸿飞轻声唤道:“陆夫子。” 陆清漪知道计划,一夜未眠,闻声,连忙起来,沈文昶到底儿还是这么做了。 陆夫人和旁边的陆青喆也连忙从破床上下来。 唐鸿飞将包袱放在地上,取出笔墨纸砚从木柱间缝中递了进去,然后掏出打火石便想点牢房墙上的灯。 “不用点灯。”陆清漪轻声制止,将纸放在监狱床上,沾了墨便提笔写了起来。 唐鸿飞看得一愣一愣,这乌漆嘛黑,陆夫子竟然能写信? 陆清漪全程闭着眼,心慌可手却十分流畅地运行着笔管。 陆夫人隔着木柱拉着儿子的手,一边抹泪一边嘱咐着。 唐鸿飞回神,拿出钥匙打开了旁边的牢门,牢里的少年披头散发,给陆夫人颗了三个头,便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陆清漪写好信,递给唐鸿飞的却有两封,深深作揖道:“劳烦唐学子了,一封你们带去京城,一封交给小柔,还有,我弟弟便托付给你们了。” “陆夫子不必如此,能尽绵薄之力,鸿飞深感荣幸。”唐鸿飞收了信,牵起陆青喆的手,“时间紧迫,学生拜别夫子。” “姐姐,我一定回来救爹娘和你。”陆青喆眸中透着坚定。 “快走吧。”陆清漪摆了摆手,陆夫人则抓住木柱的牢门,双眸不舍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唐鸿飞带着陆青喆轻手轻脚地出了牢房。 沈文昶见二人出来,匆匆看了眼陆青喆,动手将身子的衙役服脱了下来,塞到陆青喆手里:“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 陆青喆闻言一边脱一边道:“我的衣服你能穿么?” “我瘦,紧巴点能穿,就是太短了。”沈文昶接过陆青喆的衣服穿上,“鸿飞,我进去后,你把牢房锁了,钥匙丢在门口,另外去趟老四叔家,牢门外没人把守不行。” “好,你自己在里面也小心一点。”唐鸿飞将钥匙丢在牢门旁边的枯草里。 沈文昶穿戴好,转身要进牢里,想起一事便转身拉住陆青喆,嘴唇颤了颤道:“若是,有个万一,你就,别回来了。” 陆青喆瞪大眼睛,随后道:“我一定会回来救我家人的,还有,还有你。” 沈文昶闻言笑了,拍了拍陆青喆的肩膀,转身往牢里去。 唐鸿飞见状连忙将牢门锁上。 身后的牢门落了锁,沈文昶步伐一顿,回头去看,已然出不去了,这一刻给沈文昶的冲击不小,出不去了,出不去了。 沈文昶轻轻一叹,收拾好心情,快速下了石阶。 沈文昶来到牢门前,匆匆瞧了眼陆清漪,连忙进了陆青喆的牢房,转身将牢门关上,将胳膊从木柱间隙中伸出去,将锁锁上。 陆清漪一直靠着木柱等沈文昶,瞧见人,想说千万句话,到了嘴边,只觉得鼻子发酸。 沈文昶转身走到木柱前,瞧着陆清漪,笑道:“衣衣,咱们可以早晚相伴了,再不用独自空想着了。” 陆清漪闻言眼眶的泪再也忍不住了,这人怎么傻成这样。 “你太傻了。”陆清漪哽咽道。 “我才不傻呢,这辈子我都认定你了,我才不要你出事。”沈文昶说着伸出手去拉陆清漪的手,“你坐牢,我陪着你,等你家伸冤了,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那要是伸不了冤呢?” “那,那死呗。”沈文昶声音抖了,谁还不怕个死? 陆清漪心情十分复杂,她向往至死不渝的爱情,可真到那天她绝不会让沈文昶陪同一起去死,她已写信嘱咐小柔,务必取回凤钗,真有那一天,便是她们生死决别的时候了。 “衣衣,你怎么了?在想什么?”沈文昶见陆清漪神情痛苦,便安慰道:“不要担心,鸿飞进文他们会帮我们的,好人自有天相嘛。” “吉人自有天相。”陆清漪想也未想便去纠正,说出口后又觉无聊,这个时候还纠正个什么。 “对,对,衣衣,吉人自有天相,等我们出去了,我就去你家提亲,到时候你在家给我当夫子如何?”沈文昶想活跃活跃气氛,死气沉沉等死的感觉她一点都不喜欢。 “咳咳咳咳。”陆夫人在后咳了几声,坐在床边寒着脸,她坐在老半天了,那两人只顾着说话,好似她不存在一般,全然没有害羞啊不好意思的样子。 沈文昶和陆清漪听见声音,互相看了一眼,沈文昶僵在原地,陆清漪则慢慢转身看着自己的娘亲。 “娘,你嗓子不舒服么?” 陆夫人闻言愣了,她女儿,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和她说话?她咳嗽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女儿听不明白么。 陆清漪怕有万一,想把在牢里相处的时间当做相伴的最后辰光,并不想拘于礼教,不然必定后悔。 “娘,女儿身上有点碎银子,等天亮狱卒来了,女儿让他们帮忙取热茶给娘亲润喉。”陆清漪说罢转身看着沈文昶,“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沈文昶闻言张了张嘴,看了眼后面一脸惊愕的陆夫人,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这要继续和衣衣说下来,不给未来丈母娘的面子,将来婚事砸了,可怎么整? 90.第八十九章 气氛有些僵,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咧嘴笑了笑,无措间瞥见地上的包袱, 连忙道:“衣衣,我来之前给你备下好多东西,你来看看。” 沈文昶急忙蹲下, 打开包袱,捧起薄毯站了起来:“衣衣,这个给你,盖在被子底下便不会冷了。” 陆清漪闻言接了过来, 右手在毯子上抚摸两下, 想不到这人也有细心一面。 沈文昶将包袱拿起来, 放到破床上,将棉手套等物拿给衣衣,行动间碰倒了装银子的小木匣子,银子洒落一地。 沈文昶连忙蹲下去捡。 “你带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说起来, 这银子都放你那里,接下来我都不方便和狱卒露面交谈。”沈文昶一边捡着,一边道:“有了这些银子, 咱们在牢里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这叫有钱能使鬼推磨,给狱卒点甜头,咱们在牢里不用那么遭罪的。” 陆清漪闻言嗔了沈文昶一眼, 刚想调侃, 便听见后面娘亲又咳了起来。 “咳咳!”陆夫人盯着女儿的后背, 女儿在家可是听话无比的大家闺秀,怎么到了监狱,见了这沈文昶就变了个人似的,女儿家的矜持也不要了。 “惠......”陆夫人刚想唤女儿小字,想起还有外人在场便即使住了口,“女儿啊,为娘的肩有些乏了,过来帮娘捏捏。” 此话一出,沈文昶抬头去看陆清漪,陆清漪去看沈文昶,二人眼神交流的刹那间,看见了彼此眸中的无奈。 “是,娘。”陆清漪无奈,她明知晓娘亲是故意为之的,可也不能不过去。朝沈文昶撇了撇嘴,转过身去,走到她娘身边,便抬起手给娘亲按摩着肩膀。 沈文昶低着头,总觉得一道凌厉的眼神要把她生生活剐了,沈文昶颤抖着手将银子全部拾进小木匣子里,然后在陆夫人的注释下,小心翼翼地透过木柱的缝隙处将木匣子竖着放进陆清漪所在的牢房。 “沈公子昨夜是如何跟家人交代的?”陆夫人念起沈文昶不顾生死为着她的女儿,心下顿时又觉愧疚,便想多了解了解眼前的小后生。 “未免家人担忧,只谎称出去游玩。”沈文昶说罢心情也低落了下去。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那一瞬间的黯然让她觉得心疼,无论事情怎样发展,她都会保全沈文昶的。 陆夫人重重一叹,以命相救的大恩是最难还的,这要出了事,沈家老爷夫人不知怎样伤心呢,仔细想想这事应承的有些草率了,当时私心战胜了良知。 “哎,沈公子大恩,陆家上下铭记于心,若是此番大难不死........”陆夫人面有愧色,正一本正经地说着感谢的话,不料说到一半被对面的小后生打断了。 “若是大难不死,便准我和衣衣成亲么?”沈文昶眼冒精光。 陆夫人闻言愣了一会,张了张嘴全然不知怎么接这个话,堂堂七尺男儿叫漪漪也不嫌难为情,她这个亲娘听了都有几分不自在呢。 “不成么?”沈文昶问得小心,怎么瞧着未来丈母娘的脸色不对劲啊。 “咳咳,这个婚事等出去后再议吧,起码要两家坐下来好好谈。”陆夫人嘴上如是说,无非是想替女儿挽回几分矜持,再说瞧着这沈家后生也是不错的,起码肯为了她女儿惠班冒生命之险,女儿又对此人有意,她便不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只是吐口还得等到出去之后,眼下瓜田李下的,她可不能立马就答应。 陆夫人话音刚落,便觉得肩上一痛,忍着疼侧了侧瞅了眼女儿,死丫头,还真是女大不中留。 “哦!”沈文昶兴致恹恹,将包袱藏在被子里,坐在破床上,拿起被子闻了闻,狱卒铁定没洗干净,等会少不得换床干净的来。 那边,唐鸿飞将陆青喆送往程家之后,自己折回老四叔家,将老四叔家的门窗开了个缝,然后越墙而去。 半柱香后,老四叔悠悠转醒,只觉这一觉睡得十分累,坐起来往外一瞧,天已经开始悠悠转亮了,顿时惊了一身汗,连忙下床穿好衣服,顾不得叫老伴,顾不得洗漱吃饭,顾不得拿他的烟袋锅子,一路跌跌撞撞往大牢方向跑去。 老四叔跑得满头大汗,跑到牢门前一看,牢门好好地被锁着,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老四叔靠在牢门上,擦了擦汗,手往腰间一摸,钥匙呢? 老四叔慌了,刚想沿着来的路上去找,便觉得右脚底下踩了什么,挪开脚一看,大喜,连忙弯腰将钥匙捡了起来,幸亏没有丢。 “谢天谢地!”老四叔双手合十,朝着四面八方拜了拜。 而唐鸿飞躲在草丛里,见老四叔找到钥匙,便弯着腰离开草丛去了程家。 陆青喆换上了程意以前的棉袍,不大不小刚刚合适,瞧见唐鸿飞便站了起来。 “唐大哥,咱们可以走了吗?” 唐鸿飞点了点头道:“嗯,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马车?”陆平惊了,“那怎样行?咱们应该快马加鞭去才行啊。” “可,可是,我虽然会武,却不会骑马。”唐鸿飞说罢便捶了捶腿。 此话一说,众人愣了。 “我会骑。”陆青喆开口了,“陆平大哥和唐大哥共骑一匹,我自己骑一匹。” “少爷,这怎么可以?万一坠马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小柔急道。 “小柔姐姐不必忧心,我的骑马术授之于陆庆和陆平大哥,你问问他们我可出师了?”陆青喆扬着倔强地小脸看着陆庆和陆平。 陆平点头道:“少爷骑得确实好,只是此去需要日夜赶路,少爷从未受过苦,怕是坚持不下来。” 许进文见天马上就要亮了,众人要犹豫不决便道:“不若陆庆大哥一起去吧,京城这边我去邀同窗一起前往。” “这怎能行?咱们的行动必须保密才行。”陆庆急道。 “那我便雇马夫独自前往。”许进文道。 “不若,我和进文去京城吧?”唐鸿飞声音小了。 “你们去边疆路途远,多个人多个照应,再说你又不会骑马,和我去京城,我还得多雇个马夫给你。”许进文昶说罢瞧了瞧外面的天,“天快亮了,你们快走吧,我也要带信去京城了。” 众人闻言互看一眼,陆平拍了拍许进文的肩膀道:“这位小兄弟看似柔弱,危难之际却能侠义助人,实在令人钦佩,此番京城一行,就仰仗这位小兄弟了。” “陆平大哥严重了,此番定不辱命。”许进文拱了拱手。 “深谢了。”陆平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看着众人,“天快亮了,城门料已开了,咱们启程吧。” 众人闻言纷纷出了屋,还未走出院门,便被程大娘唤住。 寒风里,程大娘提着两个包袱快步走上前:“早上给你们蒸了两锅馒头,留着路上吃。” “多谢伯母。”唐鸿飞接了过去,“天寒地冻,伯母便回屋去吧。” “好,好,你们路上要小心点。”程大娘说着嘱咐话,虽说同这些孩子认识时日不多,可毕竟是自家孩子的结拜兄弟,自此女儿进京赶考,这些个孩子没少来帮衬着,瞧着瞧着便觉得有几分亲近,如今出这么大的事,怎能不担心。 “好的,伯母,我们走了。”唐鸿飞说罢朝程大娘一拜,便带着陆青喆等人出了院门,直奔他家镖局的马厩而去。 许进文在程家门口和唐鸿飞挥手作别,转而看着小柔道:“小柔姑娘,昨儿夜里富贵来找我问情况,因着昨日是他大喜之日,我没同他说实情,等我走后,你将此信转交他,他自知厉害。这段时间你若有什么难处,也只管去寻他。” “许公子,我记下了。”小柔说罢接过许进文被蜡封了口的信。 许进文将信交出去心安了几分又有几分愧疚,信上除了对富贵言明厉害,还言说一事,此番他们尽全力营救,若上天不公谋事不成,需早报沈家知道,有徐家暗中斡旋,或许可保满仓一命,至于陆夫子,届时虽有营救之心,却回天乏术,只能存愧疚于心了。 “进文呐,眼下守正应该在京候榜,你去之后打听一下她住在何处,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同窗可以帮上忙的。”程大娘一脸焦急。 “大娘,我知道的,我进京就先去寻四哥,天马上要亮了,小侄告辞。”许进文说罢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许进文离去一炷香的时间,小柔携带书信去了祝家。 祝家此刻已然将红灯红字全部撤下,小院恢复以往朴素的样子,小柔拿着书信站在祝富贵新房外,等了片刻,便见祝富贵穿戴好走了出来。 “祝公子,这是许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祝富贵闻言愣了片刻,抬手指了指自己,他还是头一回被人称公子呢。 祝富贵接过信,看向小柔道:“小柔姑娘,进文人呢?” “许公子进京去了。” “什么?他去京城做什么?他什么时间走的?”祝富贵急了,他已经隐约觉得事情不好,“他刚走么,我去追他,刀山火海,兄弟们一同闯么。” “祝公子,许公子眼下已在路上,许公子说一切事情他都写在信中了,祝公子看信便知。”小柔拦住祝富贵。 祝富贵闻言连忙撕了信封,取出书信,看了起来。看了一半大惊,连连捶腿,“昨儿个夜里就不该贪图路近去见进文,早知他欺瞒于我,我不如多走些路去问鸿飞和满仓,如今倒好,他们各个为道义奋身不顾,却让我在家中空守。” 祝富贵气不过,扯了书信往下看,看罢沉思起来,许进文是什么意思已经写的明明白白了,留下他得在事情无法挽回之时,救满仓。 91.第 九十章 时隔半月, 汇聚京城的读书人等来了最让他们激动的一天,这日京城礼部贡院内, 贴满了中榜名单,应试之人济济一堂,争相恐后地看榜。 程意本来起了个大早, 想早早看了榜好准备行装回南通,没成想这天下的读书人比她还捉急,一大早里面已经水泄不通了。 程意哀叹一声,在贡院门口伫立, 照这个速度, 她今儿又得留宿京城客栈, 走不了啦,其实她对自己还是蛮有信心的,留下来看榜无非要等着去礼部领取文书。 “恭喜解元公,贺喜解元公!”程意身后传来一片恭贺道喜之言。 程意闻声回头看去, 只见被人围在中央的人是张子辽,张子辽的文章她读过,若是此番张子辽尽了全力得中解元, 那么她所写的料也能中个前十吧。 挤在外头的人得知张子辽一榜解元, 纷纷让开路来,张子辽在吴骖、孟轲等人的陪同下神采奕奕地走了出来。 走到门口,瞧见程意, 张子辽笑道:“程意, 今日我中解元, 你有何感想啊?” 程意瞧着张子辽,顿觉得对方幼稚,他张子辽中解元,又不是她程意中,哪里来的感想? “感想?呵呵,怎敢在解元公面前谈感想。” 张子辽闻言十分得意,以为程意服软,大笑道:“程意你如今可后悔?弃我们鸿鹄之友而就痞众?” 程意笑问道:“呵呵,倒要请教解元公谁是鸿鹄谁是痞众?” 张子辽脸色变了,若不是看在程意得中举人的份上,他哪能再同此人说话,真真不识好歹,别人知他是解元,乖乖让路,此人倒是不把他当一回事。 “程意啊程意,咱们走着瞧。”张子辽甩袖离去,孟轲几人在程意名次后面,自是满心不愤,瞪了程意几眼便匆匆追张子辽而去。 程意瞧着张子辽等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她是要回去做教书先生的,而张子辽等人怕是要做官的,正所谓民不与官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以后见面不搭理他们就是了,免得逞一时之快将来惹祸上身连累亲人。 “咦,程师弟,你怎么在门外啊?哦,该改口了。恭喜程举人,贺喜程举人啊。”里面走出一位书生,瞧着程意拱手道喜。 程意定睛一看,原是同窗,喜道:“看师兄一脸喜气,料也榜上有名,大家同喜。” “同喜,同喜。”那师兄往四周看了看,而后一脸看透秘密地看着程意,“你和那张子辽的文章往日我看过不少,怎地今日倒叫人家占了头名去?” 程意闻言愣了一会,忙道:“张兄他才华过人,得头名实至名归。” “你啊,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哈哈,你那点心思我啊全知道。”那师兄笑着拍了拍程意的肩膀,“今日韬光养晦,明天鹏鹤展翅,我啊,就等着喝你的状元酒。” 程意连连摆手道:“师兄,你猜错了,我有志不在朝堂之上,如今得中举人心愿已了,明日里便启程回南通,开学社,做夫子,教书育人。” 那师兄闻言愣住了,连连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你年轻中举前途不可限量,怎能半途放弃功名?咱们读书人,为得不就是这一天么,你可得回去好好想想才是。” “多谢师兄劝解。”程意不再多言,只躬身相谢。 “你我一同去礼部领文书?” “师兄先去,我还想亲眼进去瞧一瞧我那榜上的名字。” 那师兄闻言笑道:“行,那愚兄先去了,告辞。” “师兄走好。”程意拱手相送。 此时天过辰时,按往常早朝早已散去,可今儿个,宫门前的官员轿子却是一个都没少,轿夫们交头接耳,都说有大事发生。 此时金殿上,众朝臣纷纷出列,有保陆文正的,亦有除之后快的。 天顺帝瞧着手里钦差八百里加急呈上的书信,信上言道陆文正对当年偷盗贡品一事供认不讳,他对此颇为失望,他选得钦差是个尊礼守法刚正的人,断不会污蔑陆文正。可叹啊,人为了一己私欲,做下如此蠢事。 “陛下,陆文正偷盗贡品已成事实,请陛下按律严惩,以此震慑人心!”吏部尚书跪地喊道。 此时,礼部尚书出列道:“陛下,陆大人向来洁身自好,怎会行此偷盗之事?请陛下再派钦差前去彻查!” 礼部尚书与陆夫人兄长有交情,此番受了友人重托,朝堂力保陆文正,只是瞧着趋势,怕是大事不妙了。 “陛下,臣虽不愿相信陆大人行此事,但臣之下属刚正不阿,从不会妄言,他若上书陛下必定查而有据。”刑部尚书出列,他哪能让礼部的人戳他脊梁骨。 “陛下,刑部尚书所言极是,况且,《千竹图》被搜出,人赃并获,请陛下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天顺帝将《千竹图》打开,确实是幅名画啊。 “既已如此,那便按律法来吧,只是罪在陆文正一人,陆家女儿就免于死刑吧。” “陛下,此罪乃是抄家灭门之罪,今日若开恩,来日众朝臣纷纷效仿可如何是好?”吏部尚书往前跪了几步,“请陛下按律严惩。” 此言一出,朝臣跪了一半。 天顺帝闻言哀叹,为一个小小才女更改律法确实不妥,为帝君者当依法治国。 “准了,拟旨,陆文正不思忠君报国,行窃贡品,罪在不赦,令钦差南通监斩。” “陛下圣明!!!” 有不少数官员,见陛下圣旨已下,有心为老友求亲,见大势已去,不得不跪下认命。 圣旨已下,他们断不会为了友人冒犯天威。 这边,处斩圣旨已下,那边许进文也赶到了京城,进了城门,逢着客栈便下马去探听程意消息,走过十多家客栈,掌柜查来并无此人,不免焦急起来。 他比钦差派遣的人晚走一天,为了能赶上已经是几天夜里冒寒风赶路了,眼下也不知道钦差的人到没到,他必须马上找到程意,今日若是寻不到,他只能自己去明王府了。 “小哥,停马。”许进文瞧见旁边一家客栈,连忙下了马,急匆匆地奔了进去。 “掌柜的。”许进文直奔柜台而去。 “公子用餐还是住店?” 许进文道:“既不用餐,也不住店,向掌柜打听一位人。” 掌柜地从算盘上挪开眼睛,看向许进文:“何人?” “应试秀才程意,烦劳掌柜帮忙查查,是否住在这里?” “程意?我店里没有这个人。” 许进文闻言满腔希望又落了空。 掌柜的瞧了眼许进文,继续低头算账,一边拨弄算珠子一边道:“你若找他有急事,便去礼部贡院找去吧,今日放榜,进京赶考的读书人都在那里。” 许进文一听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而此时金殿上,圣旨已下,早朝已散,众官员纷纷出了午朝门,坐上轿子打道回府。 张守备一脸兴奋,全家得保,自此安枕无忧。高兴之后又面露凄惶,可叹多年老友即将人头落地。 “大人,到了。”张家随从拉开轿帘。 张守备弯腰走了出来,刚进家门,便见自家夫人和儿子面露喜色。 “老爷,咱们儿子中了解元了。”那张夫人满心欢喜。 张守备早已知晓,笑道:“不亏是我的儿子,吩咐下去,大摆筵席,庆贺我儿高中解元。” “谢父亲,儿子还有个不情之请。”张子辽上前道。 “什么事?今日为父高兴,你但说无妨。” “儿子想回南通一趟。”张子辽道。 “你想做什么?”张守备冷了脸。 “儿子知道陆家落难了,但是儿子对那陆清漪确实有几分喜欢,儿子想在她被斩之前偿了心中之愿。” 张子辽这说话的隐晦,可张守备却听明白了,抬手给了张子辽一巴掌:“你给我死了这条心,陛下已然下旨处斩陆家,你少去惹是生非。” “是。”张子辽捂着脸诺诺点头,张夫人小心翼翼地站在儿子身边,既心疼又无奈。 张守备训教一番,转身往后院去,一路问着随从:“管家可有把送折子的刑部衙役请回来?” “有,管家守在宫门,那个衙役一出宫门,管家便请了回来。”随从回道。 “嗯,料他不敢不来。”张守备说着便停了下来,在随后耳边问道:“那个长得和刑部衙役差不多的车夫呢?” “回大人,安排在客房。” 张守备闻言点了点头,一路走到柴房,推开柴门,走了进去。 “张大人,张大人。”刑部衙役见到来人,连忙跪地:“大人,我已经按你要求将假折子送到金殿,半点差池都没有,你就放了我和我的家人吧。” “地上凉,快起来,快起来。”张守备将人扶起,“你啊,说错话了,你递上金殿的折子确实是钦差所写,不是什么假折子,明白么?” “明白明白。”刑部衙役连连点头,他本奉刑部侍郎之命携带奏折进京面呈陛下,没成想刚进京城便被人拦住,那群人将他击晕,醒来后便见自己的爹娘手脚被绑,随后便被威胁递交假奏折,事情办完又被请进张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别怕,你跟我说,此事你可有对别人说起过啊?”张守备一脸慈善地问道。 “没有,没有。”刑部衙役连忙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张守备说罢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捅进刑部衙役的腹部,连捅几刀,刑部衙役瞪大眼睛,捧着腹部,缓缓倒了下去。 “清理掉。”张守备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丢到刑部衙役身上,然后道:“对了,将他和他爹娘埋在一处吧,生前不能团圆,那做做好事,让他们死后相聚吧。” “是,大人。”随从应道。 “还有那个代笔模仿字迹的先生,一并处理了,不能留活口。”张守备说罢便走了出去,如今半点线索都没有了,今晚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日到晌午,看榜之人散去不少,程意慢悠悠进去,直奔第一列榜单而去,站定之后,抬头细看,在第八名的位置上找到了她的名字,程意看的出神,自幼诗书不离手,就为了这榜上能写上她的名字。 程意瞧着她的名字,激动不已,这名字她写过不下千万遍,可今日里瞧着她的名字却欣喜难禁,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得偿所愿儿时志,襟怀舒展任飞驰。 程意低头沉吟,想想接下来要做到事,嘴角难掩欢喜。 去礼部,领文书,快马加鞭回南通,一张状纸进衙门,夺家宅,报仇怨,告慰先父在天灵。下重金,赎丽娘,大红花轿迎进门,从今后,花好月圆并蒂开,笑看人间梅花红。 程意畅想着,想罢便急不可待,抖擞精神大步走了出去。 “四哥!!!”许进文下了马,瞧见门口的程意,大喜,连忙迎了上去。 程意抬头望去,只见是许进文,心下陡然一惊,进文怎么会进京。 “四哥,总算把你找到了。” “找我?出,出什么事了么?”程意声音抖了一下。 许进文喘息道:“大事,天大的事,此地不能详谈,走,走,找个僻静的地方说。” 程意听许进文如此说,心更慌了,带着许进文回了客栈。 二人坐下后,许进文倒了被茶水,喝尽之后道:“简而言之就是,陆大人被人陷害入狱了。” “什么?陆大人入狱了?”程意吃惊万分,一个四品的官儿,说入狱就入狱了? “最要紧的是,满仓恋上陆夫子,将那陆家小少爷偷偷换出,自己扮做陆家少爷坐牢了。” “什么?”程意站了起来,急道:“你们怎么不拦着?窝藏罪犯尚且要被处斩,更别说冒名顶替放走钦犯了。” “满仓一意孤行,哪里拦得住?”许进文叹道。 程意闻言缓缓坐下,道:“为今之计,唯有力证陆大人清白,方能化险为夷,你来时可是带着证据来的?若有证据,我立刻联络众同窗,上书朝廷,请求彻查此案。” “没有证据,人证倒是有,只是在边疆,鸿飞和陆家小少爷已经去边疆请钱将军了。” “去请钱将军?你们怎么如此糊涂,钱将军奉命镇守边疆,怎能无招进京?”程意急了,“此番他们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钱将军断不会擅离职守。他若离开,边疆军心涣散,无人统军,若被敌军偷袭,一旦战败,边疆百姓苦不堪言,钱将军怎肯为了一个陆大人置边疆千千万万的百姓于不顾?” 许进文呆愣着,“这,这么说,即便我们拖延了时辰,陆家也难以洗清冤枉了。” 程意背手面窗而站,沉思不语。 “那,那我速速写信给富贵,让他通知沈家救出满仓。”许进文慌了。 “救?那何人去顶替陆家少爷?若是无故失踪,陆家罪加一等,甚至,会被人拿捏说陆家畏罪潜逃,坐实罪名。”程意叹了口气,此时救满仓,无非让陆家尽快被处斩。 许进文闻言慌道:“那怎么办?眼下,眼下哪里能顾得上陆家,先把满仓救出来再想怎么救陆家。” “你以为把满仓救出来他就没事?一旦事发,朝廷必定严查。到时候不仅满仓罪责难逃,就是那看守大牢的狱卒们都脱不了干系,到时候严刑拷打,多少家庭毁之一旦。”程意面露悲愤,行此险事,必定要瞻前顾后思虑周全,如此不计后果,必定弄巧成拙。 “那这不行,那不行,你说怎么办?”许进文急了,“我自小和满仓一起长大,我不能眼睁睁看满仓送死。” 程意闻言慢慢转身,看着许进文,许进文他们虽然在诗词上没有什么造诣,却十分看重情义,这也是她愿意结交的缘故,人生于世,当结交肝胆相照之人,方不负此生才情。 “我们既已结拜,便等同血亲,我又何尝忍心看着他去送死?只是,我们既要行救人之事,必先要思虑周全,行事缜密,不然稍有差池,万劫不复。” 程意说着缓缓坐在许进文旁边道:“如今,满仓已和陆家结为一体,若救满仓,必先设法让陆家脱险,陆家得救,满仓此举得世人称赞,陆家若亡,满仓必难逃一死。” “如今,怎么救陆家啊?唯一的证人又不能回来。” 程意道:“为今计,联名上书陛下,替陆家陈诉冤情,求陛下下旨召回钱将军。” 程意说罢只觉刻不容缓,起身往书案走:“别愣着了,过来给我磨墨,我来写陈词。” “嗳!”许进文站起来,走到书案,刚拿起墨,想起一事,便道:“哦,对了,临行前,陆夫子给明王府的郡主写了一封信,说是让郡主进宫向太后陈情。” 程意刚拿起笔,闻言面上一喜:“你怎么不早说,信呢?” “这儿!”许进文从怀里将信取了出来。 程意接过信展开,读罢叹道:“陆夫子不亏是当世才女,此信读来令人泣血,何人能不起恻隐之心呢?” “走,速去明王府求见郡主。”程意将信收好,二人齐齐出了客栈,片刻不停息地往明王府而去。 王府守卫将二人拦住。 程意拱手道:“劳烦通禀,南通学子求见郡主。” “郡主千金之尊,岂是尔等可以求见的?”守卫冷眼言语,没有半点通融的意思。 “我等有要事求见郡主,郡主见与不见,总得先去通禀一声才知道吧!”许进文心急如焚,见守卫半点不通融便有些急了。 守卫冷着脸道:“无论何事,尔等男子,求见郡主,便是不妥。” 程意闻言道:“我等非为自己之事前来,而是受郡主好友陆小姐之托前来拜见。” 守卫一听陆小姐问道:“可是陆文正陆大人家的千金?” “正是。”程意回道。 “原来是受陆小姐所托,只是并非我不通融,郡主几月前去王妃母家拜寿,至今未归。” “什么?”程意和许进文双双失色。 而此时,为此担忧地陆清漪更是坐立不安,郡主一旦未回京,一切怕是在劫难逃了。 沈文昶见陆清漪在牢里走来走去,便也下了床,朝陆清漪勾了勾手。 陆清漪见状,回头瞧了瞧闭目眼神的母亲,踮着脚走向沈文昶。 “怎么了?”陆清漪轻声问道。 沈文昶低声道:“衣衣,你怎么走来走去的?是不是床上冰冷?不若你唤狱卒让他们帮忙找几个汤婆子吧。” 陆清漪听着沈文昶关怀的话,心生几分温暖。 “我还好,你呢,你床上冷不冷?”陆清漪说罢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娘亲,见娘亲并无反应,便接着道:“你来这里陪我遭罪,可别冻出好歹来。” “我还好,毕竟练过武,还抗的住。”沈文昶说着伸出手想去拉陆清漪的手,不料手刚伸过去,陆清漪便躲开了。 沈文昶有些失落。 陆清漪见状解释道:“并非躲开你,只是来此这么多天,我并未沐浴过,身上已经有些异味,实在不方便。” 沈文昶闻言脸上有了笑意。 “这有什么,我不一样如此么,衣衣难道嫌我?须知道,万一,万一十多天后咱们命归西天,现在不亲近做了鬼再去亲近么?” 陆清漪觉得此话甚有道理,此刻还讲究些什么呢。 陆清漪靠近木柱,主动伸出手去牵沈文昶,沈文昶连忙回握。 “怎么比我的手还冰?我给你暖暖。”沈文昶将陆清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处摩擦着。 陆清漪任凭沈文昶帮她取暖,只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去享受这患难得来的真情。 后面的陆夫人靠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缝,这两人真当她睡着了?竟然如此放肆手拉手,不像话不像话,现在的年轻人当真越来越不矜持了。 沈文昶给陆清漪搓着手,眼中的爱意越来越浓,二人越走越紧,脚尖顶着木柱,缓缓靠近,只能在木柱间隔间勉强吻一下。 陆夫人见状瞪大眼睛,随后低下头闭上眼睛,这下不嫁也得嫁了,真是,哪有女儿家自己选相公的。 陆清漪含情脉脉地瞧着沈文昶,情不自禁开口:“满仓,我,我说万一,万一我死了,在日后的岁月里你会想我么?” 沈文昶的手一顿,抬头去看陆清漪,随后笑道:“衣衣,你开什么玩笑,你若死了,我也逃不了,咱们便去泉下做一对鬼夫妻吧。”沈文昶嘴上如是说,可心里到底怕,脖子上碗大的疤,如果死了岂不是忒丑了,将来可怎么投胎? 92.第九十一章 明王府前, 程意和许进文一颗心坠入冰窖,眼下只有联络众赶考书生联名上书一条路了, 只是这条路得费些周折。 “多谢小哥直言相告。”程意朝王府守卫鞠躬施礼,起身后看着许进文的叹道:“咱们快回去吧。” 二人转身刚要走,见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各数十名家院,在京城敢如此行走的非富即贵,二人连忙靠边走。 “恭迎郡主回府!!!” 二人刚走不远,听得身后声音, 连忙转身, 只见刚才的守卫们齐齐跪倒在地上, 少时,马车车门缓缓打开,两个小丫鬟跳了下来,搬下下马凳。 紧接着入人眼帘的便是那水青色的棉裙。 宋溶月披着水青色的披风弯腰走了出来, 站在马车梁上拢了拢披风,将手递给丫鬟,下了马车。 程意二人见状, 大喜, 互看一眼,跑了上去。 二人跑到马车旁,便王府家院拦住。 阿勤连忙伸出手臂, 用那广袖挡在郡主面前, 竟有些宵小之辈想偷窥她家郡主花容, 真是胆子肥了。 “什么人?敢冲撞郡主?”阿婳斥道。 程意二人连忙跪下。 “南通学子拜见郡主,学生们并非有意冲撞郡主,实在是人命关天,冤情甚大,特来请郡主救命。” 宋溶月闻言有些惊愕,人命关天,怎么会来求她救命?她站在石阶上并未转身,只在阿勤耳边低语几声。 阿勤闻言朗声问道:“郡主说了,人命关天之事自有刑部明察秋毫,你们若有冤情可以写状申诉。” “启禀郡主,并非学生有冤情,此番乃是替郡主好友来拜求郡主。”程意跪在地上,只觉膝盖处冷得彻骨。 许进文紧接着道:“郡主,求郡主救救陆夫子。” 宋溶月闻言心下一惊,这又是南通,又是陆夫子,惠班难道出事了?宋溶月连忙拉下阿勤挡在她脸侧的胳膊,走下一个石阶,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问道:“你们说的可是南通陆知府家的千金?” “正是。”程意说罢从怀里取出书信,双手举起,举到头顶,低着头道:“此乃陆夫子书信,请郡主过目。” 阿婳闻言慌得连忙上前,接过书信,快走几步呈给郡主。 宜郡主接过书信,手抖了几抖,展开后,花容失色,南通竟然出事了。 “郡主,陆家小姐怎么了?”阿婳心直口快,见郡主脸色不好,连忙问道。 “快,进宫。”宋溶月收了书信,急匆匆走到马车旁边,刚踏上上马凳,余光瞥向跪着的二人,便在阿婳耳边低语:“让老管家招待这两位南通学子,让他们在门房候我消息。” “是郡主。”阿婳领命转身进了王府。 “阿勤,跟我进宫。”宜郡主说罢上了马车。 “郡主,还未着宫装,奴婢进府去取?”阿勤在马车旁问道。 “来不及了,上马。”马车内传来郡主急促的声音。 阿勤心中一惊,她在郡主身边侍候多年,从未见郡主如此慌张过,阿勤不敢耽搁,连忙上了马车。 马车急急转头,不似来时悠哉慢性。 程意二人见郡主马车离去,站了起来,各自揉着那冰凉的膝盖。 “二位公子,我家郡主嘱咐请二位见府等候消息。”阿婳从王府出来,走到二人身边行一颔首礼。 程意二人连忙拱手还礼。 “如此,有劳这位姐姐。” 阿婳转身时瞥了眼程意,脚步顿然停住,瞪大眼睛看着程意:“你不是南通程意程公子么?” 程意闻言心中大惊,王府丫鬟怎么知晓她的名字。 “公子不认识我了?”阿婳笑道:“在南通华中书院门前石阶上,在法华寺。” 程意瞧着阿婳的面容,是觉得似曾相识,听阿婳言说以往,顿时想了起来。 “记得记得,原来那位小公子便是郡主么?” 阿婳闻言笑道:“那自然咯。”阿婳打量着程意,还真进京来了,阿婳歪着脑袋一想,眼睛亮了,“程公子是来进京赶考的么?” “正是。” “呀,难道将来真会做大官?”阿婳低头自言自语。 “什么?”程意并未听清。 “哦,没什么,程公子快请进府。”阿婳的态度恭敬了几分,这位完全有可能是府上的姑爷,郡主的郡马爷啊,这得小心伺候了。 那厢,郡主宫装未换,急匆匆赶到宫门,递了牌子进了宫,走到前面的乾清殿、月华殿、龙宝殿、穿过长长的青石路,来到一个两旁栽着青松的宫殿。 宫殿上面的匾额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太后住的宫。 宜郡主在殿前瞧见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连忙走上前去,拉着嬷嬷的手道:“嬷嬷,快给我通禀一声,我有急事见皇祖母。” “郡主莫急,老奴这就进去禀报。”老嬷嬷说罢转身进了殿内。 太后老人家怀里抱着汤婆子,嘴里吃着点心,十分惬意。 “太后。”老嬷嬷走了进来,“太后,宜郡主回来了!” 太后闻言来了精神:“快把那孩子请进来。” “是,太后。”老嬷嬷转身走了出来。 少时,宜郡主脚步匆匆走了起来,走到太后跟前福身:“溶月见过皇祖母。” “哎呀,快过来,外面冷死了,快来皇祖母这里暖一暖。”太后面露慈爱。 宜郡主闻言快步走了出去,蹲在太后榻前,将脸儿靠在太后腿上:“皇祖母,溶月离京多日,十分想念皇祖母。” “皇祖母何尝不想你啊,都怪你那母妃不好,明明知道你回来的时候啊梅花都得开了,这天寒地冻的还要赶路,皇族母啊,想想就心疼,你母妃自己的爹爹,自己不去拜寿,倒来使唤哀家的好孙女。” 宜郡主闻言心里一叹,就只要又要埋怨她母妃,可叹她在皇祖母和母妃面前天天做和事佬。 “皇祖母,不是我母妃的意思,是溶月自己要去的,皇祖母,溶月在京天天都能见到皇祖母,可是对于外祖父外祖母,溶月一年只能见两次,溶月也十分想念他们,纵然风雪满天,溶月也是要去得。”宜郡主说着接过老嬷嬷送上的汤婆子,缓缓站了起来,坐在太后身边。 “好孩子,皇祖母知道你有孝心。”太后说着朝嬷嬷招了招手,“把哀家给溶月准备的冬装取过来。” “是,太后。” “你是不知道,今年上贡的绸缎啊花样特别好,特意给你做了几身冬装。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让嬷嬷带你再去挑些好东西,你皇叔父前几天刚让人送过来。”太后说着往前凑了凑,在宜郡主耳畔道:“皇祖母可是先让你挑的,你皇叔父的那几个公主,皇祖母我可都还瞒着呢。” 宜郡主闻言笑道:“知道皇祖母疼我。” “知道就好,这些个东西你可不能偷偷给你母妃。”太后小声道。 宜郡主闻言哭笑不得:“皇祖母,母妃她不过吃了你一块梨花酥,后来每年春天她不是都给你带好些个梨花酥么?你便原谅她吧,昂?” 太后闻言拿起帕子,兰花指捏着一角,在眼角没有泪的地方按了按,随后一副回忆往事的样子痛道:“孩子啊,那不是一块梨花酥的事情,那是那年春天,剩下的唯一一块梨花酥,哀家清楚地记得,那天之后隔了整整三百四十八天,哀家才又吃到梨花酥。” 太后一副心驰神往的样子,随后清了清嗓子道:“当然,那不是你母妃送来的,那是你父王送来的。” “可是,是母妃嘱咐父王下朝之后给您送来的呀?”宜郡主道。 太后闻言理了理自己的棉袍,一副是这个道理也不认得样子,道:“那也是你父王送来的,不是你母妃送来的呀。” “可后来几年都是母妃亲自送来的呀?” 太后闻言直起腰点了点头道:“嗯,是后来都有送。但是,你知道吗?你母妃改吃哀家的蜜饯,红枣,茯苓饼,哎呦。”太后捂着胸口,“你母妃呀,你来哀家住的这个宫,行完礼,哀家赐坐,她坐下之后旁边有什么她就捞起来吃,也不会问问哀家,是不是最后一块了?是不是要留给我这个母后?真是一点都不体贴我这个老人家。” 宜郡主无奈:“那皇祖母,你可以阻止母妃吃啊。” “什么话?”太后激动了,“我一个这么大的太后,会为了一块小点心苛待儿媳妇吗?哀家向来都是仁慈善良的,从来都是委屈自己,眼看你母妃吃下最后一块,哀家总是大度地看着她吃,毕竟哀家这么大的太后,肚量还是要有的。嗳,溶月,你看啊,哀家眼睁睁地看着你母妃拿起最后一块,哀家都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笑着问好不好吃?你说,哀家这个母妃做到这个份上,是不是比民间的婆婆大度仁慈?” 宜郡主内心有些崩溃,不过想想她皇祖母,除了嘴上说说她母妃不好,但是确实没对她母妃当面说过一句狠话,王妃该享受的东西也没克扣一样,确实还是比较好的母妃。 “皇祖母当然比民间的婆婆大度仁慈了。” 太后闻言瞧着溶月顿时又伤感起来,拉着溶月的手道:“溶月啊,如今像皇祖母这样好的婆婆少的很,溶月将来嫁人总要有婆婆,可哀家听说民间许多婆婆对儿媳妇非打即骂,啧啧,太残暴了!哀家怎么忍心让溶月去受苦?咦,不若这样,哀家让你父王招婿入赘,这样你就不用天天面对婆婆,逢年过节回去尽尽孝道,这不也很好么。” “溶月的事都凭皇祖母和父皇做主。”宜郡主的脸颊红了。 “好孩子,待会啊,陪皇祖母出去赏梅。”太后下了榻。 宜郡主闻言也下了地,以她看皇祖母今日心情还是不错的,心情一好总要闹妖。她摸了摸袖子里的书信走到太后身旁。 “皇祖母,你还记得几年前皇家宴会上,那个才冠翰林的女子么?” “这当然记得,哎呀,哀家就是喜欢有才的女子,像哀家一样有才,真好,哀家后来不是下懿旨让她进过国学嘛。” “是的,只是如今,她们家蒙上不白之冤,请皇祖母为她做主。”宜郡主说罢从袖子里将陆清漪的信取了出来。 太后闻言迟疑片刻,将信取了过来,展开一看,叹道:“好字,好字,瞧瞧这字,就知道那孩子有一颗玲珑心。” 宜郡主险些当着皇祖母的面翻白眼,皇祖母,您老人家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 93.第九十二章 宜郡主走到太后身边, 将手附在太后胳膊上道:“皇祖母,按清漪所说, 陆大人是被冤枉的,皇祖母,您老人家菩萨心肠可不能看着冤案发生啊。” 太后前前后后看了两遍叹道:“可后宫不得干政啊。” 宜郡主闻言傻眼了, 回过神连忙道:“皇祖母,你想想那个和您老人一样有才华的女子,如果被冤死,岂不是可惜, 从此皇祖母您可就少了一位知音了。” “哎呀, 你这样一说, 哀家这心里倒还真的痛了一下,这自古啊子期遇伯牙,千古传知音,知音还是蛮重要的。” 宜郡主闻言忙道:“是的, 皇祖母,人无知音,寂寞寥寥, 况且您的知音是被冤枉的。” “可是, 就凭这一封信,怎么就能断定是冤枉的呢?” “皇祖母,清漪不是说, 此事还有钱将军知晓吗?此事还有人证呢。”宜郡主急道。 太后闻言将信收了起来, 沉思片刻道:“嗯, 溶月说得很有道理嘛,再说人家既然伸冤,那按道理就得重审,若是人家喊冤而死,倒显得朝廷昏庸。” “皇祖母圣命。”宜郡主喜道。 太后白了眼宜郡主:“打你一进屋,哀家见你没穿宫服时,哀家就知道你这丫头有事,还一进来,就跑到哀家身边说:‘皇祖母,溶月想你。’是想哀家快点给陆家那丫头伸冤吧。” “皇祖母,人命关天,溶月哪敢怠慢,再说溶月确实想念皇祖母,此次回来,溶月给皇祖母寻了好多民间玩意,明儿个正儿八经进宫请安时给您老人家全带过来。不过,今儿个,还得皇祖母开恩救救陆家。”宜郡主摇晃着太后的手臂。 “你呀。”太后无奈笑了笑,“走,去娴妃屋里头坐坐。” “啊?皇祖母,眼下,咱们该去寻皇叔父呀。” “你皇叔父眼下铁定在娴妃屋里,真是,说起来,你皇叔父也不太嫌害臊了,哀家都看得出来娴妃啊不待见你皇叔父,啧啧,他还就爱贴人家冷屁股,么出息,么出息。”太后叹了口气,在嬷嬷和宜郡主的搀扶下出了宫。 一行人来到娴妃宫外,太后下风撵,在宜郡主耳边道:“待会见了皇叔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切看哀家眼色行事。” “溶月听皇祖母调令。”宜郡主低语道。 太后闻言满意极了,挺直腰板要里走,好似那上了战场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似的。 早有太监眼尖,转身跑进屋去禀报,太后看在眼里,脚下得步子慢了,走的比小碎步还小碎步。 “皇祖母,你怎么了?”宜郡主停了下来,她再走就要越过她皇祖母去了,即便她停了皇祖母依旧在她眼前,好像只有上身动下身不动了。 太后闻言侧头看了看孙女,抬手拢拢发丝道:“溶月你别停啊,扶着哀家,假装在走路一般。” ‘皇祖母,你戏能不这么多吗?’宜郡主有些受不了,外面这冷,皇祖母不赶快进屋去暖和,在外面假装走路? 太后闻言前后摆着左臂,脚下原地踏步道:“不懂了吧,哀家这么大的一个太后,哪能自己就进人屋里头去,哀家得等他们出来请啊,请了还不能立马就进去,得矜持。不然,他们以为哀家是随随便便就能请得动的。” “可是皇祖母,外面冷啊。”宜郡主说罢自己都打个寒颤。 太后闻言原地踏步的脚停了下来,瞧着孙女眨了眨眼。 “儿子请母后安。”天顺帝从里面匆匆走了出来。 “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快屋里请。”娴妃福身道。 太后闻言拉着刚要给天顺帝和娴妃行礼的宜郡主,抬腿就走:“免礼,免礼,溶月啊,咱们快进屋里头去暖和暖和,哎呀,外面太冷了。” 宜郡主见到天顺帝本要福身行礼,刚下蹲一半便被她的皇祖母拉起来就走,她惊得险些君前失礼叫出声来,一路上她都没有勇气回头去看她那皇叔父和娴妃娘娘。只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后身后。 ‘皇祖母,说好的矜持呢?’宜郡主嘴角抽了抽。 太后进了娴妃的屋,在那暖榻上坐下,刚接过宫女呈上的汤婆子,天顺帝和娴妃走了进来。 宜郡主见状连忙上前行礼:“溶月见过皇叔父,见过娴妃娘娘。” “溶月啊,快起来,此番去你外公家拜寿,倒消瘦不少。”天顺帝扶起侄女。 “哎呀,是啊,可把哀家心疼坏了。”太后闻言连忙附和,“皇帝待会可得多赏赐溶月些好东西补补才是。” “哈哈哈哈。”天顺帝笑了,“母后说得极是,各方贡品,任溶月挑选就是了。” “谢皇叔父。”宜郡主行礼。 “都别站着了,你们站着哀家还得仰着头说话,累。”太后说着取出帕子擦了擦没有汗的额头,“你看看,你看看,这一路走的,哀家这汗流浃背的。” 天顺帝闻言心里一叹,可嘴上却道:“母后辛苦了,母后有什么吩咐,让儿子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呢?” “哀家没有什么吩咐,哀家带着溶月赏梅去了,回来溶月说还没有给皇叔父请安,哀家就带她过来了,毕竟是孩子的一份孝心嘛。”太后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宜郡主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梅貌似还没去赏吧。 “那溶月今天晚上别回王府了,就在宫里住下,皇叔父给你接风洗尘。”天顺帝一听太后的话,这不能不表示表示啊,不然日后总有其他地方要损失些什么。 “溶月谢皇叔父,只是侄女今日回府,还没有见过父王母妃呢......” “哦哦,瞧朕糊涂了,那明天吧,明天唤上皇嫂一起来。”天顺帝坐在太后身边道。 “谢皇叔父。” 太后瞧了瞧一旁的娴妃,清了清嗓子道:“瞧瞧你们俩个,叔父和侄女聊起来没完了,看把娴妃冷落的,娴妃啊,快过来,坐,坐到哀家身边来。” “谢太后。”娴妃缓缓走近,坐在太后左侧,心里七上八下,太后突然驾临,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难道是嫌皇上近来常来她这里?这能怪得了她吗?脚长在皇帝身上,她可没求着皇上来。 “哎呀,娴妃就是漂亮啊。”太后拉着娴妃的手感叹道。 ‘瞧,该说她妖媚惑主了吧。’娴妃低头浅笑,好似十分害羞。 “咦,大后天是不是娴妃生辰啊?”太后问道。 此一问,屋里的人愣了一会,天顺帝率先反应过来:“母后,大后天不是的,娴妃生辰比您迟三天,在下个月啊。” “哦,是吗?下个月哀家六十寿辰么?”太后一副惊讶的样子。 天顺帝懵了:“您怎么忘了前几天织造司不是刚让您选了凤袍样式吗?” 太后恍然大悟道:“哎呀,你瞧瞧,你瞧瞧,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转眼已是六十岁了。” “母后,不是六十岁寿辰,下个月是您六十二岁寿辰啊。”天顺帝只觉得不对劲,他母后没有糊涂成这个样子吧。 “啊?六十二了啊,哎呀,怎么一夜之间哀家老了两岁吗?哀家一直记得是六十大寿啊,哎呀,哀家一直惦记着六十寿辰那天要好好庆祝一番的呀,哎呀。” 天顺帝闻言忙安慰道:“母后,不要紧,纵然不是六十大寿,儿子依旧要让母后的生辰热热闹闹的。” “哎呀,皇帝好孝顺啊,不若这样吧,那天把王公大臣们的千金啊,都请进宫里来,哀家就喜欢看年轻轻的女孩子啊吟诗作对。”太后笑呵呵地。 “是,母后。”天顺帝应允了。 太后闻言朝孙女溶月看了眼,清了清嗓子道:“风来谁憾千秋雪,一洗人间桃李尘。哎呀,实在是好诗啊,那王阁老家的小孙女啊就是有才,这首诗做的哀家怪喜欢的,哀家生辰那天一定要请她来啊,皇帝。” 天顺帝懵了,王阁老家只有小孙子哪里有小孙女? “皇祖母,你弄错了。”宜郡主收到太后眼神,连忙走近,“这首诗啊,是陆文正陆大人家的千金做的。” 太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哦,是吗?哎哟哟,哀家老糊涂了,皇帝啊,哀家生辰那天,一定要请陆大人家的那个小丫头来啊。” 天顺帝闻言缓缓站了起来,看了眼他的母后,又看了眼他的侄女,无语地摇了摇头,刚才一直疑惑他母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眼下总算清楚了。 ‘溶月未穿宫装就进宫,十几年来头一回。想是太后宫中求了情,要为那闺中姐妹求恩典。她二人以为演的天衣无缝,可叹难逃朕双眸。’ “母后,陆家小姐来不了。”天顺帝笑吟吟地看着太后。 太后撇了撇嘴:“为什么?皇帝不孝顺?” “儿子不敢,陆家犯了大罪,已然收监待斩,戴罪之人怎能进宫给母后贺寿。” “哦?这倒没有听说过啊!”太后故作惊讶。 “是吗?”天顺帝歪着脑袋看着他的母后。 太后清了清嗓子道:“是的呀,后宫不得干政,哀家自然不知道陆家犯罪了呀。” “是吗?”天顺帝笑吟吟地问道。 “是的呀!”太后白了天顺帝一眼,“不过话说回来了,那个陆文正犯了什么罪?” “偷盗贡品” “哎呦,胆子真大。”太后一脸嫌弃,“偷盗什么贡品啊?” “《千竹图》。”天顺帝言简意赅,他还有折子要批,得快点打发了他的母后。 “这名字蛮熟悉呀。”太后故作沉思后抬头道:“先帝在世的时候,哀家好像听了一耳朵,要赐给陆文正的呀。” “啊?”天顺帝觉得母后闹得有些过分了,怎么能做为证呢? “只是时间久远,哀家也不知道这一耳朵到底是不是真的。”太后也怕万一是假的,他可不想失信于儿子。 “咦,不过当时,钱将军好像在,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先问过钱将军嘛,如果是真的,那就按律斩了,如果钱将军作证是先帝所赐,那你下旨斩了忠臣,岂非失信于天下?” 天顺帝闻言心下一惊,随后自我安慰起来:“此事,刑部侍郎已经写了折子回来,陆文正供认不讳。” “那么,陆文正供认不讳的签字画押在哪里呀?”太后问道。 “这个?这个并未和折子一并呈上。”天顺帝的心咯噔一声。 太后闻言一脸严肃道:“就是嘛,人证没问过,签字画押又没有,哀家觉得还是查清楚的好,毕竟从南通到京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呀。咱们不能冤枉人啊,你是皇帝,你下错了旨,损失一位忠臣,可人家损失的是一家亲人啊,为皇帝者莫造冤案哦。” “儿子谨遵母后教诲。”天顺帝听了太后的话,顿时觉得今日朝堂上的旨下的草率了,一路上确实可能发生些别的。 “母后,儿臣有要事去处理,不能陪母后了。” “快去吧,快去吧。”太后摆了摆手。 天顺帝匆匆离开,宜郡主坐在太后身边笑道:“皇祖母,真有你的,陆家这下有救了。” “什么话,哀家可是从来不参政的呀。刚才不过是拉拉家常,无意间扯出一件案子,哎呀,真是太巧了太巧了。”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若是陆家真被冤枉的,你皇叔父重新审查无罪释放,到那个时候,哀家倒算是陆家的恩人呐。” “是的,是的,皇祖母无意间说的话却能救下忠良,一定是菩萨指引的。”宜郡主附和道。 太后笑着和孙女挤眉弄眼,旁边的娴妃早就坐不住了,这祖孙俩个一唱一和的,什么时候完? 94.第九十三章 天顺帝离了后宫, 回了御书房,御笔亲写圣旨, 写罢交给身边的总管太监道:“今日晌午传的圣旨眼下怕已出了京郊,朕命你带人快马加鞭拦截,若路上遇不着, 那就星夜赶路去南通,朕没解开心中疑惑之前,朕要陆家活。” “老奴遵旨。”总管太监跪地接过圣旨,叩首之后, 起身离开。 后宫中, 娴妃无比喜悦地送走了太后和宜郡主, 然后嘱咐宫女:晚间陛下若来就言说身体不适,让陛下改去其他嫔妃处。 此番她得出一个结论:只有陛下不来,太后便不会来她宫里闹妖。 宜郡主送太后回了宫之后,便匆匆出了宫门, 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进了王府大门,宋溶月直接回了自己的闺楼,换了一身百褶裙, 腰间配着环佩, 披上水蓝天的狐毛披风。 阿婳替郡主穿戴好,笑道:“郡主,真美。” 宜郡主闻言嘴角勾起, 白了阿婳一眼, 她已经习惯阿婳嘴无遮拦了。 “可惜, 惜花之人还没有出现,让郡主春闺寂寞。”阿婳一边说着一边打量郡主的脸色,见郡主笑意不见,阿婳撇了撇嘴,跪了下去,“郡主,不是奴婢胡乱编排郡主,是奴婢看见那位签上的人了。” “什么?”宜郡主低头看着阿婳。 阿婳道:“就是那位法华西畔那位命定之人。” 宜郡主闻言沉思片刻,心下一惊:“他来京了?” “是的,就是今晌午来替陆小姐求郡主的那位书生,他来赶考的,说不定将来真能做大官呢!”阿婳兴奋地看向郡主。 宜郡主却没有十分兴奋,只道:“起来吧,这种事情不可轻信,一切难说,以后慎言。” “知道了,郡主。”阿婳站了起来。 “走吧,去给父王母妃请安。”宜郡主说罢便迈步走出闺楼。 到了主房,通禀之后进去,只见父王母妃正在下棋,便笑着福身:“女儿见过父王母妃。” “溶月,快起来。”明王笑着放下棋子,他和王妃膝下只有一女,视为掌上明珠,也正是因为他膝下只有一女,才免受陛下猜忌。 “谢父王。” “女儿,到娘身边来。”王妃笑着朝女儿招了招手,“路上冷不冷?” “有汤婆子在手,倒没有觉得冷。”宜郡主坐在母妃身边搂着母妃的胳膊。 “听下人说,你早回来了,却临时进了宫,是什么事啊?”王妃问道。 “哦,是惠班出事了。”宜郡主说罢看向自己的父王母妃,“父王,母妃,陆家出事,怎么不见你们写信给女儿呢?惠班可是女儿最好的闺中好友。” 明王闻言道:“溶月,这你倒错怪父王和你母妃了,你也知为父不管朝中之事,王府之内乐闲居,为父哪里知道陆家出事了?除非祭祀和有外使到,为父可是不上朝的。” “父王,那现在知道了,能不能帮帮陆家?现在虽然皇叔父回心转意,但女儿心中总是怕得。” “你皇叔父既然回心转意,自然有安排,为父若是派人,反而让人猜忌。顶多能派人去打听消息,好及时让你知道。” 宜郡主闻言大喜:“女儿谢父王。” “哈哈,你啊,是得好好谢谢为父。”明王说罢笑着下了榻,从袖子里取出一章签文,“前些日子,为父陪同你母妃去烧香,你母妃她爱女心切在月老庙里为溶月你去求了姻缘,哈哈,结果求来签文上上签啊,解签人说为父这未来女婿能平步青云,位居人臣。他说到王府若得此乘龙婿,此后一帆风顺处处春,为父让他指点迷津,他在纸上画了礼部贡院。哈哈哈,为父早已拿定主意,乘龙快婿就定明年夺魁人。” 宋溶月闻言大惊,听他父王之话,倒与法华寺里的签文十分相似,莫不是当真今生姻缘前世定,她今生妻以夫荣难道是真? “女儿,你怎么了?”王妃觉得女儿不对劲,“你若不放心,明年可以先看过状元公再做决定,母妃不逼儿。” “女儿婚事任凭父王母妃做主。”宋溶月回过神,她有些相信签文,可又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两地签文一样意思,都说她未来丈夫能居高官? “你母妃说的对,明年先看过状元公再说。”明王嘴上如是说,可心里却已经认定了,为了王府日后,这个女婿他要定了。 “女儿不打扰父王母妃下棋,先回房去了。”宋溶月福身。 “诶,此番进宫,太后可有在你面前编排母妃?”王妃见女儿要走,想起一事,随口问道。 “没有的,母妃。”宋溶月摇了摇头。 王妃闻言疑惑道:“这倒奇怪了。” “父王,母妃,女儿退下了。”宋溶月退了出去,拍了拍胸口,看起来皇祖母和她母妃之间她得下功夫去和解了,想罢理了理裙角,带着阿婳和阿勤去了门房。 宋溶月在门房站定,阿婳前去敲门。 程意二人火急如焚,早听说郡主回府,可迟迟不被召见,以为事情不成,听见敲门声,连忙奔了出来。 瞧见郡主,二人跪下:“学生见过郡主,郡主千岁。” 宋溶月低头看向二人,只能看向二人的后脑勺,这样说,这二人有一位是她命定之人? “起来吧。”宋溶月开口了。 “谢郡主。”程意二人连忙起身。 程意虽然站了起来,头也抬着,可双眸却往地下看。 宜郡主见状道:“外面冷,去花厅说吧。” 一行人到了花厅,宋溶月坐在主位上,看着厅中站立的二人道:“此番进宫去见太后,太后已说动陛下,圣旨不日便到南通,你们可以回去了。” “学生替陆家多谢郡主。”程意和许进文二人拱手相谢。 “清漪是我闺中好友,帮她是我应尽之事。”宋溶月说罢,心思微动,“你们此番是专程进京伸冤,还是来赶考的?” 许进文闻言道:“启禀郡主,我四哥本是来赶考的,而学生我受人所托进京伸冤,探听四哥下落,便同四哥一起来见郡主。” 宋溶月从话里听出自己想知道的事,便问道:“按往常应该放榜了吧?” “回郡主,今天早上放了。”程意规规矩矩地回着话,可心里却在犯嘀咕,郡主想打听今科什么事? “哦?这么说公子榜上有名了?”阿婳替郡主问道。 程意愣了,怎么问到她头上来了? “回郡主,我四哥的确考中举人了。”许进文一脸喜气,好似高中得是他一般。 宋溶月闻言手莫名抖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程意,倒是个干净秀气的书生。 “可是头榜解元?” 程意闻言忙道:“回郡主,学生无才,哪能高中解元?今科的解元郎乃是学生同窗张子辽。” 宋溶月闻言又疑惑起来,她父王明明说郡马人选定的是明年状元公,此人无解元之才,又怎会高中状元?不准不准,料签文有误。 “哦,那也恭喜,多少人读白了少年头还是个秀才,公子少年得志,的确不容易。”宋溶月应承几句便站了起来,“如今你们心腹之事已了,可要在京中逗留几日?我遣家院带你们四处游玩一番?” “谢郡主美意,只是我等兄弟受困南通,我们得马上动身回去。”程意道。 “如此,便不留你们了,阿婳,送客。”宋溶月说罢,便带着阿勤出了花厅。 程意和许进文出了王府,便回客栈收拾行装,雇了马夫,当天启程回南通。 七日之后,唐鸿飞等人终于到了边疆,几人风餐露宿,消瘦得不成样子,尤其是陆青喆,小小年纪,一路颠沛,路上生了一场病,眼看挺不过去,却遇上了一位江湖郎中,几服药下肚治好了。 唐鸿飞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有武功底子,可架不住日夜骑马,他只觉得腿快废了。 “什么人!”军营中传来一阵呵斥,少时只见一对兵朝他们跑来,将他们围住。 “军爷,我等有要事求见钱将军。”陆平抱拳道。 “私闯军营,居心叵测,来啊,卸下他们的兵器,给我绑了,去见将军。” “是!” 唐鸿飞想挣扎,可瞧见陆平对他摇头,便忍了下来,他可没有见过这个阵仗,不过瞧着刚才的军爷倒是十分威风啊。 一行人被绑着进了军营大帐,钱将军正在和下属研究地图,听人来报,便觉得是奸细,下令将人全部押进大帐。 “钱伯父,救命啊!”陆青喆进了大帐,便跪下,在地上跪着走到钱将军脚下。 钱将军闻言愣了,伸手拨开陆青喆散落的发丝,一看这灰扑扑的小脸,惊道:“青喆,你怎么会来这里?” “钱伯父,张伯父诬陷我爹偷盗贡品《千竹图》,如今我一家老心都被收监了,眼看就要下圣旨满门抄斩了。”陆青喆说罢便嚎啕大哭,一路上他没有掉一滴眼泪,此刻声泪俱下,痛苦不已。 “什么?”钱将军惊讶之余将陆青喆扶起,“贤侄快起来,来人啊,给这几位小兄弟松绑。” “是,将军。” “贤侄,来,坐下。”钱将军将陆青喆扶到凳子上,“你张伯父怎么会告你爹呢?再说《千竹图》是先帝当着我和他的面赐给你爹的啊,他当知情啊。” “钱伯父,你既知道我爹是冤枉的,便救救我们一家吧。”陆青喆紧紧地拉着钱将军的手。 “求钱将军救命!”陆平等人跪地磕头,唐鸿飞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们先起来。”钱将军心情有些沉重,陆张二人可是同窗同科之谊啊,如今竟然...... “钱伯父,求您和侄儿一同回京,向陛下赦了我全家吧!” “这个......”钱将军背着手,连连叹气。 陆青喆见状,连忙跪下:“求您了。” “贤侄,并不是我不肯,陛下无召,伯父不能擅离职守啊。”钱将军叹道。 “那,我爹,我娘,还有我阿姐就等死了吗?”陆青喆摊在地上。 “少爷。”陆庆连忙去扶陆青喆。 钱将军来回踱步,想到一事忙道:“不,有救,有救,先帝在御书房赐给你父亲《千竹图》的第二天,让公公携带一把宝剑和圣旨到了我家,圣旨上有四句话可以救你父,当年先帝写道:千竹配陆卿,君子万古风。龙泉赠将军,豪气冲云霄。此四句可以证你父清白。” “当真?”陆青喆被陆庆和陆平扶着站了起来。 “自然,我立刻修书一封,你们携带书信去京城找我夫人,她看了书信自然会为你们取下供奉起来的圣旨。”钱将军说罢朝外喊,“钱峰何在?” “末将在。” 钱将军一边提笔写着书信一边道:“你挑选几个人,陪同陆家少爷一起进京,你另带领几个人乔装改扮前往南通,陆家无事便罢,若是被押赴刑场,你们务必要出面阻拦,钦差若怪,就说万事我钱某一力承担。” “末将遵令。” 钱将军写好信,将信交给陆青喆。 陆青喆颤抖着接过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谢钱伯父,伯父大恩,小侄日后犬马相报。” “好孩子,快起来,在我营中用些饭菜,便赶回去吧。”钱将军将陆青喆扶起,难为这小小年纪了。 95.第九十四章 陆青喆跪辞钱将军, 小小年纪眼中含着泪水,他惦记着牢中的亲人, 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回京城。 半月余,当他们赶到渭水时,圣谕到了南通。 携带圣谕者, 是张守备找来的,此人长得和之前刑部衙役极为相似,到了南通,直接奔莒县而去。 见了刑部侍郎, 跪下, 呈上圣谕。 刑部侍郎读罢, 跌坐在椅子上,怎么会? 刑部侍郎只觉得不敢相信,这天外惊雷吓得他双手颤抖,慌乱间拿起圣谕仔细看了起来, 确实有陛下印章。 “这,这没查清楚就要斩?这不对劲啊!”刑部侍郎站了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衙役, “本官问你, 圣谕从何而来。” “金殿传出来的。”冒名的衙役低着头道,“当日大人们在金殿议论许久,晌午才散早朝, 随后王大总管捧着手谕便出来交给属下。” “看起来, 尚书大人所言不虚, 朝中有人要陆大人的命啊。”刑部侍郎背手长叹,他不能不遵圣意而行,只是,明知此事有冤,要他如何下得了狠心监斩?日后陆家若得昭雪,他成千古罪人矣。 “怎么办?”刑部侍郎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门边,手握拳砸在门框上,思来想去道:“杀不得啊,不能杀啊,想我自幼熟读圣贤书,怎么能让刑部刀下出冤魂?明日若是斩了陆家一满门,从此官箴蒙污垢,自古书生重名节,我怎能昧下良心去监斩?” 刑部侍郎想罢连忙转身,走到书案前想提笔给尚书大人写信,写了两字之后又停了笔,摇了摇头,衙役说到那个早朝为此事一直商议到晌午,尚书大人怕也无法,不然圣谕怎会被送出金銮殿?朝中大臣都已妥协,他一个侍郎若踌躇违抗圣意,大祸顷刻临门,自己一死是赴义,连累全家老小于心何忍? 刑部侍郎叹了一口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明日若不斩陆家,违抗圣命罪非轻。命与良心难两顾,权衡再三下狠心。” “来人啊,去莒县大牢。”刑部侍郎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到了大牢,刑部侍郎来到看押陆文正的牢房,摆了摆手让衙役们退下。 陆文正瞧着刑部侍郎面部严峻,一颗心往下直坠。 刑部侍郎朝陆文正行一礼,直起腰来道:“陆兄,对不住。” “陛下他,他没有下旨彻查吗?”陆文正不相信,“你折子上可有言明《千竹图》乃先帝所赐?若是有疑惑,陛下是不会下旨的。除非,除非我已认罪,不然,不然陛下怎么会看着自己的臣子枉死?” 此言一出,刑部侍郎愣怔了,陛下的为人他也清楚,这次他明明写了似有冤情,陛下怎么会下旨斩首呢? “陆兄,折子上该写的,我都写了,结局如此,下官对不住你。”刑部侍郎说罢匆匆离开,他怕自己动摇了,而事实上他绝对不能动摇,一丝动摇祸临头,这抗命大罪他承担不起。 陆文正闻言手扶着木柱缓缓跌坐在地上,完了,彻底完了,陛下 怎么会? 可叹他一生为官清正,却落了个全家抄斩。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陆文正十分悲愤,他死不足惜,可叹他那一双儿女。 刑部侍郎走到大牢门口,往里看了眼低声吩咐狱卒:“弄三桌好菜,给陆家端去。” 柱子闻言一愣,问道:“敢问钦差大人,这是要?” “明日午时,监斩陆家。”刑部侍郎说罢心头更烦,甩袖离开。 柱子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世事无常啊。 刑部侍郎走到轿子前,刚要上轿子,被人唤住,回头一看,是几位书生。 “学生见过钦差大人。”林云生鞠躬行礼。 “你是?”刑部侍郎打量林云生。 “家父户部侍郎林全。”林云生回话。 “哦哦,原来是林贤侄,到南通游览山水来了?” 林云生道:“回大人,学生是南通人,家父京中为官,学生和母亲留守老家。” “哦哦,那贤侄此番?” “求大人通融,融学生们进去见见陆大人。”林云生抬头看向刑部侍郎,果然已然紧皱眉头起来。 “贤侄意欲何为?” 林云生抱拳道:“陆大人在京为官时曾监考甲子年贡院科考,是我等恩师,今日特来探望,求大人恩准。” “他是陛下下旨收押的罪犯,不能探监。”刑部侍郎怕这些学子闹事,若是陆文正被这些学生救走,他遗失罪犯,罪责难逃。 林云生闻言道:“大人,家父与您同朝为官,请看在家父面上,通融一二。” 刑部侍郎念起明日监斩之事,这些学生们怕是再也见不到陆文正了,思忖片刻叹道:“难得你们有此心,也罢,探监可以,不过,你们当中只能进一个人。” “谢大人。”林云生拱手道谢,回转身,和同窗们低语几声,自己大步走向大牢。 刑部侍郎望着林云生的背影出神,去看吧,这一看便是最后一次,以后没机会了。 林云生进了牢里,在狱卒的带领下见到了颓废在地的陆文正。 “陆大人。” 陆文正闻言抬头望去,双眸中一丝疑惑,有几分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大人,学生林云生见过大人。”林云正见礼,“请大人务必振作起来,家父和大人舅兄正在想方设法营救大人。” “呵呵,晚了,晚了。”陆文正挣扎地站了起来,“陛下已然下旨,明日斩首。” “什么?”林云生大惊,“可是家父信中只教学生联合南通学子联名上书,并未提到陛下下旨一事啊。” “哎,你收到你父亲的信是何时?” “大约半月有余。” 陆文正摇了摇头道:“哎,你收到信的时候,大抵就是陛下下旨的时间啊,一切都晚了。替我多谢你父亲,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啊,只可惜让你父亲白忙碌了,这份恩情陆某只得来生再报了。” “大人。”林云生跪地,“家父曾受大人恩惠,大人又是学生科考恩师,大人于林家是恩人,学生必想法子营救大人。” 陆文正闻言心底一惊,瞧着林云生眼中视死如归的神色,慌道:“不可生此念想。” “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林云生急道。 “那样,我便多了畏罪潜逃之罪,陆某一生奉公守法,我宁可冤死法场,也不能做违法之事,贤侄心意我心领了。”陆文正说罢缓缓转身,背着手道:“贤侄请回吧。” “大人。”林云正还想再劝,可见陆文正态度坚决,磕了一个头,满目忧愁而去。 “大人,请用酒饭。”狱卒开了门,将一桌好酒好菜抬了进来。 “呵呵呵,断头酒,断头饭,好哇,好哇,哈哈哈哈哈。”陆文正弯腰拿起酒壶,仰着头往嘴里倒。 与此同时,另外两家牢房,一样断进了好饭好菜。 “吃饭了,吃饭了。”狱卒将饭菜分别抬进沈文昶和陆清漪所在的牢房。 沈文昶为掩人耳目在脸上抹了好几块灰,额头前的头发也散下一些,闻言拉开挡在眼前的头发,只见饭桌上有鱼有肉,心里一乐,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狱卒大哥,今日我并未给你银子置办鱼肉,怎么......”陆清漪心里疑惑问了起来。 “哎,陆小姐,上面发话了,明日,明日,就是你们上法场的日子,这是你们的断头饭。”狱卒道。 “噗,咳咳,咳咳。”沈文昶在隔壁本来吃的挺欢的,闻言噎了一下,咳嗽起来。 狱卒摇了摇头走了。 陆夫人险些晕倒,被陆清漪扶着坐了下来。 “娘,娘。”陆清漪顺着陆夫人的心口。 “惠,惠班,我可怜的女儿啊。”陆夫人搂着女儿大哭。 陆清漪眼中也含着泪,在母亲怀里哽咽地半句安慰母亲的话也说不出来。 沈文昶傻眼了看着对面母女相依相偎地哭着,她只觉得仿佛在做梦一样,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猛地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这明日就要脑袋搬家了? 陆清漪在母亲怀里抹着眼泪,抬头时却见对面的人儿仿佛丢了魂魄似的,顾不得其他,站了起来,跑到木柱旁边,蹲下。 “文昶,文昶?” 沈文昶闻言慢慢回头看着陆清漪,本来呆愣地人儿,瞬间觉得鼻子酸得很,她还没娶衣衣呢。 “衣衣,我们......”沈文昶哽咽着,缓了缓又道:“我们明天,真要上断头台么?” 陆清漪闻言泪如雨下,紧咬下唇地看着沈文昶,这个人,到底儿,她没有福气嫁。 “不哭,不哭。”沈文昶慌了,跪着走近,抬起手指,用指肚替陆清漪抹着泪,“衣衣,你不要哭,咱们,咱们明儿死后,一起去求阎王爷,阎王爷那里有善恶生死簿的,一定知道咱们是冤枉的,到时候,说不定就让咱们还阳了,所以,别哭,别哭。” 沈文昶嘴里劝着陆清漪,自己眼中的泪却哗哗直流,这样的骗小孩子的话她自己都不信的。 “文昶,你还记得我刚去书院那天,咱们得约法三章吗?”陆清漪低头擦了擦泪,看向沈文昶。 “约法三章?”沈文昶抬起袖子在脸上一抹,她现在也去不了书院挑水啊? “当时第二条,你说不合理,我说等想好了再告诉你。”陆清漪眼中含情,“现在这第二条,我想到了。” “啊?”沈文昶想不透生死关头,陆清漪为什么要谈往日的约法三章。 “第二条,我,我让你娶我。”陆清漪刚擦完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我要你,现在,马上,立刻娶我。” 96.第九十五章 沈文昶愣在那里, 她刚才没听错吧? “衣衣,你说让我现在娶你?可是, 这里,这里怎么娶啊?”沈文昶抬起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 陆清漪闻言缓缓站了起来,抬手解开自己腰间的香罗带。 “惠班!!!”陆夫人惊得站了起来。 陆清漪身子一颤, 缓缓回过身,看向自己的母亲,轻轻福身道:“娘,女儿想, 以她妻子的身份走, 求娘, 成全。” 陆夫人快步上前抱住女儿哭道:“惠班啊,你从小,娘就把你捧在手心里,你是娘锦衣御食来养大的, 娘本来想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女儿,没成想啊娘还未了心愿,你便要同娘一起下黄泉了, 如今娘已不反对你私定姻缘了, 只是,要娘看着你大牢之内寒酸嫁人,娘这心里, 痛啊!” “娘。”陆清漪紧紧抱着自己的娘亲, “娘, 女儿知道娘疼女儿,娘把女儿养这么大,女儿还未好好孝顺您,女儿亦不孝。” “女儿啊。”陆夫人抱着女儿又哭上了。 沈文昶扶着柱子站了起来,瞧着对面母女生离死别的拥哭,自己的心也泛着酸,她爹还以为她真的出去玩了呢,还有她死去的娘,知道她明天就去地下看她老人家,是会高兴呢还是会和这陆夫人一样痛苦呢,到时候她那地下的娘会不会帮她把头按上? “娘,女儿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嫁给.......”陆清漪说罢回头看向沈文昶,她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天了,“女儿只希望在死之前嫁给沈、沈郎,求娘替我和她做主。” 陆夫人闻言哭着看向沈文昶,那人为了她女儿以身犯险,实在是个情真意切的孩子。 “好,好,娘做主,娘做主,娘给你们做主。” “谢谢娘。”陆清漪感激不已,她的娘到底儿纵着她。 “把托狱卒买的木梳给娘,娘给你梳妆。”陆夫人说罢顿时哽咽,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不想哭出声来。 陆清漪闻言转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盒子,从里面取出木梳交给自己的娘亲。 沈文昶见陆清漪已经开始梳妆打扮了,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袍子,如今她穿得已经不是陆青喆的衣服了,前几日他们托狱卒带了几身冬装来,沈文昶穿在身上宽松的很,一点儿都不合身。 沈文昶从床地上取出一件紫色的棉袍,料子十分粗糙,但是颜色是狱卒买回来的衣服里面最喜庆的了,沈文昶将衣服换上,心里五味陈杂,她终于可以娶到衣衣了,只可惜,只能做一天夫妻,明日便要人头落地了。 陆夫人替女儿梳了发,又烦劳狱卒端了两盆清水,让女儿和沈文昶净了脸,如今大牢里什么胭脂都没有,没有办法给女儿上妆。 陆夫人见二人洗漱好,瞧了瞧二人的穿戴,不禁又悲从心上来,她想从衣服上剪块方布给女儿蒙上,可瞧了瞧衣服的颜色,摇了摇头,大红盖头怎么用灰的黄的布料代替? “如今没有红色的衣服,这盖头就免了吧,你们二人......”陆夫人哽咽地拿起帕子擦了眼泪,“你们二人,就这般拜天地吧。” 二人闻言隔着木柱互望,彼此的眸子里有情却也有悲。 陆清漪拿着自己的香罗带朝沈文昶走近,隔着木柱间缝将香罗带的一头递给沈文昶。 沈文昶连忙接住,二人一人扯着一同,以此当做红绿带。 陆清漪深吸一口气,不想让自己再流泪,明日她要救沈文昶的命,自此天人永隔,她要把她的笑颜留在沈文昶心坎上。 “文昶,准备好了吗?”陆清漪转头朝沈文昶笑道。 沈文昶瞧见陆清漪的笑愣在那里,她不禁有些恍惚,这样好看纯粹的笑容好似在书院那会儿,她的衣衣还是笑着好看。 “嗯,准备好了。”沈文昶连连点头,今生能娶到陆清漪,也算她得偿所愿了。 陆清漪闻言笑着点头,朝外迈了一步,轻轻开口:“一拜,天地。”陆清漪说罢缓缓跪下,沈文昶连忙跟着朝外跪,二人一前一后磕了头。 “二拜,高堂~”陆清漪缓缓转身面对自己的母亲,声音有些颤抖。 沈文昶跟着陆清漪跪下,朝陆夫人磕头,陆夫人将脸儿转向一边,努力抑制自己不哭出声来。 二人磕头后站了起来,隔着木柱,彼此相望,陆清漪缓缓勾起嘴角,开口道:“夫妻,对拜。” 沈文昶闻言连忙朝陆清漪弯腰鞠躬。 “好了,好了,礼成,礼成。”陆夫人瞧着二人互拜,心酸不已,连忙起身,倒了两杯水,走近,递给二人:“牢里无酒,以水代替吧。” 二人闻言凑近,将胳膊从木柱两侧的间缝里伸进去,然后曲肘,费力饮进杯中的交杯水。 “相公。”饮罢交杯水,陆清漪收回胳膊,低头缓缓开口叫人。 沈文昶放下杯子,听见这一声,愣在那里,这一声相公既陌生又熟悉,这种感觉让她脑袋疼了一下。 “怎么了?”陆清漪焦急地问道。 沈文昶晃了晃脑袋,疼痛感又没了。 “没什么,刚才头疼了一下。”沈文昶说罢看向陆清漪,真想把这些个木柱砸烂了,将她的衣衣抱进怀里,沈文昶往前走近一步,十分认真地看着陆清漪问道:“衣衣,你刚刚叫我什么?” 陆清漪闻言脸颊绯红,这称呼可是她头一回叫。 “我们刚才拜了堂,我不该叫你相公吗?”陆清漪抬眸问道。 沈文昶连连点头,喜不自禁:“该着的,该着的。”沈文昶笑着伸出手,从木柱间缝伸进去,牵起陆清漪的手,“我们是夫妻了,你叫我相公,那我,我也应该叫你娘子,好娘子,我跟你说,咱们约定好,下了黄泉,谁都不喝孟婆汤,咱们谁都不要忘了谁,下辈子你还嫁我,我还娶你,好不好?” 陆清漪闻言眸子出现水雾,点头道:“嗯,我不会喝孟婆汤,不会忘了你。”陆清漪伸出左手,去摸沈文昶的脸,也不知道下辈子投胎转世是什么时候,也许她下辈子出生,沈文昶已经过不惑之年了,也可能是几百年之后早已不在人世了。 陆夫人见二人说着话,早已主动背过身去,得知明日斩首她已经碎了心肠,如今看着女儿在天牢嫁人,肝肠寸断。 二人说到动情处,彼此靠近,想去接吻,可木柱的间缝不足以让二人可以亲到彼此。 沈文昶眸子里闪过几丝懊恼,陆清漪亦觉得几分遗憾,这辈子怕是不能了。 “啊,有了。”沈文昶从靴子里取出一把刀,在木柱内侧开始削。 陆清漪见状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做什么?”问罢,脸颊又红了,她似乎明白了沈文昶的用意,“这样,这样多不好?” “不这样,明日一早被押走,我这辈子都亲不到你了,总要少点遗憾。”沈文昶削木柱的动作不停。 陆清漪红着脸背着身子,可人却没有走开。 陆夫人坐立难安,她又不聋,若有旁的地方她肯定早就离开了,可这里她能躲到哪里去,这未免也太让人尴尬了。 而此时,祝富贵如同往常一般,端着食盒提着猪肉来到大牢门口。 “富贵啊,又来给你恩人送吃的啊?”柱子瞧见祝富贵上前搭话。 “是啊,是啊,烦劳柱子哥给陆家带过去,这猪肉柱子哥给几位狱卒大哥分分。”祝富贵面带笑容道。 “哎,富贵啊,明儿个就不用来了。”柱子叹道。 祝富贵的笑容僵在脸上:“什,什么意思?” “上面发话了,明儿法场斩首,哎,陆大人知府这么大的官,说斩全家就斩全家,世事无常啊。”柱子道。 祝富贵闻言往后踉跄几步,回过神转身就往外跑。 柱子愣了,想想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的恩人明儿要个斩首了,怎么能不慌乱呢。 祝富贵跑了几步,腿软跌倒在地,顾不得磕痛了的腿,爬起来接着跑,跑到小桥处,祝富贵累得直喘气,环顾四周瞧见一辆马车,连忙上前拦住。 “小哥,去,去,去东榆巷。” “东榆巷?有点儿远啊。”驾车的人眼珠子转了转。 “五百文,快拉我去。”祝富贵说罢自己爬上马车。 驾车的车夫闻言双眸亮了,连忙跳上马车,驾着往东榆巷走。 到了沈家,祝富贵迫不及待地敲门。 开门的是沈松,瞧见祝富贵,愣了一秒,往常祝富贵来的时候笑容满面,今儿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祝大爷,怎么了?”沈松连忙扶住。 “出事了,快帮我通禀沈伯父一声,说我有急事。”祝富贵迈进沈家大门的门槛,一边走一边道。 沈松不敢耽搁,将祝富贵请进花厅,便去书房通禀老爷。 祝富贵在花厅来回踱步,正要出花厅去探看情况,便见沈仲南朝这边走来。 “沈伯父,出大事了。”祝富贵连忙迎了上去。 “富贵啊,怎么了?慢慢说。”沈仲南瞧见祝富贵如此模样,下意识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自己的儿子和鸿飞进文二人出去游玩了啊,若是出事也该是他这么父亲先知道,怎么富贵能先得了讯息呢。 “伯父,满仓出事了,您快救救他吧。”祝富贵急道。 “他给你写信求救了?说吧,他是不是在游玩途中惹祸了?是和人打架打输了还是把人家给打残了人家不算了?”沈仲南一脸气愤。 “不是,满仓现在在莒县大牢里,明日就要被处斩了,沈伯父,你快想法子救救满仓啊。” 沈仲南闻言一脸懵:“他在莒县大牢里?他不是出去玩了吗?” “伯父,现在来不及细说了,总之,满仓,满仓代替陆家小少爷坐牢,现在上头发话陆家明日就要被斩首了,再不想办法救满仓,满仓明儿个就人头落地了。” “什么?”沈仲南往后踉跄两步,被沈松扶住,沈仲南揪着心口的衣服,大骂:“这个畜生啊!!!” 沈仲南大骂一声,眼睛瞪得老大,顿时倒在地上。 97.第九十六章 祝富贵见沈仲南紧闭双目倒下, 顿时慌了,上前去扶。 “沈伯父!!” “老爷!”沈松蹲下, 抬手去掐沈仲南的人中。 片刻,沈仲南喘息着睁开双眼,望着天, 喘着气道:“这个畜生,他死不足惜,死不足惜啊!” 此时,沈夫人带着奶娘从外面回来, 瞧见地上的沈仲南顿时吓坏了, 连忙上前将沈仲南扶起。 沈夫人将沈仲南扶到石桌旁坐下, 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伯母,满仓顶替陆家小少爷坐牢,明儿个便要被问斩了。”祝富贵知道沈夫人娘家姐姐嫁给了莒县县太爷, 好似找到救星一般,“伯母,您可一定要想想法子救救满仓才是。” 沈夫人闻言愣是没有回神, 她刚才听到什么了?满仓要被砍头了?那个皮上的天的小子, 不是出去玩了吗?什么时间闯下的大祸? 奶娘吓得腿软了,拉着富贵就问:“富贵啊,你刚说什么, 我家少爷要被斩了?她人现在在哪里啊?”说罢不能富贵回答, 扑通一声朝沈老爷和沈夫人跪下, 哭求道:“老爷,夫人,你们可得救救少爷啊!” “奶娘,你先起来,咱们,咱们想把事情弄清楚,想想,想想怎么救。”沈夫人此时也有些慌乱,她从未想过满仓会闯下这样的大祸,这可不是轻易能用银子解决的。 “救什么救,这个畜生不知天高地厚,死有余辜!!!”沈仲南气得破口大骂。 “老爷,满仓可是老爷的嫡亲骨血啊。”沈夫人劝道:“咱们,还是马上去姐姐家中,问问姐夫,怎么办?” “不去,这个蠢货做下这样的事,我恨不得亲手打死他。”沈仲南站了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打死他,沈家还有秋儿,我沈仲南富甲一方,大不了日后招婿上门,沈家没了那个畜生,照样后继有人。” 奶娘一听急了:“老爷,少爷可是您的亲骨肉啊,虎毒还不食子呢,老爷,老奴求您了,救救少爷,救救少爷啊。” “老爷,满仓若是这样不明不白被砍了头,你百年之后,如何向满仓死去的娘交代啊?”沈夫人上前劝道,“沈家本来就对不住姐姐,若是如今,老爷眼睁睁地看着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这样死去,老爷心安吗?况且,满仓虽然顽皮,心肠倒好,亲生骨肉,怎么舍得?” 沈仲南闻言看向自己的妻子,见妻子眼中含泪,不禁也悲从心生,念及满仓的亲娘,沈仲南眼眶之中也蓄了泪水。 “不舍得呀,怎么能舍得呀!”沈仲南流着浊泪喃喃自语,想起满仓小时候,泪流更胜,“哎,哎。” 沈仲南心口难受,仿佛喘着粗气能舒坦一些:“沈松,备马车,去徐府。” “嗳!!!”沈松闻言转身就往外跑。 “奶娘,你留下照看秋儿,我和老爷去徐家就好。”沈夫人转身嘱咐奶娘。 “嗳,嗳,好的,夫人。”奶娘十分感激沈夫人,若不是沈夫人言语感动老爷,说不定老爷当真就不管了呢。 沈仲南和沈夫人坐上马车,一路上沈仲南的手直抖,沈夫人见状心里一叹,嘴上说着狠话不救,可打断骨头连着筋,心里谁能舍得? 沈仲南努力让自己镇定,可心里却慌得厉害,适才他想硬着心肠不管,可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看重满仓,哪个父亲不盼子成龙啊,又有哪个父亲能不救自己的孩子? “畜生!”沈仲南抬起手狠狠地打了下自己的大腿,这就是满仓在牢里,等把他救出来,看他不动家法惩治! “老爷,不要气坏了身子。”沈夫人安慰道。 “哎,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生出这么个讨债的儿子啊!”沈仲南气得直喘气,心口堵得异常难受。 沈松驾着马车一路快赶,在徐府停了下来。 沈仲南带着妻子快步进了徐府,在花厅坐下。 消息传到垂花门,有丫鬟进内室禀告:“夫人,沈家老爷和夫人过府来了。” “哦?妹妹妹夫一起来,这个次数可不多啊。”徐夫人说着提着棉裙往外走,走了几步觉得有事,不然不可能一起过府,这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隧和丫鬟道:“可能是找老爷有事,你去书房请老爷来花厅。” “是,夫人。” 徐夫人见丫鬟走了,自己快步来到花厅,刚迈进右腿,心里咯噔一声,厅里二人的神色不对,她妹妹眼圈都红了,这难道夫妻打架吵嘴了? “小妹!”徐夫人快步走了进去。 “阿姐!”沈夫人站了起来,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沈仲南也跟着站了起来行了一礼。 “怎么了这是?”徐夫人拉着自家妹妹坐下。 “姐姐,适才满仓的结义兄弟到我家,同我们说,满仓顶替陆知府家的少爷在莒县坐牢,明儿个问斩,我和老爷没有办法,特来问问姐夫,眼下,这可怎么办啊?”沈夫人急道。 徐施带着儿子徐洺刚走到花厅门口,闻言愣在那里。 “哎呀,老爷,你来了啊,出大事了。”徐夫人也是愣了片刻,瞥见自家老爷,连忙站起来迎上前。 “刚,刚才都听见了。”徐施提着袍子走了进来。 “这样说,此刻在大牢里的真是咱们满仓啊?”徐施看向沈仲南。 沈仲南揪着心口的衣服点了点头。 “这小子,他,他胆子也太大了。”徐施背着手,大冬天,手心已然开始出汗了。 “爹,明日钦差提斩,这时间可不多了啊!”徐洺道,“难道陛下没有看咱们的联名上书吗?如今不仅陆大人性命难保,表弟他.......”。 “哎,这刚在想如何救陆大人,谁知道,满仓又掺和进来了。”徐施只觉得焦头烂额。 “爹,不如,咱们连夜鼓动众举人和秀才,法场上跪地相请,请钦差大人再次上书陛下。”徐洺道。 “那也是兵行险招,万一不成,你表弟的命可就没了。”徐施摇了摇头。 徐洺闻言叹了口气,随后眼睛一亮道:“爹,不若去查查近期要被处斩的罪犯,选一个体型小一点的,和陆家少爷差不多个头的,连夜把表弟替出来。” 此言一落,沈仲南和沈夫人同时看向徐施。 徐施闻言沉思片刻道:“倒,倒也使得,行刑之后尸首由衙门的人送到停尸房,然后再让亲属来取,只要时间间隔短一点,倒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 “爹,那咱们立刻去吧。”徐洺见父亲点头,忙道。 徐施闻言道:“对,事不宜迟,不过,此事不能让外人去办,为父去衙门查卷宗,你去彭家找你碰表弟,然后你们换上衙役服在大牢门口等我。” “是,儿子这就去。”徐洺说罢朝沈仲南夫妇鞠了一躬,匆匆离去。 “你们还是先回府吧,我这边把满仓换出来就给你们送回去。”徐施看向沈仲南道。 沈夫人闻言接话道:“姐夫,我们还是在这里等吧,回去也是干着急,不若在这里等消息。” “也好。”徐施点了点头看向自家夫人,“夫人,带妹夫他们去厢房吧,这花厅怪冷得。” 徐夫人闻言道:“我知道,老爷你快去吧,可一定把满仓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啊。” 徐施应了,转身快步离开花厅。 徐施在衙门查好人选,匆匆去了大牢,大牢门外十米处,徐洺和彭易穿戴好衙役服候在那里,瞧见徐施连忙上前。 “爹!” “姨丈!” “嗯,走,进去。”徐施穿着官袍,大大方方朝大牢走去。 “见过大人!”狱卒老四叔瞧见徐施,连忙施礼。 “嗯,打开牢门,本官有重犯提审。”徐施道。 老四叔闻言不疑有他,连忙领命:“是,大人。” 老四叔开了大门,徐施三人刚要进去,听见后面整齐的脚步声,回去看去,钦差的人向大牢方向跑来。 “见过徐大人。”刑部衙役站定之后,朝徐施行礼,“我们大人说了,明日监斩陆家,今晚必定多事之夜,命我等接替莒县狱卒,看管大牢,所以莒县的狱卒可以回家去了。” 徐施闻言心里一慌,可面上笑得十分从容:“钦差大人果然想得周到,只是,这牢里并非只有陆家,还有其他罪犯,你们要来监管本官不反对,但是我莒县的狱卒却不能这样被替换回去,他们还是应该尽他们该尽的职责。” 刑部衙役闻言沉思片刻笑道:“这也好,有莒县狱卒共同监看,也是多了份保障。”刑部衙役顿了顿,看向徐施,满眼地打量:“只是,徐大人不在衙门办公,来这天牢做什么?” 徐施闻言缓缓背过身去:“本官来自己所管辖的大牢,贵衙觉得有何不不妥吗?” “不敢,不敢,眼下非常时期,小的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大人海涵。”刑部衙役道。 徐施向后看了眼刑部衙役,背着手大步走进大牢。 老四叔见状,连忙将大门阖上,刑部的人就是猖狂的人,一个小小衙役竟然质疑县太爷。 徐施三人进了大牢,徐洺在自己父亲耳边低声道:“爹,眼下可怎么办?待会若带表弟出去,难保刑部的人不查啊。虽说表弟不是陆家少爷,可多带出去一个人刑部必然起疑,到时候进牢一看,恐怕东窗事发。” “嗯,此番进来用死囚将满仓替换出去,洺儿你,身穿衙役服就和柱子他们待在一处,待明日刑部衙役押送陆家去法场时,你再出来。”徐施拍了拍儿子肩膀,“今晚,好生照应自己,明天还要试着救陆大人啊。” “是,爹,儿子听从爹安排。”徐洺道。 “姨丈,让我留下吧,姨丈和表哥料有大事去办,我左右无事,在牢地待一晚也无所谓。”彭易道。 “不行,你若出了事姨丈如何向你爹娘交代?你表哥和狱卒熟识,他留下来比你安全。”徐施说罢,见彭易还想再劝,便抬手制止,“别说了,眼下去提死囚替换满仓要紧。” “是!”彭易低头应道。 98.第九十七章 徐施径直来到西头的一间牢房, 这个牢房里的罪犯身系三条人命,判的五日后斩首, 身形瘦弱却十分有力。 “洺儿,进去把这个给他喂下。”徐施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瓶罐。 “爹,这是?”徐洺接了过来, 心有疑惑。 “哑药,未免明天法场上他泄露实情,今日必须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徐施背着手道。 徐洺闻言看向牢中的罪犯,对方眼中迷茫惊愕, 徐洺的手抖了抖, 他读得圣贤书, 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不要犹豫了。”徐施看了儿子一眼,“他若不哑,东窗事发,不仅你表弟的命没了, 咱们全家的命都得豁进去,牢里的人杀了三个无辜之人,本就是死囚, 斩首之前哑了就哑了, 此刻要不得妇人之仁。” 徐洺闻言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上前将牢门打开,只见那罪犯顿时面露凶煞。 彭易见状跟着进牢, 和徐洺对视一眼, 二人一齐上前按住罪犯, 不料罪犯反抗激烈,若不是罪犯被铁索拴住手脚,他们还压制不住。 徐洺瞅准机会,闭着眼视死如归般将哑药倒进罪犯嘴里,然后虚脱般靠在木柱上喘息。 罪犯发疯似得掐着自己的脖子,啊啊几声之后倒地不起。 徐洺见状吓坏了,腿儿有些发抖,看向自己的爹爹:“爹,他,他怎么了?” “哑药里面掺了迷药,他虽瘦弱却十分有力,若不迷倒你们是押不住他的。”徐施解释罢,沉思片刻道:“好了,都出来吧,先把门锁上,洺儿,等我们走了之后,你再把这罪犯拖到东头的监牢里。” “是,爹!” “嗯,走吧。”徐施看了眼倒地的罪犯摇了摇头,往东头走。 到了东头的监牢的,映入徐施眼帘的是,自己的外甥竟然握着陆家千金的手揉搓,想来是为对方暖手,顿时明白这小子为何甘愿顶替陆家少爷了,顿时气极吼道:“混账东西。” 这一声吼,把含情脉脉的二人惊到了,瞬间分开,陆夫人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往外看。 “姨、姨丈,表哥,你们怎么来了?”沈文昶站了起来,将额头落下的头发往两边撩开,以免挡住视线。 徐施闻言抬手指着沈文昶骂道:“你真是越大越出息了,如今连父母和自己命都不顾了?真有能耐啊,还问我们怎么来了?我们再不来,你明儿就没命了。” 沈文昶闻言低头不语。 徐洺打开大牢,进去拉着沈文昶就往外走:“表弟,快跟我走。” “不,我不走,我不能走。”沈文昶挣扎着。 彭易见状急了,走了进去,拉着沈文昶的右手:“表弟你别闹了,这不是闹着玩的,快跟我们走。” “我没闹着玩,我不走。”沈文昶挣脱开,连忙抱住旁边的柱子,“我不能丢下我媳妇儿一个人去阴曹地府,谁知道下面危不危险。” 几人闻言愣住了。 “什么媳妇儿?说什么胡话,你给我滚出来!”徐施在外面指着沈文昶,显然已经气毛了。 陆清漪见状,站了起来道:“文昶,听你姨丈和表兄的话,你快走吧!” 沈文昶闻言转头去看陆清漪,也不说话,只一味地摇头,她只知道她不能走。 “畜生,你连爹娘都不顾了吗?”徐施气得左右环顾,捞起舀粥的大木勺子就要进去打满仓。 “大人,钦差大人来了。”大牢的路口,柱子往里面喊。 徐施闻言心道完了,只得挥手让儿子和彭易赶紧出来。沈文昶也连忙松开抱着的木柱,跑到里头面向墙壁躺着。 刑部侍郎不一会便走到十字路口,瞧了眼柱子,带着人大步往东头走来。 “见过钦差大人。”徐施上前一步行礼。 刑部侍郎快步走到牢房门前看了几眼,见人都在,又背着手转身看向徐施,笑道:“听闻徐大人来了大牢,本官特地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不敢劳烦大人,下官进牢并非公干乃为私情。陆兄与我有些交情,今日他家落难,特来同陆兄和嫂夫人话别。”徐施低头缓缓道。 刑部侍郎闻言点了点头,内心稍有感触,想必此时徐施和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哎,自古伴君如伴虎,一入官场身不由已,徐兄看开点吧。”刑部侍郎说着,抬手拉着徐施的胳膊,走到僻静处:“徐兄,说实话,我也不想陆兄这样冤死,可进京的折子我把疑点说得十分清楚,等来的确实下旨斩首,你也该体谅体谅我这个监斩官,哎,陆家若是今晚有异动,小弟罪责难逃啊。” 徐施闻言点了点头道:“下官理会,下官和犬子想明日联合文人法场求情,大人何不顺水推舟,借此再次向陛下进言。” 刑部侍郎闻言沉思片刻道:“这倒是个拖延的好法子,就怕,就怕陛下铁了心肠不听良言。” “那也要一试啊。”徐施有些激动,今日他救不回满仓,便想着说通刑部侍郎,明日做个样子,起码还有转机和周旋的余地,“大家同僚,谁敢保日后没个冤屈?” 刑部侍郎闻言心头一震,点头道:“好,你们连夜准备好,最好能有万民书,明日法场我权且做个样子,借此向陛下二次进言。” 徐施大喜,抱拳道:“多谢大人。” “理应如此,何须言谢。”刑部扶着徐施的手。 “那,大人,下官就先回去准备了。”徐施向刑部侍郎拱了拱手,然后向儿子和外甥使了个眼色,走了。 刑部侍郎向陆夫人寒暄几句,也转身匆匆离开。 四周恢复了寂静,沈文昶慢慢转身,坐在床上和陆清漪对望。 沈文昶觉得气氛有些凝重,故作玩笑道:“看,老天爷都不让我出去,许是阎王爷知道我无比帅气,想见见我。” “胡说什么。”陆清漪嗔了一句,眼下只能指着小柔手里的凤钗了,明日法场上,她要把沈文昶完完整整地还给沈家。 “文昶,答应我,如果,你有机会能活下来,一定要好好的,好吗?”陆清漪心里知道只剩最后一晚,明儿个要生离死别了,有些话她不得不说了。 “什么意思?”沈文昶听出一丝弦外之音。 “若是明儿个你能活下来,一定不要颓废了,日后,日后一定会有好女孩喜欢你的。”陆清漪说着便有些哽咽。 沈文昶闻言脸色变了,下了地抓着木柱问道:“衣衣,你在说什么?什么日后会有女孩喜欢我,咱们不是成亲了吗?” 陆清漪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再如何规劝,今日有这番话,料想沈文昶明日会明白的。 “对,咱们成亲了,成亲了。”陆清漪拿起帕子抹掉眼泪。 沈文昶心里起了疑,不管明日发生什么,衣衣若死她绝不苟活。 徐施三人救人无果,返回府内,见了沈仲南,叹道:“妹丈,实在对不住,正要救满仓出来,钦差大人突然到了大牢,只能,只能作罢。” 沈仲南闻言跌坐在凳子上,默默无语。 “不过,还有转机,明日我们联合南通文人法场求情,时间紧迫,我和洺儿就先走了。”徐施说罢转身离开。 沈仲南喃喃道:“天亡沈家,天亡沈家啊。” 抬头只见一弯钩月,沈仲南只觉得浑身发抖,今夜真的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翌日一早,刑部的人从天牢里将陆家人押到囚车上赶往法场,囚车刚出了路口,沈仲南和沈夫人便赶了过来,跟了囚车后面,喊又不敢喊,只能一边抹着泪一边紧跟着。 沈文昶转过身子,向后看,瞧见老父亲和继母二人彼此搀扶在囚车后面跟着,顿时鼻子酸了,眼泪如泉涌一般往下流,一个劲摇头,嘴里喃喃哭道:“不要跟了,不要跟了。”沈文昶不想父亲和继母亲眼看她脑袋搬家。 到了法场,沈文昶几个人的手被衙役折到身后用麻绳绑了起来,身后还被竖了死囚的木牌。 沈文昶侧头看了眼陆清漪,她是多么不想死啊,多想在这人间和她的衣衣好好活着啊。 陆清漪亦深情回望沈文昶,午时过后,再也看不见了。 陆文正则无精打采地跪在中央,全然不知跪在外侧的不是自己的儿子。 “小姐!老爷,夫人。”小柔在法场外喊着。 陆清漪瞧见小柔,顿时紧张起来,刚想唤小柔,问凤钗一事,便见不远处一大群人急匆匆向这里跑来。 那一群人走近,为首的竟然是南通四县的县太爷,身后跟着一群书生。 “参见钦差大人!”四位县太爷和几位举人上了刑台跪下,余下地则在法场外跪下。 刑部侍郎佯作吃惊:“几位县太爷这是做什么?” “回大人,我等得知陆大人冤屈,特来法场恳求钦差大人上奏陛下,开堂重审。”徐施举起万民书道。 “求大人上书陛下。”众人声音洪亮,响彻法场,围观的百姓有念起陆文正好的,也跟着跪地求肯,沈仲南和王家、彭家、徐家齐齐跪下,和众人一起呐喊,霎时间,法场里里外外竟全部跪了下去。 刑部侍郎本知事情如何发展,可也料不到阵势如此之大,众人全部为陆文正相请,着实难得。正待要准众人所请之时,旁边站出来一位刑部衙役,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张大人有几句话让小的带给大人,违抗圣旨,罪在不赦,此案对与不对,都是陛下首肯,若是此案被翻,陛下颜面无存。” 刑部侍郎闻言大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刑部衙役,他怎么不知道他手下还有张守备的人? “求大人上书陛下。”徐施又喊了一遍。 刑部侍郎只觉得手脚冰凉,昨日他和徐施早已言好,如今出尔反尔与小人无异,况且,今日官员、书生、百姓跪了一地,他若执意行刑,必臭名昭彰。 刑部衙役瞧见钦差面有犹豫,抬头看了看天,已快过午时,便上前将耳朵凑到刑部侍郎嘴边,不待钦差说话,便喊道:“钦差大人有令,午时一到,即刻行刑。” 刑部侍郎大惊,他正疑惑这个衙役为什么把耳朵凑过来,还没说话就听见这样衙役竟然以他名义发号施令,小小衙役如何胆大如此?若是背后只有张守备一人,他倒不惧,怕得是那背后之人他一个小小侍郎根本斗不了。 徐施等人本以为事情会很顺利,没成想钦差竟然驳回众人相请,顿时惊得抬头看去,只见钦差向他摇头,又小心翼翼看向刚才发话的衙役。 陆文正闻言本来拾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陆清漪本来在众人相请时还在向上天祈求,听了衙役的话顿时没了精神,抬头看了看天,这马上就午时了,连忙在人群里寻小柔的身影。 “小柔,凤钗拿来!”陆清漪拼尽全力喊出声来,千钧一发,不等人了。 小柔闻言忙往里挤,被刑部衙役拦住,不得不高举凤钗。 “这是太后凤钗,当初赠予我家小姐,无论身犯何罪,可保一人不死。”小柔高声喊道。 衙役们闻言纷纷跪下,小柔提着袍子跑了进去,扑通一声跪在陆清漪旁边:“小姐!” “此凤钗,请钦差大人过目。”陆清漪看着身旁的沈文昶道。 小柔闻言刚站起来,便被钦差打断道:“不用了,不用了,这件事情朝野皆知,不官不用看,只不知贤侄女想保何人啊?” “保罪女之弟,陆青喆。”陆清漪含泪看着沈文昶,一字一句用尽心力说完。 沈文昶闻言大惊,张了张嘴,眼泪顿时流出,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对陆清漪说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出口,她顶替之罪若被泄露了,不仅她有罪,陆青喆又加了一条畏罪潜逃的大罪。她此时方才明白昨夜牢里陆清漪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只是,陆清漪错了,此生没有衣衣,她岂会苟活? 人群里的沈仲南闻言松了一口气,陆家保陆青喆,眼下就是在保他的儿子啊。 刑部侍郎挥了挥手,有衙役上前给沈文昶解了松绑。沈文昶摇了摇头,正要忍不住出声,便听得一旁怒吼之声。 徐施站起来,手一挥道:“快把陆青喆拉下法场。” 徐洺闻言顾不得发软的腿,撑起来一手去拉沈文昶的胳膊,一手去捂沈文昶的嘴,把沈文昶拖下邢台。 陆清漪一直注视了沈文昶,这一辈子她们即将缘尽了。 沈文昶瘫在地上,抬头看台上的陆清漪,那双眸子似是在说话一般:“今日不同死,是为了保住你弟弟,等过了今日,我便去泉下找你,奈何桥别忘了别喝梦魂汤。” 陆清漪瞧着邢台下那双眸子,死气沉沉,已然有了赴死的样子,便开口道:“小弟,好好活下去,不要寻死,不要寻死!!!” 众人闻言只道姐姐对弟弟临终遗言,不疑有他,只有沈家、徐家、王家和彭家人知道内情,本来对陆清漪的怨恨瞬间烟消云散,这个姑娘不仅最后救了满仓,临死还嘱咐满仓不要寻死,是个好姑娘啊,只是天作孽啊。 “大人有令,行刑!!!”刑部衙役见沙漏流尽,忙高声喊话,只要陆家亡了他就可以当个小官,这样的好事他是不会让人给搅黄了的。 沈文昶闻言,往前爬了两下,刚见刀斧手将死牌摘下,便见空中三道人影,将刀斧手的刀踢飞落在邢台上,顿时爬着站了起来,好似看到了希望。 “什么人,竟敢劫法场?”刑部衙役先刑部侍郎一步发问,后面的刑部侍郎恨不得拿刀砍了那个衙役,以为是张守备的人便无法无天了?便是张守备见了他也不敢这样嚣张吧? 钱峰避开衙役,大步上前道:“钦差大人,我等奉钱将军之命,在此候着,眼下有人已取了实证,不日便可抵达京都告御状,陆大人却是冤屈,大人身为钦差,理应明辨是非,陛下若知陆大人冤枉,追悔起来,怕是要怪罪大人。” 刑部侍郎闻言内心七上八下,既然已有实证,那更斩不得了。 陆家人互看一眼,目光炯炯地看向刑部侍郎。 “大人,别听他们的,他们竟然要劫法场,这可是大罪啊。”刑部衙役上前劝道。 “不,此案确有冤屈,不能斩。”刑部侍郎见事情成现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斩不得了,便豁出去力保陆文正。 “哒哒哒,哒哒哒......”远处一阵马蹄声。 总管太监见众人围观,眯着眼看去,又瞧见了刀斧手,顿时在马上吓出一身冷汗,忙一边驾马,一边喊道:“刀下留人,圣旨下,刀下留人啊!!!” 99.第九十八章 不远处传来两声刀下留人,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太监打扮的人带领人往法场奔驰而来。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陆文正望着奔驰而来的老总管泣涕涟涟, 陛下终于回转心意,相信他是冤枉的。刚哭两声,只觉得身上一重, 侧头去看,自家夫人虚脱般地靠在他身上。 此刻的陆清漪已然是梨花带雨,往下去看沈文昶,对方正笑着抹眼泪。 ‘死冤家, 看起来, 你与我今生缘分不浅呢!’陆清漪瞧着沈文昶, 心里一阵欢喜,一番磨难,两心更坚,得此不离不弃之人, 纵是女郎,亦为难得。 刑部衙役闻言愣在原地,刀下留人?皇上改主意了?刑部衙役只觉得不好, 转身便想溜走。 “来人啊, 把这衙役给本官绑了。”刑部侍郎如释重负之后瞥见衙役似是要跑,连忙唤人,这衙役太嚣张狂妄, 他是决不能轻易放过的。 “吁!!!”老总管勒停马儿, 由内侍扶下马来, 双手举着圣旨,急匆匆地进了法场,上了刑台。 “圣旨下,跪!!!”老总管打开圣旨,“奉天承运,陛下诏曰,查陆文正盗取贡品《千竹图》一案疑点重重,未免忠臣冤死,国失栋梁,特遣内务总管押送陆文正进京候审,陆府内眷暂押南通大牢,地方官员不得私加刑法。朕素以仁孝治天下,仁待百官,亦盼百官恪尽职守爱民如子,免教我朝冤案遍地,天下无冤,则朕心甚慰矣。钦此!!!” “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刑台上下,官员,书生,老百姓,跪了一地,喊声响彻天地。 老总管朝自己下属挥了挥手,内侍上前给陆文正解绑,一左一右搀扶陆文正走到囚车旁,老总管见状喊道:“给陆大人备辆马车,这一路天寒地冻,坐囚车上京会冻出病来。” 内侍闻言领命去寻马车。 陆文正双手交叠朝老总管一拜。 刑部侍郎趁空档,上前低语问道:“老总管,陛下为何会回转心意?” 老总管闻言看了眼刑部侍郎叹道:“侍郎大人,陆大人当真对偷盗贡品一事供认不讳吗?” 刑部侍郎大惊,问道:“供认不讳?老总管,此是何人所言?” “不是大人折子上所写吗?”老总管惊疑。 “自然不是。”刑部侍郎满脸惊慌,“下官折子言尽陆大人冤屈,甚至提到钱将军,难道,难道,下官的折子被人换了?” 老总管细细琢磨便知此中有猫腻,拉着刑部侍郎的手道:“此事非同小可,速速启程回京。” 马车很会被内侍寻来,马车前陆夫人和陆清漪正在同陆文正惜别,陆文正言语安慰,抬头看向人群,问道:“青喆人呢?” 陆夫人闻言按住陆文正的手,低语道:“老爷,青喆人怕是已快到京城了,今日法场上的是沈家少年郎。” 陆文正大惊,看向女儿,见女儿点头,内心顿时不平静了,这纸岂能包住火?到了京城,众人瞧见他儿子,自然就知道南通这个是假,这可罪名怕是要被京城敌党扣死了。 “此事我已知道了,此去京城权宜行事,你们母女在狱中宽心等待。”陆文正嘱咐几句,便上了马车。 正陆家话别之时,沈夫人悄悄带了沈文昶去了王家马车,让沈文昶在马车内更换衣裳。少时,马车帘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位翩翩少年郎。 沈文昶知道陆家人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且陆青喆等人已经有了实证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心情瞬间好了起来,一身深蓝色菱纹的长袍穿在身上,发丝一丝不苟地梳好用蓝色发带束好,整个人精神俊秀不少。 王家和彭家的外公外婆围着马车,看着满仓问长问短,沈文昶很高兴地回着,正当他得意时,一声怒吼,险些吓破她的胆。 “小畜生!!你还有脸笑,看我不死你。”沈仲南脱下右鞋,拿在手里就朝沈文昶冲了过去。 沈文昶闻言拍了拍外婆的手道:“啊~~那个,外婆啊,明儿个我去看你啊,先走了啊。”沈文昶说罢拔腿就跑。 沈仲南并不含糊,拿着鞋奋力追去。 沈文昶快速跑着,前面迎面一颗参天大树,可她已然刹不住了,只得左脚踏在树干上,借力往外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陆文正的马车刚走,众人还未从离别的感伤中走出来,便听得身后‘啊’的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少爷在空中翻了个漂亮的跟头,可一只鞋却狠狠地砸向少年的屁股。 众人听得少年在空中吃痛的‘啊’了一声之后,又见少年十分帅气地落地。 “好!!!”人群中有看热闹的,见了如此一幕竟然拍手叫好。 沈文昶落地时单膝跪地,正疼得龇牙咧嘴,空中被砸了一下力道没掌握好。 沈仲南气喘吁吁地跑上前,捡起落在地上的鞋,因为脚底冰冷想穿上,可看见不远处的儿子,气不过将鞋攥在手里,卯足劲冲了过去。 “哎呀,满仓啊,你快跑啊,你爹追过去了!”彭家外婆急得往前走了两步。 沈文昶闻言往后一看,嘴张得老大,连忙站起来,险些摔倒,左膝疼得她想咬人。 陆清漪在人群里心里一紧,从沈文昶表情里她能看出来那人怕是落地时磕疼了。 沈文昶此时压根跑不了拉,沈仲南逮到机会的那一刻竟然兴奋起来,多少年了头一回啊,沈仲南激动地抬起鞋就往儿子身上招呼。 “哎呦,爹,别,别打了,疼,疼啊。”沈文昶狼狈地招架着,身上挨了好几下之后,左膝渐渐不疼了,瞅准机会,弯腰从沈仲南扬起胳膊下面蹿了出去。 沈仲南一愣,连忙转身,沈文昶早已跑出去十米远。 陆清漪见状笑了,一旁的陆夫人瞥了眼女儿摇了摇头,这毛头小子也就是重情重义,不然,她才不把宝贝女儿许给她,这样顽劣,也不晓得自家女儿为什么这么欢喜他。 “陆夫人,陆小姐,请上轿,下官护送你们回狱中。”徐施上前道。 陆夫人福身施礼道:“大人客气了,我们尚且是戴罪之身,坐什么来的便坐什么回去吧。” 徐施闻言看了看四周百姓,人口众多,未免落个官官相护的骂名,想了想也就点头了。 “夫人和陆小姐受委屈了,牢中有什么需求只管提出,下官一定竭力去办。” “有劳徐大人了。”陆夫人福身之后,带着女儿走向囚车。 “夫人,小姐!”小柔在囚车旁仰头看着,“夫人小姐把奴婢一起带进去吧,也好有人伺候夫人和小姐。” “小柔,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总不能咱们都关里面吧,有你在外面,我和娘还安心点,听话,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等陆家沉冤得雪,咱们一起回家。”陆清漪站在囚车上道。 小柔闻言想想也是,自己在外面起码能给小姐跑跑腿,便不再坚持,含泪点头应了。 囚车缓缓动了,陆清漪站在囚车上,抬头往前看,那人已然上了树,蹲在树上不知道和沈老爷说些什么,周围一群人像是在劝解沈老爷,还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一脸焦急地向树上的冤家招手。 “小祖宗啊,快下来,这要摔着这个冬天可怎么熬啊?” 囚车靠近时,陆清漪听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焦急的声音。 “外婆,我不下去,你看我爹那吹胡子瞪眼睛的,我下去,会没命的。”沈文昶嘴上如此说,可眼却看向囚车上的陆清漪,见陆清漪回头时朝她笑,便也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岳母,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哪里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他作出这个样来是诚心要气死我啊,岳母你甭劝我了,今儿个我不好好教训他,他就是我爹!!!”沈仲南说着往上撸了撸袖子,两手附在树干上,抬起右脚,显然要上树。 “老爷,这哪成啊。”沈夫人见沈仲南要上树,连忙上前劝,这个样子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文昶低头去看,他爹怕是铁了心要上树了。 沈仲南爬了两下喘息着,抬头看了看上面的儿子,咬牙切齿:“等着哈,我马上就上去,看我不揍死你。”沈仲南说罢又往上爬了一点。 沈文昶蹲在树上往远处眺望,如今已然看不见她的衣衣了,低头去看自家老爹,已然爬了一半了,撇了撇嘴,沈文昶站了起来,在她爹努力闷头爬树的时候,一个跟头翻了下去。 众人见状倒吸一口气,彭家外婆和王家外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待见外孙落地后拔腿就跑了之后,无奈彼此看了一眼摇了摇笑了。 “这小子,这不逗他爹玩呢么。”彭家外婆笑骂一句。 沈文昶跑了之后又折了回来,拽着祝富贵就跑:“愣着干什么啊,走,玩去!” 祝富贵一边跑,一边看向沈文昶,喘息道:“满仓啊,都出这事了,还有心情玩啊?”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都在牢地待了那么久了,早就憋坏了,今儿个玩个畅快,晚上我还得去牢地看衣衣呢。”沈文昶边跑边道。 而那头,沈仲南爬到树干中央,见儿子翻个跟头跑了,顿时气结,小心翼翼费了半天劲下来,快速来到路中央,四周哪还有小兔崽子的身影。 “气死我了。”沈仲南意难平,“我就不信晚上这兔崽子不回家。” “富贵啊,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嫂夫人,一会咱玩完回来,我去你家好不好?”沈文昶跑到河边,停了下来,边喘息边道。 祝富贵闻言笑了,捅了沈文昶一拳:“怕挨你爹揍吧,总不能以后都不回去啊。” “哪能,总得等我爹气消了再回去,今晚回去我铁定皮开肉绽。”沈文昶撇了撇嘴。 “成,谁教咱们是兄弟呢。” 祝富贵话音一落,沈文昶乐了,晚上不用留宿街头,心里一高兴,右脚就迈到河冰上,一滑滑出两米远。 “满仓,等等我。”祝富贵小心翼翼地踩到冰面上,慢悠悠地滑着。 100.第九十九章 沈文昶二人在河冰上玩了一阵, 嫌冷早早回了祝家。 祝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门楼上的红灯笼, 窗上的大喜字,全部撤了下来,再次走进祝家, 沈文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陆家出事之前,他们还在这个院子里庆贺富贵成亲,谁能想到, 顷刻之间, 大祸降临。 “爹, 娘,温姑,我回来了。”祝富贵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沈文昶连忙跟在后面, 走了进去。 那被唤作温姑的女子坐在灶子前,转头看了眼祝富贵道:“怎么才回来?公爹去养猪的李伯伯家谈价钱,婆婆去隔壁张嫂子家绣花, 我在家里做饭, 你呢?一大早就没个影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烧火?” “嗳, 嗳, 这就烧, 这就烧。”祝富贵点头哈腰,连忙走过去,蹲在地上,一边给温姑赔着小心,一边往灶下添柴。 沈文昶愣在原地,进也不是,走也不是,她也没有料到祝家多了位新娘子,会让她觉得有些局促。 “那位谁啊?”温姑瞧见门口还有人,便用肥胖的胳膊拐了下祝富贵,低声问道。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结拜三弟沈文昶,今晚宿在咱家。”祝富贵站了起来,走到沈文昶身边,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眨了眨眼道:“满仓啊,那是你二嫂,还不上前见礼?” 沈文昶闻言连忙上前作揖道:“见过二嫂嫂。” “哦,罢了,既然今晚宿在我家,那帮我把那芋头削削皮,然后切成条。”温姑挽了挽袖子道。 “啥?”沈文昶一脸错愣。 温姑闻言抬头去看沈文昶,掐着腰问道:“怎么?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想白吃白住?” 祝富贵一脸尴尬地笑站在温姑面前,挡住温姑瞪向沈文昶的视线。 “呵呵呵呵,温姑啊,我这三弟,是位少爷,府里有厨娘丫鬟,他哪里会干这个啊,不过你放心,这些我都会干,呵呵呵,我保准给你做好。” 温姑闻言笑着抬手放在祝富贵的胳膊上,然后脸上一变,用力将祝富贵往后一拉,祝富贵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少爷怎么了?少爷就可以来人家里白吃白住?来了就得干活,我才不管君子远庖厨那一套呢。”温姑说罢朝沈文昶走了一步。 沈文昶吓得连忙后退。 “过来,你不会,我这个做嫂嫂的可以教你。”温姑说着从木盘里取出一个芋头,拿着小刀在芋头上三下五除二,将芋头削个干净,“诺,看着,将削好的芋头放在菜板上,然后从中间切一刀,然后交叠,再切一刀,会了吗?” 沈文昶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着温姑,摇了摇头,刚才顾着害怕了,压根就没瞧清楚。 温姑闻言神色变了,可又忍住了:“看在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份上,我继续教你,嗳,就没有我温姑教不会的人,呐,再看一遍。” 祝富贵朝沈文昶讪讪一笑,拱了拱手求沈文昶多多包涵。 “会了吗?”温姑再次抬头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想了想,继续摇了摇头,她想今晚亲自给衣衣和岳母大人做一次饭,那必须得真会了才行,不能糊弄:“二嫂嫂,能不能再示范一次?” 温姑闻言捏紧菜刀,一脸不悦地点头:“可以,继续看,我还就不信了,我温姑还教不会你了。” 沈文昶趁温姑从木盘拿芋头的功夫,朝祝富贵眨了眨眼,意思是你媳妇很厉害啊。 祝富贵见状愣了,瞧瞧自己媳妇,又瞧瞧沈文昶,顿时会错意,以为沈文昶早就会了故意和自己媳妇闹着玩呢,再想想自家媳妇的脾气,这小子要是再说不会怕是要挨揍上身了。 “会了吗?”温姑放下菜刀问道。 沈文昶闻言点了点头道:“会了一点点,马上就要会了,嫂嫂再教一遍吧。” 温姑闻言看看木盘里的芋头,又抬头去看沈文昶:“我再教几遍,都快干完了,到时候还用你干吗?” 沈文昶一听这话心思一转,和温姑开起玩笑道:“嫂嫂,话不是这样说啊,你这次全用来教我,那我学得肯定更精髓,下次来我就可以直接上手干了,您说,是不是?” 温姑闻言转身拿起菜刀,砰的一声将刀尖插进菜板里,然后抱着胳膊道:“就教这么多,剩下的你都给我干了,不然,把你扫地出门。” 沈文昶没料到温姑来这么一下,那砰的一声让她打了个寒颤。 “还不快点!!!”温姑吼了一嗓子,祝富贵忙去扯温姑袖子,却被温姑狠狠地瞪了一眼。 沈文昶撇了撇嘴,要不是她真心想给衣衣做饭吃,她早就走了,这女人对富贵真凶,她对也很凶,这才第一次见面呢,弄得她都不想来富贵家了。 沈文昶走到菜板前,手握住刀柄,想拿起刀来,刚往上轻轻一拔,没拔动,顿时惊着了。 “看什么看?你二哥家是卖猪肉的,我家是杀猪的,我刀力度好很奇怪吗?”温姑瞪向沈文昶。 沈文昶连连摇头,然后微微用力将刀尖从菜板上拔了出来,然后从木盘里取出芋头开始削。 “嘶!!!”沈文昶割到自己的手,“富贵,给我找块布包扎一下。” “往嘴里一吮就成,还包扎啥。”温姑端着白菜叶从祝富贵身旁经过。 祝富贵翻找布头的动作顿时停了,转头去看沈文昶。 沈文昶翻了个白眼,真不卫生,可嘴却缓缓张开,将食指放进嘴里。好了之后继续低头削芋头,这次她全神贯注地将芋头削好。 温姑路过瞥了一眼,走过去之后又退了回来。 “你在家真的没干过活?”温姑拿起沈文昶削的芋头看了又看,这削得比她好多了,她在娘家削芋头土豆好几年了,都不能保证削成这样,可这小子削得差不多就削了个皮真的是一点都不浪费啊。 “昂,嫂嫂,你是不知道,我这手儿,可巧了,别说削个芋头削个梨,就是削木头,我都是一把好手。”沈文昶十分得意,这可不是她吹,这刀在她手里就是能运转自如。 温姑闻言撇了撇嘴,放下芋头:“那就快点干。” 沈文昶白了温姑一眼,继续削芋头,心里嘀咕:“快点干也是给我媳妇吃的。” 不一会,沈文昶将芋头全部削好,到了要切成条的时候了,这对她可是头一次,想想温姑之前怎么切,便一边回忆一边做,她越是小心翼翼,那芋头越是贴着刀边‘躲开’,最后气得,扬起刀,手起刀落,一劈两瓣,顿时乐了,可见这芋头也是欺软怕硬。 沈文昶这边哐哧哐哧地‘切’着芋头,祝富贵那边蹲在地上烧着火。 不一会温姑出来了:“做什么呢?造反啊,哐哧哐哧地干什么?” 沈文昶扬起刀最后一下,将芋头全部切好了。 温姑上前检查,撇了撇嘴:“这男人啊就是惯得,要干起来这不也会干么,这家里做饭也不一定非得女人干。” 沈文昶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十分赞同,可仔细一琢磨,回过味来,这嫂嫂嘴里的男人是她啊?沈文昶小声嘀咕:“你才男人,你全家都是男人。” “过来,我教你怎么炒!” 沈文昶闻言连忙闭嘴,跑了过去了,态度竟然有些认真起来。 瞧着温姑示范的,沈文昶表示怀疑:“嫂嫂啊,你确定这芋头白菜一起,不是给你家猪宝宝吃的吗?” “说什么呢?我跟你说,这样炒出来的贼好吃。” 沈文昶闻言瞧了眼锅里,再好吃,这卖相,她也不好意思拿到衣衣眼前去啊。 “老话说人不可貌相,这菜也是,瞧着不好看,但吃起来,就非常好吃。”温姑炒了两下将铲子递给沈文昶。 沈文昶接了过来,学着温姑的样子翻炒着,等温姑提示出锅时,她拿筷子率先吃了一口,边吃边道:“嗯,菜不可貌相。” 此时,天已然快黑了,京城的城门口,十来个人骑着马赶在城门关闭时进了城。 一行人骑马来到钱府。 “钱小将怎么回来了?”钱府守卫问道。 “将军让我等护送几位少年来京城,你招待他们在门房稍作,我去找老管家。”钱小将说罢匆匆进府,寻了老管家禀明原委,老管家连忙唤了丫头进垂花门禀告钱夫人。 少时花厅的灯笼挂了起来,从花厅匆匆走出一个小丫头,小丫头一路来到门房。 “我家夫人请几位公子去花厅。” 陆青喆闻言忙站了起来,和唐鸿飞等人跟在丫头后面来到花厅。 “小侄拜见钱伯母。”陆青喆进花厅,隐约瞧见主位坐着位妇人,连忙跪下。 “拜见钱夫人。”陆平等人亦跪拜在地。 “快快起来。”钱夫人端坐在主位,“老管家派人来说,我家老爷派了家兵护送你们来京,说是人命关天,这其中详情究竟为何?” “伯母,我陆家正缝大难。”陆青喆站了起来,泣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道:“伯母欲知详情,看过钱伯父书信便知。” “哦?”钱夫人闻言向右看了眼自己的丫鬟,丫鬟连忙上前从陆青喆手里取了书信,双手呈给钱夫人。 钱夫人拆信就着厅上烛光看了起来,看罢道:“真是官场险恶啊,红口白牙竟然能颠倒黑白。”钱夫人将信收好,看向陆青喆道:“哦,那圣旨在我家祠堂供奉,你们在此稍后,我去取来。” “多谢夫人。”陆青喆等人施礼。 坐了片刻,钱夫人手捧圣旨回到花厅。 “这圣旨非同小可,在达圣驾之前不可被旁人知晓。”钱夫人将圣旨交到陆青喆手里嘱咐道。 “小侄明白,小侄今晚带圣旨去舅父家中,舅父朝中有至交好友,可以帮忙想法子。” “如此也好,不过切记,这圣旨你得藏好,万不可交出去给旁人,这关系你一家性命,生死关头,谁都不可轻信。”钱夫人嘱咐道。 “多谢伯母提醒,见陛下之前小侄紧守圣旨,小侄拜辞伯母,伯母恩德小侄铭记于心。”陆青喆说罢跪地磕头。 “快起来,地上凉。”钱夫人扶起陆青喆。 “伯母,小侄告辞了。”陆青喆将圣旨揣进袖子里,拜别钱夫人。 而南通此时,天彻底黑了,沈文昶提着灯笼,提着饭盒,快步走着。 大牢外只点了两盏灯,沈文昶走近,便被老四叔拦住。 “什么人?” “老四叔,是我啊。”沈文昶笑呵呵地,“今儿个是老四叔值夜啊,辛苦,辛苦,这点银子老四叔拿去吃酒暖暖胃。” 老四叔闻言将头转向一边:“你小子准没好事,我才不上当。” “老四叔,我就是想进去送点饭菜给我恩人,您老通融通融吧。” “看来陆老爷冤枉的份上,你进去吧,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快出来。”老四叔说着从沈文昶手里抓了一块碎银子,“一块就成,余下的你自己收着吧。” “多谢老四叔。”沈文昶笑呵呵地进了大牢,进去之后笑容渐渐消失,她在这里面住了那么久,今儿个还被人从这里押出去砍头,如今细细回想,心里一阵阵难受,今儿个早上她是真怕了。 沈文昶想起法场的场景,提灯笼的手抖了抖,连忙往东头监狱走去。 模糊间,只见衣衣和她那岳母已然躺在床上睡了,沈文昶犹豫了着,今天吓坏了肯定累了,要不要叫醒呢。 正当她犹豫时,陆清漪瞥见一抹光亮,慢慢坐了起来,待瞧清来人时愣在那里,此时的沈文昶就好似这黑夜里的一点光明,照得她心里暖洋洋的。 101.第一百章捉虫 牢内, 烛光微弱,陆清漪和母亲坐在床边吃着沈文昶带来的饭菜, 沈文昶则蹲在木柱旁,托着腮往里看着。 “嗯,瞧着是不大好看, 但味道倒真不错。”陆夫人吃罢,拿起帕子擦了擦嘴。 陆清漪亦眉眼含笑道:“是啊,没成想芋头可以这样吃。” “岳母大人,衣衣, 你们如果喜欢, 以后我可以经常做的。”沈文昶很开心, 真没想到她还有做菜的天分,更加难得岳母和衣衣都说好吃,不禁让她有些飘飘然。 “你做的?”陆清漪有些吃惊。 陆夫人亦吃惊地回望沈文昶。 “是啊,这是我亲手做的呢。”沈文昶无比得意。 震惊片刻后, 陆夫人点头道:“有心了。” 陆夫人脸色缓和了,可心里依旧不平静,眼前的小子把自己做饭讲得如此得意, 这真令人费解。 陆清漪则含笑看着沈文昶, 倒不知道这样毛毛躁躁的人也可以专心致志地做一顿饭菜。 沈文昶被陆夫人夸了一句有心了,喜悦之情难以言表,站了起来道:“岳母大人客气了, 孝敬您是应该的。” 陆夫人闻言清了清嗓子, 沈文昶唤她岳母, 她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可想想二人在牢里已然成亲了,唤她岳母也是应该的。 “等冤枉洗清了,你请你爹娘来我家下聘吧,牢里终归太寒酸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着实不想委屈了她,你们沈家总该明媒正娶才是。” 沈文昶听得此言连连点头道:“嗳,嗳,一定,一定,岳母放心,我一定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地把衣衣娶进家门。” 陆清漪听得自己娘亲和沈文昶谈论日后婚娶之事,心里甜津津的,许是少了生离死别的气氛,陆清漪此刻红了脸颊,眉目之间有了羞意。 陆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随后道:“你们总归是患难夫妻了,日后也要向今日这般互相敬重喜爱才是。” 陆清漪闻言看向沈文昶,沈文昶亦看向陆清漪,二人眸子有深情有喜悦,好似马上就能看到曙光一样。 “半柱香时间到了!!!”狱卒的声音传到东头。 沈文昶往右看了一眼,眸子眼满满不舍。 “既然时间到了,那便回吧。”陆夫人道。 陆清漪站了起来,嘱咐道:“夜里走路小心点。” “嗳。”沈文昶瞧着老四叔提着灯笼站在道口,知道不得不走了,便朝陆夫人作揖道:“那岳母,我便走了。” “嗯。”陆夫人点了头。 沈文昶瞧了眼陆清漪,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走了。 “以后不要晚上来,晚上来我这心里慌得很。”老四叔提着灯笼往外走。 “知道了,老四叔。”沈文昶应了,出了大牢,回了祝家。 翌日,五更天,太阳还没升起,整个京城一片沉寂,可宫门口却聚集了多位朝臣,少时,午朝门开了,一群京官急匆匆地冒着寒风走了进去。 金銮殿灯火通明,朝臣进去片刻,便听得太监高喊:“陛下驾到!!!” 众臣连忙撩袍跪下,一双手放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凉得双手发颤,也不敢收回手,亦不敢哼出声来。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家平身。”天顺帝坐下之后道。 “谢陛下!”众臣站了起来。 有太监将金銮殿大门关上,殿上两侧升起壁炉。 “薛卿家。”天顺帝一边看折子一边道,“春闱一事准备怎么样了?” “陛下,俱已准备妥当,再过十天半个月,各地举人便会相继来京,这是臣等拟定的考题,请陛下过目。”吏部尚书出列跪下,将考题双手举到头顶。 小太监见状,连忙下了龙阶双手取了过来呈给天顺帝。 天顺帝翻看着,看到最后道:“最后策论一项老生常谈了,这个先空着吧,此策论由朕亲自出题。” 吏部尚书闻言一愣,侧头去看杨国舅,见其纹丝不动地站着便俯首领命。 “诺!!!” “边疆前线催的粮草可有准备齐全?”天顺帝放下春闱考题,看向兵部侍郎。 “回陛下,俱已妥当,今日一早便可以运往前线。”兵部侍郎出列跪下道。 “嗯,边关吃紧,粮草至关重要,兵部和户部务必重视起来。”天顺帝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国库还剩多少钱?” “陛下,眼下国库还余八百余万。”户部尚书出列跪下。 “此次边疆一战,耗费太多人力物力财力,以至国库有些空虚啊。”天顺帝说罢看向礼部,“接下来几年太后寿辰一切如前,朕与皇后的寿辰一切从简吧。” “诺。” “黄卿家。”天顺帝翻开奏折念起一事,看向刑部尚书,“今日散朝之后,你派人去迎陆文正,迎到京城先关押刑部大牢,定个时间上来三司会审。” 此言一出,朝臣皆惊,之前早朝不是已经下旨处斩陆文正了吗? 天顺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朝臣们的神情,他为免意外,让老总管秘密出京,现下想必已然救下陆文正往京城来了。 “臣遵旨。”刑部尚书错愕之后连忙领命。 张守备踉跄一下,脸色变了,他以为事已落尘埃,没成想陛下竟然会收回圣旨,这可是闻所未闻啊,自古至今,有哪个帝王收回圣旨过? “陛下。”礼部尚书听陛下提及陆文正,连忙出列,跪下:“陛下,关于《千竹图》一案,臣有本奏。” “哦?”天顺帝放下折子,“卿家奏来。” 礼部尚书跪在中央,双手交叠道:“陛下,臣已有实证,可证陆大人清白。” “实证?是何实证,快速呈上来。” “陛下,实证不在臣手里,请陛下下旨传陆大人之子陆青喆上殿。” 天顺帝闻言惊问道:“陆青喆现下不应该在南通大牢里吗?” “回陛下,个中缘由还是由陆青喆向陛下亲述的好。” “陛下,陆青喆畏罪潜逃,罪在不赦啊陛下,此等不忠不孝之人,不配面见陛下。”张守备慌乱出列。 天顺帝闻言道:“张卿似乎很想陆家满门抄斩啊,朕险些忘了,当初告发陆家的便是你,陆家若真有罪,卿家自然有功,可若陆家无罪,卿家诬蔑同僚欺瞒于朕,罪同抄家。” 张守备闻言脸上惊慌失措,连忙去看杨国舅,可国舅面不改色,没有给他半点目光。 “传陆青喆。”天顺帝声音有些大了。 太监闻言连忙传旨,一个传一个,传到午门外。 陆青喆捧着怀里的圣旨跟在小太监身后急匆匆地走着,此刻他手冷脚冷,寒风如刀锋一般割着他的脸颊。 到了大殿,候了片刻,只听得一声‘传’,连忙低头走了进去。 大殿内文武列在两旁,陆青喆走到中央连忙跪下。 张守备瞧见陆青喆,险些瘫在地上,可转而一想,陆家这事除了死去的陛下,和远在边疆的钱将军,就只有他一人知道,就算陆青喆到此,也应该拿不出证据来才是,况且,此事本就没有证据,如此一想,张守备镇定许多。 “草民叩见陛下,求陛下为家父伸冤啊。”陆青喆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好似在地面的冷已经让他冷得麻木了一般。 “你父若真是冤枉的,朕自然会为你做主。”天顺帝瞧着下面那瘦弱的身影,轻轻一叹,“你有何证据,现在可以呈上来了。” “陛下,这是当年先帝颁给钱将军的圣旨,上面有一句话,陛下看过便知家父冤枉,另外,这是钱将军亲笔书信,一并请陛下阅览。” 此言一出,张守备错愕般地看着旁边的陆青喆,双眸紧紧盯着那圣旨,瞧着太监取走送到了天顺帝手里。 “千竹配陆卿,万古君子风,宝剑赠将军,豪气冲云霄。”天顺帝打开先帝圣旨,看到一句话念了出来,再仔细一瞧印章,果然是玉玺,天顺帝将圣旨合上用力拍在御案上,愤怒地看向张守备,又将钱将军的信展开,信上除了交代钱夫人取圣旨之外,还言及了当年御书房先帝赠图的经过,看罢大惊,他险些误杀忠臣。 “张卿家,你好大的胆子!!!”天顺帝将钱将军的信掷了下去。 张守备连忙爬着上前,抖着双手捡了起来,看罢心知完了,发疯似地抓着陆青喆的肩膀,“你不是应该在牢里么,谁让你去边关的,谁让你找钱将军,你私逃出监狱是死罪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逃狱去找将军。” “来人啊,把他给朕押制住。”天顺帝气得头疼。 太监上前将张守备押制住,天顺帝站了起来。 “边关正在打仗,我大周将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而你们,不思忠君报国,反而在后方行此小人伎俩,污蔑同僚,大周有尔等官员朝之不幸啊。”天顺帝震怒。 朝臣跪了一地。 吏部尚书斜着眼了看了看杨国舅,见国舅对他摇头,他便低下了头,看来此番陆文正是弄不了啦。 “陛下,陛下......”张守备想解释,可开了口,词穷,钱将军信上写得明明白白,当日御书房他是在场的,他既知事情却诬陷陆文正偷盗贡品,事实面前他狡辩不了啦,只得额头挨着地面哭泣起来,完了,全完了。 “查!”天顺帝踱步,“此事必须查个彻底,刑部尚书,着你将这不忠不义之人押往刑部大牢,另将张家抄家收监,待陆文正进京之后朕要御审此案。” “臣遵旨。”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陆青喆连连磕头。 “陛下,陛下,臣有罪,罪在臣一人,请陛下放过臣的家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张守备往前爬了几下道。 “放肆,张家是否有罪,陛下御审之后自有定论,岂容你在陛下面前痛哭失仪?”杨国舅出列训斥一声。 天顺帝闻言眯起眼来。 102.第一百零一章 解元被缚下牢监, 举子荣归故乡地 金銮殿上,众京官看着张守备被侍卫押下去, 无一人出来作保,此时之前劝陛下下旨处斩陆文正的官员们人人自危,大气不敢喘一声。 天顺帝拿着先帝的圣旨, 下了龙阶,在朝臣们中间踱步,从首辅一直看到最后一列四品官员。 “朕今日,很不悦!” 众臣闻言竟是动作统一地跪了下去:“臣等惶恐。” “你们是该惶恐, 前线将士马革裹尸, 你们却在后方尔虞我诈, 读书之人,脸不红吗?”天顺帝掷地有声,“进士出身,学富五车啊, 可忠孝节悌礼义廉耻你们还有吗?害朕险些错杀忠良是为不忠,构陷同僚是为不义,为一己私利枉顾他人性命是为无耻, 如此为官, 心不愧吗?” “臣等有罪。” “有罪无罪,待朕御审之后自有定论。”天顺帝转身往回走,走上龙阶, 转身俯视跪了一地的臣子:“大理寺卿。” “臣在。”大理寺卿站了起来, 出列, 跪下。 “朕命你重修律法,为官者或者有功名在身者,若是诬陷他人,不仅其身有罪,还要罪连九族。”天顺帝背着手,他算是明白了,这天下不仅仅要施以仁政,律法才能震慑人心,之前他刚登基时将九族连坐从律法中去除了,当时总觉得罪在一人,无辜之人不该殒命,可如今看,他错了。 “臣,遵旨。” 天顺帝向后抬起胳膊,广袖在空中一挥,天顺帝无比气势地坐在龙椅上。 “以后,想动心思的时候,想想,想想你们的九族,为一点私利冒灭九族之风险值不值。”天顺帝板着脸。 “臣等不敢。” 天顺帝放下先帝圣旨,心累道:“传旨,出半副銮驾去迎陆卿,织造司备好官服,让陆卿穿戴进京。刑部即刻派人查抄张家,全部收监待审。” 刑部尚书连忙出列:“臣遵旨。” “黄卿,你可不要让朕失望,此番去迎陆卿你可要把那刑部侍郎给朕押回来。” “臣,遵旨,此番绝不辱圣命。” “散朝!!!”天顺帝铁青着脸儿甩袖离开。 早朝毕,礼部尚书走到吏部尚书身边时哼笑两声,挺直腰板,大摇大摆地出了金銮殿。 吏部尚书咬紧牙根,瞧了眼杨国舅,见国舅爷摇头,便闷着头走了。 刑部尚书不敢稍待,领了圣命,匆匆离宫,带着刑部的人去了张家。 此时天刚蒙蒙亮,张家上下唯有丫鬟仆人起来劳作,主人们尚在沉睡中。 刑部尚书带人到张家时,张家的仆人正在扫着门前的落叶,瞧着一队人马顿时吓坏了。见一群人往里进,一时间竟然忘了去拦截。 刑部尚书带人进了垂花门,顿时一片惊叫声,内院丫鬟和老妈子吓得蹲在地上,有些激灵地跑去了主院。 “奉圣命,查抄张府,所有人给本官到墙边蹲下。”刑部尚书高声说着,见有人还在哭啼尖叫,便又道:“不准哭,待御审过后,若尔等无罪自可赦免,可若抗命,就地论处。” “什么人敢来我府上喧闹?”张夫人穿戴整齐,带着丫鬟匆匆而来,瞧着刑部尚书一愣,虽然未曾照面,可官服是几品她还是晓得的,本来气冲冲的架势弱了下去。 “大人,何故清晨到访?我家老爷可一道回来?” “张守备已然关押刑部大牢,本官奉圣命查抄张家,得罪了。”刑部尚书说罢抬起手,刑部的人连忙上前给张夫人套上枷锁,张夫人此刻回过神来,叫喊着:“我家老爷怎么了?为啥要查抄我家?” 刑部尚书不理会,让人看押张夫人出去,自己带人往里进,进了张子辽的院落,静悄悄地,走进去,掀开帷帐,只见张子辽搂着一个小丫鬟睡的香沉。 刑部尚书眉头一皱,放下帷帐,朝手下人瞧了一眼,便大步走出去,他刚迈出门槛,便听得屋里女子尖叫声,随后而来的是张子辽质问怒吼声。 “你们干什么,我可是今科解元,你们松开,不想活命了?我爹是当朝四品,你们私闯官宅是杀头大罪。”张子辽被押了出来,一路上骂个不停,押出门,瞧见刑部尚书愣住了,随后扑通一声跪下了,“恩师大人,这,这是怎么回事?” “押走!”刑部尚书手一挥,下面的人拉扯着张子辽往外走。 “恩师,恩师!!!!”张子辽被人拽着拖走,硕九寒天只穿了件亵衣,刑部尚书瞧在眼里摇了摇头,当年张子辽考秀才时是他监的考阅的卷,的确才华斐然,可惜被他爹给毁了。 张家被抄干净时,天彻底亮了。 “大人,刚才清点张府财务,发现两箱官银。” 刑部尚书闻言快步走过去,拿起官银看了起来:“清点数量后封箱,抬回刑部,待本官面奏陛下。” “是,大人。” 京城这边抄完张家,南通那边,城门缓缓被守门人们推开。 程意和许进文坐着马车进了程。 许进文撩开车帘,身子打了个寒颤:“这天儿够冷儿,四哥,你说陛下的圣旨到没到?咱们要不要先去打听打听陆家现在什么情况?” “肯定比咱们早到,人家那是八百里加急走的驿站。”程意抄着手打了个哈欠,“按律法走的话,眼下陆大人应该是被押往京城了,陆家内眷和满仓应该还在南通大牢里。” “那不按律法走怎么办?”许进文回头问道。 程意闻言愣了愣,随后摇了摇头道:“这样的事,百姓都瞧着呢,怎么可能不按律法走?” 许进文不信,让车夫停了下来,自己跳下去,逮住小贩问道:“小哥,打听件事,咱们南通知府陆大人如今怎么样了?” “陆大人啊,被押去京城了啊。” “那陆家内眷呢?” “还在咱南通大牢啊!”小贩说罢瞧了瞧马车,笑道:“公子刚回城?刚烤好的番薯,来一块?” 许进文笑了:“成,来两块吧。” 许进文付了钱,上了马车,将一块番薯递给程意后自己低头咬了一口,边吃边道:“四哥,真被你言重了,本来我还以为郡主亲自去求,怎么也得卖点人情,把陆家内眷送回府宅看押啊,你说这都已经明白冤枉了,还让人在大牢里受冻遭罪,这不是欺负人么。” “那也没有办法,律法不讲情面。”程意将番薯放在掌心捂着手。 许进文闻言叹道:“可怜满仓了,他在里面待这么久,肯定憋疯了。” “憋几个月,却能娶得美人归,也算没白吃苦了,说不定陆家洗清冤枉之时便是满仓娶妻之日了。”程意说到娶妻,不禁想起丽娘,在京的日子里,每每睡前她都能回想起初次见到丽娘的情景,那回眸一笑,笑得人心里酥醉,只可叹陆家出事了,不然,她现在去鸣冤,要不了多久她便有银子可以赎丽娘出来。 “四哥,你想什么呢?”许进文边吃边问道。 “我在想啊,陆家出事,耽搁两桩姻缘啊。”程意叹道。 “两桩?除了满仓和陆夫子,还有谁?” “我和丽娘啊。”程意掰开番薯道。 “噗,咳咳,咳咳咳咳。”许进文噎住了,急忙忙拿过旁边的水袋子,喝了两口冷水,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意,“四哥,你刚才说你和谁?” 程意抬头笑道:“丽娘啊。” “丽娘?那个声乐坊里的泼辣户?”许进文吃惊地问道,随后想到什么,清了清嗓子,讪讪笑道:“四哥,你,你想娶她为妻?” “正是。”程意笑道。 许进文番薯不吃了,看着程意道:“四哥你是举人老爷,她是,她是卖唱的,不般配。” “怎么?你也有门第之见?实话与你说吧,第一眼见丽娘我便知我心里喜欢,之前碍于种种原因不敢奢想,如今,便是刀架脖子上,我也得想方设法娶丽娘。进文,你可知道被心底念着的人回应是何等心情?那时候整个人都很亢奋,睡都睡不着,那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辗转反侧。” “可你娶了丽娘,南通学子还不得写诗写词讥讽你?”许进文觉得丽娘美则美矣,笑起来确实也风情万种,可这种女人不适合当妻子啊。 “我如今功名在身,要说他们也得在背后说吧,总不至于当我面讥讽。”程意说罢想起丽娘,嘴角勾起笑道:“再说,丽娘和其他女子不一样,丽娘虽然在声乐场合应酬,可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是个能安稳过日子的好姑娘,丽娘肯嫁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许进文闻言本还想再劝,可瞧程意现在这样子,怕是早已被丽娘勾了魂去,想想他曾经看过不少人摸丽娘的手和腰,心里头便有些接受不了,丽娘心善归心善,可身份在那里,做他嫂子,实在有些过了。 “进文,你会祝福我吧?”程意看向许进文。 许进文撇了撇嘴,闷头想了半晌道:“虽然,我不想丽娘做我嫂子,可毕竟是四哥你娶妻子,你自己想好了就成,你若真娶了丽娘,我,我便当嫂子敬。” 程意闻言笑了,拍了拍许进文的肩膀道:“多谢!” 许进文觉得马车内气氛太凝重了,掀开车窗帘,恰好马车过莒县,许进文瞧见沈文昶提着食盒走在街市上,顿时惊了,抬手搓了搓眼睛,再去瞧,街市上,已然没了沈文昶的样子。 “奇了怪了,刚刚我明明看见满仓了,怎么一眨眼,人又没了?” 程意闻言凑过去看了一眼,道:“眼下他应该在牢里吧。” “也是。”许进文放下帘子,“四哥,马上过三桥了,你是先回家呢,还是先去.......” “我眼下可是彻底穷得只有十几文钱了,可没本事进声乐坊,还是先回家吧,我先把此事说给我娘听。”程意苦笑摇了摇头。 许进文闻言同情地看了眼程意,他觉得程母肯定也不愿意儿子娶个卖唱女为妻,毕竟儿子如今是举人老爷了,娶个小家碧玉也强过娶丽娘啊,起码家世清清白白的。这下回去,他这四哥,怕是免不了一顿打一顿骂了。 103.第一百零二章捉虫 俯首作揖谢情深, 天愿两心莫相负 马车行至三桥街,程意和许进文二人在街市分手, 程意一路快跑回家。 程家的门紧闭着,程意推开门,瞧见里面的情景顿时愣在门口,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她万万料不到丽娘会在她的家里。 院子里的丽娘和往常十分不一样,此刻的丽娘穿着粗布衣裳,弯着腰正给院子里的两只鸡喂食, 那风华绝代的脸上洋溢着最纯粹地笑容。 丽娘听见门声, 侧头看去, 见到门口的人,同样愣住了,自程意上京后,她不知为何心里总惦念着, 此刻见到程意,没来由地竟满心欢喜起来,她不知道这份牵挂到底是不是喜欢, 但是她不否认她日夜念着的只有眼前这人。 程意抬腿迈进门槛, 一步一步朝丽娘走去,此时的丽娘褪去了以往的华衫,头上的首饰也只有一支木钗, 身外之物少了很多, 可程意却觉得丽娘更美了, 没了那些妆饰,丽娘美得更加纯粹了,比起初次见面时的风情万种,程意只觉得自己更加心动了。 程意屏息凝气走到丽娘跟前站定,二人的眸子闪了闪,仿佛能从彼此的眸子里读出思念读出深情。 “回来了。”丽娘打破沉静,缓缓开口。 程意闻言一愣,随后禁不住欢喜道:“回来了,我......” “阿意!!!”程母掀开棉被帘子,瞧见女儿,难掩激动地拿着木铲子就出来了,“来让娘看看,离家多日,瘦了。” 程意被母亲摸着脸,尴尬地朝丽娘笑了笑,拿下肩头的包袱,从里面取出文书,递给自己的娘亲。 “娘,我中了。” 程母闻言没了话,愣愣地瞧着女儿手里的朝廷文书,程母将那有些颤抖的手附在文书上,竟然哭了,为了这文书母女忍辱含垢多少年啊。 “娘,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你爹的愿望快实现了,只是,我的阿意,你今后......”程大娘说着戛然而止,有些话还是不能说与外人听得。 “孩儿今后会更加孝顺母亲啊。”程意知道娘亲话外之音,她转头瞧了瞧丽娘,她今后的归宿已经有着落了。 程大娘抹了眼泪,瞧见丽娘在旁,不好意思地笑道:“丽娘见笑了。” 遂又对女儿道:“阿意,你进京赶考的日子,都是丽娘在帮衬为娘,快去谢过。” 程意心里暖了一片,对丽娘鞠躬,嘴上却道:“多谢丽娘深情。” 程大娘闻言愣了愣,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儿,仔细品也没啥毛病。 “娘,孩儿先送丽娘回去,回来之后,孩儿有话要对娘亲说。”程意说得一本正经,看得程大娘一愣,这么郑重其事,莫不是为了鸣冤一事? “好,娘在家里等你。”程大娘说罢,走到丽娘跟前,拉着丽娘的手道:“丽娘啊,你晚上弹琵琶至半夜,早上又一大早过来帮我做家务,实在很辛苦,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改天我让阿意去请你,大娘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大娘言重了。”丽娘福身之后,低语道:“大娘,我先去换衣服。”丽娘说着瞧了眼程意,进了程家厢房。 出来时,丽娘已恢复往日的装扮,给程大娘福身之后便走出程家的草房子。 程意连忙跟了出去。 程大娘在二人走后,心里一叹,她是过来人了,丽娘突然一反常态每天过来帮忙,她又怎会不去想缘由呢。 她们家,家徒四壁,丽娘如此殷勤能图什么?图的无非是她那‘儿子’罢了,若是阿意当真是个儿子,她倒愿意认下丽娘这个儿媳妇,这姑娘身世苦,心却善,能娶进家门好好过日子岂不是很美满么,可她的阿意是女娃啊,女娃怎么娶妻?她们不能耽误人家丽娘啊,再耽误下去,丽娘岂不是要被卖进青楼了?若是现在把这希望给堵死了,凭丽娘的姿色,到富人家做个妾是使得的。 此时街市上早市已经开始了,程意和丽娘缓缓走在小道上。 程意晃了晃胳膊,手指无意地去碰丽娘的手,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看丽娘的神情。 “干什么啊?”丽娘停了下来,戏谑地看着程意。 “想,牵着走。”程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丽娘面泛桃花,可毕竟久经声乐坊,嗔道:“亏你是个读书人,说这样的话儿也不知道羞吗?” 程意走近一步道:“丽娘,分别日久,甚是想念,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说,可此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程意也觉得奇了怪了,此时脑子好像不转了一样,夜里想好的话她当真全然想不起来了。 丽娘闻言笑了:“那便回家去想吧,我这边过了这条街就到了,不必往前送了。” “丽娘。”程意不舍,这短暂地相聚她着实不够。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丽娘瞧着程意缓缓开口。 程意闻言笑了,抑制不住将丽娘抱在怀里:“我回家便同我娘说我们的事,你等我好消息。” “你要我等,我便等,但愿两心不相负。”丽娘在程意肩头缓缓开口,在程意怀里,她禁不住心中小鹿乱跳,今日她方知一颗心一旦对一个人有了期盼,这颗心便会交付出去。 “不相负,如何肯负,又如何舍得,你放心,我必大红花轿堂堂正正地把你娶进家里。”程意说罢和丽娘稍稍分开,抬手,用手背轻轻蹭了蹭丽娘的脸颊,不舍道:“我先回去了。” “嗯。”丽娘应了一声,二人便在小道分别。 程意回家了,程大娘早在桌前等候,瞧见女儿回来便道:“回来了?快坐下,咱们好好谈一下接下来鸣冤之事。” “娘,在谈鸣冤事之前,我想跟娘谈谈另外一件事。”程意手捏着袍子,心里不担忧是假的,她想娶丽娘,怕得就是自己娘亲接受不了。 “哦,那坐下说。”程大娘有些意外。 程意坐下,深吸一口气道:“娘,你觉得丽娘怎么样?” “哎,是个好姑娘,可惜命苦啊。”程大娘点了点头。 “娘喜欢她吗?”程意屏息凝气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喜欢的。” “孩儿,把她娶进家里怎么样?”程意紧接着问道。 程大娘刚点了一下头,猛地止住,惊愕地看着女儿:“你,你刚说什么?” “孩儿喜欢丽娘,丽娘也钟意我,我想娶她。”程意说得无比坚定。 “可是,可是你并非男儿,怎么娶妻?”程大娘觉得胡闹。 “可是,孩儿并非男儿,依旧高中举人啊。”程意觉得其他男子做的事她都做了,也不差娶妻这一件了。 程大娘被这句话噎住了。 “可是人家丽娘好端端的姑娘,以为你是男儿,才钟意你,你娶回来,这不是毁了人家一辈子吗?”程大娘训斥道。 “娘,丽娘她,知道我是女的。” 程大娘闻言又是一愣:“知道你是女的?什么时候的事?你们两个女孩子家,也,也太离经叛道了。” 程意心惊,她娘的反应比她料到的还要糟糕。 “娘,我已然有功名在身,鸣冤之后,孩儿能恢复女孩儿身份吗?” 程大娘沉默了。不能啊,一旦被人知道,欺君大罪啊。 “娘,孩儿欢喜丽娘已久,如今嫁不得便让孩儿娶吧。”程意说着便跪了下去。 程大娘瞧着女儿,愣了半晌道:“丽娘她,她当真明知你是女子也想和你在一起?” “嗯,她还在等我娶她,娘,我不能食言,她那么好,孩儿不想让她空等,只能跪求娘亲成全。” 程大娘沉默良久,叹道:“不成全又能如何?娘还有别的选择吗?丽娘她是个好姑娘,嫁进来不能为人母,你当真要娶,便要真心待她一辈子。” 程意闻言脸色几分凝重,点头道:“多谢娘成全,我和丽娘一定相敬相爱。” 程大娘心乱得很,想想自己这辈子竟然要给人家做婆婆,这个转变她还没有缓过心神来,见女儿还跪着,便抬手将女儿扶起来。 “只是眼下家里无银去赎丽娘,也不知道知府大人什么时候洗清冤枉回南通。” 程意闻言分析道:“陆大人已被押送去京城,想必十天半月京城那边会有消息,至多一个月咱们应该就能往衙门递状子,到时候夺回家产,自然有银子去赎丽娘。” “那这期间,阿意你有何打算?” “孩儿想去附近学堂寻个夫子的差事,以后就以教书和卖字画为生。”程意说着面有羞赧,“虽说赚得不多,但也能图个温饱,将来,将来家产夺回,在南通怎么也能算得上中上人家了。” 程大娘闻言点了点头道:“嗯,你去做夫子倒也合娘的心意,就是,咱们娘儿俩没有会做生意的,夺回家产,也就家宅和几百亩田地对咱们有用,每年收收租银过活。至于落入你大伯手里的那些铺子,判回来咱们也不会经营,哦,先不说这些了,都是后话,刚回来饿了吧,先吃饭。” 与此同时,大牢内,沈文昶靠在木柱上看着牢房里的母女进食。 “文昶啊。”陆夫人亲切地称呼着,“不用每顿都来送饭,牢头备下的饭菜不差。” “岳母,没事儿,左右我闲着。” 陆清漪闻言看向沈文昶道:“闲着?你回家之后令尊没有说教吗?” “没,我还没回家呢。”沈文昶撇了撇嘴,“回去少不得皮开肉绽,大冬天的,好得慢,我怕疼。” 陆夫人闻言道:“总不能不回去,事情过了一天了,令尊的气应该消了不少,今天回去吧,免得他们担忧。” “是啊,咱们的事,总得和你家里人说。”陆清漪附和道。 沈文昶闻言点了点头,在牢里留了片刻,便被岳母和媳妇催着离开。 沈文昶抬头望了眼太阳,但愿她回去之后明天还能看见太阳,怕就怕被打得太惨,明天下不了床。 104.第一百零三章捉虫 纨绔立志收心学, 万事只欠东风来 到了家门口,沈文昶在外踌躇着, 想进去,又怕进去。 “沈文昶?”阿娟挑着豆腐担子歪着脑袋看形迹可疑的沈文昶,“你回来了啊, 刚才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沈文昶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去看,见是阿娟,便笑着上前寒暄道:“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阿娟西施, 久不见面, 阿娟愈发漂亮了。” 阿娟闻言白了沈文昶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阿娟挑着豆腐担子走了。 沈文昶撇了撇嘴,夸你漂亮还不乐意,不知道怎么想的。 此时的沈家大门紧闭,沈文昶将耳朵贴在门边, 只听见里面一下一下扫地的声音。沈文昶往后退了退,向上一跃,跳到墙头上, 刚站稳往下看, 差点吓得失足摔下去。 沈仲南也没有料到,他刚出了屋子,在院子里伸个懒腰, 听见墙头处有声音, 转头一看, 好嘛,他儿子在墙头上。 “嘿嘿。”沈文昶咧着嘴一笑,“爹,早啊。” 沈仲南抬头看着儿子看愣了,这一笑,带着忐忑,带着讨好,还有几分欠揍的神情,这让他有些恍惚起来,要是昨儿在断头台上丧了命,哪里还能见到的? “下来。”沈仲南的声音不大,已经属于平心静气的状态了。 沈文昶有些踌躇,这要下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下来,不揍你。”沈仲南背着手,一脸的沉静,似乎看出儿子心中所想。 沈文昶瞧着自家老爹的神情和语气,已和昨日完全不同,一点没有盛怒时的样子,低垂着眼眸寻思片刻,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沈仲南跟前。 沈仲南叹了口气道:“吃过饭没?没吃,赶紧进去吃,吃完了,跟我去看你娘。” “我娘?”沈文昶很自然地往里看,莫不是吓病了? “不是这个娘。”沈仲南瞪了沈文昶一眼,“是去看你那死去的亲娘!!!你这小子,都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什么事你都敢做,无法无天了你。” “嘿嘿,爹,都说虎父无犬子,我这不都随了您嘛。”沈文昶笑道。 “滚一边去,我可不像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虎父无犬子呢,我看啊,你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还是好听的,往难听了说,你无知、愚昧,胆大包天!个畜生,差点气死我。”沈仲南骂了几句,瞧儿子一旁撇嘴,暗自叹了口气,这小子何时能成才。 “行了,我也懒得骂了,赶紧进去吃饭。” “爹,我在富贵家吃过了。”沈文昶老实很多,刚刚她听见老爹那微弱的叹气声,心里没来由地难受起来,她皮了好些年,她爹跟着生气上火好些年,如今想想心里过意不去,可是,她,她想好好的,也没有那个能耐啊,除了一身武艺外,其他的都不行,唯一刻木偶刻得像,可她又不想以刻木偶做营生养家糊口。 “去提上食盒,咱们去看你娘。” “今天不是我娘的忌日啊。”沈文昶仔细想了想日子,这不对啊,以往这个时候也不去祖坟啊。 沈仲南怒斥:“你死里逃生还不得去看看你娘啊!” “哦!”沈文昶被吼得老实了,连忙跑进前厅,取了食盒,跟在自家老爹身后出了家门。 沈家坟地内,沈文昶跪在亡母坟前,磕了三个头之后便老实地跪着,听着一旁的父亲唉声叹气地念叨着,无非是保佑满仓和保佑沈家之类的。 “满仓啊,跟你娘说说话。”沈仲南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便匆匆转身离开,沈文昶抬头时,恰好看见父亲转身时脸颊上的泪水。 那一刻,沈文昶的心很受震撼,瞧着父亲的背影,她说不出的难受,她是不是该懂点事了? 沈文昶收回目光,跪着往前,抬手抚摸着娘亲的墓碑,然后将头抵在墓碑上,轻轻唤道:“娘。” 六岁丧母,她能有印象的就是娘亲温柔地唤着她抱着她,她很怀念在娘亲怀里撒娇讨价还价的时光。 “我想你。”沈文昶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随后两行泪缓缓流下,可她自己并不想哭,抹了眼泪,故作轻松地笑道:“娘你要还活着,马上就能喝儿媳妇茶了,等我把她娶进家门后带她一起来看你,不知道您能不能接受,但是,我们一定会相敬相爱,好好活着,希望您,在天上,能祝福我们,还有,我以后会好好的,我会照顾好爹的,你,放心。” 沈文昶说罢往后退,重新磕头后站了起来,朝不远处松树下沉思的父亲走去。 “跟你娘说完话了?”沈仲南情绪恢复下来。 “嗯。”沈文昶点了点头。 沈仲南拍了拍儿子肩膀:“咱回去吧,咱们父子谈谈心,你也老大不小了。” “嗯。”沈文昶闷声应了。 ‘父子’二人一路默默无声回了家,进了家门,直接去了书房,关上门,‘父子’二人坐了下来。 “这里就咱们父子二人,彼此说说真心话,你跟爹说,年后,你想继续回书院读书吗?” 沈文昶想了想,摇了摇头道:“爹,我不是读书的料,去了也是疯疯闹闹的。” “爹也知道,但人不识字是不行的,将来做生意也不能不识字。为父想给你请先生回来,你可愿意认真去学?” 沈文昶闻言连忙点头道:“识字习字我愿意的。” 沈仲南愣了刹那,印象中儿子可从没有这样爽快地答应好好习字啊。 “好,好。”沈仲南沉默半晌,“边习字边跟我学着经商吧,为父去年精力还觉旺盛,今年不知为何特别容易累,你也该学着点了,万一为父倒下了,你也能顶起这个家来。” 沈文昶闻言连忙抬头,眸子闪过一丝害怕:“爹不会倒下的。” “老了呀。”沈仲南叹道:“有的时候,人得服老,比不得年轻的时候咯。等你进了咱商号,为父给你物色门亲事,前不久碰见袁老爷,谈了几句,为父看他倒有意将女儿嫁进咱们沈家来。” “爹!”沈文昶一听,这还了得,“爹,我有意中人,就是陆家千金。” “打住!”沈仲南板起脸来,“我沈家福薄,高攀不上。” “爹,我和她,在牢里已然拜堂了,岳母大人可以作证的。”沈文昶站了起来,一脸焦急。 “混账,没有父母点头,你竟然自己配婚,像什么话。”沈仲南一肚子气,“实话说,昨晚不是你母亲拦着,为父早就去祝家把你绑回来了,不打你个半死你不长记性,以后离当官的远点。” “爹!”沈文昶扑通一声跪下,“爹,我是真的喜欢她,爹你就成全我吧,娶了她之后,我一定努力习字,好好跟爹学做生意。” 沈仲南是一百个不中意陆家女儿,诱他儿子进牢顶替,险些命丧黄泉,纵然最后保下他儿子,可他心里的疙瘩就是解不开。 “爹,求你了。”沈文昶扯了扯父亲的袖子,“只要您成全我们,我保证,成亲之后一定收心。” 沈仲南闻言微微阖上眼,良久叹了口气,妥协道:“起来吧,亲事还得等人家陆大人回来再谈。” “谢谢爹!”沈文昶松了口气,一脸喜气地站了起来。 “先别急着谢,为父给你去请先生,你自己回房先去习字,若是今后哪天偷懒,这提亲之事免谈!” 沈文昶闻言愣了一下,随后连忙点头:“是,是,我一定好好习字。” “但愿你真能收心,如此为父的,也可放心。”沈仲南说罢便起身离开,沈文昶也急匆匆回房磨墨,认真习字。 半月辰光,沈文昶早上去趟监狱,其余时间在家里跟随先生习字,虽说笔下的字依旧歪歪斜斜,可认得字却越来越多。 沈仲南请来的先生姓陈,名基允,是个秀才,二十出头,模样俊朗,在沈家教授沈文昶也十分认真,不过人有些木讷。 “陈先生很负责任啊。”沈仲南瞧着儿子写的字,一脸欣慰,“满仓啊,你要跟着陈先生继续努力才是啊。” “是,爹,我一定努力。” 沈仲南瞧了瞧儿子,笑道:“成亲的动力真不可小觑啊,为父托人打听了,陆大人现在怕是已经到了京城,听说这件案子陛下要御审,不日便有结果,到时候看看吧,如果陆大人升迁,咱就去京城提亲,如果官复原职,那就更好了,离得近,随时都可以去提亲。” “谢谢爹,爹,你累不?我给你倒茶去。” 沈仲南乐了,哈哈大笑,捋着胡须看着儿子又是搬凳子给他坐又是给他倒茶,若是以后都这样,他就老怀安慰了。 此时此刻,金銮殿上,天顺帝俯视群臣,开口问道:“不是说已经到京郊了么,怎么还不见午门侍卫通传?” “陛下,算时辰应该快到了,不若老臣我......”礼部尚书出列,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太监低头匆匆走了进来。 “陛下,外面通传,刑部尚书携带陆大人,午门候旨。” “传,快传。” “诺!” 小太监领命出了金銮殿,在金銮殿外,扬声道:“陛下有旨,刑部尚书,陆大人,进殿!” 从金銮殿一直传到午门,陆文正穿戴官服和刑部尚书一前一后进了午朝门。 上了金銮殿,陆文正双膝跪地,叩首:“臣,陆文正,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卿,快快请起,卿家一路受苦了。”天顺帝下了龙椅,亲自将陆文正扶了起来。 “陛下!”陆文正似有万语千言,最后化为陛下二字。 “朕必定为卿家鸣冤昭雪,卿家先入列,今日朕御审此案,必查个水落石出。”天顺帝说罢转身回到龙椅坐下,气沉丹田道:“来啊,将刑部侍郎给朕押上来!!!” 105.第一百零四章捉虫 金殿之上, 刑部侍郎跪在地上,寒冬之天, 额头上竟已布满了薄汗。 “陛下,臣冤枉啊,臣从未诬陷过陆大人, 臣上书陛下的奏折,早已言明蹊跷之处,臣甚至在奏折里请旨陛下,召回钱将军, 以做对峙。” 天顺帝闻言从龙案上拿起一本奏折, 丢了下去:“还敢狡辩, 你自己看来。” 刑部侍郎哆嗦着手捡起奏折,颤抖着去打开,因为手抖的原因,费了些功夫, 等打开后读了两句,便惊地瘫在地上,随后连忙额头贴着地面, 泣道:“陛下明鉴, 这,这,这奏折不是臣写的啊。” “不是你写的?朕看字迹不假, 而且, 这奏折还是由你们刑部的人呈上来的。”天顺帝不信, 以为刑部侍郎在企图脱罪。 “陛下,这字迹虽然模仿得极像,可若和臣以往的奏折对照,还是能细分差异的。”刑部侍郎低头瞧着伪奏折,虽然整体形似,但每个字的尾笔之处还是有差别。 天顺帝闻言看了眼身旁的小太监,小太监连忙低眉垂目出了大殿,少时,小太监手捧刑部侍郎以往的奏折回来,走到刑部侍郎前面,弯腰拾起地上的奏折,然后快速地从侧面台阶上去,跪呈天顺帝。 天顺帝将两份奏折摊开,仔细校对,有些字尾部是不大一样,天顺帝招了招手,身旁的小太监连忙上去。 “把这两份奏折拿下去给诸位爱卿都看看。” “诺!”小太监手捧奏折下了台阶,给左边首辅大人先瞧,首辅大人瞧完合上,递给小太监,小太监再往下继续传。 传了一半,天顺帝开口了:“看过的诸卿,觉得如何?” 礼部尚书闻言,出列:“陛下,初看确实一样,足以以假乱真,可对比着看,却能看出不同来。” “陛下,确实不是刑部侍郎本人字迹,看来,此事还有下情。”首辅大人出列道。 天顺帝点了点头,问道:“呈送奏折的刑部衙役何在?” “陛下,臣去迎陆大人时,囚车也缚着一个衙役,据侍郎所言,此人传圣旨去南通后,行为嚣张,法场上急切想要处死陆大人,但臣核查之后发现此人并非刑部衙役,请陛下准许押他上殿。”刑部尚书出列道。 “准!!!” 天顺帝准了,侍卫押着刑部衙役上了金銮殿,刑部衙役本就不是官场中人,见此情境,吓得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黄卿,你替朕审问。”天顺帝坐在龙椅上道。 “臣遵旨。”刑部尚书说罢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下跪之人听好了,本官代陛下审问,若敢在圣驾面前谎奏,决不轻饶。” “本官查,你并非我衙门中人,此番冒名是为何故?受何人指示?” “大,大人,小人名唤隋堂,本来流落京城,前不久被张大人寻去,他说办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提拔小人做个衙役,去南通传圣旨,事成之后让小人做个小官,别,别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来人,押张守备上殿。”天顺帝闻言盛怒,殿下臣子将他哄骗团团转,着实该杀。 不多时,侍卫押着张守备上了金銮殿,此时的张守备极为狼狈,身穿囚服跪在大殿之中,悄悄瞥了眼杨国舅,昨儿个杨国舅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若是认下罪可保他儿子无罪,想他晚节不保,乃是咎由自取,若是能保全儿子留下血脉他死也值了,只是如此离世,愧对先颜,愧对祖宗啊。 “叩见陛下。” “面朝外跪,朕耻于见你。”天顺帝说罢看向刑部尚书,“黄卿,接着问。” “遵旨。”刑部尚书在张守备跟前站定,“张大人,旁边的衙役你可认得?” 张守备闻言抬头用余光看了眼杨国舅,闭眼道:“认得,他是我找来冒名顶替的。” “那,我衙门的衙役人现在在哪里?” “被我杀了,他全家都被我灭口了。”张守备瘫在地上,他知道他完了,只求他把所有的罪认下之后,杨国舅能保全他的儿子。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刑部尚书语气重了,满腔愤怒。 张守备闻言笑了,无奈道:“不这样做,怎么把假奏折呈给陛下?不杀人灭口,一旦事发,岂不是完了?” “假奏折?你将我衙门里送折子的人杀了,寻了个假衙役换掉奏折,难道只为了置陆大人于死地吗?”刑部尚书忍住熊熊怒火,“你要隐瞒什么?” 张守备闻言低垂眸子:“无非私人恩怨。” “私人恩怨?”刑部尚书嗤笑一声,转身看向天顺帝,作揖道:“陛下,臣奉旨查抄张家,在张家发现几箱官银。” “什么?”天顺帝震惊,“不是说官银是被几个江洋大盗偷去么。” “陛下,确有大盗,事后逃亡南通,被陆大人擒获。”刑部尚书说罢沉吟片刻道:“臣怀疑,张守备和几个大盗早已串通,监守自盗,得知大盗被抓,怕陆大人已审问出他来,便想杀人灭口。” “陆卿,你可从那些大盗口中审问出什么?”天顺帝看向陆文正。 陆文正出列道:“回陛下,大盗口风甚严,臣本不知,可张大人做贼心虚,给臣写了封信,臣自此得知张大人已丢弃书生名节,犯下大罪,臣不愿同流合污,遂押解大盗进京,不料半途遭人围堵,大盗均被灭口。” 天顺帝闻言站了起来,看向跪着的张守备,怒道:“你给朕说,那官银被盗你是不是主谋?” 张守备心死般叩首:“臣死罪!” 天顺帝闻言将龙案上的折子全部掷向张守备:“监守自盗,你罪该凌迟!!!大理寺卿何在!” 大理寺卿连忙出列,跪下:“臣在!” “朕命你彻查此事,务必追问出其余官银下落,水落石出之后罗列罪状,昭示天下,凌迟处死。”天顺帝十分震怒,臣子竟然在他眼皮底下欺哄,实在罪无可赦。 “诺。”大理寺卿低首,“谨问上意,张家内眷是否同罪?” “那日早朝,你不在吗?”天顺帝迁怒,“朕早有言,诬陷他人,祸及九族!!!” “诺!”大理寺卿打了个寒颤,连忙领命归列。 张守备闻言惊慌不已,连忙去看杨国舅,杨国舅以目示意他稍安勿躁,可如此境地,哪里沉得住气,跪着爬到陆文正身侧。 “陆兄,是我自己误入歧途,求陆兄看在以往情谊上,为拙荆和子辽求求恩典吧,拙荆内院妇人,全不知情,子辽常年在南通读书,亦不知情,错在我一人,我罪该万死!!!”张守备跪在陆文正脚下苦苦哀求。 陆文正叹了口气,他何尝希望无辜之人枉死,他在牢里也曾幻想屈死他一人,换家人无碍,可谁帮他求过情?他本不想理会,可心不知为何软了下来,他内心的愤怒抵不过他的良知,无辜之人命丧黄泉,确实凄惨。 “陛下!”陆文正出列。 “卿家欲为罪臣贼子求情么?”天顺帝怒气不减。 陆文正闻言跪下:“陛下,臣此刻心甚乱,臣与张家交好多年,张子辽是臣看着长大的,多年来南通求学,确实不知其父罪恶,求学书生无辜赴死,臣念及他儿时模样,总觉于心不忍。” “陆卿重情啊。”天顺帝点了点头,“可是,这贼子何尝不是看着贵府千金长大?他当日可是没有求半句情。” 陆文正叩首:“回陛下,君子心胸坦荡,就事论事,不涉私仇。” “陆卿啊,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天顺帝想借此震慑朝臣,并不打算赦放。 此时,杨国舅给吏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吏部尚书出列:“陛下,张子辽是此番秋闱一榜解元公,乃天子门生,就此赴死,臣实在觉得可惜,请陛下法外开恩,饶他一命!” “解元?”天顺帝想了起来,“想不到狡诈之人还能生出个解元儿子来。” “陛下,罪在微臣一人,臣愿以死谢罪,求陛下开恩饶过犬子,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守备哭求道。 “律法已定,不能更改,若今日开恩,以后朝臣们必定心存侥幸,朕可不希望朕的臣子互相陷害。”天顺帝皱着眉头,他倒是想为朝廷招揽人才,可惜啊,解元是罪臣之子。 杨国舅闻言出列:“陛下,此法原是在此事之后而定,之前本无此律,臣以为,当按之前律法而断。” “哦?”天顺帝眯着眼睛,“国舅以为该如何?” “臣斗胆为陛下,为我朝,恳请陛下赦免张子辽,让其将来以父为戒,专心攻书,将来做个清官。” 天顺帝直觉认为此事不简单,杨国舅轻易不为人求情,不如将线放长些。 “既然你们都在求情,朕便准了,此番无辜之人免死,但家产要充归国库。”天顺帝说罢站了起来,“将这罪臣贼子给朕押下去。那个冒充衙役的人,也一并给朕砍了。” 天顺帝袖子一挥,侍卫便架着张守备和隋堂出了大殿,隋堂挣扎着喊冤,出了大殿隋堂哭喊的声音透过墙垣传至大殿,让殿上的大臣们无不人人自危。 “侍郎起身吧。”天顺帝居高临下看着刑部侍郎。 “谢陛下!”刑部侍郎站了起来,归列之后抬起广袖擦了擦头上的汗。 “陆卿。”天顺帝瞧着陆文正,“此次卿家受惊了,朕赐你黄金千两,绸缎百匹,官复原职。” “臣谢陛下,陛下圣明。”陆文正叩首。 天顺帝拿着一副画,走下龙案,扶起陆文正:“千竹配陆卿,万古君子风。陆卿做官有节,朕心甚慰,南通任职三载之后,候以升迁。” “谢陛下!!!” “免礼,陆卿在京多留几日,朕备宴与你洗尘。”天顺帝说罢看向刑部尚书,“黄卿代朕拟旨,南通陆府家眷即刻赦免出狱,着当地官库发放陆府财物,一概不得短缺。” “臣,遵旨。” 106.第一百零五章 十骑轻骑出帝都, 好事多磨人奈何 散了早朝,陆文正挺直腰板出了金銮殿, 有礼部尚书,吏部侍郎等人,上前道贺。 几人一起出了午朝门, 在宫门外寒暄着,杨国舅走了过来。 “陆大人,恭喜,恭喜, 恭喜沉冤得雪。” “多谢国舅爷。” 陆文正闻言连忙道谢, 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位杨国舅才是幕后的主使? 向来宦场险恶, 当面含笑背后捅刀之事数不胜数,是以人心里真善假善,实在难以分辨。 “老夫就说嘛,陆大人为官清廉, 品行正直,怎么可能会偷盗贡品,此番事情水落实出, 实在大快人心啊, 陆大人不愧君子之风啊”杨国舅捋着胡须道。 陆文正闻言忙作揖道:“国舅爷谬赞了!” 杨国舅笑了两声道:“老夫就不耽搁陆大人与令郎相聚了,等三年之后陆大人升迁回京,必到府拜贺。” “多谢国舅爷。”陆文正作揖致谢, 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还是头一回有皇亲国戚如此待他的。 杨国舅虚扶陆文正一把, 笑着转身离开。 吏部侍郎在一旁,见杨国舅走远,耐不住心中疑惑道:“这杨国舅怎么了?以往他可是不发一言的,更不会和朝臣们闲聊,今儿个真是奇了怪了。” 礼部尚书闻言道:“许是觉得陆大人蒙冤受罪了,出殿碰上,所以寒暄几句?” “许是吧。”吏部侍郎,深思也不得其解,索性不想,转身对陆文正道:“陆兄,出宫之后随我先去我府上吧,我设宴为你洗尘,去去晦气。” 陆文正闻言面有赧色,抱拳道:“林兄盛情,本不该推却,只是小儿尚在他舅父家中,听闻他奔波于京城边疆,受苦不少,我这心中总是惦念着,想先去舅弟家中与子相聚。” “此乃人之常情,陆兄先去与令郎团聚,稍后我前去拜会。”吏部侍郎说罢,按住陆文正的手,放低音量道:“小弟有重要之事与兄相商。” “有何重要之事?”陆文正疑惑。 “此事不便在此地说,陆兄先去团聚,小弟回家换身常服,便去寻兄。”吏部侍郎道。 “如此也好,那愚兄就先告辞了。”陆文正思子心切,匆匆话别,便直奔舅弟家中。 陆文正到陆夫人娘家时,陆清漪的舅父刘仁正在厅里焦急地候信,听得下人报姑老爷到,脸上一喜,连忙迎了出去。 “姐夫!”刘仁瞧见陆文正,喜不自禁。 “舅弟!”陆文正亦欣喜,在牢中之时可不敢想还有再见之日。 “姐夫安然无恙,真乃苍天有眼。”刘仁瞧着陆文正穿戴官服,头戴乌纱帽,便知其无事。 “愚兄此番官复原职,多亏舅弟在京中周旋。” 刘仁闻言道:“小弟联络的大臣们没帮多少忙,倒是青喆,真令我刮目相看,小小年纪,远赴边疆,吃尽苦头,姐夫,我这个外甥有毅力啊,将来必成大器。” 陆文正听得小儿名字,激动不已:“青喆人在哪里?” “正在老太太屋里,老太太为了此事没少流泪,今天天不亮便起来等消息了。” “快,快带愚兄去拜见岳母大人。”陆文正说着便同刘仁匆匆往后院去。 到了垂花门,小丫鬟进去通传,片刻,门外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拉开一角,陆青喆从里面跑了出来。 “爹!!!”陆青喆冲了出来,不顾礼节地扑进陆文正怀里,这要在以往,他是不敢的,家里重礼教,行动做派不得鲁莽,可此番历劫生死,顾不得其他冲进父亲怀里,抱着便忍不住地流下眼泪。 陆文正亦擎着眼泪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儿子,“好儿子!” 陆青喆抬眸去看父亲,他在父亲眼里看到了浓浓的父爱,父子经此一遭,父子之情更浓了。 “姑爷啊!”帘子被丫鬟挑开,刘家老太太被孙子孙女扶着走了出来。 “侄儿见过姑爹!” “侄女见过姑爹!” “佳轩佳媛快起来。” 陆文正松开儿子,连忙上前,虚扶起侄子侄女,然后走到刘老太太面前,鞠躬:“拜见岳母大人!” “姑爷快起,事情如何了?”刘家老太太日夜担心着女儿和外孙女,一脸焦急。 “陛下隆恩,文正官复原职,家眷即日出狱,家产全部发还,岳母大人可以宽心了。” “这就好,这就好啊,你几日回转南通啊?” “御宴之后,即刻就回。”陆文正答道。 “也好,也好,回去之后务必嘱咐惠班和她娘来京一趟,我见上一面才能彻底安心。” “嗳,文正回去之后安排她们娘儿俩来京看您。” “娘,姐夫,进厅上叙话吧,外面冷!”刘仁上前道。 “好!,岳母,我来扶你。”陆文正上前扶着刘老太太往厅堂走去。 此时,十骑轻骑从侧门飞驰而出,为首的身上系着黄色包袱,内裹圣旨,一行扬鞭策马往南通传旨去了。 陆文正手捧汤婆子,在厅堂和刘家人畅叙家常,厅上正欢声笑语时,丫鬟进来禀告,吏部侍郎林大人到访,陆文正忙放下汤婆子,出去相迎。 陆文正将吏部侍郎迎进偏厅,丫鬟上了茶退去,笑问道:“林兄说有要事相商。” 吏部侍郎笑了,端着茶抿了一口道:“此事私事,亦是要事,小弟想冒昧问一句,清漪那丫头,可曾许了人家?” 陆文正一听这话便知何意,若按以往,他或许会往后拖一拖,可如今,经历一番生死,想法已变。 “还未许人家。”陆文正据实相告,说罢脑海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冒生命之险替他儿子坐牢的后生,之前还曾经到他府上提过亲。 “哎呀,那真大好。”吏部侍郎十分高兴,凑近道:“陆兄,清漪未许人,云生未娶妻,他们年龄相仿,文采相近,若能结成夫妻,必相敬如宾啊。” 陆文正闻言想起那日来牢中看他的林云生,心中顿时犹豫起来,林云生仪表堂堂,文采斐然,又颇具文人骨气和正义,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举人了,前程不可限量啊。 “陆兄以为如何?”吏部侍郎催问道。 陆文正心中摇摆不定,沈家后生义薄云天,想来也是为了他的女儿,两个后生都不错,他实在难以抉择。 “林兄,我和拙荆就清漪一个女儿,婚姻大事,理应和拙荆商量商量。” 吏部侍郎闻言没了言语,子女婚事做父亲的完全可以做主,陆文正如此说分明推诿。 “陆兄,嫌我门庭低微?” “林兄误会了,你我同僚,又是同窗,感情深厚,此番又竭力营救于我,我又怎会嫌林府门庭低微呢?”陆文正连忙解释道。 “那是云生不配清漪?”吏部侍郎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凭他们的关系,做儿女亲家,本来顺理成章。 “非也,非也,云生少年有为,我十分欣赏。”陆文正连忙解释。 吏部侍郎闻言站了起来,难掩心中不悦:“那到底儿为了什么?” 正当气氛紧张之时,一小丫头跑了进来:“姑老爷,外面有位自称张子辽的书生,求见姑老爷。” “什么?”陆文正愣了片刻,“他来干什么?” 吏部侍郎也没有想到,沉吟片刻道:“要么是为他爹来求情的,要么是代他爹来赔罪的,我觉得这两种都不必见。” 陆文正闻言想了片刻,决定还是见一面的好,毕竟这孩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去传他吧。” “诺!”小丫鬟转身跑了出去。 “唉,还见什么。”吏部侍郎坐下,一脸不悦。 陆文正知道吏部侍郎心里不爽快,可他心就是乱。 “子辽见过陆伯父。”张子辽进了偏厅,便扑通一声跪下。 “哎,起来吧。”陆文正坐下叹道。 “小侄已知事情首尾,本无颜见伯父,可家父也是一时错念,恳请伯父看在以往情谊面上,救救家父吧,小侄做牛做马报答伯父。”张子辽泣涕涟涟。 骨肉血缘之亲,人人都有,无论这个人处事有多恶,人心有多劣。 “哎,你父亲犯的不仅仅是诬陷同僚之罪,你父亲监守自盗,犯了陛下大忌,按律本该满门处死,是朝中大臣们力保,你与你母亲才能平安出狱。”陆文正说着站起来,将张子辽扶了起来,“你父亲死罪已定,谁都救不了他了。” 张子辽闻言悲痛难耐。 “你与你母亲如今在何处安身呢?”陆文正心有不忍,开口问道。 “我与母家在破庙之中安身,母亲嘱我来求伯父,眼下还在等我消息。”张子辽擦了擦眼泪。 “我与你周旋几十两银子,你带着你母亲寻个地方安身度日吧。” 张子辽瘫坐在地上,心知大势已去,听得陆文正要赠他银子,忙道:“多谢陆伯父。” 如今他和母亲在破庙安身,出狱至今还未曾进过食。 “我也出二十两银子吧。”吏部侍郎听了半晌,这孤儿寡母的,往后也不容易,“尽尽心意。” “多谢林大人。”张子辽叩首道。 “好了,陆兄,张家的事也解决了,现在你该说说咱们两家的事了吧?”吏部侍郎看向陆文正。 陆文正闻言叹了口气,真让人难以抉择。 “我家云生莫不是真入不了陆兄的眼?难不成清漪要嫁皇亲国戚不成?” “不,不,林兄莫要误会!”陆文正连连摆手。 张子辽闻言愣在那里,这是要给陆清漪说亲啊,想起陆清漪和沈文昶,张子辽便恨,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沈文昶这小子有什么好?竟也值得她陆清漪倾心?如今我张家落败,凭什么让他们心想事成?那时我与母亲苟延残喘,他们倒花前月下,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张子辽一边想着,眼一边发狠地眯着。 “陆,陆伯父。”张子辽轻声唤道。 正在给吏部侍郎解释的陆文正闻言,转身看着张子辽,他怎么忘了屋里头还有人,真是不能着急,一着急什么都乱。 “陆伯父,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小侄此番难返南通了,望陆伯父能代替小侄转告小侄好友沈文昶,此生怕难以见面了,望他收心好好认字,人若不识字难行万里路。” “你说什么?”陆文正惊了,“你说沈文昶是你好友?还不认字?” 张子辽一副不知发生什么的缘故,紧张道:“是,是啊,沈文昶虽然是南通四痞之一,可人还是有仗义之心的,虽然不识字,但人品不错。” 陆文正闻言跌坐在凳子上,华中书院的书生竟然不认字?这怎么行?他的女儿当今才女,才女配痞子,这哪能长久?夫妻之间门户可以不当,但文采学识一定要相当才行,不然婚后矛盾重重,沟通极难,他女儿若嫁进沈家,岂不是要忍气吞声一辈子?不行,不行,这样不行。 “陆兄,怎么了?谁是沈文昶啊?”吏部侍郎见陆文正脸色铁青,神情不对,连忙询问。 “哦,无事,无事。”陆文正回神,看向吏部侍郎忙道:“林兄,本来清漪婚事想与拙荆商量一二,不曾想被林兄误会了,也罢,今日你我口头约定,两家结亲,待来日林兄回南通故居之日,两家交换帖子,写下婚书,约定成亲之日,如何?” “好,痛快!”吏部侍郎大喜,“这可说定了啊,陆兄你前脚离京,我后脚向陛下告假回南通。” 107.第一百零六章 佳人得赦出牢门, 满仓助人成良缘 陆文正和吏部侍郎口头订下儿女婚事,亲自送吏部侍郎出了刘家, 随后转道去寻舅弟刘仁,借了十两银子,回到偏厅。 “陆伯父。”张子辽见陆文正回来, 连忙迎上前,如今他已然是没了依靠的,父亲老家咸阴离此千里之缘,母家的人见他们如过街老鼠, 避之不及。唯有这陆文正, 还肯接济他们, 其实他知道,陆文正要博好名声,他父亲诬陷了陆文正,陆文正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帮衬, 这名声传出去,谁不称赞心胸旷达? “嗯。”陆文正走进厅内,坐下。 “陆伯父, 可否借纸笔一用?小侄想写封信给文昶兄弟, 唯盼此信能鞭策他读书习字。”张子辽俯首在侧道。 陆文正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你与沈文昶当真好友?” “自然。” “那沈文昶当真是南通四痞之一?” “自然。” 陆文正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他虽然在南通没有闲情打听南通四痞到底是谁,但也听闻过张子辽这些才子和南通四痞势不两立的话。张子辽一副假慈假意之态无非是想让他知道沈文昶不学无术罢了。 陆文正轻轻一叹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这银子你拿去, 自此后不许你找上门来, 今日你还可体面出去, 若他日寻到我府上,必扫地出门。” “陆伯父,这是为何?”张子辽并不想失去眼前唯一的指望。 “心术不正。”陆文正看着张子辽。 “伯父何出此言?”张子辽慌乱低头。 “适才我与林大人相商清漪婚事,你为何突然提及沈文昶?”陆文正看着张子辽,“你们同在华中书院求学,想必知道他钟意清漪,你自己已然不可能了,便也不想让沈文昶得意,是也不是?” 张子辽闻言心惊,低头不语。 陆文正站了起来,背着手道:“你用意虽然不正,做法虽然不耻,但也算歪倒正着救了清漪,南通四痞不学无术我多少知道一些,清漪不能嫁个胸无点墨的人。” “对,对,陆伯父,小侄便是不想清漪妹妹被人哄骗了,遂才有方才之言啊。” “子辽啊子辽,当我知道你父晚节不保之时,也只是气愤你爹,对你,我也是只是感叹你受父牵连,并未觉得你品性不佳。”陆文正紧皱眉头,“可你今日的做法,读书人不耻啊,你若直言相告,我还感念你告之及时免教清漪落入火坑,可你耍此心计,用此伎俩,足可见心术不正,子辽啊,有才无德,难成大器,你应自省啊。我话已说尽,你走吧,陆家与你再无瓜葛。” “陆伯父!”张子辽抬头去看陆文正,陆文正已然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他瞧了眼桌子的一锭银子,连忙上前握在手里,转身匆匆离开。 陆文正缓缓转身,摇了摇头,张子辽不仅有才无德,还没有骨气,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但凡有骨气的书生必定不会去拿桌上的银子。 陆文正叹了口气,坐下,拿起茶盏又想起那沈文昶来。 可惜啊,可惜啊,这沈文昶有德无才,不然与清漪婚配,也能算得上一段佳话了。这男子,有才无德,难成大器,可有德无才,亦难使人放心啊,连字都不识几个,如何在人世立业?清漪若真嫁过去,跟了个游手好闲的丈夫,这家业败完之后可怎么过活啊?终不及林家儿郎,有德有才,让人放心啊。 陆文正想来想去,林云生值得女儿依靠,这婚事应允的好。 陆文正应允林家婚事后十余天,圣旨到了南通,南通几县的县官接了圣旨,连忙去牢里请陆夫人母女。 陆大人官复原职的消息顷刻传遍整个南通,百姓们纷纷挤到大牢门口,有真心欢喜的,有去看热闹的,沈文昶挤在人群里,挤得小脸在寒冬之下红彤彤的。 “老伯,老伯,让让,让让。”沈文昶被挤得难受,她想去前面亲自接她媳妇呢。 “挤啥挤,大家都来看陆夫人陆小姐出狱,前头挤不过去啦。”老大爷回头瞪了眼沈文昶。 沈文昶闻言抬头瞧了瞧着人山人海,这要挤还真够呛能过去。 “满仓,别往里挤了,咱们去知府衙门口等着吧。”许进文被挤成肉饼了。 “是啊,这,这挤不进去的。”程意被挤得东一阵西一阵。 “是啊,去衙门口候夫人和小姐吧。”小柔被挤烦了,总觉得有人趁机占她便宜。 “好,撤,撤。”沈文昶转身,带着一群人往外撤,好在他们刚来,后面人不多,他们离了人群,往衙门方向而去。 他们刚走,大牢的门边开了,陆清漪扶着母亲在县官们的簇拥下出来了。 “陆夫人,陆小姐,请上轿。”徐施上前道。 “有劳徐大人!”陆夫人微施一礼,带着女儿上了轿。 “起轿,起轿!”徐施喊了一声,几县的衙役连忙排成一行,挡住看热闹的百姓。 徐施等县令骑马将陆夫人母女送到衙门口,瞧见外甥沈文昶,瞪道:“陆夫人母女回府,闲杂人等回避。”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带着程意他们靠后站。 陆夫人和陆清漪下了轿,小柔连忙上前:“夫人,小姐。” “小柔!”陆清漪笑着应了,眸子若有若无往沈文昶那瞄,可此时人太多,她亦不敢多往那边瞧。 “陆夫人,陆家财物均停放在衙门后院,夫人可以清点。”徐施道。 “多谢徐大人。”陆夫人说着看向几位县令,“有劳几位大人一路护送,如今已到衙门前,几位大人请先回吧。” “如此,我等就先告辞了。” 几位县令拱手之后,上了马车,各往各县去了,唯独徐施上了马,骑到沈文昶跟前道:“不许惹是生非,听见没有?” 沈文昶点点头。 “你舅父说,你彭馨表妹快回来了,本来你表兄要去迎的,可他春闱在即,上京城去了,你便同彭易一起去迎吧。” “啥?我?”沈文昶愣了,指了指自己,“我去迎彭馨,她也得让我迎啊。” “你是表兄,怎么能和表妹计较呢。你也大了,该有个表兄样子了。”徐施说罢掉转马头,带着衙门的人走了。 沈文昶咬了咬下唇低头沉吟,那彭馨自幼就不喜欢她,这要见了面,不定怎么数落她呢。沈文昶想罢抬起头来,只见程意、富贵、进文齐齐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 “你是来看地面的,还是来看陆夫子的?”程意抱着胳膊笑问道。 “当然是来看衣衣的。”沈文昶转头一看,知府衙门前早就没了陆清漪的身影,连小柔都不见了。 “早进去了,陆夫子临迈门槛的时候,还往这看了你一眼,可你愣是没看人家。”许进文耸了耸肩。 沈文昶闻言上去就狠拍许进文肩膀一下。 “为啥不叫我?” 许进文翻了个白眼:“我们当时也没看你啊,我们看陆夫子进去之后,回头一看,你正盯着地面出神,看得那津津有味啊。” 沈文昶抬眸望了望知府衙门,不甘,不甘。 “走吧,陆夫子今天想必不会出来了,又要收拾又要沐浴的,费时间呢。”祝富贵道。 沈文昶心思一转,白天避嫌不能进去,晚上,她可以去见她的衣衣。 “走,走,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咱们玩去吧。”沈文昶提议道。 “你不是还要读书的么?”程意看着沈文昶,“陆大人官复原职,不久就回来了,你去提亲,肚子里总要有点墨水才行啊。” “啊,对对,读书要紧,读书要紧。”沈文昶连忙点头,可面上苦着一张小脸,习字他尚且可以忍受,读书,真的是读得头疼,尤其是那教书先生,秀才的可以啊,犹如和尚念经一般,天知道什么样祖上能有这样迂腐好学的后代。 几人往回走,走到声乐坊,只见婉儿姑娘在门前张望,瞧见他们,便跑上前来。 “婉儿姑娘?”沈文昶停了下来,这一副焦急的样子做什么? 婉儿姑娘瞧见沈文昶,尴尬之情转瞬即逝,对着沈文昶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程意。 “你还在这儿若无其事?昨晚上来了个客商,看着丽娘美貌,要买去做小妾了。”婉儿恨恨地看着程意道。 “你说什么?”程意心惊,不待婉儿重复,便越过婉儿跑了,一路冲进声乐坊。 “哎呦,这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哦。”许进文只觉得头疼,“咱快跟上,四哥心上人要没了。” “啥?你说程意和,和,那个,那个......”沈文昶结巴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哎呀是啊,四哥和那泼辣户的美娇娘。”许进文拉着沈文昶和祝富贵也跟着进了声乐坊。 声乐坊内,客商早已不在,只有丽娘在求着管事的。程意冲进去时,瞧着丽娘苦苦哀求的样子,顿时心痛不已,连忙上前将丽娘扶了起来。 “哟,举人公,这一大早是......”管事认出眼前小哥是程大娘的儿子,而程大娘儿子高中举人的事已然是三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实不相瞒,我为丽娘而来,我想娶她,特来与管事相商丽娘赎身一事!”程意站在中央,神色十分坚定地看着管事的。 此言一出,楼里众人震惊了,弹唱女们神色各异,本来有看笑话的,有同情的,也有想到自身自怨自艾的,听说今科举人老爷要娶丽娘,各个吃了一惊,齐齐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举人公。 管事也吃了一惊:“举人公要娶丽娘?程大娘同意么?举人公还未娶妻,便先纳妾,不好吧?将来要娶名门闺秀怕是难啊。” “我并非纳妾,我要娶丽娘为妻。”程意纠正道。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卖唱女们呆愣地没了言语没了动作,她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管事的愣了好一会,转头去打量丽娘,不得不说,除了年纪不占优势,丽娘美得妖娆,这小少年禁不住勾引也说得过去。 “举人公,是这样的,丽娘她,被一位客商看中了,要出二百两银子买丽娘做小妾,如今去筹划银子去了,约定明日交银子。您若要娶丽娘,得赶在客商前面交银子才成。虽然您是举人了,可干我们这行的,谁先送来银子便和谁做交易。” “二百两?”程意闻言大惊,她本来想缓个十天半月陆大人就回来了,待她伸冤之后再来赎丽娘,不成想来了个客商,这让她短时间内如何筹措?她刚从京城回来,盘缠和客栈费用花去一大笔,家里积蓄怕连十两银子都没有了。 丽娘知道程家什么情况,拉了拉程意的手,低语道:“我几年下来攒了些银子,前不久把以前客人赏的玉镯钗环去当了,不过也才刚刚一百多两。” 程意闻言道:“你别哭,银子我去想法子,我死都不让那客商把你赎走。” “银子有啥难啊,不过二百两么。管事的,那客商再有钱也是来南通做买卖的商人,我四弟可是举人,保不齐就能考个状元榜样什么的。”沈文昶走上前,和管事的嘀咕,“你先把人给我四弟留住了,银子我们去筹,若是我们回来,丽娘被人带走了......” “不能,不能,沈少爷只管放心。”管事想想也是,那个客商不过一锤子买卖,程意却是南通人,卖谁不是二百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走,跟我回家取银子。”沈文昶说着拉着程意的手便走。 若按往常,程意不愿借人银两,可如今,为了丽娘,她愿意舍弃书生情面,借多少银子她都借,只要能留住丽娘。 沈文昶带着程意回了家,许进文和祝富贵则留在店里盯梢,他二人刚想上前和丽娘说话,腿还没迈一步,便被楼里姑娘们撞得趔趄一步。 “丽娘,那举人公真的要娶你啊?” “丽娘,你做了举人夫人之后,可不能忘了楼里姐妹啊。” “丽娘,你命真好,从这儿离开还能做正妻,不像我们,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有个归宿。” “丽娘姐~”杏儿抽抽搭搭地站在丽娘面前。 “别哭。”丽娘抱住杏儿。 “丽娘姐,我不该不听你的。”杏儿抱着丽娘痛苦,她被一书生哄骗了身子去,几番云雨已暗结珠胎,可那人听说她有了身孕之后,第二天就不见了,她也被管事逼得堕了胎。 “杏儿,那负心之人就不要想了,从今后好好保护自己。姐妹们也是,咱们楼里被人哄骗身子去的不少,大家应该擦亮眼睛,莫在听他们花言巧语,不接回家里,死也不要把自己交出去。”丽娘本就性子刚烈,遇见不平事,一恨那些不负责的男子们,二恨姐妹们不自爱,她见不得苦命人被骗,她恨不得把姐妹们都赎出去,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可她没有能力,而她要嫁的人也没有这个能力。 那厢,沈文昶带着程意回了家,直奔书房。 “爹,您在里面吗?”沈文昶敲了敲书房的门。 “在,进来。”书房里面传来沈仲南的声音。 沈文昶推门而进。 “爹!看账簿呢啊。” “嗯。”沈仲南说着从账簿上抬起眼眸,瞧见有外人在愣了一秒,“这位是?” “爹,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位高中举人的义弟。” “见过沈伯父。”程意连忙行礼。 “哦,哦,快起来,快起来”沈仲南向来稀罕有文采的后生,“满仓啊,给你义弟看茶。” 沈仲南说着站了起来,走到会客的茶几桌上坐下,看着程意笑道:“贤侄,快请坐。”。 “谢伯父。”程意施礼过后挨着凳子边坐下。 “早听满仓说,有四个结拜的弟兄,其他三个常见,与贤侄倒是头一回见面啊。哦,贤侄稍待片刻。”沈仲南说着又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格子上,取下一个锦盒,转身回到茶几旁,打开锦盒:“这个啊,是去扬和经商时一个相与送我的文房四宝,整一套的,我是个商人用不得这样好的,今天既是与贤侄第一次见面,便权当见面礼了。” “这,这如何使得。”程意受宠若惊,站了起来,“伯父,这太贵重了,小侄愧不敢领。” “这文房四宝对你们读书人来说珍贵如宝,对像我这样的商人来说用了太可惜了。”沈仲南爽朗一笑。 “是啊,我爹给你,你就拿着吧,不是有句话说,长者赐莫要辞嘛。”沈文昶说着便将锦盒扣死,推到程意跟前。 “如此,小侄愧领了,多谢伯父。”程意站起来对沈仲南鞠了一躬。 “快起来,贤侄今日到访,总不会是专程来看我这糟老头的吧,说说来意吧,是遇见什么急事了吗?”沈仲南捋着胡须,笑着问道。 “呀,爹,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事啊?”沈文昶奇了。 沈仲南闻言哈哈大笑:“为父走过的路比你们吃过的盐都多,你们进来的神色就出卖了你们,说说吧,什么事?” “爹,是这样,我义弟啊,遇见点棘手的事,需要点银子周旋周旋。”沈文昶知道程意面子薄便主动将事情说了出来。 “我当什么大事呢,银子能解决的事不必忧愁啊,所缺多少,我写个条子,你们去账房取就是。” “多谢伯父。”程意喜不自禁,“伯父今日可否借小侄二百两银子?”程意不想用丽娘的钱,毕竟那是多年卖唱的钱,程意觉得太重了。 沈仲南闻言惊得抬头去看程意,这二百两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可是家中有急难?二百两银子够不够?若是需要其他的,只管开口,你年纪尚轻,不要一个人扛着。” “多谢伯父关怀,二百两银子已足够,只是,小侄,目前还不确定何日能还。”程意面有赧色。 “哦,这倒不要紧,家里的事能解决那便好。”沈仲南说罢写了条子,递给满仓,“带你义弟去取吧。” “程意拜谢伯父。”程意料不到沈文昶的父亲如此和善,如邻家老伯一般,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暖意来。 108.第一百零七章 沈文昶带着程意去了账房, 账房先生正在饮茶,瞧见沈文昶连忙站了起来。 “少爷。”账房先生提着一颗心, “您来是......” 账房先生苦着一张脸,特别怕这位少爷又来背着老爷夫人来取银子挥霍。 “您老那是啥表情,跟我要抢银子似的。”沈文昶一屁股坐在账房先生原先坐的椅子上。 “嘿嘿, 少爷哪会抢自家银子,少爷说笑了,说笑了。”账房先生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大冷天的, 您老流什么汗啊。”沈文昶顺手倒了杯茶, 递给账房先生, “您老也是不惑之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紧张什么?我此次来无非想取二两百银子罢了。” “噗,咳咳。”账房先生刚喝了口茶, 想定定心神,听得此话呛个不轻,“多, 多少?” “嗐!”沈文昶瞧账房先生如临大敌似的, 连忙解释:“这次不是我偷着来拿银子消遣,是我爹让我来取的,字条在这儿。” 账房先生连忙放下茶盏, 双手接过字条, 头往后仰, 眯着眼睛看了起来,瞧着字条上面的印章,点了点头:“少爷险些吓坏小老儿了,少爷稍后,银子这就取来。” 账房先生说罢绕到后面,从书架上的盒子里取出钥匙,然后走到偏门处开了锁,然后点了灯笼,一个人独自提着走了进去,出来时,手上多了两百两的银票。 “少爷,给!” “哦,好,您老现在不紧张了吧?哈哈。您老忙着,我们走了。”沈文昶说罢,连忙扯了程意出了账房,将银票交给程意:“拿着,咱快去赎丽娘吧。” “嗳,好。”程意接过银票,对沈文昶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三哥,此番多谢。” 沈文昶挠了挠后脑勺:“不谢,不谢,谁教咱们结拜过呢,走,走,快去赎丽娘。” 二人匆匆离开沈家,一路跑去声乐坊。 此时声乐坊里面,丽娘被姐妹们围住问长问短,婉儿站在一旁既替丽娘开心,又悲怜着自己的命运,那唐鸿飞不见多日了。 “丽娘,哦,不,好嫂嫂,以前我们多有冒犯,好嫂嫂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了。”许进文逮到机会,越过楼里的姑娘,挤到丽娘身边,笑道。 “是啊,弟妹,以往之事多多包涵啊。”祝富贵在许进文身边道。 丽娘闻言想起以往的事,回笑道:“以往的事便过去了,咱们也是不打不闹不相识。” “对,对,对。”许进文连忙附和。 “让让,让让,银子来了。”沈文昶跑进声乐坊,一边带着程意往里挤,一边嚷嚷着。 楼里的弹唱女们很自觉地让开一条道,程意气喘吁吁地将银票交给管事的。 “管事大哥,银票来了,丽娘的卖身契是不是该给我了?” 管事的闻言将银票拿在手里看了看,随后叠好放进袖子里,然后取出丽娘卖身契交给程意。 “举人公,给,真是恭喜恭喜。” 程意连忙将丽娘卖身契双手接下,递给丽娘。 “丽娘,你看看,对不对?” “是这张,没错。”丽娘的手抖了一下,当年卖身逼不得已,她一度以为再也见不到这张卖身契了。 “既然没错,撕了它吧,从今往后,丽娘你解脱了。”程意深情地看着丽娘,她懂眼前这女子所受的苦和难,如今撕了卖身契,以后便是新生了。 丽娘含笑看着程意,将卖身契撕成一条一条,随后撕成一块一块,然后攒在手里,放进腰间的香囊里。 “阿、阿意,带我回家吧。”丽娘抬头看着程意,眸子里亦渐渐有了深情,从此心有归属,唯盼花开并蒂,共伴一生。 程意微愣片刻,从丽娘眼中的深情中回神。 “好,好,回家,回家。”程意牵起丽娘的手,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就走。 祝富贵傻傻地跟着迈出一步,被许进文扯住:“干啥去啊?四哥和嫂嫂回家,情浓意浓的,你我跟上去像什么样子啊。” “对,对,对,瞧我,想得就是没有五弟透彻。”祝富贵尴尬一笑,转身去看沈文昶,“满仓,四弟回家去了,咱们约着去鸣山打野兔吧?” “啊?”沈文昶本来瞧着程意和丽娘的背影出神,听了富贵的话沉吟片刻,摇头道:“我不去了,我还有事呢。” “哎,四哥带丽娘回家了,满仓肯定也得想法子会夫子啊,富贵,只有我这孤家寡人陪你咯。”许进文将胳膊搭在富贵肩膀上道。 “哦,我突然想起来,你嫂子让我去买盐,差点给忘了,满仓啊,走,走,咱们一起走,顺路。”祝富贵说着便转身朝沈文昶走去。 祝富贵一走,胳膊搭在祝富贵肩上的许进文趔趄一下,直起身子时,祝富贵和沈文昶已经出去了,许进文顿时气得肝疼,富贵成了亲,满仓有了陆夫子,程意赎了丽娘,唐鸿飞和婉儿暧昧着,这么一算,五兄弟,就他单着了? “这哪能落后啊?”许进文认清形势之后,急了,跑出声乐坊,狂奔回家,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急切地想回家,他要找他爹给他说亲,他要娶媳妇儿。 那边,沈文昶和祝富贵在街市分手之后,来到陆府后院,跳上墙去,在墙头上俯视整个陆家,到处一片混乱,一看就是抄家的大作。 此时的陆家,婆子们丫鬟们都已不在了,沈文昶跳下去时,一点儿也没有第一次那会的紧张感,熟门熟路地走到陆清漪屋后的窗户前,跳了进去。 “小姐,要不我先去烧水吧,你沐浴之后进被子里暖着,这里我来收拾就好。”小柔见自家小姐擦桌子擦得手得红了,心疼不已,自家小姐哪里干过这样的活。 “一起做吧,不然靠你一个人,得做得什么时候。”陆清漪说着将帕子丢进水里清洗。 “在收拾啊,算我一份吧。”沈文昶靠在内屋的门框上,故作帅气地挑了挑眉。 陆清漪闻声便知是谁,喜得连忙回头去看:“你怎么来了?” “嘿嘿,因为月老说你想我了,我一寻思,便主动把自己送过来给你瞧咯。”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闻言转过身去,捞起水里的帕子,嘴里嘀咕道:“死不正经。” “来,来,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诶,诶,哎呦。”沈文昶的背从门框离开,便卷着袖子边往前迈了一步,地上有水似乎结了薄冰,沈文昶脚下一滑,直直地往前摔去,脸接近地面时,连忙抬手捂住脸,随后扑通一声,人摔在了地上。 陆清漪和小柔见状吓个不轻,连忙上前。 “文昶。”陆清漪快步走到沈文昶跟前蹲下,和小柔二人一起将沈文昶扶了起来。 “快坐下。可伤到哪里了?”陆清漪蹲在沈文昶凳子前,抬头问着。 沈文昶揉了揉膝盖,咧着嘴道:“伤到没伤到,就是好疼啊!” “让你不小心。”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 “沈少爷,先喝口热茶吧。”小柔倒好茶放到沈文昶旁边的桌子上。 “哟,这次待遇这么好啊?”沈文昶缓过劲来,不怎么疼了,嘚瑟的本性又要往外漏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烫啊。 “这是自然,您啊,现在是我们陆府的大恩人,以前觉得您痞里痞气的,现在怎么看怎么都是正人君子,自然要好好待您咯。” “哈哈哈哈,我是正人君子?嗯,对,我是正人君子,哈哈哈哈。”沈文昶十分开心。 陆清漪瞧着沈文昶那样子,知道这人不疼了。 “好了,别笑了,没事就来帮我干活吧。”陆清漪站了起来。 “哦,哦,好。”沈文昶笑着站了起来,见自家衣衣拿着帕子擦书架,连忙跑过去。 “衣衣,你坐,你坐,你看我擦,我可会擦了。”沈文昶拿过陆清漪手里的帕子,顿时一愣,这帕子可真凉啊。 “嘿嘿,看着哈,我擦得可干净了。”沈文昶踩到椅子上,去擦书架上面的格子。 陆清漪见沈文昶干得有模有样,便转身去擦自己的瑶琴。 沈文昶往后瞄了一眼,见陆清漪背对着自己,连忙将帕子丢在格子里,将手递到嘴边哈着气取暖,听见身后有声音,又连忙拿起帕子,十分淡定地擦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擦着擦着,沈文昶受不了啦,卷起袖子,拿着帕子快速地擦了起来,擦完一遍,便将帕子丢在桌子上,刚坐下,手里便多了个汤婆子,沈文昶又惊又喜,抬头去看陆清漪。 “暖暖吧。”陆清漪笑着离开。 “我不冷的。”沈文昶突然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还要干什么?” “帮我把画和匾额挂起来吧。”陆清漪走到一堆画卷旁,回头看着沈文昶。 “好嘞。”沈文昶拿着汤婆子走过去,直接塞到陆清漪手里,而后十分自然地接过陆清漪手里的画,“挂哪儿?” “挂那面墙上吧。”陆清漪眉眼含笑地往后面的墙上指去。 “好嘞,看我的。”沈文昶拿着画,搬了凳子走到墙边,踩到凳子上,陆清漪连忙走近,递了锤子和木钉子。 “先拿着画。”沈文昶接过锤子,把画递给陆清漪,然后取了木钉,“钉哪个位置?” “你左手边。”陆清漪往后站了站,指挥道:“再往上点,靠右来点,好,就那里,钉吧。” “得嘞!”沈文昶扬起锤子砸了下去,陆清漪见钉好了,连忙跑过去,将画递给沈文昶。 沈文昶将画挂在木钉上,低头看向陆清漪,笑道:“怎么样?” 陆清漪仰着头,笑了,抬起右手,一个大大的拇指。 小柔二人身后倒茶,瞧见此情此情,茶水已溢出杯子,今日莫名觉得这沈公子和自家小姐好配。 109.第一百零八章 东家喜来西家愁, 天笑世人悲与乐 程意和丽娘手携手离开声乐坊,一路上难掩喜悦, 临近家门丽娘停了下来,瞧着程意欲言又止。 “怎么了?”程意面露不解,转身看着丽娘, 轻声问道。 丽娘是个直肠子,闻言忍不住说了实话:“虽然,你说,你母亲同意了, 可我, 我, 我心里还是有点儿怕......” 程意闻言笑了,捏了捏丽娘的手道:“不要怕,娘昨儿个还让我去打听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她老人家也想早点伸冤, 夺回家产好给你赎身呢,放宽心,跟我来。” 程意牵着丽娘的手推开家门。 程大娘正在捡着木柴, 听见门响, 回头一看,见是女儿和丽娘,便站了起来。瞧着二人手牵着手, 程大娘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可马上便调整好, 笑道:“丽娘来了,快进屋去暖和暖和,阿意啊,快帮娘把柴禾拾进屋里,一会烧了暖炕。” “嗳。”程意连忙应着,低声对丽娘道:“丽娘,外面冷,你先进屋,我随后就进去。” “一起吧。”丽娘扯住程意的袖子。 程意见状笑了,安慰般拍了拍丽娘的手:“你想一起,便一起吧。” 丽娘闻言笑了,和程意双双上前,弯腰拾柴。 “哎呀,丽娘,让阿意捡就行,外面冷,快进屋去。”程大娘瞧见丽娘也过来帮忙,连忙摆手。 “大娘,多个人拾得快些,阿意她,她也会嫌冷的。”丽娘说着便觉得脸一红,她自我解释是寒风吹的,自认为久经声乐坊,这种场面她是不会脸红的。 程大娘闻言愣了好一会,心里实在高兴,这丽娘会疼人啊,本来还别扭的心瞬间敞亮不少,说出话也有些激动:“好,好,一起,一起。” 三个人拾了木柴进了屋,程意蹲在灶前点火,瞧着母亲前前后后拿吃的给丽娘,嘴角也亲不自禁地扬起。 “丽娘啊,今天下午不用去弹唱吧?若是不用,下午就在这儿,大娘给你包饺子吃,黄昏让阿意送你回去。”程大娘一边忙活着一边道。 丽娘闻言,不知怎么说,连忙转头去瞧程意,可那人不知在想什么,满脸笑意地烧柴,根本没有帮她搭话的意思,丽娘一急,脚往后抬,轻轻踢了踢程意。 程意回头一看,见丽娘跟她眨眼睛。 “什么?”程意一脸懵圈。 丽娘紧咬下唇,不语。 程意瞧着丽娘如今这样子,面上一慌,她柴烧得好好的,哪里得罪丽娘了? “怎么,让你黄昏送丽娘回去,你不愿意是怎么了?”程大娘没有听到丽娘的回话,反而听见自家女儿的疑问声,顿时不乐意了。 “噢,噢,我刚刚,我刚刚走神了。”程意把木柴往灶底推了推,站了起来,瞧了眼丽娘,舔着脸走到自家娘亲旁边,红着脸道:“娘,丽娘不用回声乐坊了。” 此言一出,程大娘误会了,不可思议地瞧着女儿:“你想做什么?我可跟你说,没正式拜堂之前,你少给我动歪心思。” 程意闻言愣了,丽娘也蹭得一下红了脸,程大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娘,你,你说什么呢,我,我怎,怎么会......”程意羞得结巴了,说着说着便不说了,是啊,她和丽娘怎么洞房?她不会啊? 丽娘瞥了眼程意,这解释一半怎么不解释了,连忙扯了扯程意的袖子。 “噢,娘,是这样的,今天声乐坊来了个客商,要赎丽娘,我没有办法去三哥家中借了二百两子,把丽娘先一步赎了出来,所以,丽娘不用再回声乐坊弹唱了。” 程大娘闻言连忙把手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走过去拉着丽娘的手道:“好孩子,没事了,出来就好,以后啊,不用再担惊受怕。” “谢大娘。”丽娘闻言倍觉温暖。 “不过,没拜堂之前,你也不能住在家里呀,这可怎么办?”程大娘低头沉思,这从哪里接娶的好呢? 丽娘也知道嫁过来之前是不能住进来的,也跟着犯了难。 程意见二人不语,便道:“不若,这样,我现在去趟书院,求山长认丽娘做个干女儿,到时候,咱们从书院接亲,如何?” 程大娘闻言眼前一亮:“这个好,这个好,你先去,山长那边点头之后,我便带着丽娘带着礼品去拜亲。” “嗳,我这就去。”程意说罢走到丽娘跟前,道:“去炕上暖暖,我去去就回来。” 程意说罢匆忙出门。 丽娘瞧着程意的背影,却难同程意一般开心,她是卖唱出身,像山长那样的读书人怕是不会接纳她做干女儿的。 “这下好了,如今啊,就等陆大人回来了,咱们若是伸了冤,也可以把银子给人家还上,还能过个舒坦年。”程大娘喜笑颜开。 而此时的陆文正,却依旧逗留京城,他在等张守备伏法的那一天。大理寺开堂的那几次,他都去旁听了,可审得都无关紧要。这次依然,什么都没问出来,便退堂了。 “黎大人,这都没审出什么来,怎么就又退堂了呢?此时就该动大刑才是啊。”陆文正拦住大理寺卿,有些不愤。 “陆大人,我们大理寺以德服人,从不用刑的,今日看他那样,是不打算说了,那便熬着吧,总有他熬不住的一天。”大理寺卿说罢朝陆文正拱了拱手,走了。 陆文正微叹一声,官场上官官相护,看来官银一案牵连甚广,在大理寺是查不出来了。陆文正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座轿子落在大理寺牢门前。 轿夫将轿子一押,出来个身披斗篷的人,不多时,大理寺卿弓着腰过来开门,那身穿斗篷的人背着手独自一人走进了大牢内。 “张大人。”身披斗篷的人站在木柱前,瞧着里面的人。 张守备闻言缓缓回头,笑道:“国舅爷,还是来了。” “是啊,总得来看你最后一面。”杨国舅拿下斗篷,“说说吧,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国舅爷,下官别无他愿,只求国舅爷让我见见我的儿子。”张守备动了动发干皴裂的嘴唇。 “不方便,眼下他们母子暂住在京郊的一处破房子里,不过,你放心,我可以照顾他们母子,甚至会给你儿子银两,助他科考。” “不!!”张守备本来死气的脸上有了表情,连忙站了起来,“下官只求他母子平安,子辽他卖卖字画,教教幼童,也能过活。” “令郎才华横溢,怎么能就此埋没呢?”杨国舅一副好心的模样,“我可是为了你们张家好啊。” “国舅爷。”张守备扑通一声跪下,“只要,国舅爷不打扰他们母子儿子,下官,可以速死,免国舅后患。” “张大人,这话说得,老夫可就不爱听了。”杨国舅微微转了身,背着手,声音已经冷了。 “下官,下官说错话了,求国舅爷看在下官曾在麾下效力的份上,让他们母子平安度过此生吧。”张守备跪在地上声声求饶。 “罢了,你既不想让儿子做官,那老夫也可省力了。那么,接下来,谈谈你吧,下狱至今,迟迟不‘走’,为了什么?” 张守备闻言阖上眼:“只想再见儿子一面,只要国舅爷让下官见见我子辽,下官死而无憾。” “也罢,今夜安排他来见你,见了之后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杨国舅说罢将斗篷批上,遮掩好,走了出去。 张守备瘫在地上,这辈子,生命马上要走到尽头了。 到了夜里,张守备就一直睁着眼等,等见儿子最后一面,等到后半夜,正疑惑的时候,听见外面细微的脚步声,连忙站起来,走到木柱前,往外看。 “爹!”张子辽站在牢房前轻轻唤道。 “嗳,子辽啊。”张守备唤着儿子的名字,浊泪也随着流了下来,“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爹,他们都说爹没救了,爹走了我和娘怎么办啊?”张子辽悲痛地哭了起来。 “不要哭,听爹说,爹在京城校外崔教头那里放了一笔钱,足有一千两,你去取出来,带着你娘离开京城,记住了,明天一早你们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爹!”张子辽连忙擦了擦眼泪,“爹,我们走了,你怎么办?” “不要管爹了,爹这辈子被自己毁了,子辽啊,官场险恶,爹一个清清白白的书生进来,十几年就染黑了,这官场进不得,你以后万不可再去考科举了。”张守备说着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对了,崔教头那儿还有爹记录的账簿,你要好好保管,等来日时机成熟了,你就交给你陆伯父。” “陆伯父?”张子辽想起陆文正,眼神充满了恨意。 “对,交给他,他为人正直,不会对你挟私报复。”张守备说着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记住爹的话,从今往后,你只能靠你自己了。爹,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张子辽含着泪给张守备跪了下去。 “好了,快走吧,快走吧。”张守备难掩悲痛。 “子辽跟爹拜别了。”张子辽哭着站了起来。 “快走,别被人发现了,快走吧。”张守备声声催促,眸子里却是万分不舍,父子今日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张子辽在父亲催促声中,慌乱地转了身。 张守备紧紧地靠在木柱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灯光下儿子的背影。 “儿子啊。”张守备哑着嗓子,从声腔中发出一丝声音,直到看不见儿子的身影后,他方才垂下眸子,慢慢转身,仰头大呼:“苍天啊!!!” 吼罢,张守备猛得朝墙冲去,轰的一声,张守备直直地倒了下去,自此魂入黄泉,再无恩怨再无恨! 110.第一百零九章 翌日五更, 张守备死在牢里的事情传到了金銮殿。 天顺帝震怒,将折子丢在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身上。 “撞墙死了?畏罪自杀?官银一案线索中断?这就是你给朕的答复?官银一案朕三令五申, 必须严查,你们大理寺查了几天,什么都没问出来, 还有脸面上殿面君?” “臣死罪啊!”大理寺卿跪地叩首。 “死罪,死罪,除了说这些你们还会说什么?”天顺帝气愤不已,眼看要水落石出了, 把人给看死了, 庸臣误国啊。 天顺帝冷眼瞧了一遍朝上的大臣, 必须加快科考,选拔人才,等成了气候,他把这群庸臣都给罢了。但是现在还不能, 没了人岂不是乱了套。 “降一级,罚俸三年,给朕退下去。”天顺帝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理寺卿闻言连忙叩首谢恩:“谢陛下。” 大理寺卿说罢站了起来, 弓着身子往班列位置上退, 抬眸时和杨国舅隐晦地互看了一眼,随后定心般回到班列位置上站好。若对清官来说,罚俸三年便跟要了命一般, 三年吃穿没有银子买啊, 可对他来说, 牛身上拔根毛,没影响,贪官谁在乎三年俸银? “陛下。”陆文正出列。 天顺帝正头疼,闻言往下一看,见是陆文正,问道“陆卿何事?” “臣逗留京城已数日,请旨回南通。” 天顺帝闻言点了点头:“南通不能久无知府,陆卿明日便启程吧。” “谢陛下。”陆文正说着跪了下去,“臣,拜辞陛下。” 这厢,陆文正终于要启程回南通了,盼着他回去的程意此刻正烧着火,外面天还没亮,耳朵边便能听见一阵阵西风怒吼的声音。 昨儿他去了趟书院,扑了个空,山长出门会友去了。 程大娘没有办法,把丽娘送到隔壁大娘家里暂住一宿。 “阿意啊,等会天亮了,你去抓只鸡吧,昨儿个忙活活的,娘也没想起来,你哪能空着手去看山长啊。”程大娘一边炒着菜,一边道。 “嗳!”程意应和着,往灶底填了一根柴,瞧着母亲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娘,咱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可以用啊?” 程大娘闻言瞧了女儿一眼,沉思片刻道:“娘知道你心里想什么,银子的事你别愁,虽说咱们目前这情况置办不了像样的婚宴,但该置办的还是要置办,不能委屈了丽娘。” “娘,要不,我今儿去看看哪家大户给子弟招夫子吧,说不定能提前使些银子出来。”程意听了母亲的话,直觉银子不多了,她该担起养家的重担了。 程大娘闻言往窗外瞧了一眼,心疼道:“眼下寒冬,来回在外奔波,娘怕你损了身子。” “没事的娘,我寻个路途近点的。” “那先找找看吧。”程大娘应了,将菜盛了出来,想起一事:“对了,让你打听陆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有信了吗?” “那日京中的同窗回了书信,说陆大人还没离京呢。”程意说罢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了起来。 “哎呦,赶快回来吧,娘这急得啊,梦里老梦见你爹。” 程意闻言端盘子的手一抖,险些将盘子脱手摔地上,她也急,她怎么梦不见父亲? “小心点,别摔了。娘看隔壁你王大娘屋里亮了油灯,你去门口候一会,接接丽娘,一会,一起吃早饭。” “嗳!”程意将菜端上小木桌上,转身出了门,本来她还在愁,念起丽娘,愁云便散了,毕竟人都快娶回来了,其他再愁也不叫事儿了。 同样心情倍爽的还有沈文昶,此刻正在她的小院内练着红缨枪。 小院西墙上挂着一盏油灯照亮,沈文昶耍枪耍得心情舒畅,越耍劲头越足。 突然,扑棱一声,惊风展开双翅飞到鸡笼上,叫了一嗓子。这一叫,沈文昶收了招式,走到鸡笼面前,将蹲在鸡笼的阿儿抱了出来。 “到底儿个不是打小养的啊,怎么就不亲近我呢?”沈文昶点了点阿儿的鸡冠。 阿二睁开眼看了眼沈文昶,又阖上了。 “嘿,我可是给你供饭的爷啊,你敢这么对我。”沈文昶又拨弄了两下阿二的鸡冠。 阿二这次不搭理沈文昶了,依旧蹲在那里闭着眼。 “昨晚干啥去了?”沈文昶摸了摸阿二的鸡头,“阿二啊,你都不像个鸡了,你看惊风多精神啊,你是不是病了?” 阿二突然站了起来,直冲着惊风屁股去了,把惊风吓得振翅腾飞起来。 沈文昶被阿二吓了一跳,蹲在地上,还未回神,只见两只鸡煽动翅膀追逐起来了,空中缓缓飘落下来几根鸡毛。 “这怎么了?”沈文昶站了起来,拿起红缨枪,跑到惊风面前,“蹲下。” 惊风老实了,蹲了下去。可阿二不依不饶地戳它,最后没忍住又站了起来。 这小院,鸡飞,就差狗跳了。惊风小院躲不过,跑了出去,阿二紧随其后。 “这是要造反啊,久不带你们去斗鸡,你们爪子痒痒了是吧。”沈文昶提着红缨枪追了出去。 惊风一路一左一右晃着跑得飞快,穿到厅堂往前院去了。 不久,便听见前院一声高过一声的打鸣声,还有翅膀扑哧的声音。 厢房的门开了,沈家的教书先生陈基允穿着衣服走了出来,瞧见沈文昶便开始念叨:“少爷,前几日刚用心读书,这怎么又斗上鸡了啊。” “嘿嘿,陈先生,早。”沈文昶收了红缨枪,“这次可不能怨我啊,这鸡和鸡杠上了。” 陈基允瞧着眼前鸡追鸡的场景看愣了,以前不觉得,今日怎么觉得蛮好玩的。 “陈先生?”沈文昶伸手在陈基允面前晃了晃。 “哦,哦。”陈基允回神,“怪不得我祖上喜欢玩斗鸡呢,这还蛮生趣的。” “啊?您祖上也喜欢斗鸡啊?”沈文昶惊掉了下巴。 “是啊,据我爷爷说,我祖上一位先人,不仅文采斐然,字画炉火纯青,玩斗鸡玩的也出神入化呢。” “那你血缘是不是不正统啊?”沈文昶脱口而出,这么有趣的先人,怎么会有这样呆板的后代。 “说什么呢!”陈基允不爱听了。 “嘿嘿,抱歉先生,学生我说错话了。”沈文昶拱手道歉,“对了,先生,您祖上那位先人是谁啊,有没有什么斗鸡口诀传下来啊?” “我先人是前朝有名的神笔,陈怀醉,陈季云,要说画作和诗词歌赋倒是有流传下来不少,你要说斗鸡口诀,这个好像真没有。”陈基允摇了摇头。 沈文昶愣了,随后丢掉樱花枪,绕着陈基允绕了一圈:“好家伙,你是陈季云后代啊,那个一幅画能卖好几千两好几万两的那位?” “嗯。”陈基允点了点头。 “嘶,不对啊,先生啊,你咋和你先人同名同姓啊?”沈文昶仔细一琢磨,这名字一样啊。 “不一样,我和先人名字同音不同字,是家母盼子成龙,想让我沾点先人的光。”陈基允说罢叹了口气,他文学上面很难有所突破了,多少年就还是个秀才,不过,他倒有一点随先人,画画的还不错,有先人一两分神韵。 “嗨,名字能沾什么光啊,你先人一幅画那么值钱,你一出生就是个富公子,还用得着出来教书过活吗?” 陈基允闻言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天:“我爷爷走之前,还是留下好几箱书画的,有我先人,还有好多我先人收藏的,可是都被我爹卖了换银子了。” 沈文昶闻言不知为何,心口莫名锥子扎了一般的疼。 “嘶!!”沈文昶疼得捂紧心口。 “沈少爷,你怎么了?”陈基允慌了。 “没,没事。”沈文昶表情渐渐舒缓,“我刚才,大抵是替你先人心疼了,那么多的画啊,多值钱啊,全卖了啊?” “留了一幅四代同堂画,他不好意思卖,其余的连我先人自画像都卖了。” “啧啧,你爹真败家。”沈文昶一脸嫌弃。 “是啊,我爹这一脉,比不上其他几脉,我爹的姐姐,也就是我姑母,嫁了位举人,当时出嫁时的嫁妆就有两箱画,人家到现在都珍藏着,我爹的几个堂兄弟堂姐妹,人家再苦的时候,都没卖过画。”陈基允说罢连连摇头,“我们家被我爹败干净了,我能不出来教书吗。” “啧啧,这么一听,你爹真不孝啊。”沈文昶心疼那些画,“先生啊,你回去啊给你祖宗烧个香,万一他气得从坟里跳出来怎么办?” “跳出来也是去揍我爹,又不是我把画全卖了。”陈基允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样,反正他是没有做给祖宗丢脸的事情,除了靠不住举人。 “也是,先生啊,令尊身子骨怎么样?”沈文昶凑近问道。 “还算硬朗吧。” “嗯,挺好,抗揍啊,百年之后到黄泉见了祖宗也不至于成为鬼中鬼,魂中魂。”沈文昶煞有介事道。 陈基允闻言板着脸道:“沈公子从小到大闯祸无数,还能好好地活到今天,也十分抗揍啊,只是小心,再皮下去,可能直接从人到鬼了。” 陈基允说罢转身回屋,开了屋门,瞧了眼院子里的两只鸡道:“这两只鸡,如果再闹下去,也会越来越抗揍,从鸡到鸡魂。” 沈文昶张了张嘴,嗨,你是先生你牛气啊,你爹抗揍和我抗揍有啥关系? “陈季云的后人也不咋地,所以啊,读书读得再好,都未必都荫护后嗣,人啊,还是及时行乐的好。”沈文昶说着摇了摇头,走到还在追着转圈的两只鸡附近,眼疾手快地抓着两只鸡腿,对着挣扎的两只鸡说道:“回窝,回窝,不然真要挨揍了啊。” 此时,太阳已悄悄从东方升起,天渐渐大亮,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111.第一百一十章 山长决绝断关系, 程意为情泪暗吞 早上,吃完饭, 程意提着鸡往书院去。 进了山长的院子,便看见山长站在松树下面,仰着头, 背着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学生见过山长。”程意停在山长五步远的地步,颔首行礼。 山长回头,见是程意, 笑着转身, 边往石桌旁走边抬手招呼程意。 “程意来了啊, 快,过来,坐。”山长自己撩袍坐下,拿起茶盏倒了两杯茶。 程意将鸡放下, 隔着两个石凳坐下,双手接过山长递过来的茶:“谢山长。” 山长双手伸进袖子里,笑呵呵地看着程意, 缓缓开口:“后生可畏啊, 这么年轻,就中了举人,前程无量, 有没有想过, 明年中进士之后, 怎么为官啊?” 程意闻言一愣,放下茶杯道:“山长,学生并没有做官的想法。” “你说什么?”山长觉得自己听岔了,面上笑容渐渐消失,手也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学生,并不想做官。”程意重复道。 山长的脸色沉了下去,站了起来,背着手踱着步。 程意能感受到山长的不悦,连忙站了起来,半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人各有志,即便我是山长,也不能勉强于你。”山长叹了口气,“可是,天下读书人,都以忠君报国为己任,你既有此才学,做个为民请命的官有什么不好?” “学生......” “是不是家里负担不起了?”山长一副了然的神情,“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这样,你继续攻书,明年赴京的考银算我的。” 程意闻言惊得抬头,忙道:“多谢山长栽培,只是学生心意已决,怕是要辜负山长了。” “你还年轻,正是有抱负的年纪,不去闯闯就窝在南通?”山长连连摇头。 “山长,这官场多学生一人不多,少学生一人不少,再者学生想教书育人,将来或许可以培养出一批做官人呢!” 山长闻言转身看着程意,这个年纪就看淡仕途的学子他还是头一回见,此刻倒说不出来好也说不出不好来。 “也罢,终归是你自己的选择。”山长走近坐下,抄着手看着身旁的程意,“你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来告诉我,你不打算再继续考了吗” 程意闻言忙道:“山长,实不相瞒,学生此番,是有事想劳烦山长。” “哦?说来听听。” “学生,学生有了钟意的姑娘,要成亲了。” “是吗?这是好事啊,订在什么时候?”山长来了精神,一脸笑意问道。 “时间还没订,她娘家没人了,学生此番想劳烦山长收她做个义女,从山长这里接亲,不知可否?” 山长一听这话,沉思起来,若认了义女,程意便是他女婿了,这倒称他心意,只是他书香世家,认女十分重视,不能草草答应。 “你说她娘家没人了,那姑娘平日以何为生?” 程意坦言:“之前她在声乐坊中以唱曲儿为生。” “你说什么?”山长大惊,手里的茶盏被重重放在石桌上,茶盏的茶水溅了出来,“你要娶一个卖唱女?真是出息了,这事儿,你娘知道吗?” 程意愣在那里,山长的反应简直出乎她所料。之前山长曾经说过那些被迫卖身的女子十分可怜,她以为山长应该对卖唱的孤女有怜悯之心,可眼下,瞧着盛怒的山长,她愣了好久。 “我娘知道,而且她老人家同意了。”程意直视山长发怒的双眸。 “你娘同意了?”山长整个人震惊了,天下有哪个母亲肯让儿子娶个卖唱女。 “山长,学生考虑不周,细想此事确实不能劳烦山长,学生先告辞了。”程意不想再听见任何规劝的话,也不想听见有人侮辱丽娘出身,刚转身要走,便被唤住。 “站住!”山长站了起来,气得手都在发抖,“你还是我那得意学生程意吗?仕途上不思进取倒也罢了,你竟然,竟然要娶声乐坊里的卖唱女?清白人家的女儿不好吗?你竟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 程意闻言缓缓转身,作揖道:“山长,你曾经说过,被迫卖身的女子十分可怜,如今,怎么口口声声嫌弃起来?” “那是因为我看多了,最初被卖进那种地方是可怜,可日子久了,她们身上已经染了风尘气,迎来送往早就不清白了,这种女子,再可怜也不适合做妻子,你知道吗?”山长吹胡子瞪眼,手在冰冷的石桌上狠狠地敲着。 “丽娘她心地纯良,骨子里没有染上半点风尘气,学生认为,她适合做学生的妻子。” 山长印象里程意从未像今天这般顶撞自己。 “程意啊程意,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那卖唱女怂恿你的?仕途仕途不要了,尊师也摒弃了,程意啊,近墨者黑,你和一个卖唱女在一起,你会把自己给毁了!!!” “山长!”程意作揖,直起身子,“我知道山长是为了学生好,可学生已然决定非她不娶。而且她不叫卖唱女,她有名字,叫丽娘!” “出去!你若执意和那女人在一起。”山长气得直喘气,“从今以后,你不在是我学生,不准你再进书院半步。” 程意闻言大惊,呆愣在原地,默默不语。 “我让你出去,我只当这些年教了个忘恩负义的混账。”山长说罢甩袖回了屋。 程意回想以往,眼中渐渐蓄了泪,这样的局面不是她所想的。 一炷香后,有助教挑起帘子,出来,走到程意面前道:“山长,让我来再问一遍,若回心转意,屋内喝茶,一意孤行则恩义两断,程意,你做决定吧。” 程意两手握拳,低眉不语。 “程意啊,这世上恩义大于天啊,为了一个卖唱女,值吗?” 程意抬头看着助教,隐去泪水,道:“她不是卖唱女,而且,我不能负她。”山长的决绝让她难受,可一想到离了丽娘,她的心更疼,好似那刀直接剜着心一般。 程意说罢撩袍跪下,朝着正南的屋子,磕了一个头,磕罢头起身离开。 站在书院山下,程意已然泪流满腮,她也不想和山长就此陌路,可是她更不能和丽娘分开。 她知道,不出半柱香的时间,书院山下便都会知道了,怕是以后见了她,都会用言语来讥讽她吧。 程意搓了搓,一路往山下去,走到声乐坊前,抬头看了看丽娘曾经站过的位置,蓦地,想出一个办法,丽娘出自声乐坊,那她便在声乐坊堂堂正正迎娶丽娘,她要让世人知道,娶丽娘,她不畏士林闲言。 如此一想,她快步往家里去,走到桥头,听见下面一阵欢声笑语,抬眸看去,沈文昶和陆清漪正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滑冰,二人身披斗篷,远远看去,不禁让人感叹:好一对璧人。 “真好啊。”程意喃喃自语,等陆大人回来,沈家便会去提亲,到时候欢天喜地结连理,周边的人也都会送去祝福,可她和丽娘,怕是要冷冷清清成亲了。 112.第一百一十一章 程意和丽娘的婚期定在了小年那天, 腊月的二十三,是程大娘特意去算命先生那里算来的。 婚期已定, 程大娘便开始张罗起来,这期间丽娘也一直住在程家隔壁大娘家里缝着吉服和床褥枕巾等物。 这日,程意含泪离开书院的第十七天, 也就是腊月的二十二,成亲的前一天,南通下了一场大雪。 衙门的衙役拿着扫帚扫着门前的白雪,远处, 一辆马车缓缓朝三桥驶来, 最后停在知府衙门前, 马夫跳下马车,撩开帘子,三两少年率先跳了下来,随后, 一身穿斗篷的人也被扶下马车。 衙役正扫着雪,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官靴,连忙抬头, 瞧见来人, 惊喜不已。 “大人,您回来了啊!” 陆文正含笑点了点头。 衙役激动不已,连忙回转身边跑边喊:“兄弟们, 快出来, 大人回来了, 大人回来了!” 陆文正抬头瞧着衙门的匾额,这一遭仿佛走了一生,苦啊! “陆大人,您已经到衙门了,我就先回家了。”唐鸿飞走近,抱拳道。 “噢,快回去吧,这么些日子,家里也急了,过些天,直接来衙门报到。”陆文正拍了拍唐鸿飞的肩膀,他很喜欢这少年,年纪轻轻很有正义感,武功底子也好,是个做捕快的料。 “多谢大人!”唐鸿飞颔首抱拳,欣喜不已,辞别陆文正便转身往家里跑。 “大人!”衙门里的主簿、衙役、师爷,全部涌了出来,“恭喜大人沉冤得雪,平安归来。” “大人,我等已将公务整理一番,正等大人回来批阅。”主簿又道。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们辛苦了。”陆文正拉起主簿的手,“外面下雪,咱们里头说话。” 一行人进了衙门,早有人通报内院,陆夫人带着女儿急匆匆迎了出来。 “老爷!青喆!”陆夫人瞧见自家老爷和儿子,鼻子莫名发酸,眼泪在眼眶打转。 陆文正瞧着妻女,嘴唇哆嗦两下,连忙带着儿子迎了上前,一家四口抱在一起。 “爹!”陆清漪忍不住早已流下泪来。 “好了,这都没事了,咱不哭,不哭了。”陆文正低头揩去眼泪。 “青喆啊,来,娘看看,瘦成这样,娘的青喆受苦了。”陆夫人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娘,青喆没事,青喆在外一直惦念着娘和阿姐,如今见娘和阿姐安然无恙,青喆便满心欢喜。” “青喆!”陆清漪好不容易止住眼泪,闻说这句,泪水儿便又淌了下来。 哭了一会,陆夫人拿着帕子擦了眼泪,抬头时见衙门的人站在二堂口,知道他们找自家老爷有事,便道:“好了,不哭了,青喆,快跟娘回屋里暖和暖和,瞧你,手儿冰冰凉的。”陆夫人说罢一手拉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往屋里去。 陆文正站在那里平复好久,打发陆庆和陆平回屋休息,自己转身往大堂去,这么些日子,公务肯定堆积如山,怕是要忙到除夕了。 那边,唐鸿飞急匆匆回了家,唐母刚抱着哭了两句,唐父便拿着马鞭出来了。 “你小子还有胆子回来!”唐父拿着马鞭气冲冲朝唐鸿飞走来。 唐母见状,连忙去拦:“老爷,孩子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刚回家可打不得啊。” 唐父手紧紧握着马鞭,幸亏中途收到信,知道其中原委,不然,他都准备满世界找儿子去了。 “夫人,这小子真是无法无天,军营都敢闯,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他,他还不得反了天!” 唐鸿飞眼见的母亲拦不住父亲,连忙边躲边道:“爹,我知道错了,不过,不过,好人有好报嘛,陆大人许我过几天去衙门当差,爹,你这要打坏我,我可就去不了拉。” 果然,这话一说,唐父停了下来,狐疑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爹,我马上就是捕快了,您长脸不?”唐鸿飞小心翼翼地看着父亲的脸色。 唐父放下马鞭:“看在你要去报到的份上,打可以免,去祖宗灵堂给我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嗳,谢谢爹!”唐鸿飞连忙应着。 等唐父出了门,唐母偷偷将唐鸿飞放了出来,在暖阁里,唐鸿飞狼吞虎咽地吃着饭。 “娘,这饭真好吃。” “慢点吃,慢点吃。”唐母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 “娘,你哭着啥,我这不好好的嘛。” “你以前吃饭可不这样,准是在外面饿狠了,娘想想,就心疼。” “娘,没事儿,儿子都熬过来了,眼下挺好的,还得了份差事。”唐鸿飞放下筷子蹲在母亲膝下,仰头看着母亲。 “是啊,回来就好,娘一定给你好好补补!” 唐鸿飞见母亲不哭了,便想出去,他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婉儿和兄弟们了。 “怎么,你着家又要出去?”唐母挑眉。 “娘,我想去见见满仓他们。” 唐母闻言想起那几个孩子每隔几天带东西来看她,到是些不错的孩子。 “去吧,不过,要早点回来。” “谢谢娘!”唐鸿飞说罢便跑了出去,直奔声乐坊,交了银子,上了二楼,只见右边一间屋子张灯结彩,门窗上还贴了囍子,唐鸿飞往前走了几步,见婉儿喜笑颜开地从里面出来,顿时愣在那里,婉儿要成亲了? “婉儿!”唐鸿飞不淡定地跑了过去。 婉儿一见唐鸿飞恍惚好一会,直到唐鸿飞站在她眼前,她才回过神来,这人回来了,纵然她知道唐鸿飞为了兄弟出去奔波,可她心里头仍然有些恼,时间太长了。 “你要成亲了?” 婉儿闻言又是一愣,回头看了眼喜房,顺便明白唐鸿飞想歪了。 “胡思乱想什么呢!”婉儿不乐意了,“这是给丽娘准备的,今天晚上她过来,明日从这里出嫁!” “丽娘?那泼辣户要出嫁了?嫁谁啊?”唐鸿飞十分好奇,丽娘那性子,嫁得出去? 婉儿板着脸,瞧了眼唐鸿飞道:“丽娘嫁给谁,你问你那些个好兄弟去啊。让开,我还得去给丽娘搬东西呢。”婉儿说罢绕开唐鸿飞,往楼下去。 唐鸿飞懵了,丽娘嫁给谁,为啥要问他兄弟?回过神,连忙追着婉儿出了声乐坊。 到了地方,唐鸿飞拉住婉儿道:“丽娘该不是要嫁给我四弟吧?” “不能吗?”婉儿回头看着唐鸿飞。 “不,不是,不是不能,是,我没想到,我四弟和丽娘这.......”唐鸿飞语无伦次了。 “明儿个他们成亲。”婉儿打断唐鸿飞的话,“你回来的还是时候,就看要不要来喝喜酒了。” “那,那能不来吗,程意那是我结拜弟兄。”唐鸿飞心里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自家四弟那性子,丽娘那性子,这两个人,能凑到一起? “那就进来吧。”婉儿见唐鸿飞虽然整个人还在懵中,但态度总算是表出来了,不像那些个文人,凑到一起那此事当笑话听。 唐鸿飞和婉儿进了程家,在院子里,就听见屋里头的欢声笑语,甚至满仓、富贵和进文他们也在。 门响了,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唐鸿飞,先是一愣,随后一个个迎了上去。 “鸿飞,你回来了啊?”富贵上前,一把搂住唐鸿飞。 “回来的真及时,正好赶上四哥大喜日子。”许进文笑道。 唐鸿飞闻言朝程意和丽娘看去,二人正穿着吉服,又是一懵:“到底儿是今儿个成亲,还是明儿个啊?” “明儿个。”程意忙道:“今天试试吉服。” “合身,合身,恭喜四弟,恭喜弟妹。”唐鸿飞拱手向程意和丽娘道喜。 “多谢大哥,大哥一路辛苦,坐下说吧。”程意引着唐鸿飞坐下。 沈文昶瞅准机会,扯了唐鸿飞低语道:“鸿飞啊,你回来了,那,陆大人呢?” 唐鸿飞闻言笑了:“自然是,也回来了。” “真的?”沈文昶大喜。 “自然。”唐鸿飞点头。 沈文昶得了准信,按奈不住地欣喜,她想立刻回家让老父去提亲,可想想程意这边,便忍了下来,等明儿个程意成亲后,她再去陆家提亲也不迟。 “看起来,四哥成完亲,满仓也快了。”许进文凑到沈文昶身边笑道。 “嘿嘿,你看得还挺准,是快了,快了。”沈文昶抑制不住地欢喜起来,“来,大家今天帮四弟收拾收拾家,傍晚把丽娘成亲的东西搬到声乐坊,明儿个让四弟欢天喜地成亲。” “你瞧,满仓听说陆大人回来了,这劲头,原先他来帮忙可没这兴奋劲儿。”祝富贵对着许进文低语道。 “嘘,别让他听见,他这干活的劲头挺好的。”许进文低声回了一句,便过去帮忙收拾。 到了第二天,程家一早就放起了鞭炮,程意一身吉服穿戴整齐,在院门口听媒婆讲东讲西,她身后站着唐鸿飞、祝富贵、沈文昶和许进文,四人一水的紫色棉袍。 “时辰到,轿夫抬起轿,吹乐的前头走着。”媒婆喊了一声。 原本定的时,沈文昶他们代程意去接亲,可程意想了想给否了,她要自己去接丽娘。 没有高头大马,只有一顶小轿子,程意带着四个结拜弟兄一路也是欢欢喜喜地朝声乐坊去。 声乐坊里的姑娘们,十分兴奋,一早起来,帮丽娘梳头穿衣打扮,程意他们到了楼底下时,吸引了一批看热闹的人。 之前楼里的姑娘们被人赎走也都悄悄的,头一次有姑娘从这里嫁出去的,实在新鲜。二则,这姑娘不是给人做妾,而是被人赎出去做正房,这倒稀奇。三则,这娶妻的人是个新科举人,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啊,这下更有看头了。 “程意,你为了个女人和山长断绝恩义,今日还有脸在大庭广众之下娶妻?”人群里一书生走了出来,高声骂道。 程意正满心欢喜地在声乐坊门口等人,听此言回头看向,无声叹了口气,这十七天以来,有上门骂的,有在街上瞧见他讥讽的,仿佛读书人见了他不说他几句就少块肉一般。 “喂,有没有脸啊,今儿个我四哥成亲,你们也来骂,吃你们家肉了还是睡你家媳妇了?”许进文气不平,上去理论,刚说了几句,便程意他们拉了回来。 “你,你,你们这些个流氓痞子。”书生气得满脸通红,“你们家的媳妇才被那个了呢。再说,我骂得是程意这样不尊师重道的败类,骂你们了吗?” “闭嘴!”沈文昶快步走上前去,“还说啊你,能不能留点口德?骂了这么些天了,你们不累啊,程意不就是娶个媳妇吗?给挖了你们家祖坟似的。” “你,你,沈文昶,你,哎呦,疼。”书生手指着沈文昶,被沈文昶轻轻一掰,疼地弯了腰。 沈文昶见那书生疼得倒吸气,便适时地松了手,“快走吧,别在这碍眼。” 书生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嘴里嘀咕着,却不敢大声说出来。 沈文昶轻轻拍了拍程意的肩膀,程意含蓄一笑,往后差不多都这样的情况了,如果每次都较劲生气,这日子也过不舒坦,不如不理会他们,他们骂他们的,权当没听见。 “新娘子来咯!”媒婆扶着丽娘的手走了出来。 程意的注意力顺便被一身吉服盖着红盖头的丽娘吸引了过去,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在兄弟的催促下,连忙走了上去,低语:“丽娘,我来接你了。” 丽娘深知程意承受了些什么,将手缓缓抬起,摸索着程意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程意心领神会,往后地日子得一起走了。 “新郎背新娘上轿啊。”媒婆高喊一声。 程意笑着转身,微微下蹲,丽娘小心翼翼靠了下去,程意手往后一勾,将丽娘背起,往轿子走去。 丽娘上了轿,轿夫便将轿子抬了起来。 沈文昶拿出一袋铜钱币,分了些给祝富贵他们,四个人站在轿子后面,走几步扬一把。 前面欢天喜地抬轿子往前走,后面的百姓们疯了一般地抢着地上,一路热热闹闹地把程意和丽娘送到了家门口。 程意将丽娘背了出来,直接进了屋, 屋里头,程大娘端坐在主位上,程意和丽娘在下面站好,二人手里扯着红绿带。 沈文昶充当司仪,站在左边,捏了捏嗓子,一本正经地喊道:“一拜天地啊!” 程意和丽娘缓缓转身,朝外一拜。 “再拜高堂!” “夫妻对拜,夫妻对拜!”沈文昶往程意那边凑近一步,过些日子,她和衣衣也得这样拜,想想就激动。 “嘿嘿!”沈文昶傻乐着。 程意和丽娘听得两声夫妻对拜,拜了又拜,起来又听见司仪下一步指示,没有办法,拜了又拜! “喂,喂,满仓,该送入洞房了。”许进文拉了拉沈文昶的袖子,这个重要的当口,你一个傻乐什么,一屋子人都等着呢,最重要的是一对新人夫妻对拜次数未免太多了吧。 “啊?”沈文昶回神,看了看众人,脸上一红,道:“噢,噢,来,来,送入洞房,送入洞房啊!!!” 程意闻言舒了一口气,她这夫妻对拜这么久,险些以为这礼啊要砸在这愣神的沈文昶身上了。 “三哥着什么急,今日我小登科,要不了多久就轮到你了。”程意扯着红绿带转身之时,对沈文昶低语道。 “就是,这一顿夫妻对拜,差点把四哥腰给折了,真折了还咋洞房啊。”许进文朝程意眨了眨眼。 程意闻言想起许进文送给她的春宫图,顿时脸红,连忙扯着红绿带往里屋去。 113.第一百一十二章 月儿弯弯, 繁星闪闪,冬夜下的南通城, 已不似夏日那般热闹了,此时家家户户关了门,熄了灯, 四周静谧。 唯独三桥程家小院还亮着灯盏,程家门口,身穿大红吉服的程意一脸喜气地拱手相送结拜弟兄。 “行了,四哥, 别送了, 洞房一刻值千金呐, 嫂子还等着呢。”许进文朝程意眨了眨眼睛,笑道。 程意不知是酒被灌多了还是被羞得,此刻脸颊已经红了。 “行了,别打趣他了, 大喜的日子呢,四弟,关门吧, 我们几个走了。”唐鸿飞拍了拍程意的肩膀, 随后扯了沈文昶等人离开程家。 程意候在门口,待瞧不见几人之后连忙关了门,上了栓, 提着袍子就往屋里跑。 这边, 她刚关了门, 那边拐过胡同口的四人在墙后露出四个脑袋。 祝富贵欠着身子道:“咱们要不各回各家吧,偷听四弟洞房不太好吧。” “有啥啊,四弟大喜的日子,咱们给他热闹热闹去。”唐鸿飞说着用膝盖碰了碰沈文昶的腿,“对吧,满仓?” 沈文昶干笑几声,若是别的热闹她肯定第一个冲上去凑凑,可听人洞房这种事情,多尴尬啊。 “满仓。”唐鸿飞低头看着沈文昶的脑袋,“你咋了?笑成这样!” “满仓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许进文惊讶的回头看着沈文昶,“你还有害羞的时候啊?话说你最该去听听,听听四哥洞房里会对新娘说什么,你学学也好对陆夫子说嘛。” 沈文昶一听这话,是啊,这是个好机会。 “你脑袋瓜子转的很灵啊这次,老四是个举人,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一般,我学学洞房应个景也好啊,走,走,翻程家的墙去。”沈文昶说着第一个冲了出去。 “这下倒比我们急了。”唐鸿飞愣了片刻,连忙追了过去。 祝富贵无奈地站了起来,叹了口气,可叹他这副身子,跟着一群毛头小子,遭罪啊! “富贵,走啊,愣什么呢!”许进文拽了一把祝富贵,急忙往程家去。 月空下,只见沈文昶和唐鸿飞,嗖地一下,跳到墙头上,跳进程家。 祝富贵瞧着这身手,心里连连赞叹,心里一合计,绕着程家的墙走了一圈,看准最矮的一处,便决定开始爬。他脚踩在墙上的石缝间,使出吃奶的劲往上爬,他就不信他不能爬上去。 许进文站在程家门外,搓着手跺着脚等着。 沈文昶跳进院子里后,连忙走到门边,从里面轻轻地启了栓,轻轻开了门。 许进文连忙走了进去。 沈文昶愣了一会,轻声问道:“富贵人呢?” “我后面呢啊!”许进文说着回头一看,哪还有富贵? 沈文昶连忙出去找,在左边的墙上发现了祝富贵,好家伙,祝富贵好似被镶在墙上了一样。沈文昶连忙走过去拍了拍祝富贵的腰,刚要开口说话,只见祝富贵吓得一哆嗦摔了下来。 扑通一声,把沈文昶吓了一跳。 沈文昶蹲下小声道:“富贵,你干什么呢?给你能耐地还爬墙,你不掂量掂量你这身肉啊,进文都知道在门外等着,你咋还乱跑?” 祝富贵闻言讪讪笑道:“我这不是想试试我能不能行吗?” “改天爬你自己家的墙头,快起来,跟我进去。”沈文昶扶起祝富贵,二人,猫着身子进了程家。 程大娘的屋子里灯早就灭了,唯独程意屋里灯火通明。四人蹑手蹑脚走到墙根底下蹲好,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的二人正在喝合欢酒,手儿挽着手儿,丽娘刚要抿一口酒,却发现程意一动不动了,抬眸去看,那人盯着她看得出神了。 “你怎么了?”丽娘轻声问道。 程意回神红着脸笑道:“丽娘,今天你真美!” “怎么,新婚夜,想拿话哄我?”丽娘挑眉。 “怎是哄你呢!我酒未交杯心已醉,丽娘你未笑城早倾,难得这倾城倾国花样貌,藏着洁如碧莲花样魂。”程意屏息凝气轻轻诉着心声。 屋外蹲在的几人面面相觑,许进文竖起大拇指一脸佩服,用肩膀碰了碰沈文昶,嘴巴往里面一扬,意思让沈文昶跟着学着点。 沈文昶面上翻了个白眼,脑子里去拼命在记忆。 “谁要听你这甜言蜜语。”丽娘微微低头,端着酒盅的手抖了两下,连忙掩饰道:“这合欢酒还喝不喝了,端得我的手都累了。” 程意闻言连忙低头,抿了一□□杯酒。放下酒盅,便握住丽娘的手,一边捏一边道:“怎么样?手还酸不酸?” 丽娘嘴角止不住上扬,但愿浓情不变,如此一生她也心满意足。 “不酸了。”丽娘说罢,反握住程意的手,牵着程意的手边往梳妆台走边道:“夜了,帮我卸妆吧。” “好啊!”程意嘴已然合不上了,连忙跟上去,扶着丽娘坐下,然后站在丽娘旁边,帮丽娘摘下发钗,随后青丝秀发倾泻而下,程意从镜子里看丽娘,越看越喜欢。 “丽娘,我特别喜欢这种感觉,仿佛这世上只有你我二人。” 丽娘摘下耳环,笑着缓缓侧过身子,将头靠在程意怀里,闭着眼睛道:“我也喜欢,不求日子多富足,只愿夫妻低语在小窗中。” “丽娘,夜深了。”程意秉着呼吸拥着丽娘。 “嗯,寝了吧!”丽娘应和道。 窗外的几人,一听这话,在外面激灵一下,连忙将耳朵贴到墙上,已经完全顾不得冷不冷了。 几人聚精会神地听着里面的动静,只听见里面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随后听得床响了一声。 “上床了。”许进文张着嘴,没有发出声音。 少时,屋里的灯被吹灭了。 “来了,来了。”唐鸿飞贴得脸都快挤扁了。 “怎么没声了?”许进文等了片刻什么都没听见。 过了半晌,祝富贵道:“听,听,里面亲上了。” “怎么又没声音了?”唐鸿飞怀疑自己耳朵坏了,过了片刻,他们听得里面程意深情款款地唤了丽娘一声娘子。 “啧啧,四哥唤得我起鸡皮疙瘩。”许进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啊!”此刻,四人听得屋内,丽娘一声痛喊. 祝富贵松了一口气低语道:“交合了。” 唐鸿飞则一脸兴奋道:“这就是周公之礼了?” 沈文昶一脸懵,洞个房,丽娘痛喊什么? “程意刚打丽娘了?” 此言一出,唐鸿飞三人齐齐回头看着沈文昶。 “你们看我做什么?”沈文昶更懵了。 “满仓,你有病啊,打什么打啊,这就是洞房,懂不懂?”唐鸿飞低吼道。 屋内,埋在丽娘锁骨处的程意抬起头:“外面什么声音?” “嗯,可能,外面风声吧。”丽娘刚痛了一下,整个人无力的很。 “哦。”程意将信将疑,再听,外面没声了,便继续低头吻着丽娘。 窗外,祝富贵捂着唐鸿飞的嘴。 唐鸿飞摇晃着,示意祝富贵松开。 “我检讨,刚刚我激动了。”唐鸿飞看着沈文昶咬牙切齿道。 沈文昶撇了撇嘴。 “满仓,你行不行啊,这方面知道的太少了。”许进文说着凑近低语道:“明儿个,我给你弄本书,回去研究研究。” 许进文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丽娘呢喃之声。 “天啊,丽娘这个泼辣户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销魂了?”唐鸿飞觉得不可思议。 “行了,别听了,他们都睡下了,不会再说话了,咱们快走。”沈文昶站起来,踢了唐鸿飞一脚。 几人闻言,都渐渐面露尴尬,互看一眼,起身撤走。 唐鸿飞,祝富贵和许进文从门走出去之后,沈文昶在里面关了门,上了栓,然后跳到墙头,离开了程家。 沈文昶回了家,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早起床,在前厅等着,瞧见她爹出来,连忙迎上前。 “爹!” 沈仲南一愣:“大早上的,在这儿做什么?” “爹,我找你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沈仲南坐下,将账簿放在桌子上,问道。 “爹,陆大人也回来了,咱也该去提亲了啊。”沈文昶凑近,一脸焦急。 “你这么急啊?”沈仲南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等明天吧,今儿个各地的掌柜都到南通了,年关了嘛,爹这个东家肯不能怠慢了,对了,这次你也跟我去,认识认识,你也是时候学着做生意了。” “啊?”沈文昶愁苦着一张脸。 “怎么?不愿意?”沈仲南虎着脸。 “没,没,去就去嘛。”沈文昶低着头。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不久多等一天嘛,那新娘还能丢了不成?”沈仲南白了儿子一眼。 “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没了呢?” “不可能,你为了他陆家女儿险些把命搭进去,我这去提亲他陆家哪能不答应啊。”沈仲南觉得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了,没必要那么急,再说今天真的是商家最重要的一天。 “走吧,跟我去商号会会诸位掌柜的。”沈仲南说罢站起来,不等儿子,自己快步出了前厅。 “嗳,爹,等等我啊,今天不能提亲,明天可一定带我提亲去啊。”沈文昶跑了出去,跑到前厅石阶的时候,直接跳了过去,追上自家老爹,从左边绕到右边,从右边又绕到左右,“爹,明天带我去啊,咱不能拖了,爹你最好了。” “一边去,别挨着我。”沈仲南笑骂了一句,不得不说,经过这遭,父子关系缓和不少。 这边,沈文昶跟着沈仲南刚出了家门,那边,林侍郎的马车停在了知府衙门口,林侍郎一脸喜气地下了马车,提着袍子进了大门。 114.第一百一十三章 腊月二十四这天早上, 陆文正和吏部林侍郎交换了帖子,红纸黑字缔结姻亲, 因着林侍郎告假不易,婚期定在了年后的正月十五,约定腊月二十八这天两家人见见面, 正式把婚事谈一谈。 对于陆清漪已被许了人家一事,沈家全然不知情,腊月二十五这天一大早,沈仲南精神抖擞地带着沈文昶来到陆府。 此时, 陆文正在处理堆积的公务, 听得沈家父子到了, 愣了好一会,踌躇地放下笔,他心里似是猜到沈家父子为何而来,叹了一口气方道:“请他们进来吧。” “是, 大人。”衙役领命出去。 陆文正站了起来,理了理官袍和乌纱帽,亲自迎了出去。 “沈东家, 有失远迎, 有失远迎啊。” 沈仲南微愣,他料不到陆文正竟亲自迎了出来,随后他将陆文正如此地热络会意成两厢有意结为儿女亲家。 “陆大人, 客气, 客气。” “沈东家, 里面请。”陆文正一面迎着,一面吩咐丫鬟,“快上茶!” 沈文昶跟在后面喜滋滋的,喜笑颜开地跟在父亲身后东张西望,说不定能瞧见衣衣的身影呢。 “沈东家,快请坐。” “多谢陆大人。”沈仲南笑着坐下。 陆文正亦坐在对面的凳子上,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沈文昶,笑道:“沈东家,令郎义薄云天,侠肝义胆,好俊才啊。” “陆大人,过奖了,无非痴人有痴念,此番倒是把我和她娘急了个半死,险些儿我们夫妻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好在大人清白,他才能保住小命啊。”沈仲南说着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陆文正讪讪笑了笑道:“沈家恩义,陆某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用的上陆家之处,沈东家只管开口。” “大人严重了,我们沈家虽然是商贾之家,却也做不来持恩求报之事。” “沈家施恩不求,可我陆家也不能有恩不报啊。”陆大人笑着端着茶杯。 沈文昶站在一旁,见二人谁都没提到正话上,不由急了,轻轻地扯了扯老爹的袖子。 沈仲南瞪了儿子一眼,随后看向陆文正笑道:“陆大人,实不相瞒,此番携子过府,是特意为犬子提亲来了。” 陆文正闻言叹了口气,放下茶盏,看向对面的沈家父子,沈家少年的眸子里充满了骐骥,看得他倒有几分不忍心起来。 “你们,来晚一步。”陆文正放下茶盏。 沈文昶惊在原地,什么来晚一步? “陆大人,是何意思?”沈仲南只觉得不妙,这亲事怕是说不成了。 陆文正站了起来,往里走了步,背着手道:“我在京中之时,已将小女的终身,许给林侍郎之子林云生了,昨日也已换了帖子定下婚期。” “什么?”沈文昶身子晃了晃,她的衣衣许给别人了?沈文昶瞬间就慌了,欢天喜地来提亲,不成想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 沈仲南也跟着站了起来,十分不悦:“想不到陆家书香门第,竟也做出一女配二夫之事,真是佩服,佩服。” “胡说。”陆文正转过身来,“我女儿,只许林家一门亲事,何来二夫之说?” “难道陆夫人没有对陆大人说过,贵府千金在牢中已和小儿拜堂之事吗?”沈仲南心中气愤不已,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愤怒。 “什么?拜堂?”陆文正大惊,“此事我怎不知?” 沈文昶此时回神忙道:“是真的,我和衣衣已经拜堂成亲了,在牢里是岳母大人亲口应允的,衣衣早就许给了我,怎么再能许给别人?” 陆文正脸色不好,不待回答,连忙转身离了正堂,慌乱地提着官袍往内院走。 “爹,眼下怎么办?衣衣不能嫁给别人啊。”沈文昶紧紧地抓着沈仲南的手。 沈仲南叹了口气,陆文正许的是官家,且已更换帖子,红纸黑字,有凭有证,而他们,什么凭证都没有,更何况民不与官斗。 “你冷静点,你听爹说,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 沈仲南话还没说完,沈文昶便扑通一声跪下,她从她爹话里听出了她爹的意思,可是不能啊,娶不了衣衣,她会疯的。 “爹,我不要,别的姑娘再好,我都不要,我只要衣衣。我只要她!!!!” “没出息的东西。”沈仲南本来就忍着心中的怒火,再看儿子如此不争气,瞬间火了,抬腿将儿子踹了一脚,“陆家若真有意结亲,又怎么会把女儿许给别人?你用你的脑子想想,起来,给我回去!” “我不,我不回去!”沈文昶哭了,早上还好好的呢,怎么一眨眼全变了,她和衣衣早就拜堂了,怎么眼下又是别人家的了,“我要去找衣衣,我们一起去求陆大人,对,去求陆大人。” 沈文昶说着便站了起来,要冲进去,被沈仲南一把扯住。 “混账东西,你给我清醒清醒。” 陆家后院,陆夫人正耐心教导女儿女红,接过女儿绣得鸳鸯戏水,叹气道:“惠班怎么就不随娘呢,也是娘以前心软,你不喜欢便没有硬逼你学,现下可好,这女红不过关会被婆家嫌弃的,也不知道沈文昶他娘是不是个好相处的。” 陆清漪红着脸捏着针也一阵阵忐忑,沈家如今的夫人并不是沈文昶的亲娘,万一是个不好相处的,她这新妇怕是难做。 “娘,这几天我再多练练。”陆清漪微微低着头。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得把话和沈家说在前头,话说,沈家怎么还不来提亲,你爹回来也都三天了。”陆夫人颇有微词。 “许是忙吧,这个时候是商家最忙的时间。”陆清漪嘴上如是说,心里却止不住地埋怨,好几天都不见沈文昶来寻她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门开了,二人抬头去看,只见陆文正一脸慌张地走了进来。 “老爷,怎么了?”陆夫人迎上前。 陆文正顾不得女儿在眼前,直接开口问道:“夫人,我来问你,惠班和沈家儿郎在牢里拜堂成亲一事可是真的吗?” “是真的。”陆夫人点了点头,随后往外看了一眼,“怎么?老爷,沈家可是来提亲了。” “来了,来了。”陆文正跌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 “哎呀,太好了,总算来了。”陆夫人欢喜不已,走到女儿身边抽出女儿手中的刺绣道:“快别绣了,娘给你请几个绣娘来,绣好吉服,欢欢喜喜地嫁人。” “娘~”陆清漪站了起来,一脸羞意,从母亲手里扯回自己绣得鸳鸯戏水,抬腿跑了出去,接下来定亲事宜她一个女儿家羞羞答答的不好在场听。 “夫人!”陆文正抬手捏着眉心,“此事太过荒唐,怎么能让女儿来牢里和人拜堂呢?” “老爷,此事虽然不和礼法,却合人情。被拉去法场的前夜,只以为必死无疑,女儿哭着求我做主,想以沈文昶妻子的身份离开人世。老爷,我当时心也痛啊,捧在手心的女儿如此寒酸嫁人,还没来得及为妻为母呢,再看沈家儿郎临死之前还对女儿情深依旧,我便含泪同意了,不过好在有惊无险,现在啊,我要把女儿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的,老爷,咱们十里红妆嫁女儿,风风光光地嫁。” “夫人!”陆文正唉声叹气,瞧着自己的妻子无奈道:“我,我已经把惠班许给林家了。” “什么?”陆夫人懵了,“这,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在京的时候,林兄在舅兄家里找我说的亲,我已然同意,昨儿个早上两家也已换了帖子。” “这么大的事儿,老爷怎么不和我说呢?女儿已许沈家,怎么能再许林家?” “回来公务甚多,我昨儿个夜里回来你已睡下,今早急忙忙去前面,我又忘了说。”陆文正眼下颇烦,这种事情怎么会出现在他们家。 “老爷,沈家恩义,咱们可不能辜负,再说总有先来后到,女儿应嫁沈家。” “可,我和林家已然换了帖子,亲事已定,改不了,况且林家书香世家,若是退亲他们岂能忍受这奇耻大辱?”陆文正站了起来。 陆夫人闻言险些站不住,换了帖子,亲事可就难退了。 “林陆两家,从父辈开始就有交情,更何况,亲事已定,强退必定朝野尽知,陆家不能失信士林啊。”陆文正背着手,一脸悲痛。 “那,那沈家怎么办?”陆夫人急问道。 陆文正叹了一口气,一句话都没说便出了屋,直奔前厅。 厅内,沈仲南坐着一脸怒气,旁边沈文昶跪着苦苦哀求,看到这幅场景,陆文正愣在门口,怎么迈不开腿,这拒亲之言如何张开这个嘴啊。 沈文昶听见后面一声叹气,连忙回头,见是陆文正,连忙站了起来,跑了过去。 “陆大人,怎么样,我没说谎吧,我和衣衣是真心相爱的,求陆大人成全。”沈文昶说着便要给陆文正跪下,为了衣衣,她怎么都肯的。 陆文正瞧着沈文昶如此样子,心里不忍,连忙去扶沈文昶。 “沈贤侄,林家有媒有证,亲事难退,陆家只能对不住你了。” 沈文昶闻言忙道:“可我先拜堂了啊,这也做不得数吗?况且我和衣衣早已互换定情信物,有沈家祖传玉佩为证。” “什么?”陆文正后退两步,手附在太阳穴处,这一个一个消息险些把他震晕了。 “混账,祖传玉佩你都送,谁给你的胆子。”沈仲南上前就给了沈文昶一巴掌。 陆文正见状连忙去拦:“沈东家,切勿动手,切勿动手。” 沈文昶倒在地上,手捂着脸,满眼悲泪,从陆大人和她爹的态度上,她心里已经猜到他们的决定,只是她还在垂死挣扎。 115.第一百一十四章 陆家前厅气氛十分凝重, 陆文正挡在沈文昶身前,阻止沈仲南动粗。 沈仲南气得手直颤, 深吸一口气,放下拳头,侧过身子道:“陆家官宦世家, 我们沈家高攀不上,还回祖传玉佩,自此两不相干。” 陆文正闻言脸蹭得红了,站在那里一脸羞愧道:“沈东家, 虽然咱们做不成儿女亲家, 但可以结为至交, 沈家若有急难,我陆家倾家荡产也定会相帮。” 沈仲南轻笑两声,摇了摇头,随后冷着一张脸道:“我沈家仁义之商有何急难?即便将来真有不测风云, 我沈家也绝不登陆家大门半步。” 陆文正听得此重话,面上受不住,道:“沈东家言重了, 沈家毕竟于陆家有恩, 日后.......” “不必,持恩求报我们沈家不耻,况且, 都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竟然替人坐牢, 当初他怎么不死在法场上!”沈仲南虽然指着自己的儿子破口大骂,可话却是说给陆文正听的。 陆文正面上难堪,缓缓地背过身去,沈仲南当面讥讽犹如一把刀刺在他心口上,为官多年,还从未有人当年如此讥讽于他。 “陆大人,沈某铺子里还有事,请速还玉佩,我等也好速速离开陆府。”沈仲南此刻也铁了心,他陆文正不想结为儿女亲家,此时此刻他更不想。 “哎,沈东家,你我完全可以结为要好至交,我陆文正绝非有恩不报之人。”陆文正还想继续说,被沈仲南打断。 “陆大人,不必多言,还我玉佩,自此,沈陆两家无任何瓜葛。” “爹!”沈文昶爬到沈仲南脚下,抱着她爹的腿,绝望地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爹,拼命摇头道:“爹,不能啊,不能啊......” “没出息的东西,天下女子千千万万,又不是只有陆家有女儿,回了家,为父给你选个更好的。”沈仲南吼了一嗓子,这个儿子哭哭啼啼,实在丢尽他的脸。 “我不要,除了衣衣,我谁都不要。”沈文昶拼命摇头。 沈仲南大怒,转身拉开袍子,一脚踢开儿子,怒道:“不自量力的东西,你也不问问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一厢情愿有什么用。” 陆夫人在陆文正走后便坐立不安,想了想便起身往前院走,刚走到前厅门口,便撞击沈仲南怒踢沈文昶的一幕,连忙走了进去。 沈文昶瞧见陆夫人,好似看到救命一般,顾不得胸口疼痛,爬了过去。 “岳母,我和衣衣拜了堂的,是岳母你亲口许的亲啊。” 陆夫人连忙将沈文昶扶起来道:“嗯,你莫慌,凡事我做主。” “夫人!”陆文正欲言又止。 “老爷,沈家的亲事是为妻点过头的,况且,不许沈家惠班怕是承受不住。” 陆文正闻言看向自己的妻子。 “夫人,何意?” “一女不嫁二夫,牢里惠班已然和沈家儿郎拜了堂,如何再与林家结亲?” 陆文正闻言跌坐在椅子上。 “可是,林家与我已更换帖子,亲事已定。” 陆夫人闻言双手交握放在腹部,斩钉截铁道:“那便退亲。” “什么?退亲?林家如何肯退?”陆文正惊得站了起来。 “不退怎知退不了?”陆夫人此刻一门心思退林家的亲,自己的女儿做娘的必须护着。 沈文昶闻言抬起袖子抹去眼泪,站在陆夫人身后,好似有了靠山。 “荒唐,荒唐,这,这红纸黑字,怎,怎么能退?”陆文正觉得这压根就是不能做的事情,哪有退亲一说,况且他家的女儿,退亲了被人指指点点,这如何使得,女儿名节重如泰山啊。 “老爷不去退,我去退。”陆夫人说罢感觉袖子处有异动,低头一看,沈文昶那小子扯着她的袖子不放,这要是以往她准得怒,个毛头小子,岳母的袖子都敢扯,骂不死你。可如今,瞧着沈文昶可怜兮兮的样子,破天荒将怒气忍了下来,甚至拍了拍沈文昶的手道:“别怕,有岳母在。” 沈文昶连连点头,只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她爹决绝的声音。 “陆夫人,陆家这门亲我们沈家高攀不上,沈家祖传玉佩请派人送到沈家,我们父子就不多打扰了。”沈仲南说着上前一把拉住儿子,扯着就要往外走。 “爹,你做什么?岳母都要去退亲了,我马上就能娶衣衣了,爹。”沈文昶往后用力,死活不走。 “你给我听好了,我沈家的儿媳妇可以姓王,可以姓袁,什么都可以姓,就是不能姓陆。即便陆家现在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你给我死了这份心。”沈仲南骂完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爹,我求求你,不要。”沈文昶满眼绝望。 沈仲南摇晃了两下头,恢复清明之后,拽着沈文昶往外走,在大堂口遇见唐鸿飞,沈仲南忙道:“鸿飞,快过来,帮伯父把满仓拽回家。” 唐鸿飞身穿捕快服,瞧着这个架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上前架住沈文昶,问道:“伯父,这是怎么了?” “鸿飞,你放开我。” “逆子,闭嘴。你大了,该懂事了,陆家许的林家是做官的,即便陆夫人真去退了亲,林家怎会甘愿受此大辱?满仓啊,咱们民不与官斗啊。听爹的话,忘了吧,普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昂。” “不!我只要衣衣,我只要衣衣。”沈文昶此刻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怎么瞬间所有人都出来反对她和衣衣。 唐鸿飞瞬间明白怎么回事,连忙和沈仲南一起将沈文昶拉回了家。一路上他忍着愤怒,甚至想回去扒了这身捕快衣服还给陆文正,可是一想,他在衙门里,可以给陆夫子和满仓传个话,指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如此一想便隐忍下来。 此刻陆家前厅,陆夫人愣在当场,她刚从沈仲南的话里回过神来,那句沈家儿媳妇可以姓王,可以姓袁,就是不能姓陆一直回旋在她耳边,本来坚定的心动摇了,这样说,沈家也不一定待见她女儿,这要真进了沈家门,吃公婆的气,怕是后半生也不好过。再说沈文昶曾经为了她女儿进牢险些丧命,怕是沈家二老想起此事,便会把心中之前撒在自家女儿身上,如此一看,这门亲事也不见得十分的好。 “哎。”陆文正缓缓坐下,手捏着眉心,闹到这个地步是他没有料到的。 陆夫人心里有了担忧之处,也不敢轻易做决定了,事关女儿终身大事,她必须小心才行,寻思一阵她离开前厅,直奔女儿闺房。 全然不知情的陆清漪正窝在自己闺房里翘首以待,沈家来提亲,也不知道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小柔,来。”陆清漪朝小柔招了招手。 小柔闻言撇了撇嘴,走过去问道:“小姐,何事?” “附耳过来。” “小姐,屋里就咱们两个人,不用这么神秘吧。”小柔眉眼含笑,“小姐,是不是想让我去前面探听探听消息啊?” “死丫头,知道来问,还不快去。”陆清漪笑骂道。 “知道了。”小柔笑着离开,刚出房门,便看见自家夫人,连忙行礼:“夫人好。” “嗯,小姐在屋里头吗?” “在的。”小柔连忙答道。 “我有几句话跟小姐说,你在外面守着,不准旁人进来。”陆夫人说着径直进了女儿闺房。 门从外面被推开,陆清漪闻声抬头,见是自家母亲,连忙放下手中的刺绣,走了过去。 “娘! ” “嗯,惠班,来。”陆夫人牵起女儿的手,走到床边坐下,“咱们娘儿俩说说贴心话儿。” 陆清漪抬眸去看母亲的神情,已不似今晨喜笑颜开的模样了,不由心里一沉。 “娘,沈家是来提亲的吗?”陆清漪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陆夫人轻叹,“他们起初是来提亲的,可,可你爹......” 陆清漪心里一紧,抓住陆夫人的手:“爹爹没同意吗?” “惠班啊,你爹他在京城的时候已经应允了林家,前不久林家和你爹换了帖子,你爹把你许给了林家儿郎林云生。”陆夫人说了实话,双眸紧紧地盯着女儿的反应。 陆清漪闻言花容失色,她以为她和沈文昶的亲事已然板上钉钉了,不曾想他爹竟在京城就将她许人了。 “娘,女儿的心意娘是知道的,女儿是非她沈文昶不嫁的呀。”陆清漪紧紧地握着母亲的手,“女儿求娘,帮女儿退了林家的亲。” 陆夫人闻言轻轻一叹,面上犹豫起来。 “娘,女儿在狱中已然和沈文昶拜了堂,怎能再许林家?”陆清漪见母亲面有犹豫,心中直道不好。 “道理,娘都明白。”陆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惠班啊,若是沈家老爷夫人对你不满,你可还想嫁过去?这一嫁便是定了终身,娘不能不能考虑周全些。” 陆清漪闻言心中一惊,沈家老爷夫人对她不满?瞬间她的心就乱了,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显得有些儿焦躁起来,哪个新妇不想得公婆赞誉,她也不例外的。 “吱呀。”门再次响了,陆清漪抬眸看去,见是自家父亲,连忙站了起来,跑到父亲跟前站定,眼中含着泪花,隐忍着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良久,陆清漪微阖双眸,两行清泪流下,腿儿一弯,朝父亲跪了下去。 “惠班!”陆文正连忙去扶,面上竟有些疲惫。 “爹,女儿,女儿心中早有意中人了,求爹,成亲。” 陆文正闻言手扶着圆木桌上,支持着站起来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可是在牢的那几个月生得情?”陆文正声音带着几分无奈。 “不是。”陆清漪说罢抬眸去看父亲,“我与她,在书院便已生了情。” “你!”陆文正大惊,扬起巴掌,还没扇下去,便见女儿阖了眼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气得将手拍在桌子上,“惠班啊,惠班,你怎么能在外私自有了儿女情,你可是大家闺秀啊。” “女儿亦知道不该,可是情之一物,来的悄悄,如春之细雨,润物无声,待女儿发觉动情之时,已然情根深种。”陆清漪一字一句地说着,若在以往这样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不会对父亲说的,可如今这种情形,由不得她不说,此刻她必须抛下一切礼义廉耻。 “不该让你去书院啊。”陆文正痛悔,“你可知道沈文昶目不识丁?” “知道。” “知道你还......”陆文正心痛,在她心目中女儿何等出众,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女儿怎么会对沈文昶动情。 “爹,目不识丁后天可学,难得的是她待女儿一片痴心,危难之时不离不弃,她纵然目不识丁可却能让女儿觉得安心。”陆清漪说着眼眶中的泪便一泻而下。 “你现在如此想,将来真进了沈家的门就不这样想了,你和沈文昶才学之上实在难以匹配,你引经据典他可能与你唱和?你作词作诗,他可能与你稠诗韵?你们在一起生活,不出一个月,必定各自烦恼。惠班,听爹的话,你们这样的难以长久啊。”陆文正想起逝去的祖父祖母,祖父文辞弱于祖母,很多祖母抛出来的典故祖父都接不上,那种日子祖母不好过,祖父更不好过。 “爹,她是女儿看中之人,无论将来如何,女儿都不后悔。女儿与和沈文昶拜堂了,自此,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你这说得什么话?”陆文正站了起来,慌了,他女儿竟然用死来逼他吗? “女儿求爹成全。”陆清漪说罢双手交叠,将额头抵在手背上,肩一耸一耸,显然哭得十分悲恸。 116.第一百一十五章 面对女儿跪地哀求, 陆文正心里犹如被刀刃绞了又绞,长叹道:“若是没有林家, 你如此哭啼,爹会心软同意的,可如今帖子已换, 亲事已定,爹去退亲你的名节可就毁了。” “只要能嫁沈文昶,女儿无畏其他。”陆清漪抬头看着眼前的父亲,心里期盼这个从小到大什么都依她的父亲, 今日依旧能依从她。 陆文正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儿, 名节二字何等重要, 怎么能无所谓呢! “年轻人做事不懂分寸,你可知道退亲的后果。”陆文正站了起来,苦口婆心道:“惠班,听爹一句劝, 那林云生玉树临风,为人颇有正义,又是举人, 文采又好, 你嫁过去,必定生活美满。” “女儿已情定沈文昶,此生断难移情他恋。”陆清漪说着往前跪走一步, “爹, 不嫁沈文昶, 女儿难活于人世。” 陆文正大惊道:“惠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如此,如今你为了一段旧情要逼迫为父吗?实话于你说,今晨,拒了沈家的亲,惹怒了沈老爷,扬言要给沈文昶选亲,临走还说了,沈家儿媳姓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姓陆。即便你让为父去林家退亲,嫁沈家也是不可能的了。” 陆清漪闻言跌坐在小腿上,沈家恼了,她还怎么能进沈家的门?陆清漪双眸微阖,万念俱灰,垂死挣扎般抬起头,看着父亲道:“父亲,若是退了林家的亲,父亲亲自去沈家,或许沈老爷.......” “惠班,这是不可能的事,为父不会去退林家的亲。”陆文正背过身去,他不能动摇,林家的亲事退是不好退的,万一退不成,他女儿嫁过去哪有好日子。 陆清漪见父亲态度坚决,手紧紧地握着裙摆,随后拼尽力气站起来,冲着墙直接撞了过去。 “惠班!!!”陆夫人尚在犹豫思考,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女儿撞墙了,连忙跑了过去,颤抖着将女儿扶起,“惠班,不要吓娘,不要吓娘,来人啊,来人啊!” 陆文正往后踉跄两步,听见妻子喊人,抬着发抖发颤的腿扶着门走了出去:“来人,来人,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小柔在外候着,听见里面夫人的哭喊声,再瞧着自家老爷如此失态,心里顿时猜个七八分,顾不得其他转身就往外跑。 “小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陆文正见小柔去请大夫,自己连忙进屋,走到女儿身边跪了下去,握着女儿的手唤道:“惠班,惠班......” “我的女儿啊。”陆夫人哭成泪人,“你怎么那么傻。” 陆文正颤抖着手想去摸女儿撞墙的部位,可手怎么也不敢摸下去,虽然没出血,可已然鼓了个包,这一撞,万一撞出个好歹来,这让他怎么活啊。 “老爷,咱可就这一个女儿啊。”陆夫人马上就要奔溃了,抱着女儿一直掐人中,“惠班,你醒来,只有你醒过来,娘什么都答应你,沈家恼了,娘去求,娘一定把你嫁到沈家去。” 陆文正掐着女儿拇指和食指间的虎口位置,就不见女儿醒不由急了,慌得手直抖。 “老爷,夫人,大夫来了。”小柔拉着秋禾冲了进来。 陆文正顾不得其他,忙道:“大夫,快来看看小女。” 秋禾第二次见陆府,这次场面着实让她惊了一下,顾不得起来,连忙上前,蹲下号脉,然后扒拉两下陆千金的眼皮,再瞧见陆千金眉头皱了下之后挑眉,这是怎么个情况? “大夫,怎么样?我女儿怎么样?”陆夫人急了。 秋禾号着脉,脉搏跳动还挺正常,刚想开口说没事,手心被陆千金的大拇指甲刮了两下,秋禾眨了眨眼,斟酌片刻道:“嗯,开服药喝喝看吧,贵府千金无性命之忧,至于能不能醒来就看她自己了。” “这话什么意思?”陆文正慌了。 “意思就是能不能醒来得看贵府千金潜意识里愿不愿醒了。”秋禾说罢起身走到桌前,打开药箱,铺好纸,提笔写药方,她也没说谎,陆家小姐人醒了,却不愿意醒。 “老爷,大夫的话你可都听见了,难道真要折了女儿才悔吗?”陆夫人顾不得仪态,抱着女儿哭得十分伤心。 陆文正握着女儿的手,妥协了。 “惠班,爹给你退亲去,爹给你退亲去。”陆文正说着手撑在膝盖上,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出了女儿闺房,去了前面,坐了轿子,直奔南通林家。 此时林家已然上下在筹办婚事了,马上要除夕了,要不了半个月就该成亲,上下一阵忙活。 陆文正到时,有下人进府禀报,林侍郎带着儿子亲自迎了出来。 “陆兄,快里面请。”林侍郎十分热络,将陆文正引进正厅。 两人坐下,林侍郎给儿子使眼色,林云生微叹一声,上前作揖:“学生见过陆大人。” “免礼,免礼。”陆文正再次打量林云生,这般好的后生,怎么就入不了自家女儿的眼呢。 “云生,如今陆大人已然是你岳父,你怎地还称呼陆大人?”林侍郎瞪向儿子,满眼的警告。 林云生侧过头,就在刚刚,父子刚起争执,他是早有意中人的,本来母亲都点头的,谁知道父亲一回来,什么都变了。在京城做官做的好好的,没事儿往老家跑什么。 “混账。”林侍郎见儿子如此态度,站了起来,“还不见过你岳父大人。” 林云生碍于父亲虎威,不得不开口:“见过岳父大人。” “慢来,慢来。”陆文正一脸羞惭。 “陆兄,是小弟管教不严,这小子今日失了礼数,陆兄勿怪啊。”林侍郎转身笑道,随后拿起茶壶给陆文正倒了杯茶。 “哪里,云生贤侄并无半点失礼之处。”陆文正说罢摸了摸袖子里的帖子,转头看向林侍郎道:“林兄,实不相瞒,今日过府有要事详谈,能否让云生贤侄先回避?” 林侍郎虽然不解,却摆了摆手让儿子退下。 “陆兄有何要事,请讲当面。” 陆文正微叹一声,退亲的话儿在嘴里打转,这种事情他确实有些张不开嘴,可想想还昏迷不醒的女儿,便决计将老脸豁出去了。 “林兄,实在对不住,陆某今日是来......”陆文正说着从袖子里掏出帖子,放在桌子上,闷头道:“是来退亲的。” “什么?”林侍郎惊得站了起来,“陆兄,林陆两家结亲,可是你我二人互相允诺的,这刚交换帖子,怎么又来退亲?可是嫌我儿未能蟾宫折桂?” “非也,非也,云生贤侄年纪轻轻得中举人已然十分难得,青年才俊何愁日后不蟾宫折桂啊。” “那,那是我儿近日行为不端?”林侍郎坐下继续问道。 “非也,非也,云生贤侄君子之风,并无任何不端之处。” “那是为何非要退亲啊?”林侍郎不解。 陆文正哑口无言,为了女儿名声,他是不能说女儿在外私自与人有了儿女之情。 “实不相瞒,陆某今日得知,拙荆在家中将小女终身许了别人家了,自古一女不配二夫,只得辜负林兄,前来退亲。” “母命固然要听,可是父命也不能不从啊。”林侍郎说着看向陆文正,“陆兄,嫂夫人许了何人家?请告知小弟,小弟前去说服他们,绝不让陆兄和嫂夫人难做。” “林兄,这户人家曾经有恩于我。”陆文正说罢便不再言语。 林侍郎站起来,背着手踱步,陆文正的话很明显了。可他堂堂户部侍郎,岂能被人说结亲就结亲,说退亲就退亲,传出去他林家颜面何存? “陆兄,你我都是要脸人家,你今日退亲,让我林家如何面对这士林闲言?”林侍郎说着看向陆文正,“如果那户人家不退亲,那也只能进京面圣了。 ” 陆文正满目沧桑,进京面圣,大半可能是许林家,毕竟沈陆两家并无任何媒证。 “陆兄,此事你可得想清楚啊,陆家若是打消退亲念头,你我还是要好亲家,一旦闹到京城,林陆两家颜面尽失,贻笑大方,清漪那丫头更无什么名声可言了。” 陆文正看向林侍郎,知他铁了心不退亲,无奈拿起帖子,拱了拱手,离开林府。 到了家,陆文正径直去了女儿闺房,见女儿还未醒,便跌坐在凳子上。 “老爷,怎么样?亲退了吗?” 陆文正抬头看向妻子,无力地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林家不退,若是咱们强退,他们要进京面圣。” 床上的陆清漪闻言手儿捏紧被子,文昶啊文昶,总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你我之事怎么就那么难。 陆清漪缓缓睁开双眸,看着低眸懊恼的父亲道:“爹。” “惠班,你醒了啊。”陆夫人紧紧地握着女儿的手。 “惠班。”陆文正看着憔悴一脸病态的女儿,说不出话来。 “女儿宁可名声不要,亦不嫁进林家,求爹助女儿退亲。”陆清漪想坐起来,头刚离了枕头,便一直眩晕,跌回枕头上。 “惠班,闹到京城,总没有咱们的理,允了亲又退亲,没个能拿的出口的理由。”陆文正瞧着女儿,无可奈何道:“闹到京城,人尽皆知,人前人后指指点点,惠班,人言可畏啊。” 陆清漪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无力道:“这么说,爹是准备让女儿嫁了?” “这是目前最好的一条路。” “爹要女儿嫁进林家,应女儿几件事,若是爹能做到,女儿便依从爹爹。”陆清漪只觉得头昏的厉害,将眼眸阖上,无力地说道。 陆文正闻言抬起头,这简直不可思议,难得女儿回心转意,忙道:“惠班,你说,那几件事?” “若非要女儿嫁到林家,便烦劳爹爹去请玉皇大帝做主婚人,再请那二十八宿来迎聘,女儿要那华山圣母跟前的金童玉女来提红灯,四大金刚来做抬轿人,对了,成亲也少不得喜娘,便劳烦爹爹去请观世音菩萨。赞礼之人要请八仙过海的吕洞宾。倘有一件办不成,今世休想女儿进林家门。” 117.第一百一十六章 陆文正听女儿说话, 张了张嘴,一句话未说, 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女儿的意思很明白,誓死不嫁林云生, 看起来林家他还得跑一趟,总不能折了自己的女儿。只是,这亲不容易退啊,林家有凭有证, 若闹到对簿公堂那一步, 不仅两家名誉扫地, 到最后,按律法,女儿还得嫁林家,如今这等境地, 只能豁出去他这张老脸,去求林家退亲了。 陆文正离开女儿闺房,现下只剩母女二人, 陆夫人抬手抹去女儿脸颊的泪。 “惠班, 娘素知你对诸事颇为主见,认定的事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可, 你也不用寻思来吓为娘啊, 你这要撞出个好歹来, 让娘怎么活啊!”陆夫人说罢拿起帕子自己擦着眼角。 陆清漪闻言缓缓睁开双眸,左手动了动,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女儿不孝。” 陆夫人闻言气道:“你也知道你不孝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疼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娘。”陆清漪哽咽道。 “少作弄出这副可怜样,撞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娘。”陆夫人说着又低头擦了擦眼角,“这沈家也是,你爹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干什么去了,现在倒想起来提亲了,那沈老爷也没个做长辈的样子,瞧他今天在厅上说得什么话,对他那儿子打过来骂过去的。” “什么?”陆清漪闻言急了,“娘,她爹打她了?” “你啊,先管管你自己吧,还有心思心疼沈家那小子。”陆夫人叹了口气,“行了,不要掉眼泪了,他爹就踹了他一脚,人瞧着倒还精神,应该没什么大碍,顶多疼一会。” “她爹怎么下得去脚。”陆清漪轻声埋怨着。 “本来我是顶愿意你嫁沈家去的,今儿个见识了他爹的厉害,娘这心里头老大不愿意。” 陆清漪闻言连忙去拉娘亲的手,哀求道:“娘,能帮我们的就只有娘了,娘不要想着沈老爷怎样了,多想想文昶,在牢里您是见到她对女儿好的,女儿不求她多出息,能守着她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成。” “你啊,真不知道沈家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这般死心塌地。”陆夫人嗔了女儿一眼。 “她哪里给女儿灌什么迷魂汤了,女儿只知道患难见真情。” 陆夫人闻言拍了拍女儿的手:“娘也是钟意他这点,确实难得啊,这方面,倒是胜于多数儿郎,是个贴心贴意的,就是,也太没出息了些。” “娘,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她武功底子好。”陆清漪真心实意地夸着。 陆夫人白了女儿一眼道:“真是王八配绿豆,看对眼了。” “娘!”陆清漪轻敛眉头,恼了。 “好了,你只管放心养着,你不愿意娘就是死也不让林家来抬人。”陆夫人说着便起身离开,这事儿得找一家之主好好合计合计。 有了母亲的话,陆清漪的心放下一半,只不知沈家那边如何了,那人是否和她一样心里凄惶。 此时的沈家,气氛一样凝重,沈家前厅内,沈文昶跪在地上低着头,沈仲南站在儿子前面破口大骂。 “哭什么哭,沈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也不用再求,人家陆大人看不上你,便是我也不会再踏进陆府半路。” “老爷,消消气,此事怨不得满仓啊。”沈夫人说着便上前去扶沈文昶,“快起来。” “我不,爹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沈文昶摇了摇头,仰着小脸看向沈夫人,“您可以帮我吗?” 沈夫人从未见满仓如此模样,回头看了眼自家老爷,叹了口气对继子道:“我去劝劝看,你先回屋换身衣服,然后去吃点东西,折腾一上午了,人都焉了。” 沈文昶闻言摇了摇头:“您帮我劝。” 沈夫人瞧着继子如此模样,心内一酸,转身走到沈仲南身旁,轻声道:“老爷......” “夫人不必劝,陆家小姐已经被许了人家了,咱们就是倾全府财力也改变不了事实啊。”沈仲南说罢叹了长长地一口粗气,非是他忍心看儿子如此模样,实在是回天无术,他一个商人不愿和当官的斗,况且林家是京官啊。 “可是看满仓这模样.......”沈夫人回头看了眼继子,内心颇为担忧。 沈仲南阖上双眸,片刻又睁开,开口道:“世上哪有痴情种啊,如今要死要活的样子,等我给他娶了别家女儿,不信他还是这副模样。” 沈仲南始终觉得男子只要娶个知冷知热的贤妻,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人嘛,一辈子哪能没有点遗憾,陆家小姐终究会成为过去。 “老爷,你这是要给满仓另选亲事?”沈夫人大惊,“满仓那性子,不会妥协的。” “由不得他。”沈仲南气嘟嘟地说道。 “我不要!”沈文昶站了起来,跑到父亲身边,拽着父亲的袖子道:“爹,千万不要,不要,我不要娶别人,爹,你这样会把我逼疯的。” “满仓,你听爹说.......” “爹,你别说了,别说了。”沈文昶的心已经沉到底了,他爹的意思很明确了,“我去找衣衣,我要去找她。” 沈文昶说着便往外冲。 “来人啊,把少爷给我拦下来。”沈仲南急忙忙地跟了出去,“绑了,给我绑了,丢回他屋里去。” 下人们闻言只围住沈文昶,不敢上去绑。 “你们聋了?我让你们把他给我绑了,让我亲自动手吗?”沈仲南震怒。 下人们闻言边往沈文昶那儿靠近边道:“少爷,小的们不得已,得罪了。” 说罢,几个小厮迅速靠近沈文昶。 沈文昶瞧着架势转身就逃,眼看要跑到墙根下,膝盖处被一只鞋砸了,疼得腿一软跌倒了,沈文昶手捂着膝盖的功夫被小厮追上,反手绑了。 沈仲南捂着心口,赤着一只脚走到沈文昶身旁,将脚伸进鞋子里。 “把少爷给我绑回屋去,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给他松绑。” “是,老爷。” 沈文昶被几个小厮拉起来,往内院去,蓦然地,觉得累,心好累。 沈仲南瞧着儿子的背影,沉吟片刻就往外走。 “老爷,你去哪里?”沈夫人急切地问道。 “去趟袁家,咱们沈家是时候办件喜事了。”沈仲南捂着心口,儿子背影憔悴,他又何尝不憔悴,但愿娶了亲冲一冲,日后安安稳稳过日子。 “老爷,满仓那孩子从未如此坚定过,可见他是有多喜欢陆家小姐,若是这个时候强逼他娶别人,我怕满仓承受不住。”沈夫人心里突突地跳着,满仓从小不正经的时候多,今日如此坚持,逼的紧了怕折了。 “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就该听我的。”沈仲南说罢转身就往大门口走。 沈夫人急地直攥帕子,沈仲南常年在外经商,论和满仓相处的时间其实远远没有她多,眼下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此时,唐家,唐鸿飞招来许进文等人,待人齐了,便把今日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一说把几人说得怒火连连,许进文拍了桌子道:“什么东西啊,凭什么这么对满仓?若不是为了满仓,谁肯遭罪去京城帮他喊冤啊。” 唐鸿飞把捕快帽子一扯摔在桌子上:“我才叫遭罪呢,我从小到大就没受过那份苦,练功都没那么苦过,我真后悔护送他儿子去边疆,去了边疆又护他儿子去京城,不对,应该说,满仓就不该替他儿子坐牢。” “可是三哥是不可能看着陆夫子出事而什么都不做的。”程意抄着手叹了一口气,“况且,现在不是埋怨陆大人的时候,最好替三哥想想法子,如何能把陆夫子娶到手。” 唐鸿飞摆了摆手道:“我在陆家什么都打听清楚了,陆夫子已经被许了一位举人老爷了,满仓是没希望了,咱们又不能帮他抢。” “咱可以帮满仓抢啊。”许进文脱口道。 此言一出,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抢貌似是个法子,但咱们不能明抢。”程意眨了眨眼,“得想个暗度陈仓的法子。” 程意话音刚开,几个齐齐地看着程意。 “怎,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祝富贵闻言好生打量程意:“举人也赞成抢啊?” “这种情况为什么不抢,抢啊!”程意将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拍了拍桌子道。 “是......”唐鸿飞嘴唇动了动,“是我们把你教坏了,还是,还是弟妹对你做了什么?” 程意闻言清了清嗓子道:“是我,天生,天生就如此正义。” “天生的好啊。”唐鸿飞激动不已,走过去拍了拍程意的肩膀,“好弟弟,你倒说说怎么暗度陈仓啊。” 程意想了想到:“这不能明抢就得暗抢,可暗抢就只有一条,那就是找人顶替陆夫子嫁去林家。” “找人顶替,找谁啊?”唐鸿飞想了想,没人能顶替,“四弟你这不行啊,根本就行不通,即便有人顶替那到了林家,一准被发现,回过头他们还要告陆夫子逃婚呢。” 程意点点头道:“嗯,看起来抢真的不道德,老天都不给留路抢。不过,咱们在这瞎想想不出好主意来,不如去找三哥,一同商量。” “眼下寻不得,我来之前刚和沈伯父把满仓送回家。”唐鸿飞摇了摇头。 “那便找陆夫子吧,只要和小柔姐联系上,带话就方便了。”程意道:“实在不行,还有最后一招,如果陆夫子同意把名声弄臭,那林家肯定自己退亲,不过那样是下下策,名声臭了很难香回来。”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程意,许进文憋不住问道:“你是我四哥吗?” 118.第一百一十七章 程意听许进文如此问, 抿了一口茶,抄着手道:“如假包换。” “还能换?”许进文挑眉。 唐鸿飞抬起手朝许进文脑袋上拍了一掌道:“别闹了, 按四弟说的办,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进陆府去找小柔接洽, 先看看陆夫子心里有何计较,之后咱们再做打算。” 唐鸿飞说罢拿起捕快帽子,转身离开。 唐鸿飞前脚刚走,程意慢腾腾站了起来。 “四哥, 你做什么去?”许进文抬头问道。 “快晌了, 我回去吃个饭, 吃完饭就过来。”程意说罢朝众人拱了拱手,慢腾腾地走了出去。 许进文待程意走后道:“四哥又拿吃饭当借口,谁不知道他回去找丽娘去了,好歹成亲有些日子了, 还如胶似漆呢。” “这样一说,我也饿了,我也回去吃饭了。”祝富贵说罢也匆匆离开。 许进文气得直咬牙根, 欺负他没媳妇是吧? 此时, 袁家暖阁设了酒宴,沈仲南和茶商袁丙椿把酒言欢,三巡酒过, 沈仲南靠在椅背上笑道:“袁兄, 实不相瞒, 今日登门一为生意,二么,小弟想冒昧问问,当日在扬和之时,袁兄提及想把令千金许配我儿,今日是否还作数啊?” 袁丙椿闻言双眸亮了一下,时隔多日,本以为此事已黄,他生意如今受困,正需沈家扶持,焉能不喜出望外? “小女若能为沈家妇,那是她的福气,小弟焉能不作数啊!” “好!”沈仲南拍了下桌子,“你我二人今日换了帖子,定下婚期,明日我遣媒婆前来下聘。” 袁丙椿见此事竟如此顺利,心下一惊,只觉不寻常。 “沈兄,怎地如此着急,定亲之时总该令郎到场才是啊。”袁丙椿觉得此事蹊跷,莫不是沈家儿郎身子出了问题,让他女儿冲喜不成? “明日下聘之时便遣他来。”沈仲南双眸迥然,看出袁丙椿所虑,便开口打消袁丙椿顾虑。 袁丙椿闻言心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半死不活就成,沈家家大业大,即便丈夫不成器,只要生下儿子,好生培养,亦能过好下半辈子。 “如此,便要称呼亲家了。”袁丙椿拱了拱手笑道。 沈仲南笑了,回了一句:“亲翁。” “如此,请亲家移步我袁家书房,互相写下帖子,以作凭证。”袁丙椿站了起来,一脸喜气。 “如此,亲翁请。”沈仲南跟着站了起来。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老爷!”路上行走的丫鬟向袁丙椿行礼。 袁丙椿微微点头,背着手侧目看向沈仲南:“亲家,不知属意的婚期几许啊?” 前头的小丫鬟闻言留了心眼,端着小姐的冬衣放慢了脚步。 沈仲南上了走廊道:“年后正月十五。” “什么?”袁丙椿心头一惊,“这么急? “吾儿年纪不小,整日无所事事,正所谓先成家后立业,我想让他尽早成亲收心,好进铺子打量生意。”沈仲南笑着解释着,话虽如此,实则是为泄他心头之怒,陆家正月十五嫁女,他沈家正月十五娶亲,看谁能热闹过谁! “亲翁所说,亦有道理,女婿是该收心向上了。”袁丙椿说罢,笑着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沈仲南往书房走。 那小丫鬟回头见自家老爷拐过走廊去,连忙端着衣服往绣楼上去。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丫鬟急匆匆上了楼,推开小姐闺房门,捧着冬衣,喘着气跑到小姐床前。 “怎么?可是林郎有回信?”袁瑞兰坐了起来,手附在腹部,面上一片惊慌。 “不是,是奴婢去给小姐取冬衣,回来的路上碰见老爷和东榆巷的沈家老爷,小姐,老爷将你许给沈家少爷了。” “什么?”袁瑞兰面色焦黄,手紧紧地按着腹部,“你说我父亲把我许给东榆巷沈家了?” “是,小姐。” “那林家呢?林郎不是说他父亲一回来就过府提亲吗?林家是做官的,难道争不过沈家吗?林郎是举人公,沈家那位不过是个不学无术的痞子,我爹怎么会把我的终身许给一个痞子。”袁瑞兰眼神呆愣,仿佛没了魂儿一般。 “小姐,还有一事,奴婢从碧玉轩取冬衣的路上,听人说,林家已经和陆家结亲了,林公子,林公子要娶陆家小姐了,压根没来咱府上提亲。” 袁瑞兰闻言有了反应,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丫鬟。 “你说什么?林家没来提亲,怎么可以这样,他明明知道我腹中有了他的孩子,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娶别人,他说过对我负责的。”袁瑞兰紧紧地抓着被子,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我的身子早就给了他,怎么能再嫁给别人,况且我腹中有他林家的骨血。”袁瑞兰说着连忙下地,握着丫鬟的手道:“小英,你帮帮我,我这样子不嫁给林家,一旦被人发现我会死的,我等不了他回不回信了,你帮我走趟林家,约他明日法华寺见,我要见他。” “小姐,你先上床躺着,奴婢这就去传信。”小英说罢放下加宽尺寸的冬衣,转身就跑了出去。 袁瑞兰跌落在床上,转身扑到被子上,哭出了声。如今这般田地,她如何不悔,不该把身子就那样交出去,如今身怀有孕整日担惊受怕,而那口口声声要负责的人却要娶别人了。 那厢,唐鸿飞去了知府衙门,偷偷摸摸去了二堂,托了一个小丫鬟,把小柔唤来,直接开门见山道:“小柔,陆夫子眼下有何计较?” 小柔环顾四周,见无人便急道:“我家小姐得知被老爷许给林家公子后,便撞墙拒婚,眼下是唬住老爷,但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此事我家小姐已明心意,沈公子也得想法设法做点什么啊,不然即便我家小姐说服了老爷,沈家老爷不同意也无济于事啊。” 唐鸿飞闻言心里又惊又敬,陆夫子撞墙拒婚,足可见对满仓的真情了。 “小柔,你照顾好陆夫子,沈伯伯那里,我们去想法子。”唐鸿飞说罢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沈仲南已和袁丙椿互换帖子,出了袁家坐了轿子直接回了家。 “老爷。”沈夫人见沈仲南回来了,连忙迎上前,“老爷,满仓那性子你是知道的,陆家拒亲满仓已然是十分伤心,若是知道老爷要给他另择亲事,他会受不住的,能不能缓些日子。” “夫人,此事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早早娶亲也好早早忘了旧情。”沈仲南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走,“再说,我已和袁家换了帖子,他陆家正月十五嫁女,我沈家正月十五娶亲,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沈夫人闻言停下步伐,看着沈仲南朝小院急匆匆而去的背影。 “哎。”沈夫人轻轻一叹,扶着后院桥上的石柱,望向一池枯黄的荷花叶,喃喃道:“被逼嫁娶,滋味儿如何好受,怎忍后辈再步后尘啊。” 沈仲南急急忙忙推开儿子的房门,只见儿子被缚着手脚躺在床上。 沈文昶瞧见父亲,连忙挣扎着:“爹!” 沈仲南任凭儿子在床上挣扎,慢腾腾走了过去,寻了把凳子坐下,缓缓开口道:“满仓,这世上不是件件事情都能顺遂人意,为父本来也是想成全你,奈何陆家看不上咱们沈家,你若是我儿子,就要有骨气。须知道,这亲事,绝对不是死乞白赖跪地相求能求来的,如今,为父已经帮你订了袁家小姐,袁家和姨丈徐家是远方表亲,你不可薄了你姨丈面子,你可明白?” 沈文昶早在沈仲南言及帮她订了袁家小姐之时便阖上双眸,此时的她觉得好累,仿佛她耗尽了一生的心力,却终究不能得偿所愿。 “我已和你岳丈约好,明日下聘,你今日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前往袁家,若是你敢给为父闹出什么幺蛾子,看为父不打算你的腿。”沈仲南说罢站了起来,“你一个人好生想想,晚膳时我差人来给你松绑。” 沈文昶自始至终闭着眼,不曾言语一句,沈仲南心里顿生怒火,念及明日要去袁家提亲,遂将怒火忍下,甩袖离开。 沈文昶听见门响,缓缓睁开双眸,一个翻身滚下床,落地时膝盖碰到脚踏上,疼得曲起了腿,在地上躺了片刻,爬到桌子上,跪了起来,用嘴抿着茶盅边缘,然后一甩,啪的一声,茶盅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沈文昶转了身子,用被绑在身后的手拿起碎片,坐在地上便开始割着麻绳。她不能妥协了,她决不能看着衣衣去嫁给别人,衣衣只能是她的,她要带衣衣私奔,走得远远的。 她割断手上的麻绳,连忙去割脚上的,随后将碎片丢在地上,转身取了包袱,随便包了两件衣服,带了些碎银子,便打开房门,一跃跃出沈家门墙,往陆家而去。 陆家,陆清漪喝了药头昏之状好了很多,陆母在床边细心照顾女儿。 “你安心睡睡吧,你爹说了,明日再去林家退亲,娘明日也带着你去趟法华寺,求佛祖保佑。”陆夫子心疼地握着女儿的手道。 “多谢娘。”陆清漪听得明日她父亲要再次退亲,喜忧掺半,但愿林家不要强人所难才好。 “乖,听娘的,阖上眼睡会,晚膳娘给你熬点汤补补,明日你精神好了娘才能放心带你出府上香啊。”陆夫人抚摸着女儿的发丝,一直不敢触摸那额头上的包,瞧着女儿如此模样,她这做娘的心里如何不疼。 陆清漪闻言对母亲笑了笑,缓缓阖上眼,她确实撑不住了,今日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种绝望,绝望她唯有以死明志的地步,她不知道后面会如何,她只能保证林家亲退则人在,亲不退唯死而已。 119.第一百一十八章 寒冬, 天黑得早,月儿也早早挂在空中, 月光下,陆清漪被小柔扶着穿过月亮门,她们刚从前面用餐回来。 陆清漪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抬头望着空中那一弯明月。 “小姐,夜里天冷风大,快回屋去吧。”小柔轻声劝道。 “吾思寄月,月不知吾思。”陆清漪望月喃喃自语, 半晌低头轻轻一叹, “走吧。” 小柔闻言连忙扶着自家小姐往屋里去, 进了屋,小柔拿着外间的灯走到内室,点亮内室的灯盏。 沈文昶藏在衣柜里,听见声音知道陆清漪回来了, 连忙推开衣柜的门,跳了出来。 陆清漪正往床边走,闻声回头一看, 见是沈文昶, 满目吃惊,右脚迈出一步停了下来,双眸瞧着沈文昶, 启唇对小柔道:“小柔, 出去看着,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小姐,小柔明白的。”小柔说罢瞧了眼二人,转身出去,关了门。 门被关上,二人连忙上前。 陆清漪双眸闪闪,瞧着沈文昶的脸,抬手轻轻碰了碰,颤着声音道:“这是被你爹打得吗?” “嗯。”沈文昶垂着眸子,想起她爹的话心里更加悲伤。 “很疼吧,过来,我给你拿药水擦擦。”陆清漪牵起沈文昶的手往床边走,将沈文昶按在床上,自己则去取了药瓶,坐在床边,将药水倒在掌心。 沈文昶侧了侧身子,一抬眸借着灯光赫然发现陆清漪额头的伤,抬手在陆清漪额头上摸了摸,“这是......你爹也打你了?” 陆清漪闻言一边在沈文昶脸颊上轻轻揉着一边道:“不是,我爹,不动手的。” “那你这伤......” 陆清漪闻言忙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啥大碍。” “摔了一跤能摔成这样?”沈文昶不信,扯下陆清漪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眼眶含泪道:“衣衣,别骗我了,你爹他不同意咱俩的事,对不对?我爹,我爹也不同意了,衣衣,咱们没有路走了,咱们逃吧。” 沈文昶哭了,眼泪直淌,一把将陆清漪紧紧抱住,趴在陆清漪肩头哭出声道:“衣衣,我受不了拉,咱们今晚就走,好不好?走得远远的。” 陆清漪亦受感染,止不住地哭道:“我爹已然松动了,他会去林家试着退亲,我们权且在等等看,好不好?” “来不及了,即便你退了亲,我爹不会让我娶你的。”沈文昶松开陆清漪,“衣衣,我爹给我定亲了,女方是我姨丈的表亲袁家,我爹是宁肯我死也都不会退亲的。” 陆清漪闻言直愣愣地看着沈文昶,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她知道沈老爷对他父亲有怨言,可万万没想到一天不到的时间就另择亲事了。 “所以,我们没路走了,只能逃了,衣衣。”沈文昶紧紧握着陆清漪的手。 “逃?能逃到哪里去,我爹是一定会派人抓我们的。”陆清漪抬手抚了抚额头,只觉得头更昏了。 “那我们就隐姓埋名,总有地方是你爹找不到的。”沈文昶急了,“衣衣,没多少时间了,跟我走吧。” “你容我想想,想想还有没有别的法子。”陆清漪心里本来就乱,听闻沈家与袁家定亲,心里更乱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再拖下去,只能你嫁人,我娶妻。”沈文昶瞧着抱着头的陆清漪,“衣衣,难道你想妥协吗?” 陆清漪闻言缓缓抬头看着沈文昶,双眸含着一丝失望:“在你心里,我是,会妥协的吗?”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的目光,面有惭愧。 “既不会妥协,为什么不跟我走?” “除了妥协,不还有一死吗?”陆清漪收回目光,身心俱疲。 沈文昶闻言心下一惊,慢慢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清漪:“死?我们能活着在一起,为什么要死,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须知道,我宁可,宁可......”沈文昶双拳紧握,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要想想她的衣衣嫁给别人,便好似刀在心上绞一般。 “宁可什么?怎么不说下去?说啊!”陆清漪抬眸看着沈文昶,“你除了私奔就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吗?如果想不出就不要来烦我,让我静下心来想成吗?”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含恨的模样心里也有了气。 “什么话,我想不出来你就能想出来?事实摆在眼前,还能有什么法子?这种事可跟学问没关系,纵然你学问好能当夫子,也是想不出比私奔更好的法子。” “学问好想不出法子来,难道指望你这胸无点墨的人想法子吗?”陆清漪心烦意乱,想也不想,直接吵上嘴,“也是,你也就只能想出私奔的蠢法子。” “你!!”沈文昶气得手直哆嗦,“好啊,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你,嫌我胸无点墨,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怎么不找个有学识的去啊,也是,正好啊,林云生不都中举了么,你嫁过去就是举人奶奶,正好郎才女貌,合你心意了吧。” “混蛋,你说得什么混账话!”陆清漪拿起锦枕狠狠地朝沈文昶扔去。 沈文昶被锦枕砸了一下,站在那儿也不说话了,被砸了一下脑袋清醒了。 “我若想嫁林云生,我用得着......”陆清漪双手紧紧抓着衣裙,说了一半气不过,拿起床边的冬衣狠狠扔向沈文昶。 “小姐,沈公子。”门开了,小柔一脸焦急,“你们有话好好说么,不要吵。” 沈文昶抬眸瞧了眼陆清漪道:“是你家小姐动的手。” “分明是你疑我要妥协嫁给林云生。”陆清漪不服。 “我哪里疑你了?分明是你嫌我没用没学问。” “是你先惹我的,不好生想法子,开口闭口让我跟你走。”陆清漪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也不想想咱们能走到哪里去?今后咱们以何为生?咱们走后,两家蒙羞,将来我弟弟如何娶妻,你妹妹将来谁人敢娶?私奔的后果你都想过吗?” 沈文昶闻言没了言语,这些她都没想过。 “秋儿。”沈文昶跌坐在凳子上,心绪烦乱,走不成,不走难道被逼就范不成?沈文昶抬手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法子,法子,法子为什么想不出来。 “沈公子,我们家老爷逼我们家小姐,如今你又来逼小姐,是真要把小姐给逼死吗?”小柔急了,“我们小姐今天为你撞墙拒婚,你还让她怎么做?” “什么?”沈文昶惊得站了起来,快步来到陆清漪跟前,“你这伤,是撞墙撞的?” 陆清漪不语。 沈文昶瞧着陆清漪额头上的伤闭了双眸。 “夜深了,衣衣你,你休息吧。”沈文昶说罢转身要走。 陆清漪连忙扯住沈文昶的袖子:“你要去哪儿?” “去鸿飞家凑合一晚。” “你不回家吗?”陆清漪急了,生怕沈文昶脾气上来做出什么事来。 “回家?我爹让我明天一早去袁家下聘,下了聘街面上可都知道了,我能躲一天是一天,明儿个托鸿飞他们想想办法。” “也,也好,那你,路上小心点。”陆清漪缓缓松了手。 沈文昶低头看向陆清漪,那额头的伤瞧着她心疼。 “你好好休息,我不信我想不出法子娶你进门,你等着我。”沈文昶说罢走到柜子前,取出里面的包袱,打开窗,回头看了眼陆清漪,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120.第一百一十九章 翌日, 知府衙门前候着一辆马车,少时, 陆夫人带着女儿陆清漪走出大门,上了马车。 待夫人和小姐在马车上坐稳之后,陆庆和小柔便坐在了车梁上, 少时,陆庆扬起马鞭,往法华寺而去。 车内,陆夫人瞧着女儿神色不对, 便道:“不必过于担心, 昨晚你父亲已言明今日再去林家退亲, 你父亲自是疼爱你的。” 陆清漪闻言点了点头,内心忧虑之事到底儿不敢说与母亲听,沈家定亲一事若被父母知晓,怕是要在退亲一事上犹豫不决。 那厢, 沈文昶彻夜未归,沈仲南早上起来,去儿子屋里寻人寻不到, 又见地上杯盏碎了一地, 顿觉不好,再见柜子敞着,不由地向后踉跄一步, 这个畜生, 为了个女人, 竟然抛父别家。 “给我找,挖地三尺也要把这小畜生给我找到。”沈仲南怒了,逆子越大越让他气难忍。 “是,老爷。”沈松说罢连忙转身出去。 沈松带着沈家家院小厮倾巢而出,寻到三桥街,瞧见程意,沈松迎了上去。 “程公子,可知我家少爷下落?” 程意握着丽娘的手,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这大清早的出了什么事?” “程公子,我家少爷不见了。”沈松急道。 “不能啊,我和拙荆逛早市,还看见三哥进了包子铺呢。”程意说罢便感觉到手指上的疼痛,无奈转头笑着看向丽娘。 “今早上我家少爷进了包子铺?”沈松将信将疑。 “是啊,当时在那个方向,至于现在,我就不知道了。”程意一副帮不上忙的样子。 “如此,多谢程公子。”沈松说罢带着人往包子铺周边去。 “为什么骗人?我可从不知道你说起谎话来跟没事儿人一样。”丽娘待人都走了,方才问道。 程意笑着附在丽娘耳朵边言语几句。 丽娘闻言心下一惊道:“可,可躲着也不是长远之计啊,我就说你最近怎么一直拖着不去刘员外家教书,原来在外忙活这事儿。” “是啊,这事儿可是大事,关乎满仓一生幸福,当初咱们俩的事儿权杖三哥,做人总得知恩图报。”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唐家吧,多个人多份力嘛。”丽娘也知得人恩果千年记,想起那救命的赎身银,报恩之心更切。 “那先把买的番薯给娘送回去吧。”程意说着牵着丽娘的手转道回家。 而此时,陆家的马车停在了法华寺山下,陆夫人和陆清漪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往山上去。 母女二人进了大殿,焚香叩拜。 陆清漪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双眸微阖。 “佛祖在上,信女在下,信女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两心相依,望求佛祖赐条明路,他年若结丝萝,必与文昶年年叩拜。”陆清漪说罢磕了三下头。 是时,陆夫人亦许愿毕,被丫头扶着站了起来,看向女儿道:“惠班在外等等为娘,娘去求个签让方丈解一下。” 陆清漪点头应着。 待陆夫人被小沙弥引着去了后殿,陆清漪便带着小柔在大殿周边闲逛。 “小姐,咱们去那边姻缘树下看看吧。”小柔提议道。 陆清漪点了点头,带着小柔往姻缘树下走去。 “小姐,给,把你和沈公子的名字写上,然后装进这香囊里,系了红丝带抛在这姻缘树上,就一定能喜结连理。”小柔拿起一张书案上被压着的红纸,递给自家小姐。 陆清漪将红纸接了过去,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发现笔尖被冻住了。 “小姐,用这个。”小柔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笔,拿下竹帽,双手递了过去。 陆清漪此时笑了,接过笔在红纸上写下她与沈文昶的名字,末尾写了四个字:百年好合 “小姐,香囊。”小柔伺候殷勤,将香囊递给自家小姐。 陆清漪接过香囊,刚要把红纸叠起来,一阵西风吹过,陆清漪的发丝扬起遮住了眼眸,抬手捋发丝时,红纸随风吹走。 陆清漪心下一惊,莫不是今生无缘,天意如此? “小姐,我去追。”小柔见自家小姐脸色颓然冷了,连忙提着裙摆往后山去。 陆清漪回过神,一脸急切地跟了上去。 “小姐,你看,吹到对面的山石上了,咱们快去。”小柔心急如焚,这要再起一阵风,吹走了,自家小姐怕是夜不能寐了。 陆清漪紧跟小柔步伐,心里一阵阵懊恼,应该拿紧的才是。 二人急切切来到山石上,小柔将红纸拿在手里,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不远处一阵阵哭声。 陆清漪从小柔手里接过红纸,紧紧地按在心口上,谢天谢地,还能拾回来。 “瑞兰,你先不要哭,我也是在想法子啊,凭她陆家千金是如何才女,我林云生也是不愿娶的啊。” 陆清漪刚转身,听得身后不远处的声音,身子一颤,猛地看向小柔。 小柔张了张嘴,满目惊讶。 陆清漪心思百转,贴近山石,慢慢探出头,只见下面小河边,站着一对男女。 “你不愿娶,你倒是拒绝啊,须知道,我没有时间等你慢慢筹谋。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东榆巷沈家,那沈文昶就是痞子,打架斗殴无事不做,我要真嫁过去,被他知道我怀了你的骨肉,整个三桥还不得被他掀了?”袁瑞兰急道。 山石后的陆清漪闻言愣在那里,小河边的女子是袁家千金?袁家小姐怀了林云生的骨肉? 陆清漪大惊,随后又欢喜起来,提着裙子便想去告知母亲,刚迈了一步便停了下来。此事若说与几家尊长知道,林家的亲能退,沈家必定也要不得珠胎暗结的媳妇,只是那样以来,袁家小姐此生怕是要毁了。况且,即便退了亲,沈老爷也必定不要再属意和陆家结亲,她和沈文昶成亲依旧困难重重。 “瑞兰,我也反抗过,可我爹是铁了心要她陆清漪做儿媳妇。”林云生苦恼不已。 “可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袁瑞兰哭了,“你快想办法,我不要嫁给沈文昶,我不要!!!” “你不要嫁,我嫁。”陆清漪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居高临下看着小河边的两个人。 袁瑞兰和林云生闻声吓了一跳,抬头看向,袁瑞兰腿软险些摔倒,幸得林云生手疾眼快扶住。 陆清漪提着裙子往下走,走到小河边,隔着小河看着对面的二人。 “陆、陆......”林云生吓得大脑一片空白。 “袁姑娘,你不想嫁给沈文昶,我想。你想嫁给你旁边的林云生,而我不想。”陆清漪说着笑了,“我们似乎可以坐下来商量商量。” 袁瑞兰闻言看了看林云生,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陆小姐想,想嫁给沈文昶?”林云生不可思议,“一代才女,为何.......” “这就与林公子无关了。”陆清漪说着看了眼袁瑞兰的腹部,“袁姑娘如今腹中怀有林公子你的骨肉,林公子既是读书人,便更应该负责到底才是,不然损了亲儿性命,岂不是一生都活在愧歉里,惶惶不可终日?” “我亦不想,可我父亲态度坚决,我求已然求过了.......”林云生低着头,面上颇为惭愧。 “既然你父态度坚决,那可不求你父,只管求已,咱们自己的幸福要自己谋求才是。”陆清漪手儿藏在袖子里抖个不停,平生从未胆子这般大过,她为着心中所想之事既兴奋又害怕。 “求已?”袁瑞兰回过神来。 “对,我刚才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可以在同一天同时成亲,吉服花轿可置办一模一样,瞒着几家长辈,在迎亲之后的路上寻个地方寻个由头让沈林两家把轿子换了,如此袁姑娘便可入林家成亲,岂不两下欢喜?” 林云生闻言和袁瑞兰互看一眼,袁瑞兰满心欢喜。 “陆小姐,此事可成吗?”袁瑞兰十分激动。 “事在人为,只不过这期间需要商谈的细节众多,此想法也不是完全成熟,尤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轿子换了,在哪里换最为妥当,这些都需要咱们坐下详谈。”陆清漪觉得只要把各个细节处理好,各自嫁各自喜欢的人不成问题。 “可是,即便轿子换成功了,可第二天怎么办?敬茶的时候总会被父母知道的。”林云生手抖了两下。 陆清漪闻言心下一惊,低头沉吟片刻抬起头道:“可以装作不知道,堂已然拜了,洞房也入了,只能四家长辈凑在一起协商了,不过到那时,他们也只能妥协接受。我以为,只要结果是好的,中途被长辈们训斥几句打骂几句是值得的,林公子难道没有这个勇气吗?” “谁说没有?我林云生为了妻儿没有什么不敢的。”林云生虽然心里担心,但他不否认,这个法子除了最后被打骂之外,父母到最后不认也得认。 “那明日辰时两位可有空?到时,咱们在永乐茶馆雅间好好谈谈。”陆清漪手里紧紧地握着那写了名字的红纸,这法华寺的姻缘树当真灵验,若不是这红纸,她如何窥探林云生和袁瑞兰的私情,幸得撞见,才有这绝处逢生,她待会要去见沈文昶,必在那人跟前炫耀一番,料那人此刻冥思苦想,想的任何计策都比不上她这个。 “终身大事,自然有空,如此,我们明日一早就站在茶馆等候陆小姐了。”林云生说罢想起一人,忙道:“不知明日沈家公子是否到场?” “自然到场!” 林云生打量陆清漪,问道:“陆小姐和沈家少爷两情相悦?” “这就不是林公子该窥探的事情了。”陆清漪说罢福了福身,“明日再会,告辞。” 陆清漪起身转身就走,小柔全程紧张,见自家小姐走了,连忙跟了上去。 “小姐......” 走远之后,陆清漪停了下来,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擦了擦手心,“小柔,我好紧张。” “小姐,我更紧张,这么大的事儿,万一被人拆穿了......” “只要当天不被人发现就成,第二天打死不承认,只说错抬了,那能怨谁?”陆清漪说罢便加快脚步走。 主仆二人来到姻缘树下,陆清漪取出红纸,小心翼翼地塞进香囊里,系了红丝带,扬着笑脸往姻缘树上抛去。 121.第一百二十章 陆清漪在姻缘树下双手合十, 许愿完毕之后带着小柔往佛殿方向去。 “小姐!!!!”佛殿处陆庆大声地喊着,“你在哪儿?” “陆庆, 快,咱们去后面找。”陆夫人声音发抖,出来不见女儿, 四下寻觅无果,顿觉害怕,若是寻了短见,她亦不活了。 “是, 夫人。”陆庆一边应着, 一边跟着陆夫人身后。 后山的陆清漪听见喊声, 连忙提着裙摆匆匆迎了上去。 “夫人,你看,小姐。”陆庆指着半山腰处的陆清漪喜道。 陆夫人瞧见女儿,心渐渐放下, 站在原地不走了。 “娘!”陆清漪气喘吁吁地站在母亲跟前。 “去哪儿了?”陆夫人寒着脸,“娘让你在外等着,怎地到处乱跑?” 陆清漪瞧着母亲面上仍有惊慌之色, 自知不声不响离开吓坏了母亲, 便走上前搂着娘亲的胳膊道:“娘,女儿到姻缘树下请愿来着,让娘亲担忧了, 女儿下次再也不敢, 娘亲原谅则个。” “你啊!”陆夫人见女儿如此模样, 哪里肯再责备女儿,只道:“山上风大,快跟娘回府去吧。” 陆清漪点了点头,跟在母亲身后离了法华寺。 到了府门,刚下马车,衙役便急匆匆了跑了过来。 “夫人,您可算回来了,大人他晕倒了。” “什么?”陆夫人和陆清漪大惊,急忙忙进了府门。 到了主卧,陆夫人推开门,只见儿子青喆在床前伺候着他父亲用药。 “老爷,这是怎么了?”陆夫人连忙上前问道。 “哎。”陆文正将碗递给儿子,自己摇了摇头叹气连连。 陆清漪在床边瞧着一脸憔悴的父亲,心下不知是何滋味,不过瞧父亲神态,怕是退亲不成。 “娘,林家不肯退亲。”陆青喆说罢,握起拳头,“父亲就是被林伯伯言语激怒,气血攻心晕倒的、娘,你可一定想想法子,阿姐不愿嫁,您和爹可不能强逼阿姐嫁啊。” “放心,娘是一定会护着你阿姐的。”陆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看来得她亲自去退亲了,三次登门退亲,不成功便成仁。 “爹,娘。”陆清漪喃喃出声,见父母、弟弟齐齐看向她,缓缓开口道:“爹娘为女儿亲事费心数日,女儿心里甚是感激,只是林家的亲,莫再退了,女儿愿嫁。” 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陆夫人握着女儿的手道:“惠班,不愿嫁便不嫁,娘去退亲,无论如何为人退亲成功。” 陆文正亦道:“惠班勿说傻话,爹虽无能却也不会强逼于你,到了婚期,拒不出嫁也可。” “爹,非是女儿说傻话,此番去法华寺,女儿在姻缘树下写的红纸被风吹走,可见女儿和沈家少爷无缘无分。” 陆清漪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要不要把心中所想告知父母,可此刻她已决定不说,爹娘都是耿直之人,若知晓她心中伎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走正路拒不出嫁治标不治本,且看不到出路。 ‘爹,娘,请恕女儿欺瞒之罪,待事成必与文昶在爹娘跟前请罪。’陆清漪心里默念。 “怎么会?娘求得签还算不错啊。”陆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被风吹走也不能说明什么,不要胡思乱想。” “非是女儿胡思乱想,实在是......”陆清漪词穷,胳膊往后碰了碰小柔。 “啊~啊,实在是小姐和沈家公子没有缘分,奴婢,奴婢.......”小柔脑袋飞速转着,“啊,那个,奴婢听说,沈老爷已经给沈家少爷定亲了,对,定亲了。” “什么?”陆夫人脸色变了,“他倒快。” 陆文正看向女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女儿昨日非那沈家小子不嫁,怎么一夜的功夫就变了?听闻人家定亲不见悲伤,甚至还对他说愿嫁林家,这实在蹊跷。 “爹,娘,女儿本非她不嫁,奈何她已听从其父之命另娶他人,如此之人女儿幸得未嫁。”陆清漪经小柔一说,心里有了计较,说出的话倒让陆文正找不出半点错来。 女儿的话,说服了陆文正,不再怀疑,只道:“那你可是真打算嫁入林家吗?若是他年后悔......” “女儿不悔。”陆清漪说得斩钉截铁。 陆夫人瞧了眼女儿,叹了口气,寻了椅子坐下,回来的路上女儿并未提及要嫁林家之事,莫不是见父亲如此心下不忍,随决定委屈自己? “沈家定亲一事是真是假?” “回夫人,是真的。”小柔忙道。 “什么时候的事?”陆夫人又问。 “昨天,昨天奴婢从秋大夫回去的时候,打听到的。” “那为何不早说?”陆夫人盯着小柔的眼睛。 “说与女儿听了,女儿嘱咐小柔不要声张。”陆清漪把话接了过来,“昨日女儿还存有希望,今日姻缘树下,红纸被风吹走,始信姻缘一事,前生注定,求而无用。” 陆夫人闻言低头沉思,女儿和小柔对答如流,她找不出半点不对的地方。 “娘最后问你一遍,嫁林家你可是自愿?” 陆清漪缓缓跪了下去,这一跪是因着她欺瞒父母,内心羞惭,故而跪地‘请罪。’ “女儿愿意,此生无悔。” 陆夫人瞧着女儿袖子里的手直抖,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 “你先回屋,好好思量,明日给娘答复,若还是坚持嫁林家,娘明日便给你准备嫁妆。” “多谢娘。”陆清漪叩首之后站了起来,朝父亲福了福身子,转身带着小柔走了出去。 陆青喆小小年纪,眉头拢得老高,心思转了转,朝爹娘作揖,退了出去,直接离了府门,往东榆巷去。 陆清漪回了屋,提笔写了一封信,写好之后交给小柔。 “务必把信交到她手里。”陆清漪神色凝重,这要是被外人捡到,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沈少爷都不识字......”小柔拿着信,嘴一撇,写信给沈家少爷有啥用? “她人在唐家,想必召集了她那些个结义的兄弟出馊主意,你只管去,里面有识字的。”陆清漪说罢将书案的纸铺平,提笔开始画着吉服的图案,这可是真嫁,该上心的还得上心才是。 “哦。”小柔应声将信藏进袖口,出了门。 唐家住东榆巷头,沈家住东榆巷尾,小柔到唐家门口时,正好被陆青喆瞧见。 “小柔姐姐。”陆青喆双眸亮了,“带我一起,快。” 小柔保持高度警惕,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什么一起?” “啧,装什么糊涂!”陆青喆环抱胳膊,打量小柔,“阿姐她派你来做什么?” “嗯......小姐她......” “想说谎了吧。”陆青喆挑眉,“阿姐突然同意嫁林家,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是不是我阿姐和我那未来姐夫图谋什么?” “少爷......”小柔讪讪一笑。 “哎呀,你们为啥防着我?我可是顶愿意我姐嫁沈家的,沈大哥有情有义,当我姐丈我乐意的很。”陆青喆一脸真诚。 小柔沉吟片刻,实在不敢拿小姐的终身做赌注,只看着自家少爷,不言语。 “哎呀,我起誓。”陆青喆急了。 “少爷,抱歉,我不能说。”小柔不吐口,万一少爷觉得荒唐,回去说与老爷夫人听,小姐还有什么活头。 陆青喆叹了口气:“哎,你不说就算了,阿姐她不是真的妥协嫁林家就成。” “抱歉,少爷。”小柔福身。 “不用道歉,你是我阿姐心腹婢女,守口如瓶是应该的,小柔姐姐很称职,那你进去吧,我回府去。”陆青喆说罢越过小柔走了,小柔不说他不怪,他回去找阿姐。 小柔见少爷走了,连忙敲了唐家大门,门卫禀告一番,唐鸿飞亲自出来迎小柔。 “唐公子,沈少爷怎么样了?”小柔边走边问。 “情绪不大好,外面到处都是沈家的下人,他出不去。”唐鸿飞带着小柔上了走廊,“早上沈松还敲门来问,我说没见着,他们纵然怀疑满仓在我家,也不敢上门来搜。只是拖不了多久,一旦沈老爷亲自上门,找到我爹,事情很快就败露了。” 小柔闻言笑道:“沈少爷马上就能解脱回家了。” “怎么?陆夫人可是有法子了?”唐鸿飞停了下来。 “我家小姐有锦囊妙计献与沈少爷。” “哎呀,那快请,快请。”唐鸿飞引着小柔穿过月亮门,往自己院子里的小厢房里走。 小柔跟着唐鸿飞进了屋,只见小屋里坐满了人。 “小柔,可是衣衣让你来的?”沈文昶听说小柔来了,焦急地在屋里等,小柔一进屋她便迎了上去。 “嗯。”小柔点了点头,心思一转道:“我家小姐决议嫁林家公子林云生。” 此言一出,沈文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唐鸿飞、程意等人互看一眼之后纷纷站了起来。 “你,你刚刚说什么?”沈文昶双手握拳,一脸愤怒。 “我家小姐决议嫁林公子,沈公子也请快回家准备迎娶袁小姐吧。” 沈文昶怒了:“这是衣衣让你对我说的?我不信,衣衣不会负我,她绝对不会,我要去找她。” “沈少爷。”小柔见沈文昶情绪强烈起来,心知玩笑大了,连忙拉住沈文昶,“我家小姐自是不会负沈少爷,这是我家小姐想出的计策。” 沈文昶闻言狐疑地看向小柔:“计策?” 小柔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沈文昶道:“我家小姐让我把信交给你,沈少爷看罢信自然知晓。” 沈文昶连忙撕开信封,取出信,看了一眼,有几个字不认得,但大体读了一遍稍稍明白意思,怕认错字会错了意,连忙将信递给程意:“四弟,快帮我看看。” 程意接过信,越往下读嘴角的弧度越大。 “别只顾自己笑,你倒是说啊。”沈文昶急了。 “三哥,林云生和伯父给你定亲的袁家小姐情意相投。”程意笑了,“陆夫子信上说,她与林袁二人已约好明日辰时永乐茶馆相商错抬花轿一事。” 沈文昶闻言大喜,林云生和那个袁瑞兰竟然互相钟情,那岂不是她可以娶衣衣,林云生可以娶袁瑞兰吗? “错抬花轿?这和你刚才说的李代桃僵是一个意思吧?”沈文昶看向程意。 “虽有异曲同工之妙,但陆夫子这个比我的要好太多太多。”程意说罢看向身旁的丽娘,握着丽娘的手,真好,但愿所有有情人终成眷属。 沈文昶欣喜异常,摩挲着信纸,沉吟片刻道:“不过,既然林云生喜欢袁瑞兰,那两家可以互相退亲啊,正大光明各取各的心上人不好吗?用不着迎亲路上换花轿吧。” “小姐说令尊大人不喜陆家,即便退了袁家亲,也定不会和陆家结亲。”小柔回道。 沈文昶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他爹是真的恼怒了。 “好,两家尊长不随人愿,那咱们就给他们来个错抬花轿。”沈文昶拍了桌子站了起来,只要能娶衣衣,她什么都不怕。 “那明日满仓你去商量,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祝富贵拍了拍胸口道。 “对,咱们几个搞点小动作还是很在行的。”许进文笑道。 “仗义。”沈文昶拍了拍许进文的肩膀,随后看向小柔道:“小柔姐姐,你先回去吧,明日我准时去永乐茶馆。” 小柔闻言笑了,福了福身,转身由唐鸿飞带着出去。 小柔走后,沈文昶冷静下来道:“主意虽好,但是咱们如何在瞩目睽睽之下换花轿呢?”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随后纷纷低头苦想。 少时,程意抄着手道:“或许可以拿三生桥做文章,三生桥后面就是月老祠。” 许进文闻言立刻明白何意:“三生桥窄,只能允许一轿同行,而咱们南通人都知道,两轿相遇,先过桥的先得麟儿,到时候沈家和林家争执起来,一起去月老祠抽签。” 沈文昶笑了:“到时候把轿夫等人引进月老祠做见证,两台花轿就停放在三生桥前。” “到时候咱们几个趁没人的时候,把两台花轿换个位置。”祝富贵拍了桌子笑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都透着光芒。 “一肚子坏水都快流到三桥河了。”丽娘打破沉静。 几人闻言一愣,许进文昶清了清嗓子戏谑道:“嫂子,这主意可是我四哥想出来。” “她肚子里的坏水已然流到了南通江。” 122.第一百二十一章 次日, 沈文昶偷偷摸摸离了唐家,到永乐茶馆时, 陆清漪还未到。 沈文昶要了雅间,捧着一杯热茶慢腾腾地喝着,一杯茶水尽, 沈文昶闷得无聊,起身打开窗户,倚在窗外低头看着热热闹闹的早市。 少时,袁家的轿子落在了茶馆门前, 瞧见轿夫身前大大的袁字, 沈文昶来了精神, 连忙敲着窗户,朝底下人挤眉弄眼,意思是订了这间碧海蓝天阁,赶紧上来。 袁瑞兰闻声抬头看去, 只见一少年倚靠床边,表情甚是轻佻。 “小姐,那就是沈家少爷。”小英连忙道, “在徐家打过几次照面。” 袁瑞兰抬头盯着沈文昶, 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好好的陆家小姐,因为什么铁了心要嫁给沈文昶啊, 瞧他那轻浮的样子, 怕是见了个女的都得调戏调戏吧。 不远处, 陆清漪带着小柔停在路边,陆清漪抱着胳膊,目光在沈袁二人身上打量来打量去,这二人怎么盯着彼此看不够? 沈文昶也奇了,暗示半天也没个反应,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轿边一动不动,生怕弄错人,便开口套话:“那位小姐,你是哪家千金啊?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你看上我了?哈哈哈哈,正好,本少爷见你花容月貌有些姿色,你报上姓名,本少爷纳你为妾如何?” 袁瑞兰闻言大怒,抬手指着楼上沈文昶,想破口大骂,可街上人来人往的,又恐失了颜面,不得不将那涨红的小脸转向一边,忍着怒气对轿夫道:“你们先去紫钗阁,我逛完早市,稍后就过去选首饰。” “是,小姐。”轿夫抬起轿子,拐道离开。 不远处,小柔抬脚跺了跺地道:“小姐,你听沈公子说了些什么啊。”小柔有些恼,街面上时不时有人往楼上看,指指点点的,就不能爱惜点自己的名声么,这下南通四痞的沈家公子肯定又多了一条调戏良家女子。 陆清漪的脸色也不好,眯着眼瞧着一脸贱笑的沈文昶。 “不曾想她倒涨志气了,纳妾的话都说的出口。”陆清漪沉吟片刻,侧头对小柔道:“我之前想的不周到,此地人来人往,若是四人碰面的事被传扬出去,事后倒显得是预谋好了的。” “那,不去了?”小柔问道。 “突然觉得没有必要四人碰见,你去告诉沈文昶,迎亲路上如何错抬让她找林家公子自行商量,这事儿我和袁家小姐不参与了。另外,把袁家小姐悄悄请到华中书院后面的小河边,说我要与她商量吉服等事。” 小柔闻言张了张嘴,抬头瞄了眼茶馆二楼的沈文昶,该,谁叫你当着小姐的面夸你未婚妻花容月貌的,不恼你恼谁? 小柔迈着小碎步,路过袁瑞兰时,快速道:“袁小姐,我家小姐约你去华中书院的小河边。” 说罢,小柔脚步不停地上了二楼。 袁瑞兰闻言心中诧异,回头一看,瞧见陆清漪,只见对方食指往华中书院方向指了指,随即了然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小英拐进胡同。 沈文昶在小柔出现时双眸亮了,环顾四周,见衣衣站在道边,不由心下疑惑,这到门口了为何不进来? “沈公子。”小柔进了雅间,在雅间门口福了福身子道:“我家小姐说,未免被人瞧见,四人还是不碰面了,她找袁家小姐商量喜服花纹等事,至于迎亲路上如何发生意外还需沈公子找林公子自行商量去。” “啊?”沈文昶不明白为何临时改主意,只道:“主意我都想好了,你把她叫进来,我说给她听听。” 沈文昶想见陆清漪,不说话看着也好。 “沈公子,等你与林公子协商好之后,小柔自会去唐家等着听您的计策,而后回府说与小姐听。”小柔心情大好,就是不让你见小姐。 小柔说罢就走,沈文昶急了,连忙跟着出去。 刚出茶馆门口,被沈松发现。 “少爷!” 沈文昶闻声叹了口气,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她本计划着今天傍晚故意让下人瞧见,不曾想此时此刻被逮个正着。 沈文昶正寻思逃还是不逃时,瞥见不远处陆清漪朝她摇头,不由地放下戒备原地等着,早点回去是理智的,被训一顿去袁家下了聘,她爹对她也就放松警惕,之后做手脚也方面些。 “少爷。”沈松喘着粗气,“少爷,跟奴才回去吧。” 沈文昶是要如了沈松的愿,可面上还得挣扎一番,拔腿就跑。 沈松见状连忙带着人去追,在路过包子摊时,沈文昶故意摔了一跤,恰好被后面的沈松赶上抓了起来。 “少爷,别为难小的,老爷在家等着呢。”沈松说着便押着沈文昶往东榆巷去。 陆清漪见沈文昶被沈家下人带走,松了口气,事情总算要按部就班步入正轨了。 “小柔,咱们也走吧,袁家小姐想是快到了。”陆清漪转了身,带着小柔出了三桥街,瞧见不远处急匆匆的林云生,不由地停了下来背过身去嘱咐了小柔几句。 小柔连忙上前告知林云生情况有变,林云生头疼地揉了揉脑袋,昨日他想了一晚也没想出在哪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花轿换了。如今陆家小姐又不参与了,难道要指着徐洺他那不成器的表弟不成? 陆清漪趁林云生唉声叹气时,带着小柔绕过林云生走了。 那厢,沈文昶被抓回府,在前厅刚被押着跪下,肩膀处便被茶杯砸了一下。 “谁给你的胆子?”沈父大怒,“说,干什么去了?” “我想找衣衣私奔去,结果她不肯,就在鸿飞家里住了一晚。”沈文昶避重就轻道。 “你混账,你竟然想去私奔,这个家不要了?”沈仲南说着又拿起一个空茶杯朝儿子扔去,“亏得人家理智,知道你什么都不是,不肯和你私奔,这下你可死了心了?” “嗯。”沈文昶低着头应了一句。 这一句,莫名把沈仲南的怒火降了几分。 “看起来你倒没白折腾这一次,看清了也好,看清了就是沈家的福气啊。”沈仲南说罢撩袍坐下,“既然死心了,就回房换身干干净净的衣裳,一会我带你去袁家,见见你岳父。” “哦。”沈文昶说着便站了起来,抬手揉了揉肩膀,她爹下手真狠。 “沈松,跟着少爷去。”沈仲南怕这是儿子缓兵之计,担心儿子回房路上有跑了,便让沈松跟着。 沈文昶撇了撇嘴,她若真要逃,十个沈松跟着还差不离能看住,一个,压根不顶用。 沈文昶回了房,让沈松在外间候着,自己在里屋快速换好衣裳。 “走吧。”沈文昶穿戴好,唤了沈松,一起往前面去。 沈仲南备好两顶轿子,府门外摆着着六十箱聘礼,待沈文昶出来,见儿子穿戴整齐便道:“这才像话,待会去了袁府好好表现,不得失礼,听见没有?” “听见了。” 沈仲南见儿子破天荒如此听话,怒气全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这就对了,为父指着你为咱们沈家开枝散叶呢,哈哈哈,走,走。” 沈仲南笑着上了轿。 沈文昶跟在后面撇了撇嘴,心道:‘不好意思,老爹,沈家还是指望秋儿吧。’ 沈家一行人往袁家去,路上驻足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消息传到陆家,陆夫人彻底放弃了和沈家联姻的念头。 病床上,陆文正咳嗽几声道:“看起来沈家是铁了心了,咳咳。” “哎,那咱们也着手准备惠班的亲事吧。”陆夫人见大局已定,便决定一门心思为女儿筹办起来。 那边,沈家轿子落在袁家门前,袁丙椿闻言亲自迎出府门,瞧见外面聘礼之多,不禁眉开眼笑。 “这就是我那好女婿吧?” 沈仲南见儿子没有反应,便扯了扯儿子的袖子,瞪了儿子一眼。 沈文昶连忙抱拳作揖:“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快起,快起。”袁丙椿捋着胡须打量沈文昶,瞧着挺精神的,只要人健康没毛病就行,“哈哈哈,亲家,贤婿,快里面请。” 123.第一百二十二章 沈家下聘礼的第二天, 沈文昶约了林云生,沈文昶在月老祠后面的树下将错抬计划讲与林云生听。 林云生听后蹲下, 捡了树枝将三桥的路画了出来,最后将沈林陆袁四家标了出来道:“正月十五那天,你从家里出来到袁家不过三条街, 再从袁家到姻缘桥顶多走半柱香的时间,而我从家里出来到陆家得经过一个县,接了新娘过姻缘桥四条街,这么走, 咱们是碰不到一起的。” “这简单啊, 成亲这么大的喜事, 我去迎亲路上可以饶三桥一圈,迎了新娘之后也可以不走这近路,成亲么,多走几条街, 撒点铜板,热闹热闹。”沈文昶蹲在一旁道。 “这样,咱们可得演练一番才是, 不然就真的人算不如天算了。”林云生觉得这路上快了慢了都有可能导致碰不到。 “嗯, 这样,咱们回去先按她们给咱们的花样置办花轿,大年初三咱们辰时准时坐轿从家里出发, 分别去袁家陆家那停一炷香的时间, 随后往姻缘桥这儿, 看看咱们前后差多少时间,然后咱们再订路线再走,直到咱们能碰上为止。” “也只能这样了。”林云生丢掉树枝,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笑道:“那咱们回去各自准备吧,真看不出你这小子,竟能入陆小姐的眼,是个有福气的。” “嘿嘿。”沈文昶乐了,随后狐疑地看向林云生,“怎么,听你这话儿,也想入她眼?” “多虑了,我有瑞兰,瑞兰不比陆小姐差半分。”林云生说罢拱手道:“愿咱们各偿所愿,告辞,大年初三再会。” 沈文昶闻言拱手回礼,目送林云生离开,自己则转道去了唐鸿飞家,林云生所虑之事非常重要,路线和时间必须拿捏好,为以防万一,她需要结拜兄弟帮忙,两个暗地跟着林云生,两个奔走传信,如果成亲当天,林云生快了,她就加急速度,林云生慢了,她就拖延一会,此番需跟老天爷挣命咯。 到了唐鸿飞家,五兄弟聚头,程意用工笔将南通的地图画了出来,沈林陆袁四家以及周边通往姻缘桥的街道画的十分详细。 几个人各自拟定了几条路线,最后粗粗算了算时间,摒弃了四条路线,最后余下五条路线。 “这五条都走一遍,够咱们从早上走到天黑的。”许进文趴在桌子上道。 “不能一天都走完,来来去去的,别说沈林两家了,街上的人都会觉得奇怪。”程意边说边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道:“最主要的迎亲是在辰时出门啊,咱们既然要试验,那也应该从辰时出门,只有在同一时间下试验的结果才是最接近的,毕竟每天的这个时间早市未完,若是下午试验事必要快于辰时。” “那岂不是要走五天?”祝富贵问道。 程意闻言道:“应该不用,咱们走个两天大体哪条街用多少时间心里都有数,走一次咱们就分析一次,一次总好过一次。” “碰,碰,碰!”此时,门响了。 唐鸿飞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少爷,门外有个卖书郎找,说是少爷托他买的书到了。” 唐鸿飞闻言回头看向几人,唇语道:“小柔姐来了。”随后转身开门对自家小厮道:“哦,请她进来吧,我要当面验货才能付银子。” “是,少爷。”唐家小厮闻言转身往外跑。 不一会,小柔跟在唐家小厮身后来到唐鸿飞的小书房。 沈文昶愣了半晌,绕着小柔转了半天。 小柔恼了,瞪道:“沈公子,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莫恼莫恼,我只是觉得小柔姐今天这身打扮可比以往好看多了。”沈文昶哈哈大笑,这两撇小胡子甚是喜感。 小柔气炸了,若不是为了自家小姐,她怎会扮成这样?沈文昶不仅不感念她,还取笑她,你说可气不可气。 “沈公子,我家小姐让我来听计策。”小柔咬牙切齿道。 “哦,哦。”沈文昶听出小柔语气不对,意识到过火了,笑道:“坐下听,坐下听。话说昨晚我去寻你家小姐,你家小姐为何不开窗啊?” 小柔一边坐下一边瞅了沈文昶一眼道:“沈公子当真不知为何吗?” “我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明白,至于你家小姐说的成亲在即不宜见面,分明就是搪塞之言。” “嗯,我家小姐就是搪塞你。”小柔拿起眼前的地图一边看一边道。 话音落,沈文昶本来笑嘻嘻的脸颊顿时僵住了,能不能婉转一点?众人面前瞎说什么大实话! “咳咳,求教小柔姐,为什么啊?”沈文昶凑近道。 小柔回头笑道:“我家小姐说正月十五那天晚上她会亲自告诉你为什么。” 沈文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瞧着小柔的样子,怎么有点幸灾乐祸? “沈公子,咱们言归正传,请把你的计策说出来吧,小姐还等着我回信呢!”小柔将地图铺在桌子上道。 沈文昶清了清嗓子,指着地图讲了起来:“我们打算在姻缘桥上换轿子,目前计划了五条路,你看这儿.......” 半盏茶的时间,小柔听得明白,起身告辞,临走时道:“对了,沈公子,我家小姐说了,成亲之前你就不要再来了,她不会开窗也不会开门,沈公子只能白跑一趟,说不定还会被人发现押到公堂打板子。” 沈文昶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目送小柔离开后,瞥见屋里一群人戏谑地看着她,清了清嗓子道:“看我做什么,我可真没做什么?” “那陆夫子为何如此待你呢?”许进文眯着眼,“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别冤枉我,天可作证,我什么都没干。”沈文昶放下胳膊,边往外走边道:“不和你们扯了,我得回家了,一堆事等着我呢,我年后再来找你们,走了,回见。” 沈文昶急忙忙回家,找来木匠开始做轿子,轿子尺寸、轿柄都按陆清漪给的来做,又找来绣娘绣轿帘。 如此忙活,如此上心,让沈仲南起了疑心,亲自来到儿子小院,看了半天问道:“这是做什么啊?” 沈文昶身子一抖,暗示自己不要慌,转身恭敬道:“爹,做花轿呢!” “雇一顶不就行了。”沈仲南背着手道。 “原来也是让管家随意去雇的,可听人说林家花高价钱做花轿呢,说是要风风光光娶妻,我一想,咱们同一天成亲,街坊四邻肯定上街看热闹,一比咱们沈家就比下去了。”沈文昶右手在袍子上擦了擦,真是紧张到家了。 “嗯,你做的对,咱们是不能被比下去,继续让他们做吧。”沈仲南本来就想办得比陆家风光,听儿子一说甚合心意,转了一圈就走了。 沈文昶监工花轿,六天方打造完毕,期间以十倍价钱留工人除夕赶工,做好之后便放在沈文昶小院晾红漆。 大年初一,沈文昶跟随父亲继母各家去拜年,顺便下喜帖。一行人先去了王家外公处,又就近去了徐家,顺道拜访生意上的相与,而后去了彭家。 彭易是满心欢喜,他虽然年初也订了亲,但婚期在六月份,晚于沈文昶。 “想不到你竟早与为兄成亲。”彭家暖阁内,彭易笑着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 “袁姐姐嫁给沈表哥可惜了啦。”彭馨在一旁一边磕着葵花籽一边道,她本来就不喜欢沈家表哥毛毛躁躁,又恰逢这沈家表哥不靠谱没去郊外接她,心里便又给这不靠谱的表哥记上一笔。 沈文昶撇了撇嘴,这丫头到底儿是不是她妹妹。 彭馨儿悠哉地磕着葵花籽,皮磕掉,籽儿却不吃,一颗颗放进小碟子里。 “馨儿,我有那么差吗?”沈文昶就近坐下,她那天没去接这小祖宗,她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事压根没过她脑子,忘了个彻底。 彭馨儿闻言白了自家表哥一眼,还未说话,瞥见丫鬟牵着秋儿的手走了过来,连忙端着小碟子上前,笑眯眯地蹲在秋儿跟前,伸手戳了戳秋儿的脸蛋。 “秋儿,吃葵花籽不?”秋儿笑问道。 “吃。”秋儿点着头,小手往碟子上伸。 彭馨儿连忙将碟子往后一撤道:“小没良心的,问你表姐我好了吗?” 秋儿闻言连忙拱手道:“表姐过年好,压岁银子来一锭。” “这跟谁学的啊?”彭馨儿说罢瞥见秋儿的衣兜鼓鼓的,伸手摸了摸,“你这收获不少啊。” 彭馨儿嘴上如此说,手却从自己香囊里取了一小锭银子放进秋儿的兜里,又将葵花籽递给秋儿吃。 “走,表姐带你玩儿去。”彭馨儿牵起秋儿的手,理也未理沈文昶,径直出了暖房。 沈文昶在彭馨儿处不受待见,吃了晌饭便去了马场,成亲哪能不骑马啊,牵出那桃花马便练了起来。 熬到大年初三,沈文昶和林云生辰时准时从家出发,一条路线一条路线试验,路线改了又改,直至正月十一路线定下,二人不放心,正月十四又演练一遍。 到了正月十五这日,沈文昶四更天被奶娘唤醒,奶娘边给沈文昶梳头边道:“少爷,计划能成功吗?” “奶娘放心吧,昨天就挺成功的,再说今儿鸿飞他们帮忙盯着,更万无一失。”沈文昶打着哈欠,昨日睡那么早,今日竟还犯困,但愿路上被风吹吹能精神点,今儿个是她人生最重要的一天,一定得打起精神。 奶娘心里害怕,可又不敢跟别人说,此刻她倒希望陆家小姐能嫁进来,毕竟已然知道少爷身份,二人又是患难过的,总强于袁家小姐嫁过来活受罪。 梳好头,系好红色发带,沈文昶站了起来,取过吉服穿上,摸了摸左袖口的纹落,衣衣不善女红,全身上下只有左袖口那半排纹落是衣衣亲手绣的,绣工拙劣但沈文昶摸着却异常欣喜。 不错,她这身吉服是陆清漪按沈文昶尺寸让绣娘缝制的,为了意思意思,应个景,便捏着针在左袖口绣了几针,这吉服本是通过媒婆送到林家的,正月十四那天沈文昶和林云生偷偷换了过来。 奶娘颤抖着手给沈文昶系好腰带。 “一晃这么多年了,少、少爷大了,但愿天从人愿。”奶娘感慨道。 “奶娘,这些年辛苦了。”沈文昶说罢朝奶娘鞠了一躬,在她心里奶娘一直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如今成亲,虽然不能对奶娘行跪拜之礼,却也要鞠上一躬感谢这么多年的照顾之恩。 “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奶娘说着说着忍不住有了哭腔,“少爷好便好啊。” “奶娘,不哭,今儿个是我大喜之日呢,走,咱们去前面,放爆竹去!” 124.第一百二十三章 沈家门庭张灯结彩, 门前落了一片爆竹红。 沈文昶身穿吉服按捺住内心的紧张和激动,跟在父亲身后走到门口。 门前, 一匹白马脖子上套了红色大红花,后面是一顶绣着牡丹花开的大红花轿。此时轿夫和媒婆都已到位,鼓乐也已齐备。 “沈老爷, 沈夫人,沈少爷,吉时将至,该去迎新娘子了。”媒婆笑着上前福身之后道。 沈仲南闻言点了点头, 今日是儿子的大喜之日, 他这个父亲也是颇为高兴。 “去吧, 今日是你大喜日,路上规规矩矩,不可犯浑,知不知道?” 沈文昶连忙点头道:“儿子知道。” 沈文昶说罢, 抬头去父亲和继母,鼓足勇气道:“那我去了,爹, 二娘。” 此言一出, 沈仲南和沈夫人大惊,惊讶之后脸上又有了喜色。 沈仲南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要成亲了,大了, 懂事了。” 沈夫人此时也颇为欣慰, 纵然只是一句二娘, 倒好歹有了称呼。 “快去吧,我们在家等着你把新娘迎回家。”沈夫人眼眶有泪,可嘴角却在上扬。 “嗳。”沈文昶说罢转身走到桃花马前,握着缰绳,左脚踩在马镫上,麻利地上了马,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一脸的父亲,她终究不能如父亲的愿,她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愿明日一早父亲不至于惊吓过度。 少时,前面的锣被敲响了。 “驾!”沈文昶双腿夹了下马肚,队伍出发的那刻她禁不住地笑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佛祖啊,路上可千万不要出意外,只要能让我娶衣衣,我一定去法华寺还愿。’ 队伍走出东榆巷,沈文昶从马上瞧见不远处的程意和许进文,程意手上拿着沙漏,这几天他们已经精准到什么时间要走到什么地方。 此时,陆家后院内,陆清漪已穿好小衫衣,红着脸站在梳妆台前。 “惠班,快上去啊。”陆夫人指着床前放的一块棉布催促着女儿,棉布是让绣娘精心缝制的,红色绣花,针脚十分紧密。 陆清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实在不想做这样的风俗。 “哎呀,快点,快点,外面花轿怕是一会就来了。”陆夫人急道。 陆清漪牙一咬,走了过去,脱了脚上的红色牡丹绣花鞋,踩到棉布上。 陆夫人连忙朝小柔招了招手,小柔端着十二颗鸡蛋走近,全程低着头。 陆夫人毕竟是过来来,轻轻拉开女儿裤腰,将鸡蛋一颗一颗从女儿裤腰处放了进去。 陆清漪红透着脸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鸡蛋贴着她的腿滚到裤脚。 “不用害羞,这样能保佑你婚后无论哪个月生孩子都能顺利。”陆夫人说罢放进最后一颗鸡蛋。 完毕之后,陆清漪连忙将裤腿的迈腿,裤腿的鸡蛋留在了棉布上,而陆清漪则穿好大红绣鞋,快步来到梳妆台前坐下。 陆夫人则走到女儿身后拿起梳子给女儿梳发,嘴里念叨:“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陆夫人念叨完,亲自给女儿绾发,将那乌黑的秀发乌云堆雪般地盘成了花冠发髻,两边插着金步摇。 陆清漪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含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有了强烈的意识,她要出嫁了。 “小姐。”小柔双手递上红色唇脂。 陆清漪翘着兰花指捏起,递到唇边轻轻一抿,丹唇红艳起来。 待到梳妆完毕,陆夫人将女儿扶起,打量一番,如今女儿黛眉轻染,朱唇红艳,两颊的胭脂淡淡扫开,比往日多了几许妩媚的嫣红。 “我的惠班真美。”陆夫人由衷赞叹,“吉时马上就到,娘只嘱咐一句,既然姻缘已定,那便随缘随份,嫁到林家自是要体贴夫婿,孝敬公婆,以往的还是忘了的好,免得夫家蒙羞累你后半生凄苦。” “女儿省得。”陆清漪低头轻语。 “那便好。”陆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吩咐小柔道:“伺候小姐换上新裤。” 陆清漪闻言急道:“娘,那裤子,可不可以不穿?” “怎么能不穿?”陆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娘昨日同你说的全忘了?” “可,可那裤子.......”陆清漪一脸难为情。 “这是习俗,破不得。”陆夫人狠了狠心拒绝女儿的要求,想起她出嫁那会儿她的母亲也是要她换上未合档缝的裤子,“这只是在里面穿,外面不是还会再套一条裤子吗?” 陆清漪红透着脸颊,不情不愿地去了屏风后,瞧着小柔端进来的新裤,真是耻于去碰。 小柔也闹了个大红脸,诺诺道:“小姐,快穿了吧,夫人在外等着呢。” 陆清漪一把扯下裤子,背过身道:“不用你伺候,且出去吧。” 小柔闻言连忙退了出去。 陆清漪拿着裤子犹如拿着滚烫的山芋,涨红着脸将裤子丢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取了外传裤子穿上,慢腾腾走了出去。 陆夫人瞧了女儿一眼,快步走到屏风后,瞧见了那被弃在地上的裤子,连忙上前捡起。 “惠班,进来。” 陆清漪闻言轻轻一叹,无可奈何地走进屏风里。 此时的沈文昶避开袁家,绕城一周,走到城门西边的中唐时,刚好遇见林家的迎亲队伍,沈文昶和林云生在马上互相点了下头,这速度配合的刚刚好。 两家迎亲队伍打了个照面,一家往西去袁家,一家往东去陆家。 “咱们得加紧速度才行,那户人家也迎亲呢,沈家给咱们这么多钱,咱得帮人家先过姻缘桥啊。”沈家雇的轿夫对另一位轿夫道。 “说得有理,可前头沈少爷慢悠悠的,好似不着急啊。” “许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讲究,少年人他这方面主意的少,咱得提醒提醒。”轿夫说罢抬着轿子往前喊,“沈少爷,沈少爷!” 沈文昶闻言勒停桃花马,回头看向轿夫:“何事?” “咱们的加急速度了,刚才看一户人家也过去迎亲了,按咱南通风俗,同一天成亲的,哪家先过姻缘桥,哪家先得胖儿子,你说这万一碰上了少不得要起争执啊。” 沈文昶闻言装的十分自大:“没事,就算遇见了,他能打得过我?小爷我可是出了名的能打。” 沈文昶说罢继续骑马慢悠悠地往前走,她不能理会轿夫的话,不然快了一步她就完了。 “哎,少年人不听劝,大喜的日子非要动拳脚你说。”轿夫低声向同伴埋怨。 半柱香后,林家迎亲队伍到了衙门前,林云生下马,快步走进正堂,瞧见陆文正,硬着头皮上前跪下:“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快起来。”陆文正连忙上前将林云生扶起,事情到了这步田地,他也分不清是对还是错。 “去后面催催,就说花轿到了,让夫人扶着小姐出来吧。”陆文正对身旁的丫鬟道。 小丫鬟闻言福身后连忙往后院跑。 “贤婿,坐吧。”陆文正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谢岳父。”林云生规规矩矩坐下,实则内心十分紧张。 “令尊可还生我气呢?”陆文正问道。 “家父并未生气,岳父切莫疑心。” 陆家后院,陆清漪穿戴整齐,吉服采用牡丹花做襟边和袖口纹落,身上和裙前的蔽膝则绣着孔雀,栩栩如生,腰间一束红色丝带围着柳腰系了三圈,而后在腰前系了蝴蝶结,飘落至裙摆处。 “林家花轿到了,惠班,跟娘出去吧。”陆夫人尾音哽咽一声,连忙转身去拿红盖头。 陆清漪脚下迈了两三步,从后面抱住自己的母亲。 “娘。” 陆夫人被女儿一抱,再也忍不住哭了,十月怀胎生下女儿,一直宝贝在手心上,如今却要亲手把这心尖上的女儿嫁到人家间里,心里如何是滋味。 “娘!”听见母亲的哭声,陆清漪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惠班啊!”陆夫人转过身,一把将女儿搂住,哭道:“嫁了人就不可任性了,去了夫家不比在娘家随性,可若夫家有意怠慢,过分之处你也莫忍,只管回娘家来,娘为儿做主。” 陆清漪听着娘亲的话心也一阵阵难过起来,以往盼嫁,料不到真到了嫁人这天,她会这么不舍,心里慌慌的,甚至有几分怨言,为什么母亲生她育她,她却无法再常伴膝下,每日问安。 “夫人,前头又来催了。”小柔急匆匆进屋。 陆夫人闻言自知失态,放开女儿,低头拿帕子边擦泪边道:“小柔啊,快给小姐补补妆。” 小柔闻言连忙扶着自家小姐。 陆清漪重新坐在梳妆台前,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不嫁了,说来她也矛盾,盼着嫁沈文昶,临了又心生不平,想留在爹娘身边。 小柔快速给陆清漪补好妆,陆夫人稳定情绪将盖头盖在女儿头上,牵着女儿的手出了后院。 很快,媒婆背着陆清漪上了林家花轿,林云生对陆文正寒暄几句,上马离开。 与此同时,沈文昶被袁家人拥着出了袁家,在袁家门前,亲眼看着媒婆背着袁家小姐上了轿。 “岳父岳母,请回。”沈文昶作揖。 “好,好,为父可就静等三日后贤婿带小女回门了。”袁丙椿笑道。 “一定,一定。”沈文昶笑了笑,转身上马,朝袁丙椿抱拳之后,加紧马肚离开。 “三日后,带你女儿上门的就不是我咯。”沈文昶心里暗暗道。 拐过街道,沈文昶瞥见楼上的许进文,只见许进文伸出一个食指,她立刻了然,一切都按昨天演练的顺利进行。 林云生骑马出了三桥街,本来一切顺利,不成想新婚之日,有个毛头乞丐跑了过来,林云生的马顿时受惊,前蹄惊起,落地后不受控制地想要往瞧跑,蹄子一伸将乞丐踢倒在地。 而林云生紧勒缰绳,马儿在原地转了圈,停了下来。 林云生将地上的乞儿倒地不起,吓得连忙下马岔口。 暗处的唐鸿飞见状骂道:“他奶奶的,眼看事成,出了这么个意外,富贵你继续盯着,我去传信给四弟。” 唐鸿飞说罢转身就往望月楼跑,三言两语告知程意,程意将沙漏弃之不管,连忙下楼,守在望月楼前候着沈文昶。 沈文昶骑马拐出胡同,瞥见程意,见程意对她摇头大惊。 “哎呦!”沈文昶突然捂住肚子。 “少爷,怎么了?”拉马的沈松问道。 “我,我突然肚子疼,我去上个茅房。”沈文昶说着便下了马,捂着肚子就要跑。 “少爷!”沈松吓得连忙拉住沈文昶,“少爷,你不会是要跑吧?” “跑你个头啊,小爷大喜之日跑什么,快让开,我肚子痛,若让小爷大喜日当街出丑,小爷跟你没完!” 沈松见自家少爷表情急切不像说假,便松开了手。 沈文昶连忙跑向望月楼,望月楼一楼最尽头有茅房,沈文昶拉着程意便往茅房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云生的马踢倒一个乞丐,目前正停下解决呢,所以你这边得慢。”程意抄着手道。 “再慢也不行啊,谁知道他要解决到什么时候。”沈文昶急了,“四弟帮我再去盯着,林云生不走我便也不走了,我这边装肚子疼拖延着,只要那边林云生上马了便来告知我。” 程意闻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沈文昶躲进茅房,捏着鼻子不出去。 沈松不放心,在门边询问,听见少爷还在里面便松了口气。 良久,沈文昶受不住,打开茅房。 “少爷,怎么样了?”沈松连忙上前问道。 “好,好一点,不知道怎么回事,泻得厉害。”沈文昶一副虚弱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出了望月楼。 沈松牵了马,沈文昶左脚伸进马镫,刚要上又惊呼道:“哎呦,不成,又来了,我还得去茅房。” 沈文昶说罢转身跑进望月楼。 而三桥街处,花轿内的陆清漪急得帕子都快撕碎了,掀开轿子的窗帘,对小柔低语几句。 小柔连忙跑回衙门,吩咐陆庆带着衙役赶来。 “让开,让开。”陆庆急匆匆赶来,“林公子,快请上马,莫误了吉时,这乞儿我等送去医馆。” 陆庆说罢,衙役便上前背起乞儿。 那乞儿捂着心口一脸难受的模样,后面还跟着包子铺的老板骂骂咧咧:“活该,偷东西的都没好下场。” 林云生抬头望了望天,担忧沈文昶快到姻缘桥了,急得连忙上马,这要阴差阳错了,瑞兰和肚子里的孩子必活不成了。 祝富贵见林云生上了马,连忙下了楼,正好遇见同来的唐鸿飞和程意,三人一起赶去望月楼报信。 沈文昶进进出出四五回,终于盼来唐鸿飞他们向她比划一,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连忙上马,往姻缘桥去。 许是上天怜悯,许是姻缘使然,两家恰恰相遇在姻缘桥前,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得,我说什么来着,碰上了吧。”沈家雇的轿夫向同伴发牢骚。 “沈兄,想不到你我同一天成亲,缘分啊。”林云生在马上抱拳道。 沈文昶嘴角险些扬起,文人也会演戏不成? “哪个跟你有缘分,若是识相,你们后退二十米,让我们先过去。” “岂有此理,你可知道我们老爷是谁?”林家下人恼道。 “我管你家老爷是谁,总之今儿个这姻缘桥,我必然要先过。”沈文昶摆出一副不讲理的样子,看得躲在树后的唐鸿飞等人莫名脸一红,这无赖样。 沈文昶和林云生你一言我一语,俱都不让,争吵间不知道谁家的下人先动了手,姻缘桥上混乱一片,轿夫纷纷放下轿子打成一团。 “都住手!”林云生高喊一声,见众人有些消停,便道:“沈文昶,今儿个是你我娶妻之日,闹成这样也不吉利,我有一个公平之法,你我去月老祠抽签,在场的众人都去做个见证,谁抽到红签,谁就先过。” “这个法子好。”轿夫切切私语。 “成,去就去。”沈文昶下了马,“轿子放这儿,沈家的人跟我走!” 林云生亦带着林家一群人往月老祠去。 霎时间,黑压压的人头挤在了月老祠,而姻缘桥头前,两顶花轿一左一右只差一米。 唐鸿飞等人见人都走了,连忙出来抬花轿,将两顶花轿位置互换。 最后程意站在陆清漪的轿子旁问道:“是夫子吗?” “是。”陆清漪紧张的心落下一半。 程意此刻也放下心,未免混乱,程意从袖子里取出极短的红色丝带,系在轿顶落下的穗头上,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大功告成,程意等人躲在暗处。 少时,又来了一家迎亲的,见前面两顶轿子挡住去路,便让下人抬到一边。 “嘿,他奶奶的。”唐鸿飞大怒。 “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去看看。”许进文的。 新来的迎亲队伍没了挡路得,直接上了姻缘桥,潇洒而去。 唐鸿飞见状,连忙往花轿处跑,跑到一半,沈家和林家的人回来了,硬生生地停了脚步。 程意心下一紧,跑到侧面,紧紧地盯着那个被系了红绳的花轿。 林云生走在最前面,一脸喜气,适才他抽得红签,他可以先过桥,来到两顶轿子前,依旧一左一右,按着反的来,他笑着指着左边的花轿道:“抬上花轿咱们走。” 此言一出,林家上下各个神气,林云生翻身上马,轿夫也抬起花轿,小柔亦步亦趋地跟子啊花轿旁,临走时朝沈文昶瞧了一眼便低头急走上了姻缘桥。 沈文昶无语地摇了摇头,朝花轿瞧了一眼,禁不住地扬起嘴角,翻身上马,又摆出一脸怒气:“神气个什么劲,把轿子抬起来,咱们也走,真晦气。” 轿子里的陆清漪闻声彻底放了心,心一宽便开始品味沈文昶的话,盖头底下丹唇微启恼道:“大喜日说晦气,也不怕真晦气。” 可即便她再恼,沈文昶也听不进看不着。 程意在林家走后又往前走了几步,见沈文昶抬的轿子确实是她系了红绳的便放宽了心。 而唐鸿飞、许进文和祝富贵则乱了,不等招呼脱离队伍的程意,直接跟在轿子后面走了,他们想找个机会提醒沈文昶,可沈松一直牵着马,不得机会。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沈文昶骑着马刚进东榆巷,沈家门前的爆竹便响了。 丫鬟急匆匆跑进前厅:“老爷,夫人,少爷迎亲回来了。” 沈仲南和夫人对视一眼,二人均都放了心。 沈家院子的众亲朋好友,也纷纷从席宴上站了起来。 彭易和彭馨直接跑到门口等着。 沈文昶下了马,瞧见表哥表妹,连忙合上那笑得合不拢的嘴,一副任凭摆布的样子。 “新郎官,请踢轿门。”媒婆上前道。 “表弟,踢狠点。”彭易看热闹,人群里笑着喊了一声。 沈文昶笑了笑,走到轿旁,拉开袍子,脚尖在地上转了转,随后猛地踢向轿子。 轿子顿时一边离地,轿子里的陆清漪险些惊呼出声,她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恼怒,怎可,怎可如此? 沈文昶力道掌握的很好,轿子一边离地之后又稳稳当当地落了回去,她就是开心,踢狠点表达自己难以言表的喜悦之情。 “好,真爷们。”人群里有人喊道。 “粗鲁。”彭馨翻了个白眼,真替袁姐姐不值。 沈文昶闻言此时才回过神,昨天好像媒婆是跟她说踢得狠代表什么踢得轻代表什么,可她刚才脑子不过弦,忘了。心下陡然一惊,伸手想拉轿子的窗帘解释。 “新郎官,拉那个,轿帘,把新娘背出来。”媒婆上前按住沈文昶想拉窗帘的手。 沈文昶尴尬一笑,走到轿子前,刚要拉开轿帘,被许进文制止。 “等会。”许进文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唐鸿飞等人,许进文扯了沈文昶,不顾众人走到一边低语起来。 “什么?”沈文昶大惊,眸子里尽是惊恐,连忙转身就要去确认,被许进文拉住,低语道:“众目睽睽之下,不能去验证,到了这个地步了先背进家门,进去之后不要掀盖头,先问话,如果不是夫子,我们想法子趁着吃席的功夫看看能不能把人换了。” 沈文昶脸都绿了,再也没有刚才的喜悦。 此时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切切私语了,彭易见状上前询问:“怎么了,表弟?” “没事。”沈文昶声音有些抖,随后被催促着拉了轿帘,将新娘背了出来。 霎时间,有种熟悉感,沈文昶侧了侧头,可千万保佑背的是她的衣衣啊。 在众人簇拥之下,沈文昶背着新娘踏过火盆,直奔前厅。 早有丫鬟将红绿带准备好,一头交给自家少爷,一头交来刚进门的少奶奶。 此时前厅聚集很多人,王家外公外婆坐在左侧,彭家外公外婆坐在后侧,沈仲南夫妇坐在主位上,徐家和彭家则站在两家长辈身后,其余还有袁家亲戚以及沈仲南生意上的相与。 “吉时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沈文昶紧紧捏着红绿带,抖个不停,闻言缓缓弯下腰。 盖头底下的陆清漪已紧张不已,毕竟她不是沈家妇,若此时被拆穿,为了维护名节唯死耳,此番当真不成功便成仁了。 “二拜高堂!!!” 二人缓缓转身,有丫鬟往二人跟前摆了蒲团,二人纷纷跪下叩首。 “夫妻对拜!!!” 陆清漪被袁家的小丫头小英扶着转了身,面对沈文昶缓缓福身,自此姻缘已定,今后同进同出是为夫妻。 125.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入洞房!!!” 赞礼高喊一声, 礼成了。沈文昶朝新娘瞥了好几眼,终究白瞥, 瞥也瞥不出个真假来。叹了一声,扯了红绸带往外走,上了走廊看向人群里的唐鸿飞, 对方也一脸焦急,这下心里更没底了。 众目睽睽之下,沈文昶只得硬着头皮往后院去。 进了屋,小英扶着陆清漪走到床边坐下。 盖头底下, 陆清漪柳眉一敛, 床上撒满了花生、大枣、莲子等物, 硌得慌,实在不喜便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 沈文昶则扯下身前的大红花,坐在床对面,一眨不眨地瞅着床上的新娘, 手则紧紧地抓着袍子,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盖头底下到底是不是她的衣衣,想开口说话又怕, 万一不是她可怎么办? 沈文昶烦躁地站了起来, 在屋里走来走去。 屋外,程意在人群后面看着新人往后院去,才从人群里往唐鸿飞那边挤。 “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 等都不等我。”程意开口埋怨。 唐鸿飞回头看向程意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你还乱跑, 这下可麻烦了你知道吗?” 程意环抱胳膊,靠在柱子上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四哥,轿子可能抬错了。”许进文急道。 “本来不就是要抬错么?” “不是,是满仓抬的轿子可能真的是袁家。”祝富贵低语道。 “那不可能,起初我也担心,特意跑到对面看了,满仓抬的轿子下有一条丝带,是我系的,里面啊坐的确确实实是陆夫子。” 唐鸿飞三人闻言互看一眼,合着白担心了? 新房内,沈文昶蹲在地上想透过红盖头看看里面的新娘,发现压根行不通,不由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唤道:“衣衣,如果是你,你就出个声,也好让我安心。” 陆清漪闻言嘴角上扬,她刚还纳闷,这个人踱来踱去、长吁短叹的是为了什么,原来是担心抬错人了,本想出声可临了作弄之心燃气,故意不出声。 沈文昶大惊,看向一旁的小英,快哭了:“林家抬错了?” “奴,奴婢不知道。”小英此时也慌了。 沈文昶跌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这是天要亡她啊。 陆清漪听见沈文昶的颤音,顿时不忍,此刻开这个玩笑确实过火了,沉吟片刻缓缓站起,眼眸低垂着,见凳子上放着一柄檀木秤杆,便弯腰拿在手里。 沈文昶瞧着新娘的一系列动作愣了,莫不是这袁家小姐知道嫁错了人,要拿这秤杆当凶器谋害于她? 正如此想着,便觉得头上一疼,这新娘当真打了她一下。 沈文昶顿时吓得跳了起来,不管新娘看不看得见,指着新娘结巴道:“你,你别乱来啊,站住,别过来,我保证把你们换回来,现在还有时间,我去想法子。” 话音刚落,陆清漪抬起秤杆朝沈文昶胳膊上打了一下,力道很轻,落在沈文昶身上不疼不痒,可她就是想激怒沈文昶让她亲自掀开这红盖头,到时必惊喜万分。 沈文昶惊讶万分,见那秤杆又被扬起,一个转身往梳妆台方向躲了过去。 陆清漪低垂着眼眸,见那双黑靴子往右一闪,便也跟着转了身,走了几步只听得前面吱呀一声,似乎有人在开柜子,眼下开柜子莫不是要躲进去,陆清漪又气又觉得好笑,抬手轻轻将盖头往上抬了抬,只见沈文昶从柜子里取了一件夜行衣,之后坐在梳妆台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小英瞥见盖头下的容颜,咦了一声,陆清漪连忙对着小英摇了摇头。 小英了然地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边,笑而不语。 陆清漪走过去,朝沈文昶脑袋上敲了一下。 沈文昶怒了,看着镜子里的新娘骂道:“没完了是吧,没看见我正在想法子么,我待会就混进林家去。” 陆清漪抬起芊芊细手,捏着红盖头的边轻轻向上一挽,露出那一张精致的妆容,勾着嘴角对着镜子笑。 沈文昶本来一脸怒容,瞧见镜子里的人愣了一秒之后,顿时喜不自禁,拍了下大腿连忙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看陆清漪。 陆清漪连忙放下红盖头,走到床边规规矩矩坐下。 “嘿嘿。”沈文昶乐了,连忙跟到床边,瞧见小英便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小英忍俊不禁,福身之后退出屋去。 沈文昶从床左边走到床右边,最后提着袍子猜到脚蹬上,缓缓坐在陆清漪身边,少时又往陆清漪那儿挪了挪,合不拢嘴地用手掀开一半红盖头。 “衣衣。”沈文昶瞧着这和往日略微不同的脸移不开眼了,这妆容明显比往日的淡妆要艳了几分,更添韵味。 陆清漪红着脸瞥了眼沈文昶,轻启丹唇道:“快出去吧,在屋里待久了明日怕是更说不清了。” 沈文昶仿佛未曾听见一般,低头钻进红盖头里,右手放到陆清漪后腰处,往自己怀里一搂,闭着眼吻向陆清漪。 而此时外面筵席已开,菜陆陆续续上了桌,沈仲南端着酒给王彭两家岳父敬酒,敬罢酒沈仲南不见儿子,招来个小丫头刚想让她去后院找,便见儿子急匆匆跑了过来。 “干什么去了?”沈仲南不悦,对着儿子劈头盖脸质问起来。 “肚子不舒服,去了茅房,蹲得腿都酸了。”沈文昶低着头满嘴胡言,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嘴唇,本来她还想在腻歪一会,被陆清漪连哄带劝把她推出新房,她也知道要以大局为重,遂急匆匆跑了过来。 沈仲南闻言道:“大喜日你这些毛病,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外公敬酒。” “嗳!”沈文昶连忙绕过父亲,来到桌前,自己斟了两杯酒,刚想端到自己外公面前,便见外公朝她使眼色,连忙会意走到王家外公面前,笑道:“外公,外孙敬您一杯。” 王家外公不再摆着脸,笑呵呵接过酒:“好啊,如今倒不似儿时颇多顽皮了,有些像样子了,今日你大喜之日,外公送你一副字:浪子回头,但愿你收心向学奋起直追。” “多谢外公。”沈文昶嘴角抽搐两下连忙和王家外公碰杯,还学啥,这个年纪了还怎么奋起直追? 饮罢杯中酒,沈文昶连忙去敬彭家外公和姨丈,而后跟在父亲身后去敬生意上的相与,酒过三巡才被父亲放过,来到下桌。 “你们几个险些害我。”沈文昶喝酒喝的脸泛着红,啪的一声将酒壶放在桌子上。 “嘿嘿,满仓,我们也说可能错了嘛。”许进文说着站了起来,端着酒杯,“来,来,我们自罚三杯。” 唐鸿飞有些醉了,打着嗝站了起来,“满,满仓,今儿个你大喜日,可,可得和咱们兄弟喝个痛快啊。” 程意闻言笑道:“这才是要害三哥呢,喝个痛快砸了洞房,夫子面前怎么交代?” 祝富贵闻言喝进去的酒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转头看着程意道:“当真是成亲了不一样啊,这么露骨的话你也说的出来。” 程意闻言端着酒盅的手抖了抖,她那句话哪有露骨之处? 沈文昶看了几人一眼,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挨个和唐鸿飞等人碰了碰:“今儿和你们只有一杯,改明儿个请你们出去喝个痛快。”说罢仰头饮尽,走时警告道:“筵席散时各自散去,若被我发现谁在强角偷听,别怪我拳头底下不认亲兄弟。” 到了夜晚,沈文昶跟在父亲身后将最后一位宾客送到门口。 “周老板,慢走,慢走。” “沈东家,留步!” 周老板上了轿子,轿子走远,沈家关了门。 沈仲南走到小院门口站定,看向儿子道:“进去吧。” 沈文昶动了一步,回头看向父亲,这是要盯着她? 沈仲南把儿子的迟疑当成不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娶回来了就好好待人家,沈家祖上有家规,不能纳妾,相处一段时间你若真不喜欢,可以有通房丫头。” 沈文昶怔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进了月亮门,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一进去就吹了灯! 沈仲南愣了,连连叹气,他以为儿子一进屋就吹灯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大概怕袁家小姐容貌不合心意吧,不过也随他了,只要洞了房就成,沈仲南想罢转身回房。 沈文昶将耳朵贴在门边,听见离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走进内屋打发小英出去,然后关了内屋的门,摸索着来到床边。 “衣衣。”沈文昶轻声唤着。 “嗯。”陆清漪应了一声,“把我盖头揭了吧。” 沈文昶连忙抬手去揭盖头,可惜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 “幸亏百日偷看几眼,不然倒是瞧不见衣衣新妆了。” 陆清漪笑了:“这都是为了大局,你若觉得有遗憾,日后重画了给你看便是。” “嘿嘿,要看要看,当真美极了的。”沈文昶说罢凑近,闻着一股淡淡兰花香,屏息凝气地拥着陆清漪,“衣衣,咱们睡下吧。” “嗯!”陆清漪轻声应着。 “碰,哎呦!”此时,门外传来一声轻护。 陆清漪吓得躲在沈文昶怀里。 “别怕,我去看看。”沈文昶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只见墙边下立着梯子,而院子里不见人影。 沈文昶走到院子,将梯子扔了出去。 “哎呦!”墙边一声痛呼。 沈文昶跃到墙头,蹲下,看着墙外蹲着的几个人道:“还蹲着呢?等我出轿子给你们送回家么?” “嘿嘿,满仓,我们自己走,那个,洞房悠着点,悠着点,哈哈。”许进文说罢拉着唐鸿飞和祝富贵就跑。 沈文昶拍了拍手,转身跳了下去,就知道这几个小子不老实。 沈文昶回屋时,陆清漪已然卸了钗环,脱了吉服上了床,听见声音知道沈文昶回来了,便道:“门外是谁?” “鸿飞他们。”沈文昶坐在床上脱着靴子。 “他们.....”陆清漪本来想问这么晚怎么还不回家,后来仔细一想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顿时羞红了脸,“他们眼下走了吗?” “走了,放心,不会回来的,嘿嘿。”沈文昶掀开被子滚了进去,靠着陆清漪躺了一会,然后缓缓翻到陆清漪身上,低头在陆清漪耳后轻轻嗅着:“真香,这是什么香。” 陆清漪双手紧紧地抓着床褥,整个人紧绷着,闻言一本正经地道:“桂花香,今晨天未亮便被唤了起来养发,这发丝在桂花水中泡了一炷香的时间,故而还有余香。” 沈文昶闻言凑近又嗅了几下,这香实在好闻,撑着身子道:“这香好闻,改天也借我用用吧?” 陆清漪闻言笑道:“你在外是男子身份,弄这女儿家用的香不怕被人笑话?” 沈文昶一听这话寻思片刻道:“那还是算了,你平日多用这香,我闻就是。” 陆清漪勾着嘴角但笑不语,只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碰到衣物遂用手去摸,奇道:“你最近这般爱看书么,竟然放在床头,这样用功可要蟾宫折桂了!” 沈文昶闻言扯了书连忙往床下丢,结巴道:“那,那不是四书五经,今儿个大喜日,快别埋汰我了,别说蟾宫折桂,怕是连南通的幼童我都比不过。” “不是四书五经,那是什么书?” “嗯,是......”沈文昶在陆清漪耳畔轻轻说了三个字。 “下流。”陆清漪闻言低骂一声,出嫁之前她娘也给了她一本,她觉得那是低俗一物,可是一页未翻,没成想沈文昶竟然看了不下十遍,简直下流无耻。 沈文昶闻言乐了,笑出了声:“我若不下流,你今晚岂不是要守空房?我可都是为了你啊,娘子大人。” 陆清漪闻言恼羞成怒,抬起小腿蹬了沈文昶的小腿一脚。 “嘶!”沈文昶痛了一下,连忙去按住陆清漪的脚,“今儿个可不是我要动粗的,你先动脚的,就别怪我蛮横了昂。”沈文昶说着扯着陆清漪的裤腿,将陆清漪的裤子扯了下来。 陆清漪气得险些晕过去,大喜之日,这人竟然如此动作如此粗俗地扯去她的裤子,这和她想的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完全不沾边。 “咦,你咋穿两条裤子了啊。”沈文昶惊讶道。 陆清漪却认为沈文昶故意的,这风俗她娘都说了无论嫁方还娶方里面都得穿。事实上她倒真错怪了沈文昶,沈夫人碍于是继母关系,并未将这风俗告知继子。 陆清漪刚想开口讥讽,不料沈文昶三下五除二,将那未合裆缝的裤子也给她脱了,任她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顿时无语,这裤子本来就是为了新婚的二人避免羞意准备的,谁知道到了这蛮横的痞子这儿,完全不起一点作用,早知如此,她早上怎么会忍辱含垢地穿上。 “混蛋。”陆清漪咬牙切齿,气得她手都发抖,她可是头一回做新娘,意境全毁了。 “我爹说了打是亲骂是爱,嘿嘿。”沈文昶扯了被子蒙头盖上,翻身到陆清漪身上。 奈何佳人并不配合,不配合间二人肌肤相亲摩擦着,沈文昶忍受不了,半求饶半威胁道:“好娘子,别闹了,我的错我认,可今儿个可是大喜的日子,老话说新婚别扭婚后的日子可不美满。” 此言一出,推攘着沈文昶的手渐渐失了力道,少时呢喃之音传出帷帐,夜未央,情正浓。 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黎明, 天刚刚亮,四周静悄悄的, 只偶尔听见呼呼的风声和惊风在院子中打鸣的声音。 床帏内,陆清漪被惊风吵醒,敛着柳眉, 缓缓睁开双眸,入目眼帘的是陌生的红帷帐,愣怔片刻,目光缓缓下移, 红被之下的她被沈文昶搂在怀里, 而沈文昶睡的正熟。 ‘真的嫁人了。’这是陆清漪今晨醒来的第一反应, 陌生的帷帐,陌生的家,好在这枕边熟睡的人并不陌生,如此一想陆清漪伸手将掌心附在沈文昶脸颊上。 沈文昶动了动, 侧过身子将腿搭在陆清漪身上 “嘶!”陆清漪轻声呼了一下,刚才沈文昶一动,她下面便传来痛感, 原来洞房是真的会痛。 沈文昶刷的一下睁开双眸, 瞧着和自己枕同一锦枕的媳妇儿,伸出手捏着媳妇儿的下巴笑道:“为夫有那么貌美么,娘子醒来便要来吃豆腐?” “啪!”陆清漪将手伸出被子, 拍掉沈文昶的手, 而被子却因为她的动作掀开一角, 肌肤露在外。 沈文昶顿时瞪大双眸,昨夜帷帐内漆黑的不见五指,如今瞧在眼里顿时看愣了。 陆清漪见状想起昨日这人的所作所为,既羞又恼,红着脸忙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扯了扯。 沈文昶瞧在眼里也不揭穿,这个时候若是耍无赖,某人肯定恼羞成怒。昨儿她可是领教过了,若不是她急中生智把往事搬出来,好好的洞房就黄了。 “沈家少夫人,早啊。”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闻言白了沈文昶一眼,嘴里道:“大清早的就不正经,看你起床后如何应对你父亲。” “哈哈哈哈,我早应对之策,娘子想听吗?”沈文昶挑眉。 陆清漪心中也有韬略,此时听沈文昶如此胸有成熟,便点头想听听沈文昶有何高见。 沈文昶来了精神,支起上半身,凑近,指着自己的唇道:“你若亲你相公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陆清漪闻言将脸转向一边表示抗议。 “那退一步,我亲你一下也行!”沈文昶说罢偏着头快速在陆清漪朱唇上碰了碰。 陆清漪转过头正要恼几句,瞧见沈文昶肩上的牙齿痕,顿时羞得别过眼去。 沈文昶见状哈哈大笑,不再捉弄那放不开的心上人,掀开被子下了地,拾起地上的亵衣,坐在床边穿了起来,一边系着衣带一边转头看几眼心上人,啧啧,这睡姿真妖娆。 “我的衣服都在嫁妆里,眼下去林家取是不可能的。你去帮我找一下袁家丫鬟,让她找一件她家小姐的衣裙给我。”陆清漪揪着身前的被子对沈文昶。 “让我去不难啊。”沈文昶系好衣带子,往后一仰,右胳膊肘撑在床边,左手搭在左腿上,瞧着陆清漪笑道:“叫声好听的来。” 陆清漪咬紧下唇,一瞬间的功夫在心里骂了沈文昶几十遍。 沈文昶挑眉等着。 陆清漪缓缓勾起嘴角,快速在沈文昶嘴角处亲了一下,嘴中随即传出来极其温柔的声音,“相公~快去~” “这,这就去。”沈文昶傻了,这一声相公唤得她骨头都酥了,回过神来时屁屁颠颠地去给媳妇儿跑腿去了。 陆清漪见沈文昶出了屋,连忙在床上找她的肚兜,寻到之后忍着下面的疼痛快速穿了上去。 少时,沈文昶捧着袁瑞兰的新衣裙进了屋,走到床边,将衣服放在床上,站在床前拉开床帏,挂在银勾上。 “你拉床帏做什么?我还没换衣服呢。”陆清漪此刻真急了,她可是无论如何做不到当着沈文昶的面穿衣服的,至少新婚第一天做不到。 沈文昶见陆清漪真急了,而且外面的天渐渐透亮了,便不再捉弄,老老实实将床帏放下,自己走到柜子前挑了件深蓝色长袍穿上,然后系了发带,穿戴整齐之后,便出了屋。 陆清漪和袁如兰身材相近,衣裙合身,穿戴好后慢慢掀开床帏下了地。 昨日透过盖头底下窥看新房一角,此时此刻方看见全貌,陆清漪在屋里边打量边往梳妆台走。 沈文昶在院中洗漱完毕,端着温热的洗脸水急冲冲进了屋,看得在扫落叶的两个丫头甚是惊讶。 “年前少爷要死要活地不想娶袁家小姐,我看他今早那一脸喜气的样子,哪里有半点不乐意?”粉衣小丫鬟疑惑道。 “男人都这样,许是昨儿个尝到甜头了,就是再不喜欢那少夫人,这个档口也愿意腻歪着,等时间久了没了新鲜肯定会找别的女人。”青衣丫鬟边扫地边道。 “不能吧,沈家祖训不得纳妾啊。” “你真傻,不纳妾可以养外室,在外面偷偷养着不让屋里头知道不就完了。” “少爷虽然皮,但是瞧着不像好女色的人。” “你还真好骗,我昨儿个起夜可是听见少爷屋里头的声音了,少爷猛着呢,指不定早就在外面有女人了,不然他哪里会啊,你呀,记住姐姐一句话,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沈文昶没有听见两个丫鬟的窃窃私语,端着温水放到架子上。 “娘子,快来洗漱。” 陆清漪费力地梳好头,没有小柔在她身边简直遭罪。 “你别叫顺了嘴,待会在你爹娘面前也唤成娘子,可就说不清了。”陆清漪起身走到架子旁,将帕子浸了水,清洗起来。 “我又不傻。” 半柱香后,陆清漪化好妆,心里忐忑地跟在沈文昶身后出了屋。 “这袁家小姐好漂亮啊。”扫地的粉衣小丫鬟惊呼一声。 青衣丫鬟闻言回头看去,待人走远时撇了撇嘴道:“我早就猜到长得不俗了,没两三把刷子哪能勾得了少年的魂儿啊。” 沈文昶带着陆清漪进了前厅,走近时把沈仲南吓得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陆清漪:“这,这是......” 沈夫人也惊得站了起来,之前在法场上见过一次,现下已然认出这是陆家的千金。 沈仲南只觉得天晕地旋,瞧着陆清漪,去拉自家夫人:“夫人,你快快看看,这,这是袁家那丫头吗?” 沈夫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沈袁两家定亲之后,按照风俗她去了趟袁家,当着袁家夫人的面见了那儿媳妇,还给了一只玉镯子。 沈仲南扶着额头,站稳之后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大步上前扬起手朝沈文昶的脸上呼了一巴掌:“混账东西,你好大的胆子!!!” 沈文昶捂着脸跪了下去,陆清漪见状犹豫片刻,选择不跪,毕竟眼下她可不是沈家媳妇,跪沈仲南不合规矩。 “爹,这事儿哪能怨我啊,昨儿回房后我就吹了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袁家那小姐,我麻痹自己有什么错?再说我也是上了床之后发现的。” 陆清漪闻言阖了眼,恨不得去撕了沈文昶的嘴,说第二天早上发现的不行吗?这样以来她要怎么解释明知是错还要留下来?这不摆明说她不守妇道,甘为沈家妇么? 沈仲南气得脸铁青着,骂道:“你骗谁呢?” “爹,是真的。”沈文昶硬着头皮不承认。 “既然发现了,怎么不来和我说?” “我又不傻,心上人就在眼前,没有理由做柳下惠的。”沈文昶说的理直气壮。 陆清漪闻言身子晃了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仲南闻言气得拉开袍子想踹死自己的儿子,被自家夫人拦住。 “夫人,你松开,你都听听他说了什么,这陆家小姐可是林家聘的媳妇,他竟然,竟然......我今日不打死他,林家也会弄死他,与其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我亲手解决了他!”沈仲南怒冲心田。 “老爷,你若真打死了满仓,沈家可怎么办啊!”沈夫人死死地拉住沈仲南。 沈仲南听了这话渐渐理智起来,儿子再该死也是儿子啊,如何肯亲手断了香烟! 沈仲南坐会椅子上,看着陆清漪道:“陆小姐,昨夜既然已知被抬错了家门,怎么亦不言语啊。” “她是想冲出屋去,可是被我拿腰带绑了。她劝我这不符合礼教,可我觉得那是天赐良缘,既然和我拜了堂那就是我妻子,哪有进了洞房还想逃的道理。”沈文昶吊儿郎当道。 陆清漪涨红着脸,恨不得拿东西堵住沈文昶的嘴。 沈仲南闻言气得拿起茶杯朝儿子砸去,沈文昶头一偏躲了过去,沈仲南见状气得直喘粗气。 “我问的是陆家小姐,你乱插什么嘴!!!!” 陆清漪听见这吼声,吓了一跳,稳住心神道:“沈老爷,本来确实想来告知沈林俩家抬错了轿子,可令郎当时有句话让我改了主意,她说我进了沈家拜了堂,在新房里也待至深夜,即便说破了嘴皮也怕是没人肯相信我的清白。即便换了回来去了林家,也要一辈子忍受夫君的怀疑和世人的猜疑。” 沈仲南闻言倒是点了头,这倒是真话,如果换了是他,他怕是也不会要进了别人家门的妻子,这不是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么。 “即便是这个道理,也不该在昨日丢了清白,那等同于对丈夫不忠。” 陆清漪闻言红着脸道:“手脚被绑,动弹不得。清漪亦是受害者,若是明节死于沈家,怕是.......” “这个.......”沈仲南闻言又惊又气,后背一阵冷汗直冒,事情被这陆家小姐一说,倒是沈家的不是! “清漪深感沈家救命之恩,不想陷恩人不义,故而残活至今。” 沈仲南听着陆清漪所说的场面话,哪里肯信,都是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故意落人口舌。 “爹,我昨日不说那是因为我喜欢衣衣,那林家公子不说是为了啥?”沈文昶不想父亲和她的衣衣起口舌之争,便把话题转道林云生身上。 “嘶!”沈仲南一想,也是啊,这事儿有转机,错也不是自家儿子一个的错。 “爹,你看啊,这事儿邪乎的很,我去袁家迎亲,迎回了心上人,爹你说巧不巧?” “你觉得我信吗?”沈仲南没好气地瞪着儿子,“我还不知道你小子,肯定你在后面捣鬼,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懂事了,合着给你老子耍心眼呢。” 沈文昶闻言不说话了,她再说什么她爹都不会相信,索性不说了,也省的编了。 “这事可大可小,要么闹到公堂去,要么私下和解了。”沈仲南说着便站了起来,踱步之后道:“这事儿,还得先让陆家先知道啊。” 127.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家客厅内, 沈仲南踱步到儿子跟前道:“到了陆家,见了陆老爷陆夫人, 就说你进屋之后吹了灯,今日早上才发现抬错了人。” 沈文昶跪在厅中央,抬头看向父亲道:“爹, 陆大人能信吗?” “我都不相信,你指着陆大人能相信?”沈仲南白了儿子一眼叹气道:“这事儿他铁定不信,但你咬死了,他也没证据证明你说的是假的。” 陆清漪站在一旁闻得此言瞧了眼沈仲南, 怪不得生意做得那么大, 老奸巨猾。 “至于见了那林大人, 咳咳,你就说你当天夜里发现,在厢房睡了一夜,陆家小姐仍然是完璧之身, 懂吗?” “啊?”沈文昶懵了。 沈仲南背着手看着儿子到:“啊什么啊,单论你们错拜了堂这一条,林家就不可能想讨回儿媳妇去, 咱们沈家亦不会。既然此事能让四家各自退亲, 那就没有必要说洞房夜的事情,这样既能圆满解决事情,又能护着你们的名声免教世人诟病。” “爹, 万一林家真心想讨衣衣做媳妇, 想要讨回去我上哪儿哭去。” “林家不会那么做的。”沈仲南无比笃定, 就跟他死都不会接回袁家小姐一样,“就算林家碍于种种原因真要结这门亲,陆大人也不会同意了。” 陆清漪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沈文昶,这么一个真性情的人怎么会有个狐狸爹?短短时间就谋划周全。 “小姐,慢点,慢点。” “敏儿姐姐,你快点啊,昨晚娘都不准我去哥哥屋里看嫂嫂,现在都第二天,我要看嘛。” “小姐不急,少夫人又不会凭空消失,咱不急,慢点走,不要摔着了。” 秋儿脚下两条小腿跑的飞快,跑进厅瞧见里面的场景愣住了,见哥哥跪在地上便顾不得其他连忙跑到沈仲南跟前,抱着父亲的腿仰着小脸道:“爹爹,可不可以让哥哥起来,现在地上好凉啊,会冻坏哥哥的。” 沈仲南弯下身子将女儿抱起来道:“哥哥犯错了,应该罚。” “可是,可是冻坏哥哥,哥哥就会生病了。”秋儿抱着父亲的脖子嘟着小嘴。 沈仲南笑了,看着儿子道:“我的话记住了就起来。” 沈文昶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往右挪了一步和陆清漪并肩站着。 此时,奶娘捧着一小木盒小步走了进来,走到沈夫人跟前呈上。 沈夫人打开木盒,里面放着落红帕,沈夫人看了一眼合上,转头看着沈仲南道:“老爷,事不宜迟,早早去陆家的好。” 沈仲南闻言放下女儿,看着站着笔直的两个人道:“走吧,饭别吃了,现在就去。” 沈仲南说罢便往外走。 沈文昶见状顺手去牵陆清漪,刚碰了一下手指便被陆清漪躲开,沈文昶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陆家,下了轿,可把门外的两个衙役吓坏了,忘记通禀,直愣愣地看着三人走了进去。 此时,陆家正在吃早膳,昨日门窗张贴的囍字还没有摘下来。 “阿姐!”陆青喆站了起来,瞧着正往厅上走来的阿姐一脸惊喜,昨日果然成功了么。 陆文正和陆夫人闻言连忙往外看,瞧见自家女儿,顿时吃了一惊,这昨日刚出嫁,今日怎么回娘家了。 陆文正连忙站了起来,瞥见走到后面的沈仲南和沈文昶,顿时目瞪口呆。 “夫人,你看,这.......是他们两对夫妻婚配错了,还是我老眼昏花把人看错?” 陆夫人此刻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女儿和那沈文昶走近了,她才恍惚回神。 “爹,娘。”陆清漪福身。 “惠班,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陆夫人急了。 陆文正身子晃了两下,扶着桌子站稳,强撑着看着沈家父子。 陆清漪低头不语,满脸飞红霞。 陆文正撩开袍子坐下,看着沈仲南道:“沈老爷,今日携子登门为了何事啊?” “遇见一件稀奇事,特来求解!”沈仲南不卑不亢道。 陆文正袖子下的手抖个不停,余光看了眼女儿,心里突突地跳着。 “请讲。” 沈仲南闻言朝陆文正拱了拱手道:“今日一早,我本来在厅上等着喝儿媳妇茶,没成想我沈家的儿媳妇没等着,倒等来陆家千金,陆大人说稀奇不稀奇?” “你说什么?”陆文正站了起来,饶是心里刚刚做足了准备,听见此事是真,仍然不能相信。 陆夫人也慌了,问道:“惠班清白可在?” 沈文昶闻言低着头道:“我昨日因为娶的不是心上人,心头郁闷,喝醉了,进新房之后就吹了灯,今日起来才发现,发现.......” “你当我三岁稚童不成?”陆文正闻言十分恼火,拍桌怒道:“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跟我说明白。” 陆夫人闻言受不住,身子晃悠的厉害,陆清漪见状心下一惊,连忙去扶。 “惠班,先跟娘回屋,林家怕是一会就到,女儿家不方便在场,随我娘屋里去说话。”陆夫人撑着站了起来,拉着女儿的手离了前厅。 陆文正见妻子女儿离开,便瞪着眼前的沈文昶:“说话!” “事情原委就是我从袁家抬了花轿,回府拜堂,而后洞房,实不知为何过了一夜新娘变成衣衣,现在想想如此奇妙,莫不是天赐良缘?”沈文昶本来还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到最后竟然美得笑出声了。 “你混账!”陆文正听见沈文昶笑了,勃然大怒,“此事是不是你在背后使得坏?求亲不成便暗地搞鬼。” “陆大人,我儿不是什么神仙,这种众目睽睽的事情,怎么暗地搞鬼呢?”沈仲南说罢自己也愣了,是啊,这种事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 陆文正也愣了,哑口无言,说人家捣鬼,哪有证据。 “老爷,林大人带着林公子过府。”管家刚说完话,林侍郎便进了大厅,瞧见厅内还有陌生人在,便道:“陆兄,我有要事。” 陆文正只觉得脑袋嗡嗡地疼,开口问道:“可是为了新娘一事。” 林侍郎见陆文正不避讳厅上的人,便道:“原来陆兄也得了信了,我儿今早发现新娘不对,我审问一番才知,昨日抬错轿子了,那女子本来应该嫁给一户姓沈的人家。” 陆文正叹了口气,指了指沈仲南和沈文昶道:“这位便是沈家老爷和沈家少爷,也因此事找到衙门来的。” 林侍郎闻言打量一番沈仲南和旁边的沈文昶,随后上前几步问陆文正道:“那陆兄,清漪丫头是否,额......” 陆文正老脸难堪,正要作答,便见沈文昶突然站了出来。 沈文昶见众人都看向她,咽了咽唾液,她爹真狠,就这样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她推了出来。 “额,那个,陆小姐已经被送回来了,我,我昨日揭了盖头,发现,发现是陆夫子,不敢造次,便下榻厢房了。” 陆文正瞪大眼睛看着沈文昶,这小子究竟哪句真哪句假,真是气死他也。陆文正袖子下狠狠地握着拳头,若不是碍于林家在场,若不是顾忌女儿,他此刻焉能任这小子胡言乱语。 林侍郎闻言铁青了脸,今日早上得知新娘抬错,他发了好一顿火,骂够儿子之后渐渐冷静下来,无论他多在意才女的名头,林家都不能再要陆清漪,在别人家待了一夜,无论身子清不清白,名声早毁了,就算她得太后和郡主的赏识,都没用,林家不能受人污垢。 他本想以陆清漪清白被毁退亲,这样做世人也不会说什么。可若身子清白,他今日退亲,多少会受人非议。 “林大人,陆家小姐我们已然送回,但不知我沈家儿媳呢?”沈仲南上前问道。 林侍郎闻言一愣,低头沉吟片刻,若说出实情陆家必定不肯新婚两女配一夫,如此倒也随了心意,况且此事他儿子不知者不怪,外面人知道了也顶多闲说一两句,此事还不够格被人拿捏做文章。 “我儿昨日酒醉,且新房红烛燃尽,昨日已成其欢好。”林侍郎说着深深一叹,“终究是我儿无福,林家无福,娶不到好儿媳啊。” 陆文正闻言已知其意,看了眼沈文昶便低头不语,他想了很多条可能,发现顾全大局唯一的路就是将错就错,将女儿许给沈文昶。 “林家,沈老爷,事情到了这部田地,大家都得顾全大局,少为外人闲话。不若也把那户人家的老爷请来,四家坐坐好好谈谈。” 林侍郎无异议,他正好也要找袁家谈,袁家乃是商户,而且不是富商,为林家正妻实不妥当! 沈文昶闻言背地里暗喜,林家话说的很清楚了,林家无福,她沈家有福气啊。 “来人啊。”陆文正朝外喊道。 老管家走了进来:“老爷,有何吩咐。” “拿我帖子,请袁家老爷过府一叙。” 老管家闻言道:“请老爷示下,哪位袁老爷?” 陆文正闻言拍了拍额头,他真是被气糊涂了,转身看向沈仲南,念及即将成为亲家,拱了拱手道:“请教沈老爷。” “不敢,三桥街的袁丙椿袁老爷,在三桥街随意打听便能知其府地何处。”沈仲南此刻态度也好了很多,之前生陆老爷的气,如今自己的儿子拐了人家的女儿,仔细一想气得少了反而多了几分愧疚。 “此事,四家长辈商谈即刻,云生权且回去。”林侍郎打发儿子走。 沈仲南见状也摆了摆手道:“满仓,你也回去吧。” “嗳!”沈文昶满脸容光,刚抬起头见那岳父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吓得她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128.第一百二十七章 正月十六, 南通的街头十分热闹,老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热火朝天地说着当下的奇事。 “听说是在姻缘桥那落的轿子,沈林两家的少爷去月老祠许的愿抽得签。” “我听说老算命的说是月老暗中纠错,为得就是两对新人配对人呢。” “按理林家公子和陆家千金是天造地设的才对, 那沈家少爷的痞性,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难道说着痞子该配陆家小姐不成?” “不配人家也成夫妻了,你没看见袁家老爷跟着林家老爷走了吗?肯定是认下了。” “啧啧, 这袁家小姐真好命, 飞上枝头变凤凰咯。” “要说这陆家小姐也是命苦, 本来举人奶奶做定了,谁知道嫁了不成器的。” “这话说早了,都道成家立业,这沈家的小少爷指不定日后发愤图强呢。” “够呛。” “咦, 这林家老爷和袁家老爷早就走了,这沈老爷和沈少爷怎么还不出来?” 街上的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着,陆家正厅内, 陆文正和沈仲南相对而坐不语, 少时,陆文正招了小丫鬟上前叹道:“去把二堂的沈夹少爷,请过来吧。” 沈仲南闻言莫名心里痛快起来, 想当初就在这个地方, 陆文正断然拒绝沈家提亲, 满仓当时跪地苦苦哀求,如今,就算心中再不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婿。 少时,沈文昶提着袍子匆匆进了前厅,脸上洋溢着喜气,走近时猛然愣住,这岳父大人的脸色不大对劲啊,心中顿生疑惑,看向父亲。 沈仲南则笑着朝儿子使眼色,沈文昶立即明白,连忙上前,双手作揖,鞠躬道:“拜见岳父大人。” 陆文正闻声看向沈文昶,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叹气:“贤婿请起!!” 沈文昶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谢岳父大人!” “亲家,林袁两家昏帖已改,现在,是不是该改咱们两家的了?”沈仲南拱手问道。 “自然!”陆文正说罢侧着身子拿起笔,在红帖上写道:“沈陆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桃花灼灼,宜室宜家,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儿女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陆文正说罢写下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沈仲南随之站起,走了过去,提笔照陆文正所写手抄一份,最后再右下写了自己的名字,按上手印。 “如此,亲家请唤出新妇,与我们一同归府,三朝归门之日他们小夫妻再回来省亲。”沈仲南一脸和气,如今已然成为亲家,之前那些不愉快当忘则忘。 “亲翁所言甚是,理该如此,只是外面人员嘈杂,清漪同归怕是不妥。”陆文正伸手捋着胡子,见沈家父子神色变了,知其误会,便接着道:“不若这样,亲翁与、咳咳,与贤婿先行回府,随后我寻回婢女小柔之后,差轿子从后面送小女回沈家。” 沈文昶闻言放下心来,差点以为这岳父要扣押她的衣衣。 “亲家思虑周全,如此,我与犬子便先告辞了。”沈仲南说罢胳膊肘拐了下发愣的儿子,沈文昶侧头看了父亲一眼,连忙朝陆文正作揖,“小婿拜别岳父大人。” “嗯。”陆文正应了。 沈文昶起身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最终跟在父亲身后离了陆家。 “出来了,出来了,啧啧,瞧那沈文昶那得意劲,沈陆两家亲事定了。” “啧啧,这沈文昶怎么这么好命呢。” 沈文昶上轿之前听见百姓交流之音,心里暗道:‘小爷就是好命,羡慕不死你们。’想罢上了轿子。 陆文正待沈家父子走后去了内院,回屋只见妻子不见女儿,便问道:“夫人,惠班人呢?” “房中沐浴呢。”陆夫人神色恹恹,“我询问半晌,什么都问不出来,女大不由娘啊。” “哎,在沈家过了一夜,不论是否清白,咱们都得把女儿嫁入沈家啊。”陆文正说着坐下,“只是我看沈文昶那性子,浮躁的很,十分不稳重,且胸中毫无点墨,怕与惠班难以久处,我生怕日后惠班受委屈啊。” 陆夫人摇了摇头道:“我与他在牢中待过一段时间,为人虽然浮躁,却可以说理,且十分重情重义,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方成夫妻,当不会负了惠班。” “事已至此,当往好处想了,我差陆庆去寻小柔,少时打发惠班主婢回沈家吧。”陆文正说罢背着手出去了。 那厢,沈仲南到了家,直接派管家去了袁府,将袁府小姐嫁妆全部抬回袁家,又将聘礼全部抬出,直接送往陆家。 沈家这一行动,其他三家纷纷回过神来,陆家送回林家聘礼,林家退回陆家嫁妆,一时间,只见街道上十分拥堵,看热闹的百姓更多了。 沈文昶从家里溜出来,去找自己的好友告知好消息,几个人凑在程家小聚。 “我那岳父大人啊沉着脸儿说贤婿请起,啊哈哈哈哈,大快我心,大快我心啊。”沈文昶站在桌子前边拍桌子边道。 “话说你没拿你那岳父一把吗?”唐鸿飞问道。 沈文昶讪讪一笑,坐了下来,拿着酒壶倒了一杯酒道:“拿什么拿啊,我心里虽然讨厌他,但他到底儿是我岳父呀,我若和他弄僵起来,衣衣怎么办?我还想婚后好好过日子呢。” “噗!”许进文一口酒喷了出来,“哈哈哈,好好过日子?能吗?哈哈哈” 沈文昶抓起一把炒熟的花生朝许进文丢去:“闭嘴你。” 这一幕恰好被端着小菜的丽娘看见,走过去将碟子放在桌子上道:“沈公子,这花生可是我相公卖了字画特意买来招待你们的,沈公子家里金山银山不在乎,我们小户人家可珍惜呢。这花生毕竟是给人吃的,不是给人扔的不是。” 沈文昶闻言脸刷的一下红了,舔着脸笑道:“丽娘说的是,说的是,我们的不是,别恼,别恼,哈哈,捡起来,这就捡起来。”沈文昶说着便站了起来,走过去揪起许进文没好气道:“你起来,和我一起捡!” 程意见状连忙去拦道:“三哥,五弟,快别捡了,掉地上不能吃了。”而后又对丽娘笑道:“娘子莫恼,再不扔就是了,昂~” 丽娘闻言不再言语,毕竟沈文昶是她的恩人,适才她也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程意每日画了便拿着出去卖,手都冻疮了,她也是心疼,看着自家相公辛苦赚来的钱招待人,却被人随手扔弃,心里委屈。 “你们吃,我在去备两道菜给你们。”丽娘说罢转身离开。 “咋回事啊,四弟,你怕丽娘啊?我告诉你啊,咱们男人得顶起门头来啊,怎么能吃闺房气呢!”唐鸿飞惊道。 程意清了清嗓子道:“互相尊重,互相尊重,谁对听谁的,这粒粒皆辛苦,丽娘本意是好的,只是语气使用不到,几位兄弟莫要见怪。” 沈文昶摸了摸鼻子道:“嗯,我挺赞同的,本来就是谁有理谁就能硬气些么,一样一样,四弟这样我蛮喜欢的,哈哈哈。” 祝富贵闻言点了点道:“是啊,是啊,谁又理就听谁的,咱们讲道理嘛,不是怕,不是怕。” 唐鸿飞闻言不想继续言语,祝富贵比起程意,更惧内,每次去祝家,他都窝火,兄弟太窝囊了。 “不说了这些了,说了我烦。”唐鸿飞说罢看了眼几人道:“如今满仓成功娶了陆夫子,我也不打算在衙门里待了,我一会就去辞了,我打算从军去了。” “什么?”众人大惊。 “我打算去边疆找钱将军去。”唐鸿飞说罢便一脸兴奋,“我亲眼见了军队威严,我这辈子也要当将军,满仓,同去吧?” 沈文昶闻言吓得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去,我刚新婚燕尔的,我死都不去。” “怎么这么没出息呢?”唐鸿飞说罢看向程意,“四弟明年赴京春闱不?” “不去,我要守着丽娘好好过日子。”程意道。 “你们为女人耽误前程将来是会后悔的。”唐鸿飞恨不得撬开兄弟的脑子看看,“你没听外面怎么说你呢么,你要有骨气就去考个官当当,让那些骂你的人看看,娶何人为妻不碍你的前程。” 程意闻言道:“他们只是说说,我左耳进右耳出就行。” 唐鸿飞无言以对,拿起捕快刀站了起来:“不知道怎么说你们,我走了。” “鸿飞要去从军,伯父伯母能放人吗?”祝富贵问道。 沈文昶看了眼富贵,重新坐了下来拿起酒盅饮进,之后道:“不会同意的,但是鸿飞可以逃啊,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只是,苦了婉儿姑娘,若是从军之前娶了婉儿还好,不然婉儿姑娘岂不是要等到白头?” “鸿飞和我不一样,他虽然喜欢婉儿,但是心里怕是没准备娶为妻室吧。”程意剥了花生递到嘴里道。 “本来就不可能嘛,也就四哥你古怪,你问问世人,哪个有点才华或是家里富裕的会娶歌姬为妻。”许进文觉得歌姬为妾是理所当然的。 “嘘,别提歌姬二字,若是丽娘听见以为你对歌姬有成见,会不让你再上门的。”程意一脸紧张。 许进文闻言连忙捂住双嘴,他全然相信四嫂能做的出来。 沈文昶笑了,举杯和几个碰杯,一杯连着一杯。 “没酒了。”程意拿着空举杯站了起来,“我去打酒。” “别打了,四哥,我不能喝了,嗝,给我个毯子,我要睡。”许进文说罢站了起来,推开旁边的小隔间,爬上了炕,呼呼睡去。 “我也去躺会。”祝富贵也跟了上去。 沈文昶笑道:“他们酒量真小,嗝,还是男人呢,还没有我这个假男人能喝,嗝。” 程意闻言大惊:“三,三哥,你刚说什么?” 沈文昶大惊,愣了。 “三哥,你......”程意瞧着沈文昶的神情似乎可以肯定。 “你,你听错了。”沈文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让你喝点酒就乱说话。 “三哥,勿慌,我也是。”程意小心翼翼道,她此刻有些开心,世上不肚肚只有她一个女扮男装又心仪女子。 “你?”沈文昶嘴张得跟鹅蛋似的,仔细打量程意,她一直以为程意和进文差不多,从来没往女扮男装方面想,如今一看,啧啧。 “好弟弟!”沈文昶伸开胳膊,一把抱住程意,“从今后互相照应昂。” “一定,一定。”程意拍了拍沈文昶的后背。 这一幕恰恰被端着下酒菜的丽娘看见,不可思议道:“你们干什么呢?” 二人闻言慌乱分开,沈文昶连忙起身道:“四弟,你知我知,我先走了。”沈文昶说罢匆匆离开。 程意则快速走到丽娘身边,接过丽娘手里的菜,拉着丽娘的手道:“娘子,来,坐下,刚才三哥醉了.......” 沈文昶出了程家,拍了拍胸口,丽娘这妮子气场太大了。沈文昶摇了摇头往家里走,进了家,往厅里一瞥,顿时愣住,狐疑着走向前厅,道:“爹,二娘,衣衣,你们干嘛呢?” “你去哪儿了?我让沈松去找你,你躲儿去了?你不知道你们还没敬茶吗?”沈父怒道。 沈文昶闻言想了起来,婚后要敬茶的,看向衣衣,对方明明也不悦,忙道:“我去找程意他们了,这不是把,把错抬花轿的事儿告诉他们么,再一起庆祝庆祝。” 沈仲南瞧了眼儿媳妇,适才他也是看儿媳一直等着怕有怨气便斥了儿子一顿:“既然回来了,还不快点。” “嗳。”沈文昶连忙去拉旁边的衣衣。 陆清漪耐着性子,和沈文昶一起跪在沈父和沈夫人跟前,接过丫鬟的茶往上递。 “爹,喝茶。” “公公,喝茶。” “好,好。”沈仲南一个一个接过喝了一口放下,掏出两个红包递给二人:“婚后相扶相持,尤其满仓,性子浮躁,若有意见不和之处多让着惠班。” “哦,儿子记下了。”沈文昶一边往袖子里放红包一边道。 小丫鬟上前递给二人第二杯茶,二人往沈夫人跟前递。 “二娘喝茶。” “婆婆喝茶。” 沈夫人闻言一愣,她本以为这陆家小姐会和满仓一样唤自己二娘,不想听到婆婆二字,心里顿时欢喜,接过茶笑得十分高兴:“好,好。” 沈夫人抿了一口茶放下,取出红包递给二人道:“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二娘。” “多谢婆婆。” “快起来。”沈夫人起身,亲自将陆清漪扶了起来,这个儿媳妇,她很喜欢。 129.第一百二十八章 敬完茶, 沈文昶跟在陆清漪身后回了小院。 陆清漪进了屋,没有搭理沈文昶, 而是把外室、内室里里外外打量一番,最后站在一把弓面前默默不语。 沈文昶一直跟在陆清漪身后,怎么也琢磨不透陆清漪此刻的心思, 便上前问道:“娘子啊,这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陆清漪柳眉敛起,沈文昶口中的酒气颇重。 即便恼到极致,陆清漪也选择在此刻忍下, 新妇刚刚进门, 不宜动怒惹人闲话。虽说不能动怒, 但她可以选择不理某个人。新婚第一天,竟然让她独自一个人面对公婆,在厅前站立良久,又急又没有脸面, 下人进进出出换了好几盏热茶,当时尴尬之境当真让她恨不得咬死沈文昶。 “小柔,让管家把我的嫁妆抬几箱过来, 我要整理。”陆清漪说罢坐在暖榻上, 抬手倒了茶,自己喝了起来。 沈文昶见陆清漪搭理自己,十分尴尬, 清了清嗓子, 在屋里转了几圈, 最后实在忍不住凑到陆清漪旁边坐在,笑道:“衣衣啊,冷不冷?我给你拿个汤婆子吧。” 陆清漪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顺手拿了本书,打开第一页看了几行字,觉得不对劲,柳眉一敛,快速往后翻了几页,脸颊顿时红了,连忙合上扔到沈文昶身上。 沈文昶笑了,弯腰捡了起来。 “别这样看着我嘛,好似我十恶不赦似的。再说,昨夜到后面你不是也蛮喜欢的么,这可都是这本书的功劳。” “你还说。”陆清漪忍不住了,白了沈文昶一眼将裙摆从沈文昶屁股底下抽出一半,见沈文昶故意压着,便耐着性子道:“劳烦你抬抬大腿,压我裙摆了。” 沈文错闻言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道:“亲我一下我就抬抬。” 陆清漪气极,拿起后面的锦枕毫不客气地朝沈文昶身上招呼,将厅前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沈文昶抬手挡着,挡了几下熬不住,连忙站了起来。 陆清漪气呼呼地瞪着沈文昶,本来她已经在隐忍了,谁知这人不知察言观色,还敢惹她,简直可恶至极。 “嘿嘿,不至于吧,不过与你玩笑一下,怎么还动真格的了。”沈文昶揉着自己发疼的胳膊打趣陆清漪。 陆清漪闻言想开口算账,可动了动嘴唇忍了下来,本来打定主意不理这个人,被这个胡搅蛮缠一通险些破功。 陆清漪白了沈文昶一眼,低头看自己的裙摆,已然被沈文昶压出褶子来了,这天真冷,她有些犹豫是否要换一件? “小姐,管家让人抬了十箱进院子了,再多就放不下了。”小柔跑进屋回禀自家小姐,言语罢,见自家小姐捏着裙摆边看自己的裙子,便走近两步去瞧。见小姐裙摆多了许多难看的褶子,连忙去捧放在热水上的汤婆子,然后手指沾了清水洒在褶子处,随后便用汤婆子去烫平。 “小姐,好了。”小柔很满意地瞧了瞧,一个褶子没有了。 陆清漪也甚是满意,笑道:“小柔法子真多,也省去我换衣裙了。” “谢小姐夸奖。”小柔乐道。 陆清漪笑着下了暖榻,理了理衣领道:“走吧,咱们出去理嫁妆去。” 沈文昶站在一旁,看着陆清漪笑得跟朵花一样地在自己身边走过,这朵花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沈文昶撇了撇嘴,看起来糊弄是糊弄不过去了,得认错啊。说到认错,她也觉得有些冤,毕竟她也料不到她那岳父会什么时辰把她媳妇送回来啊,这能怪她么。 小院内,陆清漪让小柔将箱子全部打开,捋着裙子蹲下,挑了几样首饰出来。 “娘子,我来帮忙了。”沈文昶赔着小心看着道。 陆清漪抬眸看了眼沈文昶,指着旁边的箱子道:“劳烦相公把那两厢冬衣拿进屋里去吧。” “嗳。”沈文昶闻言连忙应着,说话了就成。 “小柔,这三幅画和这两盒首饰拿进屋里去,余下的字画和首饰让管家抬回库房,这箱子的布匹全给夫人送过去。”陆清漪说着便站了起来。 “小姐,全都送啊,这箱子布匹都是上好的布呢。”小柔有些心疼。 “傻丫头,你可知夫人给我的红包能买十箱这样的布匹么,自此就是一家人了,莫要心疼,快去。” “哦。”小柔领命提着裙摆去唤人来抬箱子。 陆清漪瞧着另一箱子的两床棉被,是她娘特意让人缝制的,十分暖和,今晚正好用上。环顾四周,小柔还没有回来,便提着裙摆出了小院。 迎面而来三个丫鬟。 陆清漪心道正好,往前走了两步。 “见过少夫人。”三个丫鬟行礼。 “嗯,你们在哪个院子当差?”陆清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起来,毕竟入住新的地方,随和点比较好。 “奴婢在夫人跟前当差,她们则负责院中清扫工作。”小敏低垂着眼眸道。 “哦。”陆清漪初来乍到自然不能使唤在夫人跟前当差的,便对另外两人道:“我院中有两床棉被,你们去搬到内屋去吧。” 陆清漪说罢转身刚要走,便被人喊住。 “少夫人,刚才夫人有命,让我带着她们去置办东西。若是少夫人能等,便等她们回来吧。”小敏依旧低垂着眸子,面上冷淡的很,在她看来既然被错抬了轿子,还失了身,若是个懂得自珍自爱的女子,就该自尽,可这陆家的小姐,竟然还面无愧色地做了沈家少夫人,当真不知羞耻。 陆清漪闻言十分气愤,缓缓转身,看着说话的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夫人娘家丫鬟小敏。” “很好。”陆清漪看了小敏半晌,缓缓道:“既是婆婆吩咐你们做事,你们就快去吧。” 小敏闻言微微颔首便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 陆清漪从小到大没受过丫鬟的气,如今领略一番方知什么是新嫁娘。看她是新妇,那丫鬟竟然搬出夫人来,实在让人恨。 “娘子,快进来看,我都给你叠放好了。”沈文昶探出头来喊陆清漪。 陆清漪闻声转身往回走,刚踏进屋,便被沈文昶拉着走到柜子前:“看,这三排都是你的,我叠的是不是很整齐?” 陆清漪愣了一会点了点头道:“我一直以为你毛躁的很,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细心的一面。” “嘿嘿,那看对谁了。”沈文昶从后面圈住陆清漪,侧着头亲了亲陆清漪的脸颊,在其耳边轻声道:“对你,我把心挖出来都行。” 陆清漪闻言嘴角勾起,笑道:“好啊,去拿把刀来,现在就挖。” “啊?”沈文昶愣了一会,随后笑道:“真挖出来可就守寡了,新婚燕尔的多不吉利。” “口蜜腹剑。”陆清漪嘴里吐出四个字,手却伸出去把自己的一叠衣服堆到另一叠上道:“你把自己的衣服摞那么高,压出的褶子会很深,穿的时候熨烫费事,我匀出半排给你,免得你说我一嫁进来就欺负你。” “我家娘子这么贤惠温柔,又怎么会欺负我呢?就算真的欺负我,我也心甘情愿呢。”沈文昶抱着陆清漪心里十分满足,“衣衣,你知不知道,我就这样抱着你,想想你从今往后就是我一个人的,我就乐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哈。” “谁是你一个人的,臭美。”陆清漪被感染地笑了出来,拍掉沈文昶的手,转过身面对沈文昶道:“我还是我爹娘的女儿呢。” “衣衣,你还是笑起来好看,,那个,今天的事我不对,我不该不等你回来就出家门的,你便原谅则个吧。”沈文昶拉着陆清漪的手道了歉。 人还真是奇妙,任那一刻气得牙痒痒,别人事后说几句好话便能烟消云散。 “你还知道你错了,回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还以为你没心没肺。”陆清漪说罢,胳膊微抬搂着沈文昶的腰,自己缓缓将脑袋搁在沈文昶肩上。 “对谁也不能对你啊。”沈文昶低着头看向自家媳妇,缓缓低下头吻了上去。 吻着吻着,陆清漪的手往上环住沈文昶的脖子,二人正同情处,门开了。 “小姐,小姐,呀!!!”小柔捂着脸转了身,连忙跑了出去。 陆清漪也和沈文昶分开:“都赖你,大白天亲什么。” “你自己不也蛮喜欢的么,刚刚亲得比我还动情呢。”沈文昶反驳着,这是两个人的事,被人瞧见怎么能只怪她一个。 “你想好了再说,若是怪我,以后白天都不亲了。”陆清漪眯着眼看着沈文昶。 此言一出,沈文昶笑了:“你这是威胁啊,行,行,你要这么说,我姑且让你,这事儿我的错。” “德行。”陆清漪说罢走到梳妆台前擦了擦嘴角的红印,妥当之后走了出去。 “咳咳。”陆清漪走到外间的暖榻前清了清嗓子道:“什么事?” “布匹给夫人送过去了,夫人说小姐你有心了,着我来问小姐晚膳想吃什么?”小柔低着头,红着脸道。 “初来乍到,哪里好挑吃什么。”陆清漪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十分难受,在自己家中都是她写好想写哪道菜直接让小柔传信给厨娘,在家有爹娘宠,嫁了人到了沈家凡事都得客气客气,这样的转变她有些接受不了。 “去回夫人我不挑,按家常做即可。” 小柔闻言问道:“要不,奴婢去和厨娘说说有些佐料别放?” “不用,咱们刚来第一天,不好。”陆清漪说着想起一事,“对了,你的住处管家可有安排?” “管家说小院没有偏房,让奴婢住到后面通铺去。”小柔将实话说了出来,和一群人住在一起她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和管家去说,我夜里离不开你伺候,以后你就住外间,晚上多加床被子,等日子久些,让你姑爷去说辟间厢房出来。”陆清漪想起沈家那几个丫头,个个都不是善茬,小柔初来肯定受人排挤。 小柔闻言大喜:“谢小姐,奴婢这就去说。” 陆清漪在小柔走后独坐片刻,她在沈家有没有发言权,全看日后沈文昶在下人面前的态度以及公婆对她的态度,关键时刻,她还得自己给自己立威才行,像今天这样的闷气她可不想再吃了。 想罢,陆清漪起身回了内屋,刚踏进去,便见沈文昶在柜子前拿着她的肚兜在自己身上比划,便抱着胳膊靠在内屋门上不出声地看着。 沈文昶从来没有穿过肚兜,刚才整理衣服瞥见衣服里夹着肚兜便抽了出来,比划完沈文昶将肚兜递到鼻子前闻了闻。 “还挺香。”沈文昶眼珠子转了转,将肚兜揉成团揣进袖子里,刚转身瞧见门口的陆清漪,脸颊难得红了起来。 “咳咳,嘿嘿,衣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啊?” “你偷我肚兜做什么?”陆清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嘿嘿,那怎么能是偷呢,你都是我的,别说这肚兜了。” “那好,你拿我肚兜做什么?” 沈文昶闻言连忙走近,拉着陆清漪的手笑道:“我闻了闻肚兜上有你体香,我揣袖子里不是为了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么。” “我都嫁进来了,用不着你睹物思人,肚兜拿出来。”陆清漪伸出了手。 “送我吧,昂,我出去的时候总会想你的。”沈文昶央求道。 “出去?那更不行,万一你不小心丢了被人拾了去,我掉进黄河都洗不清,到那时我只有以死证明清白了。”陆清漪一听沈文昶还要随着携带出去,顿时急了,“快拿出来,不然我翻脸了。” “行,行。”沈文昶万般不舍地从袖子里扯出肚兜,放到陆清漪手中。 “我可警告,以后我贴身的衣物你不准备碰。”陆清漪说罢便往柜子前走。 “那不行啊,晚上行房的时候我还是要碰的。” “你闭嘴。”陆清漪回头瞪向沈文昶,这个人是怎么长大的,从小没人告诉她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明目张胆地说嘛。 “别恼,别恼,我不碰就是了,大不了晚上你自己脱。”沈文昶自认为已经妥协了,可话音刚落,一叠衣服朝她迎面扑来,吓得身子连忙一转躲了过去。 沈文昶站稳之后瞧见陆清漪拿下了床头的青锋剑,在其把剑拔出鞘后一边往外跑一边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鸿飞找我有事,我先去了啊。” 陆清漪追了几步停了下来,气得将剑丢在地上,这个问题她非得揪着沈文昶改了不可,那方面的话不能随口就说,嘴上没个把门的。 130.第一百二十九章 冬日的夜晚, 又黑又冷,以至于夜市早早罢市, 此时街道几乎没有行人,两旁的招牌在北方呼啸下左右摇摆着。 清冷的月光下,更夫在凄冷的街道上打着三更鼓, 似乎在提醒着还未归家的人早早回家。 这时,唐家小书房内,唐鸿飞将杯中的酒饮进道:“满仓,你赶紧回家吧, 来了又不陪我喝酒, 杵在这里碍眼你知道不知道?” “咳咳, 我家娘子不喜欢我喝酒,再说我在这不是替大家伙劝你不要从军么,咱南通多好,要玩的有玩的, 吃不愁穿不愁,你还有婉儿姑娘守着你,这日子多好。”沈文昶一边说着一边从嘴里抵着炒熟的花生米。 唐鸿飞闻言打了个酒嗝道:“要以前我也这样想, 可现在.......男子汉大丈夫, 生于天地间,哪能窝囊着过一辈子,满仓, 你是没瞧见边疆那军队, 那气势, 我这辈子若是能当将军,此生无憾。” “要去也行啊,先把婉儿姑娘娶了吧。”沈文错抬眸看唐鸿飞。 唐鸿飞闻言摆了摆手道:“不成,万一我死在沙场上呢?再说现在我爹娘都不同意,他们觉得歌姬只能为妾,而这妾不能先于正妻进家门,我现在也没有法子说通我爹娘啊。” 沈文昶闻言没有说话,低头不语。 “我走之前会去和婉儿说的。若是将来我死在沙场上,你们就劝她找个人嫁了,若是我能有寸功,我一定不辜负她。”唐鸿飞说罢仰头又进一杯酒。 “你真的决定了?”沈文昶抬眸问道。 “嗯,我一定要去从军,非走不可。”唐鸿飞一脸坚定。 沈文昶闻言拍了拍身上的花生屑站了起来,走到唐鸿飞身旁拍了拍唐鸿飞的肩膀道:“哪天走说一声,我们去送你。” “好兄弟。”唐鸿飞十分感性,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沈文昶,站了起来道:“来,满仓,咱俩走一杯,我走以后,我爹娘就有劳你照顾了,还有婉儿那里,帮我多加照看,兄弟谢了。” “放心,你爹娘就是我爹娘,婉儿那儿我也自当像对嫂子一般敬重。”沈文昶说罢举着酒杯和唐鸿飞碰了一下,二人一饮而尽。 “天儿不早了,回吧,你家中还有娇妻等着呢。”唐鸿飞戏谑地看着沈文昶。 沈文昶笑了笑,朝唐鸿飞拱了拱手,转身离开。出了小书房,沈文昶突然觉得有些落寞,儿时的玩伴,十多年的交情啊,说分别就得分别了。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沈文昶紧了紧袍子,快步离开唐家。 走到巷尾,沈文昶轻轻地扣了扣门。过了半晌,有家院出来开门。 “少爷回来了啊。” “嗯。”沈文昶轻声应着,跨进家门问道:“我爹睡了吗?” “只瞧见后院没有点灯,想是已经睡下了。”家院回道。 “那你们也快去睡吧。”沈文昶说罢放轻脚步声上了走廊,走到走廊尽头推了推小门,发现锁了,“不是吧。” 沈文昶跨出走廊,站在走廊外围,往上轻轻一跃,跳到走廊檐上,然后走到小院的墙上,跳了下去。 “咯咯咯。”惊风发出声音,接着阿二煽动起翅膀。 “嘘。”沈文昶蹲在地上抬起手指放在嘴上,见惊风和阿二消停了,才猫着身子往前走。 “小姐,外面有声。”外间,小柔站在自家小姐身旁轻声道。 陆清漪欠着身子靠在暖榻锦枕上,轻轻应道:“听见了。” 沈文昶见自己屋里黑漆漆一片,以为陆清漪睡下了,便猫着身子提着袍子,想上台阶。 噗通一声,沈文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闷哼一声之后一手捂着嘴,一手抱着膝盖,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外间,陆清漪和小柔支着耳朵听,外面没声了。 沈文昶缓和过来,坐在地上喘息,抬手摸了摸台阶,上面全是冰,这要不摔才怪呢。 “最毒妇人心,最毒妇人心啊。”沈文昶一边摸着冰一边感叹着,全然忘了严格来算她也已成妇人了。 外间的陆清漪本来已然站了起来,打算出门看看,走了几步听见外面那人说的话,顿时停住,稳稳地又坐了回来,在黑暗中抓了把葵花籽,一颗颗吃了起来。 “少爷?”外面一声清丽的女声响起,陆清漪磕葵花籽的动作一停,问小柔:“外面是谁?” “听声音,像那个小敏。”小柔道。 “快点灯,去开门。”陆清漪放下葵花籽道。 “就这样开门了?”小柔觉得计划还没有进行一半呢。 “不然呢,快去。”陆清漪语气有些急了。 小柔闻言也不敢耽搁,连忙去点灯。 “哦,小敏姐姐啊,这么晚还没睡啊。”沈文昶拍了拍袍子道。 “夫人起夜喝水来着,少爷这是.......”小敏走了进来。 “那个,我刚从外面回来,嘿嘿.......” “少夫人怎么没给少爷留灯啊?”小敏见屋内漆黑,心下一喜,屋里的千金小姐明显得不会伺候人。 谁知话音一落,屋内灯亮了,小敏脸色沉了下来。 门开了,小柔拿着灯盏站在门口笑道:“姑爷回来了,我家小姐一直等着呢。” 沈文昶讪讪笑了几声,硬着头皮撩开袍子踩到冰面上,上第二台阶时,小柔顺手扶了一把,沈文昶趁机低语:“台阶的冰谁的主意?” 小柔笑出声:“还能是谁啊。” 沈文昶撇了撇嘴进了屋,只见陆清漪装模作样地拿了本在看,右手还不停地磕着葵花籽。 小柔见沈文昶进来了,便要关门,关到一半瞧见小敏还在便道:“小敏姐姐还有事吗?” 小敏闻言道:“有啊,待会你莫关门,我去后厨取了热水给少爷烫脚。”小敏说罢转身离开。 小柔愣在原地,这小敏不是伺候夫人的丫鬟么?怎么管起少爷洗脚水的事来了? 屋内,陆清漪装了片刻实在装不下去了,抬头去看沈文昶,没忍住笑了:“回来了啊!” 沈文昶跛着脚走到暖榻前坐下,撩开袍子挽起裤腿,膝盖处秃了皮。 “说罢,你是想官办办还是民办办?”沈文昶挑眉。 陆清漪翘着兰花指将葵花籽递到嘴边用牙齿轻轻一咬道:“相公说的什么?嗯.....我听不明白呀。”说到最后,没稳住,尾音笑了出来。 “你在台阶前蓄冰谋害亲夫,若是官办办,现在随我去找爹娘评理去。”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闻言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道:“那民办办呢。” “民办办的话,好说,只要你今后每个月的中旬有一天什么都听我的,那这件事都算过去了,相公我既往不咎。” 陆清漪闻言看了沈文昶一眼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冰是我故意弄的?这天寒地冻的,结个冰再正常不过了。” “可,台阶上就不正常了啊。”沈文昶指着外面,“那里冰那么厚正常么?” “你提醒的倒有道理,小柔,去外面把冰砸了。” “好勒,小姐。”小柔憋着笑连忙出去。 沈文昶闻言张着嘴不可思议看着陆清漪,少时,便听见外面砸冰的声音。沈文昶撇了撇,自讨没趣,瞧见陆清漪磕葵花籽,便将自己的裤子放下凑了过去,碰了碰陆清漪的胳膊,“给我也来点吧。” 陆清漪闻言笑道:“不官办办和民办办了? “还办办啥了,某人不是在毁灭证据么,再说谁叫咱俩是夫妻呢,和解了吧。”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捏着小碟递到沈文昶面前,沈文昶连忙抓了一把放在手心里,自己磕起葵花籽来。 “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陆清漪随意问道。 “鸿飞那儿,他要从军了,我去劝来着,没用,还是要走,你说当了将军又能怎样,百年后还不是和我一样是白骨一块,人啊,还是及时行乐的好。”沈文昶一边磕一边往地下扔。 陆清漪瞥了眼地上的葵花籽皮没有作声,把自己手中的葵花籽皮放进旁边的木盒子里,用帕子擦了手,将身上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鸿飞有志气挺好的,你要及时行乐总也得找份营生才行。” 沈文昶闻言歪着脑袋想了会,将手里剩下的葵花籽丢进碟子里,拍了拍手道:“我还没想好做什么,你往里点,分我点被子吧,有点冷了。” 陆清漪胳膊肘压在锦枕上,闻言身子未动道:“不看看什么时辰了,你去洗洗脚,直接进里屋睡吧。” “那你呢?” “我也得给小柔腾地方啊。” 沈文昶闻言愣了:“小柔在这儿睡?” “嗯。”陆清漪开口道:“我不忍小柔去通铺睡。” “可我不习惯外间有人睡。”沈文昶有些为难。 “这么多年我还习惯一个人睡呢,如今不一样要把被子分你一半,把锦枕分一半么。”陆清漪说着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成了亲总归有很多地方要和以往不一样的,再说小柔自幼跟着我,如今又陪嫁过来,在我心里她不单是我贴身丫鬟。” 沈文昶闻言沉吟片刻点了头:“好吧,睡这里便睡这里吧。” 外面,小柔将冰清理掉,刚要进屋,瞥见小敏提着热水费力地走着,连忙上前拦住道:“小敏姐姐,多谢替我们姑爷打洗脚水,不过眼下夜深了,小敏姐姐回去伺候夫人吧,我们姑爷这边就不劳烦小敏姐姐了。” “我们家少爷还是我们伺候的好。”小敏说罢绕过小柔,来到屋前,“少爷,我是小敏,给你送洗脚水来了。” 屋内,沈文昶闻言恍惚好一会,这洗脚水她向来不假手于人,而且小敏也从不给她打洗脚水啊。 “哦,提进来吧。”沈文昶虽然疑惑,可也未深想,正好今日她懒得动了。 陆清漪闻言看了沈文昶一眼,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小敏提着水进了屋,提到沈文昶跟前,又取了洗脚盘放到沈文昶跟前,将水放好后,蹲下便要给沈文昶脱鞋。 沈文昶吓了一跳,躲了过去。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少爷,还是让我来吧。”小敏抬头道。 陆清漪瞥了眼小敏,又看了眼沈文昶,直接开口问道:“恕我眼拙,这位可是通房奶奶?” 此话一出,小敏脸噌的红了起来,又羞又恼。 “少爷,奴婢出来有些时候了,先回去了,奴婢怕夫人寻我。” “咳咳,那,那快去吧。” 小敏转身快步离开,羞恼极了。 陆清漪瞧见小敏的背影,也知道对一个清白丫鬟来说,她那话重了,可她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丫鬟在她面前作怪,进了屋也不行礼了,竟然当着她的面勾搭起来了,主房的丫鬟平白作践自己,好好安守本分做分内事不行么? 沈文昶见小敏走了,连忙去和妻子解释:“衣衣啊,你千万别误会,小敏姐姐她之前从没有给我打过洗脚水,她是二娘房里得力的人,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 “你们没关系,不代表她心里没想法。”陆清漪不喜欢沈家,沈家的丫鬟嚼舌根的嚼舌根,不知礼的不知礼,总之,四个字,不甚友好。 “不能吧,之前她一直规规矩矩的,就算有,我洁身自好不就行了,嘿嘿,放心,放心哈。”沈文昶说着自己脱了鞋,将脚放进水里。 “衣衣,要不要一起洗洗?热热脚睡的快。”沈文昶看向陆清漪道。 “我洗过的。”陆清漪说罢便起身进了内屋。 沈文昶也快速将脚擦了,拖沓着鞋跟着进了内屋。 小柔将洗脚水倒了,收拾好,将小姐榻上的被子叠好,展开自己的棉被躺进被窝里吹了灯。 内屋,沈文昶和陆清漪也上了床,黑暗里,陆清漪按住沈文昶作乱的手道:“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去拜访你家亲戚们么。” 沈文昶听声音不对,老老实实抱着陆清漪,小声问道:“衣衣,你不开心?是为刚才的事还是家里住着不习惯?你若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我都能替你办好的。” 陆清漪闻言转了身,将脸埋进沈文昶怀里,闷声道:“没什么。” 沈文昶拍了拍陆清漪的后背道:“这事儿是我疏忽了,你刚进家门,势必陌生些,我应该时常陪在你身边的,你心里哪里不如意,只管和我说,毕叫你事事顺心,件件如意。” “文昶。”陆清漪心里微微有些感动,“明天和你说,现在我困了。” “那,睡吧。”沈文昶低头吻了吻陆清漪的额头,二人相拥而眠。 131.第 一百三十章 “喔喔喔~” “喔喔喔~” 小院内, 惊风和阿二结伴打鸣,一个比一个响。 屋内, 陆清漪翻了个身,柳眉微敛,手扯着被儿放在耳边捂住。自幼她家从未养过鸡, 因而早上睡得无比恣意,如今外面打鸣声一声赛过一声,实在吵得心烦。 沈文昶打着哈欠睁开双眸,侧头瞧着怀里的娇妻, 嘴角微微上扬。娇妻在怀, 还真不想起来练剑了。 沈文昶自幼无论三九寒天, 还是夏日三伏天,每日必早起练功。这个习惯自从代替小舅子坐牢之后就被打破了,她本想着成亲之后再早起练功,可如今温香软玉在怀, 是怎么也不想起啊。 沈文昶纠结着,拉开帷帐往外瞧了几眼,又回头看了眼陆清漪, 一咬牙放下帷帐, 转身抱住娇妻,管什么练功呢,先去一边吧。 “嘶, 疼, 压我头发了。”陆清漪轻轻地推了沈文昶一下。 沈文昶连忙抬起胳膊, 将陆清漪的发丝捋到其身前,而后躺下,亲了亲陆清漪的额头。 陆清漪缓缓睁开双眸,对上沈文昶的视线之后,嘴角微微上扬,笑了,带着刚起床的羞赧道:“相公早~” 沈文昶见陆清漪醒了,支起脑袋笑道:“娘子也早啊,昨晚睡的好不好?” 陆清漪迷离的眸子渐渐清晰起来,将被子往上拢了拢道:“有一点认床,但整体还好,靠你旁边睡的还算安稳。” “嘿嘿。”沈文昶听得最后一句,心里愈发高兴,“等再过几日,你就彻底不认床了,保准睡的更香甜。” 沈文昶说罢腿一伸翻到陆清漪身上,不待陆清漪说罢,直接吻上那双朱唇。 外间,小柔打着哈欠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地,穿好衣服,将被子叠了,端着木盘出了屋。 内屋,二人温存片刻之后也相继起床,沈文昶站在床前拉着帷帐往银钩上的挂。陆清漪坐在床上系着亵衣带子,而后挪到床边,弯腰穿着绣花鞋。 沈文昶转身走到柜子前,取出自己的短打衣,说不定能抽出点时间练练功呢。 “相公,你拿这等衣服做什么?我昨日给你选好了今日要穿的衣服,快过来。”陆清漪说着便从屏风后面取出一件紫色长袍,捏着衣襟向外展开,“昨天下午我和小柔熨烫好久呢。” 沈文昶闻言放下短打衣,笑着走了过去,背过身将胳膊伸进袖子里道:“何必亲自帮我熨呢,若是小柔姐姐忙不过来,我便去二娘那儿再讨一个丫鬟过来伺候就是了。” 陆清漪从后面绕后沈文昶前面,芊芊细手系着沈文昶腰间的衣带道:“婆婆身边也缺不得人,真到忙不过来,你帮我去坊间寻几个丫鬟进来,我看着选一个本分的留下帮衬小柔做些杂事就成。” 陆清漪昨日领教了沈家的丫鬟,心里十分不愿沈家丫鬟过来伺候,不如从外面寻个小丫头,本本分分,倒也省心。 “哦,成,这事我记在心事了,等你回门之后我就张罗。”沈文昶想起昨晚小敏一事,按二娘心性,若是去讨丫鬟,肯定送她觉得能干的,没准就把小敏送过来,真到那时退还不能退,仔细想想还就真不如去外面寻个呢。 陆清漪给沈文昶系上腰带之后,站在沈文昶跟前,拉开沈文昶的手看了看道:“你穿紫色还挺好看的,可惜我没有这样正紫的衣裙去配,只有粉紫的百褶裙,今日见长辈姑且这样穿吧,等以后咱们再扯同一匹布做衣裳。” 陆清漪说罢拉着沈文昶的手来到梳妆台,将二公分宽的弯玉轻轻扣在沈文昶的发髻上,而后将弯玉两端的紫色发带在发髻后面系上。 沈文昶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道:“好啊,咱家有间绸缎庄,里面各种颜色各种布匹都有,等他们进了新货我带你去挑,让绣娘给咱俩做夫妻衫。” 陆清漪闻言眸子闪过一丝惊喜,随后眸子有所犹豫:“这会不会不大好?毕竟进了新货是要卖的......” “没事的,我爹还经常给二娘带呢。”沈文昶说着站了起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咱们是夫妻了,你是这家的少夫人啊,吃穿用度开口要就是了。” “砰,砰,砰。”此时,内屋的门响了,传来小柔的声音:“小姐,你和姑爷起了吗?该盘头了,再不盘时间来不及了。” 陆清漪闻言看向窗外,天际已然发白,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慌意。 “起了,门没有上栓,快进来吧。” 话音落,门吱呀响了一声,小柔端着洗脸水进屋。 “快去洗漱吧,一大早光给你收拾了。”陆清漪轻轻推了推沈文昶,瞧着沈文昶穿戴整齐,而自己头还未盘,便发了一句牢骚。 “我跟在小柔姐姐身后学学,学会了我也伺候伺候你,总成吧,我还是很讲道理的。”沈文昶净了脸,拿起帕子道。 “那感情好。”陆清漪坐在梳妆台前笑道,“那你可得用心学才成,盘得难看我可出不了门。” “哈哈哈哈,都说名师出高徒,小柔姐姐手艺这么好,我将来又怎么会很差?”沈文昶走到梳妆台前,满眼含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那我姑且等着那一天。”陆清漪一边说着一边挑着妆奁里面的耳坠,最终拿起一对白玉耳坠。 待到陆清漪穿戴好,外头已然亮天了,小夫妻携手急急忙忙出了屋,到前厅时,沈仲南和沈夫人还未至。 陆清漪一路紧张不已,如今见长辈未至,着实地松了一口气。 “你看,我都说了不急,这一路赶的。”沈文昶说罢一屁股坐下。 “我都紧张死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陆清漪坐在沈文昶身旁道。 沈文昶闻言闭了嘴,一路上她能感觉到陆清漪的心急和紧张,罢了,人紧张的时候她还是不说话的好。 二人在厅中候了片刻,沈仲南和夫人才携带女儿秋儿走了进来。 “公公,婆婆安。” “爹,二娘,安。” “嗯,起来吧,让下人上早膳吧。”沈仲南说着走到主位坐下。 “秋儿给哥哥,嫂嫂请安,哥哥嫂嫂新婚大喜。”秋儿声音甜甜糯糯,昨晚被奶娘教了几遍,今日终于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秋儿,快起来。”陆清漪快走两步弯腰扶起秋儿,秋儿小小年纪,福身动作不甚规范,可陆清漪瞧在眼里却可爱异常。 秋儿今日仔细打量眼前的嫂嫂,在嫂嫂耳边低语问道:“我认出来了你是那日的嫦娥仙子,我哥哥可喜欢你了。” 陆清漪闻言笑了:“是吗?你哥哥喜欢我,你喜不喜欢啊?” 秋儿闻言点着小脑袋道:“嗯,我喜欢的,比喜欢馨儿姐姐还喜欢。” “馨儿姐姐?” “就是我舅舅家的小表姐,她也可喜欢我了,嫂嫂喜欢秋儿吗?”秋儿睁着水灵的大眼睛问道。 “自然,那日一见面嫂嫂便喜欢秋儿。” “秋儿。”沈文昶走近,弯腰将秋儿举了起来,抱在怀里道:“你这个小机灵,可不能和嫂嫂贴这么近,嫂嫂是哥哥一个人的。” 秋儿闻言嘟着嘴道:“可是,是秋儿的嫂嫂啊,怎么能是哥哥一个人的呢?再说,嫂嫂喜欢秋儿呢,可以贴近。” 沈文昶侧头看向陆清漪挑眉,打算串供。 陆清漪仿佛未看见一般道:“是的呢,嫂嫂喜欢你,可以贴的很近。” 沈文昶面上哀怨,可心里却十分高兴,妻子妹妹都这么好,莫名觉得十分幸福。 “秋儿,哥哥身上穿的衣服你都给弄褶了,快下来,牵着你哥哥嫂嫂过来吃早膳了。”沈夫人见饭菜上齐了,便招呼那三人过来吃饭。 饭桌上,沈仲南看了眼儿子和儿媳,清了清嗓子道:“过几日,天气暖和些,我得出门去渭平做生意,我不在的日子里,满仓你去铺子跟着周掌柜学打算盘,回来我要考的。” “啊?”沈文昶筷子一顿,肉掉到了桌子上了。 “啊什么啊,亲也成了,该立业了,算盘是最基本的,我回来之前你必须学会了。”沈仲南瞪了儿子一眼,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哦。”沈文昶顿时焉了,她不是没学过,可噼里啪啦脑袋疼、 “满仓做事易冲动,儿媳妇你在旁边多劝着,不要让他总是想着玩。” “是,公爹。”陆清漪突然没点名,恍惚片刻连忙应承。 “嗯,对了,我让管家备了礼,待会吃完饭,你们带上,先去王家外公那里,陪老人家坐坐。”沈仲南说罢沉吟片刻,看向自己的夫人,“夫人,他们小夫妻第一次去,你带着儿媳妇认认人,满仓浮躁,怕场面弄僵了。” “嗳。”沈夫人深知父亲和继子之间要不了几句就能吵上,也担心新媳妇处在那里难堪尴尬,索性她带着去最好。 沈夫人放下筷子,看向这个知书识礼的儿媳妇,笑道:“惠班切勿紧张,你外公虽说偶尔脾气不好但那都是对不长进的子孙们,如今得了你这般的外孙媳妇,必定乐得合不拢嘴,权且放宽心,好好吃饭,路上再与你细说满仓兄弟姐妹的秉性爱好。” 陆清漪瞧着沈夫人和颜悦色,心里的紧张感稍稍减轻。 “多谢婆婆。” 沈文昶拿着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粥,什么叫那都是对不长进的子孙们?这一辈,徐洺表哥举人老爷,有出息,深的王家外公喜欢,徐沁儿表姐学识也不错,王家外公也从未过对表姐说过一句重话,彭易表哥和彭馨表妹,哪一个挨过王家外公的骂?正经说起来,脾气不好还不都是冲着她?所以那个不长进的子孙们的们可以去了,不长进的分明就只有她。 132.第一百三十一章 吃过早膳, 沈夫人带着继子和儿媳出了府门。 府门外老管家早已备好马车,沈夫人刚踩到脚凳上, 发现沈松牵着桃花马走到继子跟前,而那继子已经撩开袍子往马镫上踩。 “满仓。”沈夫人连忙唤住。 “嗯?”沈文昶一脚踩在马镫上,闻声回头看向, 一脸疑惑。 “今天天寒风也大,不要骑马,少不得要冻坏了。”沈夫人说着招了招手,“快过来, 和我们一起坐马车去。” 沈文昶闻言打着商量道:“二娘, 我不冷, 就让我骑着去吧。” “你这孩子,天寒地冻的,耳朵若是冻成疮,晚间难耐睡不安稳, 来得连累惠班照顾你。”沈夫人不依,今儿这天骑马不是胡闹么,“快过来, 等开春再骑。” 沈文昶闻言低头沉思, 这耳朵未必就能冻成疮啊。 陆清漪见状,走上前,轻轻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道:“相公, 听婆婆的, 今天的风跟刀刃似的, 你若骑马脸颊非难受不可,何必遭这个罪呢,快和我过去吧。” 沈文昶犹豫间就被陆清漪牵着手往马车方向去。 沈夫人见状提着裙摆上了马车,这下总算能有劝得动的了。 陆清漪和沈文昶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少时马车动了,沈夫人开口问道:“惠班这两日住得可习惯?” “回婆婆,还好。”陆清漪含笑回话。 沈夫人打量一眼,儿媳十分端庄地坐在一半椅凳上,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坐姿,再往旁边看,继子双手插进袖子里,身子靠在车壁上,下面还翘着二郎腿,本来没有褶子的袍子这下少不得要添些褶子了。 “惠班不必拘谨,你是沈家的少夫人,衣食住行方面若有不合心意的地方,不要不好意思提,毕竟要住一辈子的。”沈夫人也曾做新妇,初来夫家的紧张和隐忍,她都经历过,后来婆婆去世,她掌家门,这才好一些。 陆清漪分不清是场面上的话,还是真心实意,只得颔首道:“回婆婆,目前还算习惯,没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 沈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当年她刚进沈家门不久,丈夫询问,她也是这样说的,可那不是真心话。 “你刚进家门不久,许是还未发现。”沈夫人说着看向继子,“满仓平日也多留心一下,儿媳喜欢吃什么,又忌口什么,惠班如今不好意思提,你这个做丈夫的可得留神注意。” “嗳,我暗地问清楚,直接告诉厨娘去。”沈文昶见继母把话引到这个份上,连忙应承,这可长辈亲口嘱咐的啊。 “这才像个做丈夫的样子,还有你那个小院啊,该收拾收拾了,如今可不是你一个人住了。若是地方不够,直接向外扩两三米也可,不过多了可不行,外面引水进来得留些地方种竹子。”沈夫人笑道,想不到满仓这愣头小子对媳妇的事还蛮积极。 沈文昶闻言看向陆清漪,捕捉到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欢喜,连忙一口应承道:“嗳,谢谢二娘。” “多谢婆婆。”陆清漪一路听下来,这婆婆确实实心实意,而不是在说什么场面话。 “一家人,不必谢来谢去,如同你在娘家那般即刻。”沈夫人笑道。 说话间,马车停稳了。 “夫人,少爷,少夫人,到了。”外面传来沈松的声音。 沈夫人闻言弯着腰走了出,提着裙摆踩到脚凳上,下了马车。 沈文昶则直接跳了下来,而后转身去扶自家娘子。 陆清漪落地后,抬头看向门匾,上面挂着两个字:王宅。这两个字写的极尽苍力和功力,想来宅子的主人也是位读书人。 “惠班,来,跟我进来。”沈夫人说着跨进家门,“家里只有你外公外婆两个人,你姨母如今住在莒县,也不远,稍后带你去认认门,现下你表姐沁儿和表嫂都在家,只是你表哥远赴京城去了,等他回来在见吧。” “嗳。”陆清漪跟在一旁应着。 说着话,沈夫人踏进前厅,见爹娘都坐在主位上等着,连忙上前行礼:“爹,娘。” “满仓给外公、外婆请安来了。”沈文昶瞧见王家外公头皮不自觉地开始麻烦,连忙作揖。 “清漪问外公、外婆安。”陆清漪缓缓福身。 “好孩子,快起来。”王家外婆看向陆清漪,上下打量一番,偷偷给女儿竖了个大拇指,“这就是那陆家千金吗?” 沈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好,好,满仓有福气,你和他爹也有福啊。”王家外婆拍了拍女儿的手,随后笑着朝陆清漪招了招手,“外孙媳妇快到外婆这里来。” 陆清漪闻言走到王家外婆跟前,福身。 “来,外孙媳妇,坐外婆旁边。”王家外婆拍了拍旁边的暖榻。 陆清漪闻言看向沈夫人,同长辈同坐,似乎于理不合。 “你外婆喜欢小辈,你就坐过去吧。”沈夫人笑着点了头,自己寻了下首的位置坐下。 沈文昶则屏息凝气地坐在王家外公下首,老老实实一句话不敢多说,今儿个是带媳妇来的,可不能和长辈起冲突。 王家外公若有若无地看了沈文昶几眼,见其今日坐还有些坐相,便开口道:“这花轿错抬,倒便宜了你这毛头小子,娶了位更好的妻子,既然月老有意做媒,你就该惜福,从今后好好待人家,你自己也要有些上进心了,不然怎么配得上!” “嗳,外孙晓得的。”沈文昶连忙应承。 王家外公愣了一会,好生打量沈文昶,今儿个怎么如此听话? “嗯,晓得就好。”王家外公说着便去看陆清漪,“外孙媳妇啊,听坊间说你曾经在国学授课,年前又在华中书院授课,想必才学之上颇有造诣,哪天得了空过府来,咱们切磋切磋。” “听相公说,外公文采斐然,在南通颇为威望,清漪是该常来请教外公,以求有所精进。” 王家外公闻言喜不自禁,大笑两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外公老咯。” 说话间,外面挑帘,小丫鬟走了进来:“老爷,太太,大小姐和沁儿小姐过府来了。” 王家外婆闻言笑道:“她们啊,是来看新妇的,消息倒准。” 话音刚落,徐夫人带着女儿走了进来。 陆清漪和沈文昶连忙站了起来。 沈夫人介绍道:“这是你姨母和沁儿表姐。” 陆清漪瞧见徐沁儿,嘴角微微上扬,福身行礼。 “快起来。”徐夫人很是热情,这外甥媳妇的父亲可是他丈夫的顶头上司啊,“初次见面,姨母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翡翠玉镯还不错,送与外甥媳妇权作见面礼。” 向来都是长者赐不能辞,陆清漪双手接过,福身道:“多谢姨母。” “应该的,应该的,听沁儿说之前你们一起茶社过,以后啊常来家里走动。”徐夫人对陆清漪说完,又看向沈文昶,“满仓啊,以后可要待你妻子好啊,这么好的媳妇,别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可得好好待着人家。” 这样的话沈文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又不能不应承:“知道的,姨母。” “清漪,外公家有好些藏书,我带你去看看。”徐沁儿向外公外婆问安之后,拉着陆清漪的手笑道。 王家外公闻言忙插话道:“去吧,去吧,沁儿啊,带着你弟妹逛逛府上,晌午留下来一起吃饭。” “嗳。”徐沁儿应着牵着陆清漪的手往外走,沈文昶闻言连忙跟上,刚走几步,便被王家外公叫住,“满仓,你跟我来书房。” 沈文昶背对着王家外公一脸愁容,偏过头去看自家继母。 “外公找你,还不快跟上,只一点,不得顶撞老人家。”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无可奈何转身跟着离开。 “满仓媳妇真不错,要礼有礼,要模样有模样,妹妹,这样的媳妇识大体,你下半辈子不用愁了。”徐夫人对自家妹妹道。 沈夫人闻言笑着点头,她之前也暗地相看过几家姑娘,要么看不上满仓,要么冲着沈家的家财,要么她嫌人家姑娘小家子性格,就是袁家姑娘,她都不是十分满意,之前还担心处不上来,如今闹个乌龙,遂了满仓的心,也顺了她的心。 “是啊,之前你爹还拖人打听袁家姑娘的品性,埋怨仲南决定的仓促,上了好几天的火,满仓成亲那天还是我劝去的。昨儿个仲南让人捎信说抬错花轿了,那老家伙一听是知府的女儿,连忙去了书院,打听一番,回来眉开眼笑的,直说满仓这小子有福气。”王家外婆守着两个女儿,打开话茬子。 “谁说不是啊,洺儿学问好,有功名在身,妻子远不及满仓媳妇,所以说啊,这姻缘天定,满仓虽然学问不成,这娶的妻子却是他们兄弟间最好的。”徐夫人附和着。 “洺儿媳妇和彭易定亲的姑娘都不错,都是识大体的。”沈夫人听母亲和姐姐一个劲夸自家媳妇,心里虽然高兴,可嘴上却不能跟着附和。 “就是,洺儿媳妇也不差,还给你添了个孙儿,咱家可不兴贬低自家媳妇。”王家外婆嗔了大女儿一眼,“不过,说起彭易定亲的姑娘来,我倒记混了,是彭易先成亲还是沁儿先嫁人来着?” “沁儿订得八月份,彭易开春就迎亲。”徐夫人回道。 “哦哦,这一晃,孙辈都要成亲了。”王家外婆喃喃自语,“过得真快啊。” “是啊,如今他们小一辈的就剩秋儿了呢。”徐夫人笑道。 “秋儿啊。”王家外婆想起外甥女,叹道:“我这老太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秋儿嫁人啊。” “娘,您身子好着呢,不要瞎想。”沈夫人连忙劝道。 “人老了,闲下来啊就愿胡思乱想,不说给你们听了,你们姐妹难得一起回娘家,陪我出去走走吧。”王家外婆说着站了起来,“对了,满仓媳妇喜欢吃什么?好提前和厨娘说说,新妇头一回上门,可别做的人家孩子不爱吃,今后不上门来。” “她刚进家门两天,我还不大清楚呢,少时唤满仓偷偷去问吧。”沈夫人扶着母亲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母女三人出了暖阁,外面飘飘然下起了雪花 133.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飘着雪花, 徐沁儿拉着陆清漪避开丫鬟,躲进藏书阁, 二人寻了两把椅子坐下。 徐沁儿踌躇片刻问道:“清漪,你可还好?” 陆清漪闻言不明所以。 “这么大的事想来你心里也不好受,林云生一表人才, 又是举人,可强于我表弟太多了。” 陆清漪闻言了然,还是为着错抬一事。 “不过,我表弟虽然不通文墨, 但心地还是蛮不错的。虽说有时少年心性顽皮些, 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再说他对你一片痴情,当不会错待了你。” 陆清漪听到最后,心里白了徐沁儿一眼,起初听了徐沁儿的话还以为她为自己抱不平, 听到最后,分明是替自家表弟说好话来了。 “多谢表姐宽慰,如今我已嫁进沈家, 自然是看开了的。” “那便好, 咱们女人最怕嫁错郎,但所幸我表弟心地好,而且我姨母和姨丈都是和善之人, 家里的亲戚长辈也都很慈祥, 咱们家没有奸恶之辈, 都是守本分的,这个时间长了你就会晓得的。”徐沁儿见陆清漪面上无委屈之色,心里便宽心不少,姨母不是满仓亲生母亲,留住陆清漪她姨母后半生便稳当了。 “嗯,只不知沁儿表姐什么时候出阁呢?” 徐沁儿闻言脸一红,低语道:“我听我娘说订在八月份,我见过对方的一幅画像,娘说是我爹的学生,目前在扬河做县丞。” “嫁到扬河?虽说不远,可日后走动就没有那么频繁了。”陆清漪感叹道。 “谁说不是,我也不想离开南通,可我爹已经订了。”徐沁儿叹了一声,这要离开南通,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想想心里总有些忐忑,“清漪,你我刚刚结识,不到一年就各自嫁人,我心里着实舍不得。” 陆清漪闻言感同身受,这种感觉自她随父离京之后就有所感,京中姐妹除了偶尔通一次书信,也别无办法。 “扬河不远,逢年过节总要走动的,若是得闲,我央相公一起去扬河看你。” 徐沁儿闻言喜道:“这可是说定了,我嫁到那里一个熟人都没有,你和馨儿妹妹若是每年都去我那里小住几天,我也知足。” 这边互相说着嫁娶的事儿,书房那边却在上演着说教。 王家外公说得口渴,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茶,又道:“如今,娶到这么位知书达理的好媳妇儿,你再不努力,外面肯定说闲话,咱们是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见天让人戳自己脊梁骨说自己配不上媳妇儿,况且你又正年轻,从头学总比一个娃娃学得快,你说是吧。” 沈文昶站在一旁听得犯困,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嗯,是。” “那么,这三本书,你拿回去看,不懂的可以问外孙媳妇,一月为期,我要考。” “啊?”沈文昶吓得顿时不瞌睡了,无比惊恐的眼神看向王家外公,“那个,外公啊,我爹让我学算盘,他经商回来要考,我,我这么愚笨的人,学一样都怕学不来,学多了我脑子不够用的。” “学什么算盘,你爹也不看看你是不是学做生意的料,听我的,从头学文,只要能考中秀才,让你岳父在衙门中寻个书历当当就行了。”王家外公说着便站了起来,背着手道:“你爹教子无方,净瞎出主意。这事儿听外公我的,回去好好读书。” “哦。”沈文昶被吼住,不情不愿地拿起桌子上的三本书,抱在怀里,一脸愁容。 相比沈文昶的仇大苦深,陆清漪却在藏书阁里如鱼得水,自己选了四本书放在书桌上,津津有味地看着。 “弟妹,帮我一个忙可好?”徐沁儿怀里抱着一本书问道。 “表姐请说。” “这本《方舆胜览》我曾经跟外公借,外公死活不借,后来我央了我哥和彭易表哥,馨儿妹妹来借,也没借出去,可我实在喜欢的紧,想每日下午翻看解闷,所以,劳烦弟妹今日帮我跟外公借一下。” 陆清漪闻言不禁莞尔:“表姐和表兄表妹借都没有借出去,清漪人微言轻,外公如何肯借?” “外公肯的,你可是新妇上门,外公必然会忍痛割爱,好弟妹,便帮我一回吧。” 陆清漪笑道:“那我试试看吧,若是外公不允,表姐切莫怪罪于我哦。” “这是自然,”徐沁儿笑道,“走,带你逛逛其他地方,少时也该开饭了,咱们走过去也省得长辈派人来催了。” 陆清漪闻言将《方舆胜览》抱住怀里,站了起来,跟在徐沁儿身后离开藏书阁。 书房内,王家外公教了沈文昶几页,发现这小子领会起来还是蛮快的,并非愚笨之徒,就是这几页字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沈文昶耐住性子听外公授课,简直如坐针毡,听得外面丫鬟请去吃饭,连忙将笔丢下,大大松了口气,熬的他脸通红通红,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出去。 “就是你爹从小把你耽搁了,认真学还是能学好的。”王家外公由衷感叹。 “外公,就单单听我还是能听明白的,只是我拿笔有时候脑袋疼的厉害,偶尔还会闹妖风,我,我不大适合读书,外公,考秀才这事儿算了吧。”沈文昶哀求着,她心里清楚,她那爹最听这王家外公的话,外公一句话就能定了她后半生,这考秀才考到老也是不成的啊。 “怎么不适合,刚刚学得也能领会,这笔多拿拿练不成问题的。”王家外公说罢摆了摆手,“好了,先去吃饭,把这三本书带上,回去好好学。” “哦。”沈文昶心里不想学,闷闷不乐地拿着书往外走。 饭桌上,几人按尊卑入座,沈文昶戳着碗里的米不说话,陆清漪瞧了好几眼,挑了块鱼肉放到沈文昶碗里。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妻子勉强一下。 “满仓啊,饭菜不合口味?”王家外婆问道。 “没有啊。”沈文昶说着挑了青菜放进碗里,“外婆,我都喜欢吃呢。” “喜欢吃就多吃。”王家外婆笑道。 饭后,陆清漪在徐沁的殷殷期盼之下开了口。 “外公,今日在藏书阁发现一本好书,清漪想问外公借去阅览,不知可否?” “哦?什么书?”王家外公问道。 “祝穆编纂的《方舆胜览》。” 王家外公闻言看了眼徐沁儿,笑道:“你若喜欢,外公便把它当做见面礼送你吧,书与知己者赏。” “外公好生偏心。”徐沁儿笑着上前,“我可是借了好几回都不允呢,结果弟妹一开口,外公便送了。” “谁让你嫁晚了呢,嫁得早没准就送你了。”王家外公哈哈大笑。 “娘,你瞧外公他。”徐沁儿羞的脸颊红了。 闲说几句,沈夫人带着小夫妻起身告辞,出了王家,陆清漪将书转赠徐沁儿,“君子不夺人所爱,借花献佛赠予表姐。” “我借阅几天,读完便还你,毕竟这是外公送你的。”徐沁儿接过书一脸欢喜。 “那我改日与外公说,待表姐出嫁那日当做贺礼送你。”陆清漪觉得外公心知肚明,不拆穿许是觉得外孙女即将嫁人,借着由头送与外孙女罢了。 “多谢弟妹。”徐沁儿欢喜异常,“姨母,母亲在那边等我,我先去了,改日去府上看望您和姨丈。” 沈夫人含笑点头:“嗯,天冷,快上马车去吧。” 徐沁儿捧着书欢天喜地去了,沈夫人转身带着小夫妻上了马车。 “沈松,去彭宅。”沈夫人在车内吩咐道。 “嗳。”沈松将脚凳搬到车梁上,扬起马鞭。 车内,沈文昶将书直接丢在车凳上,看向继母求道:“二娘,您帮我劝劝外公,他老人家想让我考秀才呢,给了我三本书,让我一个月看完,一个月啊,完了还要考我。” “啊?”沈夫人吃了一惊,她爹不是不知道满仓什么水准,怎么可能做这个决定? “那什么,多读点书不是什么坏事,外公也是为你好。”沈夫人说着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这书一个月对你来说是有困难,能读进多少读多少吧。” “要了命了。”沈文昶叹道。 陆清漪闻言也拿起一本书翻了翻道:“这些都还算简单,回去我教你吧,一个月总能学个七八成。” 沈文昶本想和二娘磨,央求一番很可能就不用读了。心思刚起,听见陆清漪的话,这不是拆她台么,顿时恼了:“就你读书多。” 陆清漪闻言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和受伤,想说什么,碍于婆母在场,生生忍住了,将书放下,头转向外面,忍住想要哭的冲动。 “满仓!”沈夫人也没料到继子会这样说,“怎么和惠班说话呢,早上刚说你懂事了,现在就犯浑。” 沈夫人说罢,朝继子使眼色,让继子道歉。 不用二娘说,沈文昶自己说完就后悔了,脱口而出的话想收都收不回来,小心翼翼地往陆清漪身上看了两眼,缓缓开口道:“娘子,我刚刚不是想冲着你,说心里话,我实在不想读书,我若能静下心来读,儿时便读了。你,你别生我气,在书房我憋得狠了,我,我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陆清漪闻言只轻轻应了一声,婆母在场,沈文昶又在一旁道歉,她不好拿捏不放。 “沈松,回府。”沈夫人朝外喊道。 外面,沈松微叹一声,调转马头。 “你这个样子让你外公外婆见了平白替你担心。”沈夫人见小夫妻关系僵了,决定今天不去彭家了,这副样子哪里像恩爱夫妻,不如让他们回房去自己解决,“等陪惠班回门之后再上门去看老人家和你舅舅舅娘。” “哦。”沈文昶应着,手慢慢挪过去握陆清漪的手,被陆清漪轻轻撇开。 沈文昶万分懊恼,这读书的事没解决,倒把妻子给惹了,顿时毁得肠子都青了,当时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这张破嘴。 134.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了家, 沈文昶率先跳下马车,站在马车旁, 将二娘扶了下来,随后去扶自家娘子,谁知手递了过去, 人家理都没理,自己提着袍子踩到脚凳上,下了马车。 沈文昶极度尴尬,收回手, 还没来得及说话, 便瞧见自家娘子跟在二娘身后迈进大门了, 急得钻进车里,将书抓进怀里,匆匆跟了上去。 主房门前,沈夫人看向陆清漪, 她心里知道此刻儿媳妇心里有多委屈,瞧见后面继子急匆匆往这边跑,便对儿媳道:“这里冷, 快回房去吧。” 陆清漪闻言向沈夫人福身。 沈夫人转身往主房去。 沈文昶跑到陆清漪旁边, 喘息着,还没来得及张开,陆清漪转身走了。 陆清漪脚步飞快, 一踏进小院, 眼泪便止不住往下掉。 “小姐回来了啊。”小柔听见脚步声, 飞快出屋,刚迎上来,瞧见自家小姐在哭,心里一紧,“小姐,怎么了这是?” 陆清漪丹唇动了动,一句未发,绕过小柔快步走进屋去。 小柔顿时慌了,难道去见长辈,长辈不喜?小柔转身进屋,倒了杯热茶,往里屋去。 陆清漪侧着身子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帕子抹着眼泪,无声却格外让小柔心疼。 “小姐,先喝口热茶吧,好暖暖身子。”小柔将茶递到自家小姐跟前。 陆清漪轻轻将茶杯往外推了推,新婚第二天,她怎么也想不到沈文昶会朝她吼,还是当着婆母的面,俗话说有一回就能有第二回,况且,今日之事她自问没有做错什么,她沈文昶凭什么吼她。 小柔端着茶心里七上八下,如今如愿嫁到沈家来,这才刚过第二天,怎么就哭得梨花带雨?小柔还想再劝,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见是自家姑爷,连忙上前:“姑爷,小姐她怎么了?回来茶也不吃,只一个劲的哭,是我家小姐不得夫家长辈们喜欢么?” “不是,外公外婆很喜欢娘子。”沈文昶说着将书丢到桌子上,抬手从小柔手里拿过茶盏,看了眼坐在床边抹眼泪的陆清漪心下十分愧疚,对小柔道:“我有事同娘子说,小柔姐姐,你就先出去吧。” 小柔闻言回头看向自家小姐,见自家小姐没有制止,便悄悄退了出去,如果是夫妻俩的事情,那她是不便掺和。只是,在才嫁进来第二天,姑爷便惹小姐哭,这要让老爷夫人知道,不知要怎样心疼呢。 内屋,沈文昶捧着茶,慢慢蹭到陆清漪跟前,用胳膊碰了碰陆清漪,轻声道歉道:“我的错,我的不是。” 陆清漪只顾抹着眼泪,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沈文昶见陆清漪没反应,又见娘子脸颊上挂着泪痕,连忙从袖子取出帕子,只在妻子脸颊上擦了一下便被拍开。 啪的一声,声音特别脆。沈文昶甩了甩发疼的手背,拉着凳子在陆清漪对面坐下。 “咳咳。”沈文昶清了清嗓子,“这天真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沈文昶说着便茶杯递到陆清漪跟前。 陆清漪头扭向一边,极力隐忍着,她不打算搭理沈文昶。 沈文昶无法,站了起来,在床前踱步,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放下茶盏,蹲在陆清漪跟前求道:“就是要打要罚,你好歹说句话吧,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同你说话,我现在已然是毁的肠子都青了,不若现在你就打我几下出气,可好?” 沈文昶说罢拿起陆清漪的手便往自己身上招呼。 陆清漪挣脱开,将自己的手收回,放在膝盖上,一双含泪的眸子带着恨意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顿时愣了,就是言明女儿身时陆清漪的眸子都没这么多恨意。 “别,别,我不是成心想吼你的。”沈文昶慌了,眼圈顿时红了,少时泪便下来,抱着陆清漪的腰,将脸埋在陆清漪的大腿上,“我真不是成心的。” 陆清漪低头看着沈文昶的后脑勺,听着沈文昶的哭腔,有些动摇了,想回抱住沈文昶,告诉她没事了,她原谅了她了,可念及马车上的委屈,抬起的手缓缓放下,如果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保不齐日后心性一不顺就朝她来了,到时候再来好言好语说一顿,她再去原谅?今天这事儿,不是二人意见不和去吵嘴去争论,而是沈文昶拿她出气,这和争吵不能等同而语,决不能轻易原谅。 沈文昶埋头哭了一阵,缓缓抬起头,见陆清漪眼神凄凉哀怨,知道对方还没有原谅她,无奈叹了口气,撑着床边站了起来,转身坐在陆清漪旁边。 “咱说句话吧,我怎么做你肯原谅,只要你说我没有不应的,只是,求你别这样。”沈文昶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疯了,错也认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就算不原谅,起码给个话啊,一句话不说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陆清漪站了起来,沈文昶眸子亮了,以为终于有反应了,谁知对方起身去了外间。 沈文昶眸子暗了,她还不信了,她陆清漪还不说话了。 沈文昶站起来,走到外间,只见陆清漪已然铺好纸,正低头作画呢。 陆清漪心绪很乱,想作画平复一下心情,此刻的她早已不再流泪,甚至心里有了主张,她要让沈文昶永远忘不了今日,日后倘有心情不顺,想迁怒与她之前先掂量掂量后果。 “那个,墨够不够?我帮你多磨点吧。”沈文昶快步走到书案前,拿起墨开始磨,没话找话道:“这是要画什么?” 陆清漪只顾低头作画,丝毫不理沈文昶。 沈文昶捏紧墨,心里开始烦躁起来。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可以打我,骂我,我任你出气就是。可是你现在这个干吗啊?” 陆清漪仿佛未听到一般,纤纤细手握着笔转眼间画出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来。 沈文昶忍不住了,将手里的墨没好气地丢在砚台上。砚台上的墨汁瞬间向四周溅开,有几滴溅到纸上,晕染开,成了一团小黑点。 “哎呀。”沈文昶见状吓了一跳,心里紧张的同时攥起袖子想要去擦。 “做什么!”陆清漪终于开口了,拦住沈文昶愚蠢的动作。 “我,这不是想帮你擦擦么。”沈文昶小心翼翼看向陆清漪,谢天谢地总算说话了。 “能擦掉?”陆清漪抬头看向沈文昶。 “咳咳,这个是擦不掉,我给你重新铺纸,重新画可好?”沈文昶脸上稍稍有些笑意,她家的娘子脸色不那么冷了。 陆清漪重新将笔沾了沾墨,缓缓开口:“不用!”说着便在那小黑点处起笔,少时一只蝴蝶出现在牡丹花旁。 沈文昶全程看着陆清漪将蝴蝶画完,脑子里刷刷地闪过各种画,连忙抬头附在额头上,身子摇晃两下。 “怎么了?”陆清漪停了笔,站了起来。 沈文昶摇晃两下头,感觉不眩晕之后道:“没事,没事。” 陆清漪打量沈文昶,见其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笃定这人是故意引她去关心,遂重新拿起笔,不再搭理沈文昶。 沈文昶以为和解了,自己跑去重新倒了杯茶,凑到陆清漪身旁,吹了吹热气:“来,喝口茶,咱不气了哈,这茶就当我赔礼道歉,娘子大人大量,原谅则个,今后再也不敢了。” 陆清漪闻言搁了笔,接过茶,抿了两口之后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继续低头作画。 沈文昶本以为陆清漪会说点什么,可人家茶喝了还是没有半句言语。 “你这画得也不应景啊,外面飘着雪花,你应该画梅花啊。”沈文昶企图缓解这让人难受的氛围,可惜,没人搭理她。 “喂,你茶都吃了,没道理不理我啊,咱们是夫妻,可不兴得理不饶人啊,我错认了,礼也赔了,总不至于让我给你跪下吧。” “别介,这我可不敢。”陆清漪终于抬头说话了,嘴角还微微上扬。和沈文昶在一起这么久,她很清楚枕边人的忍耐性,在她受不住要发飙之前给个笑脸,将那人的烦躁往下压一压。 果然,沈文昶不耐的表情消失。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咱不要别扭着了,我快受不了拉,我对天发誓绝对没有下次,成不成?”沈文昶扯了扯陆清漪的袖子。 陆清漪挑眉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被看的全身发麻,硬着头皮道:“别气了,一,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陆清漪闻言将眸子从沈文昶身上移开,脸颊隐隐泛着红晕。她和沈文昶算真格的,可不是一夜夫妻么。 “这次,我可以原谅,但下次若是再迁怒到我身上我就回娘家,一辈子都不回来,你愿意和谁过就和谁过吧。” “别,别。”沈文昶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再没有下次,没有下次,这次已经够铭记终生的了。”沈文昶说着抬起袖子转过身擦了擦额头上汗,这大冬天的冒一身冷汗。 陆清漪听见最后一句想起沈文昶急得无可奈何快抓狂的样子,顷刻间笑了:“能铭记终生就行,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事论事争吵可以另当别论,但只要我没有错,你就不能将你那脾气发在我身上。” 沈文昶闻言连连点头,惹一次哄得抓心挠肺没有招,谁敢再有下次? 陆清漪放下笔,站了起来道:“那这事就算过去了,陪我出府给我爹娘和弟弟选点礼吧。” “这算好了吗?”沈文昶觉得有些恍惚。 “不然呢?我再继续不搭理你?”陆清漪笑问道。 “别,别,走,走,陪你给我老丈人选物件去。”沈文昶牵着陆清漪的手就往外走,她算明白了,只要她不犯浑就能有好日子过,媳妇还是温柔起来好。 135.第一百三十四章 到了夜晚, 小夫妻洗漱完早早上了床,帷帐内春意盎然。帷帐外的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物, 静等着明日被主人送往岳丈家。 一番云雨之后,帷帐内传来陆清漪微哑的声音:“我觉得,你买的那围棋得不了小弟的心。” 沈文昶一脸享受地在陆清漪身上蹭了蹭, 闻言道:“那现在街市上也没他喜欢的啊,咱们连古玩市都去了。” “我想起来,家里有一样,他喜欢很久了。”陆清漪说着抬手推了推沈文昶, “快下去, 沉死了, 拿我当床了啊你。” 沈文昶笑了,慢慢挪了下去,道:“开什么玩笑,你弟又没有来过我家, 我家能有什么他喜欢的?” 陆清漪闻言笑出了声,拢着被子翻过什么,眉眼含笑地看着沈文昶:“他虽然没来过咱家, 但之前他在街市上看见过你, 那时你手里有一样活物,他心心念念久矣。” 沈文昶嘴角僵住,街市上, 还活物, 除了惊风还能是什么? 沈文昶清了清嗓子, 满心的不愿意,抬手摸了摸鼻子道:“那个,嘿嘿,官宦子弟应该上进多读诗书,那什么,斗鸡都是下品,我们玩玩倒罢了,你弟,别跟着学坏了。” 陆清漪闻言轻轻推了沈文昶一下,嗔道:“你自己舍不得就说舍不得,说什么道理来听。” “我虽然舍不得惊风,但,你弟要是迷上斗鸡,岳丈大人会砍了我的。”沈文昶说着看向陆清漪,“你爹能做的出来,对不?” “若你不是他女婿,或许可能。”陆清漪扬眉。 “嘿嘿,那他不砍女婿的对不?明日,当不会令我难堪的哈?”沈文昶笑道。 陆清漪觉得沈文昶颇为幼稚。 “我爹不会砍了你,不然我岂不是要守寡?只是,会不会令你难堪,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沈文昶闻言笑容顷刻僵住了,虽说她脸皮厚,但是心里还是挺忐忑的。 “娘子啊,你说,明儿个该不会是鸿门宴吧?”沈文昶紧张了。 陆清漪白了沈文昶一眼,翻过身躺平,闭上眼道:“瞎担心什么,翁婿间能有什么鸿门宴,我困了,快睡吧。” “喂,你还别不信,我那老丈人对我意见不小的。指不定明儿个就给来个下马威,咱们可说好了,明儿个你可得帮衬着我啊。”沈文昶说着用胳膊碰了碰陆清漪。 陆清漪闭着眸子翻了身,面朝里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了,向来只有我弟说话有些分量。” 沈文昶闻言一愣,撇了撇嘴,他着实舍不得惊风啊。 “惊风跟了我那么久。” 陆清漪闻言笑道:“谁也没逼着你送惊风啊,外面不是还有只阿二么。”陆清漪的想法是能送走一个也好,总好比两只鸡比着赛打鸣饶人清梦的好。 “阿二啊。”沈文昶沉思着,“这,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嗯,今晚上好好想吧,明儿个一早就要回门的。”陆清漪笃定此事能成,加上困意袭来,闭着眸子浅浅睡去。 沈文昶翻来覆去,这阿二,她也是有些感情的,况且,阿二和惊风玩得很好,这要送走阿二,怪无趣的。 可明日回门,老丈人若是发难怎么办?自家娘子也说了围棋讨不了小舅子的欢心,到时候岂不是孤立无援? 沈文昶想着便翻身看着陆清漪的背影,她其实不大相信陆清漪说话没有分量,准是这狠心的女人不愿父女起冲突,可恶至极。 “哎。”沈文昶沉沉一叹。 “你还睡不睡了?”陆清漪闭着眼喃喃问道。 “我这不是在寻思么。”沈文昶说着便打了个哈欠。 “你翻来覆去的,吵醒我了。”陆清漪不明白,这事儿有什么好纠结了,一只阿二分量能大过亲情去? 沈文昶闻言暗地白了陆清漪一眼,没良心的女人。 “睡,睡,睡,行吧。”沈文昶说着心思一起,抓紧被子,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 身上的凉意让陆清漪顷刻间睁开双眸,拽紧身子最后一点被子,咬牙切齿道:“沈文昶,你要这样,自明日起咱们分被子睡。” “啊?什么意思?”沈文昶扯被子的力道轻了。 陆清漪恼了,本来困意倦倦,刚入睡被这人翻来覆去折腾醒,这倒也罢了,谁知此刻这人又夺她被子,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明日开始,分被子睡。你一床被子,我一床,这下也用不着你扯了,各盖各的。”陆清漪扯回被子,一脸不开心。她自幼一个人睡习惯了,本来就不习惯旁边有人,她觉得自己能从一开始就分一半被子给沈文昶已然很贤惠了,谁知这个大半夜的竟然扯被子扰人睡觉,实在对不住她那份贤惠之心。 “别啊,分被子像什么话啊,夫妻哪有分被子睡的,这不胡闹么。”沈文昶说着便往陆清漪身边靠,“嘿嘿,不扯了还不行,一个被窝睡暖和,你想想,今晚上可是我给你暖的被窝,你睡进来是不是暖和的很?” 陆清漪闻言没有言语,这倒是真的。 “睡,睡,明日陪你回娘家。”沈文昶说着凑到陆清漪脸颊上亲了一口,随后搂着不说话的陆清漪闭了眼,还是一个被窝舒坦。 翌日,陆清漪还在睡梦中,沈文昶便起了,外间小柔睡得也正香甜,沈文昶摇了摇头,这主婢俩怎么都爱睡,外面惊风都打鸣了。 沈文昶踮着脚,轻轻开了门,门外蒙蒙亮了。 沈文昶出了屋,走到鸡笼旁边,蹲下,看着阿二,良久开口道:“不是我不喜欢你,是有人比我还喜欢你,阿二,你听明白了吗?” “你也知道,我成亲了,我娘子的弟弟喜欢大公鸡,我一想啊,阿二你又魁梧又高大,舅弟喜欢你也在情理之中。” “喔喔喔~”惊风在一旁煽动翅膀。 “急什么。”沈文昶白了惊风一眼,“阿二去了知府老爷家,吃香的喝辣的,再说了,我经常约舅弟去斗鸡,你们不就时常能见了么?” 阿二仿佛听不懂一般,鸡喙在铁栏杆处摩擦来摩擦去。 沈文昶眯着眼睛,站了起来,寻来绳子藏在身后,然后打开鸡笼,在阿二振动翅膀之前,抓住阿二的身子,然后将阿二的爪子绑了。 惊风在笼子里急了,怎么钻也钻不出来。 沈文昶将阿二抱到惊风跟前:“道别吧,再遇阿二便是陆家鸡咯。” 沈文昶说罢拍了怕手,走到架子前,取了红缨枪耍了起来。 屋内,陆清漪只觉得外面吵的很,翻了个身,随后便感觉不对,闭着眸子在床上摸了摸,没人? 陆清漪睁开双眸了,愣了一会,拉开帷幔往外瞧了瞧,什么也瞧不见。 外间,小柔也醒了,打着哈欠起来穿起来,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缝,只见外面自家姑爷闻鸡起舞呢。 “这大早上的。”小柔打着哈欠,刚准备关门,一只手附在门框上,吓了她一跳,连忙回头,见是自家小姐,松了口气。 陆清漪披着斗篷站在门口,往外看,人也不困了,看的津津有味。 “小姐,你再去睡会吧,我去后面提热水。”小柔觉得站得脚都快麻了。 “等会,你姑爷还没练完呢。”陆清漪瞧着沈文昶练武,突然觉得,为什么沈家长辈一定要沈文昶读书或者经商呢,这身武艺不错,当个捕快总是没问题的吧。 屋外,沈文昶一个跟头稳稳落地之后,潇洒地将红缨枪在手中转了两下,而后别到身后,练了一通之后浑身舒畅,沈文昶走到阿二跟前蹲下道:“这是小爷最后一次给你表扬,以后到了知府家就听读书声吧。” 屋内,陆清漪笑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往回走,她就知道,沈文昶准得把阿二送与她弟。 小柔瞧瞧这个,再瞧瞧那个,摇了摇头表示不懂,昨儿个下午闹别扭,晚上又做那羞人的事儿,闹得快和好的也快,真让人想不明白。 小柔提了木桶,推开门,恰好遇见往回走的沈文昶。 “姑爷早。” “嗯,娘子她起来了吗?”沈文昶将红缨枪放回架子上。 “起了,瞧着今儿个心情不错,姑爷你可千万别惹着了,今儿个回门,听说今天心情不好会被记一辈子的。” “啊?”沈文昶想起昨儿的事,吓得脸都白了,“回门前一天惹了算不算?” “我家小姐一直都是被宠着的,为数不多的委屈大抵也能记一辈子吧。”小柔说罢,提着水桶,绕过发呆的沈文昶走了。 沈文昶站在风中忐忑好一会,这要被记一辈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柔诓我呢吧,昨日瞧见不像记仇的样子啊。”沈文昶喃喃自语,转身进了屋。 屋内,陆清漪站在菱花镜前穿着裙子,沈文昶连忙走过去搭了把手。 “我这儿不用你,你快去把你的衣服换了吧,今日要早早出门的。”陆清漪理了理裙子两旁的丝带道。 沈文昶仔细打量陆清漪的神情,人家哪里有半点不乐意的地方? “娘子,昨日之事不气了的吧?”沈文昶拿起桌子上的长袍抖开,问道。 陆清漪闻言疑惑地看向沈文昶,问道:“你今日重提是想让我想起昨日不快?” “不,不,不,绝无此意,娘子切勿多心。”沈文昶说罢将袍子往后一甩披到肩上,“实在是小柔姐姐说,你若受了委屈是会记一辈子的。” “听她浑说。”陆清漪坐在梳妆台前淡淡道。 沈文昶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 “受了委屈,我明明会记三生三世。”陆清漪一边拿着木梳梳着发丝一边道。 沈文昶闻言系腰带的动作一顿,这小心眼的女人,这是要将委屈带到阴曹地府啊。 136.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清漪的归宁, 沈家十分重视,除了小夫妻昨日采办的, 沈仲南特意置办了归宁礼,更是把儿子叫到书房嘱咐一顿,归纳总结十四字:长辈训斥不还嘴, 长辈怒骂赔笑脸。 “你若是把儿媳的回门弄砸了,仔细你的皮。”沈仲南说着拿着红丝带绑着的砚台递到儿子面前,“这个替我送与你岳父,去了少说话, 免得说多错多。” “爹, 本来我就忐忑, 被你这么一说,我不想去了。”沈文昶撇了撇嘴,害怕是真的害怕啊。 “敢?”沈仲南怒视儿子,“儿媳回门你不陪着你想干什么?” “爹, 爹,息怒,息怒, 没说不去, 我不过想想而已。”沈文昶见父亲怒了,连忙道。 “臭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当时拐人家闺女的时候, 怎么就胆子包天了?”沈仲南开口训道。 “谁, 谁拐了, 这不是天赐良缘,月老暗中纠错,巧系红绳么。”沈文昶装傻。 “你老子面前耍什么花枪,老子还不知道你。”沈仲南说罢沉沉一叹,生了个不长进的儿子还能怎么着,“行了,出去吧,别让儿媳妇等急了。记住,去了岳丈家好好表现,今晚儿就在那住一宿。” “爹,能不能别住了啊,原轿去原轿回得了。”沈文昶急了,在陆家待一刻她想必都是煎熬,这要住一晚,该疯了。 “你以为你爹我在害你啊,你若是应了,你岳母会念你的好的,就是儿媳妇,她心中也必生欢喜,除了回门,她要想再在娘家住可就难了。” 沈文昶闻言一愣,沉默了。 “乳臭未干,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多钟意人家。钟意就多留点心,一个女孩从娘家出阁嫁到夫家,起居方面一开始肯定不如意,你这个称了心意的丈夫平日多问多看。你母亲也跟我提了,在外墙扩两三米,此事你自己上心些,多问问儿媳妇的心思。” 沈文昶闻言应道:“嗯,爹训教的是,我都记下来了。” “嗯,为父今日出门,少说一个来月,多则几个月方能回程,你如今成了家,当懂事了,家里的事多帮衬你母亲。对了,另有一事,你外公找我了,老人家想让你从文,虽说为父知道你不是那块料,但长辈的话不能不听。为父走后,你一边读书一边学算盘,两者都不能误。”沈仲南一脸严肃,最后那样成了干哪样。 “啊?”沈文昶惊得抬头,“爹,我这混沌脑子,两样一起学,怕一样都学不好的,您帮我劝劝外公吧。” “长辈决定的事,怎么劝?让你读你读就是了,废什么话,记住了,孝顺孝顺,先顺再孝。”沈仲南何尝不想和岳父讲道理,可那是岳父,能吗?不能够的。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孝顺孝顺,明明孝在前,顺在后。老人说的不对也顺从那是不孝。” “你浑说什么?”沈仲南怒道,“我可警告你,在家书读不好,算盘打不灵,为父回来要动家法。” 沈文昶气难平,将头转向一边,懒得同父亲理论。 “行了,滚出去。”沈仲南颇觉儿子碍眼,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沈文昶闻言转身就走,片刻也不停留,她爹迂腐极了,明知道她不是读书的料,还要听外公的话让她读书。 此时,陆清漪在暖阁陪着婆婆闲聊,正说着话,见沈文昶一脸郁闷地走了进来,心里一紧,这是在书房被训了? “好了,满仓来了,你们小夫妻就出发吧,代问亲家亲家母好。”沈夫人端坐一旁笑道。 陆清漪闻言拉着沈文昶向沈夫人行礼,礼毕二人规规矩矩退出暖阁。 “怎么了?公爹训斥你了?”上了马车,陆清漪轻声询问。 沈文昶哭丧着脸,离开座位,蹲在陆清漪身侧,将头埋进陆清漪腹部道:“爹让我一边读书一边学算盘,学一样都未必学得来呢。” 陆清漪摸着沈文昶脑后的发丝道:“公爹也是为你好,不若上午我陪你一起读书,下午陪你一起学算盘,可好?” 沈文昶闻言抬头看向陆清漪:“上午读书,下午就不要学了吧,不间断地学脑子会坏了的,算盘留晚上吧。” “那下午,你打算做什么?”陆清漪觉得大好时光,正是学东西的时候,夜里灯光弱,人也犯困,能学什么? “下午,下午咱们可以找进文他们玩啊,要不,明儿个下午咱们抱着惊风,我带你斗鸡去吧,让你见识见识它的厉害。”沈文昶双眸冒着亮光,一脸幸福。 单看沈文昶的神情,陆清漪只以为沈文昶要带自己去一个极其好的地方呢。 “不去。”陆清漪开口吐出两个字,斗什么鸡,野蛮而又粗俗,不懂南通的少年为何都爱斗鸡。 “去嘛,去嘛,只带你去一回 ,你若实在不喜欢,到时候咱们走就行了。”沈文昶开口央求着。 陆清漪见沈文昶那期待的眸子,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衣衣,你真好,你不知道,斗鸡的场面好似两将阵前厮杀一般,威风极了。”沈文昶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陆清漪偏了偏头,她不明白,当初她是怎么着了沈文昶的道喜欢上她的?这幼稚的样子,连青喆都望尘莫及。 小夫妻说说闹闹一路,到了知府衙门,双双下了马车之后,便有衙役进门禀报。 沈文昶规规矩矩地走在陆清漪旁边,婚后再进这里,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明明前不久,她还在陆家的前厅被父亲狠狠地踢了一脚。 陆家前厅内,陆文正和陆夫人穿着崭新的衣服早已坐在主位上等着女儿回门。 陆青喆站在前厅门口,远远瞧见,撒了欢地跑了过去。 “阿姐。”到了跟前,陆青喆满脸笑意地喊人。 “嗯。”陆清漪含笑应着,随后看了沈文昶一眼,对弟弟道:“这是你姐夫,快去见礼。” “姐夫好。”陆青喆作揖。 沈文昶料不到这小舅子这么和善,连忙道:“小弟不必多礼。” 陆清漪轻轻将手放在弟弟肩膀上道:“你看看后面,你姐夫给你备了份好礼,包你喜欢。” “是吗?”陆青喆说着便绕过沈文昶,只见后面沈家小厮抬的礼物上面躺着一只被绑了爪子的大公子。 “我的天呐。”陆青喆喊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仔细地打量阿二,最后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喜不自禁。 “你看,我就说青喆会喜欢的么。”陆清漪笑道。 沈文昶闻言撇了撇嘴,割了她的心肝肉,再不喜欢她可能会吐血,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 陆青喆抱着大公鸡往回走,笑着朝沈文昶道:“多谢姐夫,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不过你可得好好待它,一日三餐少不得,偶尔也要让它伸展伸展筋骨,这斗鸡啊......”沈文昶拉着陆青喆打算语重心长谈谈养鸡心得,说了一半被陆清漪扯住了袖子。 “怎么了?”沈文昶看向旁边的妻子。 陆清漪是想把公鸡送出去,但没想着让自家弟弟去斗鸡。 “你在这闲聊什么,我爹娘想必早在厅上等着了,你这做女婿的不应该先去见礼么。” “对,对,对,娘子说的是。”沈文昶想起父亲的话,来了陆家,不能被二老挑理,“走,走,娘子,咱们见岳父岳母去。” “姐夫,我在后面等你,见了爹娘来寻我啊。”陆青喆喊道。 沈文昶边走边回头笑道:“好嘞。” 陆清漪快速地翻了个白眼,还真自来熟一个个的。 进了前厅,沈文昶头皮发麻,撩开袍子,和陆清漪规规矩矩跪下。 “惠班给爹娘请安。” “小婿给岳父岳母问安。” ...... 小夫妻跪在地上,行完礼却不见上面有只字片语。沈文昶跪得膝盖疼,忍耐不住抬手锤了锤,而后偷偷抬了抬头往上看,这一看不要紧,她那岳父大人怒狠狠地看着她,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头重新磕了下去。 “老爷。”沈夫人心疼女儿女婿,看向自家老爷求情道:“老爷,女儿女婿还跪着呢。” “他们胆大包天,跪着算轻的。”陆文正说罢端起茶抿了一口,“都跪好了,我旁边这柱香没烧完谁都不准起来。” 话音刚落,沈文昶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飞速地跑到陆文正旁边,拿起小香炉之后迅速折了回去,跪下,捧着小香炉就开始吹。 陆文正左手端着茶盏本来想放到桌子上,还没放下便被沈文昶举动给惊愣了,左手端着茶盏距离桌面五公分之处足足维持了一分钟。 陆清漪又气又觉得好笑,这像什么样子。 “相公,你干什么?”陆清漪觉得出丑出到姥姥家门口了。 “这地上这么凉,我皮糙肉厚没有事,娘子你,咳咳咳。”沈文昶被香烟呛看几下,“娘子你细皮嫩肉的,冻坏了可怎么办?咳咳咳。” 主位上的陆夫人,听了女婿的话颇为感动。 “好了,好了,都起来,不跪了,这大冬天的,地上凉,损了身子不是闹着玩的。”陆夫人站了起来,忘却了自家老爷昨晚苦想的计策,直接把女儿女婿扶了起来。 “多谢娘。”陆清漪说着偷偷打量主位上的老父亲,此刻正一脸无奈地叹着气。 “谢谢岳母。”沈文昶一脸笑意道。 “咳咳。”陆文正故意清了清嗓子看向沈文昶。 “那个,也谢谢岳父大人。”沈文昶厚着脸皮道。 陆文正闻言脸一僵,他清嗓子是不同意这小子站起来,不料这小子竟然跑过了谢他,顿时一口气憋在心里,这小子可是把他后面要说的话给堵死了。 137.第一百三十六章 陆清漪见此情境, 想忍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 走到陆文正身旁,推了推父亲的肩膀道:“爹,你女婿谢你呢!” 陆文正板着脸道:“谁用他谢。” “爹, 你女婿可是头一回上门,你这样把她吓坏了,下次不来了怎么办?”陆清漪在一旁劝道。 “他不来便不来,为父的, 还得求着他是怎么了?”陆文正瞪了沈文昶一眼, 这小子拐了她的女儿, 着实可恶。最可恶的是这小子还不承认背地捣鬼,可叹他唯一的宝贝女人许了这么个草包夫君。 “他不再上门来,女儿岂不是再不能回娘家?” 陆文正闻言看向女儿急道:“你该回来回来啊,怎么, 出嫁了便不再想爹娘了?” “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到时你女婿不让我回, 你让女儿怎么办?” 陆文正闻言心里那个气啊。 “女生外向啊,女生外向。”陆文正频频叹气。 “老爷,好了, 小夫妻欢欢喜喜回门,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才是正理。”陆夫人上去劝道。 陆文正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有些无措的女婿, 即使在一无是处也得认啊,不然还能怎么着。 “你跟我来!”陆文正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 沈文昶眸子里闪过一丝怕意,连忙去看陆清漪。陆清漪也慌了,不知道自家爹爹要干什么。 “娘,爹这是.......” “别担心,女婿是半个儿,你爹不会怎么着他的。”陆夫人说着看向沈文昶,“你岳父这个人虽然严肃些,但心肠极软,不会苛待小辈,你快过去吧。” 沈文昶闻言点头应了,临走时往自家娘子身上瞧了一眼,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到了陆家书房门口,沈文昶踌躇片刻,迈进门去。 陆文正随手拿了一份文章丢在书案上道:“先看看里面的字能认全不?” 沈文昶闻言心里直打鼓,虽说她跟着表哥和陈先生学了不少,可真不敢保证这文章里面的字她都认识。 沈文昶颤巍巍地拿起文章从头往下看。 “怎么样?”陆文正坐在一旁喝着茶。 “那个,有几个不大确定,有几个认不得。”沈文昶说着抬头,见岳父怒目而视,连忙道:“额,余下的我都认识的。” 陆文正放下茶盏,右手放在自己心口,良久问道:“你们家生意做的蛮大,你可学得一二?” 沈文昶闻言垂着手不言语,身后的冷汗直冒。 陆文正见状长长吐了口气,又道:“之前听说你身子有些功底,外面有兵器,挑件趁手的,武一套给我看看。” “啊?”沈文昶不明所以,老丈人这是要做什么? “啊什么?武也不成?”陆文正怒了。 “额,回岳父,在这书房怕是施展不开。”沈文昶屏息凝气,这岳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能不能药死她? 陆文正瞧了眼女婿,站了起来,一声不发往外走。 沈文昶跟了上去,走到院子里,在岳父的注视下,走到兵器架子上取了红缨枪,兵器到手时掂量两下,比她练的要轻些,顿时心里有底,瞬间便舞了起来。 陆文正背着手瞧,他身边得力的下属皆会舞枪,这红缨枪若是舞的好便虎虎生威。瞧着女婿舞的,陆文正的心好受不少。 沈文昶招数之间手腕直腰身的劲力全部迸发,呼呼生风,那红缨枪的枪身在沈文昶手中宛如游龙,灵活异常,一招旋风刺之后千江一月,随之而来的便是燕穿云,落地时连转两圈,脚步站稳之后收枪抱拳。 陆文正点了点头,整套动作连贯有劲,倒不是一无是处,可以从这方面加以筹谋。 “你先去寻惠班,让她带你在府上逛逛,少时一起吃饭吧。” 沈文昶闻言瞪大眼睛,这就完事了?虽然不明所以倒正好称了她的心意。 “是,小婿遵命。”沈文昶说着转身将红缨枪放下,跑了出去。 陆文正背着手抬头望了望天,找故友来打磨打磨,将来做个九品八品的地方校尉总不成问题。 陆文正想罢转身走进书房,在书案前坐下,提笔写信给故友。 那厢沈文昶离了书房,直接去寻陆清漪,这个时候守在自家娘子身边是最安全的。 “咦,姐夫!”陆青喆正蹲着给阿二喂水,瞧见沈文昶嗖的一下跑过去,连忙提着袍子出来追人。 沈文昶闻声停了下来。 “姐夫,快跟我来。”陆青喆扯了沈文昶的袖子往偏僻的杂院领。 “我怕被我爹瞧见,将它养在这里。”陆青喆蹲下,摸了摸阿二的身子,“姐夫,为什么叫它阿二啊? “我也不知道啊,这是位客商送我的,你若不喜欢,可以给它改名。”沈文昶蹲在陆青喆旁边,瞧着瞧着,心里头那点不舍又冒了出来,送都送了,再不舍也没用。 “嗯......”陆青喆托着腮苦思冥想,“算了,就叫它阿二吧,它想必也都听习惯了,若是改叫别的,怕是它还不应呢。” 沈文昶笑了:“这公鸡只养着可不成,明儿个,我带你斗鸡去吧,这个一学就会。” 陆青喆闻言两眼放光:“真的吗,姐夫?” “自然,保管你明儿个玩的尽兴。”沈文昶拍了拍陆青喆的肩膀,难得舅弟这么喜欢大公鸡啊。 “太好了,今晚上我给阿二准备好吃的,让它明日大杀四方。”陆青喆双目炯炯,这下终于有人带他去斗鸡了,整个人浑身上下透着兴奋。 此刻,主房内,陆夫人拉着女儿的手问着家常。 “惠班,你公爹婆母这两天待你可好?” 陆清漪点了点头道:“婆母为人和善的很,公爹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也处处关心小辈。” “这便好,娘这两天老爱瞎想,当初闹得不愉快生怕你公婆对你有意见。”陆夫人脸色有了笑意,转头间瞥见女儿脖子后面的一处吻痕,老脸一红,问道:“咳咳,惠班啊,成亲三日,你们行过几次房了?” 陆清漪本来还想宽慰母亲,让其不要多想。听了最后一句,微愣的同时脸颊泛着红韵:“娘,您问得什么啊?” “害什么羞,又不是没出阁的姑娘。”陆夫人嗔了女儿一眼,“实话与娘说。” 陆清漪心里恼,咬着下唇不言语。 “该不会每日都行房吧?”陆夫人惊道。 “哎呀,娘,没有。”陆清漪急了,“第二天并没有。” “那,还算节制。”陆夫人点了点头,“惠班啊,你可别把此事看成小事,这种事多了伤身,当然少了也不行,这男人容易偷腥,你得学会掌握这个度。” “娘,你女婿同旁人不一样,再说,我们刚成亲呢。”陆清漪心里十分拒绝讨论这个问题,本以为熬过了成亲前的说教,婚后就好了,谁知道婚后她娘说得更直接了。 “怎么不一样了?他对你再好还能不是男子了?” 陆清漪闻言默然不语,还真让她娘说对了呢。 “夫人,后面说饭菜准备好了。”此时,小丫鬟进门禀告。 “去后面请老爷、姑爷和少爷来用膳。”陆夫人吩咐道。 小丫鬟领命转身离开。 “你呀,不用此时听不尽为娘的话,待到受了委屈可莫找娘哭诉。”陆夫人说着站了起来,“走吧,和娘一起去吃饭。” 到了前厅,几人见礼之后落座。 陆文正打开一坛女儿红,刚要拿起来倒进杯中便被女婿抢了先。 “岳父,我来吧。”沈文昶站起来端起坛子给陆文正满上,而后将酒盅端起放到陆文正桌前,“岳父请。” “给你自己也满上。”陆文正指了指沈文昶跟前的酒盅。 “嗳。”沈文昶应着便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能喝不?”陆文正看向女婿,没毛的小子别喝一杯醉倒在地。 “稍微能喝点。”沈文昶见岳父的脸色不似辰时那般冷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这酒豪饮伤身,小酌一番还是能怡情怡性的。”陆文正说着端起酒盅,“咱们翁婿走一杯。” 沈文昶见状连忙端起酒盅和陆文正碰了一杯。 “惠班从小没受过委屈,我希望她嫁人之后,依旧能被人捧在手心上。”陆文正说罢看向女婿,“这点,你能应承我吧?” 沈文昶闻言忙点头:“能的,能的。” “好,走第二杯。” 沈文昶不敢停顿,端起坛子倒了第二杯酒。 “我可以不管你以前如何,但如今你娶了我女儿,从今后有三不准:不醉不嫖不赌,这个能做到吧?”陆文正深知喝醉酒之后枕边人有多劳累,自己捧在手心的女儿不能伺候醉汉。 沈文昶觉得这个没压力,她不赌不嫖,当然喝酒也从不喝醉。 “能做到,能做到。”沈文昶连连应承。 陆清漪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虽心疼沈文昶独自一人面对,但她的确不能出言制止她的父亲。 到了第三杯,陆文正一脸严肃:“最后一条,以五年为期,若得儿郎以继后嗣便不得纳妾,五年之后若不得男,到时再议。” 陆清漪闻言惊得抬头,她与沈文昶如何得子嗣? 沈文昶涨红着脸道:“回岳父,我沈家祖训,沈家子孙不得纳妾,无关有无后嗣。” 陆文正闻言眸子一闪,与妻子互看一眼道:“沈家祖上当是奇人啊。” 沈文昶讪讪一笑,看向陆清漪,二人皆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慌乱,成亲多年无有子嗣必生风浪。 “咚!咚!咚!”此时,只听得衙门方向鸣冤鼓被敲得震天响。 陆文正放下筷子道:“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似是有人鸣冤。” 陆文正刚起来,便有小丫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禀老爷,适才前面传话,新科举人程意携状鸣冤。” “嗯,让前面准备升堂。”陆文正说罢转身出前厅往主房去换官服。 “我四弟?”沈文昶闻言站了起来,她是隐约知道程家有冤。 “你若担心,便去看看吧。”陆清漪开口道。 “嗯,你陪岳母和小弟先吃吧。”沈文昶说罢提着袍子匆匆离开陆家前厅往衙门正堂而去。 138.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府大堂, 衙役们手持杀威棒分作两班站立。 少时,陆文正身穿官服带着师爷和书吏从后堂走了出来, 师爷跟着陆文正走到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背手而站,陆文正则在凳子前稳稳坐下。 书吏见陆文正坐稳,自己在一旁的小长桌前坐下, 摊开面前的纸,拿起了笔。 陆文正见众人准备妥当,拿起惊堂木拍了下去:“来啊,带原告!” “威......武......” 少时, 堂外的衙役带着程意走上堂来。 “学生程意拜见大人。”程意俯首作揖。 陆文正点了点头, 南通府新中的举人名单府衙里都有, 程意功名在身,见官可以免跪。 “举人公击鼓鸣冤,状告何人?” “回大人,学生状告同宗伯父, 蓄谋家产,忘恩负义。”程意说着从袖子里取出状纸,双手举到额前, “现有状纸, 请大人过目。” 沈文昶从小门溜出陆家,来到大堂前面,见程大娘和丽娘在一旁, 鸿飞、富贵和进文在后, 连忙上前问好:“大娘, 弟妹,四弟今日鸣冤,怎地不通知我呢?” 程大娘见是沈文昶,开口道:“贤侄啊,适才想去找你,念及你今日陪新妇回门,不想冲撞,贤侄切莫多想。” “大娘,我与四弟八拜之交,即便我有再重要的事也得来听审啊。”沈文昶收起纨绔之气,面上带着几分担心。 “你们都是好孩子啊。”程大娘心里颇为感动,女儿没和这几个孩子结拜之前,凡事都是她们娘儿俩商量,如今多了这几个贴心的晚辈,心里的底气莫名足了起来。 堂上,陆文正读罢状纸,内心连连哀叹,程家老爷原是好意接母亲兄长来府居住,不曾想引狼入室啊,若是此事是真,当真令人心寒。 “来人,去传盛宣堂东家程鑫琣。” 此话一出,末班衙役领命而出,半柱香后,带着程意的大伯程鑫琣来到大堂。 “小民程鑫琣叩见知府大老爷。”程鑫琣跪在堂中央。 “程鑫琣,今有程举人状告你强占宅院,谋夺家产,逼死其父,你可认罪?” “回知府大老爷,此事子虚乌有啊,小民冤枉。”程鑫琣跪地喊冤。 “举人公,你可有证据在手?”陆文正看向程意问道。 “回大人,程鑫琣一家目前所住宅院乃是先父向付县乡绅购买,父死应子继,可他强行霸占,且将学生母子赶去庄园。” “大人冤枉啊,那个宅院是小民弟弟租住的,小民弟弟去世之后,小民便买了下来。”程鑫琣说着从袖子里取出房契,“这是房契,请大人过目。” “大人,此房契乃是假的,真的房契在学生手里。”程意说罢也从袖子里取出房契呈上。 陆文正将两张房契交于一旁的师爷,师爷辨别之后道:“大人,奇怪,两张房契上面的官印都是真的,向来房契只有一章,这.......” 陆文正闻言将房契接了过来,沉思片刻道:“举人公,可知那付县乡绅名讳?” “那乡绅住付县城西,名唤高承德,在当地颇有威望。”程意不急不慢地回道。 陆文正闻言看向师爷:“师爷亲自去请,一并请那付县县令到此。” “是,大人。”师爷领命匆匆而去。 程鑫琣闻言身子抖了一下,这些年他一直贿赂付县县太爷,为的就是防止有朝一日程意告状,可他千想万想,想不到程意小小年纪便高中举人,可以越县上告。最可恨的是那高承德,一把年纪竟然不爱钱财,任他黄金千两也不愿撕毁旧日买卖凭证。 “程鑫琣,当年令弟接你一家来南通,当是有恩于你,缘何令弟故去,你薄待弟妹与子侄之辈?” 程鑫琣暗暗压下心中慌乱,回道:“大人,实是他们母子将吾弟去世之怨恨在吾身,不愿受我恩惠罢了。” “大人明鉴,家父去世后,他辞退旧时下人,霸占宅院铺子,苛待我母子二人久矣。”程意握紧拳头,小人诡辩,着实可恨。 “举人公稍安勿躁。程东家,举人公告你霸占铺子一事,你可有说法?那盛宣堂应是令弟之业吧。”陆文正说着给一旁的陆平使眼色,陆平会意转身离开。 “回大人,吾弟去世之前盛宣堂欠债累累,故而忧愤致死。吾弟去世,小侄年幼,故而萱堂做主由我接手。” “虽说举人公当日年幼,不得不让你接手,可这家业毕竟是令弟的,不知眼下举人公在铺子里可有分成?”陆文正叩着手在状纸上轻轻地敲着。 “回大人,第一年是有给,可他们母子不要。”程鑫琣回话,“况且,小民接手时,盛宣堂就是个烂摊子,小民接手之后方才回春,小民以为给他母子吃穿已尽仁义。”自接手盛宣堂后,他贿赂了不少付县官员,军队衣物粮草皆从他这里购买,军中采办和付县官员暗地吃回扣,而他已是一县富翁。 “呵,在伯父嘴里,我母子二人便是傻子,理所当然的分成难道不要?”程意回怼道。 程鑫琣闻言偏头不语。 这时,师爷匆匆而进:“大人,高老先生和付县县太爷请到。” 话语落,高承德拄着拐杖走上堂来:“拜见大人。” “高先先请起。” “下官参见大人。”付县县令向上作揖。 “贵县请起,此事出在你县,一旁听审。”陆文正说着看向师爷,师爷从二堂搬了把椅子放在下首,付县县令满怀心思坐下。 “高老先生,此番请你过堂,是想请教,当年是程举人父亲向您买房还是程鑫琣程东家向您买房?” “回大人,老朽不认识什么程鑫琣程东家,只认得施粥救灾的程鑫理程东。” 陆文正闻言看向地上跪着的程鑫琣,拿起惊堂木拍了下去。 “程鑫琣,你还有何话说?” “大人,小民冤枉啊,吴弟去世之后,这匹夫找到家门,说租期已到,若不出租银,便要赶走我们,小民信以为真,故而出钱向他买房,当日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小民还特地让人验了房契真假,那人可说官印不假是真的。” “你!!!”高老先生闻言捂着心口,满脸涨红道:“小人污蔑,其心可诛!” 陆文正瞧着不好,站了起来:“师爷,快将高老先生扶到二堂,速请郎中前来。” “是,大人,”师爷匆匆下台,扶着高老先生离了大堂。 程意一脸愤怒瞪着眼前的仇人,她怎么也想不到,人证物证都有,此人还能狡辩。 堂外,程大娘气的身子晃了一下,幸好被丽娘扶住。 “娘,你怎么样?”丽娘面色慌乱,扶住自家婆婆关心问道。 程大娘摆了摆手:“没事,就是被这畜生气到了。” “这人怎么如此无赖啊,真恨不得揍他一顿。”沈文昶气愤难平,世上怎么有这种嘴脸的人呢。 “就是,气得我手痒痒。”唐鸿飞搓了搓手,他平生最恨不平事,尤其事情还出在自家四弟身上。 陆文正重新坐稳,拍下惊堂木道:“向来房契只有一张,这宅院的房契为何有两张?即便按你所说是高老先生捣鬼,难道衙门也受其摆布不成?” “大人,这小民就不得而知了。” 陆文正闻言不得不佩服,好一个不得而知啊。 “贵县可否给本府解释一下。”陆文正看向付县县令。 付县县令接过师爷呈上来的两张房契,额头上的冷汗直冒,当年程鑫琣找他做假房契,他一口答应,他本以为有他压着,此事当如沉水之石,再无见天日之期。 “此事下官失察,下官有罪,请大人责罚。”付县县令坐不住了,站起来朝上跪了下去。 这时,陆平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位妇人、一对老夫妇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大人,适才去付县,多方打听得知,程家老爷去世之后府上下人几乎全部辞退。卑职本以为无功而返,谁知在回衙途中遇见程家旧人,说是要为小主人和主母作证。” 陆平话音落,程家旧时下人纷纷跪下:“参见知府大老爷。” “嗯,当年你们因何全部被辞退?可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回大人,小老儿是府上的管家,老爷去世之后,本来家里上下俱听从夫人安排,老爷下葬之后,老夫人传我前去,说是老爷新逝,家里不能无主,让我带头尊程家大爷为主。小老儿受程家恩惠,怎肯做出逼迫主母交权之事,况且府上还有小主人,认程家大爷为主不合道理。小老儿拒绝之后老夫人大发雷霆,以死逼迫夫人将我辞退,我夫妇二人一走,程家下人尽数被辞,改换门庭了。” “大人,休得听他胡说,分明是他看吾弟去世,心起歹意,偷盗钱财,被我母亲知晓,遂被辞退。” “你!!!”老人闻言气愤难平,“你血口喷人。” “大人,我等都愿作证,老爷去世之后,他与老夫人合起来逼迫夫人。不仅如此,老爷好心让他进铺子,谁知他和大掌柜勾结,私吞货款,将好几单生意隐下不报,老爷就是被他们活活气死的。”旁边跪着的中年男子突然出声,“我等被辞之后,曾去县衙告状,不料被县太爷打了出来。至此忍气吞声,本以为无处鸣冤,谁知我家小主人争气,此番高中举人,真是老爷在天有灵啊。” 程意听着旧事,眼中泛泪。想起旧事,悲愤难言,那时虽小,亦知家里住着一匹狼,最可恶的是她祖母,若不是她以死相逼,母亲怎会交权,这世道不孝为大,谁能不从? 自高中举人之后,为了鸣冤,暗地寻访了当年的仆人,好在有良知者不少,纷纷都愿为她作证人。 “贵县,这里面怎么还有你的事啊?”陆文正眯着眼,“有人告状为何不审反而将人打出大堂?” 付县县令闻言忙道:“大人,此事距今久矣,卑职想不起来了。” “好一个想不起来了。”陆文正哼了一声,看向跪着的程鑫琣开口问道:“程东家,适才程家旧人所言,你可认?” “回大人,定是我那好侄儿买通了这些人,他们并无真凭实据。” “回大人,小人有,当年他和大掌柜暗地的账簿在小民手里,请大人过目。”中年男子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两本账簿,打开外面包裹着的蓝色布,小心翼翼将账簿举了起来。 “你,好啊,当夜原来是你。”程鑫琣不淡定了,站起来,两只手狠狠地掐着中年男子脖子。 “放肆!”陆文正大怒,陆平连忙上前将程鑫琣扯开,“跪下,公堂重地,岂容放肆。” 书吏见程鑫琣被制服,连忙上前将账簿取了过来,当堂算了一通,连忙呈给陆文正:“大人,上面记录着数十笔隐而不报的货款,已然属于盗取,最后一页,还记录着孝敬付县县太爷白银两千两。” 此言一出,那县令大人身子晃了晃,程鑫琣也瘫坐在地上。 陆文正拿起惊堂木重重拍下:“贵县,你好大的胆子。” 付县县令腿一软,跪了下去,书生寒窗苦读数十载,如今全完了。 “大人。”这时,师爷从二堂匆匆出来,“高老先生缓了过来,呈上当年交易凭证可以证明清白。” 陆文正接过一看,对程意和程鑫琣道:“事已至此,还当将房契一事问个明白。买卖双方,向来互留凭证,你们二人可能拿出来?” 堂外的程母闻言颤抖着手从袖子里取出凭证:“大人,我们有,我们有啊。” 师爷见状连忙上前接过,交予陆文正。 陆文正比对之后交予付县县令:“为公证起见,你告知众人,此笔迹印章是否一样?” 付县县令匆匆一看边擦着额头上的汗边道:“一样的一样的。” 陆文正随后看向程鑫琣:“程东家可有凭证?” 程鑫琣心知完了,默默无语。 陆文正拍下惊堂木:“程鑫琣忘恩负义,与人勾结,谋夺家财,人证物证俱在,先行收押,待本府上报刑部,再行定罪。即日起,名下所有财产悉数归程意所有。” 程意闻言此番跪了下去:“谢大人为学生做主!” 堂外,程大娘也跪了下去:“谢青天大老爷!” “付县收受贿赂,证据确凿,收押待审,退堂!!!” “威武......” 沈文昶站在堂外,瞧着已然站起来的岳父大人,第一次觉得自家岳父好生威武,自家岳父堂上那气势,啧啧,训县太爷跟训孙子似的。 139.第一百三十八章 退了堂, 衙役押着程鑫琣和付县县令去往知府大牢。 程意退出大堂,走到自家娘亲跟前, 动了动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去给你爹上个坟吧,告诉他, 咱们能回家了。”程大娘说着哽咽不已。 “大娘,这是好事儿,你们怎么还哭上了?”沈文昶说着碰了碰程意,“羞不羞, 当着弟妹和大娘的面还想哭鼻子。” 程意闻言不好意思起来, 连忙攥着袖子擦了眼角的泪。 丽娘轻轻地将程意的手握住, 在程意看来时安慰一笑。 “就是,多好的事情啊,走,四哥, 俺们兄弟陪你将恶人赶出去。”许进文上前一脸兴奋,他家四哥转身变富翁了。 “对,走, 四弟, 这下可以名正言顺了。”唐鸿飞拍了拍程意的肩膀。 程大娘盼了多少年,终于盼到这一天,可以正大光明回家了。 “儿啊, 打起精神来, 咱们走。” “嗳。”程意连忙应着, 多少年,父亲遗愿一直萦绕心头,今日总算得回家宅,父亲泉下可以瞑目了。 “等会,我先去叫几个人。”沈文昶说着转身跑进大堂,到了二堂,看见陆庆,连忙上前拉着陆庆的胳膊:“陆庆,叫几衙役大哥跟我来。” “诶,姑爷,等会,等会,这是要做什么去啊?”陆庆纳闷,这新姑爷刚上门,屁股都没坐热,火急火燎地要干啥啊。 这时,陆文正带着陆平走进二堂,瞧见此幕,神色十分严肃坐下:“干什么呢,拉拉扯扯的,没个稳重的样子。” 沈文昶闻言松开了手,规规矩矩站在一旁道:“岳父,您老人家不是刚判了案么,现在我四弟要去家宅将恶人赶出去,这不怕恶人抵死不走么,我便想着让陆庆跟着去帮帮忙。” 陆文正闻言道:“今日可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你不在府上陪着惠班瞎嘚瑟什么?” “是娘子同意我去的,再说了,沈陆两家离这么近,只要娘子想,天天都可以回门的。”沈文昶笑道。 陆文正闻言挑眉,这倒称他心意。 “陆庆我寻他还有事,让陆平带人随你去吧。” 陆平闻言上前道:“姑爷,大人派我带人捉拿盛宣堂的大掌柜,正好一同去付县。” “那感情好。”沈文昶说着看向陆文正,“那岳父大人,我们去了?” “嗯,你早去早回,就没哪家新姑爷三朝回门之日如此闹腾的。”陆文正说罢起身,他可没空接着训话,付县县令贪赃枉法,他还得写奏折去呢。 沈文昶讪讪笑了笑,这岳父怎么天天就没个笑脸,是不是天生不会笑? “姑爷,咱走吧。”陆平笑道。 “嗳,走,多带个几个人啊,涨威风。” 陆平闻言笑着点头:“知道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付县。 程意站在旧时家门前感慨万千,寒窗苦读多年,今日他终于回来了。 程意抬头看了看匾额,转身扶着母亲的左手,丽娘在侧扶着婆母的右手。 “娘,娘子,咱们进去吧。” “走!!!”程大娘底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平平稳稳地迈开了步子。 唐鸿飞上前握起拳头砰砰砰地敲着门。 “来了,来了。”门内喊了一声,少时开了门,瞧见门外的人愣了,铺子里刚有人传信老爷被抓去问审,这一会儿的功夫,怎么衙役又找到家门了。 “让开,让开。”唐鸿飞一脚跨进门槛,打发开门人。 “哎,你们不能啊,我这还没往里通禀呢。” “小哥,这家的主人要换了,你通禀谁去啊。”沈文昶笑着拍了怕小哥的肩膀,跟着众人一起往里走。 此时,程鑫琣的夫人正在同大掌柜在书房密谈。 “大掌柜,我家老爷可不能出事啊。” “夫人,他们母子压根没有证据,纵然那小子考中举人,可判案讲究真凭实据,老爷只要咬死不认,谁能怎么着?”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开了。 程夫人刚想怒骂,哪个奴才不长眼睛没有传唤擅自进书房,待看到来人,腿一软跌到椅子上。 “大嫂,好久不见。”程大娘气定神闲地看着一脸慌乱的大嫂,她可没有忘婆母在世时,这个女人是如何鸦占雀巢的。 “你们来做什么?你们这叫私闯民宅。”程家夫人刚说完,瞥见后面的衙役,顿时慌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婶娘慌什么?我们只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程意看向自己那好婶娘,这简直是她儿时的噩梦,“今日知府大人已有判决,大伯已被收监,而这程家所有,已归我程意了。现下,给婶娘与堂兄三个时辰收拾衣物,三个时辰若不走别怪我这个做侄子的将你们扫地出门了。” “这怎么可能,我老爷不会输官司的。”程家夫人白着一张脸摇头。 “娘,娘......” 这时,屋外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声,众人向外看去,只见一肥胖的公子哥慌慌张张往这边跑。 进了屋,直奔自己母亲跟前:“娘,娘,我在外面听说我爹被抓了,不会殃及咱们两个吧?”问罢,不待母亲回答,连忙扯了一旁的大掌柜,“大掌柜,我爹犯了什么事?不会斩全家吧?” “少东家,这,这,我哪里知道?”大掌柜一脸懵,当年做的事十分干净,程意母子也好几年没动静,怎么会告成功呢? 陆平这时从衙役手里接过铁锁链,走到大掌柜跟前,将其手腕扣住。 “大掌柜,你与程鑫琣一起暗夺前东家财产,物证人证俱全,跟我们回衙吧。”陆平说罢,转过身看向后面的衙役,“带走。” “是!!!”后面的两个衙役进了屋,押着大掌柜就走。 大掌柜挣扎着:“此事与我何干,与我何干啊?” “等我们大人再度升堂,你就知道与你何干了。”陆平说罢摆了摆手,衙役押着大掌柜出了屋。 程家夫人闻言脸色煞白,谋夺家产的事情怎么会泄露? “举人公,我们还有公干,就不多留了,三个时辰后若是他们母子不搬,举人公只管言语一声,咱们收到信片刻就能过来。”陆平转身对程意道。 “有劳了。”程意抱拳施礼。 “举人公客气。”陆平说罢看向沈文昶:“姑爷,和我们一起回还是.......” “你们先走吧,我稍待片刻就回了。”沈文昶眼下哪里能走,那母子虽然脸色煞白,可看样子像是能撒泼的人啊。 “好吧,只是姑爷莫让我家小姐在娘子独处太久。”陆平说罢微欠身子转身离开。 “三哥,今日是你陪嫂子回门的日子,你还是快回去吧。”程意心下过意不去。 “是啊,满仓,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祝富贵道。 “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再说她知道四弟今日鸣冤之事。”沈文昶环顾四周,程家现在的仆人不少,若是狗急跳墙怎么办? “真是老爷在天有灵,你们这些恶毒之人也有今天。这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程家旧日管家指着程大娘母子放声大笑。 “就是,苍天有眼啊。”程家旧仆应和道。 “娘,他们什么意思?要我们搬走?”程光摇着他母亲的胳膊。 “哼。”程家夫人站了起来,“搬可以搬,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老爷辛苦赚来的,你们一点力都没出,这些东西不能留给你们。” 程家夫人此刻回过神来,这些年她家老爷赚了不少,把银子和这家里的东西都搬空,他们无非损失了一个宅院而已。至于铺子留给程意母子就留了,把二掌柜他们留住,再买几间铺子重新开始就是了,程意母子所得不过一个空壳子,就这母子俩哪一个也不是经商的材料,不成气候。 “婶娘想必没有听清楚,知府大人的判决是,程鑫琣名下所有财产尽归我程意。”程意说罢从旧日管家那里取过一个账簿,“这上面清楚记录了我爹去世之前名下所有财产,这些我理当继承。至于我那好伯父自己赚来的,那都盈利自我爹所开的铺子,借我爹财力基础而得,这部分我会全部捐给官府,让他们在旱灾洪涝之时拿出来赈济灾民。” “你这是强抢。”程家夫人大怒。 “比起你们,小侄差远了。”程意自问不贪份外之财,她爹生前名下财产她继承问心无愧。 “四哥,跟他们废什么话啊。”唐鸿飞等不及,上前道:“你们再不去收拾衣裳,直接将你们丢出去,衣裳也别想要了。” “好,好,好。”程家夫人气得手抖,指着程意母亲道:“你这个贱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走着瞧。” 程意一听这女人事到如今竟然还敢骂她母亲,气愤忍耐:“程顺叔,把他们母子立刻赶出去。” “是,小主人。”那个叫程顺的中年男子撸着袖子扯着程家夫人的衣服推了出去。 “堂弟,堂弟,我是无辜的啊,我并不知这里面发生什么事,咱们好歹都是程家子孙啊,你把留下,把我留下好不好?咱们可是兄弟啊。”程光见自己的母亲被推了出去,吓得连忙跪在程意跟前,他这一出去可是一无所有,他不能过苦日子。 程意母亲见状摇了摇头:“抛母不孝,是为大恶,我儿当以此人为耻。” “母亲说的极是。”程意应着看向程光,“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就是算再品行不端,也应知孝顺母亲,如今你连畜生都不如,安敢谈起兄弟二字。” “四弟,和他讲什么道理,这种人他哪里听得进去。”唐鸿飞一把没抓起程光,沈文昶连忙上前,两个人将程光拖了出去。 此时,程家下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程家夫人挥着袖子道:“你们愣着干什么?他们欺主上门,你们与我打啊。” “夫人,知府大老爷判下的案子,咱们谁敢不从?”程家现在的管家苗庆抄着袖子说着风凉话,现在程家易主,八成连他的饭碗都不保咯,哪有心思管旧主如何。 程顺将程家夫人一直扯到大门外,推了出去。随后程家旧时下人赵嫂子将一包衣服丢了出来。 “我家夫人让我给你找几件过冬的衣裳,程家对你们这些白眼狼仁至义尽了。”赵嫂子说着还朝外吐了一口唾液,当年自家夫人碍于孝道不敢不从老夫人的话,如今老夫人都做了古,自家夫人再无任何顾忌了。 “你们,你们等着,我要去县衙告你们。”程家夫人在府门外大喊,她如何肯接受如今的现实,前一刻是府上的夫人,下一秒竟然被挡在门外。 “有理不怕你告。”程顺回怼。 话音落,沈文昶和唐鸿飞架着程光出来了。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儿子。”程家夫人发疯似的上前,将儿子扯了过来,“儿啊,放心,咱们去县衙告状去,走,跟娘走。” 程家夫人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地上的包裹,连忙回去抱在怀里。 瞧着二人的身影,沈文昶摇了摇头道:“付县县太爷都没了,他们去哪儿告啊?你说,他们当初在人家家里好生住着不行么,非得眼馋人家的家财,纵然一时得逞又能怎么样,夺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还不是要还回去。” “谁说不是,有些人就是脑子不好使,身外之物将来又不能带去地底下。”唐鸿飞说着将胳膊搭在沈文昶肩膀上,“走,回去跟四弟言语一声,咱们撤了,剩下的都是四弟该关门解决的事儿了,咱们不好掺和。” 二人回到程家正堂,程家下人站了一片,沈文昶大体算了算人头,啧啧,这下人比他家多了去了,要这么多人伺候犯得着么。 “夫人,房契地契全部在这里,这边的是老爷生前所有,目前还差南通江对面的十亩地,还有程园的房契也不见了。而这盒子里的都是他们后来置办的,至于金银方面,恐怕今日还不能清点出来。”程家旧时管家当着众人的面道。 “回夫人,程园被我家......哦,不,程园被程鑫琣给卖了,这本账上有记录,卖了三万两。”苗庆上前回话,“至于那十亩地被程鑫琣送给县太爷了。” 许进文在一旁听的眼都直了,三万两啊,这得多富啊。 “四弟,那母子俩被我们赶走了,这里剩下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这就走了,等你忙完,兄弟在外面设宴给你庆祝一下。”唐鸿飞进得屋来对程意道。 “应该是我请你们才是,眼下家里这么乱,小弟失礼了。”程意说着便和丽娘一起与唐鸿飞等人出了正堂。 程意夫妇一直把唐鸿飞四人送到府门外。 “行了,回吧,收拾妥当之后来寻哥几个。”唐鸿飞拍了拍程意的肩膀,过几日他就要走了,恐怕哥几个热闹就这最后一回了。 程意含笑应着,向四人作揖。 瞧着四人走远的背影,丽娘缓缓开口:“以前,他们四个极为闹腾,人人不喜,接触久了才发觉他们身上有很多人没有的品质,仗义的很。” 程意点了点头道:“是啊,自与他们结拜之后,对咱们多有帮助,待咱们稳定下来,当回报他们。” 丽娘闻言笑道:“嗯,往常啊,大都是他们往咱们家送东西,咱们早该礼尚往来了。” 程意笑了:“这个理。” “回吧,娘等着咱们呢。”丽娘挽着程意的胳膊道。 “嗯。”程意笑着转身,刚走几步,瞧见前面轿子里出来一个人,顿时愣住,见那人看了过来,身子打了个寒颤,反手牵着丽娘,走了过去。 “见过山长。”程意作揖。 丽娘闻言,知晓眼前人是程意的恩师,便也福下身去。 山长侧过身子,不愿接受二人向他行礼:“自甘堕落。” 程意身子一颤,起身抱拳,随后牵着丽娘便想走。 “程意!” 程意闻声停了下来,回头是看,见是自己的授课夫子,便停了下来:“见过夫子。” “程意,山长都是为你好,你怎能为一个女子,辜负山长一片栽培之心。”夫子说着叹了口气,“还不快给山长赔礼,让他饶恕你当日少年狂妄。” “夫子,山长栽培之恩,学生铭记于心。只是,山长恼怒之事,学生并无错处。”程意紧紧地握着丽娘的手。 “无错处?你们听听,事到如今,他还觉得自己无错,违背师尊娶一个卖唱女,让师长汗颜,让同窗不耻,让士林嘲笑,你还觉得自己做对了?我劝你不要一错再错毁了自己,不要以自己喜好作为行事准则。”山长手指程意当着后面的夫子和学子的面,破口大骂。 丽娘闻言身子晃了一下,程意连忙扶住道:“娘子,没事,来。”程意说着牵着丽娘的手走到山长跟前作揖之后道:“山长,自程意进书院以来,承蒙多方栽培,学生致死不敢忘。学生违背师意,无非就是想娶心上人为妻,为此满世界遭谴责,何至于此啊?这世上押妓□□无人问过,三妻四妾也是常事,而学生只想与心上人白头偕老,与人无碍,于德无亏,何至于恩师今日破口大骂?” “你,你,你看看你现在,再听听你说的,你已堕落到谷底了,你此生也就止步于举人,程意啊,程意,你与堕落为伍也就只能在堕落中沉沦。这个女人只能让你越来越没出息,你,你枉费众夫子悉心栽培,忘恩负义。” 话语落,后面的学子纷纷朝程意指指点点, 程意右拳紧紧地握着,深吸一口气道:“山长,今日承蒙训教,学生受益匪浅。自今后,沐爱河不丧少年志,与娘子风雨之中相扶相持,待来朝幸福美满,再登高门谢恩长。” 程意说罢转头看向丽娘:“娘子,咱们走吧。” “嗯!”丽娘含情看向程意,对面的人嘴里都在指责程意,她心里如何不受波澜? 程意和丽娘对着山长、夫子等人微微欠了欠身,起身之后转身就走。 “你......”山长气极,指着程意的背影剧烈喘息着。 “山长,莫气,程意这小子一根筋,此番被美色所惑罢了,论品性文辞绝对是书院出类拔萃的啊,日后程意必定会知错改错。”夫子上前劝道。 “山长,要我说,程意本身无大错,娶谁为妻,对于是否孝敬师长,没多大关系。” “你们懂什么!”山长甩袖,大步走进对面的茶馆,今日被众人请来谈文辞,谁知道遇上程意,真是晦气。 程意牵着丽娘的手进了程宅,刚拐上走廊,丽娘便停了下来,嘴一抿转身抱着程意。 程意连忙抱住,低头一看,丽娘眼睛微闭,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别哭,日子总是咱们自己过。山长那边,逢年过节将礼送到门口,日久月长,他总会知道,我心里是敬重他的,等他再看我们日子过的好,就会明白,你是个好女人,咱们做好咱们该做的,山长总有一天会祝福我们的。”程意抬起手轻轻擦着丽娘脸颊上的泪痕。 “只是,这过程很苦,相公你,你要承受那么多的讥讽。” “不怕,我就当他们放了臭屁。” “噗。”丽娘破涕而笑,从程意怀里退了出来,“举人也会说脏话么?” “哈哈哈哈,举人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啊,哈哈哈哈哈。”程意开怀大笑。 丽娘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眼泪:“那吃五谷杂粮的举人老爷,请吧,娘在里面怕是急坏了。” “走,走。”程意笑着牵起丽娘的手,有说有笑地往正堂去。 那厢,沈文昶和唐鸿飞等人在三桥街口作别,独自一人去往陆家。 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后院,在没人引领的情况下,熟门熟路进了陆清漪在娘家时的闺房。 外间,小柔坐在椅子上浅眠,听见声音睁开眸子,见是沈文昶便站了起来。 “姑爷。” “嗯,娘子人呢?” “小姐,在屋里小憩呢。”小柔说着想起某事,脸蹭的红了,若不是自家姑爷昨晚无赖,自家小姐今日怎么会如此累,今日比往日多睡了半个时辰呢。 “哦,我进去瞧瞧,你若困就接着睡吧。”沈文昶说着轻手轻脚进了内屋,只见自家娘子侧着身子浅睡着,走近之后,想了想脱下袍子,钻进被子里。 陆清漪听见外面的声音,只是嫌累不想起。此刻感受到有人钻进被子里,便往里挪了挪,闭着眼道:“回来了啊?” “嗯。”沈文昶应声抱住陆清漪闭了眼,“我也犯困了,咱们一起再眯一会吧。” 陆清漪闻言往沈文昶怀里靠了靠道:“你眯会就起吧,小弟盼了你好长时间,说你要带他出去玩。” “呀!”沈文昶睁开眸子,抬手拍了怕额头,“被四弟的事一闹,我把这事忘脑后了。” 陆清漪睁开眸子幽怨地看了眼沈文昶:“我可不管,小弟若因此不再亲近你,不要来找我寻法子,我是不管的。” “嘿嘿,好娘子,在家时也说不在岳父跟前美言,今日还不是心里舍不得?”沈文昶才不信陆清漪袖手旁观。 陆清漪闻言拿还未清醒的眸子看着沈文昶:“早上我还帮错了你不成?下次我再长长记性,不再管你。” “不能够的,谁叫咱们是恩爱夫妻呢。”沈文昶亲了陆清漪一口道。 陆清漪笑了,拢了拢被子道:“有句话叫恩爱夫妻付汪洋。” “什么意思?”沈文昶看向陆清漪,“恩爱夫妻赴汪洋里做什么?大冬天的非在里面冻死不可。” 陆清漪愣了,半晌道:“你自己去吧,冻也只冻死你。” “冻死我你岂不是要哭成泪人了?”沈文昶笑道。 “哪个要哭你。”陆清漪嘴角勾起,从被子拿出沈文昶的手,掰直之后在沈文昶手心上写了个‘付’字。 “我适才说的恩爱夫妻付汪洋,是这个付。你说的是这个‘赴’。”陆清漪说着便在沈文昶手里写下‘赴’。 “这两个字意思不同。前面的付在话里的意思有付之东流的意思,后面的赴则是去、往的意思。” 沈文昶只觉得陆清漪的手指划得她手心直痒,一把握住陆清漪的手指笑道:“咱们不要前面那个付,咱们现在赴一赴温柔乡吧。” 沈文昶说着便要去陆清漪。 陆清漪头一偏躲了过去,笑着打了沈文昶一下:“烦人,我睡的好好的,非要把人弄醒。” “晚上再睡吧。”沈文昶说着坐了起来,“我去找青喆,稍后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陆清漪闻言面带犹豫:“我想想。” “想什么想啊,青天白日你就窝在房里,人都要闷坏的,走,带你出去解解闷去。”沈文昶说着便去拉陆清漪。 陆清漪被拉起来笑道:“哪里是你陪我出去解闷,分明是你要我陪你们出去玩。” “那你陪不陪啊?”沈文昶下了地,拿起衣服穿上。 陆清漪坐了一会,清醒不少,方才挪到床边穿起衣服来。 一炷香后,陆家后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沈文昶带着小舅子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 陆青喆抱着阿二一脸兴奋。 “娘子,你快点,跟上。”沈文昶回头看自家娘子还在门内,便催道。 “你乱应承小弟,弄得出家门还如此偷偷摸摸。”陆清漪走了出来埋怨两句。 “这还不是怕走前面被岳父瞧见么。”沈文昶回了一句。 “姐姐,姐夫都是为着我,你不要怪姐夫。”陆青喆抱着阿二轻声维护着自家姐夫。 陆清漪拢了拢斗篷,不再言语,三人第一次一起出来玩,她也不想说多了扫人兴致。 三人到了中唐,今日人不多,在比得只有两家。 “冬日斗得少,开春了我再带你来,那时候可热闹了。”沈文昶一边带着陆青喆去交定金一边道。 陆清漪在后面瞪了沈文昶一眼,自己不说她,她还来劲。 沈文昶交了银子,便到前面等着,顺便看台上两家斗鸡斗得如何。 陆青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台上的两只鸡,见黑鸡振翅腾起,利爪压在白鸡身上,用鸡喙在对方的脖子处撕咬,不由地身子抖了抖,心惊的同时又带着不可思议,这里,当真好似战场一般,生死有命。 “差远了。”沈文昶看出门道,摇了摇头,这两只鸡都不是阿二的对手。 “雄鸡昂然来,小鸡竦而待。峥嵘颠盛气,高行赛矜豪。”陆青喆抱着阿二,随口作了首诗。 沈文昶闻言侧头看了眼小舅子,这书香门第的娃娃,连看斗鸡也能作诗? 闻得此诗,陆清漪低头沉吟缓缓开口道:“花冠初照日,芥羽正生风。顾敌知心勇,先鸣觉气雄。愿一扬炎威,会战此中唐。” “好,阿姐做的好,听了阿姐的,我有了一个更妙的。丹鸡披华彩,双距如锋芒。利爪探玉除,瞋目含火光。惊风振翅起,争观鸡中王。” 陆清漪闻言双眸一亮,赞叹:“这首即兴而来的诗倒比你往日所做精进不少。” “谢阿姐赞赏,我亦非常喜欢此诗。”陆青喆抱着阿二扬起笑容。 沈文昶站在一旁傻了眼,真不愧是姐弟俩,怕是这世间万物没有不能拿来作诗的了。 “劳驾你们也照顾照顾我这个听不太懂的人,出来玩么,这么伤脑筋。”沈文昶清了清嗓子道。 陆青喆闻言看向自家阿姐,做了个鬼脸低声:“我忘记姐夫目不识丁了。” “喂。”沈文昶急了,她耳朵极其好用,“谁目不识丁啊,我认识不少来着。” “嘿嘿,姐夫,我说错了。”陆青喆连忙陪笑脸。 沈文昶撇了撇嘴,大人不记小人过,谁叫她是人家的姐夫呢。 “是不是该到我们了?”陆清漪见台上上去人将鸡抱走了,便开口问道。 沈文昶闻言往台上一瞧,还真是,连忙拍了拍小舅子:“快,快把阿二抱上去。” “好嘞。”陆青喆抱着阿二兴冲冲上台。 锣鼓一响,阿二伸长自己的脖子,试探地迈着步子,绕了一圈之后,对方顿时毛发竖起,向阿二猛攻。阿二哪肯示弱,奋起迎敌。对方振翅而起,阿二俯身避开,趁对方落地之时,爪子用力蹬起,鸡喙紧紧咬着对方的鸡冠,几个回合下来,对方在阿二脚下鸣叫,直至站不起来,阿二振振翅膀,高鸣一声,已示称雄。 沈文昶和陆青喆趴在看台上看的入迷,叫好声一个比一个高。陆清漪本也耐着性子看,待看到阿二咬破人家鸡冠时便别看眼,实在太血腥了,实在不懂有什么好看的。 阿二胜了之后,陆青喆兴高采烈地跑去拿了头筹银子,来到沈文昶身边,“姐夫,这银子,咱们一人一半。” “你都留着吧,平日少什么自己买,别苦着自己。”沈文昶知道陆家月银很少,换了她压根不够花的。 “姐夫,我能吃苦的。”陆青喆一本正经道。 沈文昶一愣,想起这小子千里奔波去边疆的事情。 “我知道的,但现在也没有理由一定要吃苦啊。”沈文昶说着瞥见自家娘子神色不太欢愉,便开口道:“不若这样,你请我和你姐姐去喝茶取暖如何?” “好啊,走,姐夫。”陆青喆将银子揣进怀里,转身上台去抱阿二。 “走吧,娘子,青喆赢了银子要请咱们去喝茶。”沈文昶走近笑道。 陆清漪本来做好在这玩到天黑的准备,闻言松了口气道:“到底是我亲弟弟,知我心意,眼下喝着茶闲坐一会正好养养精神。” 沈文昶闻言暗自好笑,分明是她的主意。 三人一路来到茶馆,正要进去,沈文昶瞥见茶馆老板娘出来给门口的狗倒食吃,眼珠子一转笑了,拉着陆清漪道:“娘子,我能说一个字让老板娘乐,也能说一个字让老板娘怒,你信不信?” 陆清漪挑眉:“你还有这本事?” “你且说你信不信吧?” 陆清漪仔细想了想,若是说一句话倒有可能,一个字应该绝无可能。 “我不信,准是你又想了什么损招来诳我。” 沈文昶闻言笑道:“那打个赌,我若做到了,你得应承我一件事,我若做不到,你可以让我应承你一件事,如何?” 陆清漪心中警钟大作,果断摇头道:“不成,万一你让我应承你一些我不喜欢做的事情怎么办?” “那这么说,你是觉得我能做到一个字让老板娘笑,一个字再让老板娘怒了?” 陆清漪闻言心里有了底道:“成啊,只要你能办到,我就应承你。” “好,一言为定,青喆你作证。”沈文昶笑着看向陆青喆。 “嗳。”陆青喆满口答应。 陆清漪见沈文昶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慌了神,连忙扯住沈文昶的袖子道:“相公,我可以反悔不?” “不成,买卖交易定了,反悔不得,对吧,青喆?” “对的。”陆青喆看向自家姐姐,“姐姐何必慌乱,一个字想来是不可能的。” 陆清漪闻言淡定下来。拢了拢斗篷道:“也是。” “你们瞧好了哈。”沈文昶理了理自己的袍子,走到老板娘跟前绕了一圈,突然对着门外的狗鞠了一躬:“爹!” “噗!”老板娘正吃着葵花籽,闻言直接喷了出来,笑得花枝招展,“你叫它什么?哈哈哈。” 不远处的陆清漪愣了片刻,又恼又气,她此刻已然猜到沈文昶后面会说什么字了。这人当真无赖,这样的点子也想得出来,可恨她竟然着了沈文昶的道了。 “阿姐,姐夫糊涂了不成?”陆青喆惊得目瞪口呆。 “她啊,精的很,不知道又想让我应承她什么,竟然想出如此不要脸的主意来。你且看她,待会开口唤那老板娘什么。”陆清漪心里那个恨啊,她就知道沈文昶那如此得意的模样,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九成,一开始就不该跟沈文昶打这个赌。 陆青喆闻言转头去看,只见自家姐夫理了理衣衫,走到老板娘面前鞠躬。 “娘!”沈文昶鞠躬道。 本来笑容满面的老板娘脸顿时僵住,随后吐掉葵花籽皮转身拿起扫帚朝沈文昶身上招呼,“你个王八蛋,拿老娘寻开心,看老娘不打死你,个混小子,欺负到老娘头上。” 沈文昶躲了过去,拔腿就跑,路过自家娘子时扯了自家娘子的胳膊跑了起来。 “小兔崽子,你站住,看老娘今儿个不扒了你的皮。”后面老板娘拿着扫帚直追。 陆青喆站在原地愣了很久,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蹲在地上摸着笑泪,他这个姐夫有趣,有趣的很。 陆清漪气喘吁吁地跑着,看着沈文昶气道:“你个浑人,你跑你的,拉我跑干什么?” “咱们是夫妻,有难同当么。”沈文昶笑着将陆清漪扯进一家酒楼,蹬蹬蹬地跑上二楼,打开窗户。 “你要干什......”陆清漪话未说罢,被沈文昶搂进怀里,片刻,她便被沈文昶抱着飞出窗户去。 陆清漪的手紧紧地抓着沈文昶的一紧,嘴抿的紧紧的,吓得身子直抖。 稳稳落地之后,陆清漪惊魂未定,便被沈文昶拦腰抱起,往胡同口跑了过去。 那老板娘气喘吁吁追到酒楼,在酒楼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人,气得将扫帚摔了:“个王八蛋,下次别让老娘碰上。” “喂,你这妇人干什么?搅得客人都不安生,快出去。”酒楼的管事气冲冲地上来赶人。 “吼什么吼。”老板娘弯腰拾起扫帚,瞅了眼管事的,扭着腰气嘟嘟离开。 那厢,沈文昶抱着陆清漪拐过胡同口,将陆清漪放下,甩了甩胳膊道:“真沉!!!” 陆清漪闻言咬紧下唇,抬脚踹了沈文昶一下,转身就走。 “喂,娘子,嘿嘿,是我力弱,我力弱。”沈文昶追上前,“不过开过玩笑,别恼,别恼,喂,走这么快干什么去啊,等等我啊。” 140.第一百三十九章 陆清漪沿着河边快步走着, 沈文昶追上前来,边走边道:“喂, 别不理我嘛,你若是真沉,我能抱着你跑得比兔子还快吗?” 陆清漪闻言没能忍住, 笑了,不得不停了下来,玉手纤纤,朝着沈文昶胳膊轻轻打了下:“烦人你。” 沈文昶见自家娘子乐了, 顿时放下心来, 凑上去, 拉起陆清漪的手,还没来得及表衷情,手便被陆清漪拍了一下。 陆清漪抽回自己的手,环顾四周道:“在外面呢, 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啊,正经夫妻,牵个手又不过分。”沈文昶解释着, 随后想起赌约来, 便笑道:“诶,我想起一件正经事,适才你可是赌输了啊, 这赌约你可不能抵赖, 我想啊.......” 陆清漪心中警钟大作, 往沈文昶后面看,面色一紧道:“呀,那老板娘来了。” “什么?”沈文昶大惊,“哪儿呢?在哪儿?” “刚拐进胡同里了。”陆清漪说罢,随即又是一惊,“又出来,你快跃到屋顶上。” “啊?”沈文昶一瞬间有点懵,毕竟她的第一反应是跑啊。 “快上去,快上去。”陆清漪频繁催促着。 沈文昶来不及多想,身子做出了反应,腾空而起,落到屋顶,站着往下看:“娘子,那老板娘人呢?” “快蹲下,朝这边来了。”陆清漪一脸焦急,好似那老板娘顷刻就要冲出来似的。 沈文昶来不及多看,老老实实蹲了下去。 “相公,你先躲着,我先去寻青喆哈。”陆清漪说着转过身去,笑着快步走了。 沈文昶见状又急又恨,想跟着陆清漪走,又怕被老板娘瞧见。蹲着等了片刻,觉得不对劲起来,为啥她家娘子不怕老板娘?老板娘追了她们几条街,会看不见她娘子?别是陆清漪那女人耍她呢吧? 沈文昶这么一想不淡定了,连忙站了起来,绕着屋顶走了一圈,底下三三两两的人,哪里有什么老板娘? “好你个陆清漪,真真可气。”沈文昶笑骂一句,跳了下去,拍了拍身上的袍子,往陆家去。 那厢,程宅,老管家正给眼前的众多仆人发银子。 程大娘坐在主位上道:“这些银子你们拿着,出去再找份营生。这家里你们也都看到了,只我们三个人,实在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着。” 众人接过银子,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说什么,他们都是伺候人,对方却是举人老爷,不走也得走,闹是没用的,好在他们每人分了二两银子,这相当于一年的工钱了。 有一个带头走的,就有第二个。人散去之后,苗大管家瞧瞧举人公旁边的老头,叹了口气,人家这是带着管家来的,摇了摇头将银子揣进怀里转身走了。 “这家里,比以前可奢华多了。”程大娘瞧着堂上的金灿灿的花瓶,金闪闪的杯盏,心下十分不喜,“阿意啊,明儿个把这些个东西都当了,换了银子一并给知府衙门送去,让他们记录在簿,留待日后赈灾之用。” “是,娘。”程意也不喜这些奢侈这物,俗气的很。 “行了,把库房,家门的锁都换了,咱们今儿个都先各自回去,收拾好了挑个黄道吉日,咱们一同再搬进来。”程大娘说着看向旧日家仆:“今日能伸冤,权杖诸位,若是不嫌弃我们母子,便一同回来住下吧。” 老管家闻言面带为难:“回夫人,小老儿夫妇如今开了家小茶棚,儿媳妇又有了身子,我们老两口若是回来了,儿媳妇一个人在外照看不过来。” “一并搬过来,家里人多热闹些。开茶馆人来人往的,对孕妇也不好。”程大娘人大了念旧,“将来娃娃长大了,还可以请先生回来教读。” 老管家闻言看了眼老伴,这些年他们自己过惯了,儿子肯吃苦,儿媳也孝顺,日子清苦些,却也正享天伦。 “夫人都开口了,咱们就回来吧。” 老管家听老伴如此说,便点了头道:“夫人,我们回来,我们回来。” “回来就好,她程顺叔,赵嫂,孙妈,都回来,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程大娘说着眼眶含着泪,如今总算苦尽甘来了。 “嗳,夫人。”几人一起应道。 “娘,都过去了,莫哭了。”丽娘递上帕子,她能理解婆婆的苦,换做了她,经历这种事怕是心里早就天翻地覆做了泉下鬼了。 “嗳,不哭了,走,咱们先回家,准备东西,给你公爹上坟去。”程大娘拭了眼泪,扶着丽娘的手站了起来。 程顺等人换好了锁,跟在程大娘身后离开程宅。 那边,沈文昶从后门进了陆家,急匆匆推开陆清漪在娘家时的房门,只见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连小柔都不在。 “没回来这是?”沈文昶转了一圈喃喃自语,“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不成?” 正疑惑着,便听见脚步声,连忙躲到门后。 陆清漪捧着刚从母亲那边得来的一瓶梅花枝进了屋,刚把花瓶放下,看见了靠在墙上的沈文昶,虚惊一下笑道:“回来了啊?” 沈文昶见陆清漪神态自若,跟个没事人似的,心下那个气啊,哼了一声走到里屋坐下,从靴子里取出刻刀,而后从袖子取出一支还没有雕刻好的木钗,靠在椅背上,将腿搭在了桌边,悠哉悠哉地刻了起来。 陆清漪一边摆弄着瓶子里的梅花一边往里屋看,她也知道下午的事对不住沈文昶,可她实在是怕了那个赌约。 陆清漪沉思片刻,将梅花交给小柔,自己轻手轻脚走进内屋。 沈文昶抬眸瞥了一眼,继续刻着手里的木头。 陆清漪进内屋的一刹那,那明眸顿时亮了起来,快步走到沈文昶跟前,坐在椅子扶手上笑道:“相公,这是给我刻的木簪么?” “呼,呼。”沈文昶吹了吹木屑,“不是。” 陆清漪脸上笑容一僵:“不是给我的?” “嗯,适才啊,我躲在屋顶上的时候,认识了对面绣楼里的姑娘,哎呦,那姑娘.......唔,唔.......” 陆清漪捂着沈文昶的嘴,此刻当真恨不得拿针给她缝上。 沈文昶睁着眼睛看着陆清漪,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你这人,也太小性子了,我不过是同你闹着玩罢了,也值得你胡言乱语说一通?”陆清漪说罢低头瞧了眼沈文昶手里的木钗,嘴一抿,笑了,松开沈文昶嘴的同时,手儿轻轻在木钗处一捏,从沈文昶手里抽了出来,随后站了起来,转了身,那百褶裙在空中舞起,把本来有些恼的沈文昶看愣了。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手艺。”陆清漪欢喜不已,在菱花镜前坐下,戴了左边戴右边。 “戴惯了银的玉的,瞧着木钗还蛮好看。”陆清漪照了镜子后,取下木钗,拿在手里把玩。 “某人稀罕够了就还回来哈。”沈文昶歪着脑袋看向陆清漪。 陆清漪闻言回头看了眼沈文昶,沉吟片刻,握着木钗站了起来,走到桌子前,将木钗放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走到沈文昶身后,右手将茶盏往前递到沈文昶嘴边,左手环着沈文昶的脖子,打开茶盖。 “相公,闻闻这茶香不香啊?”陆清漪笑着问道。 沈文昶心里美滋滋道:“嗯,还可以。” “这茶有个学名,叫请罪茶,喝了气就消了。”陆清漪说着将茶盏往沈文昶嘴里送。 沈文昶抿了一口,将脚从桌子上拿了下来,转身,手轻轻一拉,将陆清漪拉进自己怀里,笑着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能唬个人的。” 陆清漪闻言拿起桌子上的木钗,轻轻敲了敲沈文昶的鼻子:“真看不出来,你手如此的巧。” “喜欢吗?我稍微再修一下,你就能戴了。” “怎么,不送给你那绣楼里的姑娘了?”陆清漪挑眉。 “你那老板娘真出现在胡同口了?”沈文昶反问道。 陆清漪笑了,当然没有,老板娘没有追来,也没有什么绣楼里的姑娘。 “看在你这么大度的份上,你且说说你让我应承什么,只要不是为难人的,我酌情考虑接受。” “真的?”沈文昶眸子一亮,“我想让你应承的事简单啊,我去铺纸,你且画个斗鸡场面的画给我好不好?对了,你吟的那首诗也题上,待会也教教我怎么做诗呗?” 陆清漪闻言一愣:“就这个啊?” “昂,怎么了?”沈文昶疑惑地看向陆清漪。 陆清漪抬手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这还是个孩子啊,是她想多了。 “没事,走。”陆清漪从沈文昶腿上下来,走到外间书案前,铺了纸道:“我给你做一幅画容易,你要学作诗我也能教给你。这作诗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可你若只是一时兴起,那是永远也学不会的。” “嗯,你教我就是,我铁定用心学,再不让我那小舅子笑话我。” 陆清漪闻言看向沈文昶道:“青喆今天说的话是欠考虑,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你这个做姐夫的大人大量,莫同小孩子计较。” “我哪能和他计较啊,我就是在你们作诗的时候也想张开来着,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都和你们玩不到一块去。”沈文昶一边给陆清漪磨墨一边道。 陆清漪闻言笑了:“以后就能玩到一起的,外公不是也说了,你是儿时被耽误了,领会能力还是蛮强的,说不定你从现在开始学将来比我厉害十倍呢。” “哈哈哈哈,那我现在学,将来能不能做大文豪啊?哈哈哈哈”沈文昶放声大笑,大文豪什么的也只是想想罢了。 141.第一百四十章 翌日一早, 陆清漪和沈文昶在陆家跟二老辞别,回到家后屁股还未坐热, 便听得前面丫鬟言及知府大人过府一事。 沈文昶一边给陆清漪剥着葵花籽,一边问道:“咱们这刚回来,你爹怎么跟着来了?在前面也不知道和二娘说什么, 诶,你说,会不会告咱们的状啊?” 陆清漪仰靠在暖榻上,一手拿着书一手去捏葵花籽。 “想来不会, 若是咱们做的不当, 我爹会直接开口训教。” “要不, 我去偷听偷听?”沈文昶看向陆清漪问道。 “你若得闲了,把我昨日交你的温一遍,或是以梅为题作诗一手我给矫正一二。”陆清漪眼睛不离书,她大约能猜出几分父亲的来意, 大抵是为了女婿今后的发展,如今的大周就是这样,女子可以在家, 男子成亲之后必须立业了, 沈文昶虽然是女子,可在众人眼中那就是男子。 “我权且琢磨琢磨。”沈文昶一听有了题目,连忙丢掉葵花籽。 沈文昶站了起来, 背着手踱着步, 时儿沉吟, 时儿扒拉着手指。 陆清漪也不打扰沈文昶,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书。 “小爷闲来爬山岭。”沈文昶背着手面对着窗户开口吟了第一句。 陆清漪翻书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眼沈文昶,见那人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把想说的话隐了下去,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 “惊见梅花玉亭亭。”沈文昶说罢自我陶醉一下,接着道:“花身虽无蝴蝶影,芬芳却已香满庭。” 沈文昶做成之后,喜不自禁,跑到暖榻边一屁股坐下,双目炯炯地看着陆清漪,“怎样,怎样?” 陆清漪上下打量沈文昶一眼,初听第一句,还以为这人昨日学得都还给她了。 “整体还不错,梅花香仿佛已经在鼻息之间闻过,押韵押得也可以,只是最后为了押韵而押韵不切实际了。” “哪里不切实际?” “你爬的哪座山岭,还有庭院?”陆清漪揶揄道,“还有,你那第一句是什么?” “小爷闲来爬山岭啊!” “你还重复。”陆清漪嗔了沈文昶一眼,“虽然诗做的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但已然很难得了。” 沈文昶得了夸奖,喜不自禁,站了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发现,这里面的墨水越来越多了。” “虚心竹有低头叶。”陆清漪见沈文昶嘚瑟起来,不由地开言劝沈文昶虚心戒骄。 “傲骨梅无仰面花。”沈文昶转身笑道。 陆清漪闻言手里刚捏起的葵花籽掉了。 “怎么了?”沈文昶见陆清漪变了神色,连忙上前询问。 “你刚刚说的,是你刚才想的吗?”陆清漪细细一品,对仗工整。 “不是啊,外公常对表哥说傲骨梅无仰面花,我听一遍就记住了。”沈文昶对自己的记忆力超级有信心。 “是么。”陆清漪稍稍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哪有人一夜之间就能对对子对得如此妙的。 “诶,不过,刚刚这么一对,倒也有趣,之前外公教过我几次,不若你再说一个,看我能对否?”沈文昶笑着扯着陆清漪的袖子道。 “嗯.......水向石边流出冷。”陆清漪沉吟片刻道。 沈文昶闻言缓缓站了起来:“水能对什么呢?” “万物都可。”陆清漪笑道。 沈文昶踱着步,半柱香过去了。就当陆清漪觉得对不上来时,沈文昶兴冲冲凑了过来,:“有了。” 沈文昶说着便捋了陆清漪的青丝秀发。 “对对子弄我发丝作甚?” 沈文昶笑道:“水向石边流出冷,风从秀发过来香,哈哈哈哈哈哈,好对!” 陆清漪仔细一琢磨,对的路数是正确的,只是稍微有点不伦不类,这要被文人们听见该恼这人不正经了。 “石边对秀发,还是不大妥当,不若改成风从花里过来香。” 沈文昶闻言仔细品了品点头道:“到底儿是夫子呀,对的就是好。” 二人正说着话,小柔打着帘子进来。 “姑爷,夫人找。” 沈文昶闻言愣了,指了指自己:“二娘找我?岳父可走了?” 小柔讪讪一笑:“没有。” “看吧,还说不是来告状的!”沈文昶苦着一张脸。 “我感觉不是,你若有错,我爹早上就直接训了,哪里会特意跑到府上告状?”陆清漪十分肯定自己父亲的为人,“究竟为了什么,你且去看看。” 沈文昶闻言点了头,往外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捧着茶盏咕咚咕咚将茶水饮尽。 去了前面,只见岳父大人和二娘详谈甚欢。 “二娘,岳父。”沈文昶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你岳父今日上门,言及你今后的前程,唤你来听一听。”沈夫人笑着和继子说道。 “我有一故友,之前任过中郎将,如今闲赋在家不问世事,此番给你请来教你武艺,你可愿学?”陆文正问向女婿。 沈文昶一听眸子亮了:“学武艺自然是愿意的。” 陆文正闻言看向沈夫人。 “既然如此,我立即修书给老爷,言明此事。” “亲家,这信不若我给请翁写吧。”陆文正笑道。 “这再好不过。”沈夫人说着吩咐奶娘去取文房四宝。 陆文正提笔写信,信中阐述两件事,一件是请故友教授一事,若是能吃苦勤加练习,将来荐为孝廉,在地方府衙任一八九品的校尉不成问题。第二件为了锻炼满仓,他有意让满仓在衙中做个小捕快,他亲自教授女婿。 信写罢,陆文正将字迹吹干,叠放好交给沈夫人道:“有劳亲家代为寄信。” “应当之事,亲家翁何必言谢。”沈夫人接过信又道:“眼下快过午时,亲家翁留下吃顿便饭吧。” 沈夫人说着便对继子道:“满仓,快去张罗一下。” “不用,不用,亲家夫人客气了,我衙门还有事,不便多留,就先告辞了,改日亲家公回来,两家聚在一处叙谈叙谈。”陆文正说着便站了起来。 “如此,也好。”沈夫人跟着站起来,带着继子亲自将陆文正送出府门。 陆文正走了之后,沈夫人站在家门口对沈文昶道:“你岳父为你的事可以费尽了心思,等那前中郎将来了之后你可得好生用功才是。” “嗯,这次我一定好好学。” “嗯,那就好,前面给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娘的礼全部备好了,你去让惠班换身衣服,咱们去彭家让惠班认认门。” “嗳,这就去。”沈文昶提着袍子跑进家门。 这边其乐融融,那厢却出了事。 程意和丽娘来到付县程宅,本打算今日将多出的财产运到知府衙门去,可临出门一脚,发现一箱子的银子空了,半沓银票也没了。 府上顿时慌了一片,老管家查看落锁,这简直就是被撬开的。 “少爷,报案吧。”老管家提议道。 “好,你们看住这里,不要破坏,我往衙门去一趟。”程意说罢转身匆匆离开。 陆文正在大堂上见了程意,得知银子被盗,沉吟片刻,一边派人去程家,一边派人在城里寻可疑之人。 至晌午,捕快们在破庙里找到了程光母子二人,二人正吃着鸡腿,瞧见捕快顿时愣住。 程光直接将身子扑到草堆旁,衙役们拉开挣扎的母子二人,在草堆处寻到用衣服包裹的银子。 “走,跟我们回衙门。” 到了大堂上,陆文正开堂审理之后,将母子二人以盗窃罪关押入牢。 “银子寻回,程举人清点一下取回去吧。”陆文正对程意道。 “回大人,这银子本来就是学生欲送往衙门的。” 陆文正闻言脸色一沉,以为程意刚夺回家产便想贿赂官员。 “学生和家人昨日整理家财,将我父亲生前所有留下,余下的全部整理而出,准备送衙门以作他年赈济灾民之资。” 陆文正闻言知道误会程意,便笑道:“本府日前所判,程鑫琣名下所有财产全部归你所有,以此补偿你母子二人多年的委屈的艰辛,原可不必如此。” “回大人,向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非学生应得,学生一文不贪。” “怎说非你应得呢,这些银子虽然是程鑫琣经营所得,可他们勾结掌柜气死你父,夺你家产,享你荣华,害你母子孤苦无依,这些用来偿还其罪理所当然。” “大人,古人有云,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如今学生重继父业,心已知足。而这些学生交予衙门,望求大人能以此银救济更多百姓。” “好!”陆文正闻言大赞,“举人公胸怀磊落,他日金榜题名,必前程似锦啊。” 程意闻言但笑不语,为何人人都道他会去赴京春闱呢?如今她什么都有了,不羡名碌事,但享天伦乐。 “多谢大人夸赞,那么学生回府整理财务,即刻运往衙门。” “好。”陆文正点了头,看向师爷道:“师爷少时寻来主簿,共同清点,记录在簿。” “是,大人。” “学生先行告退。”程意说罢转身退出大堂,大堂外阳光暖暖,让人心情更加舒畅。 “四弟,我就说我没看错。”唐鸿飞提着一把刀走上前来。 “大哥,在此做甚?”程意开口问道。 “我这不是快要走了么,打一把趁手的兵器,怎么,又到衙门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多大事,招了贼了,不过眼下都被抓了,不提也罢。”程意说罢看向唐鸿飞,“大哥定下几日走?” “原先校尉说后天走,昨儿下午又说大后天,说是新兵没招够,再多留一天。”唐鸿飞摩挲着刚打的大刀叹道。 “那后天我做东,把三哥他们都叫上,我们给你践行。” “行啊,够兄弟。”阳光下,唐鸿飞举着刀拍着程意的肩膀,但愿他年之后他还能有命回来和兄弟们共饮。 142.第一百四十一章 正月的最后一天, 程家宅院热闹了起来,程意为唐鸿飞办了践行宴, 此时也正值沈文昶和陆清漪成亲半个月,尚属新婚燕尔的阶段。 正月的夜晚,没有之前那么冷, 在程家的大院内,五个人一起玩着蹴鞠。 “可惜我不能去书院了,不然那场比赛可以好好显显身手。”沈文昶说着脚下用力,将球踢了出去。 唐鸿飞用胸膛将球接住道:“我也去不, 不然咱们准赢。” “我得帮我爹开铺子了, 也不去了。”祝富贵双眸盯着空中的球道。 “四哥也不去书院了, 你们都不去,只有我,唉,以后一个人的路上多无聊啊。”许进文接过唐鸿飞踢过来的球道。 “我们都不是读书的料, 你好歹还中了秀才,你爹让你继续读是有道理的。”沈文昶说罢,见许进文将球踢向她, 连忙扯开袍子去接。 “哪里是我爹让我继续考, 前几天我不是刚定亲么,我那岳父说什么不招白衣婿,你说我能有什么法子?” “笑话, 亲都订了, 你若一辈子当不了官, 他家女儿还能当一辈子老姑娘么?”沈文昶嗤笑一声,当不当官有那么重要么?大周朝人那么多,当官的又有多少? “你们几个小子,怎么还玩呢?”程大娘从前厅走了出来,身旁跟着赵嫂,“你们媳妇儿都去后厨了,还不去帮忙?” “大娘,我们是男子,君子远庖厨。”唐鸿飞一脸为难,“我们,我们进后厨能帮啥啊?” “能帮啥帮啥啊,走啊。”程意不爱听唐鸿飞嘴里那一套,扯下腋在腰带下的袍子,转身就走。 “等等我。”沈文昶转身跟了上去,“虽然我啥都不会,但劈个柴总有的是力气,哈哈哈哈。” “我去把大骨头剁了,这个我在行。”祝富贵说着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去追程意和唐鸿飞。 “虽说,里面忙活的没有我刚定亲的媳妇儿,但,杵在这儿好像也不像样子,鸿飞,咱们也去看看能帮着做点什么吧!”许进文扯着唐鸿飞往里走。 “就说出去吃嘛,四弟非得在家里,在家里就在家里,他家现在也有五六个下人,怎么就用得着婉儿她们动手了!”唐鸿飞心里妥协了,可嘴里却在埋怨着。 沈文昶和程意去了后厨,只见里面热闹非凡。 陆清漪挽着袖子,纤纤玉指在温热的水里洗着菜,一旁的丽娘同样挽着袖子摘菜,二人有说有笑,好似找到知音一般。 “惠班,等吃完饭我把我相公写的词拿给你,改天咱们凑到一处你弹我唱。”丽娘笑道。 陆清漪含笑应着。 “怎么,丽娘你只单独约惠班么?”祝富贵的媳妇温姑拿着木铲回头问道。 丽娘闻言笑道:“改天一并请你们来,我们弹唱,你们听,再备些你爱吃的大骨头,可好?” “大骨头就免了,你们家吃的还是我们家富贵送的呢。”温姑撇了撇嘴,弯腰炒了两下,想到什么直起身子道:“你们回玩骨牌吗?改天我们可以一起玩。” “我会些,婉儿也还行。”丽娘点头,随后问向旁边的陆清漪,“惠班,你会吗?” “往日在京的时候,在我外祖母身旁看过几回,只是,也不大会。”陆清漪摇了摇头。 “没事儿,三弟妹,明儿个让满仓把你送到我家,我教你。”温姑回头好爽地说。 陆清漪本无兴致学,见温姑一旁兴致颇高,只得莞尔谢道:“那就多谢二嫂提点了。” “好说。”温姑说罢将炒好的菜盛了出来。 此时,陆清漪也将菜洗好,见温姑在洗锅,又瞧了眼自己洗好的菜,脑中突然有个想法。 “二嫂,下面的这道菜我来炒吧。”陆清漪上前鼓足勇气,笑得眉眼弯弯。 温姑一愣,打量陆清漪一眼,看不出千金的小姐也会厨艺。 “好啊,给。”温姑将木铲递给陆清漪,自己转身去弄鱼鳞。 陆清漪接过手,瞧着那一页页白菜愣了片刻,她只想烹饪,可不想切,她对刀有抵触。 “惠班,刀在右边。”丽娘见陆清漪左顾右盼,以为在找刀,便好心提醒。 陆清漪闻言心里一叹,走上前将刀拿在手里,将洗好的白菜叶放到菜板上,拿刀的手擎在空中半晌又放了下来,拿在菜刀转身出了厨房。 厨房外,沈文昶和程意一个劈柴,一个垒柴。 陆清漪拿着刀就走了过去。 “相公~”陆清漪甜甜地唤道。 沈文昶闻声回头一看,只见陆清漪举着刀朝她一股怪笑,顿时一屁股墩在地上。 “哎呀,快起来。”陆清漪举着刀一脸急切地上来扶。 沈文昶眼疾手快,按住陆清漪的手,好家伙,这个冲劲,真以为要谋害她呢。 沈文昶将刀夺到手里,站了起来。 “相公~”陆清漪碍于程意在场,颇为不好意思,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示意到后面去说话。 “你想说什么就说罢,程意不是外人啊。”沈文昶生怕陆清漪闹妖,毕竟她吃亏上当不是一两次了。 陆清漪闻言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去帮我切菜好不好?” “就这事儿?”沈文昶莫名地松了口气。 “嗯。”陆清漪点头。 沈文昶换左手拿刀,右手牵起陆清漪:“走,这事儿你直说不就行了,又是拿刀又是诡异地笑,吓得我汗毛都出来了,我仔细想,我最近一直都挺努力上进的,没来由阳间日子不过,去阴间。” 陆清漪被沈文昶牵着走,闻言朝中沈文昶后脑勺白了一眼,这是朵奇葩。 夫妻二人进了后厨,丽娘、婉儿和温姑同时愣了。 陆清漪挣脱开沈文昶的手,朝众人尴尬一笑:“那个,她怕我割了手,硬要帮我切菜,拦都拦不住。” 沈文昶闻言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娘子,什么是颠倒黑白? “咳咳,那个,嘿嘿,是啊,她那手拿毛笔比较好。”沈文昶看不见自己此刻什么神情,只知道自家媳妇挖的坑,哭着也要往里跳。 “满仓就是不一样,会疼人,不像我家那位,就只管自己吃饱,哪里会帮我切菜啊。”温姑埋怨道。 “我家阿意还好,平日里会帮我洗菜、烧火。”丽娘嘴角扬着笑意。 “丽娘也是个有福气的,程意有功名在身,如今又夺回家产,你就是程家少奶奶了,以后也不用干那些个粗活了,苦尽甘来。不像我,嫁了个没本事的,估计得干到老咯。”温姑叹道。 “二哥也不错,人老实又听你的。”丽娘道。 婉儿摘着菜,静静地听着,唐鸿飞要去边疆,归期未有期,她这辈子,若是好的,等几年兴许能被赎身,若是不幸,怕是孤苦飘零的命了,不及眼前这几位,幸福美满。 “咚咚咚.......”沈文昶洗了手,扬起菜刀切起大白菜,陆清漪则凑到丽娘跟前,一起淘米。 沈文昶切好之后道:“娘子,我切好了哈。” 沈文昶说着便往外走。 陆清漪拿起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水,走到锅边,顿时愣了,沈文昶哪里是切菜,分明是剁,这剁的简直快成馅了。 陆清漪无奈,动手忙活起来。 到了吃饭的时候,菜一道一道地端了上来,当陆清漪做的白菜馅端上来时,陆清漪一度十分尴尬。 唐鸿飞等人瞧着那叠白菜馅生生忍住嘴角的笑意,入座之前,沈文昶已经警告他们了,谁敢笑就不是兄弟,不紧不能笑,还得夸。 “你们看看,这道菜,堆在一起跟一座小山似的,看着就赏心悦目。”沈文昶说着拿起筷子,想去夹,发现不行,清了清嗓子放下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刚想夸顿时愣了,齁甜! “嗯,味道真不错,大家尝尝。”沈文昶说着拿起被子,抿了一口酒。 众人闻言纷纷拿起勺子,入嘴后俱是一愣。 “嗯,的确不错哈。”祝富贵放下勺子。 “嗯,与众不同。”许进文道。 程意吞下后说不出话,甜死了,糖很贵的,并非不要银子啊。 丽娘和温姑互看一眼,眉眼含笑,惠班糖盐不分?难得有惠班的短板所在。 “来,来,喝酒,祝鸿飞此去鹏程万里。”程意端起酒盅站了起来。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来敬唐鸿飞。 “多谢大家。”唐鸿飞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丽娘等人则以茶代酒抿了一口。 “大家吃菜。”程意招呼着众人。 陆清漪一直觉得气氛不对,趁此时舀了一勺递到嘴边,脸颊蹭的红了,咬着下唇看向沈文昶,良久趁众人对唐鸿飞说话,在沈文昶耳边低语道:“分我点酒。” 沈文昶回头看向陆清漪:“什么?” 陆清漪将空了的茶杯往前推了推:“分我点酒。” “嗯?”沈文昶愣了片刻,拿起自己的酒盅倒了一点给陆清漪。 陆清漪抿了一口之后,又抿了几口,之后一口闷了。 沈文昶傻眼了:“你这么喝,会醉的。” 陆清漪以手遮嘴,有些辣。好受些后幽怨地看了沈文昶,抬起手,拿起勺子,舀起白菜馅放到沈文昶碗里,直到堆成小山了。 “这样好似一座山,看着赏心悦目,相公你都吃了吧。” 沈文昶手莫名抖了几下。 “哈哈哈,满仓,哈哈哈哈,快吃吧,嫂子看你喜欢吃,特意给你夹的。”许进文幸灾乐祸。 沈文昶闻言笑了,拿起碟子放在祝富贵和许进文跟前:“结拜的兄弟,好吃的怎么能独享?你们俩一个说不错,一个说与众不同,既然如此,这些都归你们了吧。” “相公,这么好吃的菜怎么全分出去了?不怕不够么,要不我回家,再给你做?”陆清漪笑着看向沈文昶,如此难吃的东西怎好拿出去给别人吃?况且自幼她父亲便教育她与弟弟不能浪费粮食,今日就是再难吃,也得吃完。 沈文昶讪讪一笑,将放在祝富贵和许进文面前的碟子又拿了回来,含泪往自己嘴里塞了三勺。 陆清漪心下愧疚,面带愧色地看向众人:“对不住大家,我今日未分清糖盐,诸位见笑了,这碟白菜,我们夫妻俩吃了。” 陆清漪说罢从碟子里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手举着杯子碰了碰沈文昶。 沈文昶吞下白菜,举着酒盅往陆清漪杯子里倒了一点酒。 “三哥,三嫂,不必如此。”程意连忙拦住,“不过一碟菜,莫吃了。” “我爹说了粒粒皆辛苦,这白菜馅也一样,就是甜了些而已,能吃能吃。”沈文昶为让陆清漪少吃几勺,自己吃的挺快。 “嗨,不过就菜做甜了么,没什么,大家一人一勺,赶紧解决了,我到了边疆,说不定还没这好吃呢,来来,大家都吃,别浪费了。”唐鸿飞说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放进嘴里。 众人闻言纷纷拿起勺子。 陆清漪瞧着转眼就空了的碟子,感慨万千,莫名有些感动。日后为了众人的口福,再不敢再外亮厨艺了。 143.第一百四十二章 昨宵醉酒妻做夫, 赖床不起是沈郎 饯别宴会罢,几人各回各家, 到了次日清晨,沈家发生了一丝耐人寻味的变化。 沈家的少爷破天荒地赖在被窝里不起了,这一反常态的变化让下人们背地里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你傻啊,现在有少奶奶了,少爷哪能还和一起一样早起,这前朝的皇帝为了妃子都能不上朝, 别说咱们少爷了。” “就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昨晚累着了,还不兴少爷多睡会?” “可是少奶奶都起了,在夫人跟前问安好一会了。” “古怪,你想啊, 少爷成亲都半个月了,之前天天起得可比少奶奶早。” “昨儿个不是给唐家公子践行去了么,许是喝多了吧?” “昨晚喝多的是少奶奶吧?” “就是, 我最后值夜, 亲眼看见少爷半抱着少奶奶回的屋。” “诶,那真是活见鬼了,少爷怎么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 议论不停, 待看见不远处的陆清漪时, 几人同时闭嘴,纷纷散开,低头干起活来。 陆清漪提着裙摆进了小院,带着小柔进了里屋。 “小柔,把乌鸡汤放桌子上吧。”陆清漪坐在床边,瞧了眼还在睡的沈文昶,回头对小柔道。 “嗳。”小柔将乌鸡汤放下,转身出了里屋。 陆清漪轻轻趴在沈文昶身上,捏了捏沈文昶的鼻子道:“起来吧,不早了。” 沈文昶缓缓睁开双眸:“累。” “再累也得起啊,难不成你还想在床上待一整天?” 沈文昶抬手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想坐起来:“嘶!” 沈文昶拧着眉头道:“好疼!” 陆清漪闻言笑了:“是有点疼,但也没有你这么夸张吧,我第二天还不是照常起了?” 沈文昶撇了撇嘴,将头靠在陆清漪肩膀道:“就是好疼,能不起吗?” “即便疼也要起了,不然下面的人该议论了,你起了趟暖榻上看会书,谁还能说你什么!” 沈文昶闻言觉得在理,掀开被子,临下地时幽怨地看了眼陆清漪:“不能饮酒下次别饮了。” 陆清漪听得此言,脸一红,看向别处没有言语。 “我平日待你多温柔,你也不想想......”沈文昶下了地,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陆清漪咬着下唇不言语。 “哎呦,我的腰,下次我再让你饮酒我就不姓沈。”沈文昶反手撑着自己的腰。 “行了,别说了,我难得有把柄让你数落,还没完了,再说,我又记得不太清楚。”陆清漪红着脸站了起来,匆匆往外间走,昨晚她只记得她要了沈文昶,至于细节她还得想不起来。 沈文昶系好腰带,想起昨晚陆清漪蛮横地扯她腰带的模样,不禁笑了,摇了摇头,再文静的人儿,喝了酒也得变个样。 沈文昶穿戴好,便走到外间洗漱,刚擦了把脸,听得外面小敏说话的声音。 “少爷,夫人传。” 沈文昶闻言和陆清漪互看一眼:“准是我爹回信了,你信不信?” “算日子也差不多了,相公,你快去,看看你爹怎么说?我爹昨儿个还派陆庆来问信,想是急了,毕竟中郎将来府上已经两日了。”陆清漪说着便往外推沈文昶。 “别推,别推,疼,疼,怎么那么不会疼人呢。”沈文昶故意虎着脸看着陆清漪。 陆清漪气极,拍了沈文昶一下:“我当初也没像你这样,准是你将三分疼说成十分,很过分啊你。” 沈文昶闻言看了眼陆清漪,嘴角含笑道:“需知道,我今日金贵着呢。” “那行啊,我以后也学学你,可好?”陆清漪挑眉,“看谁金贵的日子多?” 沈文昶连忙笑着去扯陆清漪的袖子:“我不过同你开个玩笑嘛,我不疼的。” “少与我嬉皮笑脸,婆婆唤你,还不快去。” “嗳,走着。”沈文昶笑嘻嘻地开了门,走了出去。 一旁的小柔,低头沉吟半晌,实在不懂自家小姐和姑爷打什么哑谜。 “小姐,你和姑爷,刚刚说什么疼不疼的啊?哪里疼?” 陆清漪闻言拉着小柔的手:“乖,先别问,等你嫁了人自然就会懂的。” 小柔闻言,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我,我去给小姐洗衣服去了。”小柔抽出手,转身就跑,自己真作死,好好的问什么问啊。 沈文昶进了前厅,沈夫人把信递了过去。 “你爹回信了,句句透着喜悦,让你收拾一下,和惠班一起回陆府住段时间,好好和中郎将学本领。” 沈文昶接过信,打开,只个别字不大认准,但也不妨碍知道父亲的意思。 “按理,让你们回陆家住不合规矩,可你父亲望子成龙心切,住到陆家之后,务必一心上进,莫辜负你岳父为你筹谋之心。” “嗯,此番一定好好学。”沈文昶收了心,表了决心。 “行了,你收拾一下,带惠班过去吧。” “嗳。”沈文昶应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看向沈夫人道:“二娘在家也切勿过于操劳,我得暇会回来看二娘与妹妹的。” 沈夫人闻言颇为感动,笑道:“回来提前派人说一声,让奶娘准备你们爱吃的。” 沈文昶笑着作揖转身离开,走到石阶前,直接跳了下去,落地时眉头一敛,还是有些疼的。 回了小院,沈文昶进了屋,陆清漪连忙上前问道:“怎么样?你爹同意了吗?” “嗯......”沈文昶走到暖榻前,坐下,“有些渴。” 陆清漪白了沈文昶一眼,着实见不得此人在她面前嘚瑟。 “你不说,我去问婆婆了。”陆清漪说着转身就走。 “嗳,嗳,别啊。”沈文昶急了,连忙站起来去拉陆清漪,“说与你听就是了,你啊,今天就不能温柔点,好歹我还疼着呢。” 陆清漪闻言抽出手,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 沈文昶见状,连忙提着袍子快步走到暖榻前坐下,陆清漪转身的同时愣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这人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好似她平日里有多欺负这人似的。 “呐,喝吧。”陆清漪端着茶递到沈文昶跟前。 沈文昶笑着接了过来,拿开茶盖,咕咚咕咚地喝完。 “我爹同意了,还让咱俩搬回你娘家去住。” 陆清漪闻言一愣:“此话当真?” “嗯,这是爹的书信。”沈文昶从袖子里将信递给陆清漪。 陆清漪忙拆开来看,信上多是感谢他父亲的话,末尾还特意嘱咐:“亲翁用心良苦,为免满仓消沉不思进取,可送至陆府,让亲翁代为管教。小夫妻新婚燕尔,着惠班一并归去。” “太好了。”陆清漪感动非凡,本以为无法再回娘家住了,这下可以弥补一些遗憾,起码得有一段时间可以尽孝父母膝下了。 “相公,咱们现在收拾收拾走吧。”陆清漪心情很高,走到里屋,打开柜子,开始整理要带走的衣物。 “不用这么急吧?”沈文昶剥着葵花籽,看向里屋的陆清漪,“昨儿辰时我不是去见了中郎将么。” “怎么不急,见是见了,学还没开始学呢,从来一寸光阴一寸金。” “诶,这个我知道,寸金难买寸光阴嘛。”沈文昶说着站起来,“行啊,我正好也要去见识见识这位中郎将的本事。” “此番过我娘家常住,你可得谦虚些,听我爹说,这位中郎将文武全才,你最好不要存有人家不惑之年打不过你的心思。” 沈文昶讪讪一笑,这陆清漪也是神了,分分钟就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 “快去后面把小柔唤回来。”陆清漪一边收拾自己和沈文昶要带的衣物,一边道。 “好嘞。”沈文昶抖了抖袍子上的葵花籽皮,推开门往外走,“千里驹遇伯乐,小爷一飞冲天去。” 屋内,陆清漪手一抖,衣服掉在地上,连忙弯腰捡起,望向外面沈文昶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文昶去了后面,见小柔在洗衣服,走上前,眼珠一转道:“即将离家,停洗手中之衣。” 又来了,小柔闻言暗地翻了个白眼,自此自家姑爷得了小姐夸奖,有空没空张开就爱说句对联,说得有典故有意境也行,偏偏说的大白话。 “衣未洗净,谁可代劳替之?”小柔望着手里洗了一半的衣服发愁,这要拿回陆家,实在不成样子,不拿,放在这里,必定毁了小姐一件衣裙。 “小敏尚闲,替你数次何妨。”沈文昶指了指旁边路过的小敏。 小敏闻言脚下一顿,不明所以,少时便见小柔那丫头端着木盆朝她走来,“少爷有命,有劳姐姐芳驾。” “啊?”小敏懵了,接过小柔递过来的木盆,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家少爷。 “少爷,这是.......” “小柔无暇,邀你代洗盆中衣。”沈文昶笑道。 “啊?”小敏苦着脸,一脸绝望。 “哈哈哈哈,小敏勿忧,归来必有重赏。”沈文昶说罢转身就走。 “有劳芳驾,小柔铭记于心。”小柔说罢笑着转身就跑,小敏那神色,她能笑一晚上。 沈文昶离开之后,让沈松套车,准备妥当之后回小院去唤陆清漪,“车马已备,启程定在何时?” 陆清漪整理好包袱,闻言看向沈文昶:“你魔怔了是吧?这几天没完了,再说,你说得也忒白话了吧。” 沈文昶眯着眼,指着陆清漪道:“你最好祈祷我永远比不上你,等日后我出个上联让你对不上来。” 陆清漪闻言笑了,斗志还不小呢。 “好啊,我等着呢。”陆清漪说着将一个蓝色包袱丢给沈文昶,自己则提上粉红色的包袱,“走吧。” “恶妻,恶妻,且看来日显神通。”沈文昶心里暗道。 144.第一百四十三章 沈家的马车刚停在陆家门口, 便有下人急匆匆去书房禀告陆文正。 “大人,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恰逢陆文正与中郎将刘熙远商量女婿前程之事, 闻言拍着大腿站了起来:“快把你姑爷给我叫进来。” “恩官,我这女婿可就交给你了。”陆文正对着坐着的刘熙远深深一礼,“望请不吝训教。” “老兄客气了, 前日观你这女婿,行动间下盘极稳,在功夫上的确是个可塑之才。”刘熙远捋着胡须笑道。 “可就是少年心性,顽皮的很啊。”陆文正叹了一声, 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 少年人么, 贪玩是本性。”刘熙远一脸从容,在他看来,就没有他教不好的学生。 说话间,沈文昶蹬蹬蹬地上了书房台阶, 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 沈文昶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低头作揖:“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拜见刘先生。” “你看看,这不是很像样子么。”刘熙远看向陆文正笑道。 陆文正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女婿道:“起来吧, 今日过府, 可是你父亲有回信了?” “嗯, 今日书信刚到,请岳父大人亲览。”沈文昶说着双手将书信呈了上去,这套动作和说辞都是在马车上陆清漪嘱咐她的。 陆文正心里舒坦,接过书信看了起来,看到最后眼角含笑,女儿竟也能在娘家常住。 “好,好,好,你父亲望子成龙,为父亦盼你能成才。”陆文正收了书信,“后堂先去拜见你岳母,少时过来听出刘恩官吩咐。” “是。”沈文昶紧张的手心冒汗,生怕自己的言行惹怒了这位岳父大人,规规矩矩地退了出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在里面拘谨地大气不敢出,这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会不会把她憋死? 沈文昶走后,陆文正看向刘熙远道:“如今看,倒是和我初次见他不大一样了,功夫上只要他肯努力,我是不担心的。唯独这文辞上,要请恩官多多费心啊。” “这文辞,我只能尽力而为之啊。”刘熙远早知沈文昶读书不成,这要将一块朽木雕刻出来不大容易。 沈文昶在后堂给陆夫人请了安,少坐了片刻,便被陆清漪推了出去:“你快去吧,我还得和娘说悄悄话呢。” 说罢,门顷刻间就被关上了。 沈文昶撇了撇嘴,转了身,刚走两步,身后的门开了,沈文昶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陆清漪。 “相公加油,晚上我给你备泡脚水。”陆清漪说罢笑着将门关上。 沈文昶情不自禁地笑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就吃着一套。 “嘿嘿。”沈文昶莫名觉得精神抖擞,潇洒地转了身,匆匆往前面去。 刘熙远早在前面设好的梅花桩前坐着,见沈文昶来了便道:“向来军队出征讲究师出有名,咱们这个.......” “学生拜见恩师,给恩师磕头~”沈文昶撩袍跪地,手撑在地上,斜着脑袋往上看刘熙远。 刘熙远愣了一片,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你这小鬼倒是机灵,甚投我缘啊。”刘熙远笑着捋了捋胡须,“既然你已认我为师,我必倾囊相授,可咱们也有个规矩,我说什么你做什么,由不得你反驳,由不得你不做,须知道,自古尊师二字大如天。” 沈文昶闻言背地里翻个白眼,得,这个瞧着笑眯眯的师父也是个老迂腐。 “行了,起来吧。”刘熙远指了指墙角的两个水桶,“那旁有两个水桶,每个水桶有半桶水,你提过来。” 沈文昶闻言挑了挑眉,听话地将水桶提了过来。 “提到梅花桩上去。” 沈文昶听得此言,心里一笑,这个她小时候练过,这有何难?提着两个水桶跃到梅花桩上。 “一只脚抬起来。” “啊?”沈文昶愣了一会,老老实实地把左脚抬了起来。 “两只胳膊抬平了。”刘熙远坐在下面,指了指沈文昶的胳膊。 沈文昶努力伸平,这个姿势她维持个把时辰不再话下。 到了午时,小柔被陆清漪派了出来,急匆匆跑到刘熙远跟前:“刘老爷,我家小姐让奴婢来请姑爷后堂用午膳。” 沈文昶闻言一喜,正好她手臂酸软,快撑不住了。 “回去对你家小姐说,你家姑爷晚半个时辰过去。”刘熙远端起茶抿了一口。 小柔闻言转头去看梅花桩上快哭了的姑爷,心里同情,可她也没招,转身匆匆离开。 此时的沈文昶手开始抖了,身子也开始摇晃起来。 “稳住了,摔下来,午饭不必吃了。”刘熙远放下茶盏,拿起旁边的一本书,开始念道:“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沈文昶翻了个白眼。 “我刚刚说的什么,重复一遍。”刘熙远看向快撑不住的沈文昶。 “啊?”沈文昶傻眼了,她只知道刚才肚子叫了几声,哪里记得住刚才这先生说了什么。 “再延后一刻钟的时间。”刘熙远合上书闭着眼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重复。” “啊,那个,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沈文昶摇晃着身子,来这招,早说啊。 刘熙远猛地睁开双眸,看向沈文昶:“之前学过论语?” “学过啊。”沈文昶强忍着胳膊酸痛,这论语她妹妹都会背了,她虽然不读,但是听也听会了。 刘熙远刚才只以为这小子听一遍就会了,险些惊着,一遍就会可不是陆文正嘴里的女婿啊。 “为师的去用饭,你自己坚持到沙漏流进就下来。”刘熙远说着站了起来,边走边道:“自古君子重承诺,人前人后俱一般。” 沈文昶闻言知道是在告诫她,咬了咬牙继续挺着。 刘熙远则躲在树后瞧着,见沈文昶没有松懈下来,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说罢,转身扬长而去。 那厢,小柔回去禀明陆清漪,陆清漪放心不下,离了饭席,带着小柔偷偷摸摸地寻了过来,躲在一旁偷看。 “这都快哭了,怎么不下来呢?”陆清漪喃喃自语。 “小姐,你看沙漏。” 陆清漪闻言转头去看,见沙漏还未流尽,再瞧沈文昶摇摇晃晃,怕是累到极致了,低头寻思片刻,提着裙摆,转身就跑。 “诶,小姐,你去哪儿啊?”小柔跟了上去。 陆清漪回房取了新沙漏,急匆匆赶了回去,环顾左右之后,将刘熙远座位旁边的沙漏挪开,将新沙漏放到桌子上。 沈文昶本不知道陆清漪要做什么,待看到桌子上的沙漏时瞬间笑了,她家娘子再帮她作假啊。 “练了这么久哪里受得住,快下来,随我去吃饭。”陆清漪转身朝沈文昶招了招手。 “不行啊。”沈文昶任头上汗水直流,“先生走之前说了要守诺,我哪能作假啊。” 陆清漪闻言一愣,打量沈文昶一眼问道:“你是要坚持到沙漏流尽?” “昂。”沈文昶苦着一张脸。 “难得你肯坚持。”陆清漪本来心疼沈文昶,冒着被父亲发现训斥的危险,前来搭救,不成想,这人好似改邪归正了一般,竟然要坚持,不知道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是她沈家祖上显灵了。 “那你坚持住,我在一旁等你。”陆清漪抬头笑着对沈文昶说道。 沈文昶闻言扯出一丝笑意,但愿下午不要这样了,不然她的胳膊和腿该废了。 沈文昶摇摇晃晃地坚持着,陆清漪一言不发静静在梅花桩下候着。 不远处陆文正捋着胡须对陆夫人道:“惠班可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竟然要帮这小子作弊。” “这怎么能怪惠班?你不看看你女婿累成什么样子了,别说是惠班了,我这做岳母的,瞧着也心疼不是。”陆夫人回怼了一句,纵然知道女儿此举不妥,那也不能让任何人数落。 陆文正听得此言懒得和自家夫人辩解,好在沈文昶没令他失望,竟然拒绝了,如此看眼下倒是有上进心的。 陆文正看了一会,转身背着手离开,陆夫人回头多看女儿几眼,也跟着离开,为人父母,哪个不是为了子女筹谋啊。 145.第一百四十四章 沈文昶为人爽快, 平日里嘻嘻哈哈哈,在入住陆家三天后, 很快就和里面的丫头小厮,衙役师爷混熟了。 这日黎明,沈文昶从被窝里探出脑袋, 拉开帷幔瞧了瞧外面,此时外面还没有大亮,寻思片刻又躲在陆清漪怀里继续窝着。 陆清漪动了动,睁开眸子, 瞧着沈文昶的头顶, 不禁悠悠一叹, 这三天沈文昶每天二更才能回来,回来就抱着她哭,她心里何尝不心疼? “我今日去找找父亲,让他和刘先生讲讲情面, 晚上早点回来吧。”陆清漪轻叹。 沈文昶轻轻在陆清漪身上蹭了蹭,她哪里是为着每日练的时间久?她是为了晚上那三白饭哭。 “二更回来也没什么,只是, 劳驾娘子大人去沟通沟通, 我这每日出这么多汗,晚上只给我一撮盐,一块馒头, 一碗干饭, 连点油水都没有, 连吃三天晚上,我都快吃吐了。” 陆清漪闻言道:“此事,父亲特地找过刘先生,只是刘先生说,让你早上和午时多吃好的,晚上就不必吃荤了。” “那,那早上和午时也没见好哪里啊,青菜豆腐萝卜干的。”沈文昶苦着一张脸,欠着身子看向陆清漪,“哪里有一点荤?” “我今儿找母亲说说,总不能还没练出个样子,身子先垮了。”陆清漪摸着沈文昶的脸道。 沈文昶一听点头如蒜捣:“对,对,找岳母大人说说。再说,咱俩在你娘家又不白吃白住,二娘一出手就是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顿顿吃荤也能吃好几十年了。” “行了,你若没有困意,你就起,我还想继续困会。”陆清漪翻了身。 沈文昶动了动,只觉得骨头架都散了,那刘先生训练强度大,她实在有些受不住,弄得每天回来精疲力尽的,守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就是想恩爱恩爱也提不起精神来。 沈文昶哀叹一声,忍着不适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穿袜子,今儿个若不是要去送唐鸿飞,她肯定就赖着不起了。 “还有啊,能不能帮我劝劝刘先生偶尔让我休息一天,每天累得跟孙子似的,哪有体力和欲望行房啊。” 沈文昶话音刚落,陆清漪便转身拿起锦枕朝沈文昶扔去。 锦枕招呼在身上不痛不痒,可沈文昶的心情极度不好,回头看向陆清漪控诉道:“你对我动手?” “咱们之前有言在先,你若满嘴污秽之言,我是可以动手的,再说,我刚才也没动手啊。”陆清漪往上提了提锦被,声音比之前低了几分。 “枕头从你手上扔出来,就是动手。”沈文昶一本正经道。 “好了,多大的事你至于上纲上线么。”陆清漪瞧了眼沈文昶,“再说,是你先违背规定说一些羞人的话。” “我说什么了,行房又不是污秽字眼。”沈文昶觉得行房再正常不过,哪家夫妻不行房? 陆清漪瞧沈文昶的架势,若是争执下去没完没了,索性翻了身背对沈文昶不说话。 沈文昶见状沉吟片刻,爬到床上,将手附在陆清漪肩膀上摇了摇:“不要这样嘛。” 陆清漪抬眸看向沈文昶没有言语。 “我身上好酸,胳膊一抬就痛,给捏一捏嘛。”沈文昶凑上前,将胳膊往前凑。 陆清漪白了沈文昶一眼,手却按到沈文昶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捏着。 沈文昶嘴角扬起笑,凑上前将陆清漪吻住。 片刻后,陆清漪轻轻推开沈文昶道:“今儿不是三月初四么,你不去送送唐鸿飞?” 沈文昶半趴在陆清漪身上道:“去,一起吗?” “我就不用去了吧!我今日约了你沁儿表姐和馨儿表妹。” 沈文昶闻言支撑起身子,低头看向陆清漪道:“你约表姐没什么,只是你没事约馨儿那个丫头片子做什么?咱们可事先说好了,你约归约,可不能带她回来。” 陆清漪闻言嗔道:“有这样说自家表妹的么,她到底儿还没有及笄,你不能让着她点儿。” “不能,我和她就不对付,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 “好了,到底儿是你表妹,你大度些,少作计较。还有今儿晌午我可能在彭家用午饭,你到时不必寻我。”陆清漪嘱咐道。 “哦。”沈文昶应着缓缓坐了起来,“到时候代我问外公外婆好。” “嗯。”陆清漪说着也拢着被子坐了起来。 沈文昶下了床,忍着身上的酸痛穿起衣服来,得寻个法子,这样子练下去,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早饭后,沈文昶急忙忙往唐家赶,进了正厅,只见唐家夫人正低头抹着眼泪,唐老爷也背着手叹气。 “爹娘,儿子此去,望爹娘保重身体,儿子闲暇,必会频寄家书,望爹娘勿以儿子为念。”唐鸿飞跪拜在地。 沈文昶快步地走了进去,此时程意和祝富贵俱站在一旁。 唐鸿飞站起来,瞧着一旁的弟兄,深深作揖道:“我走后,有劳兄弟们照看我父母,兄弟在此多谢了。” “鸿飞,你父母就是我们父母,这没得说的。”祝富贵上前扶起唐鸿飞。 程意亦上前道:“是啊,鸿飞,伯父伯母这边,有我们呢,倒是你自己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的,我还要回来再同你们一起蹴鞠呢。”唐鸿飞拍了拍程意的肩膀。 沈文昶在这一刻莫名觉得伤感,小时候天天在一起玩,如今人大了也要面临离别了。 “囫囵个的回来,做个将军给我们瞧瞧。”沈文昶低声道。 “好,满仓你也要努力了,你岳父为你筹谋前程,等我回来,你可别还是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能,我已经知道上进了。”沈文昶笑道。 说话间,许进文提着袍子匆匆跑了进来:“桥头那儿正点人呢,咱们快送鸿飞过去吧。” 唐夫人闻言站了起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唯一的儿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去战场,这万一有个好歹,她可怎么活? “儿子,拜别爹娘。”唐鸿飞额头紧紧挨着地面。 “儿啊。”唐夫人三两步上前,将儿子扶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娘等着你回来。” “嗳。”唐鸿飞瞧着哭成泪人的母亲,声音哽咽了。 “行了,要走就快点走,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既然执意要走,不混出个人样了就别回来了。”唐老爷背过身道,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就这么一个儿子,焉能没有父子之情啊。 “爹娘保重。”唐鸿飞抱拳之后转身快步往外走。 沈文昶等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儿啊!”唐夫人哭着追出前厅,欲要往大门外去的时候被唐老爷拦住,“夫人,让儿子走吧。” 到了桥头,唐鸿飞背着包袱归队,一行人排成四队,步行往城门方向去。 沈文昶等人一直在后面跟着,到了城门口停了下来,目送唐鸿飞,直到看不见。 “鸿飞这一去,三年五载可能回不来。”程意叹道。 “但愿鸿飞真能如愿当将军。”祝富贵抬起袖子按了按眼窝,不知道为何,他眼睛好酸,如今人大分别,不似儿时常在一处了。 “看不见了,咱回去吧。”许进文扯了富贵的袖子,走了两步,看沈文昶还站在原地,便喊了一声,“满仓,回了。” “哦。”沈文昶叹了一声,刚才她在想,此刻她若跑着出城门,或许还能看见唐鸿飞,只是那又如何,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满仓,瞧着你精神不大好,是不是你岳丈家住不惯啊?”祝富贵关心地问道。 沈文昶闻言停了下来,扯着祝富贵的袖子道:“富贵啊,我今天晌午去你家吃饭好不好?” “好啊,这有什么问题?”祝富贵说着看向许进文和程意,“你们俩没事,中午一起来吧。” “满仓,你岳丈家苛待你啊?”许进文将胳膊搭在沈文昶肩膀上。 “哎,早上和晌午的其实我能忍受,白菜萝卜,不难下咽。就是晚上三白饭,我实在受不住,咽都咽不下。”沈文昶苦着一张脸道。 “请教三哥,什么是三白饭啊?”程意好奇不已。 “呐,一撮白盐,一块馒头,一碗米饭,这就是三白饭。”沈文昶掰着手指道。 “啊?知府门第不至于吃这个吧?”许进文惊着了。 “他们吃别的,只有我吃着三白饭。”沈文昶恼就恼在不吃还不行,吃一半也不行,那刘先生让她全部都吃了,说什么流汗多,吃点盐补一补。 “你与夫子刚成亲不久,当不至于虐待新姑爷吧?”祝富贵愣了好久,怎么也是新姑爷上门啊,怎么会只吃这个? “嗨,甭提了,左右我告了假,我晌午去你家蹭饭吃,好好补补。”沈文昶打定主意不回去,起码容她歇息半天,吃了晌饭再回。 “成,你们若现在没事,都和我回去吧,我也好和温姑说一声,多备点你们爱吃的。”祝富贵满口答应着。 “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去一户人家教书,晌午准点过去。”程意道。 几人闻言,在城门口作别。 祝屠夫热情好客,几日不见满仓,硬着拉着说了好一回话。 到了午时,前面开饭,祝屠夫让儿子打了酒,把几个小辈的酒盅都给满上了。 “今儿个少了鸿飞那小子。”祝屠夫说罢,看面前的几个人神情不对,连忙道:“大家喝了这杯,祝鸿飞能做个大将军,风风光光回来。” 几日闻言互相碰杯,仰头饮尽。 “来,来,这猪蹄炖的又烂又香,一人一个,不够还有,咱家就是杀猪的,有的是,敞开了肚皮子吃。”祝屠夫笑呵呵地道。 “嗳。”沈文昶笑着站起来,提溜一只猪蹄,两手掐着就吃,“嗯,真香,伯伯啊,我好怀念这味道,好久没吃了。” “哈哈哈哈,改明儿个让富贵送几个猪蹄去陆家。” 沈文昶闻言笑道:“那感情好,我岳丈节俭惯了,家里白菜萝卜顿顿吃,正好给他们改善改善。” “陆大人为官是清正啊,难得的好官。”祝富贵真心地赞了一声。 沈文昶闻言心里也高兴,毕竟夸的是自家岳父。 “程意小子啊,吃这么秀气做什么啊,来来,上手,上手。”祝屠夫说着拿两只木铲夹着猪蹄往程意那边递,“大口吃,都是成了家的小男子汉了,大口吃肉。” “谢谢伯父。”程意讪讪一笑,抹不过祝伯父的好意,放下筷子,两手接过猪蹄,她还是第一次直接上手的。 许进文吃的嘴里鼓鼓的,好不容易咽下去,拿起酒盅咕嘟喝了两口,“人生美事不过如此。” 沈文昶擦了擦嘴角的油,笑了,今日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鸿飞,不过,人各有志啊。 吃饱喝足之后,沈文昶、程意和许进文在祝家厢房困觉,沈文昶眯了一刻钟的时间悄悄起身,和祝家人道别之后匆匆赶回陆家。 刘熙远在前厅捧着热茶看向沈文昶。 “先生。”沈文昶咧嘴一笑。 “送友人,送了一上午之久?你们依依惜别难舍难分了不成?” 沈文昶闻言环顾左右,现在上前道:“先生,送友人自是不用一上午,只是,您也知道,我岳父家中的午饭没滋味,我这不是,在外面吃了顿好的么,这样有力气坚持到晚上啊。” 沈文昶说这话的时候早就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不料,刘先生眸子亮了,扯了她的袖子低声道:“看你嘴角油腻腻的,吃了胖猪蹄是不是?哪家的,明儿个晌午捎上我,你岳父,你岳父忒抠门了,我自来到之后,顿顿不见荤腥。” 沈文昶觉得自己消化不了,这么迂腐的人竟然爱吃胖猪蹄不成?想想那个画面,花白胡子的老头,两只手捏个猪蹄狂啃,像话吗?不像! “成,明日晌午带先生出去吃。” 刘熙远闻言笑道:“这才像话。”刘熙远说着拿书打了沈文昶胳膊一下,“这三天下来,疼不疼?” “疼,太疼了。”沈文昶说着看向刘先生,“能减点不?” “能!”刘熙远笑道。 “啊?”沈文昶惊了,“能?” “这三日,不过是考验你的忍耐性,同时也让我知道你的真实水平,打今儿个起,就不那么练了。”刘熙远心里已经有谱如何训教了,自然不会让自己的学生一整天都在苦练。 “真的?”沈文昶疑惑地问道。 “如若不然,练死了你,陆家那小丫头,不得苦着喊着管我要夫君吗?”刘熙远戏谑地哈哈大笑。 沈文昶觉得第一印象不对,这老头,分明就是痞子变老了。 “行了,别杵在那里怀疑是真是假了,去取弓箭,咱们第一步练箭。” “嗳。”沈文昶一听,练箭好啊,练箭不累。 直到她取了弓箭,那刘先生在弓下面坠了两块转头,她才知道,练箭不累的想法是多么的愚蠢,左手要承受两个砖头的力度,还要保持平稳,保证拉弓的时候弓身不晃,注意力还得在靶子上,练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就受不住了。 虽说沈文昶箭箭没有中红心,可刘熙远已然很满意了。 “放下吧,过来坐下歇歇,喝会茶。”刘熙远开口对沈文昶道。 沈文昶一听,连忙将弓箭丢了,瘫在椅子上跟一滩水似的。 “昨日里,见你与丫鬟之间对对子,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刘熙远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递给沈文昶,“这是你岳父对你的评价,你若同意就收好,不同意可以改动改动,笔墨就在你旁边。” 沈文昶闻言接了过去,展开一看,气得险些站起来破口大骂,做得再好,也得不到岳父一句话。 “笔下才华少,胸中韬略无。” “同意否?”刘熙远笑道。 沈文昶撇了撇嘴,拿着这副对联就开始闷头琢磨,最初她想把少和无这两个去划掉,可划字是下下策,最后能填几个字,把意思给改了。 沈文昶冥思苦想,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就在刘熙远快睡着的时候,沈文昶站了起来。 “有了。”沈文昶拿起笔,沾了墨,怕写错字,在手心处先写了一遍,随后在纸上填了两个字。 刘熙远接过之后看了一眼,立刻抬眸看向沈文昶,还不赖啊,除却字极丑,填得字倒不错。 “笔下才华少有,胸中韬略无穷。” 刘熙远一手拿着纸,一手捋着胡须道:“想是你岳父要求过高了,这对对子啊,功底是一方面,才思敏捷反应快也得一方面,你能不划一字续写一字改了意思,已经高出我的预期,不错,不错,是个可造之材。” “谢先生谬赞。”沈文昶开心不已,作揖笑道。 146.第一百四十五章 陆清漪向来心软, 沈文昶在她面前抱怨,她如何不心疼?从彭家回来便去央求父亲请那刘先生十日旬休。 陆文正自认铁面无私, 女儿讲情亦不好使,当面训斥几句。本以为女儿自此打消此念,不成想, 隔三岔五便来讲情。陆文正最后实在受不住,去刘熙远那儿应承三日一荤,让刘熙远点头放女婿十日休一天。 这日,正好到了旬休之日, 沈文昶穿着春衫, 蹲在院落花圃前面。 “相公, 快把外衫穿上。”陆清漪胳膊上搭着沈文昶的衣服,走了出来,“眼下虽然开春了,到底还有寒气, 当心染了风寒。” 沈文昶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将胳膊伸进袖子里。 “我身子好,没事的。”沈文昶牵着陆清漪的手蹲下, 指着花圃边上道:“你看, 那有一个花骨朵。” 陆清漪一见,还真是,顿时喜不自禁, 又是一年春旖旎。 “姑爷, 程家的帖子。”小柔此时匆匆跑了进来。 沈文昶闻言起身将帖子接了过来, 打开,上下一看笑道:“还是四弟疼我,知道我在这里吃的都是没有油水的东西,今天晌午要请我去她府上用饭呢,娘子,一起去吧!” “你自己去吧,丽娘盛邀我与温姑去打牌。”陆清漪说着便笑了,“你四弟约你,想必是独自用餐,寂寞冷清之故。” 沈文昶闻言看了眼陆清漪,扬起帖子道:“四弟请我吃的饭前所未闻,四弟读书多,这饭啊肯定是稀奇之饭,必是用心准备的。” “哦?”陆清漪接过帖子,只见上面写的:“请兄过府共用皛饭。” “皛(xiao)饭?这是个什么名堂?”陆清漪喃喃自语。 沈文昶将帖子夺了过来:“肯定是好名堂啊,你确定不与我一起瞧瞧去吗?” “到底儿是什么名堂,晌午我去问过丽娘就是,何必要自己跟着跑一趟?”陆清漪说着提着裙子进了屋,她得好好打扮一下,今天下午好漂漂亮亮往外输银子。 沈文昶觉得陆清漪无趣,没口福吃这皛饭。 “哎呀,这皛饭,一听名字就不同凡响。”沈文昶右手拿着帖子在左掌心敲打几下,转身就往外跑,去吃人家精心准备的饭,不能空手去啊,买些个礼品带上。 约么一炷香后,陆清漪打扮妥当,出门坐了轿子,往丽娘订下的摘星楼雅间而去。 沈文昶也骑着马,提留着礼品往付县程家,欣然赴约。 到了程家门口,沈文昶下马,上前敲门。 程家小厮见是沈文昶,直接放行。 “哎呀,三哥来了,皛饭刚刚准备妥当,三哥快随我来。”程意笑眯眯地出来迎接。 “是啊?那快走,快走。”沈文昶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想想皛饭是什么美味佳肴。 程意笑着在前面引路,将沈文昶笑眯眯地请进了前厅。 沈文昶进了前厅,快走两步,见桌子上摆放的饭,顿时脸就绿了。 “这就是皛饭?”沈文昶惊愕地看向程意,“你莫不是坑我呢吧?” “哈哈哈哈,三哥,我可没有坑你啊。一碗盐,一白也。一笸箩馒头,二白也。一盆米饭,三白也。三白即皛也,此皛饭无疑啊,小弟帖子上写的清清楚楚,三哥想必早已料到,来来来,今日你我兄弟忆苦思甜。”程意笑得嘴角都抽搐了,此她无聊之际,与沈文昶玩笑罢了。 沈文昶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当初跟程意诉苦,被这坏种听了去,今日有心戏弄于她。沈文昶仿佛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好你个程意啊。 “好啊。”沈文昶自我在心中消化片刻,扬起跟哭一般的笑容,撩开袍子坐了下去,将礼品重重地放在凳子一旁,等会完饭全给程大娘送去,一个不给程意这个混账留。 “来来,三哥请尽情享受,不必客气。”程意说着自己拿起馒头吃了一口,这白面馒头可贵,吃馒头就水她就能管饱,这馒头以前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个,以前日子苦,当倍加珍惜当下啊。 沈文昶瞧了眼程意,得,今日这哑巴亏她得吃。改明个,她想个由头,一定回请程意,必须得‘报复’回来,只是,不能请吃这狗屁皛饭了,得来个比皛饭还皛饭的。 沈文昶拿起碗盛了米饭,然后倒了点盐在上面,这些天个晚上她吃得真快吐了。 程意边吃着馒头边眉眼含笑地看着吃得气鼓鼓的沈文昶,她很好奇,日后沈文昶会使出什么招来回请她,不过今儿好歹她做东么,得想个法子化解化解。 “三哥,前几天我陪母亲和丽娘看戏,偶得几个上联。听闻三哥近来在学对对子,不若请三哥来对,如何?” 沈文昶白了程意一眼,吞下米饭道:“你且说来。” “三哥听好了,文成武就,金榜题名空富贵。” 沈文昶闻言想了想,放下碗筷,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男婚女嫁,洞房花烛假风流。” 程意闻言眼前一亮,她所出的上联和沈文昶对的下来都是针对唱戏的而言,短短时间,沈文昶当真可算才思敏捷了。 “三哥再听我上联,你一刀,我一枪,虽杀未恼。” 沈文昶一听这是唱戏的武生啊,戏台上打架,可不是假恼么。那戏台上还有什么是假的? “有了,轿上来,马上去,非走不行。” 程意一听来了精神,站了起来,寻思片刻道:“虚虚实实,方寸地生杀予夺,做来千秋事业,莫道当局是假。” “忧忧乐乐,顷刻间悲欢离合,现出万代人情,须从戏里传真。”沈文昶眉眼含笑,以前拿笔头疼来带着不愿读书,如今学了对对子,方知美妙无穷。 程意傻眼了,即便是她,也得好好细细琢磨一番,怎么到了沈文昶这里,张开就来? “哈哈哈哈,四弟,当知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哈哈哈哈。”沈文昶得意非凡。 “是了,是了,三哥真乃奇人也,短短数月,脱胎换骨,奇人,奇人啊。”程意笑道。 “那都是我外公与娘子以及刘先生之功劳。”沈文昶此刻谦虚了,若不是他们不放弃,自己岂能知晓对对子的妙处? “当然了,你出的对联没有典故,若是加了典故,我真真不行,这对对子啊,我看见的东西能对,不知道的可对不出来,所以,还得读书啊。”沈文昶感叹道。 “三哥,大不相同了。”程意为沈文昶开心,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来,来,三哥,大口吃馒头,小弟祝三哥日有所积,学有所成。” 沈文昶本来嘴角含笑,闻言抽搐两下,拿起馒头,和程意手里的馒头碰了下,随后递到嘴边,停顿三秒,闭着眼睛大口咬了一口,随后看着程意狠狠地咀嚼着嘴里的馒头。 饭后,沈文昶提着礼品出了前厅,走到垂花门边,让里面的赵妈将礼品送给程大娘。 “三哥,跟我去书房吧。”程意笑道。 沈文昶打着哈欠想了想,好不容易来一趟,多待会也使的,便跟着程意去了书房。 沈文昶看书头疼,程意便选了本在榻上读给沈文昶听。 最初,沈文昶还听得聚精会神,听着听着,饭后的困意便上来了,躺在暖榻睡着了。 到了寅时,陆清漪和丽娘、温姑以及婉儿从摘星楼出来,各回各家。 陆清漪一进家门,便吩咐小柔笑道:“快去后面备些肉做好,少不得那今儿个吃了亏的人回来要闹着吃呢。” 小柔应着,瞧了自家小姐好几眼,她真不明白,自家姑爷今儿个吃了亏,自家小姐为什么笑得春光灿烂?打从摘星楼起那嘴就没合拢上,输了牌还笑眯眯地往外掏银子,不明白呀是不明白。 约么一个时辰后,沈文昶骑着马回来。 刚到陆家门口,便有小厮急匆匆往里面递信。 陆清漪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书,神采奕奕地出了屋去迎。 “哎呀,相公回来了啊,这皛饭吃得可好?” 沈文昶黑着脸瞪了眼陆清漪,径直越了过去往里面走。 陆清漪也不恼,看向小柔道:“小柔,快去把后面做好的荤菜端过来。” “哦!”小柔应声往后面走,她家小姐一面对姑爷好,一面又爱刺激姑爷,真不知道瞎折腾什么。 沈文昶进了屋,直接窝在暖榻上。 陆清漪随后进来,坐在榻边上笑道:“你四弟请你吃得什么山珍海味,现在才舍得回来?” 沈文昶白了陆清漪一眼道:“头一回我没搭理你,你还来劲,要不要我也请你吃皛饭?保你记忆终身。” 陆清漪闻言乐了。 “啧啧,看你把乐的。”沈文昶气笑了,“要乐一边去乐,别在我眼么前乐,我正筹谋‘报复’回来呢。” “哦?相公有何良计?”陆清漪闻言。 “我自然也是要回请程意那混账,只是这帖子得下功夫,不然她准知我报复不来,那就没意思了。”沈文昶支着脑袋道。 “那你要请程意吃什么呢?” 沈文昶闻言眯了眯眼睛,随后坏笑道:“她请我吃三白饭,起了学名‘皛饭’。那么我是去报复的,最好请她来饿肚子,为了有新意,最好也起个学名。” 陆清漪闻言一愣,随后笑了:“那你这学名起好了吗?” 沈文昶摇了摇头道:“难就难在这里,什么字能体现出什么都没有来?” 陆清漪低头沉吟,起身走到书案前,写了一个字,拿到榻前给沈文昶看。 沈文昶只见上面写了三个毛:“这是什么?” “毳饭,你请你四弟来家里吃毳饭,盐也毛(没有),馒头也毛(没有),米饭也毛(没有),不正是请她来饿肚子的么。” 沈文昶闻言弹坐而起,拍了下大腿:“这个好,就这个了。”沈文昶说着便下了榻,急匆匆地来到书案前,提起笔写下帖子。 “嘿嘿,就等她明日上钩来。”沈文昶说罢拿着帖子匆匆出了屋,让陆家下人送到程家去。 程意收到帖子,当下便笑了,拿着还没有打开的帖子回身看着丽娘道:“娘子,不曾想三哥报复心如此之重,刚刚回府不久这帖子就来了,哈哈哈,你不若猜猜看,三哥邀我去府上吃得什么‘好’饭?” 丽娘闻言小心翼翼放下琵琶,这琵琶是前不久程意亲手为她做的,因而她格外小心。 “你都没打开,怎么知道人家请你去吃饭?就不能请你去看戏,或者蹴鞠?”丽娘笑着道。 “不会,不会,此次三哥在我这儿吃了哑巴亏,肯定寻思要报复回来,这帖子必定是请我去吃饭,不若打个赌?” “才不与你赌,你们也就是太闲得无聊了。”丽娘嗔了程意一眼。 “哈哈哈哈哈,娘子不懂此中乐趣,哈哈哈哈。”程意爽朗地开怀大笑,伸手打开帖子,果然是邀她去吃饭。 “毳饭?这是什么饭?”程意沉思起来。 “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丽娘笑了。 “嗯,嗯,为了保险起见,不去赴约的好,哈哈哈。”程意说着便坐下,准备回绝,刚提笔又顿住了,这毳饭实在让她好奇。 “怎么,不写了?”丽娘在一旁问道。 “嗯,我很好奇,三哥请我吃的毳饭是什么,不若我明早去瞧瞧吧。”程意笑道。 “搞不懂你,明知道吃不了什么好饭好菜,还巴巴地送上门。”丽娘笑着摇了摇头。 到了次日清晨,程意穿戴好,早饭未吃便匆匆出门。 沈文昶刚起便听下人来说,程意到了,愣了片刻,回头看向梳妆的陆清漪。 “从未听说有人兴冲冲赶着来送死的啊。” “你没听过,好奇害死猫吗?”陆清漪笑道。 “哎呀,报复来得如此顺利,倒教我有些不忍心起来,娘子啊,帮我和刘先生告假半日,就说有客人至,哈哈哈哈。”沈文昶笑眯眯地,说着急匆匆地出了屋。 沈文昶一见程意,笑脸相迎:“程意来了啊,快坐,你看,你来我这里吃饭,还带什么礼啊。” 程意回笑道:“此礼望兄代传给嫂嫂和陆大人陆夫人。” “好说,好说。”沈文昶说着灵机一动,“四弟啊,你难得来一回,带你先去看看我练功的场所。” “如此,三哥请。”程意来了陆家,倒不急着问什么毳饭了,该知道的时候她就是不想知道也能知道。 程意本以为参观完沈文昶练功的场所之后便会带着她去吃毳饭,毕竟帖子上说了请的是早饭,还特意嘱咐她不要吃饭来,如今都到了吃饭的时辰了,可沈文昶拉着她到处参观知府衙门,一个吃饭的字都不说。 熬到了晌午,程意实在忍受不住腹中饥饿,开口问道:“三哥,你不是请我吃毳饭吗?这早上没请,此时晌午了,总该拿出来了吧?” 沈文昶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一直都在享用吗?” “啊?”程意愣了,一脸茫然,“我何时享用过毳饭?” “盐也毛,馒头也毛,米饭也毛,三毛为毳啊!”沈文昶解释道。 程意闻言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佩服,佩服,领教啊是领教,这毳饭小弟我确实是从早上享用到晌午啊,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啊。” 147.第一百四十六章 程意笑得嘴角僵硬, 停了下来,正准备拉着沈文昶好好叙谈, 忽然闻见一股香味。 “咦,三哥,我怎么听见一股红烧鱼的味道?”程意说罢肚子叫了两声。 沈文昶闻言白了程意一眼道:“还用问么, 定是你那好嫂嫂,见我饿了你一顿,不好意思再饿你第二顿,怎么说也难得到陆家这二堂上来, 她怎么也得做个贤嫂嫂, 给你备顿丰盛点的午餐招待你不是。” 话音落, 小柔带着四个丫鬟端着饭菜从堂的后门走了进来,将饭放在沈文昶和程意中间的桌子上。 “姑爷,小姐发话了,积善之家有余(鱼)庆, 还是发发善心吧。”小柔说罢忍着笑退了出去。 “哈哈哈哈,得了,今儿个我大发善心请你一顿, 瞧这有鱼有肉, 还有烫好的酒,怎么样,我待你好吧?”沈文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程意摇了摇头笑道:“后堂嫂嫂发的善心, 程意我可不领三哥你这空头的人情哦。” “哈哈哈哈哈哈。”沈文昶闻言开怀大笑, 站起来, 拿起酒壶给程意倒了一杯,“来,来,好歹你昨儿个管了我饱,我今儿个却让你饿了肚子,一杯水酒下肚,你可不准再报复回来了啊!” 程意笑盈盈地举起酒杯和沈文昶碰了一下,仰头饮尽。 “不能,不能,三哥放心,这什么饭都不及饿肚子的伤害力大啊。” 沈文昶想想也是,笑着拿起筷子:“那我就放心了,来,来吃鱼。” 饭后,程意起身告辞,沈文昶则继续到练武场练功,刚练了半个来时辰,沈松上门了。 “少爷,夫人说徐家徐洺少爷从京城领了官职,此次回乡祭祖,今儿晚上要宴请宾朋,着小的来请少奶奶,陪她去趟徐家,帮忙筹办。” “啊?”沈文昶站在梅花桩上愣了,她家娘子去帮忙不会越帮越乱吗? “你确定你家少奶奶去不是添乱吗?哈哈哈哈哈。” “说谁呢?”陆清漪在树下开了口,她就不该好心来给沈文昶送茶递水。 “嘿嘿,没呢,没呢,你咋过来了?”沈文昶闻言心下一惊,连忙跳下梅花桩,朝沈松眨了眨眼,连忙提着袍子迎向陆清漪,瞧见小柔端的茶水,连忙笑道:“还是娘子心疼我。” “沈松,你过府是什么事?”陆清漪不搭理沈文昶的谄媚,问下沈松。 “徐家表少爷得了官职回来了,夫人想带少夫人过去帮忙筹办晚上的筵席。”沈松回道。 “哦,是现在就去吗?”陆清漪问道。 “是,夫人已然过去了,小的驾马车特意来请少夫人。” “哦,你稍后,我回去换身衣服。”陆清漪转身就走。 沈文昶正在喝茶,瞧见陆清漪走了,连忙将茶盏递给小柔,自己屁颠迎了上去。 “娘子啊,今儿个好歹是姨丈家宴请宾朋,这吃的若是太......” 陆清漪停了下来,瞧着沈文昶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只是我去帮忙筹办,哪里用的上我烹饪?” 陆清漪说罢白了沈文昶一眼,自己就这点拿不出手,结果却被这个人牢牢记住了。 沈文昶愣在原地一想,是啊,徐家自有厨娘,她家娘子过去帮忙无非就是跟着她二娘学着怎样操办,确实不用自己烹饪,想来她也是练功练糊涂了。 陆清漪穿戴好,带着小柔离开,沈文昶则继续练着刘熙远教给她的一套拳法。 陆清漪到了徐府,还未进厅,便瞧见自家婆婆坐在厅上,不由地稍稍加快了步伐。 沈夫人一回头瞧着自家儿媳妇,便笑着站了起来,迎了两步,拉着儿媳妇的走往里走。 “这便是满仓媳妇,咱们知府家的千金。”沈夫人对着徐施和徐洺笑道,随后看向儿媳妇,“这便是你姨丈,上次没有见着面,那边你姨母和表姐之前见过,这位便是你表哥徐洺,如今外放到渭平为县令。” “清漪给姨丈、姨母问安。”陆清漪对上盈盈一拜,起身后微微转身看向徐洺,微微福身:“见过表兄,恭喜表哥金榜题名。” “弟妹少礼。”徐洺作揖回礼道。 徐夫人上前扶起陆清漪道:“一家人不必客气,沁儿啊,带着你弟妹去后面,少时客人来了,你们就去登记礼品去。” “嗳,娘。”徐沁儿上前牵过陆清漪的手,打过招呼便往后面去。 “满仓这小子还挺有福气的。”徐施在人走后笑道,“听说,最近也颇为用功,武艺和文辞上都有所精进,果然成家之后大不一样了。” 沈夫人闻言笑道:“的确如此,满仓能有这般的变化,我已欣慰。” 到了傍晚,徐家张灯结彩,沈文昶换了衣裳匆匆赶来,刚进门,便被彭易扯了领子:“没看见我这么个大活人在门口站着么,急急忙忙往里赶做什么?” “嘿嘿,表哥,我急着进去和表哥道喜呢,走得快没看见你,莫怪,莫怪。”沈文昶嬉皮笑脸笑道。 “道喜等着筵席上吧,现在老老实实站在我一旁迎客。”彭易松了手。 沈文昶认命地在门口站好,遇见客人拿着请柬来,就作揖往里面迎。 “这位老爷请。”沈文昶鞠着躬。 话语落,头上挨了一下,错愕!!!! 沈文昶心里不忿,抬起身的同时瞪向面前的人,待看见来人之后愣了片刻开始结结巴巴叫人。 “岳,岳父啊,是您啊,嘿嘿,您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 “怎么?我的不是?”陆文正手拿着扇子问道。 “没,没。”沈文昶连忙抬起两只手,摇晃着。 “陆知府陆大人尊驾到!!!”彭易见自家表弟怂得不成样子,连忙朝里高喊一声,一来给表弟解围,二来给姨丈和表兄报信,毕竟是上司来了,哪能不亲自出来迎接。 话音落,便有长眼色的小厮匆匆往里跑。 少时,徐施带着徐洺匆匆迎了出来。 “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徐施作揖道。 “学生拜见大人。”徐洺在父亲身后朝陆文正行礼。 “徐兄和贤侄不必多礼,算起来咱们还是亲戚不是。”陆文正笑道。 “是了,是了,大人,快里面请。”徐施脸上扬着笑容,满仓高攀了岳丈家,连他也成了陆大人亲戚了,这缘分两个字或早或晚,谁能说得清楚。 徐施引着陆文正走了进去,徐洺却留了下来,看向沈文昶道:“表弟,久未见面,玉已成器,愚兄自从前便知,我弟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必为栋梁。” 沈文昶被夸的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表兄过奖,过奖,我还算井底之蛙,还需努力,还需努力。。” “哈哈,我弟竟然会谦虚了,好事,好事。对了,我这儿有一事,我说不方便,你是陆大人的东床快婿,需提醒陆大人,张子辽在此次春闱中得中二甲第一名,礼部宴上,他对吏部尚书摇尾乞怜,见了我却眼光如刀,怕是怀恨在心。”徐洺低声说道。 沈文昶闻言心里大惊,上次牢狱之灾让她们吃了不少苦头,若是再兴风浪,如何承受?她可不想家人再遭苦难。 “多谢表兄告知。”沈文昶脸上布满了担心。 徐洺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转身离开。 “陆大人好歹是四品官阶,朝中也有同僚,陆大人想必此次会安排妥当。”彭意安慰道。 沈文昶点了点头。 “哥。”彭馨从门前的轿子上下来,提着裙子带着小丫鬟拾阶而上,瞧见一旁的沈文昶,清了清嗓子,“表哥好。” 沈文昶闻言大惊,仿佛没听见一般。 “你,刚刚叫我什么?” 彭馨撇了撇嘴道:“你不是我表哥么?我可跟你说,这都是看在我亲表嫂的面子上,哼。” 彭馨说着提着裙摆迈过门槛,进来徐家。 “说起弟妹来,祖母和祖父一直赞誉有加,连我娘都说是品性极好的姑娘,平日里馨儿也乐意粘着弟妹,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满仓啊,你可得好好待人家,这份福气难得啊。”彭易笑道。 “我都知道,我肯定待她好,她也会待我好。”沈文昶回笑,她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想想最初见面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恍惚,她能娶到陆清漪简直跟做梦似的。 此时京城杨国舅府。点着灯的书房内,张子辽跪在地上道:“求国舅爷,帮我父亲报仇。” “你报仇的心思我知道,只是陆文正现在动不得,他刚平冤不久,陛下心中对他有愧。”杨国舅说着端起茶盏,其实他并不打算动陆文正,当年以为陆文正从大盗嘴里得知库银案的始末,故而要致他于死地,如今经历京城御审,陆文正压根毫不知情,如此相安无事,他没有必要再去动心思诬陷。留下张子辽,无非是放眼皮底下盯着,毕竟张守备那人肯定有什么后招他不知道。 “你放心,等有合适时机,我自当为你报仇,眼下,你就好好在吏部效命,寻到时机我会安排你监管国库,到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张子辽闻言叩首道:“下官必当竭力以报国舅活命之恩。” “好了,你回去吧。”杨国舅扶起张子辽,“切记,成大事者,必须将私怨先搁置一旁。” “下官谨记教诲。”张子辽说罢作揖告辞。 退出书房后,张子辽回头看了眼书房的门,门里坐在他的杀父仇人,将来他不仅要陆文正死,还要让这杨国舅替他父亲还命。 张子辽想罢,大摇大摆地出了杨府,月儿弯弯,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谯楼三更鼓响,徐施带着儿子出门送客,沈文昶与陆清漪随着陆文正一起离开。 到了陆家大门,沈文昶上前一步道:“岳父大人。” “嗯?什么事?”陆文正停了下来,印象里女婿从来没有这般严肃过吧。 “有一件事,我表兄说张子辽中了二甲第一名,我们怕......” “此事,我早就知道了。”陆文正拍了拍女婿肩膀,“你们只管过你们的日子,此事不必担心,时候不早了,你们快点回房休息去吧。” 沈文昶点了点头,在南通竟然早知京城事,想必早就有所警觉了。 陆文正确实在京城布了眼线,他虽为张子辽求情,可心里也担心恩将仇报一事,便让人暗中探查去向,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杨国舅头上,随后吏部尚书与杨国舅和张守备的事也查出个七七八八,他按兵不动,只盯着对方看动向,稍有不对头,便会先发制人。 沈文昶和陆清漪回了屋,小柔迎了出来,打好水,二人关了门窗,躲在内屋洗着鸳鸯浴。 “别往我身上凑,这天还没有完全回暖,快点了洗了别染了风寒。”陆清漪推着沈文昶的肩,这浑人就跟狗皮膏药似的,若不是担心小柔一个人伺候两个人累趴下,她哪里肯同意和沈文昶一起洗? “就是稍微冷些,才要抱在一起,这样就不冷了。”沈文昶笑盈盈地抱着陆清漪的腰,拒绝松开,她家娘子身上又滑又香,傻子才会松开。 “抱在一起怎么洗?快松开,不然我要恼了啊。”陆清漪翻了个白眼。 沈文昶稍稍分开,手撩起水儿揉着陆清漪的胳膊,“别恼别恼,娘子还是笑起来好看。来来,我帮你洗,你帮我洗,这样抱着也能洗。” “谁用你洗啊.......”陆清漪挣脱开沈文昶的怀抱,挪到木桶另一边,刚转身便又被沈文昶抱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唇便被霸道的吻住了。 内屋门外,小柔踱着步,沙漏都快流尽了,怎么里面还没有开门?她还等着进去收拾之后,好早早上榻睡觉啊。 屋内,木桶的二人气喘吁吁,沈文昶停了半刻,横抱着陆清漪从木桶里站了起来,从里面的木阶上迈了出来,顺手拿着浴巾将陆清漪和自己身上的水匆匆擦干,随后便拥着上了床。 屋外,小柔将耳朵贴在门上。 屋内,陆清漪气不过沈文昶的蛮缠,一个翻身压到沈文昶身上。 沈文昶抬手环住陆清漪的脖子。 过了片刻,小柔准备抬手敲门,忽然从里面传来姑爷杀猪般的叫声。 “疼!!!疼,啊!陆清漪,我咬死你!!!” 小柔的手僵硬在空中,良久放下,转身跑到外间的榻上,拉了被子,里面这个情况了,想来不能进去收拾了,只是自家姑爷叫得这么惨,她家小姐做了什么? 148.第一百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一眼认出惊风, 想也未想,弯腰抱起自家的惊风便向东跑了出去,唐鸿飞抱着镇唐将军紧随其后。 “等等我啊, 满仓,鸿飞, 进文,你们等等我。”祝富贵抱着芦花跑在最后。 沈文昶边跑边回头看,恰好瞧见了落在最后的祝富贵被脚下石头绊倒,芦花在空中叫了两声, 振动翅膀扇了两下之后落了地。 “哎呀!” 沈文昶气极,一咬牙停住步伐转身向后跑了一步,扯住要跑过去的唐鸿飞,喊了一嗓子:“回去救富贵啊,进文你先跑。” 许进文回头看了一眼, 顾不得其他, 抱着花元帅龇牙咧嘴地往前跑。 沈文昶和唐鸿飞跑到祝富贵跟前, 一人架起祝富贵一只胳膊。 这时, 打手跑过声乐坊后墙,左右看了一眼,便见左边十米开文的几个人:“他们在那儿, 追!” “跑啊!”唐鸿飞喊了一句, 和沈文昶架着祝富贵便跑, 沈文昶右胳膊夹着惊风,左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而唐鸿飞左胳膊夹着镇唐将军,右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三人齐头并进往前跑。 秋风阵阵,几人的发带随风后扬,而那夹在胳膊和身子中间的鸡王们扯着嗓子打鸣般叫个不停。 跑着跑着,见后面打手紧跟着,无奈顺势往左拐进胡同,往街市跑去。 “让让,让让!”沈文昶拼命跑着,沿途冲撞了不少摊贩和路人,“对不住,对不住,让让,快让让!” “哎呦,我们家鸡刚下的蛋啊!”一个小青年跪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鸡蛋哭嚎着。 “我的风筝,刚糊好的便破成这样,怎么卖啊!”老大娘扯着破了洞的风筝痛苦哀嚎。 沈文昶三人风一般跑过街市后,整条街市沸腾了。 “这几个痞子,刚消停几天,又开始了。”卖糕的大叔蹲在地上一边捡着重阳糕,一边心疼,最后将糕摔在地上,“走,咱不能这样算了,上他们家评理去。” 此言一出,可谓一呼百应。 “对,找他们赔钱,评理去!!!”商贩们气不平,浩浩荡荡结成队,一路骂声连连。 沈文昶三人此刻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跑进三桥街,在一个巷口被许进文喊住。 三人停下,扭头一看,只见许进文侧着身子挤在两户人家外墙中间,那两户人家外墙仅仅相隔不到半米。 唐鸿飞侧着耳朵听见乱哄哄的声音,以为打手追来,连忙放开富贵,将许进文往里面挤:“快,快,往里点,让我们进去歇一会。” 祝富贵哭丧着脸挤了进去,哭道:“我的芦花啊。” 沈文昶抱着惊风最后挤进去,额头的汗一直往下淌着,实在太累也没有心思去安慰人,直挺挺靠在墙上喘息着。 “等他们散了,我陪你回去找,快别哭了,咱们如今都长大了,哭不得。”许进文体力恢复一些,隔着唐鸿飞安慰起丢失芦花的祝富贵。 此时,商贩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进了三桥街,阵势不可谓不大,这倒把初来南通的陆清漪吓住了。 此番她收拾好闺房,应了母命,带着弟弟领了丫鬟仆人出来采办重阳糕和菊花茶,不料刚出了衙门不远,便见到一群气势汹汹的百姓。 “姐!”陆青喆躲进姐姐后面。 “别怕,老管家,你去上前问问出了何事,若是事态严重,还是早点禀告爹爹知道的好。”陆清漪安慰弟弟一句,便让老管家上前去打探。 陆清漪则带着弟弟避开人群,拾阶而上,刚走几步,便被弟弟扯住衣袖,顺着弟弟目光一看,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两墙之间站了四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陆清漪对上沈文昶的眼睛之后,愣了一秒,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似成相识的画面。 陆青喆则被沈文昶怀里的鸡吸引住了,早听说南通城人最乐斗鸡,中唐之间好似战场一般,厮杀很是激烈壮观。 惊风歪着脑袋瞪着眼看着陆青喆,似是不明白眼前人那热烈的目光,随后那鸡脖子灵活地动了几下,仰着那高傲的头睨着陆青喆。 这番动作神情倒把陆青喆逗笑了。 此时,老管家提着跑子慢跑上前,低声道:“小姐,问清楚了,城里有几个痞子,不学无术,好打架斗殴,此番打散了商贩的东西,街市一片狼藉,他们去那几个痞子家里讨说法去了。” 陆清漪回过神,按捺下心中奇怪的感觉,抬眸去看墙里一脸紧张的四人,面纱下的丹唇微微张开:“这么说,你们就是外面商贩们要找的人咯?” 沈文昶本还在盯着人家姑娘看,总觉得好生熟悉,脚儿情不自禁往外迈了一步,再听清对面姑娘的话后,猛的停住,哼了一声道:“胡说,你几何时见过小爷这般英俊的痞子?” 陆清漪柳眉轻敛,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是吗?这么说你们不惧怕见到那些商贩咯?”陆清漪面纱之下,嘴角轻扬,转身朝不远处的大娘喊道:“大娘,请稍等一会儿。”说罢便提着裙子下了石阶。 她这一声唤,把墙里的四人吓坏了,百姓倒不怕,赔钱赔礼便是,就怕那些个打手不曾放弃还在追赶,把那些个人招来少不定要吃些皮肉苦。 “大娘,我们初来乍到,想打听一下,哪儿有卖重阳糕的。”陆清漪并未揭穿那几个人,在她看来,那几个人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不商贩闹着要去那几个人家里讨说法么,想来是不缺人教训的,如此一来,她何必多事? “本来三桥街市那儿就有卖的,可被南通四痞子给糟蹋了,姑娘要买便要多走一段路去永康街市买了。”大娘说到南通四痞子一脸嫌弃,可见眼前姑娘文文静静,便好心抬起胳膊给姑娘指路,“前面直走,往左拐,岳阳客栈往前就到了。” “多谢大娘!”陆清漪施礼谢过,想着因为那墙里的几个人她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买到重阳糕,心里不禁哀叹出门不利。 墙内四人本来神情紧绷,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再听见不远处问路的声音之后,又松了口气。沈文昶倚在墙上问道:“那女子是谁家千金,既面生又面熟,不知什么地方见过。” “你没听人家说初来乍到啊,你上哪儿面熟去?”许进文抱着花元帅蹲下,今儿可把他累着了。 “可总觉得好熟悉呢。”沈文昶喃喃道。 唐鸿飞凑近道:“满仓,你该不会是第一眼就看上刚才那位小姐了吧?看那小姐的样子,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配得上的,咱们都是癞□□啊。” “去,你才癞□□,我们很差吗?我说她面熟,又没说我看上了,瞎说个什么?”沈文昶靠在墙上气不平,她才不是什么癞□□,就算是癞□□,那她也是癞□□中的佼佼者。 “不过,那位小姐,好漂亮啊。”祝富贵抬手按住自己的心,闭着眼想着刚才那位小姐,“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你眼瞎啊,富贵!”沈文昶抬脚踢了祝富贵一下,“那女人蒙着面纱呢,哪里就能见到她漂亮?再说你见过哪家漂亮女人遮脸的,准是她长了一张冬瓜脸,脸上麻子横生见不得人才蒙面纱的。” “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陆青喆从后面出来,指着沈文昶道。 沈文昶惊了一下,张了张嘴,这小少爷还没走呢啊。 陆青喆一直躲在墙后偷看惊风,听见里面有人说自家姐姐坏话,气的站了出来。 “青喆,问好路了,可以走了。”陆清漪见自家弟弟还站在墙口处,不由出声唤道。 “来了。”陆青喆瞧了眼惊风,满眼不舍的下了台阶,跑向自家姐姐。 “姐,刚才那墙里面有人说你长了一张冬瓜脸,还,还脸上长满了麻子,见不得人才戴面纱的。”路上,陆青喆便开始告状。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心中恼恨不已,想女儿家谁不惜容貌,岂能容忍别人这般谈论自己?随看向自家弟弟问道:“谁?是不是站在最外面靠墙的那个?” “对,是他,姐姐如何猜的?” “瞧他那样便知他最是可恶的。”陆清漪说罢抬腿便走,想了一会又嘱咐弟弟道:“他们都是不学好的,以后见着躲着就是,别和他们起冲突,免得吃亏上身。” “我记下了姐姐。” 沈文昶纳闷道:“那死女人干啥去了?这都多久了,再不出来太阳都要落山了。” “会不会已经走了?咱没瞧见?”唐鸿飞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道。 “不可能!”沈文昶兀得坐了起来,眯着眼,随手将身边一株枯草连根拔起,道:“她化成灰我都认得,绝不会放她过去。” “那,咱还等吗?”许进文小声问道。 “等,我与她誓不罢休。”沈文昶想起脸上那三只乌龟,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个丫头,不是她浇了一桶水下来,她借机把脸上的乌龟给抹了,出了讲堂被巡视夫子瞧见,一传十,十传百,她一世英名就全被那个死女人毁于一旦了。 “嘘,出来了,快看。”祝富贵一直盯着大门,见人出来,忙压着嗓子道。 沈文昶闻言,身姿矫健地起来,单膝跪地,扒开枯草看去,当真是那死女人,总算出来了。 “准备!”沈文昶心下一喜,招呼四人准备。 在陆清漪和丫头小柔快走近时,几个人点了小爆竹,一个一个扔了出去。 爆竹落在陆清漪前面不远,只听得砰的一声,陆清漪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小柔吓得惊叫起来。 枯草里面的几个人听见声音,憋着笑继续往外扔着。 陆清漪瞧见枯草丛中那随风扬起的发带一脸铁青,她在书院和谁有怨?无非就那痞子,看来今日讲堂上吃苦吃得少了,随轻步朝草丛走去。 外面那小丫头小柔继续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着。 陆清漪从侧面走近,清晰瞧着那四个人低着头点着爆竹,低着头往外扔,忙的不亦乐乎,连往外看的时间都没有。陆清漪勾起嘴角,轻轻靠近,缓缓抬起脚,踩在那个被沈文昶刚刚拿起来的小爆竹上。 唐鸿飞三人抬头一看,愣在那里,得,被逮了个正着,天啊,就知道不能跟着满仓过来胡闹啊。 149.第一百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飞快跑进院子里,打开鸡笼, 将惊风送了进去, 自己则转身跑进了屋里。 沈文昶的屋里外间杂乱不堪,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弓, 旁边挂着半桶箭。弓箭下面放在一把椅子,椅子前是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把木剑, 旁边堆放的是崭新的连翻都没翻过的书。 书桌对面是一张榻,榻旁边是一把摇椅,摇椅上铺的是她去年打猎弄回来的鹿皮。 沈文昶进了屋,关了门,将脏衣服随手脱下丢到榻上,将脚上的靴子随意甩开, 穿着白袜子匆匆跑进内屋去。 内屋倒是相对干净一些,右边一排高柜, 里面俱都是沈文昶的衣物。靠窗处放着两个落地式花架凳,花架凳上各放着一瓶儿青竹枝叶, 再旁边是一张上好的檀木床, 床边挂着一把真的青锋剑, 床上被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叠在床里, 说来也是奇怪, 她如此一个邋遢的人, 床上竟是干干净净,每次清晨起床她想不叠被子总觉得耳边有人念叨着。 从内屋格局上看,沈文昶是个不会规划屋内陈设的人,如此摆放纯是浑摆一通,没有半个雅字可言。 沈文昶进了内间在高柜里寻了件浅蓝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并未系上腰带,相比在外穿的要随意些。 穿好衣服沈文昶坐在床上踌躇不安,前厅的女人似是疯了,可眼下她爹又不在家,哦,幸亏她爹不在家,不然的话此刻屁股早开了花。 “碰,碰,碰!”外间的门此时被敲了三下。 沈文昶在内屋一惊,那女人当真要打自己了不成? “哥哥~”屋外传来三岁妹妹秋儿的声音。 不错,沈文昶的妹妹秋儿才三岁半,比沈文昶小十三岁多,而秋儿的娘亲沈夫人今年才二十八岁光景,比沈文昶才大十一岁。 天顺八年那会,沈文昶的娘亲受不住沈文昶奶奶尖酸刻薄,最终在那一年去了。沈文昶的奶奶在天顺九年和同城的王秀才订了亲,给儿子续娶王秀才的嫡次女儿。当年沈夫人刚过十八岁不久,年龄正佳,可碍于沈文昶娘亲新逝一年,两家只是订了亲并未迎娶,待过三年期满,沈仲南奉母命娶了已经年过二十的沈夫人进门。 初始沈仲南不是很乐意,加上儿子满仓吵闹甚至生出退婚之心,奈何母亲苦苦相逼,且母亲病情日益沉重,最后为了冲喜将婚期提前。 本来一脸愁苦的沈仲南在婚后不久,竟生出几分笑意来,这小妻子虽说不是闭月羞花,可那份娴静之态让他很是欢喜,最让她钟意的是,对满仓不打不骂,包容的很。 屋内的沈文昶听是秋儿的声音,忙打开内屋的门,跑到外间,耳朵贴着门问道:“门外当真是妹妹吗?” “嗯,哥哥,快开门。”秋儿在门外握起小拳头又敲了下门。 沈文昶刚想开门,想到什么,便又问道:“门外只有你一个吗?你娘呢?” “是只有秋儿一个,娘亲不知道在哪里。”秋儿本来在丫鬟的看护下蹲在荷花池边看里面的鱼,突然见哥哥抱着公鸡回了自己的小院,便小跑过来找哥哥玩。 沈文昶闻言将门开了个小缝,低头一看,当真只有妹妹,连忙将门敞开,笑着迈出屋去,蹲下问道:“秋儿怎么过来了?今天在家玩了什么呢?” “今天玩了泥,还玩了陀螺,可哥哥不在,都不好玩呢。”秋儿迈着小腿走近沈文昶怀里,小胳膊一抬搂着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哥哥,我好累,哥哥抱我。” “你做啥了就好累啊?”沈文昶笑着将妹妹温温柔柔地抱进怀里,然后抱了起来。 “我刚才追哥哥来着,哥哥跑好快,我好累。”秋儿回了话,小胳膊朝外面一指又道:“哥哥,咱去外面玩吧,咱们去喂鱼好不好?” “喂鱼啊~”沈文昶仰着脑袋想了想,“哥哥明天陪你喂鱼好不好?” “为什么呢?”秋儿不解,歪着脑袋,“鱼饿了呢,明天鱼会死的呀。” 沈文昶闻言道:“鱼可以喝水啊,不会死的。” 这时,沈夫人带着奶娘急匆匆来了沈文昶的小院子,沈夫人手里拿着戒尺,刚进院落,往右一看,房门前,继子抱着秋儿,兄妹俩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沈夫人就心软了,手里的戒尺默默垂下。每每看到他们兄妹和睦地在一处时,她的心就软的一塌糊涂。 “你们俩去洗洗手,然后到前厅吃饭。”沈夫人说罢转身离开,奶娘见状给沈文昶使了个眼色,然后追上主母。 沈夫人走在长廊上,停了下来,眼下秋天,池子里的荷花早就凋谢,想到荷花便想到了心底的那个人,摇了摇头连连叹气。 沈夫人娘家姓王,闺名唤作玥珍,自幼儿便读遍家中藏书,订亲之前从未想过给人做继母。 “夫人,消消气,少爷心善,就是皮了些,待再长两岁,懂了道理就好了。”奶娘在沈夫人跟前念叨着。 “哎,我二十岁嫁进府来,如今都八年了,岂能不知满仓他嘴硬心软,他虽不是我亲生,可到底儿和我生活了八年呐,我心中便是待他如亲生一般。奶娘,你说,哪有娘亲看着儿子整日混闹却置之不理的,往日我说一句他能厌恶我好几个月,本想着为着和睦我不去说他,他大了明事理就不惹是生非了,可如今他都十七了,大字不识几个,还整日逃课,再这样下去沈家的生意靠谁打理啊,我和老爷总有不在的那一天,他坐吃山空之后靠什么过日子?秋儿倒是可以给她说户好人家,到底儿是女儿家,靠夫吃饭即可,可满仓呢?” 奶娘听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是从沈文昶母亲娘家带过来的,当初为了阻止沈家老太太给儿子纳妾,她家小姐产房谎报生了儿子。 可即使如此,沈家老太太依旧不喜欢她家小姐,每每趁老爷出门做生意,便来相欺,她家小姐最终没熬过那口气,在少爷六岁那年撒手而去。 从那之后,她便将少爷带在身边养,后来老爷订了亲,她整日担心,新夫人嫁进府后对少爷不好,可最终她杞人忧天,新夫人心善,进府后知道她是少爷的奶娘,竟然重用起来留在身边,对少爷衣食上也很费心,来了兴致,也曾亲自给少爷做过衣服,如今又为小少爷想的这般长久,实在是位好夫人。 “夫人待少爷好,少爷大些会体会到的。”奶娘哽咽一句。 “哎,只盼他收心向上,待我们老了,他能撑起这个家来。”沈夫人说罢提着裙摆从长廊往前厅走去。 沈文昶的小院内,沈文昶和秋儿蹲在台阶上,沈文昶端着水杯将凉了一天的茶水倒在妹妹秋儿手上。 “秋儿,搓一搓。”沈文昶停止倒水,让妹妹搓搓手。 见妹妹小胖手交叠在一起使不上力气,便将水杯放到地上,自己附在妹妹手上搓着。 “额。”瞧着妹妹比刚才更脏些的小手,沈文昶愣了一会,不好意思笑道:“原是我的手脏啊,秋儿先给我洗吧。” “呵呵呵呵~”秋儿瞧着自己的小脏水,笑的欢快,奶声奶气道:“原来是哥哥手脏啊。”秋儿说罢拿起杯子,将茶水轻轻地在哥哥手上洒着。 沈文昶快速洗了手,又接过茶杯重新倒了杯凉茶给妹妹秋儿将手洗干净,随后将手甩了几下,去了些水后将秋儿抱起来架在脖子上。 “走咯,咱们吃饭咯。”沈文昶架着妹妹跑出月亮们,吓的后面的丫鬟连忙跟上前,“少爷,慢些啊!” “咯咯咯咯~”秋儿笑声连连,嘴上也跟着学道:“吃饭咯~” 天顺十九年,秋。 南通府原知府告老还乡,大周天顺陛下下派当朝御史中丞陆文正为南通知府。朝后第二天陆大人携带圣旨和文书领着老管家走马上任,半月后,陆大人一家举家迁往南通。 南通是大周最为富庶之地,南北四通八达,既是商人往来之地,又是文人雅士聚集之所。城内剡江,云亭,沁湖,鸣山几处颇得文人们的喜爱,往往要在这几处举行诗会,届时高朋满座,畅所欲言,留下许多为人吟诵的佳作。 去年正五品守备张大人的儿子张子辽求学南通华中书院,在上巳节三月初三日作了一首佳赋,被文人广为传诵。当时正值高贤会聚云亭,张子辽少年才子之名在此扬于南通。 赋中有两句被书院提在学堂门柱之上:良谈吐玉,剡江与普汉争流;书声绕梁,白云将红霞并起。 张子辽人如其才,虽是武将之子却是生的儒雅翩翩。文人诗会之中,也多能出口成章,为人也颇多豪气,常请书院中三位同窗喝酒论诗,四人被称之为南通四才。 今日一大早,张子辽早早离了书院,进了南通府衙后院。 后院中,梧桐树下,陆知府正瞧着历年的案卷,他上任一月来勤勤勉勉,不曾懈怠,因而脸上多有倦容。 “陆伯父!”张子辽被衙役引进月亮门,快走几步朝着陆文正行了一礼。 陆文正闻声放下案卷,笑问道:“是贤侄来了啊,贤侄今日为何清晨至此啊,可是有甚急事?” 张子辽听得长辈问话,忙道:“伯父,算着时日,伯母与清猗妹妹,青喆弟弟也该到南通了,小侄理应早早前来相迎。” 150.第一百四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将用包袱包起来的枣子放在一边,小心地蹲在湖岸上, 麻利地将诱饵挂在鱼钩上, 准备好后将鱼钩抛入湖中。 沈文昶寻了块石头垫在鱼竿下, 又寻了个块石头压住, 自己则懒洋洋地躺在枯草中眯着眼,午后睡会觉等鱼儿上钩, 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差。 少时,只听得湖中扑通扑通的声音,沈文昶连忙起来, 拿起鱼竿往上一扬,只见空中鱼钩处确实钩住一条鱼, 沈文昶满心欢喜将鱼儿取下,丢进鱼篓子里。然后重新放了诱饵, 将鱼钩抛进湖里。 “小姐, 你小心点。”此时, 柔儿扶着陆清漪下了坡路。 沈文昶听见声音, 在枯草丛中扭头看去, 只见是那知府千金还有那野蛮的小丫头,未免被看见, 连忙蹲了下去。 “姐, 这沁湖都秋天了还这么美啊。”陆青喆很兴奋, 展开双臂, 深吸一口气。 陆清漪此时心情也十分愉悦,轻移莲步到湖岸,瞧见蹲在床边抽烟的老伯,便道:“老伯,我们想租叶扁舟,不知多少钱?” “租多久?”老伯扣了扣烟袋锅子,问道。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沈文昶没想到和人亲嘴是那般滋味,本来还在回味,见岸上有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那眼中好似喷火一般,顿时无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湖中没人,不由地吞咽一声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 陆清漪想过投湖自尽,刚握起拳头又松开了,她不能,她似乎能看到爹爹母亲为她哭嚎的样子,可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毁她清誉者,她怎肯轻易放过? 陆清漪被柔儿小心扶起,脑中闪过云亭之事,便道:“沈文昶,你可是华中书院的学生?” 沈文昶听见岸上那知府千金叫她,想到自己刚才鬼使神差所做之事,连忙摇头。 “我不是沈文昶。” 陆清漪嗤笑一声:“我记下你了,咱们等着瞧。柔儿,青喆,咱们走。” 陆清漪被柔儿搀扶着顾不得仪态,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处,见前面有鱼竿、鱼篓子,还有一件衣服,想起那人在水中着的中衣,便吩咐小柔道:“小柔,把她鱼竿和衣服都给扔湖里去。” “是,小姐。”柔儿本来就气的发昏,得了令,弯腰将压着鱼竿的石头推开,将鱼竿拿在手里朝湖中扔去。 “喂,干什么啊你们!”湖中的沈文昶见她们扔自己的东西,瞬间急了,连忙往那边游去,刚游出几米,又见那小丫头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要,不要扔我衣服啊。” 话音刚落,衣服已然抛在空中,沈文昶心急,终身一跳,接住衣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噗通一声抱着衣服落入湖中。 陆清漪看的很爽,低头瞥见那包枣子和鱼篓子的鱼,道:“青喆,把那包秋枣和这鱼带回去,别浪费了。” “好的,姐姐。”陆青喆在岸虽然没有看到姐姐被欺负的那一幕,可从姐姐和柔儿姐气愤的神情中也猜测到湖中那人许是做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沈文昶抱着湿漉漉的袍子心中那个气愤啊,又看到岸上那小子拿自己的秋枣和鱼,气地喊道:“别拿我的秋枣和鱼。” 陆青喆看了眼自家姐姐,见自家姐姐没反应,便抱着秋枣提着鱼跟在自家姐姐身后,谁叫那人吓他们来着。 “你们三个强盗!!!”沈文昶在书中扑腾着,给秋儿的枣子啊,“你们这些窃贼,给小爷等着!!!” 陆清漪充耳不闻,走到东岸,瞧见老伯连忙侧身,她现下衣服湿透,不方便见人,便对弟弟道:“青喆,你去跟那老伯说,翻了的舟让湖中人负责拖回来。” “好的,姐姐。”陆青喆放下东西,小小年纪并不怯场,走上前蹲在老伯身边,手指着湖中,前前后后讲了一番。 老伯笑道:“老朽知晓了,你们走吧。” 陆清漪闻言忙带着小柔离开,走到十米远,陆清漪道:“青喆,你回去让家里派轿子过来,姐姐和你柔儿姐姐现在这般,不便见人。” 151.第一百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一进云亭自然也瞧见自家妹妹眼中的嫦娥仙子, 没有想到这仙子也未免落入俗套, 刚迁居此地就来凑热闹。 孟轲闻言走上前道:“沈文昶, 你今儿个是铁了心要捣乱了?” “谁要捣乱了?你们一群人霸占着云亭就为了不痛不痒说几句之乎者也的, 你看看外面, 呐, 人家老伯和大娘挑着担子辛苦地从山上下来想歇歇脚都没地方, 你说你们可恶不可恶啊?”沈文昶站起来, 秋枣撒了一地, 瞪着小眼睛怒视孟轲, “想吟诗作对自己花钱去酒楼雅间啊, 云亭又不是你们的, 凭什么要我们走啊?” 陆清漪听了这话, 越过人群去看外面, 当真有农夫在亭子外不远处歇脚,看起来南通文人诗会的场地选的却是不好呢。 唐鸿飞靠在柱子上帮腔道:“就是,云亭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出钱建的?我看啊, 你们才是聚众闹事, 黑压压一片,衣服穿的光鲜亮丽的, 这不摆明着不让老百姓进来么。” “你!!!”孟轲气的脸已经发红, 这云亭向来都是文人聚集场所, 被这几个无赖浑说一顿,倒是他们的错了。 张子辽见势态不好,他刚刚听见山长和几位举人讨论聚众云亭确实影响了百姓,随大步上前制止孟轲,看向沈文昶四人道:“大家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没有谁能来谁不能来之说,四位学弟与我们一同切磋,也是好的。” 沈文昶板着小脸,她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张子辽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待会羞辱他们,让他们自惭形秽罢了。沈文昶不想看见那张脸,头一转,看见树上的几只鸟儿,想了想,笑道:“还是张学兄讲道理嘛,好,既然要切磋,那就我先来出一题,可好啊?” “倒要请教。”张子辽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嗤笑,一个平仄是什么都搞不懂的人,竟然要出题,那好,他要出题,便让他出,怕是出的题也会让人笑掉大牙。 “咳咳,听好了,群鸟绕树飞,三只落树梢,头只鸟聪慧,次只鸟机敏,后只鸟愚笨,路有投石者,石落何鸟飞?” “自然机敏的那只飞。”孟轲想也未想便道。 沈文昶笑着摇了摇头。 张子辽本也是想机敏的肯定飞,没成想不对,为了不暴露自己不知,选择不答。 孟轲见沈文昶摇头道:“机敏的怎么会不飞?你莫不是存心戏弄我们?” “你自己答不对,赖我做甚?”沈文昶翻了个大大白眼。 “那聪慧那只飞。”孟轲气道,满亭同窗,他也是太闲,才会回答一个无赖的愚蠢问题。 “不对。”沈文昶鄙夷的看着孟轲,这些书呆子啊,就只知道闷头在书院读书,怕是小时候一件淘皮捣蛋的事没做过吧,不然这么个妇孺皆知的常识都不知道呢。 “总不会是那只愚笨的飞吧?”孟轲怒了。 吴骖闻言,双眸亮了,走上前一本正经道:“孟兄,夫子常说,笨鸟先飞啊,沈学弟应该是给我们转了个脑弯,意在于此啊。” 话音落,沈文昶四人齐齐大笑,沈文昶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没想到,这么个问题这书呆子竟然能联想到笨鸟先飞,真真自以为是的可以。 “哈哈哈哈,南通四才,真真,一群书呆子,哈哈哈哈。”沈文昶抬起手去擦眼角的泪。 吴骖恼了,指着沈文昶道:“沈文昶,你自己出题,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连个答案都没有,还敢笑我等书呆,你做何道理?” “谁说没答案?”沈文昶从地上拾起一颗红枣,在手里掂了掂,瞧了眼程意道:“南通四才之一么,呵呵,看好了。”沈文昶说罢将红枣扔向枝头。 顿时,树枝上的鸟儿一齐飞开,飞落他处。 吴骖和孟轲看愣了,张子辽等不少人看愣了。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见众人看向自己,忙止了笑,面纱下的脸颊儿红透了。 “这等事儿,妇孺皆知,为何堂堂才子不知啊?”唐鸿飞不去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左右瞧着那几个人现在的神情心情大爽,以往仗着自己课业好,便高人一等般,如今总算落了脸面吧。 “此等问题,与诗词歌赋无关,也与国之大事无关,我等不似尔等游手好闲,如何知这等事儿。”张子辽板着脸道。 沈文昶最不喜这些文人自视不凡的样子,哼道:“呵呵,随你怎么说吧,连常识都不知道只知道诗词歌赋,将来当了官,如何解决民计民生啊?怕是日后来了洪水,你面对那淹了的稻田,还要赋诗感慨一番吧,哈哈哈。” 张子辽闻言,脸上挂不住,气道:“沈文昶,你!!!” “我怎么了?你这是要打一架吗?好啊,我沈文昶奉陪到底。”沈文昶两手握拳摆好架势。 “满仓,不得无礼。”南云亭中山长旁边一青年男子出声制止。 沈文昶越过吴骖等人望去,只见是姨母家的表兄,撇了撇嘴收了拳头。 “举人公,认识这沈文昶?”山长看向身旁的徐洺,这沈文昶无意是他最头疼的,见天逃课不受管束,实在束手无策。 表哥徐洺回道:“回山长,满仓是学生表弟,人虽然顽劣了些不通文史,武艺却是不凡,学生想,文固可安邦,武却能定国,盖一国之强盛,应文武并济,书院为国培养栋梁之才,因材施教方是正途。” “举人公所言甚是。”山长点了点头。 “满仓,山长在此,还不来见过。”徐洺看向沈文昶,这沈文昶虽不是血亲表弟,可他们到底是亲戚,沈文昶也是他姨母将来之靠,他并不想自家表弟受人欺辱。 沈文昶只叹今日点背,若不是眼前这表哥时常在她爹面前维护她,她才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满仓。”徐洺催促。 沈文昶不情不愿走上前,深鞠一躬道:“见过山长。” “好,好,从今后收些玩意才好,你可知昔日之吕蒙?”山长含笑看着这令自己头疼的学生道。 沈文昶摇了摇头。 山长笑容僵硬,随后道:“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正年少,为时未晚矣。” 沈文昶闻言笑道:“所以,山长,学生可以走了吗?好早早回家用功啊。” 山长以为此子突然开窍,忙道:“知道上进,甚好,甚好。” 沈文昶心里翻了个白眼,鞠躬道:“那学生告辞了。”说罢在自家表哥无奈又带些宠溺的眼神中转了身。 走了几步,瞧见地上撒落的红枣,沈文昶蹲下一一捡了起来,临走心思一转,嘴角坏笑扬起,随后捏了一颗红枣走到知府千金跟前道:“嫦娥仙子不在天上修炼,下凡来和一群书呆子在一处做什么?外面风光正好,秋枣正甜,不如去摘枣吃。”说罢将手里一个红枣递了上去,“这颗留给仙子留念吧,权当报答仙子那一声笑,哈哈。” 沈文昶说罢大笑而去。 陆清漪瞧着手中那人强递过来的秋枣发懵,悔不该当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如今反倒被人拿来取笑,真真羞煞死人。 少时,只见纱帐内的陆清漪轻轻摇晃着头,好似要转醒的样子。 蓦地,陆清漪睁开双眸,惊坐而起,脸颊红润堪比桃花,抬手起附在胸口处喘息着,她梦中竟然有那个痞子,而她,她竟然开口唤那痞子‘相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笑那梦神糊涂,竟教她陆清漪和那痞子在梦中做了一场‘夫妻’? “小姐。”外间的柔儿听见声音小跑进来,慌张跑到床前,“怎么了,小姐?” 陆清漪靠在床上,无力道:“无事,梦魇了。” 柔儿闻言放下心来,笑道:“小姐还是头一回梦魇,想必梦中很可怕呢。” “对,可怕。”陆清漪双眸有了神色,双眸紧紧揪住被子,几乎咬牙切齿道:“很可怕。” 柔儿拉开纱帐,将纱帐挂在床边的银钩上,回头看向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梦都是反的呢,现下天亮了,梦醒了,不会成真的,小姐不会发恼。” 陆清漪仔细一琢磨,确实是,梦里现实差之千里,她何必恼呢?随收拾起不快,轻移玉足准备起床了。 那厢,沈文昶早就坐在饭桌前,吃着那香喷喷的饭,一双小眼贼溜溜地打量奶娘。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静静地吃着饭。 “哥哥,给我一勺米粥。”秋儿捧着她的小碗放到沈文昶眼前。 沈文昶闻言不得不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从奶娘身上拿下来,拿起勺子给秋儿舀了两勺米粥道:“都要吃完啊,爹说过留一颗米粒就要打手心的,可疼可疼的。” “嗯,秋儿都要吃掉。”秋儿捧着碗,拿着勺子往嘴里扒。 沈文昶将米粥吃完,放下筷子,瞧了眼奶娘,奶娘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吃完了?让沈松送你去书院。”沈夫人见继子吃完便道。 “不用,我脚好了。”沈文昶不愿沈松跟去书院,去了回来非告状不可,再说她昨儿就是脚踝磨红了火辣辣的疼,今儿早上起来好多了,别说走路不成问题,就是跑都行的。 “昨儿个崴脚了,今儿个就好了?”沈夫人心里不相信。 “别人的脚可能好不了,我这是金刚脚,非凡脚所能比。”沈文昶红口白牙胡说八道起来。 152.第一百五十一时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陆清漪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看起来练过啊。陆清漪沉思片刻, 抬手招来小柔,低语一阵, 小柔笑着出去了。 沈文昶瞧见小柔临走时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沈同学,马步扎的很稳。”陆清漪说罢将沈文昶桌上崭新的书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头顶。 “要做什么?”沈文昶头不敢动, 斜着眼睛, 一脸气愤地看着旁边的陆夫子。 “这叫扎马步,头顶书, 不过书的重量是不够的。”陆清漪怀抱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文昶。 话音落, 小柔手里捧着两块砖进来,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书桌上。 众人见状看热闹般的看着沈文昶。 祝富贵则身子抖了一下,扎马步满仓不怕,那, 头顶砖头扎马步岂不是要累死? “想!做!什!么!”沈文昶目光惊恐,这死女人,该不会让她头顶砖吧? 陆清漪面纱下缓缓一笑, 纤纤细手拿起砖头, 仔仔细细地放在沈文昶头上的书本之上。 “我看你还有力气吼,想来两块砖不成问题。”陆清漪说罢又放了一块上去。 “姓陆的, 你太凶残了, 难怪长了个冬瓜脸。”沈文昶气极,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顶着书和砖,免得二者掉了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接头接耳,异样的眼光看着陆夫子。 而陆清漪险些欺诈了,自己的容貌被再三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抄起沈文昶的毛笔,沾了墨,半刻也没有犹豫朝沈文昶那张欠揍的脸而去。 “喂,冬瓜脸。”沈文昶惊恐地看着毛笔朝她脸而来,又气又无可奈可地瞪着陆清漪。 待陆清漪收笔之后,沈文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唐鸿飞:“冬瓜脸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满,满仓啊,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唐鸿飞憋着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沈文昶见状愈发气了,转头看向四周,那刹那间,满堂大笑。 沈文昶咬牙切齿,看着转过头来的祝富贵和许进文,说道:“富贵,进文,你俩说,她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画了个.......”祝富贵不忍心,刚要说,被旁边的许进文拉住,许进文笑道:“满仓,没事,陆夫子画了个你而已。” “噗,哈哈哈哈哈。”许进文话音落,满堂再次哄笑。 “放屁,进文,你丫的是不是兄弟?”沈文昶怒了,众人哄笑,肯定许进文在戏弄自己。 许进文见沈文昶生气了,忙道:“满仓,别气嘛,能洗掉的,陆夫子不过就是画了三只乌龟而已。” 沈文昶闻言气的发抖,直接吼道:“许娘皮,我是乌龟啊?这叫画了个我?” 陆清漪见沈文昶炸毛了,低声笑了一声。 沈文昶听见斜着眼睛恨道:“你笑什么?我总好过你,我可以洗掉,你却永远长了个冬瓜脸。” “你!!!”陆清漪有种想扇人的冲动。 “我怎么?我说的不对你摘下面纱啊,让大家都看看,陆夫子有多奇丑无比。”沈文昶扬了扬眉,心底笃定这女人不会摘。 陆清漪气的瑟瑟发抖,是的,她确实不会摘,她尚待字闺中,如何肯在人前露真容。 “你好,好的可以,就这样顶着砖头,和一脸乌龟,开心地度过这一天吧。”陆清漪说罢转身就走。 小柔朝沈文昶挥了挥拳头,再惹她家小姐,她一拳把这痞子打趴下不可。 沈文昶却不算了,只以为顶天了一个时辰,怎么还一天了。 “喂,你要罚一天啊?那样会出人命的。”沈文昶吼道,若不是惦记着骑马,谁受这份罪,乖乖受罚,她沈文昶又不是傻子。 陆清漪前面站定,虽然知道不会罚她一天,但此时就想气那人,“那等你累倒了再说吧。” “你这女人,蛇蝎心肠,小心下山路上被你同类吃了。”沈文昶回怼。 “小姐,别信他,眼下秋天,没有蛇的。”柔儿说罢回头狠狠瞪着沈文昶。 “谁,谁说没有,这里是南通,山多虫多。”沈文昶胡编起来。 陆清漪自是不信,白了沈文昶一眼,便继续给下面的学子出题。 “小姐,一炷香时间到了。”柔儿见香燃尽。便上前提醒。 陆清漪闻言回转第一排。 第一排的学子还算尊师重道,鞠躬之后道:“云物凄凉拂月华,汉家宫阙动高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陆清漪闻言点头,问道:“这位学子家不在南通?” “回夫子,学生家在塞北。” “思归当归。”陆清漪从他诗中读出思归之情,刚要继续点评,只听得后面碰的一声,砖落到地上,沈文昶人也倒了。 陆清漪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 唐鸿飞和祝富贵,许进文三人立刻将沈文昶围住,三人口中急呼:“满仓,醒醒,你怎么了?” “夫子,满仓怕是昏过去了,请夫子允许我们送他回家。” “既是昏过去了,还是就地看看的好,我的贴身丫鬟小柔很会治昏死状况。”陆清漪直着身子,沈文昶躺在地上朝唐鸿飞眨眼时正好被她瞧见。 “啊?”小柔张着嘴,不确定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我擅长吗?” “你擅长的。”陆清漪回到。 小柔慌了,这人昏死过去,万一真见阎王了呢? “小,小姐,我擅长啊。”小柔声音抖了。 陆清漪见状凑到小柔耳边低语。 “哦~,小姐,放心,这状况,小柔擅长,等等我哈,马上就来。”小柔说罢跑了出去。 小柔这么一跑,把躺在地上装昏的沈文昶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丫头去干什么了?怎么觉得心慌慌的。 小柔回来时,提着一桶水,碰的一声放在沈文昶脑袋边,把闭着眼睛装昏的沈文昶吓得身子抖了抖。 “看到没,看到这桶水啊,昏着呢身子都有反应,等这桶水下去,保管他活蹦乱跳。”小柔说罢将袖子撸了撸,“开始了哈。”说罢提起桶。 说时迟那时快,沈文昶突然站起来,眼神呆滞,伸着胳膊朝着门口方向,跳了一下,见众人没反应,便继续僵尸脸一般地往外跳。 跳了三次,停了下来,因为一桶凉水从她头上浇了下来。 沈文昶忍了又忍,抬手抹了把脸,转头时脸上和发丝的水向两边洒去。沈文昶一脸怒气地抬手指着小柔,朝小柔走了两步站定,想起那三日之约,一脸怒气转为满脸真诚,抱拳愚兄低头道:“多谢侠女救命之恩。”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 “甭客气。”小柔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 “既然衣服湿了,便去书院再领一身穿上,穿戴好了继续回来,扎马步,头顶砖。” 沈文昶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好啊!”说罢一步一步十分稳重地在众人目送下走了出去。 走到讲堂后面,沈文昶气的连蹦好几下,气死她了,她与那女人绝不善罢甘休! “沈文昶,做什么呢?”书院巡视的夫子老远瞧见一个学子又是蹦,又是咬自己的拳头,还一脸愤怒朝着一个树自言自语挥动着胳膊。 沈文昶闻声立刻站定好,慢慢回转身看向巡视的夫子,笑道:“没做什么呀,学生方才昏阙了,被人浇了一桶水,诶,好了,头也不昏了,脑袋也不疼了。” “行了行了,快去换身衣服,好回去上课。”巡视夫子摆了摆手。 “嗳,好。”沈文昶说罢转身,嗖的一下,跑远了。 “这个沈文昶,不对劲啊,该不会一桶水浇下去,把脑袋浇傻了吧。”巡视夫子摇了摇头,继续拿着戒尺各处巡视。 沈文昶晃了晃脑袋,清晰了,刚转身,便吓了一跳。 “你们三个做什么?不声不响站我后面,想吓死谁?”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被沈文昶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呦,疼死了,沈文昶,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153.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日落西山, 晚霞一片, 煞是好看, 可是此时有人却无非欣赏这美景。 夕阳之下,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在小道上, 孤单而又显得‘可怜’。 此时,知府衙门后院, 陆清漪屏退了小柔, 一个人躲在屋里,一双脚儿踩在床前的脚塌上, 身子侧着趴在床上, 摘了面纱的脸埋进了锦枕里面。 她此时脑子很乱,想和人诉说心中的烦乱,又无人可说, 她很想知道,那沈文昶是谁,为什么只见了一面便频频出现在脑海里,甚至, 甚至画面中他们做着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儿。 陆清漪缓缓直起身子, 抬手轻轻摸着丹唇, 下午湖中接吻的场景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心慌意乱到忘记推开, 以至于被那痞子占了便宜去, 想她被父母宠爱至今,哪里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沈文昶是么,咱们书院见真章。”陆清漪喃喃自语,脸上还挂着被轻薄的泪痕。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想他的女儿,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你说实话,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如今女儿受了惊吓,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奶娘闻言领命匆匆去了,这要伤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沈夫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沈文昶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里屋把湿衣服脱下来。” “哦。”沈文昶一瘸一拐往里屋去,今儿她也满心的委屈,可要与人诉说又说不口,她心里是非曲直还是明白的很,到底儿还有些自知之明。 沈夫人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榻上,为什么温文尔雅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诗书学的好,又懂礼节,自家孩子调皮捣乱状况百出,一天天跟着不知生多少气。 沈文昶关了内屋的门,站在屏风后脱下湿漉漉地衣服,找了干净的袍子换上,找了干净的袜子和洗干净的鞋穿上,一切穿戴好才开了内屋的门,走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走到凳子前坐下,倒了杯茶往嘴里灌。 “脚怎么了?”沈夫人问。 沈文昶闻言开口想诉苦,可张了张嘴,老老实实闭上了,要说沁湖那老头欺负人,万一全家找过去算账,岂不是知道她捉弄人家姑娘了,那样被她爹知道了会被打的很惨吧。 “没什么,踩空崴了脚。”沈文昶累的趴在桌子上,她确实筋疲力尽了,虽说今儿拉船是她自作自受,可那女人拿她秋枣和鱼,这笔账来日一定要好好算算。 “嘶,我忘去接秋儿了。”沈文昶想起秋枣,这才想起了妹妹秋儿。 沈夫人闻言端起茶杯喝茶,见继子站起来急匆匆要出去的样子方才开口道:“你表哥下午把秋儿送回来了。” 沈文昶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慢腾腾地走回去坐下。 沈夫人放下茶杯道:“你表哥在家准备秋闱科考,你平日里无事多去你姨母家和你表哥走动走动,时间常了也能学到不少。” 沈文昶闻言不言语,那表哥她虽然不讨厌,可和她到底儿不是一路,再说她听不得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 “怎么不说话,你表哥今儿还说你外婆夸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就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了。”沈夫人说罢瞧着继子一脸的仇大苦深,便道:“让你和洺儿多走动,又不是指望你去走科举路,多学点总是好的。” “哎呀,我好累啊。”沈文昶将头转了过去。 沈夫人一口气憋在心口,越过窗户将几个丫头提着水往这边来,便将气忍心,站了起来,便让这小子先沐浴,免得得了风寒,明儿下了学回来再说教也不迟。 “一会让沈松去拿跌打药过来,明日一早我让管家驾车载你去书院上课去,不得因此借口不去。”沈夫人说罢便走了。 沈文昶头虽然转了过去,耳朵却竖起来听动静,听着继母脚步声走远,这才站起来,往内屋走,掀开被子上了床,又累又难受。 奶娘捧着姜汤进了屋,瞧着这小祖宗竟然上床去睡了,连忙放下姜汤,掀开被子,推着沈文昶道:“少爷,起来沐浴了,这样睡去要生病的。” “奶娘,让我睡吧,我不想动。”沈文昶闭着眼道。 “哎呀,不行的,少爷听话,少爷起来沐浴,明天奶娘劝夫人让你学骑马。”奶娘在床边哄道。 沈文昶闻言睁开双眸,看着奶娘道:“奶娘又要骗人,这话哄我好几回了。” “是,是,可那都是老爷在家的时候,老爷不让,那有什么办法?”奶娘笑道,“可头一回,我见夫人面上却是有松动的。” 沈文昶委屈地嘟起嘴,随后坐了起来,不平道:“都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刀枪剑戟都让学了,却不让我学骑马。” “老爷也是担心少爷,那马儿失控是常有的事,一旦摔下来可不得了,少爷也该体谅一下老爷。”奶娘一边说一边拉着沈文昶下床。 木桶被搬进内间,奶娘将水温试好,便出去了。 沈文昶自己脱了衣服,进了木桶里,说时候在湖里泡了那么久,真心不喜欢洗澡,再泡下去手指肚的皮都快泡烂了。 沈文昶洗了热水澡,喝了姜汤,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少时浅浅呼声响起,已然睡着了。 睡梦中,沈文昶进了一个大宅院,宅院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好陌生,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进来,见宅院梧桐树下放着一个摇椅,她本来想走过去躺下,刚走几步,竟然发现摇椅上突然多了个女人,凑过去仔细一看,瞧清楚那张脸后,梦中连连退了好几步。 “相公~”摇椅上的人巧笑嫣兮地看着她。 “吓!!!”沈文昶满头大汗,吓醒了,坐起来喘息着,那女人竟然唤她,唤她相公?见了个鬼的,梦中惊醒实在晦气,沈文昶气的连捶好几下大腿,气道:“死女人,连人睡觉都不放过,走开,走开!” 沈文昶将用包袱包起来的枣子放在一边,小心地蹲在湖岸上,麻利地将诱饵挂在鱼钩上,准备好后将鱼钩抛入湖中。 沈文昶寻了块石头垫在鱼竿下,又寻了个块石头压住,自己则懒洋洋地躺在枯草中眯着眼,午后睡会觉等鱼儿上钩,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差。 少时,只听得湖中扑通扑通的声音,沈文昶连忙起来,拿起鱼竿往上一扬,只见空中鱼钩处确实钩住一条鱼,沈文昶满心欢喜将鱼儿取下,丢进鱼篓子里。然后重新放了诱饵,将鱼钩抛进湖里。 “小姐,你小心点。”此时,柔儿扶着陆清漪下了坡路。 沈文昶听见声音,在枯草丛中扭头看去,只见是那知府千金还有那野蛮的小丫头,未免被看见,连忙蹲了下去。 “姐,这沁湖都秋天了还这么美啊。”陆青喆很兴奋,展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陆清漪此时心情也十分愉悦,轻移莲步到湖岸,瞧见蹲在床边抽烟的老伯,便道:“老伯,我们想租叶扁舟,不知多少钱?” “租多久?”老伯扣了扣烟袋锅子,问道。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王夫子摸着山羊胡笑道:“无妨, 只是提醒陆夫子,刚才那几个人, 尤其是那沈文昶, 都是极为捣蛋之人,课堂上若是不听管教,就说要派人去府上请令尊令慈, 十次有七八次还是管用的。” “晚辈多谢王夫子指点。”陆清漪福身相谢。 “快起,快起, 快敲钟了, 老夫带陆夫子去讲堂。”王夫子说罢右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走进讲堂刹那,书院的钟被敲响了, 讲堂里的学子纷纷坐好,唯有沈文昶右脚踩在凳脚上, 鼻子和上嘴皮上夹着一支毛笔。 沈文昶本来就在猜测那知府千金来书院做什么?瞧见王夫子带着那女人进来, 夹着的毛笔, 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愣了,书院该不会碍于知府的面, 让这知府千金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吧?那常在她家巷口卖豆腐的小娟儿为啥就不能来? “大家肃静, 今日给大家说件事, 从今往后你们的课由我身旁的陆夫子负责教授,由滋事者,轻者德业课记过,重者逐出书院。”王夫子站在前面,神色十分严肃。 沈文昶闻言险些惊掉下巴,站起来,指着陆清漪,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道:“她是夫子?” “沈文昶,尊师重道是根本,把你的手收回去,坐下。”王夫子板着脸。 陆清漪带着柔儿站一旁,柔儿两眼冒着火光,现下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沈文昶似乎能遇见自己苦逼的书院生活,一脸悲愤和绝望地被旁边的唐鸿飞拉扯着坐下来。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华中书院至今,还未有过女夫子呢。 “肃静,肃静,当年陛下和太后亲授陆夫子进国学授课,如今山长亲自聘请为尔等师,乃是你们的福气,假以时日,必定有所精进。”王夫子说罢,见众人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不在交头接耳,放下心来,看向陆清漪道:“陆夫子,可以开始授课了,老夫先告辞了。” “王夫子,慢走。”陆清漪往旁边退让一步,福身相送。 王夫子笑着离开讲堂。 陆清漪站在前面俯视众学子,缓缓开口道:“诸位学子,适才王夫子说的明白,从今后我来授课,今日大家头一回见,实不知诸位学识水平如何,那么第一堂课咱们就不往下学了。” “夫子,不往下学,那做什么?”有学子举手而问, 陆清漪戴着面纱,嘴角微微上扬,“摸底。” “摸底?”众人闻言觉得稀奇,纷纷交谈。 “咳咳,肃静!!!”柔儿高喊一嗓子。 讲堂恢复了安静。 沈文昶只觉得天塌了,本来就不爱来书院,这下那女人不公报私仇才怪。对了,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陆府千金,还不知芳名呢,总不能吃了亏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吧。 “敢问,夫子芳名,我等总不能连夫子名讳都不知道吧?”沈文昶站起来,环抱胳膊看着陆清漪。 陆清漪冷着脸,开口道:“姓陆。” “名呢?”沈文昶追问。 “夫子。”陆清漪答。 沈文昶一听这话,气得咬牙。 “尔等唤我陆夫子即可,至于名字,就不用知道了。”陆清漪说罢,不再看沈文昶,走进隔道。 “摸底,是为了让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水平,这样利于日后因材施教。”陆清漪在隔道走动,走到沈文昶那排第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对一学子道:“便从你开始吧,请以秋为题,做诗一首,一枝香的时间思考,柔儿点香。” 陆清漪说罢给下一个学子出题。 走到沈文昶跟前,站了好几会,站到沈文昶汗毛都立起来了。 “至于沈学子么,大名素有耳闻,让你作诗怕是难为你了。”陆清漪看着沈文昶笑道。 沈文昶站起来,呲着牙笑道:“对,对,陆夫子真善解人意,那么,便不问了吧。” “不成。”陆清漪笑着摇了摇头,“本夫子是不会轻易……放弃(过)你的。既然作诗有困难,那便简单出些诗经或前人诗句吧。”陆清漪说罢沉吟片刻,瞧见沈文昶一脸呆滞的模样,便笑道:“听好了,穷则独善其身,下一句是……” 沈文昶拧着眉头,脚儿踢了一旁的唐鸿飞一脚,眼睛眨了好几下,也没听见唐鸿飞说了啥。 “怎么?答不出来?”陆清漪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文人长挂嘴边的话这人也不晓得。 “谁说的?”沈文昶头一扬,底气十足道:“富则妻妾成群。” “哈哈哈哈哈!!!!”讲堂突然笑声一片,众学子十分好笑地看向沈文昶。 陆清漪懵在那里,从未有人在她耳边说这等低俗的话儿,什么叫富则妻妾成群,这人不仅学识低下,人品更是低下。 沈文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她觉得说的没毛病,众人笑她也太书生了吧,富人家除了他爹,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穷人家娶不上媳妇,可不就得要好好对待自身嘛(善其身),不然又没媳妇对自己好。 “本夫子倒要看看,你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几滴。”陆清漪稍稍侧身,出了下一题:“问君能有几多愁。” 沈文昶摸着下巴沉思,少时眼睛亮了,伸出食指笑道:“有了,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哈哈哈哈哈!”满堂哄笑。 “你!!!”陆清漪脸颊红了,抬手指着沈文昶,半晌骂道:“肮脏。”说罢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忍住怒气,重新站到沈文昶桌前,“本夫子今日还就不信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一滴墨水都没有?听好了,下一题,天若有情天易老,下一句?” 沈文昶闻言看了看四周同窗,良久轻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 众人闻言笑声愈发大了,陆清漪气的环视四周,少时讲堂静了下来,陆清漪转头怒视沈文昶,她这满腔怒火怎么越发控制不住了。 沈文昶见眼前的女人双眸中似乎冒着火,知道不对,想了又想,用怀疑的语气道:“人若有情死翘翘?” “好,好,本夫子今日大开眼界,那么,出一些幼儿在读的来问你吧,射人先射马,你接。”陆清漪此时也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思,按理就这样的人,她应该跳过去给下一位学子出题,可为什么就是有那么点不甘心呢,总是想再问一个,说不定能说对呢。 “啊,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沈文昶笑了。 陆清漪听了这话顿时觉得轻松下来。 “射人先射马,捉奸应捉双,对不对?”沈文昶笑着看向众人,只见唐鸿飞一脸苦相,众同窗也在憋着笑,而那女人,那双眼也太凶神恶煞了,好像下一刻要吃了自己一般。 “思想如此肮脏。”陆清漪怒道。 “额,抹布拿来擦一擦?”沈文昶轻声对道。 “沈兄,你这字数也不对啊,陆夫子说的可是六个字,你那抹布拿来擦一擦可是多一个字啊。”讲堂中一学子笑道。 沈文昶闻言胳膊一挥道:“那便把一去掉嘛,抹布拿来擦擦。” 陆清漪气的当场无语,这人真傻假傻,连人当面嗤笑他都不晓得吗?想罢又觉得好笑,这人脑子里是什么,她随口一句呵斥话,这人竟然当题来对,再者那抹布能擦掉思想的肮脏吗? “别的学子作答期间,其他学子不得出声。”陆清漪看向那刚刚当面嗤笑沈文昶的学子。 讲堂静了下来,陆清漪无奈地看着沈文昶,心里却在祈求,起码说对一个也好啊。 “沈学子,洛阳亲友如相问……” 沈文昶闻言抬手指着外面的梧桐树道:“洛阳亲友如相问,说我自挂东南枝。” 陆清漪彻底失望了。 “啊,不对,不对,容我想想,那,洛阳亲友如相问,请你不要告诉他?”沈文昶小心翼翼地看着眼前的陆夫子。 “本夫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陆清漪思索了一个世人都知道的,看向沈文昶,无奈开口:“执子之手……” “啊,这个我知道,执子之手,方知子丑。”沈文昶食指指着陆清漪,“泪流满面,子不走,我走。” “你现在就给我走!”陆清漪抬手指着门口,这人竟然公然说她丑,此仇不共戴天。 走着走着,余光一瞥,瞥见旁边的王夫子满眼警告的看向自己,再想到今辰那三日之约,走到离陆清漪和王夫子五步之远,突然头一转,步伐也紧随着变了方向,抬手向后把那发带一扬,大步流星往学堂去。 这硬生生的转变方向让众人一时间愣住了,唐鸿飞三人愣了好一会才急匆匆跟了上去。 陆清漪放下环抱着的胳膊,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只以为刚才那朝自己气势汹汹走来的是别人。 “陆夫子?陆夫子?”王夫子在旁边唤着。 陆清漪回神,看向王夫子道:“王夫子,抱歉,清漪刚刚走神了。” 王夫子摸着山羊胡笑道:“无妨,只是提醒陆夫子,刚才那几个人,尤其是那沈文昶,都是极为捣蛋之人,课堂上若是不听管教,就说要派人去府上请令尊令慈,十次有七八次还是管用的。” “晚辈多谢王夫子指点。”陆清漪福身相谢。 “快起,快起,快敲钟了,老夫带陆夫子去讲堂。”王夫子说罢右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走进讲堂刹那,书院的钟被敲响了,讲堂里的学子纷纷坐好,唯有沈文昶右脚踩在凳脚上,鼻子和上嘴皮上夹着一支毛笔。 沈文昶本来就在猜测那知府千金来书院做什么?瞧见王夫子带着那女人进来,夹着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愣了,书院该不会碍于知府的面,让这知府千金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吧?那常在她家巷口卖豆腐的小娟儿为啥就不能来? 155.第一百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呸,说什么呢?吃谁豆腐?”小娟儿插着腰怒视沈文昶。 “额。”沈文昶瞧了瞧自己手里荷叶托着的豆腐,“小娟儿, 你变坏了哦,我说的是这个豆腐,又不是……”沈文昶说到此瞧了眼小娟儿的丹唇, 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日湖中的场景,其实撇开那死女人的为人不谈,那日嘴儿对着嘴儿,感觉还不错嘛,心儿扑通扑通的, 话说心儿为何会扑通扑通地?好生奇怪,仔细回味还蛮有趣啊。 “喂,你看什么?”小娟正要收摊,瞧见那臭小子盯着自己唇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从那一脸春意荡漾的样子,铁定没想什么好事。 “额。”沈文昶吓了一跳,静下心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往小娟儿旁边靠了靠,“小娟儿, 有意中人没啊?” “臭小子, 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娟儿脸儿红了。 “额, 咳咳,不做什么,就是你,有没有和人嘴对嘴过啊?”沈文昶问完还怕人家小娟儿不明白,将豆腐放下,两只手凑到一起,将两个大拇指对上。 “臭流氓。”小娟儿抬脚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没等开口解释,小娟儿气冲冲地挑起扁担,走了。 “真是,我就问问什么感觉么,至于这么对我嘛,我无非好奇而已。”沈文昶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乐意进了家门。 “哥哥,哥哥~”小秋儿本来院中玩秋千,瞧见自家哥哥回来,连忙让一个叫敏儿的丫头停住,下了秋千,小秋儿跑向沈文昶。 见到小秋儿,沈文昶立刻笑容满面,还是自家妹妹好,连忙不顾身上疼痛弯腰将妹妹抱了起来。 “秋儿,我好想你呢。”沈文昶嗅了一口妹妹身上的奶香,特别好闻。 “秋儿也想哥哥,哥哥今日回来好慢,娘让厨娘将饭菜热了两回了呢。”秋儿趴在哥哥怀里道。 “那秋儿岂不是饿了?可以先吃得啊。”沈文昶抱着妹妹往前厅去。 “娘说不可以,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娘说,一家人不能人不齐就吃饭。”秋儿声音极糯,将她娘的话相似度极高的说了出来。 沈文昶听了这话,抱着妹妹停了下来,往前厅瞧了瞧,耳边尽是外婆和舅舅夸赞继母的话,亲人在耳边耳提面命久了,为什么觉得秋儿的娘不那么讨厌了呢。 沈夫人往外瞧了几眼,听见动静,知道是满仓回来了,便吩咐奶娘去后厨传菜,自己则走了出来。 “你们兄妹站在院中做什么?快去净手来吃饭。”沈夫人站在前厅门口道。 “哦!”沈文昶应了一声,便抱着妹妹秋儿去院中水缸处,兄妹俩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你给我搓搓手,我给你搓搓手,净个手玩了小一刻钟的时间。 “小姐,擦擦手。”敏儿蹲下给秋儿擦手。 沈文昶就近闻到一股香味,嗅来嗅去,嗅到敏儿身上。 “敏儿姐姐好香,用的什么呢?” 敏儿本来专注给秋儿擦手,闻言脸儿一红道:“回少爷,是桂花香。” “哦哦,真好闻。”沈文昶觉得好闻,又嗅了两下,瞥见敏儿脸颊红透了一般,不由地往下看去,那樱桃小口也挺好看的,想起了心中那好奇的事儿,沈文昶往敏儿那边挪了挪,蹲着道:“敏儿姐姐有和人亲过嘴儿吗?” “少,少爷,奴婢清白的很,少爷可不能污蔑奴婢啊。”敏儿急切地摆着手,她娘是沈夫人娘家的二等丫头,她之前在王家,之后在沈家,哪里会和人接吻过? “没亲过啊~”沈文昶一脸失落,她迫切想知道每个人是不是都一个感觉呢,她摸着下巴,想来想去出一条蠢计谋来。 “敏儿姐姐,你可不可以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好不好?”沈文昶竖起食指,心怀忐忑。 “少,少爷,你浑说什么呢?”敏儿从未听过这般浪语,心慌意乱,眼睛却偷偷地瞧了眼沈文昶,她比沈文昶大不过几个月,其实等老爷夫人做主给少爷做个通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文昶尴尬笑了笑,其实说完她也后悔,到底有些荒唐。 “敏儿姐姐,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我不亲的,你放心。” 敏儿听了这话心头却委屈上了,原以为少爷钟意自己,随才想亲她,却原来她是给少爷玩笑取乐的,想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别,别,我真与你闹着玩呢,千万别哭啊。”沈文昶眼瞅着敏儿快哭了,急的连连摆手,她不是要欺负人的。 “满仓你做什么呢?”沈夫人瞧见娘家丫头敏儿在那抹眼泪,便急切切朝那边走去。 沈文昶身子颤了颤,趁沈夫人还没走近,双手合十道歉,就差点跪下来。 “敏儿姐姐,求你了,别哭,我以后再不说这混账话了,待会千万帮我瞒下来啊。” 敏儿闻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沈夫人那边瞄了一眼,她是个丫头,哪里会在夫人面前告少爷? “敏儿。”沈夫人快步上前将小丫头扶起,又看了眼一脸紧张唯唯诺诺地继子,问道:“敏儿,刚才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的。”敏儿止了哭。 沈夫人第一感觉铁定有事,小丫头向来做事稳当,怎么可能无事蹲在那里哭。 “既然没什么,你便去后面帮奶娘吧。”沈夫人也不想逼问敏儿,便吩咐敏儿去后厨。 沈文昶松了口气,敏儿太仗义了。 “秋儿啊,来,告诉娘,刚刚敏儿姐姐怎么哭了呢?”沈夫人蹲下搂过亲生女儿问道。 秋儿闻言便道:“哥哥想亲姐姐,姐姐就哭了,可为什么要哭呢?喜欢才亲亲啊,亲亲不好吗?秋儿喜欢娘亲亲我,喜欢爹爹亲亲,喜欢哥哥亲亲呢。” 沈文昶听见秋儿如是说,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感叹的的确确是亲生妹妹啊,想帮她开拓却不知忙了倒忙。 沈夫人闻言亲了亲女儿脸颊道:“家人亲亲没什么,但是别人亲亲就是不可以的,这个娘等你大些再对你说,好了,你先去前厅吧。” “秋儿和哥哥一起去。”秋儿跑过去拉哥哥的手。 “娘留你哥哥有话说,乖,你先去。”沈夫人哄着女儿离开。 沈文昶闻言头皮发麻,手里紧紧握着秋儿的小手,可最终在沈夫人要吃人的目光中松开。 待小秋儿走后,沈夫人发了彪。 “谁准许你乱来的?”沈夫人怒视继子,“不准里随随便便玷污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听见没有?” 沈文昶听见继母隐忍而充满怒意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如今你也十八了,喜欢亲近女孩子我可以理解,但凡是都得按规矩来,等你爹回来,我和你爹就给你安排娶妻。”沈夫人想是时候给继子娶妻了,娶个贤惠的最好,只怕南通四周没人肯把女儿嫁进来。 “什么!!!”沈文昶惊着了,“我不娶。” “刚才还……”沈夫人忍住不说,“就算你喜欢敏儿那也不可能,你爹不会同意你娶个丫头的,还有,你要记住,别人三妻四妾那别人的事,我沈家,无此先河。”说罢转身离去。 “谁喜欢敏儿,又是谁要三妻四妾啊?”沈文昶回过味来,气不平,“我一个都不娶,要娶你们娶!!!”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156.第一百五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闻言瞪大那双小眼睛,“我和秋儿读一样的?开玩笑,这开蒙的书我幼年时就会背了。” “你是会背了,但上面的字你认识吗?你要看着书将那字对号入座。”沈夫人将书放下, 这才抬头打量自己做的衣服,穿在沈文昶身上愈发显得人清秀。 “满仓,我知道你是很聪明的,静下心去看看,好吗?”沈夫人软下语气来,她曾听奶娘说过满仓虽不爱读书, 可幼年在学堂里只听着夫子念一两遍便能背下来,眼下无非是不愿去翻书识字罢了。 沈文昶闻言将头转到一边,犟道:“我不要, 我不要识这老什子字。” “听话,过来,我教你。”沈夫人说罢去牵继子的手,想拉继子去书案。 沈文昶想也未想,将手一甩道:“我说了我不要。” “父母命, 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这是古往今来最基本的, 你给我过来。”沈夫人说罢拿起一本百家姓走到书案前, 然后回头看着还在怄气的继子。 “少爷, 快过去,别惹夫人生气。”奶娘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她本来都要回去了,偏在月亮门那遇见夫人,便又跟着回来了。 沈文昶拗不过,拉着一张小脸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沈夫人摊开百家姓第一页,问道:“百家姓头两句是什么?” 沈文昶斜着眼睛瞧了眼继母,没好气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诸卫,蒋沈韩杨。这幼童都知道,倒要我来背。” “少发牢骚,现在我们就来认这两句。”沈夫人说罢将书放到沈文昶面前,“你一个个认,我先磨墨,回头考你。” 沈文昶闻言拿起书凑到眼前,一遍嘴里背着一边去认,偶尔走个小差去瞄眼继母大人。 沈夫人磨好墨,拿笔蘸了墨汁,在沈文昶面前铺了纸,然后俯下身去。 沈文昶一侧头就能看到继母专注的侧脸,亦能闻到和她娘亲一般的胭脂味,一时间竟愣了。 “你看,这个就是赵字,你来握笔,我来教你。”沈夫人将笔放到沈文昶的右手里。 沈文昶回过神来,见手里拿的笔,想起曾经的脑筋疼,连忙道:“我不学,我不写。” “满仓!试着写几个,其实没什么难的,你难道要被这几个字打倒吗?”沈夫人说罢握紧沈文昶握笔的手,手把手一笔一画教着写。 沈文昶试了试,此刻脑筋并不疼痛,便有些认真地看着继母握着她的手写出来的字。 奶娘在边上看着老怀欣慰,见天暗下来,便轻手轻脚的将灯盏点上,放到桌子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沈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站在那俯着身子也不嫌累,教完这两句便停了下来,道:“满仓,你自己挑个字试着写一个来看。” 沈文昶闻言牙齿咬着毛笔的头,寻思半天指着一个字道:“我要写这个。” 沈夫人一看,竟是陈字,便笑道:“好,那便写这个吧,我还以为你要写沈呢。” “也行啊,我写完陈就写这沈。”沈文昶歪着脑袋,此刻竟破天荒好商量起来,她重新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开始写,陈字刚落笔大脑便有些昏,快速闪过的几个画面竟然是她在画上题着字,脑子昏沉的很,手儿却灵活地在纸上写着。 沈夫人一脸期待,待看罢继子写的陈字后,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愣了好一会。 沈文昶写了陈,又写了半个季字,季字未完成便丢掉笔,两只手捧着脑袋。 “满仓,怎么了?头又痛了?”沈夫人没有心思去管继子笔下的字,凑上前将继子搂在怀里,右手儿轻轻地揉着继子的太阳穴。 良久,沈文昶安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在继母怀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这继母怀里好温暖,暖的她险些儿不想出来。 “满仓,好些了吗?”沈夫人轻声问道。 “嗯。”沈文昶不好意思,低着头应了一声。 沈夫人见继子无事,这才拿起纸张仔细看了起来,这陈字写的她都自愧不如,单看这一个字,笔下如此□□,若无十年之功怕是写不出来。 “满仓,这陈字下面你要写什么?”沈夫人将纸放下,手指着禾字问道。 沈文昶看着纸老半天,抬头一脸懵的问道:“这是我写的?” 沈夫人直起身来,此刻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在梦里:“是你写的。” “我可以写这般好看的字吗?”沈文昶十分怀疑,拿起丢在桌子上毛笔,重新蘸了墨汁,提笔去写,结果写了两笔墨汁晕开便瞧不见笔画,只见一团黑在那里。 沈文昶撇了撇嘴,偷偷用左手盖住,右手却怎么也不肯继续动笔。 沈夫人云里雾里,抬头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这不是在梦里吧,那个陈字到底儿是怎么回事?她再回头看时,便见继子偷偷拿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 按下心头疑惑,沈夫人劝道:“第一次写字是这样的,没关系的,我当时写字也是如此,今儿你肯静下心来认字已是难得,我很高兴,明天一早让厨娘给你做狮子头,如何?” 沈文昶见这女人没有嘲笑自己,难得产生一丁点好感起来。 “时辰不早了,你去洗洗睡下,明天可是要起早。”沈夫人说罢未做停留,轻移莲步走了。 沈文昶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什么。半晌才起身拿着灯盏去院子的水缸里舀水。 刚洗了一把脸,想起了前面长廊外面的花圃,低头沉吟片刻站了起来,去屋里点了灯笼又拿了铲子往前面去。 前院,花圃里,沈文昶蹲在空地处,灯笼被她插在长廊上面,灯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去扶白日被自己踩了一脚的菊花茎。 无奈扶起又倒下,沈文昶无奈解下她系香囊用的蓝缎子将花茎缠了好几圈,末了绑在另一株花茎上,这才勉强维持不倒。 沈文昶起身拍了拍手,拿起小锄头跳到长廊凳背上,取了灯笼十分欢快地回去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沈夫人和奶娘眼中,沈夫人站在聚宝盆阴影处,良久带着奶娘走到花圃前。 “夫人,少爷长大了。”奶娘提着灯笼感慨道。 “一夜之间怎么会长大呢,不过这的确是个好的开始。”沈夫人瞧着花圃里被绑的不成样子的菊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几分可爱。 “回吧。”沈夫人转了身。 奶娘瞧了眼手里的幼苗,追上夫人问道:“夫人,少爷那样好似掩耳盗铃一般,花虽强勉算立起来了,可到底损了茎活不了,夫人如此爱花,还是把这幼苗换上吧。” “不用,那样挺好。”沈夫人走在前面。 奶娘闻言顿了顿,回头瞧了眼月光下那被绑的很丑的花,到底哪里很好? 少时,沈家主房门开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去了耳房唤醒了三五个婆子,再过片刻,沈家厨房的灯被点亮了。 “去吧,别让你今世的娘受罪,你我今世总会见的。”沈家上方,柳言兮抬手摸着陈季云的后脑,语气宠溺又含着不舍。 “再让我抱会,这一松开,又得十七八年抱不得了。”陈季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娇妻,耳畔间深深吸了口气。 “几百年都等得了,还怕这十几年吗?”柳言兮依偎在陈季云怀里,她内心又何尝舍得,只是时辰耽误不得,只得哄道:“听话,快去吧,怎么经历这般,还跟孩子似得。” 陈季云闻言松开手臂,满目含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道:“那我去了,不过你在那个陆家出生后可不能给我戴绿帽子,你爹要给你许别家亲你可千万别答应。” 柳言兮闻言心中微叹一声,她心中何尝不担心,毕竟在世为人后前世记忆都会被抹掉,再瞧着眼前之人,她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她不信天不相怜,随启唇道:“放心好了,我长大了只等你来娶可好?到是你,别小小年纪就沾花惹草给我招些烂桃花回来。”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对娘子你可是一片深情。”陈季云抬起手捏着柳言兮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少时,下面的沈府大乱,产婆吆喝着难产。 “我下去了,记住了万万不能给我戴绿帽子!!!”陈季云说罢不舍地瞧了眼娇妻纵身跳入沈府。 柳言兮含笑挥别,转身往京城飞去。 辰时三刻,沈府主房内哇的一声,陈季云降生了,少时通州上方乌云散去天大亮,红光满天,沈仲南大喜,取名沈文昶,幼名满仓。 这日申时,京都御史中丞陆文正喜得一女,取名陆清猗,小字惠班。 天顺八年,沈文昶被送进私塾,提笔头便痛,拿书眼便疼,被夫子遣回了家。沈仲南无奈,请了教头来教沈文昶习武。 同年,陆大人请了私塾先生进家教习陆惠班诗词歌赋。 天顺九年春天,沈文昶的娘亲去世了,沈文昶跑到山头大哭。 同年,陆大人的好友张守备携儿子张子辽拜访陆家。 天顺十二年,沈仲南续了弦,娶了同城王秀才的女儿,沈文昶大闹婚堂。 天顺十六年,沈文昶有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小名儿唤作秋儿。同年冬天,沈文昶奶奶去世。 天顺二十年,沈文昶被沈仲南送进了华中书院。 同年秋天,陆大人被派往南通做知府,全家迁南通。 “真真是惹人厌,这厢说他,他便来了。”声乐坊的香儿姑娘帕子一甩,倚靠在床边气道。 婉儿姑娘闻言探身去看,果见沈文昶一行人往声乐坊这边来。 “香儿,看看我这发丝可乱,妆容可佳?”婉儿姑娘回转身问道。 “我的姐姐,你何苦这般,就是不施粉黛还能污了沈文昶那混小子的眼不成?”香儿恨铁不成钢。 “你们呀,对她未免太有成见了。”婉儿哭笑不得,转身往楼下去。 那厢沈文昶被许进文半推着进了声乐坊,本来站在唐鸿飞身后无精打采的沈文昶看见楼梯上的婉儿姑娘,连忙伸手拦住一个清妓,拦住后发现竟然是声乐坊的泼辣女丽娘,打了寒颤后,壮着胆子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儿,强做嬉皮笑脸道:“姐姐,几日不见越□□亮。” “瞧瞧,瞧瞧,说不来的是他,来了后便如鱼得水似的。”许进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呵呵,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回房听我弹曲儿啊?”丽娘回笑道。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沈文昶说着便去搂丽娘的腰,“姐姐许我亲一口,便是姐姐让我去死都行。” “呵呵,臭小子,老娘主意都敢打,找死。”丽娘说罢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疼的叫了一声。 “真不知道婉儿看上你哪儿,以后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阉了你。”丽娘放过狠话,犹不解气抬腿又踹上一脚。 “姐姐你看他,对丽娘不规不拒,分明是花心大萝卜,怎么配的上姐姐你。”香儿在楼梯上替婉儿抱不平。 婉儿站在楼梯目睹一切,心中不大好受,此刻她倒认不清了,终究是那人有意为之,还是天性本来如此。 “婉儿姑娘!”唐鸿飞快步上前,佳丽面前倒有几分腼腆,“我们来听婉儿姑娘弹曲,不知现下可方便?” “你们怎么有空到这来?今天可不是书院旬休之日。”婉儿姑娘看似问的唐鸿飞,眼睛却往沈文昶那里瞄。 “这个,这个.......”唐鸿飞囧的支支吾吾。 “什么这个那个,左右实说,我们逃课去中堂斗鸡了。”沈文昶靠在楼梯上说的十分硬气,好似逃课不是件丑事一般。 “抱歉,现下我无空,你们还是快些回书院去吧。”婉儿姑娘说罢,一颗心凉到底,转身往楼上去。 沈文昶抬头偷偷看了眼,心道:‘我便是这般不长进,快些别念着我了,找个有情有义的真男儿嫁了吧。’ “这婉儿姑娘有别的客人吗?”祝富贵不解,“那我们是走呢还是留啊。” “当然留啊,她没个空,不许别的姐姐有空吗?来听曲儿的,又不是来看她的。”沈文昶说罢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朝着声乐坊管事的扔了一锭银子道:“小爷几个要听曲儿,安排个漂亮的姐姐过来。” 157.第一百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渐渐走远,沈文昶探出脑袋去看。 “人都走了, 咱撤吧, 太阳马上下山了, 也好回家吃饭了。”沈文昶说罢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 “那咱走吧,今儿个咱们太背了。还有那声乐坊的管事也太小题大做了, 不就是偷听了一会曲子嘛,至于这么跟我们这么拼命吗?他可是白得了一锭银子呢。”许进文心心念念还是沈文昶那一锭银子, 一首曲儿没听银子没了。 沈文昶闻言心里更气,出了墙道:“再也不去了, 南通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曲坊, 真是,小爷有钱, 哪家曲坊不能去?” “对, 咱们下次去别家。”祝富贵双手赞成。 唐鸿飞抱着镇唐将军也出了夹墙, 抬头看了看天道:“那咱回吧, 明儿个我和满仓去找你们, 咱们去鸣山摘秋枣吃吧,眼下可甜了。” “明儿个鸣山有文人诗会吧,咱要不别去了, 不然又要被嘲笑了。”许进文起码还能识文断字些, 上次被嘲笑后心里便有了阴影。 “什么道理?鸣山是天下人的鸣山, 又不单单是他们文人诗会的场所, 凭什么他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沈文昶一听许进文这话小脾气顿时上来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去,还怕他们一群酸腐书生不成。” 这话深得唐鸿飞的心,向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文人为啥就要自恃高人一等? “就是嘛,他们谈论他们的诗词歌赋,咱们摘咱们的秋枣,各干各的,为啥咱们要让着他们。” 许进文见大家这反应,心中连连哀叹,为什么总要自取其辱,明儿个见了院中同窗,万一被邀来吟诗,做不出来真真是丢死个人了。 “那说定了,鸿飞你和满仓回家吧,我和进文回去寻庐花。”祝富贵无所谓,他爹送他进书院无非是要学识字,将来还是要继承家业的。 几人说定后,于三桥街分手。 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一路小跑进了东榆巷,沈家在巷尾,商人宅院门楼不是特别高,两个户头上挂着大红灯笼,进了大门之后,两旁便是门房,沿着门房向左向右都有长廊通往前厅,前厅正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圆池子,池子里设有假山,池子里的水清而不浊,许多鱼儿游的正欢,这池子便是沈文昶父亲特意让工匠打造的,称之为聚宝盆。 左边长廊外地种了一片菊花,是沈文昶继母所种,右边长廊外地种了一棵松树,是沈文昶去世的亲娘所种,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沈家后院可从前厅穿过,亦可从长廊尽头的两道小门走。前厅容易被抓包,是而沈文昶最爱走左边的小门。 此刻沈文昶猫着身子进了大门,刚往左边走了两步,左边的门房开了。 “少爷!”门房走出的不是沈家门卫,而是沈文昶的跟班大松,大松是沈文昶起的,原名唤作沈闻,可这个名字读来好似‘审问’,不知要审问什么,沈文昶十分不喜,广袖一甩,沈闻的名字便成了沈松。 “嘘!”沈文昶弯着腰抱着公鸡,朝大松招了招,蹲在地上:“我问你,商贩们可来过了?” “少爷,来了,但没走,都聚在前厅呢,眼下夫人正在调解。”大松蹲下,轻声道。 “哦,那便让她去调解吧。”说罢沈文昶便要起身,想起什么又蹲了下去,“对了,明儿个重阳节,你自己耍去,我和鸿飞他们上山采秋枣去。” “少年不带我啊?”大松眨了眨眼睛,自己不跟着,时时劝着,自家少年还不得翻天了? 沈文昶闻言心道:‘带了你岂能玩的畅快?’嘴上却道:“鸿飞他们都没跟班的,我不好特殊的,放心哈,有他们在,不会出事。”沈文昶说罢拍了拍大松的肩膀,抱着鸡继续猫着身子往长廊尽头的小门去。 大松蹲在地上探口气,喃喃道:“就是他们都在,才怕是要闹出事来。” 此时,沈夫人赔了银子道了歉,正送平息了怒火的商贩们出门,出了前厅便瞧见了长廊上的继子。 “站住!”沈夫人站在聚宝盆左边,视线越过自己种的菊花,看向那一身狼狈的继子。 沈文昶正猫着身子走着,听见声音,身子一顿竟是停了下来,随便拉着一张小脸,抱着鸡站直了身子,看向那所谓的继母。 “过来给乡邻们道歉。”沈夫人面上很是严肃,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中不带一丝商量。 沈文昶闻言看向院中的众人,有的身上还挂着菜叶子,有的裤腿沾着碎鸡蛋皮,瞧这样子是可怜又无辜。 “道歉就道歉。”沈文昶说罢抱着惊风,抬腿踩上走廊外围的红色长椅上,借力往外一跳,稳稳落在那片菊花茎上,脚下正好一株正嫩的花儿。 沈夫人见状气的腿儿发软,往后退了两步。 “夫人!”沈文昶的奶娘见状连忙去扶,“夫人,不气,少爷想来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听这话低头一看,面上一赧,她素来知道这继母心疼她的这些宝贝疙瘩,平日里除了恼她才过来佯作要糟蹋花儿,可今儿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站在花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势必要踩到前面的花儿,无奈间抱着鸡深蹲几次,跳了出去。 “诶??”落地时,踩到花圃边上的两块小碎石,扑通一声滑到在地。 沈文昶抱着惊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围发笑的人,屁股真疼啊! 沈夫人右手紧紧抓着奶娘的手,可见气的不轻,瞥过头不去看花圃,尽力让气息放平稳了道:“还不起来。” 沈文昶心里哼了一声,倒是难得听话地抱着惊风站起来,朝着商贩们深深鞠了一躬道:“大爷大娘大叔婶大哥大姐对不住。” “哎,其实这孩子也蛮不错的,就是皮了些。”商贩们都是朴实的小老百姓,如家损失赔偿了,人家孩子也倒歉了,是不好揪着不放的,便说起圆场的好话。 沈夫人与他们说了些应承话,竟亲自送商贩门出了大门。 沈文昶见众人走了,抱着鸡也不走小门了直接跑进了大厅,见厅上两旁的桌子放着重阳糕,笑着跑上前,左手在身上擦了擦,拿起一块重阳糕,右手抱着惊风坐下,将糕一分两半,鸡一半她一半吃了起来。 少时,沈夫人带着奶娘进来,见继子这般坐姿不禁头疼,如今老爷不在家中,她管教重了人好说她狠心,到底儿不是亲生的,不管教放任这般下去将来如何是好? 沈夫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看着左边坐没坐姿吃没吃相的继子问道:“今儿下午夫子让人传信,说你不在书院上课,这是怎么回事?” “逃课了么,还能是怎么回事啊?”沈文昶自己吃完,便低头拿起袍子上的半块糕拿手喂给惊风吃。 “逃课你还理直气壮?谁许你逃课?”沈夫人是秀才的嫡次女儿,自幼家教甚严。 沈文昶听那语气严厉起来,抬眸看了眼主位的那个女人,抱着鸡站了起来道:“你又不是我的谁,少来管我。”说罢抱着惊风就要走。 这个态度可把沈夫人气坏了,抬手拍了下桌子道:“我是你娘,怎地不能管你?” “胡说,你才不是我娘!”母亲早逝是沈文昶心里的痛,红着一双小眼丝毫无惧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我是你父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你娘。”沈夫人不甘示弱地看着继子。 沈文昶瘪了瘪嘴,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无话反驳的梗着脖子不服软。 “你父不在家里,我有权管教你。奶娘,拿戒尺过来。”沈夫人站了起来。 奶娘一听,可不得了,忙上前劝道:“夫人,少爷不是有意冲撞,还是饶了她吧。” 沈文昶抱着鸡惊讶地看向那一脸怒气的女人,这女人自嫁到她家可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儿个怎么狠心起来要打她。 “你要打我?”沈文昶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对,不打不成器。”沈夫人似乎铁了心。 “你,你今儿要打了我,明儿个我便把花圃的菊花都给你踩了。”沈文昶气极,跑到前厅门口,手指着长廊外面的花圃道。 沈夫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气的发抖。 “好啊,那便试试看,明儿你有没有力气踩花吧,奶娘,快去取戒尺过来。” 自陈季云去世后的第两百九十九年,大楚灭亡了,原晋陵节度使宋策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周。周□□登基后薄赋敛,省徭役,重文化,礼贤士,深得民心。其嫡子周文宗承其志,重科举,选才能,皇城脚下童儿几乎个个识字诵文,书院内儒生作画赋诗到处可见。 周文宗去世后,其三子继位,改年号为天顺。继位之初广办书院,兴修水利,重视农业发展,改进农具与农耕技术,国库充盈。 大周到天顺帝这儿,最富庶之地便是陵江以东的南通。 天顺三年,丁酉月辛卯日辰时,南通天气极为异常,辰时天仍未亮,实在诡异。约莫半刻钟,南通商人沈仲南府邸上方出现一团极其微弱的光。 少时,沈家主房门开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去了耳房唤醒了三五个婆子,再过片刻,沈家厨房的灯被点亮了。 “去吧,别让你今世的娘受罪,你我今世总会见的。”沈家上方,柳言兮抬手摸着陈季云的后脑,语气宠溺又含着不舍。 “再让我抱会,这一松开,又得十七八年抱不得了。”陈季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娇妻,耳畔间深深吸了口气。 “几百年都等得了,还怕这十几年吗?”柳言兮依偎在陈季云怀里,她内心又何尝舍得,只是时辰耽误不得,只得哄道:“听话,快去吧,怎么经历这般,还跟孩子似得。” 陈季云闻言松开手臂,满目含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道:“那我去了,不过你在那个陆家出生后可不能给我戴绿帽子,你爹要给你许别家亲你可千万别答应。” 158.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翌日,太阳还未从东方升起,沈文昶便起了床, 自己换了一套墨绿色的窄袖的短打衫,系了腰带在身前随意打了个结, 手腕处绑了环臂甲以此来护住手腕,穿戴整齐后精神饱满地跑了出去。 院子里, 沈文昶随手在兵器架上取了红缨枪, 一招一式练了起来。她素来□□使的好, 一招一式间干净利落, 须臾间来了个龙探水, 腾空间一个长虹贯日帅气非凡。 这几日她练功很勤, 比起之前尤为刻苦。此时的她后背已然湿透,额头上的汗也已顺着脸颊往下流。 渐渐的天际开始发白, 沈文昶一个鸿门刺之后收手, 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然后将红缨枪放好, 自己跳到粉墙上, 沿着墙走到了屋檐上,一屁股坐下抬头看着徐徐升起的日出。 太阳出来后, 沈文昶躺在屋檐上, 展开双臂:“一年之计在于春, 一日之计在于晨, 一家之计,一家之计……”沈文昶摸着下巴努力回忆着,“一家之计什么来着?” 沈文昶正努力思索,抬头间看见奶娘朝自己院子走来。 随后奶娘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沈文昶瞬间忘了那‘一家之计’,玩心大起,趴在房檐上,掀开一个瓦片,见奶娘在自己房里四处找自己,便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朝下面的奶娘前方扔了下去。 “吓!”奶娘吓的两手捂在心口,稍作平复之后捡起那只鞋,仰头去看,上面一张脸笑的正欢,“少爷,又胡闹了,快下来,前厅吃饭了。” 沈文昶在上面笑道:“奶娘,你今儿好早。”说罢将瓦片重新放好,自己站起来,翻身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哎呦,快把鞋穿上。”奶娘出门刚好看见那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 沈文昶笑着将右脚伸进鞋里,然后飞奔进屋,“奶娘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 “可要快点,夫人前头等着呢。”奶娘在外喊了一句。 沈文昶进屋换上昨天的新衣,重新梳了头发,穿戴整齐便往前厅跑去。 吃了饭,沈夫人打发一儿一女走亲戚。 “此番去外公家,不要顶嘴,你外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知道吗?”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白了一眼,哼道:“他不训我,天下太平。” “训你几句又少不了什么,忍着。”沈夫人板着脸。 沈文昶闻言昨天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破灭,一双小眼怒视继母。显然内心无比气愤,重重地哼了一身,蹲下抱起小秋儿,一声不吭往外走。 沈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包好的重阳糕跟了上去。 沈夫人微微一叹,无非叫她不要顶嘴,如何又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沈文昶抱着秋儿出了府,进了三桥,街市上琳琅满目,看的秋儿十分兴奋,沈文昶抱着秋儿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哥哥,可以买那个给我吗?”秋儿指着一个老伯摊子前的麦芽糖问道。 “秋儿想吃,哥哥便买。”沈文昶抱着秋儿走到摊子前,“老伯啊,给我来一个吧。” “四文。”老伯抽出一支,递过去的同时要价。 沈文昶左手抽开香囊,在里面摸了四个铜板,递了过去。 “给,秋儿!”沈文昶把麦芽糖递给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往前走。 此时陆清漪带着丫鬟柔儿清晨出来闲逛。 “小姐,你看这簪子,南通就是好,这街市东西比京城的还要多样呢!”柔儿无比兴奋。 陆清漪闻言面纱下勾起嘴角,今天她的心情也非常好,刚向远处看去,便看见了一位‘熟人’,这南通看来也挺小的,竟然又遇上了。本来想转身避开,可仔细一眇,竟然见那‘痞子’十分宠溺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 “嘶!”陆清漪突然头疼起来,抬起右手按住太阳穴,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会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都是她和对面的‘痞子’在一起,还有画里的三个娃娃是谁? “小姐~”柔儿唤了一声,见自家小姐不对劲,连忙上去扶住,“小姐,可是头又痛了?” 陆清漪头疼劲下去,又突兀在愣神,被小柔这么一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忆起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面纱下的脸颊顿时红热起来,有个画面里她瞧得清楚,那个痞子在吻她。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疼了一下,现下已不要紧了。对了,你刚唤我做什么?”陆清漪强作镇定地问道。 “刚刚看了一个簪子,很适合小姐,小姐要不要看看?”柔儿回道。 此时,不远处的沈文昶眼尖,瞧见那此曾相识的小姐,想也未想,抱着秋儿就跑了过去。 “小姐,逛早市啊?重阳佳节又见面,真是有缘,哈哈哈哈。”沈文昶抱着秋儿站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还再为刚才脑子的画面难为情,轻声应了一句便红着脸迈开了腿。 “唉,别走啊,昨儿听小姐口音不是南通人啊,小姐是来探亲还是迁居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看小姐双眸我觉得似曾相识呢?”沈文昶拦住陆清漪问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抬头去看沈文昶,暗道:‘他也觉得似曾相识吗?他们二人难道都有此感吗?’ “喂,你做什么?”柔儿不算了,小辣椒脾气上来不饶人,挤进二人中间插着腰,“你知道我家小姐谁吗?快走,不然拉你衙门吃板子去。” 沈文昶愣了一下,心思一转笑问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小姐是谁,要知道在南通,小爷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哎呀,我没见过胆子如此肥的,我家老爷是可新任南通知府,你怕不怕?”柔儿叉着腰瞪着沈文昶。 柔儿身后的陆清漪轻轻叹气,本来转身走就是了,这下倒好,自己尚不知对方是谁,她们倒主动自报家门。 “知府家的千金啊?”沈文昶抬头打量柔儿身后的那位小姐。 “喂,你还看,担心把你眼睛挖掉。”柔儿气道。 沈文昶嗤笑一句:“丫头家家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柔儿一听这话,又羞又气,眼前这人如此没品,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柔儿,走吧。”陆清漪怕柔儿一气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出去,忙侧着身子扯了扯柔儿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实在不雅,更何况对方是个男子。 秋儿一直睁着大眼睛瞧着陆清漪,见对面的姐姐蒙着面纱好似灯笼上的嫦娥,便道:“哥哥,嫦娥仙子可以抱我吗?” “啊?”沈文昶看着秋儿愣住了。 陆清漪闻声侧头去瞧,只见对面的小娃娃朝自己伸着小胳膊,两个小发髻朝天扎着,很是可爱。 沈文昶瞧着秋儿的动作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小秋儿的小胳膊顺势搂住了陆清漪的脖子。沈文昶愣了一秒之后回过神连忙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对面那知府千金的反应。 陆清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抱住一个陌生的娃娃,那时心思十分简单,怕这娃娃摔下去,可抱在怀里又觉得匪夷所思,须知道她弟弟小时候她都没抱过。 “嫦娥仙子可以给秋儿变好多麦芽糖吗?”秋儿抱着陆清漪问道。 “哎呀,这……”柔儿转身愣在那里,如果是地痞流氓她还能撒泼上前去闹,可这么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她怎么能办。 陆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苦笑不得,又听小娃娃唤她嫦娥仙子心中不禁又有几分高兴,小娃娃尚且把她比作仙子,可有些眼瞎的竟然说她冬瓜脸,眼力劲真真连个娃娃都比不上。 秋儿小手在那面纱上轻轻一拉,陆清漪的容貌暴露在外。 “仙子好漂亮啊~我喜欢仙子。”秋儿糯糥道。 陆清漪惊了一下,连忙空出左手去按面纱。 沈文昶后退两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脸,少时头儿便疼了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频频闪过,为什么画面里她搂着这个女人? “哥哥,你怎么了?”秋儿见自家哥哥不对劲,小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我要下去,仙子快放我下去。” 陆清漪见状连忙弯腰将小娃娃放心,眼前这个人也会偶尔头疼吗?陆清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想走,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沈文昶大步走到陆清漪面前。 “哎呀,死流氓,放开我家小姐。”柔儿见状将沈文昶推开,问自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回去就告诉老爷,非让老爷好好治治这无赖。” “不要。”陆清漪急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她承认此刻心里慌乱起来。 “小姐?”柔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他应该是无心的,不必惊扰父亲,时辰不早,咱们回吧。”陆清漪心思烦乱,莲花步儿走的有些错乱,那人明知她是知府千金却还来问她是谁,显然此问非彼问,难道那人适才脑海里也曾出现那些画面吗?那,那亲吻的画面是否也,也瞧了去呢? 夕阳之下,一个浑身湿透的人一瘸一拐地走在小道上,孤单而又显得‘可怜’。 此时,知府衙门后院,陆清漪屏退了小柔,一个人躲在屋里,一双脚儿踩在床前的脚塌上,身子侧着趴在床上,摘了面纱的脸埋进了锦枕里面。 她此时脑子很乱,想和人诉说心中的烦乱,又无人可说,她很想知道,那沈文昶是谁,为什么只见了一面便频频出现在脑海里,甚至,甚至画面中他们做着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儿。 陆清漪缓缓直起身子,抬手轻轻摸着丹唇,下午湖中接吻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心慌意乱到忘记推开,以至于被那痞子占了便宜去,想她被父母宠爱至今,哪里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沈文昶是么,咱们书院见真章。”陆清漪喃喃自语,脸上还挂着被轻薄的泪痕。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想他的女儿,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你说实话,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如今女儿受了惊吓,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159.第一百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哎呀, 满仓,蛐蛐从你眼前过, 你都抓不住啊, 吃枣吃多了啊你?”唐鸿飞哀嚎了一嗓子。 众人寻声看去, 只见北云亭后面的小石坡上, 缓缓露出几个脑袋。 “又是他们, 年年都来捣乱。”孟轲瞧清楚那四颗脑袋后,连连摇头叹气, 往常倒也罢了, 这次可是请了山长和新科的几位举人, 被搅了兴致可真是斯文扫地了。 沈文昶缓缓站直身子, 左胳膊搭在石头上,看着唐鸿飞道:“看我今天给你抓个厉害的给你瞧瞧。”沈文昶说罢轻松一跳,跳到北云亭后面,刚落地便瞧着三个亭子一群人看着自己。 南通四才的吴骖大步出了亭子,走到沈文昶面前道:“沈文昶, 我等在此吟诗作对, 雅致正浓,容不得你捣乱, 速速离去。” 唐鸿飞三人见状纷纷爬山石坡, 站在沈文昶后面, 他们平日里互相怼罢了, 真有外人来相欺,绝对一致对外。 “什么话啊,你们在此吟诗作对,哦,就不许别人来了么?”沈文昶很不服气,朝着吴骖哼了一声,兜着她袍子里的秋枣,大步走进亭子里,就近一屁股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道:“小爷就不走,你能奈我何啊?” 陆清漪坐处离沈文昶不远,瞧见是那‘痞子’,经不住好奇,暗地里偷偷打量几眼。 沈文昶一进云亭自然也瞧见自家妹妹眼中的嫦娥仙子,没有想到这仙子也未免落入俗套,刚迁居此地就来凑热闹。 孟轲闻言走上前道:“沈文昶,你今儿个是铁了心要捣乱了?” “谁要捣乱了?你们一群人霸占着云亭就为了不痛不痒说几句之乎者也的,你看看外面,呐,人家老伯和大娘挑着担子辛苦地从山上下来想歇歇脚都没地方,你说你们可恶不可恶啊?”沈文昶站起来,秋枣撒了一地,瞪着小眼睛怒视孟轲,“想吟诗作对自己花钱去酒楼雅间啊,云亭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要我们走啊?” 陆清漪听了这话,越过人群去看外面,当真有农夫在亭子外不远处歇脚,看起来南通文人诗会的场地选的却是不好呢。 唐鸿飞靠在柱子上帮腔道:“就是,云亭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出钱建的?我看啊,你们才是聚众闹事,黑压压一片,衣服穿的光鲜亮丽的,这不摆明着不让老百姓进来么。” “你!!!”孟轲气的脸已经发红,这云亭向来都是文人聚集场所,被这几个无赖浑说一顿,倒是他们的错了。 张子辽见势态不好,他刚刚听见山长和几位举人讨论聚众云亭确实影响了百姓,随大步上前制止孟轲,看向沈文昶四人道:“大家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没有谁能来谁不能来之说,四位学弟与我们一同切磋,也是好的。” 沈文昶板着小脸,她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张子辽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待会羞辱他们,让他们自惭形秽罢了。沈文昶不想看见那张脸,头一转,看见树上的几只鸟儿,想了想,笑道:“还是张学兄讲道理嘛,好,既然要切磋,那就我先来出一题,可好啊?” “倒要请教。”张子辽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嗤笑,一个平仄是什么都搞不懂的人,竟然要出题,那好,他要出题,便让他出,怕是出的题也会让人笑掉大牙。 “咳咳,听好了,群鸟绕树飞,三只落树梢,头只鸟聪慧,次只鸟机敏,后只鸟愚笨,路有投石者,石落何鸟飞?” “自然机敏的那只飞。”孟轲想也未想便道。 沈文昶笑着摇了摇头。 张子辽本也是想机敏的肯定飞,没成想不对,为了不暴露自己不知,选择不答。 孟轲见沈文昶摇头道:“机敏的怎么会不飞?你莫不是存心戏弄我们?” “你自己答不对,赖我做甚?”沈文昶翻了个大大白眼。 “那聪慧那只飞。”孟轲气道,满亭同窗,他也是太闲,才会回答一个无赖的愚蠢问题。 “不对。”沈文昶鄙夷的看着孟轲,这些书呆子啊,就只知道闷头在书院读书,怕是小时候一件淘皮捣蛋的事没做过吧,不然这么个妇孺皆知的常识都不知道呢。 “总不会是那只愚笨的飞吧?”孟轲怒了。 吴骖闻言,双眸亮了,走上前一本正经道:“孟兄,夫子常说,笨鸟先飞啊,沈学弟应该是给我们转了个脑弯,意在于此啊。” 话音落,沈文昶四人齐齐大笑,沈文昶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没想到,这么个问题这书呆子竟然能联想到笨鸟先飞,真真自以为是的可以。 “哈哈哈哈,南通四才,真真,一群书呆子,哈哈哈哈。”沈文昶抬起手去擦眼角的泪。 吴骖恼了,指着沈文昶道:“沈文昶,你自己出题,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连个答案都没有,还敢笑我等书呆,你做何道理?” “谁说没答案?”沈文昶从地上拾起一颗红枣,在手里掂了掂,瞧了眼程意道:“南通四才之一么,呵呵,看好了。”沈文昶说罢将红枣扔向枝头。 顿时,树枝上的鸟儿一齐飞开,飞落他处。 吴骖和孟轲看愣了,张子辽等不少人看愣了。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见众人看向自己,忙止了笑,面纱下的脸颊儿红透了。 “这等事儿,妇孺皆知,为何堂堂才子不知啊?”唐鸿飞不去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左右瞧着那几个人现在的神情心情大爽,以往仗着自己课业好,便高人一等般,如今总算落了脸面吧。 “此等问题,与诗词歌赋无关,也与国之大事无关,我等不似尔等游手好闲,如何知这等事儿。”张子辽板着脸道。 沈文昶最不喜这些文人自视不凡的样子,哼道:“呵呵,随你怎么说吧,连常识都不知道只知道诗词歌赋,将来当了官,如何解决民计民生啊?怕是日后来了洪水,你面对那淹了的稻田,还要赋诗感慨一番吧,哈哈哈。” 张子辽闻言,脸上挂不住,气道:“沈文昶,你!!!” “我怎么了?你这是要打一架吗?好啊,我沈文昶奉陪到底。”沈文昶两手握拳摆好架势。 “满仓,不得无礼。”南云亭中山长旁边一青年男子出声制止。 沈文昶越过吴骖等人望去,只见是姨母家的表兄,撇了撇嘴收了拳头。 “举人公,认识这沈文昶?”山长看向身旁的徐洺,这沈文昶无意是他最头疼的,见天逃课不受管束,实在束手无策。 表哥徐洺回道:“回山长,满仓是学生表弟,人虽然顽劣了些不通文史,武艺却是不凡,学生想,文固可安邦,武却能定国,盖一国之强盛,应文武并济,书院为国培养栋梁之才,因材施教方是正途。” “举人公所言甚是。”山长点了点头。 “满仓,山长在此,还不来见过。”徐洺看向沈文昶,这沈文昶虽不是血亲表弟,可他们到底是亲戚,沈文昶也是他姨母将来之靠,他并不想自家表弟受人欺辱。 沈文昶只叹今日点背,若不是眼前这表哥时常在她爹面前维护她,她才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满仓。”徐洺催促。 沈文昶不情不愿走上前,深鞠一躬道:“见过山长。” “好,好,从今后收些玩意才好,你可知昔日之吕蒙?”山长含笑看着这令自己头疼的学生道。 沈文昶摇了摇头。 山长笑容僵硬,随后道:“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正年少,为时未晚矣。” 沈文昶闻言笑道:“所以,山长,学生可以走了吗?好早早回家用功啊。” 山长以为此子突然开窍,忙道:“知道上进,甚好,甚好。” 沈文昶心里翻了个白眼,鞠躬道:“那学生告辞了。”说罢在自家表哥无奈又带些宠溺的眼神中转了身。 走了几步,瞧见地上撒落的红枣,沈文昶蹲下一一捡了起来,临走心思一转,嘴角坏笑扬起,随后捏了一颗红枣走到知府千金跟前道:“嫦娥仙子不在天上修炼,下凡来和一群书呆子在一处做什么?外面风光正好,秋枣正甜,不如去摘枣吃。”说罢将手里一个红枣递了上去,“这颗留给仙子留念吧,权当报答仙子那一声笑,哈哈。” 沈文昶说罢大笑而去。 陆清漪瞧着手中那人强递过来的秋枣发懵,悔不该当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如今反倒被人拿来取笑,真真羞煞死人。 沈文昶的屋里外间杂乱不堪,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弓,旁边挂着半桶箭。弓箭下面放在一把椅子,椅子前是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把木剑,旁边堆放的是崭新的连翻都没翻过的书。 书桌对面是一张榻,榻旁边是一把摇椅,摇椅上铺的是她去年打猎弄回来的鹿皮。 沈文昶进了屋,关了门,将脏衣服随手脱下丢到榻上,将脚上的靴子随意甩开,穿着白袜子匆匆跑进内屋去。 内屋倒是相对干净一些,右边一排高柜,里面俱都是沈文昶的衣物。靠窗处放着两个落地式花架凳,花架凳上各放着一瓶儿青竹枝叶,再旁边是一张上好的檀木床,床边挂着一把真的青锋剑,床上被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叠在床里,说来也是奇怪,她如此一个邋遢的人,床上竟是干干净净,每次清晨起床她想不叠被子总觉得耳边有人念叨着。 160.第一百五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小娟闻言瞥了沈文昶一眼,一脸的不愿意道:“没看还有一些没卖出去吗, 这要挑回去我娘会心疼的?” “别不高兴嘛, 不就这点么,我买了。”沈文昶说罢便从钱袋掏钱。 小娟儿闻言道:“你自己都还不能挣钱呢, 我不卖你,我再等等, 或许有人来买呢。” “你不卖我,我这钱也是斗鸡去了,拿着嘛, 又不白给, 吃你豆腐呢。”沈文昶说罢将五文钱排在摊位桌子上。 “呸,说什么呢?吃谁豆腐?”小娟儿插着腰怒视沈文昶。 “额。”沈文昶瞧了瞧自己手里荷叶托着的豆腐,“小娟儿, 你变坏了哦,我说的是这个豆腐, 又不是……”沈文昶说到此瞧了眼小娟儿的丹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日湖中的场景,其实撇开那死女人的为人不谈,那日嘴儿对着嘴儿, 感觉还不错嘛, 心儿扑通扑通的, 话说心儿为何会扑通扑通地?好生奇怪, 仔细回味还蛮有趣啊。 “喂,你看什么?”小娟正要收摊,瞧见那臭小子盯着自己唇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从那一脸春意荡漾的样子,铁定没想什么好事。 “额。”沈文昶吓了一跳,静下心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往小娟儿旁边靠了靠,“小娟儿,有意中人没啊?” “臭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娟儿脸儿红了。 “额,咳咳,不做什么,就是你,有没有和人嘴对嘴过啊?”沈文昶问完还怕人家小娟儿不明白,将豆腐放下,两只手凑到一起,将两个大拇指对上。 “臭流氓。”小娟儿抬脚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没等开口解释,小娟儿气冲冲地挑起扁担,走了。 “真是,我就问问什么感觉么,至于这么对我嘛,我无非好奇而已。”沈文昶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乐意进了家门。 “哥哥,哥哥~”小秋儿本来院中玩秋千,瞧见自家哥哥回来,连忙让一个叫敏儿的丫头停住,下了秋千,小秋儿跑向沈文昶。 见到小秋儿,沈文昶立刻笑容满面,还是自家妹妹好,连忙不顾身上疼痛弯腰将妹妹抱了起来。 “秋儿,我好想你呢。”沈文昶嗅了一口妹妹身上的奶香,特别好闻。 “秋儿也想哥哥,哥哥今日回来好慢,娘让厨娘将饭菜热了两回了呢。”秋儿趴在哥哥怀里道。 “那秋儿岂不是饿了?可以先吃得啊。”沈文昶抱着妹妹往前厅去。 “娘说不可以,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娘说,一家人不能人不齐就吃饭。”秋儿声音极糯,将她娘的话相似度极高的说了出来。 沈文昶听了这话,抱着妹妹停了下来,往前厅瞧了瞧,耳边尽是外婆和舅舅夸赞继母的话,亲人在耳边耳提面命久了,为什么觉得秋儿的娘不那么讨厌了呢。 沈夫人往外瞧了几眼,听见动静,知道是满仓回来了,便吩咐奶娘去后厨传菜,自己则走了出来。 “你们兄妹站在院中做什么?快去净手来吃饭。”沈夫人站在前厅门口道。 “哦!”沈文昶应了一声,便抱着妹妹秋儿去院中水缸处,兄妹俩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你给我搓搓手,我给你搓搓手,净个手玩了小一刻钟的时间。 “小姐,擦擦手。”敏儿蹲下给秋儿擦手。 沈文昶就近闻到一股香味,嗅来嗅去,嗅到敏儿身上。 “敏儿姐姐好香,用的什么呢?” 敏儿本来专注给秋儿擦手,闻言脸儿一红道:“回少爷,是桂花香。” “哦哦,真好闻。”沈文昶觉得好闻,又嗅了两下,瞥见敏儿脸颊红透了一般,不由地往下看去,那樱桃小口也挺好看的,想起了心中那好奇的事儿,沈文昶往敏儿那边挪了挪,蹲着道:“敏儿姐姐有和人亲过嘴儿吗?” “少,少爷,奴婢清白的很,少爷可不能污蔑奴婢啊。”敏儿急切地摆着手,她娘是沈夫人娘家的二等丫头,她之前在王家,之后在沈家,哪里会和人接吻过? “没亲过啊~”沈文昶一脸失落,她迫切想知道每个人是不是都一个感觉呢,她摸着下巴,想来想去出一条蠢计谋来。 “敏儿姐姐,你可不可以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好不好?”沈文昶竖起食指,心怀忐忑。 “少,少爷,你浑说什么呢?”敏儿从未听过这般浪语,心慌意乱,眼睛却偷偷地瞧了眼沈文昶,她比沈文昶大不过几个月,其实等老爷夫人做主给少爷做个通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文昶尴尬笑了笑,其实说完她也后悔,到底有些荒唐。 “敏儿姐姐,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我不亲的,你放心。” 敏儿听了这话心头却委屈上了,原以为少爷钟意自己,随才想亲她,却原来她是给少爷玩笑取乐的,想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别,别,我真与你闹着玩呢,千万别哭啊。”沈文昶眼瞅着敏儿快哭了,急的连连摆手,她不是要欺负人的。 “满仓你做什么呢?”沈夫人瞧见娘家丫头敏儿在那抹眼泪,便急切切朝那边走去。 沈文昶身子颤了颤,趁沈夫人还没走近,双手合十道歉,就差点跪下来。 “敏儿姐姐,求你了,别哭,我以后再不说这混账话了,待会千万帮我瞒下来啊。” 敏儿闻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沈夫人那边瞄了一眼,她是个丫头,哪里会在夫人面前告少爷? “敏儿。”沈夫人快步上前将小丫头扶起,又看了眼一脸紧张唯唯诺诺地继子,问道:“敏儿,刚才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的。”敏儿止了哭。 沈夫人第一感觉铁定有事,小丫头向来做事稳当,怎么可能无事蹲在那里哭。 “既然没什么,你便去后面帮奶娘吧。”沈夫人也不想逼问敏儿,便吩咐敏儿去后厨。 沈文昶松了口气,敏儿太仗义了。 “秋儿啊,来,告诉娘,刚刚敏儿姐姐怎么哭了呢?”沈夫人蹲下搂过亲生女儿问道。 秋儿闻言便道:“哥哥想亲姐姐,姐姐就哭了,可为什么要哭呢?喜欢才亲亲啊,亲亲不好吗?秋儿喜欢娘亲亲我,喜欢爹爹亲亲,喜欢哥哥亲亲呢。” 沈文昶听见秋儿如是说,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感叹的的确确是亲生妹妹啊,想帮她开拓却不知忙了倒忙。 沈夫人闻言亲了亲女儿脸颊道:“家人亲亲没什么,但是别人亲亲就是不可以的,这个娘等你大些再对你说,好了,你先去前厅吧。” “秋儿和哥哥一起去。”秋儿跑过去拉哥哥的手。 “娘留你哥哥有话说,乖,你先去。”沈夫人哄着女儿离开。 沈文昶闻言头皮发麻,手里紧紧握着秋儿的小手,可最终在沈夫人要吃人的目光中松开。 待小秋儿走后,沈夫人发了彪。 “谁准许你乱来的?”沈夫人怒视继子,“不准里随随便便玷污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听见没有?” 沈文昶听见继母隐忍而充满怒意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如今你也十八了,喜欢亲近女孩子我可以理解,但凡是都得按规矩来,等你爹回来,我和你爹就给你安排娶妻。”沈夫人想是时候给继子娶妻了,娶个贤惠的最好,只怕南通四周没人肯把女儿嫁进来。 “什么!!!”沈文昶惊着了,“我不娶。” “刚才还……”沈夫人忍住不说,“就算你喜欢敏儿那也不可能,你爹不会同意你娶个丫头的,还有,你要记住,别人三妻四妾那别人的事,我沈家,无此先河。”说罢转身离去。 “谁喜欢敏儿,又是谁要三妻四妾啊?”沈文昶回过味来,气不平,“我一个都不娶,要娶你们娶!!!” 外面闹哄哄的声音渐渐走远,沈文昶探出脑袋去看。 “人都走了,咱撤吧,太阳马上下山了,也好回家吃饭了。”沈文昶说罢抬起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 “那咱走吧,今儿个咱们太背了。还有那声乐坊的管事也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偷听了一会曲子嘛,至于这么跟我们这么拼命吗?他可是白得了一锭银子呢。”许进文心心念念还是沈文昶那一锭银子,一首曲儿没听银子没了。 沈文昶闻言心里更气,出了墙道:“再也不去了,南通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曲坊,真是,小爷有钱,哪家曲坊不能去?” “对,咱们下次去别家。”祝富贵双手赞成。 唐鸿飞抱着镇唐将军也出了夹墙,抬头看了看天道:“那咱回吧,明儿个我和满仓去找你们,咱们去鸣山摘秋枣吃吧,眼下可甜了。” “明儿个鸣山有文人诗会吧,咱要不别去了,不然又要被嘲笑了。”许进文起码还能识文断字些,上次被嘲笑后心里便有了阴影。 “什么道理?鸣山是天下人的鸣山,又不单单是他们文人诗会的场所,凭什么他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沈文昶一听许进文这话小脾气顿时上来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去,还怕他们一群酸腐书生不成。” 这话深得唐鸿飞的心,向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文人为啥就要自恃高人一等? “就是嘛,他们谈论他们的诗词歌赋,咱们摘咱们的秋枣,各干各的,为啥咱们要让着他们。” 许进文见大家这反应,心中连连哀叹,为什么总要自取其辱,明儿个见了院中同窗,万一被邀来吟诗,做不出来真真是丢死个人了。 “那说定了,鸿飞你和满仓回家吧,我和进文回去寻庐花。”祝富贵无所谓,他爹送他进书院无非是要学识字,将来还是要继承家业的。 几人说定后,于三桥街分手。 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一路小跑进了东榆巷,沈家在巷尾,商人宅院门楼不是特别高,两个户头上挂着大红灯笼,进了大门之后,两旁便是门房,沿着门房向左向右都有长廊通往前厅,前厅正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圆池子,池子里设有假山,池子里的水清而不浊,许多鱼儿游的正欢,这池子便是沈文昶父亲特意让工匠打造的,称之为聚宝盆。 左边长廊外地种了一片菊花,是沈文昶继母所种,右边长廊外地种了一棵松树,是沈文昶去世的亲娘所种,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沈家后院可从前厅穿过,亦可从长廊尽头的两道小门走。前厅容易被抓包,是而沈文昶最爱走左边的小门。 此刻沈文昶猫着身子进了大门,刚往左边走了两步,左边的门房开了。 “少爷!”门房走出的不是沈家门卫,而是沈文昶的跟班大松,大松是沈文昶起的,原名唤作沈闻,可这个名字读来好似‘审问’,不知要审问什么,沈文昶十分不喜,广袖一甩,沈闻的名字便成了沈松。 “嘘!”沈文昶弯着腰抱着公鸡,朝大松招了招,蹲在地上:“我问你,商贩们可来过了?” “少爷,来了,但没走,都聚在前厅呢,眼下夫人正在调解。”大松蹲下,轻声道。 “哦,那便让她去调解吧。”说罢沈文昶便要起身,想起什么又蹲了下去,“对了,明儿个重阳节,你自己耍去,我和鸿飞他们上山采秋枣去。” “少年不带我啊?”大松眨了眨眼睛,自己不跟着,时时劝着,自家少年还不得翻天了? 沈文昶闻言心道:‘带了你岂能玩的畅快?’嘴上却道:“鸿飞他们都没跟班的,我不好特殊的,放心哈,有他们在,不会出事。”沈文昶说罢拍了拍大松的肩膀,抱着鸡继续猫着身子往长廊尽头的小门去。 大松蹲在地上探口气,喃喃道:“就是他们都在,才怕是要闹出事来。” 此时,沈夫人赔了银子道了歉,正送平息了怒火的商贩们出门,出了前厅便瞧见了长廊上的继子。 “站住!”沈夫人站在聚宝盆左边,视线越过自己种的菊花,看向那一身狼狈的继子。 沈文昶正猫着身子走着,听见声音,身子一顿竟是停了下来,随便拉着一张小脸,抱着鸡站直了身子,看向那所谓的继母。 “过来给乡邻们道歉。”沈夫人面上很是严肃,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中不带一丝商量。 沈文昶闻言看向院中的众人,有的身上还挂着菜叶子,有的裤腿沾着碎鸡蛋皮,瞧这样子是可怜又无辜。 “道歉就道歉。”沈文昶说罢抱着惊风,抬腿踩上走廊外围的红色长椅上,借力往外一跳,稳稳落在那片菊花茎上,脚下正好一株正嫩的花儿。 沈夫人见状气的腿儿发软,往后退了两步。 “夫人!”沈文昶的奶娘见状连忙去扶,“夫人,不气,少爷想来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听这话低头一看,面上一赧,她素来知道这继母心疼她的这些宝贝疙瘩,平日里除了恼她才过来佯作要糟蹋花儿,可今儿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站在花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势必要踩到前面的花儿,无奈间抱着鸡深蹲几次,跳了出去。 “诶??”落地时,踩到花圃边上的两块小碎石,扑通一声滑到在地。 沈文昶抱着惊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围发笑的人,屁股真疼啊! 沈夫人右手紧紧抓着奶娘的手,可见气的不轻,瞥过头不去看花圃,尽力让气息放平稳了道:“还不起来。” 沈文昶心里哼了一声,倒是难得听话地抱着惊风站起来,朝着商贩们深深鞠了一躬道:“大爷大娘大叔婶大哥大姐对不住。” “哎,其实这孩子也蛮不错的,就是皮了些。”商贩们都是朴实的小老百姓,如家损失赔偿了,人家孩子也倒歉了,是不好揪着不放的,便说起圆场的好话。 沈夫人与他们说了些应承话,竟亲自送商贩门出了大门。 沈文昶见众人走了,抱着鸡也不走小门了直接跑进了大厅,见厅上两旁的桌子放着重阳糕,笑着跑上前,左手在身上擦了擦,拿起一块重阳糕,右手抱着惊风坐下,将糕一分两半,鸡一半她一半吃了起来。 少时,沈夫人带着奶娘进来,见继子这般坐姿不禁头疼,如今老爷不在家中,她管教重了人好说她狠心,到底儿不是亲生的,不管教放任这般下去将来如何是好? 沈夫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看着左边坐没坐姿吃没吃相的继子问道:“今儿下午夫子让人传信,说你不在书院上课,这是怎么回事?” “逃课了么,还能是怎么回事啊?”沈文昶自己吃完,便低头拿起袍子上的半块糕拿手喂给惊风吃。 “逃课你还理直气壮?谁许你逃课?”沈夫人是秀才的嫡次女儿,自幼家教甚严。 沈文昶听那语气严厉起来,抬眸看了眼主位的那个女人,抱着鸡站了起来道:“你又不是我的谁,少来管我。”说罢抱着惊风就要走。 这个态度可把沈夫人气坏了,抬手拍了下桌子道:“我是你娘,怎地不能管你?” “胡说,你才不是我娘!”母亲早逝是沈文昶心里的痛,红着一双小眼丝毫无惧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我是你父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你娘。”沈夫人不甘示弱地看着继子。 沈文昶瘪了瘪嘴,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无话反驳的梗着脖子不服软。 “你父不在家里,我有权管教你。奶娘,拿戒尺过来。”沈夫人站了起来。 奶娘一听,可不得了,忙上前劝道:“夫人,少爷不是有意冲撞,还是饶了她吧。” 沈文昶抱着鸡惊讶地看向那一脸怒气的女人,这女人自嫁到她家可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儿个怎么狠心起来要打她。 “你要打我?”沈文昶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对,不打不成器。”沈夫人似乎铁了心。 “你,你今儿要打了我,明儿个我便把花圃的菊花都给你踩了。”沈文昶气极,跑到前厅门口,手指着长廊外面的花圃道。 沈夫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气的发抖。 “好啊,那便试试看,明儿你有没有力气踩花吧,奶娘,快去取戒尺过来。” 此时,知府衙门后院,陆清漪屏退了小柔,一个人躲在屋里,一双脚儿踩在床前的脚塌上,身子侧着趴在床上,摘了面纱的脸埋进了锦枕里面。 她此时脑子很乱,想和人诉说心中的烦乱,又无人可说,她很想知道,那沈文昶是谁,为什么只见了一面便频频出现在脑海里,甚至,甚至画面中他们做着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儿。 陆清漪缓缓直起身子,抬手轻轻摸着丹唇,下午湖中接吻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心慌意乱到忘记推开,以至于被那痞子占了便宜去,想她被父母宠爱至今,哪里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沈文昶是么,咱们书院见真章。”陆清漪喃喃自语,脸上还挂着被轻薄的泪痕。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想他的女儿,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你说实话,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如今女儿受了惊吓,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奶娘闻言领命匆匆去了,这要伤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沈夫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沈文昶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里屋把湿衣服脱下来。” 161.第一百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 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 想他的女儿, 何等出众, 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 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 你说实话, 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 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 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 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 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 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 如今女儿受了惊吓, 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 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 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奶娘闻言领命匆匆去了,这要伤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沈夫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沈文昶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里屋把湿衣服脱下来。” “哦。”沈文昶一瘸一拐往里屋去,今儿她也满心的委屈,可要与人诉说又说不口,她心里是非曲直还是明白的很,到底儿还有些自知之明。 沈夫人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榻上,为什么温文尔雅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诗书学的好,又懂礼节,自家孩子调皮捣乱状况百出,一天天跟着不知生多少气。 沈文昶关了内屋的门,站在屏风后脱下湿漉漉地衣服,找了干净的袍子换上,找了干净的袜子和洗干净的鞋穿上,一切穿戴好才开了内屋的门,走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走到凳子前坐下,倒了杯茶往嘴里灌。 “脚怎么了?”沈夫人问。 沈文昶闻言开口想诉苦,可张了张嘴,老老实实闭上了,要说沁湖那老头欺负人,万一全家找过去算账,岂不是知道她捉弄人家姑娘了,那样被她爹知道了会被打的很惨吧。 “没什么,踩空崴了脚。”沈文昶累的趴在桌子上,她确实筋疲力尽了,虽说今儿拉船是她自作自受,可那女人拿她秋枣和鱼,这笔账来日一定要好好算算。 “嘶,我忘去接秋儿了。”沈文昶想起秋枣,这才想起了妹妹秋儿。 沈夫人闻言端起茶杯喝茶,见继子站起来急匆匆要出去的样子方才开口道:“你表哥下午把秋儿送回来了。” 沈文昶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慢腾腾地走回去坐下。 沈夫人放下茶杯道:“你表哥在家准备秋闱科考,你平日里无事多去你姨母家和你表哥走动走动,时间常了也能学到不少。” 沈文昶闻言不言语,那表哥她虽然不讨厌,可和她到底儿不是一路,再说她听不得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 “怎么不说话,你表哥今儿还说你外婆夸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就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了。”沈夫人说罢瞧着继子一脸的仇大苦深,便道:“让你和洺儿多走动,又不是指望你去走科举路,多学点总是好的。” “哎呀,我好累啊。”沈文昶将头转了过去。 沈夫人一口气憋在心口,越过窗户将几个丫头提着水往这边来,便将气忍心,站了起来,便让这小子先沐浴,免得得了风寒,明儿下了学回来再说教也不迟。 “一会让沈松去拿跌打药过来,明日一早我让管家驾车载你去书院上课去,不得因此借口不去。”沈夫人说罢便走了。 沈文昶头虽然转了过去,耳朵却竖起来听动静,听着继母脚步声走远,这才站起来,往内屋走,掀开被子上了床,又累又难受。 奶娘捧着姜汤进了屋,瞧着这小祖宗竟然上床去睡了,连忙放下姜汤,掀开被子,推着沈文昶道:“少爷,起来沐浴了,这样睡去要生病的。” “奶娘,让我睡吧,我不想动。”沈文昶闭着眼道。 “哎呀,不行的,少爷听话,少爷起来沐浴,明天奶娘劝夫人让你学骑马。”奶娘在床边哄道。 沈文昶闻言睁开双眸,看着奶娘道:“奶娘又要骗人,这话哄我好几回了。” “是,是,可那都是老爷在家的时候,老爷不让,那有什么办法?”奶娘笑道,“可头一回,我见夫人面上却是有松动的。” 沈文昶委屈地嘟起嘴,随后坐了起来,不平道:“都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刀枪剑戟都让学了,却不让我学骑马。” “老爷也是担心少爷,那马儿失控是常有的事,一旦摔下来可不得了,少爷也该体谅一下老爷。”奶娘一边说一边拉着沈文昶下床。 木桶被搬进内间,奶娘将水温试好,便出去了。 沈文昶自己脱了衣服,进了木桶里,说时候在湖里泡了那么久,真心不喜欢洗澡,再泡下去手指肚的皮都快泡烂了。 沈文昶洗了热水澡,喝了姜汤,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少时浅浅呼声响起,已然睡着了。 睡梦中,沈文昶进了一个大宅院,宅院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好陌生,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进来,见宅院梧桐树下放着一个摇椅,她本来想走过去躺下,刚走几步,竟然发现摇椅上突然多了个女人,凑过去仔细一看,瞧清楚那张脸后,梦中连连退了好几步。 “相公~”摇椅上的人巧笑嫣兮地看着她。 “吓!!!”沈文昶满头大汗,吓醒了,坐起来喘息着,那女人竟然唤她,唤她相公?见了个鬼的,梦中惊醒实在晦气,沈文昶气的连捶好几下大腿,气道:“死女人,连人睡觉都不放过,走开,走开!”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被沈文昶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呦,疼死了,沈文昶,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哎呀娘呀,救命啊!”许进文见状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嘴里嚷着,“沈文昶,你这莽夫,诅咒你天天被夫子罚站。” “有种别跑,许娘皮,罚站也拉你一起,哈哈!”沈文昶抱着惊风追在许进文后面,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 那厢陆清漪一行过了中唐拐入左边的永康街道,走到一岳阳客栈前往右拐进三桥街,三桥街尽头左拐后不远处是通州衙门。 衙门外早有老管家在恭候,见马车停稳后便迎了上前。 “给太太,小姐,少年,请安,老爷早在院中等候,请主子们随老奴来。”老管家说罢留下几个人搬东西,自己带着主子进了衙门后院。 后院内,陆府尹正同张子辽闲谈,越谈越觉得此子有才,想自家女儿才学斐然,怕也只有这般的才子才能入眼吧。 “清漪妹妹!”闲谈间张子辽突然站了起来,双眸中含着惊艳,虽然佳人蒙着面但却挡不住清理脱俗的气质。随大步上前,作揖:“晚辈见过陆伯母,见过清漪妹妹,青喆弟弟。” “张公子少礼。”陆夫人微微点头,陆清漪和陆青喆则回了一个颔首礼。 陆文正却有些不悦,张子辽和他谈话,长辈还未说完便起身去迎人,实在有失稳妥。不过他并未将不悦表现出来,转头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夫人女儿和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夫人舟车劳顿,不必行此礼了。”陆文正起身扶起刚要行礼的夫人,“夫人一路辛苦。” “不及老爷辛苦,才月余不见,老爷便已消瘦不少。”陆夫人出自名门,和陆老爷一直相敬如宾,陆老爷至今洁身自好不曾纳妾,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段美谈。 “清漪见过爹爹!” “青喆见过爹爹!” 陆文正闻声看向后面的儿女,欣慰道:“为父已让人将房间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挑房间,晌午时过来吃饭,今天可要休息好去去乏,明天可是重阳节呢!” 陆青喆闻言笑道:“爹,我们路上也盼着能赶上,为此还走了一段夜路呢。在京城便听说南通的重阳糕好吃,明儿个总算有机会尝尝。” 陆大人闻言笑声朗朗。 “青喆弟弟,不仅如此呢,来到南通过重阳,少不得要登鸣山,赏秋叶,游沁湖,观赏菊花,遍插茱萸,豪饮菊花酒。”张子辽见陆青喆对南通感兴趣,忙在一旁道。 “如此多好玩的,通州果然是个好地方。”陆青喆自小没出过远门,对三山五湖颇为向往。 “不止如此呢,明天云亭有诗会,届时会聚集大批文人,大家斗诗品茗,好生有趣呢。”张子辽说罢便开口邀请,“不知道清漪妹妹和青喆弟弟是否有意同去?” 陆清漪因这诗会二字动了心,京城的诗会她年年都去,自然也想见识见识通州的诗会。 “如此盛会,自然要去聆听高见。” 陆青喆听见姐姐答应了,嘟着嘴,到底只有十三岁,不喜出游时还去什么诗会。 “如此,子辽明日一早来接,可好?”张子辽万分欣喜,他在华中书院诗词大为精进,终于可以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 陆文正虽对张子辽适才举动不悦,可儿女刚到通州,由熟悉地界的人带着确实较为安全。 “那明日就有劳贤侄了,晌了,就一起吃晌饭吧。” “多谢陆伯父。”张子辽满心欢喜地应着。 那厢斗鸡斗的火热,沈文昶抱着惊风在一旁呐喊助威,十分起劲,待花元帅落败,许进文灰头土脸的抱着花元帅下了台。 162.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唐鸿飞闻言似是想到什么,道:“可我爹没出镖,在家呢, 今天却是打不得了。” 沈文昶想了想,唐父打人确实挺疼的,便道:“那咱们这回便饶了他们罢。” 几人闻言, 忙把地上的全部身家收起,拢了钱袋, 把自家公鸡往怀里一抱站了起来。 沈文昶只觉得今日晦气, 走到管事身边头往右边一扬,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许进文走到管事身边气道:“你才没钱,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请小爷来小爷都不来。” “哎呀, 你啰嗦什么,快走。”唐鸿飞轻轻推了许进文一下, 还不嫌丢人嘛, 还在那儿顾着那啥自尊。 四个人耷拉个脑袋出了声乐坊,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楼上传来曼妙的歌声, 还有那动人心弦的琴音。 “好好听啊。”许进文停了下来。 “是啊,可惜有些不大能听清。”祝富贵抬头去看声乐坊的二楼。 沈文昶驻足听了一会, 便跑到声乐坊的后面, 往树上看了看, 便回头朝几人招手。 几个人自小玩到大,不用说也知道沈文昶要做什么,互看一眼笑着跑了过去。 “听声音是在那间屋,从这树能爬进去。”沈文昶在树下小声说着,“老规矩,我先打头阵。” 沈文昶说罢,将惊风放到地上,摸着鸡身道:“惊风,乖,自己在草地找虫子吃哈。” 说罢将袍子一角掖在腰带下,两手附在树上,左脚蹬在树干上,嗖嗖嗖,一眨眼的功夫爬到树杈上。 许进文紧跟着,爬上树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沈文昶后面。 按老规矩,该祝富贵上了,唐鸿飞留在最后一个上,好在下面托着祝富贵。 祝富贵走到树下,做好姿势,两手环抱着树,爬了两下,惹的在下面费力往上顶的唐鸿飞脸红脖子粗:“富贵,你倒是上啊,快点,我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唐鸿飞便被祝富贵压在屁股下面。 “噗,噗,咳咳。”唐鸿飞吐掉飞进嘴里的泥,低吼道:“富贵,你小子快起来,肥的跟猪似的。” “哦哦!”祝富贵腿一挪,屁股一抬,从唐鸿飞身上下来。 树上的两个人愣了好一会,沈文昶恨铁不成钢似的从香囊里取了一颗茴香豆,朝树下的祝富贵身上仍去,低吼道:“富贵,怎么回事?以后你少吃点。” 祝富贵从地上捡起茴香豆,在身上擦了擦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嗯嗯,以后一定少吃。” “哎呀,你这样让我非常想下去揍你啊。”沈文昶受不了,“别吃了,快上来。” “我再试试。”祝富贵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新开始爬树。 “富贵,抓紧我的胳膊,拉你上来。”沈文昶坐在树上,右脚别在一个树杈后面,左手朝树下伸去。 祝富贵爬了两下,抓住沈文昶的手。 上面沈文昶咬牙往上拉,下面唐鸿飞用力往上托。 “吥儿~”这时,祝富贵突然放了一个屁,底下的唐鸿飞顿时泄气,上面的沈文昶愣的空档眼睁睁看富贵掉了下来。 “哎呦!”祝富贵摔在了地上。 “哎呦个屁啊,我在你下面啊!”唐鸿飞说罢抬手狠狠捶了几下地。 “鸿飞,对不住啊。”祝富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文昶叹了口气,收回胳膊,将别在树杈后面的右脚收回,蹲在树杈上,这个法子不行,刚才险些把她胳膊拉折了。 沈文昶想了想,跳了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抬起胳膊朝祝富贵的背上一抡,道:“平日里让你少吃点你不听,你比上个月重了没十斤吗?” “铁定有了,这次我可托不动他,肥死了。”唐鸿飞坐起来气道。 祝富贵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要不你们上去听吧,我在地上听听也一样的。” “那怎么行,咱们四个怎么能少一个呢?”沈文昶想也想未想便拒绝了,“富贵,起来,我和鸿飞一起托你上去。” “来吧!”唐鸿飞站了起来。 三个站好位置,祝富贵爬了一下,唐鸿飞和沈文昶一左一右往上顶着,树上的许进文在祝富贵快爬上来时,拽着祝富贵的衣服往上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富贵终于爬上了树。 “富贵,别动,你就坐主干上。”许进文感觉祝富贵一旦来侧枝上,这侧枝会断。 树低下的二人喘着气仰头看着树上的两人,别说富贵还真不能去侧枝上。 沈文昶看了看四周,富贵不挪窝,她就不能从下面爬上去,不过她可以借力直接翻到侧枝上去。 沈文昶心里有了计较,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跑起来,右脚踩着旁边的树干借力腾空,两只手抓住了侧枝,在空中丢荡两下后,向上一跳,稳稳当当踩到侧枝上。 “满仓,你好厉害啊?”祝富贵喘着气看向沈文昶。 “那是,我这就叫身轻如燕。”沈文昶被夸了一句,便展扬起来,刚说罢,便觉得侧枝剧烈摇晃,原来唐鸿飞照着她的法子也上了树,“啊~娘嘞~”沈文昶受了惊,连忙侧着身子,两手去抱树干稳住,“好险好险。” “诶?琴音怎么停了?”许进文奇怪道。 几人闻言忙静了下来,侧耳去听。 蓦地,窗开了。 几人惊了一下,寻声看去,只见泼辣户丽娘美目正怒视他们。 “你们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 四人呆愣地看着丽娘。 沈文昶率先反应过来,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道:“啊,此处秋风送爽~” “啊~此处风景秀丽。”唐鸿飞紧接着道。 “此处琴音袅袅,歌声婉转~”祝富贵摇头晃脑道。 许进文刚想开口接着说,听见祝富贵的话后,便将话噎在嘴里了。 唐鸿飞三人扭头看着祝富贵,这个家伙脑子有恙? 沈文昶气的想过去揍祝富贵,刚抬起右脚要过去,便许进文挡着,便把右脚收了回去,道:“进文,你离他近,你揍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许进文有不含糊,啪的一下打在祝富贵手背上。 丽娘见那四个臭小子自顾自又玩闹起来,气不过转身去端了一盆洗脸水,走到窗前,直接将水泼了出去。 树上的四人维持原来的姿势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这‘倾盆大雨’从何而来。 沈文昶站在侧枝上,抱着主干,半晌才抬起右手抹了把脸,只见她闭着眼,颤着声音道:“下雨了,咱们回吧,要不?” “啊?哦,对,看天色不早,咱还是回吧。”许进文瞧了眼一脸怒色的丽娘,心里也不禁发颤。 沈文昶在侧枝上走了一小步,心里的气压下去又顶上来,实在气不过,抬起被水淋湿的袖子指着窗里的丽娘,气道:“丽娘,你给我们等着!” 窗里的丽娘闻言挑了挑眉,笑道:“好啊~沈文昶,你小子有种!”朝罢,朝门外喊道:“管事,有人在窗外偷听!!!” 话音刚落不久,管事的便进了屋,站在窗前看着树上的四个人,抬起手拍了拍手掌。 “要,要,你要干什么?”许进文见这架势不大好,翘着兰花指指着管事的。 许进文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声乐坊的打手来势汹汹拿着斧头朝这边跑来。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沈文昶说罢和唐鸿飞二人直接跳下树去。 沈家的内院依旧分左右两处长廊,中央是一片荷花池,上面架着石桥,影壁后面的池子处设有亭子,由石桥互相连接着。走过主石桥正对着的是沈宅的主房,下了石桥往右边的月亮门走进去,便是沈宅唯一的绣楼,是沈仲南给女儿长大住的闺阁重地。 从左边长廊尽头的月亮门穿过,便是沈文昶的独处小院落,进了院落,迎面的墙边种了一排青竹,对面的青瓦廊下一是排兵器,□□短剑立了一排,院子角落青竹旁边堆放的是些木匠工具,旁边散落着一些半成品,对面的角落里则是一处鸡窝。 沈文昶飞快跑进院子里,打开鸡笼,将惊风送了进去,自己则转身跑进了屋里。 沈文昶的屋里外间杂乱不堪,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弓,旁边挂着半桶箭。弓箭下面放在一把椅子,椅子前是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几把木剑,旁边堆放的是崭新的连翻都没翻过的书。 书桌对面是一张榻,榻旁边是一把摇椅,摇椅上铺的是她去年打猎弄回来的鹿皮。 沈文昶进了屋,关了门,将脏衣服随手脱下丢到榻上,将脚上的靴子随意甩开,穿着白袜子匆匆跑进内屋去。 内屋倒是相对干净一些,右边一排高柜,里面俱都是沈文昶的衣物。靠窗处放着两个落地式花架凳,花架凳上各放着一瓶儿青竹枝叶,再旁边是一张上好的檀木床,床边挂着一把真的青锋剑,床上被褥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叠在床里,说来也是奇怪,她如此一个邋遢的人,床上竟是干干净净,每次清晨起床她想不叠被子总觉得耳边有人念叨着。 从内屋格局上看,沈文昶是个不会规划屋内陈设的人,如此摆放纯是浑摆一通,没有半个雅字可言。 163.第一百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笑的欢畅,刚迈进小厅房看见那继母便把脸儿拉了下来,将秋儿放下, 抱到旁边的椅子上, 自己就近随便坐下。 沈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拿起筷子道:“好了, 可以吃饭了。” 沈文昶问题拿起筷子端起面前的米饭就开吃, 大抵只有吃饭的时候她还比较老实些。 “秋儿,老拿勺子戳米做什么, 快点吃,你和哥哥俩看看谁先吃完。”沈夫人见女儿不吃饭,心下犯愁,竟然饭桌上说起话来。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继母, 又去看秋儿。 “我不要吃米饭。”秋儿放下勺子看向自己的娘,“我要等蛋汤。” “蛋汤?”沈文昶端着碗看向秋儿, “那是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哥哥,那可好可好吃了, 是今天晌午刚来的厨娘做给秋儿吃的。”秋儿来了精神, 小手比划着有多么多么好吃。 沈夫人见状看向奶娘道:“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 好了就让人端来。” “嗳!”奶娘笑着出去。 “秋儿, 那汤不管饱的, 米饭还是要吃的。”沈夫人站了起来, 坐到女儿临近的凳子上,端起米饭舀了一勺递到女儿嘴边。 “我不要吃。”秋儿摇了摇头。 “听话。”沈夫人哄着,“你吃了哥哥会带你去玩的。” 沈文昶闻言去拉妹妹小手道:“妹妹不吃哥哥也会带你玩。” 沈夫人闻言怒视沈文昶,这小子就是成心和她过不去。 “秋儿不吃主饭会饿的。”沈夫人气急。 “那她不爱吃嘛,不爱吃干嘛还逼她吃呢?”沈文昶是觉得吃饭啊就得吃自己喜欢吃的,吃不爱吃的东西那不遭罪么,可怜秋儿还这般小。 沈夫人啪的一声将勺子放下,怒道:“不爱吃便可以不吃吗?那你不爱读书是不是也想随性不读了?” “可以不读呢!”沈文昶理直气壮,她不是读书的材料,为啥要逼着她读书呢。 “你!”沈夫人气急,“不读书不明理,你大字不识几个将来怎么做生意,将来被人卖了你都不知。” “谁说我要做生意?那是你们想的,我可不想。”沈文昶曾经去过铺子里,算盘声拨拉的她头疼,她才不要做生意呢。 沈夫人这继子连环顶嘴顶的头发昏,刚要发火,不料被女儿扯住了袖子。 “娘亲不要发脾气,不要这样对哥哥嘛。”小秋儿睁着一双大大的透着一股灵气的双眸看着自己的娘亲。 “不是娘亲要发脾气,是你哥哥太不成器。”沈夫人看着女儿怒气不似刚才那般盛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扯了两下道:“哥哥不要惹娘生气嘛,和秋儿平日那般亲亲娘亲,娘亲就不生气了。” 听了这话,沈文昶瞪大眼睛瞧着秋儿,随后头一转哼道:“谁要亲她!” 沈夫人此时面色尴尬,慢说她不是沈文昶的亲娘,单说沈文昶年已十七,马上要娶媳妇了,这个年纪如何能亲她? “秋儿莫胡闹,你哥哥年纪大了,不能像你那般。” 此时,奶娘端着蛋汤进了阁房,端到秋儿桌前:“秋儿小姐,蛋汤来了,厨娘都给凉好了,不烫,可以直接喝。” “谢谢奶娘~”秋儿小手捧着大碗,拿着勺子刚要吃,瞧见一旁的哥哥探过头来,想到自家哥哥被训,便舀起一勺问道:“哥哥喝不喝?” “秋儿够不够?”沈文昶瞧着那蛋汤五颜六色心里其实是想喝的。 “够的,秋儿够的。” “那就来点吧。”沈文昶说罢将碗里余下的米粒扒到嘴里,然后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推到那碗蛋汤旁边,一脸期翼地等着秋儿分她。 秋儿连忙舀着蛋汤舀到哥哥碗里,舀了五勺后,沈文昶道:“够了,秋儿。” “再给哥哥一勺。”秋儿说罢小胖手捏着勺子又舀了一勺。 沈文昶笑着将碗捧回来,舀了一勺凑到鼻前闻了闻,还是很香的,这才送到嘴里。 “哥哥,好不好吃?”秋儿很期待地看着她的哥哥。 “好吃的。”沈文昶看着秋儿笑道。 沈夫人看着那兄妹分食,刚才的怒火又莫名地消了许多,这类蛋汤都是哄幼儿吃饭的,没成想满仓竟也喜欢吃,真真比个幼儿差不多了,不过她心里莫名有些高兴,随看向奶娘道:“奶娘去后面看看吧,若是还有便端来,难得他们兄妹都喜欢。” 沈文昶闻言瞧了瞧继母,瘪了瘪嘴继续往嘴里送着蛋汤。 “明天重阳节,别一大早跑的没影,先带你妹妹去你两个外公家和你姨母家。”沈夫人放下碗筷,看着沈文昶,她不得不提起嘱咐,不然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 沈文昶闻言苦着脸道:“能不去吗?” “不能。”沈夫人斩钉截铁,态度坚决。 沈文昶烦的饭也吃不下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脑袋。去她自己亲外公那儿她是愿意的,外公外婆喜欢她,舅舅虽然严厉些,可对她到底儿疼爱。可那边的外公凶巴巴的,以为自己是秀才就胡乱训人。 “我给你和秋儿置办了新衣,明天早上穿着新衣去送重阳糕。”沈夫人说罢,又道:“新衣服仔细穿,别又不成样子了。” 沈文昶愁的一个字都没听见,连带胃口都没了,“我吃好了,我要回去了。”沈文昶说罢站了起来,捏了捏秋儿脸蛋儿,看继母一眼,哼的一声出去了。 沈夫人气的气息不稳,忍了又忍方将努力压了下来。 奶娘在一旁暗自叹气,自家这个少爷性子就是倔。 沈文昶离了小厅房,路过那菊花前看了一眼,上了长廊,推开尽头的小门,进了内宅,百无聊赖地在内院左边的长廊处闲逛,一会趴在长廊凳处往池子里看鱼,一会爬上长廊柱子越过粉墙往外看。 “哎,好无聊。”沈文昶抱着柱子喃喃几句,似是想到什么,松开柱子跑回自己的小院里,在墙角取了刻刀跑进了屋。 坐在书案前,沈文昶取了木剑便开始继续雕刻,木头屑飘落在她的袍子上。 “少爷。”奶娘推开房门,手里端着沈文昶的新衣走了进来,“快来试试,夫人花了半个月给你做的。” “我不要试。”沈文昶想也未想便道。 “少爷,夫人不容易,以后便老呛她。”奶娘苦口婆心,“快过来,明天重阳穿崭新的衣衫多好。” “要穿你穿,我可不穿。”沈文昶继续低头刻着木剑。 “你这孩子,如今连奶娘都不待见了?”奶娘放下衣衫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想想这孩子女扮男装过了十七年,心里怎会不心疼,可她是个没主意的,只能瞒一天算一天,最怕身份泄露这孩子以后凄凉无依无靠。 沈文昶闻言抬头去看奶娘,见其神色有些哀怨,连忙放下木剑和刻刀,跑过去拉着奶娘的胳膊道:“奶娘,别这样啊,我穿的。” “那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奶娘说着便笑着展开衣袍。 沈文昶撇了撇嘴,脱下蓝袍,将胳膊伸进新衣服袖里。 “你看看,多合身,多好看。”奶娘给沈文昶系了腰带笑道。 沈文昶摸了摸神情的衣服,不得不说那女人手艺是挺好,这衣服很得她心,只是她摸着摸着想到了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奶娘,我当真是女孩子,对不?” 奶娘闻言神色一凛,往门外看了眼,低声道:“对的,只是这话以后不能说了,免得被人偷听了去,你要记得,这是个大事。” “可,我既然是,为什么我和家里的几个丫鬟不一样呢?”沈文昶心里十分疑惑,她抬起两只手附在自己胸前:“你看,平的,我比芸儿那丫头可大一岁呢,她身前都鼓这么大呢。”沈文昶两只手比划着。 “哎。”奶娘眼眸中闪过一次痛苦,“少爷别问了,就因为不一样才不被发现啊。”奶娘的手附在沈文昶的胳膊上,她怎么能说是她娘在弥留之际托她跟一个游方郎中寻了方子呢,从此只能算个半个女儿家,因为喝了那药便是绝育。 沈文昶闻言道:“奶娘不要叹气,和她们不一样其实没有关系的。” “少爷,咱们和她们不一样,就意味着咱们要比她们更加努力起来才是,今后莫在逃课了,认真学点东西好帮衬着老爷,等你能顶起生意来,自己能养活自己,就不用再愁了。”奶娘想到以后,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哦。”沈文昶无精打采应着,奶娘的话她多少肯听的,只是她是真的不喜欢读书,看的时间久了她脑子会痛。 “那我回去了伺候夫人去了,你在屋里没事干就看看书。”奶娘说罢便出去了。 沈文昶直接往后一倒,倒在后面摇椅上,摇晃了几下,瞅着榻上放着两本书便拿起来翻了翻,可她不认识几个字,什么都看不明白,烦躁的将书扔出好远,书撞击着墙上的弓后直直地落在地上。 “去捡起来。”沈夫人站在门前,十分严肃的看着沈文昶。 “沈少爷,谁不知您家里金山银山啊,可坊里的规矩不能破,咱们只认钱不认人,您看,您是自己走出去呢,还是让小的们请一下呢?”管事背着手道。 祝富贵瞧了瞧管事身后的打手,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低声道:“满仓,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撤吧。” 沈文昶思忖片刻,看向三人,低语道:“撤那显得咱怕了他们,咱没钱便不听曲,就跟那四个打手打一架吧,看看能不能打的过。” “好啊,看看他们拳脚厉害还是咱们厉害!”唐鸿飞一听来了精神。 许进文一听朝唐鸿飞的脑袋啪的一巴掌打下去,低吼道:“好什么,万一打不过被丢出去,可贻笑大方。再说动静闹那么大,家里肯定知道我们逃课了,满仓小心你爹抽你小腿。” 164.第一百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在上面笑道:“奶娘,你今儿好早。”说罢将瓦片重新放好,自己站起来,翻身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哎呦, 快把鞋穿上。”奶娘出门刚好看见那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 沈文昶笑着将右脚伸进鞋里, 然后飞奔进屋, “奶娘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 “可要快点, 夫人前头等着呢。”奶娘在外喊了一句。 沈文昶进屋换上昨天的新衣, 重新梳了头发,穿戴整齐便往前厅跑去。 吃了饭, 沈夫人打发一儿一女走亲戚。 “此番去外公家,不要顶嘴, 你外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知道吗?”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白了一眼,哼道:“他不训我, 天下太平。” “训你几句又少不了什么,忍着。”沈夫人板着脸。 沈文昶闻言昨天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破灭, 一双小眼怒视继母。显然内心无比气愤,重重地哼了一身,蹲下抱起小秋儿, 一声不吭往外走。 沈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包好的重阳糕跟了上去。 沈夫人微微一叹, 无非叫她不要顶嘴, 如何又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沈文昶抱着秋儿出了府,进了三桥,街市上琳琅满目,看的秋儿十分兴奋,沈文昶抱着秋儿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哥哥,可以买那个给我吗?”秋儿指着一个老伯摊子前的麦芽糖问道。 “秋儿想吃,哥哥便买。”沈文昶抱着秋儿走到摊子前,“老伯啊,给我来一个吧。” “四文。”老伯抽出一支,递过去的同时要价。 沈文昶左手抽开香囊,在里面摸了四个铜板,递了过去。 “给,秋儿!”沈文昶把麦芽糖递给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往前走。 此时陆清漪带着丫鬟柔儿清晨出来闲逛。 “小姐,你看这簪子,南通就是好,这街市东西比京城的还要多样呢!”柔儿无比兴奋。 陆清漪闻言面纱下勾起嘴角,今天她的心情也非常好,刚向远处看去,便看见了一位‘熟人’,这南通看来也挺小的,竟然又遇上了。本来想转身避开,可仔细一眇,竟然见那‘痞子’十分宠溺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 “嘶!”陆清漪突然头疼起来,抬起右手按住太阳穴,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会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都是她和对面的‘痞子’在一起,还有画里的三个娃娃是谁? “小姐~”柔儿唤了一声,见自家小姐不对劲,连忙上去扶住,“小姐,可是头又痛了?” 陆清漪头疼劲下去,又突兀在愣神,被小柔这么一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忆起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面纱下的脸颊顿时红热起来,有个画面里她瞧得清楚,那个痞子在吻她。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疼了一下,现下已不要紧了。对了,你刚唤我做什么?”陆清漪强作镇定地问道。 “刚刚看了一个簪子,很适合小姐,小姐要不要看看?”柔儿回道。 此时,不远处的沈文昶眼尖,瞧见那此曾相识的小姐,想也未想,抱着秋儿就跑了过去。 “小姐,逛早市啊?重阳佳节又见面,真是有缘,哈哈哈哈。”沈文昶抱着秋儿站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还再为刚才脑子的画面难为情,轻声应了一句便红着脸迈开了腿。 “唉,别走啊,昨儿听小姐口音不是南通人啊,小姐是来探亲还是迁居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看小姐双眸我觉得似曾相识呢?”沈文昶拦住陆清漪问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抬头去看沈文昶,暗道:‘他也觉得似曾相识吗?他们二人难道都有此感吗?’ “喂,你做什么?”柔儿不算了,小辣椒脾气上来不饶人,挤进二人中间插着腰,“你知道我家小姐谁吗?快走,不然拉你衙门吃板子去。” 沈文昶愣了一下,心思一转笑问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小姐是谁,要知道在南通,小爷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哎呀,我没见过胆子如此肥的,我家老爷是可新任南通知府,你怕不怕?”柔儿叉着腰瞪着沈文昶。 柔儿身后的陆清漪轻轻叹气,本来转身走就是了,这下倒好,自己尚不知对方是谁,她们倒主动自报家门。 “知府家的千金啊?”沈文昶抬头打量柔儿身后的那位小姐。 “喂,你还看,担心把你眼睛挖掉。”柔儿气道。 沈文昶嗤笑一句:“丫头家家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柔儿一听这话,又羞又气,眼前这人如此没品,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柔儿,走吧。”陆清漪怕柔儿一气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出去,忙侧着身子扯了扯柔儿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实在不雅,更何况对方是个男子。 秋儿一直睁着大眼睛瞧着陆清漪,见对面的姐姐蒙着面纱好似灯笼上的嫦娥,便道:“哥哥,嫦娥仙子可以抱我吗?” “啊?”沈文昶看着秋儿愣住了。 陆清漪闻声侧头去瞧,只见对面的小娃娃朝自己伸着小胳膊,两个小发髻朝天扎着,很是可爱。 沈文昶瞧着秋儿的动作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小秋儿的小胳膊顺势搂住了陆清漪的脖子。沈文昶愣了一秒之后回过神连忙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对面那知府千金的反应。 陆清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抱住一个陌生的娃娃,那时心思十分简单,怕这娃娃摔下去,可抱在怀里又觉得匪夷所思,须知道她弟弟小时候她都没抱过。 “嫦娥仙子可以给秋儿变好多麦芽糖吗?”秋儿抱着陆清漪问道。 “哎呀,这……”柔儿转身愣在那里,如果是地痞流氓她还能撒泼上前去闹,可这么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她怎么能办。 陆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苦笑不得,又听小娃娃唤她嫦娥仙子心中不禁又有几分高兴,小娃娃尚且把她比作仙子,可有些眼瞎的竟然说她冬瓜脸,眼力劲真真连个娃娃都比不上。 秋儿小手在那面纱上轻轻一拉,陆清漪的容貌暴露在外。 “仙子好漂亮啊~我喜欢仙子。”秋儿糯糥道。 陆清漪惊了一下,连忙空出左手去按面纱。 沈文昶后退两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脸,少时头儿便疼了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频频闪过,为什么画面里她搂着这个女人? “哥哥,你怎么了?”秋儿见自家哥哥不对劲,小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我要下去,仙子快放我下去。” 陆清漪见状连忙弯腰将小娃娃放心,眼前这个人也会偶尔头疼吗?陆清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想走,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沈文昶大步走到陆清漪面前。 “哎呀,死流氓,放开我家小姐。”柔儿见状将沈文昶推开,问自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回去就告诉老爷,非让老爷好好治治这无赖。” “不要。”陆清漪急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她承认此刻心里慌乱起来。 “小姐?”柔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他应该是无心的,不必惊扰父亲,时辰不早,咱们回吧。”陆清漪心思烦乱,莲花步儿走的有些错乱,那人明知她是知府千金却还来问她是谁,显然此问非彼问,难道那人适才脑海里也曾出现那些画面吗?那,那亲吻的画面是否也,也瞧了去呢? “小姐。”外间的柔儿听见声音小跑进来,慌张跑到床前,“怎么了,小姐?” 陆清漪靠在床上,无力道:“无事,梦魇了。” 柔儿闻言放下心来,笑道:“小姐还是头一回梦魇,想必梦中很可怕呢。” “对,可怕。”陆清漪双眸有了神色,双眸紧紧揪住被子,几乎咬牙切齿道:“很可怕。” 柔儿拉开纱帐,将纱帐挂在床边的银钩上,回头看向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梦都是反的呢,现下天亮了,梦醒了,不会成真的,小姐不会发恼。” 陆清漪仔细一琢磨,确实是,梦里现实差之千里,她何必恼呢?随收拾起不快,轻移玉足准备起床了。 那厢,沈文昶早就坐在饭桌前,吃着那香喷喷的饭,一双小眼贼溜溜地打量奶娘。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静静地吃着饭。 “哥哥,给我一勺米粥。”秋儿捧着她的小碗放到沈文昶眼前。 沈文昶闻言不得不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从奶娘身上拿下来,拿起勺子给秋儿舀了两勺米粥道:“都要吃完啊,爹说过留一颗米粒就要打手心的,可疼可疼的。” “嗯,秋儿都要吃掉。”秋儿捧着碗,拿着勺子往嘴里扒。 沈文昶将米粥吃完,放下筷子,瞧了眼奶娘,奶娘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吃完了?让沈松送你去书院。”沈夫人见继子吃完便道。 “不用,我脚好了。”沈文昶不愿沈松跟去书院,去了回来非告状不可,再说她昨儿就是脚踝磨红了火辣辣的疼,今儿早上起来好多了,别说走路不成问题,就是跑都行的。 “昨儿个崴脚了,今儿个就好了?”沈夫人心里不相信。 “别人的脚可能好不了,我这是金刚脚,非凡脚所能比。”沈文昶红口白牙胡说八道起来。 沈夫人无奈:“既如此,你便早早去书院” 沈文昶闻言坐在不说话,一双眼盯着奶娘,昨儿个答应的不会又忘记了吧。 奶娘站在沈夫人后面,抬手指着指沈夫人,嘟了嘟嘴。 沈文昶以为昨天劝说失败了,一脸郁闷。 “有时间和奶娘打哑谜,怎么不来问问我呢?”沈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忽略两个人的小动作,又不是三岁孩子,那么明显的小动作谁看不到? 沈文昶闻言也不掖着,道:“我想学骑马。” “可以。”沈夫人一边夹菜一边道。 沈文昶似是不敢相信,先看了眼奶娘,又看着沈夫人,问道:“真的?”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沈夫人看向继子。 沈文昶头转向一边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愿意就算了。”沈夫人十分沉得住气。 “那,那什么事情嘛。”沈文昶一听要算了,顿时急了,好容易要同意的怎能算了。 沈夫人放下筷子,十分严肃地看着继子,开口道:“如果三天之内,你在书院老老实实,夫子不让人上门告状,三天后我便给你请夫子,教你骑马。” 沈文昶顿时焉了,这是想让她学呢还是压根不想让她学? “做不到,那说明你也没有那么想学骑马,到时候半途而废还不如压根不学。”沈夫人环抱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沈文昶。 这句话把沈文昶惹急了,拍桌而起道:“成交,不就三天嘛,忍我也得忍过去,哼。”沈文昶拿起一旁的布包,斜挂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家门,走到巷头,敲了敲唐家大门,不一会唐鸿飞嘴里叼着包子跑了出来。 “满仓啊,你说你不爱去书院,每次还走的这么早。”唐鸿飞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埋怨,他饭都还没吃完呢。 沈文昶十分鄙视,这厮准时睡懒觉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咳,我妹妹她娘要给我请夫子,教我学骑马了。”沈文昶说起骑马,十分兴奋,那可是她多年的梦啊。 “真的啊?”唐鸿飞包子不吃了,拉着沈文昶问道:“你爹不是不让吗?” 165.第一百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想了想, 唐父打人确实挺疼的,便道:“那咱们这回便饶了他们罢。” 几人闻言, 忙把地上的全部身家收起, 拢了钱袋,把自家公鸡往怀里一抱站了起来。 沈文昶只觉得今日晦气, 走到管事身边头往右边一扬, 哼了一声, 大步走了出去。 许进文走到管事身边气道:“你才没钱, 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请小爷来小爷都不来。” “哎呀,你啰嗦什么, 快走。”唐鸿飞轻轻推了许进文一下,还不嫌丢人嘛, 还在那儿顾着那啥自尊。 四个人耷拉个脑袋出了声乐坊, 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楼上传来曼妙的歌声, 还有那动人心弦的琴音。 “好好听啊。”许进文停了下来。 “是啊, 可惜有些不大能听清。”祝富贵抬头去看声乐坊的二楼。 沈文昶驻足听了一会,便跑到声乐坊的后面, 往树上看了看,便回头朝几人招手。 几个人自小玩到大, 不用说也知道沈文昶要做什么, 互看一眼笑着跑了过去。 “听声音是在那间屋, 从这树能爬进去。”沈文昶在树下小声说着,“老规矩,我先打头阵。” 沈文昶说罢,将惊风放到地上,摸着鸡身道:“惊风,乖,自己在草地找虫子吃哈。” 说罢将袍子一角掖在腰带下,两手附在树上,左脚蹬在树干上,嗖嗖嗖,一眨眼的功夫爬到树杈上。 许进文紧跟着,爬上树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沈文昶后面。 按老规矩,该祝富贵上了,唐鸿飞留在最后一个上,好在下面托着祝富贵。 祝富贵走到树下,做好姿势,两手环抱着树,爬了两下,惹的在下面费力往上顶的唐鸿飞脸红脖子粗:“富贵,你倒是上啊,快点,我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唐鸿飞便被祝富贵压在屁股下面。 “噗,噗,咳咳。”唐鸿飞吐掉飞进嘴里的泥,低吼道:“富贵,你小子快起来,肥的跟猪似的。” “哦哦!”祝富贵腿一挪,屁股一抬,从唐鸿飞身上下来。 树上的两个人愣了好一会,沈文昶恨铁不成钢似的从香囊里取了一颗茴香豆,朝树下的祝富贵身上仍去,低吼道:“富贵,怎么回事?以后你少吃点。” 祝富贵从地上捡起茴香豆,在身上擦了擦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嗯嗯,以后一定少吃。” “哎呀,你这样让我非常想下去揍你啊。”沈文昶受不了,“别吃了,快上来。” “我再试试。”祝富贵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新开始爬树。 “富贵,抓紧我的胳膊,拉你上来。”沈文昶坐在树上,右脚别在一个树杈后面,左手朝树下伸去。 祝富贵爬了两下,抓住沈文昶的手。 上面沈文昶咬牙往上拉,下面唐鸿飞用力往上托。 “吥儿~”这时,祝富贵突然放了一个屁,底下的唐鸿飞顿时泄气,上面的沈文昶愣的空档眼睁睁看富贵掉了下来。 “哎呦!”祝富贵摔在了地上。 “哎呦个屁啊,我在你下面啊!”唐鸿飞说罢抬手狠狠捶了几下地。 “鸿飞,对不住啊。”祝富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文昶叹了口气,收回胳膊,将别在树杈后面的右脚收回,蹲在树杈上,这个法子不行,刚才险些把她胳膊拉折了。 沈文昶想了想,跳了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抬起胳膊朝祝富贵的背上一抡,道:“平日里让你少吃点你不听,你比上个月重了没十斤吗?” “铁定有了,这次我可托不动他,肥死了。”唐鸿飞坐起来气道。 祝富贵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要不你们上去听吧,我在地上听听也一样的。” “那怎么行,咱们四个怎么能少一个呢?”沈文昶想也想未想便拒绝了,“富贵,起来,我和鸿飞一起托你上去。” “来吧!”唐鸿飞站了起来。 三个站好位置,祝富贵爬了一下,唐鸿飞和沈文昶一左一右往上顶着,树上的许进文在祝富贵快爬上来时,拽着祝富贵的衣服往上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富贵终于爬上了树。 “富贵,别动,你就坐主干上。”许进文感觉祝富贵一旦来侧枝上,这侧枝会断。 树低下的二人喘着气仰头看着树上的两人,别说富贵还真不能去侧枝上。 沈文昶看了看四周,富贵不挪窝,她就不能从下面爬上去,不过她可以借力直接翻到侧枝上去。 沈文昶心里有了计较,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跑起来,右脚踩着旁边的树干借力腾空,两只手抓住了侧枝,在空中丢荡两下后,向上一跳,稳稳当当踩到侧枝上。 “满仓,你好厉害啊?”祝富贵喘着气看向沈文昶。 “那是,我这就叫身轻如燕。”沈文昶被夸了一句,便展扬起来,刚说罢,便觉得侧枝剧烈摇晃,原来唐鸿飞照着她的法子也上了树,“啊~娘嘞~”沈文昶受了惊,连忙侧着身子,两手去抱树干稳住,“好险好险。” “诶?琴音怎么停了?”许进文奇怪道。 几人闻言忙静了下来,侧耳去听。 蓦地,窗开了。 几人惊了一下,寻声看去,只见泼辣户丽娘美目正怒视他们。 “你们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 四人呆愣地看着丽娘。 沈文昶率先反应过来,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道:“啊,此处秋风送爽~” “啊~此处风景秀丽。”唐鸿飞紧接着道。 “此处琴音袅袅,歌声婉转~”祝富贵摇头晃脑道。 许进文刚想开口接着说,听见祝富贵的话后,便将话噎在嘴里了。 唐鸿飞三人扭头看着祝富贵,这个家伙脑子有恙? 沈文昶气的想过去揍祝富贵,刚抬起右脚要过去,便许进文挡着,便把右脚收了回去,道:“进文,你离他近,你揍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许进文有不含糊,啪的一下打在祝富贵手背上。 丽娘见那四个臭小子自顾自又玩闹起来,气不过转身去端了一盆洗脸水,走到窗前,直接将水泼了出去。 树上的四人维持原来的姿势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这‘倾盆大雨’从何而来。 沈文昶站在侧枝上,抱着主干,半晌才抬起右手抹了把脸,只见她闭着眼,颤着声音道:“下雨了,咱们回吧,要不?” “啊?哦,对,看天色不早,咱还是回吧。”许进文瞧了眼一脸怒色的丽娘,心里也不禁发颤。 沈文昶在侧枝上走了一小步,心里的气压下去又顶上来,实在气不过,抬起被水淋湿的袖子指着窗里的丽娘,气道:“丽娘,你给我们等着!” 窗里的丽娘闻言挑了挑眉,笑道:“好啊~沈文昶,你小子有种!”朝罢,朝门外喊道:“管事,有人在窗外偷听!!!” 话音刚落不久,管事的便进了屋,站在窗前看着树上的四个人,抬起手拍了拍手掌。 “要,要,你要干什么?”许进文见这架势不大好,翘着兰花指指着管事的。 许进文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声乐坊的打手来势汹汹拿着斧头朝这边跑来。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沈文昶说罢和唐鸿飞二人直接跳下树去。 二人走进讲堂刹那,书院的钟被敲响了,讲堂里的学子纷纷坐好,唯有沈文昶右脚踩在凳脚上,鼻子和上嘴皮上夹着一支毛笔。 沈文昶本来就在猜测那知府千金来书院做什么?瞧见王夫子带着那女人进来,夹着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愣了,书院该不会碍于知府的面,让这知府千金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吧?那常在她家巷口卖豆腐的小娟儿为啥就不能来? “大家肃静,今日给大家说件事,从今往后你们的课由我身旁的陆夫子负责教授,由滋事者,轻者德业课记过,重者逐出书院。”王夫子站在前面,神色十分严肃。 沈文昶闻言险些惊掉下巴,站起来,指着陆清漪,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道:“她是夫子?” “沈文昶,尊师重道是根本,把你的手收回去,坐下。”王夫子板着脸。 陆清漪带着柔儿站一旁,柔儿两眼冒着火光,现下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沈文昶似乎能遇见自己苦逼的书院生活,一脸悲愤和绝望地被旁边的唐鸿飞拉扯着坐下来。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华中书院至今,还未有过女夫子呢。 “肃静,肃静,当年陛下和太后亲授陆夫子进国学授课,如今山长亲自聘请为尔等师,乃是你们的福气,假以时日,必定有所精进。”王夫子说罢,见众人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不在交头接耳,放下心来,看向陆清漪道:“陆夫子,可以开始授课了,老夫先告辞了。” “王夫子,慢走。”陆清漪往旁边退让一步,福身相送。 王夫子笑着离开讲堂。 陆清漪站在前面俯视众学子,缓缓开口道:“诸位学子,适才王夫子说的明白,从今后我来授课,今日大家头一回见,实不知诸位学识水平如何,那么第一堂课咱们就不往下学了。” “夫子,不往下学,那做什么?”有学子举手而问, 陆清漪戴着面纱,嘴角微微上扬,“摸底。” “摸底?”众人闻言觉得稀奇,纷纷交谈。 “咳咳,肃静!!!”柔儿高喊一嗓子。 讲堂恢复了安静。 沈文昶只觉得天塌了,本来就不爱来书院,这下那女人不公报私仇才怪。对了,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陆府千金,还不知芳名呢,总不能吃了亏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吧。 “敢问,夫子芳名,我等总不能连夫子名讳都不知道吧?”沈文昶站起来,环抱胳膊看着陆清漪。 陆清漪冷着脸,开口道:“姓陆。” “名呢?”沈文昶追问。 “夫子。”陆清漪答。 沈文昶一听这话,气得咬牙。 “尔等唤我陆夫子即可,至于名字,就不用知道了。”陆清漪说罢,不再看沈文昶,走进隔道。 “摸底,是为了让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水平,这样利于日后因材施教。”陆清漪在隔道走动,走到沈文昶那排第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对一学子道:“便从你开始吧,请以秋为题,做诗一首,一枝香的时间思考,柔儿点香。” 166.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近黄昏时, 满头大汗且有些疲惫的沈文昶回了刘家, 比过三场她算彻底解放了, 就等几个考官核好成绩放榜了。 进了刘家的二门,沿着青石小路,远远地瞧见住处月亮门前有几个陌生的丫鬟站在两边, 心里疑惑可脚下未停。 “站住!”月亮门前的丫鬟伸出手臂拦住沈文昶, “我家郡主在内,男子不得入内。” 沈文昶闻言一愣, 随后道:“你家郡主在内, 也不能阻止我回房睡觉吧?” “天刚黄昏, 请这位公子去别处稍后一番, 我家郡主离去再回房睡觉不迟。” “你家郡主肯定在厅上,我回我的屋去, 又碰不到。”沈文昶心里很无奈了, 她刚从校场回来就想见自家娘子。 “皇家规矩,请公子见谅。”丫鬟纹丝未动。 沈文昶微微一叹,皇家规矩真奇葩。 “那好吧。”沈文昶无奈, 人家小丫鬟也是按规矩办事, 她可是不能和皇家争论这个规矩有多不可取。 沈文昶刚要转身, 屋里的门开了, 阿婳走了出来, 问两旁的丫鬟:“郡主听你们在与人说话, 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阿婳姐姐, 是这位公子想回屋睡觉, 我们按规矩拦了下来。”丫鬟福身回话。 阿婳闻言往月亮门外看去,高声问道:“月亮门外可是沈家公子?” 沈文昶一听觉得有戏,忙道:“正是,我刚从校场比武回来,已然累极了,想回屋休息,若是郡主不便,我先去别处坐会儿。” “沈公子稍待,待我去禀明郡主。”阿婳说罢转身进了屋。 “郡主,是陆家姑爷回来了。” “既如此,请他进来见一面吧。”宋溶月闻言瞧了眼旁边的陆清漪,沉吟片刻道。 陆清漪回想起旧事心里突然一锦,忙道:“郡主,郡主尊驾在此,外男不便进来,还是不要破了规矩的好。” “无妨,戴上面纱便可。”宋溶月朝陆清漪安慰一笑。 陆清漪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待会见面可如何是好? 阿勤闻言忙上前替郡主戴上面纱,阿婳则出屋去请沈文昶。 “沈公子,我家郡主有请。”阿婳高喊一声。 月亮门两旁的丫鬟忙让开陆,沈文昶则站在月亮门前不动,她之前可以说自己叫王小二的,这样岂不是要露馅了? “沈公子?”阿婳下了台阶。 “那个,不敢打扰郡主,我去别处坐会。”沈文昶呵呵一笑,实在没料到郡主要见她,这不符合规矩啊,早知道如此,她就遁了。 “沈公子.......”阿婳走到月亮门前,瞧见沈文昶一愣,“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沈公子?” “嘿嘿,天下,天下之大,相似之人很多,对,很多。”沈文昶讪讪一笑。 阿婳闻言也没多想,做了个请的动作:“沈公子请。” 沈文昶见逃不过,硬着头皮进了屋,陆清漪连忙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笑道:“相公,这是宜郡主,快来见礼。” 沈文昶朝陆清漪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低头作揖道:“见过郡主。” “少礼,请坐。”宋溶月戴着面纱道。 “谢郡主。”沈文昶说罢一愣,皇家的人就是有气势,可以把别人家当成自己家一样。 沈文昶坐下后一直低着头。 “沈公子为了惠班甘愿坐牢,用情至深令人钦佩,望日后对惠班始终如一才好。”宋溶月想以身份给沈文昶施点压,欺负她的好姐妹可不成。 “那是自然。”沈文昶低头应道。 一旁的阿婳在脑子想来想去,随后啊了一声。 “死丫头,也不看看在什么地方,大呼小叫做什么?”宋溶月有些恼,阿婳这小妮子越来越皮了。 “郡主。”阿婳弯腰在郡主耳边说了几句话,宋溶月先是一愣,随后又是打量沈文昶,最后才瞧了眼陆清漪。 “清漪,你家相公为何老低着头?”宋溶月直起腰板问道。 陆清漪闻言埋怨似地看了眼阿婳。 “清漪小姐,阿婳嘴快,嘿嘿嘿嘿。”阿婳此刻也有些后悔,她稍微想想也该替清漪小姐瞒过去,这张嘴老是说的比脑子反应的快。 “相公,郡主知道了,把头抬起来吧。”陆清漪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 沈文昶缓缓抬起头,朝上座的郡主嘿嘿一笑道:“那时冲撞郡主,多蒙郡主不与计较。” “何时?”宋溶月装傻。 “呃......”沈文昶词穷,看向陆清漪,这郡主是她家娘子的好友,她可不想胡言乱语破坏了自家娘子的友情。 “郡主,原谅则个吧。”陆清漪面向郡主笑道。 宋溶月嗔了陆清漪一眼,最后道:“罢了,不过,我还有一事,那什么糊里糊涂村当真有吗?” 阿婳闻言接话道:“郡主,是西里门外,胡里胡同,西里桥东,胡里河西,西里糊涂村。” 沈文昶听言大惊,她都记不太清自己当初编的什么村了,这郡主身边的小丫头就是厉害,这么久了竟然还能说上来。 “这位姐姐好记性,嘿嘿,嘿嘿。”沈文昶心里狂翻白眼,为什么郡主的丫头记性这么好。 “我们家郡主好奇这个村落,让奴婢去打听,故而铭记于心。”阿婳心里无比气愤,找不着这个村落,郡主一度怀疑她的能力,她欲哭无泪啊。 “所以,这个村子真的存在吗?”宋溶月看向沈文昶。 沈文昶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回禀郡主,不存在。” 宋溶月沉默一会,缓缓开口:“也是,王小二这名字都是假的,别说村名了,我就说嘛,这样奇怪的村名我大周怎么会有呢?” “当时不得已为之,郡主见谅。”沈文昶抱拳作揖道。 “看在清漪面上,不怪。”宋溶月说罢看向阿勤道:“天色不晚了,外面准备轿子,咱们该回了。” “是,郡主。”阿勤应命离开。 “清漪,改日我邀你登山,山上桃花开的正艳呢。”宋溶月说着站了起来,。 陆清漪连忙站起来,走近一步笑道:“自当陪伴郡主。”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沈文昶跟在身后。 到了门口停了下来,宋溶月拉着陆清漪的手道:“好了,我走了,你们夫妻回去说话吧。” “送郡主。”陆清漪和沈文昶在门口作别。 宋溶月提着裙摆下了台阶,弯腰上了轿。 送走宋溶月,陆清漪和沈文昶手牵手进了屋。 “瞧你疲惫的,今日比试兵器不趁手吗?”陆清漪站在床边看着横躺在床上的沈文昶问道。 “不是兵器的问题,大家都是高手,高手相对,自然要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所以累。”沈文昶闭着眸子道。 陆清漪闻言看了眼桌子上的沙漏道:“那你先眯一会,待会外婆好让人来唤我们去吃饭,回来你洗个澡便早早睡下吧。” “嗯嗯,还是娘子疼我。”沈文昶继续闭着眸子,“待我今晚好好休息,明天陪你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京城我哪里没有去过?到底儿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陆清漪坐在床边笑着问道。 “你陪我和我陪你不都是一样的嘛,大家互相陪一陪。”沈文昶睁开双眸,抬手去拉陆清漪的手,“现在和一起眯一会吧。” “嗯。”陆清漪想了想,欣然应声,脱了鞋靠在沈文昶怀里。 “我身上都是汗味,你往旁边一点。”沈文昶觉得今日汗流浃背,身上的汗味肯定不小。 “我又不嫌你。”陆清漪闭着眼在沈文昶怀里说道。 沈文昶闻言一笑,搂着陆清漪闭着眸子。 此时的南通,付县城西的程家,一声声干呕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厢房内,丽娘弯腰站在木盘前干呕着,程意一脸焦急地不停地拍着丽娘的后背。 良久,丽娘接过程意递过来的杯子漱了口。 “现在好点了吗?”程意扶着丽娘问道。 “好多了。”丽娘虚弱地点了点头。 “先上床去休息一会,娘去给你弄蜂蜜水去了,待会你喝了看看有没有效果。”程意一边扶着丽娘往床边走一边道。 “让娘不用太操劳,就是偶尔干呕难受些,其他时间倒还好。”丽娘由着程意给她脱去鞋子,上了床。 “娘只望着寻着法子让你不难受,这孩子也忒不听话了。”程意给丽娘盖上被子。 “你怎么怪到孩子身上了?”丽娘嗔了程意一眼,“哪个做娘的不经历眼下这个阶段,都一样的。” “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程意语气充满无奈和宠溺。 “你别在我这守着了,去给宝宝起名字去吧。”丽娘躺下,开始赶人。 “我在这儿想也一样的。”程意不愿离开,丽娘有了身孕,她只有寸步不离才能安心。 “那你现在想,说给我听听。”丽娘笑道。 “嗯,我好好想想。”程意拉着丽娘的手,沉吟片刻,“程挚如何?” “程挚,寓意也蛮好,只是太男儿名字了。”丽娘想了想道。 “那就程信?信用于人是最为重要的,将来让咱们的孩子做个诚信的人。” 丽娘点了点头道:“也好,寓意也不错。” 程意坐在床边笑道:“其实啊给咱们孩子起名字好起,我随口就是好几个,程才啊,程现啊,程祥啊,程继啊。” “你后面说的都不好,成才,呈现,一点寓意都没有。”丽娘嗔了程意一眼,“何时也学得不正经了?还是在程挚和程信里面二选一的好。” “孩子是你十月怀胎辛苦所生,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程意笑道。 “那等孩子来到这个世上后,我来抓阄吧。”丽娘笑道。 程意闻言哈哈大笑,难得丽娘顽皮。 167.第一百六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 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 想他的女儿, 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 除了孩提时哭闹过, 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 你说实话, 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 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 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 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 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 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 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 如今女儿受了惊吓, 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 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 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奶娘闻言领命匆匆去了,这要伤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沈夫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沈文昶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里屋把湿衣服脱下来。” “哦。”沈文昶一瘸一拐往里屋去,今儿她也满心的委屈,可要与人诉说又说不口,她心里是非曲直还是明白的很,到底儿还有些自知之明。 沈夫人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榻上,为什么温文尔雅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诗书学的好,又懂礼节,自家孩子调皮捣乱状况百出,一天天跟着不知生多少气。 沈文昶关了内屋的门,站在屏风后脱下湿漉漉地衣服,找了干净的袍子换上,找了干净的袜子和洗干净的鞋穿上,一切穿戴好才开了内屋的门,走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走到凳子前坐下,倒了杯茶往嘴里灌。 “脚怎么了?”沈夫人问。 沈文昶闻言开口想诉苦,可张了张嘴,老老实实闭上了,要说沁湖那老头欺负人,万一全家找过去算账,岂不是知道她捉弄人家姑娘了,那样被她爹知道了会被打的很惨吧。 “没什么,踩空崴了脚。”沈文昶累的趴在桌子上,她确实筋疲力尽了,虽说今儿拉船是她自作自受,可那女人拿她秋枣和鱼,这笔账来日一定要好好算算。 “嘶,我忘去接秋儿了。”沈文昶想起秋枣,这才想起了妹妹秋儿。 沈夫人闻言端起茶杯喝茶,见继子站起来急匆匆要出去的样子方才开口道:“你表哥下午把秋儿送回来了。” 沈文昶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慢腾腾地走回去坐下。 沈夫人放下茶杯道:“你表哥在家准备秋闱科考,你平日里无事多去你姨母家和你表哥走动走动,时间常了也能学到不少。” 沈文昶闻言不言语,那表哥她虽然不讨厌,可和她到底儿不是一路,再说她听不得之乎者也的长篇大论。 “怎么不说话,你表哥今儿还说你外婆夸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就不能再游手好闲下去了。”沈夫人说罢瞧着继子一脸的仇大苦深,便道:“让你和洺儿多走动,又不是指望你去走科举路,多学点总是好的。” “哎呀,我好累啊。”沈文昶将头转了过去。 沈夫人一口气憋在心口,越过窗户将几个丫头提着水往这边来,便将气忍心,站了起来,便让这小子先沐浴,免得得了风寒,明儿下了学回来再说教也不迟。 “一会让沈松去拿跌打药过来,明日一早我让管家驾车载你去书院上课去,不得因此借口不去。”沈夫人说罢便走了。 沈文昶头虽然转了过去,耳朵却竖起来听动静,听着继母脚步声走远,这才站起来,往内屋走,掀开被子上了床,又累又难受。 奶娘捧着姜汤进了屋,瞧着这小祖宗竟然上床去睡了,连忙放下姜汤,掀开被子,推着沈文昶道:“少爷,起来沐浴了,这样睡去要生病的。” “奶娘,让我睡吧,我不想动。”沈文昶闭着眼道。 “哎呀,不行的,少爷听话,少爷起来沐浴,明天奶娘劝夫人让你学骑马。”奶娘在床边哄道。 沈文昶闻言睁开双眸,看着奶娘道:“奶娘又要骗人,这话哄我好几回了。” “是,是,可那都是老爷在家的时候,老爷不让,那有什么办法?”奶娘笑道,“可头一回,我见夫人面上却是有松动的。” 沈文昶委屈地嘟起嘴,随后坐了起来,不平道:“都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刀枪剑戟都让学了,却不让我学骑马。” “老爷也是担心少爷,那马儿失控是常有的事,一旦摔下来可不得了,少爷也该体谅一下老爷。”奶娘一边说一边拉着沈文昶下床。 木桶被搬进内间,奶娘将水温试好,便出去了。 沈文昶自己脱了衣服,进了木桶里,说时候在湖里泡了那么久,真心不喜欢洗澡,再泡下去手指肚的皮都快泡烂了。 沈文昶洗了热水澡,喝了姜汤,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少时浅浅呼声响起,已然睡着了。 睡梦中,沈文昶进了一个大宅院,宅院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好陌生,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进来,见宅院梧桐树下放着一个摇椅,她本来想走过去躺下,刚走几步,竟然发现摇椅上突然多了个女人,凑过去仔细一看,瞧清楚那张脸后,梦中连连退了好几步。 “相公~”摇椅上的人巧笑嫣兮地看着她。 “吓!!!”沈文昶满头大汗,吓醒了,坐起来喘息着,那女人竟然唤她,唤她相公?见了个鬼的,梦中惊醒实在晦气,沈文昶气的连捶好几下大腿,气道:“死女人,连人睡觉都不放过,走开,走开!” “额。”沈文昶瞧了瞧自己手里荷叶托着的豆腐,“小娟儿,你变坏了哦,我说的是这个豆腐,又不是……”沈文昶说到此瞧了眼小娟儿的丹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日湖中的场景,其实撇开那死女人的为人不谈,那日嘴儿对着嘴儿,感觉还不错嘛,心儿扑通扑通的,话说心儿为何会扑通扑通地?好生奇怪,仔细回味还蛮有趣啊。 “喂,你看什么?”小娟正要收摊,瞧见那臭小子盯着自己唇不知在想什么,不过从那一脸春意荡漾的样子,铁定没想什么好事。 “额。”沈文昶吓了一跳,静下心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往小娟儿旁边靠了靠,“小娟儿,有意中人没啊?” “臭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娟儿脸儿红了。 “额,咳咳,不做什么,就是你,有没有和人嘴对嘴过啊?”沈文昶问完还怕人家小娟儿不明白,将豆腐放下,两只手凑到一起,将两个大拇指对上。 “臭流氓。”小娟儿抬脚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没等开口解释,小娟儿气冲冲地挑起扁担,走了。 “真是,我就问问什么感觉么,至于这么对我嘛,我无非好奇而已。”沈文昶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乐意进了家门。 “哥哥,哥哥~”小秋儿本来院中玩秋千,瞧见自家哥哥回来,连忙让一个叫敏儿的丫头停住,下了秋千,小秋儿跑向沈文昶。 见到小秋儿,沈文昶立刻笑容满面,还是自家妹妹好,连忙不顾身上疼痛弯腰将妹妹抱了起来。 “秋儿,我好想你呢。”沈文昶嗅了一口妹妹身上的奶香,特别好闻。 “秋儿也想哥哥,哥哥今日回来好慢,娘让厨娘将饭菜热了两回了呢。”秋儿趴在哥哥怀里道。 “那秋儿岂不是饿了?可以先吃得啊。”沈文昶抱着妹妹往前厅去。 “娘说不可以,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娘说,一家人不能人不齐就吃饭。”秋儿声音极糯,将她娘的话相似度极高的说了出来。 沈文昶听了这话,抱着妹妹停了下来,往前厅瞧了瞧,耳边尽是外婆和舅舅夸赞继母的话,亲人在耳边耳提面命久了,为什么觉得秋儿的娘不那么讨厌了呢。 沈夫人往外瞧了几眼,听见动静,知道是满仓回来了,便吩咐奶娘去后厨传菜,自己则走了出来。 “你们兄妹站在院中做什么?快去净手来吃饭。”沈夫人站在前厅门口道。 “哦!”沈文昶应了一声,便抱着妹妹秋儿去院中水缸处,兄妹俩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你给我搓搓手,我给你搓搓手,净个手玩了小一刻钟的时间。 “小姐,擦擦手。”敏儿蹲下给秋儿擦手。 沈文昶就近闻到一股香味,嗅来嗅去,嗅到敏儿身上。 “敏儿姐姐好香,用的什么呢?” 敏儿本来专注给秋儿擦手,闻言脸儿一红道:“回少爷,是桂花香。” “哦哦,真好闻。”沈文昶觉得好闻,又嗅了两下,瞥见敏儿脸颊红透了一般,不由地往下看去,那樱桃小口也挺好看的,想起了心中那好奇的事儿,沈文昶往敏儿那边挪了挪,蹲着道:“敏儿姐姐有和人亲过嘴儿吗?” 168.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闻言挠了挠后脑勺道:“额, 可能她被贬下凡间,法力失效了。” “法力失效了呢,变不出来麦芽糖了。”小秋儿一脸的可惜和失望。 “好了, 她变不出来, 以后想吃哥哥给你买嘛。”沈文昶弯腰抱起妹妹,然后架在脖子上步伐愉快地往前走。 沈松提着重阳糕在后面跟着, 他家少爷的新规矩, 要离他十米远, 不得靠近, 这真真急死个人。 沈文昶架着秋儿先去了亲外公家,外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 舅舅彭致子承父业, 光在南通就有四家店铺,舅舅和舅娘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唤彭易, 跟在父亲身边学经商, 女儿彭馨, 尚未及笄。 彭易总觉得沈文昶年少顽皮, 大了就好了, 对这个表弟也如亲弟弟一般对待, 而表妹彭馨则十分不待见那个痞子表哥, 见了面连话儿也不愿说上几句。 这厢沈文昶架着小秋儿进了外公家, 直奔后院小凉亭,外公外婆早上最爱在凉亭闲坐。 “外公,外婆。”沈文昶架着秋儿在长廊上唤人。 二老回头一看,笑着招手。 “满仓啊,秋儿啊,快来,外婆这里有好吃的。”外婆高兴极了,站了起来。 满仓跑上前,放下秋儿。 “外公外婆,我给你们送重阳糕来了,让大松放在前厅了。”沈文昶牵着妹妹坐下,抓了把葵花籽开始吃。 “你娘啊,就是细心,你舅娘在家都不知道要做重阳糕呢。说起来还是你娘手艺巧,我都有些馋了,晌午了可要吃上几块。”外婆笑道。 沈文昶却丢掉手里的葵花籽,小脸垮了下来,“外婆,她不是我娘。” 外婆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劝你你都听不进去,你亲娘走了十一年了,是你现在的娘把你养大的,八年了还唤不出你一声娘?” 沈文昶瘪了瘪嘴。 外公闻言拍了拍身旁的外孙道:“满仓啊,当年你娘亲走了外公外婆心里不好受,心头闺女就那么没了,恨过怨过,也打骂过你爹,两年没让你爹上门。可你爹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买了东西就偷偷放在门房,我跟你外婆心里的怨气也随着你奶奶故去消了大半,两家真正和好如初还是得亏你现在的娘啊,玥珍这闺女,我和你外婆当意,你有这般的娘,你亲娘在天有灵,也会欢喜的。” 此话说到外婆心坎上了,搂过秋儿,接话道:“就是,听外公外婆的,懂点事,好好孝顺你爹你娘,看顾好秋儿。” “哦。”沈文昶闷闷地应着。 “满仓和秋儿来了啊。”沈文昶的舅娘刘氏快步走出长廊,手里各拿了两个红色香囊,走到秋儿跟前弯腰将香囊给秋儿系在衣袋上,这里面装的茱萸,重阳节应个景。 沈文昶觉得那红色香囊太抢眼,接过香囊便揣进袖口里,“谢谢舅娘。” “这孩子,难得客套起来。”舅娘甚是有些受宠若惊,天知道从沈文昶嘴里说出个谢字来又多难得。 秋儿从外婆大腿上下来,扯住舅娘的裙子往下拉了拉问道:“舅娘,表哥表姐呢?” “你表姐前几天去她洛城外公家小住去了,你表哥我早上打发他们去你家送茱萸去了啊,你们路上没有碰到吗?”舅娘蹲下将小秋儿搂进怀里问道。 沈文昶听见那表妹不在家,心里舒了口气。 “嗯,没有碰到呢。”秋儿在舅娘怀里,伸手接过自家哥哥剥好的葵花子,一边往嘴里吃一边道。 沈文昶此时抓了把葵花籽装进右边的香囊里,一边装一边道:“外公,外婆,舅娘,我和秋儿得走了,还得去秋儿外公家和姨母家呢。” “你这孩子,秋儿的外公姨母就不是你的?”外婆拍了沈文昶一下,“去了懂点事,别让你娘难做。” “哎呀,知道了。”沈文昶说罢牵起秋儿的手,“秋儿,咱们走吧。” “嗯,咱们走吧。外公,外婆,舅娘,秋儿和哥哥走了,秋儿过些天还来呢。”秋儿十分乖巧地和长辈们道别。 外婆捧着秋儿笑脸亲了一口道:“嗳,秋儿乖,外婆备下秋儿爱吃的麦芽糖等秋儿来啊。” “嗯,等我来。”秋儿点点头。 沈文昶抱起妹妹架在脖子上,匆匆道别,架着妹妹往外跑,她赶时间呢。 兄妹二人出了彭宅,便往王宅去,王家外婆很慈祥,刚见面就封了两个红包。可王家外公连面都不露,还在屋里凶巴巴地哄人走。 王家外婆站在书房外频频敲门:“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倔呢,外孙外孙女来看你,你连门都不出,真真读书读昏了头。” “说了不见,见了还不够我上火的,让那小子赶紧走。”外公在屋里吼道。 沈文昶牵着妹妹手站在书房外,听见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临出门被嘱咐千万次,她早就掉头走了。 王家外婆听了这话也不敲门了,招呼外孙外孙女在树下石桌坐下,端了点心过来。 少时,便听见书房里王家外公吼问道:“那混账小子走了?” 王家外婆没好气道:“走了,被你气走了。” 门刷的开了,王家外公出来就骂:“小子无状,就这么走了?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开门,他不会求我么。” “你脸上镶了金啊,人家孩子还得求你。”王家外婆怼道。 王家外公闻言看向外婆,一瞬间就看见了他嘴里骂着的小子,老脸挂不住,将披着的袍子拢了拢,干咳两声道:“在书院好好念书,少捣乱,行了,吃完点心赶紧走。”说罢大步一迈进了书房,咣的一声将门关死。 “满仓啊,你外公就这臭脾气,咱不同他置气,昂。” “我知道的,外婆。”沈文昶说罢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王家外婆愣了好一会,这可是头一回唤外婆啊,老怀欣慰地笑道:“满仓长大了,好,好。” “哥哥长大了,秋儿也长大了。”秋儿吃点心吃的小裙摆上都是点心屑。 “对,对,秋儿也长大了呢。”王家外婆眼眶微红,似乎是能看到自家小女儿后半辈子老有所依似的。 此时,外面传表小姐到,几人朝月亮门瞧去,便见姨母家的表姐徐沁儿提着裙摆上了长廊,身后丫鬟提着两包东西,想来应该是菊花茶。 秋儿颠颠跑过去,表姐徐沁儿笑着弯腰将秋儿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沈文昶笑道:“表弟,早。” 沈文昶挠了挠耳朵,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表姐,早。” 表姐含笑点头,将菊花茶放到石桌上,笑道:“外婆,我娘让我给你和外公送菊花茶来了,我哥一早跟友人出门,晚些时候过来。” “好,好,你来的是时候,待会都别走了,晌午在外婆家里吃。”王家外婆看着眼前的外孙外孙女心里无比欢喜,她这辈子和那倔老头没有儿子,倒是两个女儿都非常孝顺。 “外婆,我跟人约好了去摘秋枣,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沈文昶听王家外婆那话要留她吃晌饭,吓得连连摆手。 徐沁儿愣了一下,这表弟转性了,如今竟然唤了外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哥哥,秋儿想和表姐玩,秋儿不想走。” “那,好吧,你在外婆家里玩,哥哥傍晚在接你回家。”沈文昶摸了摸秋儿的小发髻。 “好,哥哥傍晚接我回家。”秋儿同意了。 沈文昶从石桌上取了一包重阳糕,递给表姐徐沁儿道:“表姐,这是......额,给姨母的,劳烦表姐捎回去,我就不过去了。”沈文昶本脱口想说这是我娘给姨母的,话到嘴边不好意思,硬是没说出口。 “好。”徐沁儿笑着接了过去。 “那,外婆,我走了啊。”沈文昶道别后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那厢沈文昶刚走,书房的门开了,王家外公披着外衣走了出去,嘴里嘟囔道:“这小子又跑出去玩了?闲暇就不能多看点书。” 沈文昶晃了晃脑袋,清晰了,刚转身,便吓了一跳。 “你们三个做什么?不声不响站我后面,想吓死谁?”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被沈文昶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呦,疼死了,沈文昶,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169.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陆清漪顺势说道:“既然诗会已散,清漪和弟弟就先回府了,张公子, 告辞。” “子辽送你们回去。” “来时已记下路来, 知晓如何回去, 今日重阳佳节,张公子与友人登高赋诗,岂不更好?”陆清漪说罢轻福身子, 带着弟弟和丫鬟出了云亭。 张子辽看着佳人背影,心中恼恨不已, 沈文昶,这仇他张子辽记下了。 而此时在另一山头的沈文昶, 瞧见那知府千金和他最不喜欢的三个人在亭子闲聊那么久,心下自动将几人合为一伙人。 “可惜了花容月貌, 哎。”沈文昶叹道。 “满仓, 你不摘枣子, 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祝富贵兜着满满的红枣问道。 “我说啊,那女人白长了张好皮囊,内心如此丑陋不堪。”沈文昶说罢不再去看对面亭子, 转身走的时候在富贵袍子里抓了一把秋枣。 “那小姐文文静静, 你怎知人家内心丑陋?要我看, 这天仙似的人人美心更美呢。”祝富贵笑道。 沈文昶闻言后退两步, 探头在祝富贵跟前问道:“那, 要不要讨来跟你做婆娘啊?” 祝富贵叹了两声道:“可惜,我知道我配不上。”说罢转身走了。 沈文昶回望山下小道,那女人正往山下走,这女人不就长的好看些么,有什么让人配不上的? 陆清漪似乎有所感,小道上停了下来,转身抬头去看,对面上头那人依靠树干往山下看。 “小姐,怎么了?”柔儿见自家小姐不走了,忙问道。 “没事,走吧。”陆清漪转身继续往山下走,殊不知山下衙门内她的父亲正在接待一位长者。 这位长者便是华中书院的长者,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要立刻去做,来不得半点拖延。 陆知府亲自迎到前厅,下了上了茶,陆知府笑道:“赵仁兄,一别多年,愈发精神了,哈哈。” “哪里比得上陆贤弟,官运亨通啊。”赵山长捋着山羊胡,“想不到你我同窗三载,今日又凑到一处了,哈哈,这南通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的确人杰地灵,不过你赵仁兄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直说了,此番找小弟我,所谓何事啊?”陆知府端着茶笑问道。 “那我可就直说了,适才是从诗会过来,陆贤弟,你养了位好千金呐。”赵山长放下茶盅道。 陆知府听及女儿,神色变了,放下茶盅一脸警惕地看着赵山长道:“我家女儿年龄尚早,此时不宜谈及婚嫁,你那些门生还是早觅婵娟为好。” 赵山长闻言哑口无言,他怎么成了做媒的了?这姓陆的还当真宝贝着他那女儿,不过再宝贝也得有出嫁那天,看他将来如何。 “陆贤弟,误会了,哥哥我此番来可不是给令千金做媒的,今日诗会,领略贵千金才华,实为叹服,诚聘贵千金为我书院夫子,不知陆贤弟可应允?” 陆知府此时神情方才放松下来,看向赵山长道:“这倒好说,只要小女愿意,我这做父亲的,倒没什么意见,待小女回来,我来问她,她若愿去,我给赵仁兄回信。” “那好,那老夫就祈盼佳音咯,时辰不早,不打扰陆贤弟公干,告辞。”赵山长事情说罢便起身告辞。 “小弟送赵仁兄。”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时过晌午,沈文昶四人去了祝富贵家中用饭,祝屠夫热情好客,并没有因为这四个小子课业不好就另眼相待,一桌的猪肉,变着法子做,吃的几个小子,哦,不对,吃的三个小子一个闺女,嘴上油光光的。 “伯伯,你做的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嗝。”许进文摸着肚子打着响嗝。 “哈哈,那就再多吃点,回去啊,每个人都给你们一块大骨头,拿回去熬汤喝。”祝屠夫十分好爽。 “谢谢伯伯。”几人咧嘴答谢。 祝屠夫看着这四个孩子,这不都挺懂事的么,哪里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好,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偏见。 “伯伯,你家鱼竿在吗?”沈文昶吃饱了,不愿意回家,便想去钓鱼。 “在,你去草棚角落里取就行。”祝屠夫笑呵呵地,这几个孩子钓鱼都不赖,但凡钓鱼当天晚上总有鱼吃。 “好嘞。”沈文昶匆匆出去取了鱼竿,看着三位有些疲惫的好友道:“我去钓鱼,你们去不去啊?” “你去吧,我想午睡会。”祝富贵道。 “我跟富贵一起,今儿上爬下蹿,我好累。”许进文道。 “我也不去,我先回趟家,下午我找你去。”唐鸿飞道。 “好吧。”沈文昶扛起鱼竿,提着鱼篓子出了祝家大门,一路往沁湖去。 而此时,陆氏姐弟已经踏进衙门大门,陆青喆初来南通,自不甘心就此结束,一路上央求陆清漪下午再去游玩。 陆清漪经不住弟弟央求,终于在抵达家门前松了口。 “那你选一处,下午咱们一起去。” 陆青喆闻言忙道:“鸣山今日自然不去了,听说南通剡江或者沁湖很有名呢。” 陆清漪进了衙门大堂,边走边道:“那便去沁湖吧。” “那这下奴婢终于有用武之力咯。”柔儿笑道,她是渔家女儿,自幼熟悉水性,划舟捕鱼样样拿手。 陆清漪笑道:“那今儿个下午倒要仰仗柔儿了。” “小姐放心,柔儿必将小姐和少爷护好。”柔儿拍着胸脯保证。 嬉笑间,三人进了衙门后院,有仆人在旁等候,瞧见几人忙道:“小姐,少爷回来了,厅中正在开饭,老爷太太等着呢。” 陆清漪闻言忙加快步伐进了前厅。 “惠班问爹爹娘亲安。” “青喆问爹爹娘亲安。” “回来了啊?游玩可好?”陆知府笑问道。 “尚可。”陆清漪向来不愿多说话。 “好了,老爷,先让孩子们去洗手过来吃饭要紧,他们游玩一上午,想必早就饿了。”陆夫人心疼女儿儿子,看两个孩子额头都布了一层薄汗,当娘的心哪里顾得去知道游玩的好不好。 “夫人说的是,你们姐弟快去洗手吧。” 得了父亲的话,陆青喆跟在姐姐身后去净了手,回来后规规矩矩分别坐在父亲和母亲身旁。 陆清漪向来是守着母亲坐,刚入座,便见母亲早已为自己布好菜,不凉不热刚刚好。 “惠班啊。”此时没有外人在,陆知府唤起女儿不能为外人知的小字儿,“今儿华中书院的山长找到为父,他想聘你去书院授课,你看你是想去呢还是不想去,想去的话为父今儿下午捎信过去,明日一早为父让仆人送你过去。” 陆清漪有些诧异,随想起今日诗会中那山长对自己的评说。 “当初在京城进国学授课,乃是陛下和太后亲自办的旨意,故而旁人不得有议论,今番……” “我儿不必担忧,今番山长亲自来请,书院中面上不能有人议论,再说,看在为父这知府面上,谁人敢在我儿面前说三道四呢?”陆知府对女儿才学颇为自信,给人授课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父亲帮女儿回禀山长,明日一早,女儿应邀而往。”陆清漪总觉得人各有所长,去见识去领会总比在闺阁之中无所事事好的多。 陆知府见女儿答应下来,便替女儿打气道:“好,但愿我儿教出状元来,哈哈。”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170.第一百六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小娟儿闻言道:“你自己都还不能挣钱呢,我不卖你, 我再等等,或许有人来买呢。” “你不卖我,我这钱也是斗鸡去了,拿着嘛,又不白给, 吃你豆腐呢。”沈文昶说罢将五文钱排在摊位桌子上。 “呸, 说什么呢?吃谁豆腐?”小娟儿插着腰怒视沈文昶。 “额。”沈文昶瞧了瞧自己手里荷叶托着的豆腐, “小娟儿,你变坏了哦,我说的是这个豆腐, 又不是……”沈文昶说到此瞧了眼小娟儿的丹唇,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日湖中的场景, 其实撇开那死女人的为人不谈,那日嘴儿对着嘴儿, 感觉还不错嘛,心儿扑通扑通的,话说心儿为何会扑通扑通地?好生奇怪, 仔细回味还蛮有趣啊。 “喂,你看什么?”小娟正要收摊, 瞧见那臭小子盯着自己唇不知在想什么, 不过从那一脸春意荡漾的样子, 铁定没想什么好事。 “额。”沈文昶吓了一跳,静下心来,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往小娟儿旁边靠了靠,“小娟儿,有意中人没啊?” “臭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小娟儿脸儿红了。 “额,咳咳,不做什么,就是你,有没有和人嘴对嘴过啊?”沈文昶问完还怕人家小娟儿不明白,将豆腐放下,两只手凑到一起,将两个大拇指对上。 “臭流氓。”小娟儿抬脚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还没等开口解释,小娟儿气冲冲地挑起扁担,走了。 “真是,我就问问什么感觉么,至于这么对我嘛,我无非好奇而已。”沈文昶嘴里嘟嘟囔囔,一脸不乐意进了家门。 “哥哥,哥哥~”小秋儿本来院中玩秋千,瞧见自家哥哥回来,连忙让一个叫敏儿的丫头停住,下了秋千,小秋儿跑向沈文昶。 见到小秋儿,沈文昶立刻笑容满面,还是自家妹妹好,连忙不顾身上疼痛弯腰将妹妹抱了起来。 “秋儿,我好想你呢。”沈文昶嗅了一口妹妹身上的奶香,特别好闻。 “秋儿也想哥哥,哥哥今日回来好慢,娘让厨娘将饭菜热了两回了呢。”秋儿趴在哥哥怀里道。 “那秋儿岂不是饿了?可以先吃得啊。”沈文昶抱着妹妹往前厅去。 “娘说不可以,要等哥哥回来,一起吃,娘说,一家人不能人不齐就吃饭。”秋儿声音极糯,将她娘的话相似度极高的说了出来。 沈文昶听了这话,抱着妹妹停了下来,往前厅瞧了瞧,耳边尽是外婆和舅舅夸赞继母的话,亲人在耳边耳提面命久了,为什么觉得秋儿的娘不那么讨厌了呢。 沈夫人往外瞧了几眼,听见动静,知道是满仓回来了,便吩咐奶娘去后厨传菜,自己则走了出来。 “你们兄妹站在院中做什么?快去净手来吃饭。”沈夫人站在前厅门口道。 “哦!”沈文昶应了一声,便抱着妹妹秋儿去院中水缸处,兄妹俩舀了一瓢水蹲在地上你给我搓搓手,我给你搓搓手,净个手玩了小一刻钟的时间。 “小姐,擦擦手。”敏儿蹲下给秋儿擦手。 沈文昶就近闻到一股香味,嗅来嗅去,嗅到敏儿身上。 “敏儿姐姐好香,用的什么呢?” 敏儿本来专注给秋儿擦手,闻言脸儿一红道:“回少爷,是桂花香。” “哦哦,真好闻。”沈文昶觉得好闻,又嗅了两下,瞥见敏儿脸颊红透了一般,不由地往下看去,那樱桃小口也挺好看的,想起了心中那好奇的事儿,沈文昶往敏儿那边挪了挪,蹲着道:“敏儿姐姐有和人亲过嘴儿吗?” “少,少爷,奴婢清白的很,少爷可不能污蔑奴婢啊。”敏儿急切地摆着手,她娘是沈夫人娘家的二等丫头,她之前在王家,之后在沈家,哪里会和人接吻过? “没亲过啊~”沈文昶一脸失落,她迫切想知道每个人是不是都一个感觉呢,她摸着下巴,想来想去出一条蠢计谋来。 “敏儿姐姐,你可不可以让我亲一下,就一下,好不好?”沈文昶竖起食指,心怀忐忑。 “少,少爷,你浑说什么呢?”敏儿从未听过这般浪语,心慌意乱,眼睛却偷偷地瞧了眼沈文昶,她比沈文昶大不过几个月,其实等老爷夫人做主给少爷做个通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沈文昶尴尬笑了笑,其实说完她也后悔,到底有些荒唐。 “敏儿姐姐,我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我不亲的,你放心。” 敏儿听了这话心头却委屈上了,原以为少爷钟意自己,随才想亲她,却原来她是给少爷玩笑取乐的,想罢眼泪便流了下来。 “别,别,我真与你闹着玩呢,千万别哭啊。”沈文昶眼瞅着敏儿快哭了,急的连连摆手,她不是要欺负人的。 “满仓你做什么呢?”沈夫人瞧见娘家丫头敏儿在那抹眼泪,便急切切朝那边走去。 沈文昶身子颤了颤,趁沈夫人还没走近,双手合十道歉,就差点跪下来。 “敏儿姐姐,求你了,别哭,我以后再不说这混账话了,待会千万帮我瞒下来啊。” 敏儿闻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沈夫人那边瞄了一眼,她是个丫头,哪里会在夫人面前告少爷? “敏儿。”沈夫人快步上前将小丫头扶起,又看了眼一脸紧张唯唯诺诺地继子,问道:“敏儿,刚才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的。”敏儿止了哭。 沈夫人第一感觉铁定有事,小丫头向来做事稳当,怎么可能无事蹲在那里哭。 “既然没什么,你便去后面帮奶娘吧。”沈夫人也不想逼问敏儿,便吩咐敏儿去后厨。 沈文昶松了口气,敏儿太仗义了。 “秋儿啊,来,告诉娘,刚刚敏儿姐姐怎么哭了呢?”沈夫人蹲下搂过亲生女儿问道。 秋儿闻言便道:“哥哥想亲姐姐,姐姐就哭了,可为什么要哭呢?喜欢才亲亲啊,亲亲不好吗?秋儿喜欢娘亲亲我,喜欢爹爹亲亲,喜欢哥哥亲亲呢。” 沈文昶听见秋儿如是说,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感叹的的确确是亲生妹妹啊,想帮她开拓却不知忙了倒忙。 沈夫人闻言亲了亲女儿脸颊道:“家人亲亲没什么,但是别人亲亲就是不可以的,这个娘等你大些再对你说,好了,你先去前厅吧。” “秋儿和哥哥一起去。”秋儿跑过去拉哥哥的手。 “娘留你哥哥有话说,乖,你先去。”沈夫人哄着女儿离开。 沈文昶闻言头皮发麻,手里紧紧握着秋儿的小手,可最终在沈夫人要吃人的目光中松开。 待小秋儿走后,沈夫人发了彪。 “谁准许你乱来的?”沈夫人怒视继子,“不准里随随便便玷污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听见没有?” 沈文昶听见继母隐忍而充满怒意的声音,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 “如今你也十八了,喜欢亲近女孩子我可以理解,但凡是都得按规矩来,等你爹回来,我和你爹就给你安排娶妻。”沈夫人想是时候给继子娶妻了,娶个贤惠的最好,只怕南通四周没人肯把女儿嫁进来。 “什么!!!”沈文昶惊着了,“我不娶。” “刚才还……”沈夫人忍住不说,“就算你喜欢敏儿那也不可能,你爹不会同意你娶个丫头的,还有,你要记住,别人三妻四妾那别人的事,我沈家,无此先河。”说罢转身离去。 “谁喜欢敏儿,又是谁要三妻四妾啊?”沈文昶回过味来,气不平,“我一个都不娶,要娶你们娶!!!” 她此时脑子很乱,想和人诉说心中的烦乱,又无人可说,她很想知道,那沈文昶是谁,为什么只见了一面便频频出现在脑海里,甚至,甚至画面中他们做着夫妻间才能做的亲密事儿。 陆清漪缓缓直起身子,抬手轻轻摸着丹唇,下午湖中接吻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为什么心慌意乱到忘记推开,以至于被那痞子占了便宜去,想她被父母宠爱至今,哪里受过如此大的委屈。 “沈文昶是么,咱们书院见真章。”陆清漪喃喃自语,脸上还挂着被轻薄的泪痕。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想他的女儿,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你说实话,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如今女儿受了惊吓,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171.第一百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吓!”奶娘吓的两手捂在心口,稍作平复之后捡起那只鞋, 仰头去看,上面一张脸笑的正欢,“少爷,又胡闹了,快下来, 前厅吃饭了。” 沈文昶在上面笑道:“奶娘, 你今儿好早。”说罢将瓦片重新放好, 自己站起来,翻身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哎呦,快把鞋穿上。”奶娘出门刚好看见那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 沈文昶笑着将右脚伸进鞋里, 然后飞奔进屋,“奶娘先去吧, 我换好衣服就来。” “可要快点,夫人前头等着呢。”奶娘在外喊了一句。 沈文昶进屋换上昨天的新衣, 重新梳了头发,穿戴整齐便往前厅跑去。 吃了饭,沈夫人打发一儿一女走亲戚。 “此番去外公家, 不要顶嘴,你外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 知道吗?”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白了一眼, 哼道:“他不训我, 天下太平。” “训你几句又少不了什么,忍着。”沈夫人板着脸。 沈文昶闻言昨天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破灭,一双小眼怒视继母。显然内心无比气愤,重重地哼了一身,蹲下抱起小秋儿,一声不吭往外走。 沈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包好的重阳糕跟了上去。 沈夫人微微一叹,无非叫她不要顶嘴,如何又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沈文昶抱着秋儿出了府,进了三桥,街市上琳琅满目,看的秋儿十分兴奋,沈文昶抱着秋儿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哥哥,可以买那个给我吗?”秋儿指着一个老伯摊子前的麦芽糖问道。 “秋儿想吃,哥哥便买。”沈文昶抱着秋儿走到摊子前,“老伯啊,给我来一个吧。” “四文。”老伯抽出一支,递过去的同时要价。 沈文昶左手抽开香囊,在里面摸了四个铜板,递了过去。 “给,秋儿!”沈文昶把麦芽糖递给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往前走。 此时陆清漪带着丫鬟柔儿清晨出来闲逛。 “小姐,你看这簪子,南通就是好,这街市东西比京城的还要多样呢!”柔儿无比兴奋。 陆清漪闻言面纱下勾起嘴角,今天她的心情也非常好,刚向远处看去,便看见了一位‘熟人’,这南通看来也挺小的,竟然又遇上了。本来想转身避开,可仔细一眇,竟然见那‘痞子’十分宠溺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 “嘶!”陆清漪突然头疼起来,抬起右手按住太阳穴,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会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都是她和对面的‘痞子’在一起,还有画里的三个娃娃是谁? “小姐~”柔儿唤了一声,见自家小姐不对劲,连忙上去扶住,“小姐,可是头又痛了?” 陆清漪头疼劲下去,又突兀在愣神,被小柔这么一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忆起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面纱下的脸颊顿时红热起来,有个画面里她瞧得清楚,那个痞子在吻她。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疼了一下,现下已不要紧了。对了,你刚唤我做什么?”陆清漪强作镇定地问道。 “刚刚看了一个簪子,很适合小姐,小姐要不要看看?”柔儿回道。 此时,不远处的沈文昶眼尖,瞧见那此曾相识的小姐,想也未想,抱着秋儿就跑了过去。 “小姐,逛早市啊?重阳佳节又见面,真是有缘,哈哈哈哈。”沈文昶抱着秋儿站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还再为刚才脑子的画面难为情,轻声应了一句便红着脸迈开了腿。 “唉,别走啊,昨儿听小姐口音不是南通人啊,小姐是来探亲还是迁居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看小姐双眸我觉得似曾相识呢?”沈文昶拦住陆清漪问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抬头去看沈文昶,暗道:‘他也觉得似曾相识吗?他们二人难道都有此感吗?’ “喂,你做什么?”柔儿不算了,小辣椒脾气上来不饶人,挤进二人中间插着腰,“你知道我家小姐谁吗?快走,不然拉你衙门吃板子去。” 沈文昶愣了一下,心思一转笑问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小姐是谁,要知道在南通,小爷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哎呀,我没见过胆子如此肥的,我家老爷是可新任南通知府,你怕不怕?”柔儿叉着腰瞪着沈文昶。 柔儿身后的陆清漪轻轻叹气,本来转身走就是了,这下倒好,自己尚不知对方是谁,她们倒主动自报家门。 “知府家的千金啊?”沈文昶抬头打量柔儿身后的那位小姐。 “喂,你还看,担心把你眼睛挖掉。”柔儿气道。 沈文昶嗤笑一句:“丫头家家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柔儿一听这话,又羞又气,眼前这人如此没品,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柔儿,走吧。”陆清漪怕柔儿一气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出去,忙侧着身子扯了扯柔儿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实在不雅,更何况对方是个男子。 秋儿一直睁着大眼睛瞧着陆清漪,见对面的姐姐蒙着面纱好似灯笼上的嫦娥,便道:“哥哥,嫦娥仙子可以抱我吗?” “啊?”沈文昶看着秋儿愣住了。 陆清漪闻声侧头去瞧,只见对面的小娃娃朝自己伸着小胳膊,两个小发髻朝天扎着,很是可爱。 沈文昶瞧着秋儿的动作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小秋儿的小胳膊顺势搂住了陆清漪的脖子。沈文昶愣了一秒之后回过神连忙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对面那知府千金的反应。 陆清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抱住一个陌生的娃娃,那时心思十分简单,怕这娃娃摔下去,可抱在怀里又觉得匪夷所思,须知道她弟弟小时候她都没抱过。 “嫦娥仙子可以给秋儿变好多麦芽糖吗?”秋儿抱着陆清漪问道。 “哎呀,这……”柔儿转身愣在那里,如果是地痞流氓她还能撒泼上前去闹,可这么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她怎么能办。 陆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苦笑不得,又听小娃娃唤她嫦娥仙子心中不禁又有几分高兴,小娃娃尚且把她比作仙子,可有些眼瞎的竟然说她冬瓜脸,眼力劲真真连个娃娃都比不上。 秋儿小手在那面纱上轻轻一拉,陆清漪的容貌暴露在外。 “仙子好漂亮啊~我喜欢仙子。”秋儿糯糥道。 陆清漪惊了一下,连忙空出左手去按面纱。 沈文昶后退两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脸,少时头儿便疼了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频频闪过,为什么画面里她搂着这个女人? “哥哥,你怎么了?”秋儿见自家哥哥不对劲,小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我要下去,仙子快放我下去。” 陆清漪见状连忙弯腰将小娃娃放心,眼前这个人也会偶尔头疼吗?陆清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想走,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沈文昶大步走到陆清漪面前。 “哎呀,死流氓,放开我家小姐。”柔儿见状将沈文昶推开,问自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回去就告诉老爷,非让老爷好好治治这无赖。” “不要。”陆清漪急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她承认此刻心里慌乱起来。 “小姐?”柔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他应该是无心的,不必惊扰父亲,时辰不早,咱们回吧。”陆清漪心思烦乱,莲花步儿走的有些错乱,那人明知她是知府千金却还来问她是谁,显然此问非彼问,难道那人适才脑海里也曾出现那些画面吗?那,那亲吻的画面是否也,也瞧了去呢? “沈文昶是么,咱们书院见真章。”陆清漪喃喃自语,脸上还挂着被轻薄的泪痕。 陆清漪一个人在屋内自怨自艾,恨来很去,却不知屋外炸了天,陆知府在屋外踱着步,想他的女儿,何等出众,从未受过半点委屈,除了孩提时哭闹过,长大后可没流过一滴眼泪啊。 “小柔,你说实话,小姐当真是不小心落水?”陆知府很是怀疑,他的女儿应该不至于脆弱到自己落水还委屈哭鼻子。 “老爷,小柔和青喆不都说了么,踩空滑下去的,惠班许是受了惊吓,老爷不会过于担心,我进去看看惠班。”陆夫人倒觉得女儿哭一哭是好事,女儿从小到大都很坚强,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弄的她这个慈母爱女之心无处安放,如今女儿受了惊吓,她进去搂在怀里好好安慰,说不定女儿还能跟她这个娘撒娇呢,不然再过一两年出嫁了,就更没有机会了。 陆夫人轻轻推开女儿房门走了进去,隔着纱帘依稀能看见女儿在抹着眼泪,忙拉开纱帘,轻声道:“惠班啊,娘来了,今日落水可是惊着了?” 陆清漪瞧见亲娘,委屈更胜,要让她娘知道,捧在心尖的女儿今日被人轻薄了去,怕是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吧。 “娘,是惊着了,现下已好多了。”陆清漪颤抖着声音,眼泪呀吧嗒一声忍不住落了下来。 这对陆夫人冲击很大,自家女儿从未这般梨花带雨地哭过,忙走近坐到女儿旁边,搂女儿进怀里安慰道:“女儿啊,别怕,如今不是没事么,以后咱们避着水走就好,娘不教女儿再受这般惊吓。” 陆清漪在娘亲轻轻点着头,心头的委屈强行压下,今日之事若说了,绝对惊天动地。 而此时,沈文昶一身湿衣,鬼鬼祟祟爬上自家墙头,探着头见没有人便跳了下去,站稳之后快速走到自己房门前将门推开。 门开了,沈文昶愣了,眼神躲避着,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丫。 沈夫人坐在榻上看着书,她也是看天色不晚,过来等着继子回来好继续授课的,谁知道门开了,继子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这是?”沈夫人放下书,顾不得等顽劣的继子回话,转身看向奶娘道:“奶娘,让敏儿那丫头快去烧洗澡水,你也烧点姜汤过来。” 奶娘闻言领命匆匆去了,这要伤了风寒可有的受了。 沈夫人看着还站在门口的沈文昶道:“还站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去里屋把湿衣服脱下来。” “哦。”沈文昶一瘸一拐往里屋去,今儿她也满心的委屈,可要与人诉说又说不口,她心里是非曲直还是明白的很,到底儿还有些自知之明。 沈夫人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榻上,为什么温文尔雅的都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诗书学的好,又懂礼节,自家孩子调皮捣乱状况百出,一天天跟着不知生多少气。 沈文昶关了内屋的门,站在屏风后脱下湿漉漉地衣服,找了干净的袍子换上,找了干净的袜子和洗干净的鞋穿上,一切穿戴好才开了内屋的门,走了出去,一瘸一拐地走到凳子前坐下,倒了杯茶往嘴里灌。 “脚怎么了?”沈夫人问。 沈文昶闻言开口想诉苦,可张了张嘴,老老实实闭上了,要说沁湖那老头欺负人,万一全家找过去算账,岂不是知道她捉弄人家姑娘了,那样被她爹知道了会被打的很惨吧。 “没什么,踩空崴了脚。”沈文昶累的趴在桌子上,她确实筋疲力尽了,虽说今儿拉船是她自作自受,可那女人拿她秋枣和鱼,这笔账来日一定要好好算算。 “嘶,我忘去接秋儿了。”沈文昶想起秋枣,这才想起了妹妹秋儿。 172.第一百七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周文宗去世后, 其三子继位,改年号为天顺。继位之初广办书院, 兴修水利, 重视农业发展, 改进农具与农耕技术, 国库充盈。 大周到天顺帝这儿,最富庶之地便是陵江以东的南通。 天顺三年,丁酉月辛卯日辰时, 南通天气极为异常, 辰时天仍未亮, 实在诡异。约莫半刻钟,南通商人沈仲南府邸上方出现一团极其微弱的光。 少时,沈家主房门开了,一个小丫鬟匆匆去了耳房唤醒了三五个婆子,再过片刻,沈家厨房的灯被点亮了。 “去吧, 别让你今世的娘受罪, 你我今世总会见的。”沈家上方,柳言兮抬手摸着陈季云的后脑,语气宠溺又含着不舍。 “再让我抱会, 这一松开, 又得十七八年抱不得了。”陈季云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娇妻, 耳畔间深深吸了口气。 “几百年都等得了,还怕这十几年吗?”柳言兮依偎在陈季云怀里,她内心又何尝舍得,只是时辰耽误不得,只得哄道:“听话,快去吧,怎么经历这般,还跟孩子似得。” 陈季云闻言松开手臂,满目含情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道:“那我去了,不过你在那个陆家出生后可不能给我戴绿帽子,你爹要给你许别家亲你可千万别答应。” 柳言兮闻言心中微叹一声,她心中何尝不担心,毕竟在世为人后前世记忆都会被抹掉,再瞧着眼前之人,她们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她不信天不相怜,随启唇道:“放心好了,我长大了只等你来娶可好?到是你,别小小年纪就沾花惹草给我招些烂桃花回来。”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对娘子你可是一片深情。”陈季云抬起手捏着柳言兮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 少时,下面的沈府大乱,产婆吆喝着难产。 “我下去了,记住了万万不能给我戴绿帽子!!!”陈季云说罢不舍地瞧了眼娇妻纵身跳入沈府。 柳言兮含笑挥别,转身往京城飞去。 辰时三刻,沈府主房内哇的一声,陈季云降生了,少时通州上方乌云散去天大亮,红光满天,沈仲南大喜,取名沈文昶,幼名满仓。 这日申时,京都御史中丞陆文正喜得一女,取名陆清猗,小字惠班。 天顺八年,沈文昶被送进私塾,提笔头便痛,拿书眼便疼,被夫子遣回了家。沈仲南无奈,请了教头来教沈文昶习武。 同年,陆大人请了私塾先生进家教习陆惠班诗词歌赋。 天顺九年春天,沈文昶的娘亲去世了,沈文昶跑到山头大哭。 同年,陆大人的好友张守备携儿子张子辽拜访陆家。 天顺十二年,沈仲南续了弦,娶了同城王秀才的女儿,沈文昶大闹婚堂。 天顺十六年,沈文昶有了同父异母的妹妹,小名儿唤作秋儿。同年冬天,沈文昶奶奶去世。 天顺二十年,沈文昶被沈仲南送进了华中书院。 同年秋天,陆大人被派往南通做知府,全家迁南通。 “是,这样吗?”沈文昶撤了凳子,在书桌后面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陆清漪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看起来练过啊。陆清漪沉思片刻,抬手招来小柔,低语一阵,小柔笑着出去了。 沈文昶瞧见小柔临走时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沈同学,马步扎的很稳。”陆清漪说罢将沈文昶桌上崭新的书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头顶。 “要做什么?”沈文昶头不敢动,斜着眼睛,一脸气愤地看着旁边的陆夫子。 “这叫扎马步,头顶书,不过书的重量是不够的。”陆清漪怀抱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文昶。 话音落,小柔手里捧着两块砖进来,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书桌上。 众人见状看热闹般的看着沈文昶。 祝富贵则身子抖了一下,扎马步满仓不怕,那,头顶砖头扎马步岂不是要累死? “想!做!什!么!”沈文昶目光惊恐,这死女人,该不会让她头顶砖吧? 陆清漪面纱下缓缓一笑,纤纤细手拿起砖头,仔仔细细地放在沈文昶头上的书本之上。 “我看你还有力气吼,想来两块砖不成问题。”陆清漪说罢又放了一块上去。 “姓陆的,你太凶残了,难怪长了个冬瓜脸。”沈文昶气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顶着书和砖,免得二者掉了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接头接耳,异样的眼光看着陆夫子。 而陆清漪险些欺诈了,自己的容貌被再三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抄起沈文昶的毛笔,沾了墨,半刻也没有犹豫朝沈文昶那张欠揍的脸而去。 “喂,冬瓜脸。”沈文昶惊恐地看着毛笔朝她脸而来,又气又无可奈可地瞪着陆清漪。 待陆清漪收笔之后,沈文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唐鸿飞:“冬瓜脸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满,满仓啊,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唐鸿飞憋着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沈文昶见状愈发气了,转头看向四周,那刹那间,满堂大笑。 沈文昶咬牙切齿,看着转过头来的祝富贵和许进文,说道:“富贵,进文,你俩说,她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画了个.......”祝富贵不忍心,刚要说,被旁边的许进文拉住,许进文笑道:“满仓,没事,陆夫子画了个你而已。” “噗,哈哈哈哈哈。”许进文话音落,满堂再次哄笑。 “放屁,进文,你丫的是不是兄弟?”沈文昶怒了,众人哄笑,肯定许进文在戏弄自己。 许进文见沈文昶生气了,忙道:“满仓,别气嘛,能洗掉的,陆夫子不过就是画了三只乌龟而已。” 沈文昶闻言气的发抖,直接吼道:“许娘皮,我是乌龟啊?这叫画了个我?” 陆清漪见沈文昶炸毛了,低声笑了一声。 沈文昶听见斜着眼睛恨道:“你笑什么?我总好过你,我可以洗掉,你却永远长了个冬瓜脸。” “你!!!”陆清漪有种想扇人的冲动。 “我怎么?我说的不对你摘下面纱啊,让大家都看看,陆夫子有多奇丑无比。”沈文昶扬了扬眉,心底笃定这女人不会摘。 陆清漪气的瑟瑟发抖,是的,她确实不会摘,她尚待字闺中,如何肯在人前露真容。 “你好,好的可以,就这样顶着砖头,和一脸乌龟,开心地度过这一天吧。”陆清漪说罢转身就走。 小柔朝沈文昶挥了挥拳头,再惹她家小姐,她一拳把这痞子打趴下不可。 沈文昶却不算了,只以为顶天了一个时辰,怎么还一天了。 “喂,你要罚一天啊?那样会出人命的。”沈文昶吼道,若不是惦记着骑马,谁受这份罪,乖乖受罚,她沈文昶又不是傻子。 陆清漪前面站定,虽然知道不会罚她一天,但此时就想气那人,“那等你累倒了再说吧。” “你这女人,蛇蝎心肠,小心下山路上被你同类吃了。”沈文昶回怼。 “小姐,别信他,眼下秋天,没有蛇的。”柔儿说罢回头狠狠瞪着沈文昶。 “谁,谁说没有,这里是南通,山多虫多。”沈文昶胡编起来。 陆清漪自是不信,白了沈文昶一眼,便继续给下面的学子出题。 “小姐,一炷香时间到了。”柔儿见香燃尽。便上前提醒。 陆清漪闻言回转第一排。 第一排的学子还算尊师重道,鞠躬之后道:“云物凄凉拂月华,汉家宫阙动高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陆清漪闻言点头,问道:“这位学子家不在南通?” “回夫子,学生家在塞北。” “思归当归。”陆清漪从他诗中读出思归之情,刚要继续点评,只听得后面碰的一声,砖落到地上,沈文昶人也倒了。 陆清漪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 唐鸿飞和祝富贵,许进文三人立刻将沈文昶围住,三人口中急呼:“满仓,醒醒,你怎么了?” “夫子,满仓怕是昏过去了,请夫子允许我们送他回家。” “既是昏过去了,还是就地看看的好,我的贴身丫鬟小柔很会治昏死状况。”陆清漪直着身子,沈文昶躺在地上朝唐鸿飞眨眼时正好被她瞧见。 “啊?”小柔张着嘴,不确定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我擅长吗?” “你擅长的。”陆清漪回到。 小柔慌了,这人昏死过去,万一真见阎王了呢? “小,小姐,我擅长啊。”小柔声音抖了。 陆清漪见状凑到小柔耳边低语。 “哦~,小姐,放心,这状况,小柔擅长,等等我哈,马上就来。”小柔说罢跑了出去。 小柔这么一跑,把躺在地上装昏的沈文昶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丫头去干什么了?怎么觉得心慌慌的。 小柔回来时,提着一桶水,碰的一声放在沈文昶脑袋边,把闭着眼睛装昏的沈文昶吓得身子抖了抖。 “看到没,看到这桶水啊,昏着呢身子都有反应,等这桶水下去,保管他活蹦乱跳。”小柔说罢将袖子撸了撸,“开始了哈。”说罢提起桶。 说时迟那时快,沈文昶突然站起来,眼神呆滞,伸着胳膊朝着门口方向,跳了一下,见众人没反应,便继续僵尸脸一般地往外跳。 173.第一百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此时, 声乐坊二楼靠窗位置,婉儿姑娘正坐着, 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 耳边则是姐妹们规劝的话儿, 无非就是沈文昶绝非良人云云。 其实她倒不这般觉得, 那人虽然看似不正形,却很知分寸,每每看似沾女儿家便宜, 其实仔细想想确实不曾动过真格, 最主要的是, 那次郊外,柳树下,有一客人想摸她的手儿,还未碰到便猛的收回,连着好几次疼的收回手,那客人吓的再也不敢久留, 捂着手匆匆离开, 而她在那草地里看到了几颗茴香豆,其实那人还是知善恶的。 “真真是惹人厌,这厢说他, 他便来了。”声乐坊的香儿姑娘帕子一甩, 倚靠在床边气道。 婉儿姑娘闻言探身去看, 果见沈文昶一行人往声乐坊这边来。 “香儿,看看我这发丝可乱,妆容可佳?”婉儿姑娘回转身问道。 “我的姐姐,你何苦这般,就是不施粉黛还能污了沈文昶那混小子的眼不成?”香儿恨铁不成钢。 “你们呀,对她未免太有成见了。”婉儿哭笑不得,转身往楼下去。 那厢沈文昶被许进文半推着进了声乐坊,本来站在唐鸿飞身后无精打采的沈文昶看见楼梯上的婉儿姑娘,连忙伸手拦住一个清妓,拦住后发现竟然是声乐坊的泼辣女丽娘,打了寒颤后,壮着胆子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儿,强做嬉皮笑脸道:“姐姐,几日不见越□□亮。” “瞧瞧,瞧瞧,说不来的是他,来了后便如鱼得水似的。”许进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呵呵,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回房听我弹曲儿啊?”丽娘回笑道。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沈文昶说着便去搂丽娘的腰,“姐姐许我亲一口,便是姐姐让我去死都行。” “呵呵,臭小子,老娘主意都敢打,找死。”丽娘说罢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疼的叫了一声。 “真不知道婉儿看上你哪儿,以后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阉了你。”丽娘放过狠话,犹不解气抬腿又踹上一脚。 “姐姐你看他,对丽娘不规不拒,分明是花心大萝卜,怎么配的上姐姐你。”香儿在楼梯上替婉儿抱不平。 婉儿站在楼梯目睹一切,心中不大好受,此刻她倒认不清了,终究是那人有意为之,还是天性本来如此。 “婉儿姑娘!”唐鸿飞快步上前,佳丽面前倒有几分腼腆,“我们来听婉儿姑娘弹曲,不知现下可方便?” “你们怎么有空到这来?今天可不是书院旬休之日。”婉儿姑娘看似问的唐鸿飞,眼睛却往沈文昶那里瞄。 “这个,这个.......”唐鸿飞囧的支支吾吾。 “什么这个那个,左右实说,我们逃课去中堂斗鸡了。”沈文昶靠在楼梯上说的十分硬气,好似逃课不是件丑事一般。 “抱歉,现下我无空,你们还是快些回书院去吧。”婉儿姑娘说罢,一颗心凉到底,转身往楼上去。 沈文昶抬头偷偷看了眼,心道:‘我便是这般不长进,快些别念着我了,找个有情有义的真男儿嫁了吧。’ “这婉儿姑娘有别的客人吗?”祝富贵不解,“那我们是走呢还是留啊。” “当然留啊,她没个空,不许别的姐姐有空吗?来听曲儿的,又不是来看她的。”沈文昶说罢一步三个台阶上了楼,朝着声乐坊管事的扔了一锭银子道:“小爷几个要听曲儿,安排个漂亮的姐姐过来。” “好嘞,头上第三间房,沈少爷请。” 沈文昶闻言抱着鸡走在最前头。 少时,香儿姑娘抱着琵琶进了第三间房,只见那四人趴在地上翘着个腿在掷骰子,竟然没人注意她的存在,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气愤。 “该好了,待我掷个六,我就到终点了,这两百文可就是我的了。”祝富贵将一颗骰子放进手心,朝里吹了口气,摇了起来,然后一丢,丢了个五。 “哈哈哈哈。”沈文昶一见是个五便乐了,握起拳头笑着捶了几下地,下次这祝富贵要掷不出一,便要向后退。 香儿许是好奇,凑上来看,只见几个人中间铺着一张精贵的黄纸,黄纸上线路七拐八拐,还设有很多亭子和桥以及河流,心下知道他们几个在玩的何物,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看几个人玩,花钱进来不听曲的她还是头一回见,也是这几个人钱多烧的慌。 沈文昶摇了半天,骰子落地竟是四点。 “四点,哈哈哈,两点到终点,再然后退两点,原地不动,哈哈哈。”许进文笑抽一般。 沈文昶何尝不郁闷,今儿这两点怎么这么难掷呢。 “进文,别笑了,该你了,快点。”唐鸿飞受不了许进文的笑声,推了许进文一把。 许进文止了笑,随意拿起来一丢。 骰子落地,众人表情变了。 许进文本不在意,待看到几点后,不可思议的围着骰子看了一圈。 “快看,三点诶,我赢了,这次竟是我先到终点的吗?”许进文认识到这一点头,两只手忙将终点的两百文捧在怀里,“啊,哈哈哈哈哈!”两百文钱捧进怀里,许进文抬手指着一脸蒙圈的三人哈哈大笑,玩这个他可从来没有赢过,今日终于扬眉吐气。 香儿无语地看着几人,一群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声乐坊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沈文昶三人对视一眼后,沈文昶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按在骰子上,往后一拉,骰子成了两点。 “进文,你眼花了,两点你赢个屁啊。”唐鸿飞坐起来道。 祝富贵也跟着起哄,谁叫这人笑的这般欠揍。 “不可能,这不可能。”许进文拿起骰子仔细看,“你们好没品,赖皮这等事也好意思做出来。”说罢从地上站起来,准备跑,赫然看见屋里还有个人。 “额,香儿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几日闻言扭头一看,嚇,人家香儿姑娘稳稳当当坐在一旁。 “来了好一会儿了,看那沙漏,你们听曲儿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剩的这点时间一首曲儿肯定是听不完的,你们还是继续玩吧,我就先回了。”香儿说罢抱着琵琶转身离开,今儿这个活接的轻松。 …… 四人呆愣在那,他们是来干嘛的? “咱们跑这儿玩跃棋?我脑子浑了还是你们脑子浑了?”许进文说罢扑通跪在地上,心疼道:“一锭银子呢!” “你心疼个屁,心疼的应该是我,今儿我花的银子!”沈文昶一脚踢在许进文的屁股上,都赖这厮说闲等时间无聊,玩个跃棋打发时间,这可倒好,玩起来便顾不得时间了。 “几位小爷?”门开了,声乐坊管事的走了进来。 “做什么?”沈文昶一脸的不开心。 “时间到了,几位小爷如果还想继续听曲,嘿嘿,得再交点银子才行,不然,几位小爷便得离开了。”管事的笑道。 沈文昶闻言往钱袋一摸,就剩一小串铜板了,回头看向其他人。 许进文三人忙把身家都倒在地上,几个人跪在地上,大体数了数自己的,互相一报数,整个人焉了,唐鸿飞那儿本来有三十文,斗鸡赢了四百文,分了许进加两百文,适才他们玩跃棋,两百文的赌注每个人又各出了五十文,眼下才一百八十文。许进加眼下倒是有不到五百文,祝富贵更少,出了五十文赌注后只余三十来文,他们四个凑到一处还不到一两银子。 “几位若是没有钱了,便请吧。”管事的直起腰来了,身后出来四个打手。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继母,又去看秋儿。 “我不要吃米饭。”秋儿放下勺子看向自己的娘,“我要等蛋汤。” “蛋汤?”沈文昶端着碗看向秋儿,“那是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哥哥,那可好可好吃了,是今天晌午刚来的厨娘做给秋儿吃的。”秋儿来了精神,小手比划着有多么多么好吃。 沈夫人见状看向奶娘道:“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好了就让人端来。” “嗳!”奶娘笑着出去。 “秋儿,那汤不管饱的,米饭还是要吃的。”沈夫人站了起来,坐到女儿临近的凳子上,端起米饭舀了一勺递到女儿嘴边。 “我不要吃。”秋儿摇了摇头。 “听话。”沈夫人哄着,“你吃了哥哥会带你去玩的。” 沈文昶闻言去拉妹妹小手道:“妹妹不吃哥哥也会带你玩。” 沈夫人闻言怒视沈文昶,这小子就是成心和她过不去。 “秋儿不吃主饭会饿的。”沈夫人气急。 “那她不爱吃嘛,不爱吃干嘛还逼她吃呢?”沈文昶是觉得吃饭啊就得吃自己喜欢吃的,吃不爱吃的东西那不遭罪么,可怜秋儿还这般小。 沈夫人啪的一声将勺子放下,怒道:“不爱吃便可以不吃吗?那你不爱读书是不是也想随性不读了?” “可以不读呢!”沈文昶理直气壮,她不是读书的材料,为啥要逼着她读书呢。 “你!”沈夫人气急,“不读书不明理,你大字不识几个将来怎么做生意,将来被人卖了你都不知。” “谁说我要做生意?那是你们想的,我可不想。”沈文昶曾经去过铺子里,算盘声拨拉的她头疼,她才不要做生意呢。 174.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陆清漪此时心情也十分愉悦, 轻移莲步到湖岸,瞧见蹲在床边抽烟的老伯,便道:“老伯,我们想租叶扁舟,不知多少钱?” “租多久?”老伯扣了扣烟袋锅子,问道。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 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 “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 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 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 偷偷解开衣带, 将外袍脱了下来, 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脱了鞋和袜子, 偷偷将头探出草丛, 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沈文昶没想到和人亲嘴是那般滋味,本来还在回味,见岸上有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那眼中好似喷火一般,顿时无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湖中没人,不由地吞咽一声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 陆清漪想过投湖自尽,刚握起拳头又松开了,她不能,她似乎能看到爹爹母亲为她哭嚎的样子,可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毁她清誉者,她怎肯轻易放过? 陆清漪被柔儿小心扶起,脑中闪过云亭之事,便道:“沈文昶,你可是华中书院的学生?” 沈文昶听见岸上那知府千金叫她,想到自己刚才鬼使神差所做之事,连忙摇头。 “我不是沈文昶。” 陆清漪嗤笑一声:“我记下你了,咱们等着瞧。柔儿,青喆,咱们走。” 陆清漪被柔儿搀扶着顾不得仪态,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处,见前面有鱼竿、鱼篓子,还有一件衣服,想起那人在水中着的中衣,便吩咐小柔道:“小柔,把她鱼竿和衣服都给扔湖里去。” “是,小姐。”柔儿本来就气的发昏,得了令,弯腰将压着鱼竿的石头推开,将鱼竿拿在手里朝湖中扔去。 “喂,干什么啊你们!”湖中的沈文昶见她们扔自己的东西,瞬间急了,连忙往那边游去,刚游出几米,又见那小丫头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要,不要扔我衣服啊。” 话音刚落,衣服已然抛在空中,沈文昶心急,终身一跳,接住衣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噗通一声抱着衣服落入湖中。 陆清漪看的很爽,低头瞥见那包枣子和鱼篓子的鱼,道:“青喆,把那包秋枣和这鱼带回去,别浪费了。” “好的,姐姐。”陆青喆在岸虽然没有看到姐姐被欺负的那一幕,可从姐姐和柔儿姐气愤的神情中也猜测到湖中那人许是做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沈文昶抱着湿漉漉的袍子心中那个气愤啊,又看到岸上那小子拿自己的秋枣和鱼,气地喊道:“别拿我的秋枣和鱼。” 陆青喆看了眼自家姐姐,见自家姐姐没反应,便抱着秋枣提着鱼跟在自家姐姐身后,谁叫那人吓他们来着。 “你们三个强盗!!!”沈文昶在书中扑腾着,给秋儿的枣子啊,“你们这些窃贼,给小爷等着!!!” 陆清漪充耳不闻,走到东岸,瞧见老伯连忙侧身,她现下衣服湿透,不方便见人,便对弟弟道:“青喆,你去跟那老伯说,翻了的舟让湖中人负责拖回来。” “好的,姐姐。”陆青喆放下东西,小小年纪并不怯场,走上前蹲在老伯身边,手指着湖中,前前后后讲了一番。 老伯笑道:“老朽知晓了,你们走吧。” 陆清漪闻言忙带着小柔离开,走到十米远,陆清漪道:“青喆,你回去让家里派轿子过来,姐姐和你柔儿姐姐现在这般,不便见人。” “好,我先将东西放在这里,姐姐等我,我速速就来。”陆青喆放下秋枣和鱼篓子,迈开腿跑了出去。 陆清漪则带着柔儿躲进小上坡的枯草丛里。 东岸的老伯收了烟袋,唤了人,一起往沈文昶最近的岸边去。 “那小子,你弄翻了舟,现下不能离开,把舟给我拖到东岸去才可离开。”老伯说罢朝湖中扔了一条麻绳,“拴着船头的铁环,我们在此等着你。” 沈文昶惊恐不已,看着那沉了半边的船吞咽道:“老伯,不是我租的船啊,那三个人刚走,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那三人跟老朽说了,是你捉弄人才弄翻的船,因而只要你拉回。”老伯背着手道。 “嘿嘿,老伯,我去找人给你拖,好不好?”沈文昶抹了把脸,那舟都翘起来了,拉起来不知道要用多少力呢。 “不好。”老伯摇了摇头。 沈文昶瞧着四周的人,逃,逃不得,最终不得已拿着麻绳游到舟边,栓上麻绳之后用力在手中扑腾地拉着,那小脸再也没有捉弄人时的快意,仔细瞧怕是快要哭了。 那厢,陆青喆换了干净的衣服,带着家仆抬着轿子赶来,接了姐姐和柔儿,走了。 而湖中的沈文昶,却累的气喘吁吁,她将麻绳绑在脚脖子处,使出吃奶劲地往前游,那脚脖子处火辣辣地疼。 “啊!!!小爷跟你们三个不共戴天!”湖中传来沈文昶怒吼之声,声音落四周恢复寂静,偶尔头顶飞过几只乌鸦,嘎嘎叫了几声。 吧唧一声,沈文昶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乌鸦屎。沈文昶一阵恶寒,抬手指着飞远的乌鸦:“连你也欺负小爷!!!” 不是好男儿便也罢了,他浑他的,与人无碍也可,可偏偏这人,总爱在文人聚集鸣山,或是云亭等处的时候,抱着他那只鸡,在文人墨客中,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时不时他还说几首他自做的连打油诗都算不得的‘诗’,他那公鸡也会时不时叫几嗓子,真真惹人厌恶。 此时,声乐坊二楼靠窗位置,婉儿姑娘正坐着,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耳边则是姐妹们规劝的话儿,无非就是沈文昶绝非良人云云。 其实她倒不这般觉得,那人虽然看似不正形,却很知分寸,每每看似沾女儿家便宜,其实仔细想想确实不曾动过真格,最主要的是,那次郊外,柳树下,有一客人想摸她的手儿,还未碰到便猛的收回,连着好几次疼的收回手,那客人吓的再也不敢久留,捂着手匆匆离开,而她在那草地里看到了几颗茴香豆,其实那人还是知善恶的。 “真真是惹人厌,这厢说他,他便来了。”声乐坊的香儿姑娘帕子一甩,倚靠在床边气道。 婉儿姑娘闻言探身去看,果见沈文昶一行人往声乐坊这边来。 “香儿,看看我这发丝可乱,妆容可佳?”婉儿姑娘回转身问道。 “我的姐姐,你何苦这般,就是不施粉黛还能污了沈文昶那混小子的眼不成?”香儿恨铁不成钢。 “你们呀,对她未免太有成见了。”婉儿哭笑不得,转身往楼下去。 那厢沈文昶被许进文半推着进了声乐坊,本来站在唐鸿飞身后无精打采的沈文昶看见楼梯上的婉儿姑娘,连忙伸手拦住一个清妓,拦住后发现竟然是声乐坊的泼辣女丽娘,打了寒颤后,壮着胆子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儿,强做嬉皮笑脸道:“姐姐,几日不见越□□亮。” “瞧瞧,瞧瞧,说不来的是他,来了后便如鱼得水似的。”许进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呵呵,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回房听我弹曲儿啊?”丽娘回笑道。 “好啊,我求之不得呢。”沈文昶说着便去搂丽娘的腰,“姐姐许我亲一口,便是姐姐让我去死都行。” “呵呵,臭小子,老娘主意都敢打,找死。”丽娘说罢抬起脚狠狠地踩在沈文昶的脚背上。 “哎呦!”沈文昶疼的叫了一声。 “真不知道婉儿看上你哪儿,以后再对我动手动脚,小心我阉了你。”丽娘放过狠话,犹不解气抬腿又踹上一脚。 175.第一百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父母命, 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这是古往今来最基本的, 你给我过来。”沈夫人说罢拿起一本百家姓走到书案前, 然后回头看着还在怄气的继子。 “少爷, 快过去,别惹夫人生气。”奶娘扯了扯沈文昶的袖子,她本来都要回去了, 偏在月亮门那遇见夫人, 便又跟着回来了。 沈文昶拗不过,拉着一张小脸慢腾腾地走了过去,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沈夫人摊开百家姓第一页, 问道:“百家姓头两句是什么?” 沈文昶斜着眼睛瞧了眼继母,没好气道:“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冯陈诸卫,蒋沈韩杨。这幼童都知道, 倒要我来背。” “少发牢骚,现在我们就来认这两句。”沈夫人说罢将书放到沈文昶面前, “你一个个认,我先磨墨, 回头考你。” 沈文昶闻言拿起书凑到眼前, 一遍嘴里背着一边去认, 偶尔走个小差去瞄眼继母大人。 沈夫人磨好墨,拿笔蘸了墨汁,在沈文昶面前铺了纸,然后俯下身去。 沈文昶一侧头就能看到继母专注的侧脸,亦能闻到和她娘亲一般的胭脂味,一时间竟愣了。 “你看,这个就是赵字,你来握笔,我来教你。”沈夫人将笔放到沈文昶的右手里。 沈文昶回过神来,见手里拿的笔,想起曾经的脑筋疼,连忙道:“我不学,我不写。” “满仓!试着写几个,其实没什么难的,你难道要被这几个字打倒吗?”沈夫人说罢握紧沈文昶握笔的手,手把手一笔一画教着写。 沈文昶试了试,此刻脑筋并不疼痛,便有些认真地看着继母握着她的手写出来的字。 奶娘在边上看着老怀欣慰,见天暗下来,便轻手轻脚的将灯盏点上,放到桌子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沈夫人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站在那俯着身子也不嫌累,教完这两句便停了下来,道:“满仓,你自己挑个字试着写一个来看。” 沈文昶闻言牙齿咬着毛笔的头,寻思半天指着一个字道:“我要写这个。” 沈夫人一看,竟是陈字,便笑道:“好,那便写这个吧,我还以为你要写沈呢。” “也行啊,我写完陈就写这沈。”沈文昶歪着脑袋,此刻竟破天荒好商量起来,她重新蘸了墨汁,提笔在纸上开始写,陈字刚落笔大脑便有些昏,快速闪过的几个画面竟然是她在画上题着字,脑子昏沉的很,手儿却灵活地在纸上写着。 沈夫人一脸期待,待看罢继子写的陈字后,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愣了好一会。 沈文昶写了陈,又写了半个季字,季字未完成便丢掉笔,两只手捧着脑袋。 “满仓,怎么了?头又痛了?”沈夫人没有心思去管继子笔下的字,凑上前将继子搂在怀里,右手儿轻轻地揉着继子的太阳穴。 良久,沈文昶安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在继母怀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这继母怀里好温暖,暖的她险些儿不想出来。 “满仓,好些了吗?”沈夫人轻声问道。 “嗯。”沈文昶不好意思,低着头应了一声。 沈夫人见继子无事,这才拿起纸张仔细看了起来,这陈字写的她都自愧不如,单看这一个字,笔下如此□□,若无十年之功怕是写不出来。 “满仓,这陈字下面你要写什么?”沈夫人将纸放下,手指着禾字问道。 沈文昶看着纸老半天,抬头一脸懵的问道:“这是我写的?” 沈夫人直起身来,此刻她也觉得自己似乎在梦里:“是你写的。” “我可以写这般好看的字吗?”沈文昶十分怀疑,拿起丢在桌子上毛笔,重新蘸了墨汁,提笔去写,结果写了两笔墨汁晕开便瞧不见笔画,只见一团黑在那里。 沈文昶撇了撇嘴,偷偷用左手盖住,右手却怎么也不肯继续动笔。 沈夫人云里雾里,抬头看了看外面天已经黑了,她这不是在梦里吧,那个陈字到底儿是怎么回事?她再回头看时,便见继子偷偷拿纸揉成团,丢在了地上。 按下心头疑惑,沈夫人劝道:“第一次写字是这样的,没关系的,我当时写字也是如此,今儿你肯静下心来认字已是难得,我很高兴,明天一早让厨娘给你做狮子头,如何?” 沈文昶见这女人没有嘲笑自己,难得产生一丁点好感起来。 “时辰不早了,你去洗洗睡下,明天可是要起早。”沈夫人说罢未做停留,轻移莲步走了。 沈文昶坐在椅子上,不知想什么。半晌才起身拿着灯盏去院子的水缸里舀水。 刚洗了一把脸,想起了前面长廊外面的花圃,低头沉吟片刻站了起来,去屋里点了灯笼又拿了铲子往前面去。 前院,花圃里,沈文昶蹲在空地处,灯笼被她插在长廊上面,灯光下她小心翼翼地去扶白日被自己踩了一脚的菊花茎。 无奈扶起又倒下,沈文昶无奈解下她系香囊用的蓝缎子将花茎缠了好几圈,末了绑在另一株花茎上,这才勉强维持不倒。 沈文昶起身拍了拍手,拿起小锄头跳到长廊凳背上,取了灯笼十分欢快地回去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沈夫人和奶娘眼中,沈夫人站在聚宝盆阴影处,良久带着奶娘走到花圃前。 “夫人,少爷长大了。”奶娘提着灯笼感慨道。 “一夜之间怎么会长大呢,不过这的确是个好的开始。”沈夫人瞧着花圃里被绑的不成样子的菊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几分可爱。 “回吧。”沈夫人转了身。 奶娘瞧了眼手里的幼苗,追上夫人问道:“夫人,少爷那样好似掩耳盗铃一般,花虽强勉算立起来了,可到底损了茎活不了,夫人如此爱花,还是把这幼苗换上吧。” “不用,那样挺好。”沈夫人走在前面。 奶娘闻言顿了顿,回头瞧了眼月光下那被绑的很丑的花,到底哪里很好? “哎呦,疼死了,沈文昶,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哎呀娘呀,救命啊!”许进文见状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嘴里嚷着,“沈文昶,你这莽夫,诅咒你天天被夫子罚站。” “有种别跑,许娘皮,罚站也拉你一起,哈哈!”沈文昶抱着惊风追在许进文后面,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 那厢陆清漪一行过了中唐拐入左边的永康街道,走到一岳阳客栈前往右拐进三桥街,三桥街尽头左拐后不远处是通州衙门。 衙门外早有老管家在恭候,见马车停稳后便迎了上前。 “给太太,小姐,少年,请安,老爷早在院中等候,请主子们随老奴来。”老管家说罢留下几个人搬东西,自己带着主子进了衙门后院。 后院内,陆府尹正同张子辽闲谈,越谈越觉得此子有才,想自家女儿才学斐然,怕也只有这般的才子才能入眼吧。 “清漪妹妹!”闲谈间张子辽突然站了起来,双眸中含着惊艳,虽然佳人蒙着面但却挡不住清理脱俗的气质。随大步上前,作揖:“晚辈见过陆伯母,见过清漪妹妹,青喆弟弟。” “张公子少礼。”陆夫人微微点头,陆清漪和陆青喆则回了一个颔首礼。 陆文正却有些不悦,张子辽和他谈话,长辈还未说完便起身去迎人,实在有失稳妥。不过他并未将不悦表现出来,转头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夫人女儿和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夫人舟车劳顿,不必行此礼了。”陆文正起身扶起刚要行礼的夫人,“夫人一路辛苦。” “不及老爷辛苦,才月余不见,老爷便已消瘦不少。”陆夫人出自名门,和陆老爷一直相敬如宾,陆老爷至今洁身自好不曾纳妾,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段美谈。 “清漪见过爹爹!” “青喆见过爹爹!” 陆文正闻声看向后面的儿女,欣慰道:“为父已让人将房间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挑房间,晌午时过来吃饭,今天可要休息好去去乏,明天可是重阳节呢!” 陆青喆闻言笑道:“爹,我们路上也盼着能赶上,为此还走了一段夜路呢。在京城便听说南通的重阳糕好吃,明儿个总算有机会尝尝。” 陆大人闻言笑声朗朗。 “青喆弟弟,不仅如此呢,来到南通过重阳,少不得要登鸣山,赏秋叶,游沁湖,观赏菊花,遍插茱萸,豪饮菊花酒。”张子辽见陆青喆对南通感兴趣,忙在一旁道。 “如此多好玩的,通州果然是个好地方。”陆青喆自小没出过远门,对三山五湖颇为向往。 “不止如此呢,明天云亭有诗会,届时会聚集大批文人,大家斗诗品茗,好生有趣呢。”张子辽说罢便开口邀请,“不知道清漪妹妹和青喆弟弟是否有意同去?” 陆清漪因这诗会二字动了心,京城的诗会她年年都去,自然也想见识见识通州的诗会。 “如此盛会,自然要去聆听高见。” 陆青喆听见姐姐答应了,嘟着嘴,到底只有十三岁,不喜出游时还去什么诗会。 “如此,子辽明日一早来接,可好?”张子辽万分欣喜,他在华中书院诗词大为精进,终于可以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 陆文正虽对张子辽适才举动不悦,可儿女刚到通州,由熟悉地界的人带着确实较为安全。 “那明日就有劳贤侄了,晌了,就一起吃晌饭吧。” “多谢陆伯父。”张子辽满心欢喜地应着。 那厢斗鸡斗的火热,沈文昶抱着惊风在一旁呐喊助威,十分起劲,待花元帅落败,许进文灰头土脸的抱着花元帅下了台。 “哎,输了我三百个铜板啊~”许进文抱着花元帅哀叹道,“你咋这不长进呢,信不信我揍你啊花元帅”。说罢扬起手掌,可临了到底没舍得打。 “喏,给你两百文。”唐鸿飞撤下刚赢的一串铜板递给许进文,“我今儿个赢了四百呢,分你一半。” “亲兄弟啊,以后我们家花元帅就仰仗你家镇唐大将军了。”许进文抱着花元帅感激涕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镇唐大将军,哭诉道:“镇唐侄儿啊,你阿花兄弟身子骨弱,以后多照顾你兄弟阿花昂,叔叔给你买精米吃啊。” “行了啊,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沈文昶抱着惊风皱着眉头,“你有钱给镇唐买精米,倒不如请我们兄弟几个吃饭喝酒呢。” “说起吃饭我就饿,咱去庆丰楼吃饭吧。”祝富贵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道,“那家的猪蹄贼好吃。” “你家那么多猪,还没吃够啊。”唐鸿飞扶额。 “上次你送我的那两只猪蹄家里还没吃完呢。”许进文显然也不想去吃猪蹄,抬头往东南方向一瞅道:“咱去声乐坊吃吧,顺便让那婉儿姑娘给咱弹琴唱个曲。” “不去!”沈文昶闻言想也没想否决道。 “啥?不去?”唐鸿飞几人很惊讶地看向沈文昶。 “你装什么正经呢,以往你往婉儿姑娘那跑的最勤,这会儿倒不去了。”许进文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沈文昶不自在地低着头,她是欢喜婉儿,觉得她又温柔又体贴,还善解人意。可那个时候心里单纯地就是喜欢接近她,不生杂念的。万万料不到的是上个月那婉儿姑娘突然跟她说心悦她,吓得她自此不敢再登门。 “左右我不去。”沈文昶怕再见那婉儿姑娘,她自己这辈子已无望,可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纵然她多数时候不着调,但自认为这点儿善良还是有的。 “那你掷骰子,掷出豹子,咱就不去声乐坊。”许进文眯着眼,沈文昶他太反常了。 “成!”沈文昶想了想,便应了。从怀里掏出骰子,四个人就地蹲下,沈文昶用手将地面的石子拨开,双手合十将骰子摇了起来,之后手一松,骰子落了地。 176.第一百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北云亭后面的小石坡上, 缓缓露出几个脑袋。 “又是他们, 年年都来捣乱。”孟轲瞧清楚那四颗脑袋后,连连摇头叹气, 往常倒也罢了,这次可是请了山长和新科的几位举人,被搅了兴致可真是斯文扫地了。 沈文昶缓缓站直身子,左胳膊搭在石头上, 看着唐鸿飞道:“看我今天给你抓个厉害的给你瞧瞧。”沈文昶说罢轻松一跳, 跳到北云亭后面,刚落地便瞧着三个亭子一群人看着自己。 南通四才的吴骖大步出了亭子,走到沈文昶面前道:“沈文昶, 我等在此吟诗作对,雅致正浓, 容不得你捣乱, 速速离去。” 唐鸿飞三人见状纷纷爬山石坡, 站在沈文昶后面,他们平日里互相怼罢了, 真有外人来相欺,绝对一致对外。 “什么话啊, 你们在此吟诗作对, 哦, 就不许别人来了么?”沈文昶很不服气,朝着吴骖哼了一声,兜着她袍子里的秋枣,大步走进亭子里,就近一屁股坐下,手臂搭在椅背上道:“小爷就不走,你能奈我何啊?” 陆清漪坐处离沈文昶不远,瞧见是那‘痞子’,经不住好奇,暗地里偷偷打量几眼。 沈文昶一进云亭自然也瞧见自家妹妹眼中的嫦娥仙子,没有想到这仙子也未免落入俗套,刚迁居此地就来凑热闹。 孟轲闻言走上前道:“沈文昶,你今儿个是铁了心要捣乱了?” “谁要捣乱了?你们一群人霸占着云亭就为了不痛不痒说几句之乎者也的,你看看外面,呐,人家老伯和大娘挑着担子辛苦地从山上下来想歇歇脚都没地方,你说你们可恶不可恶啊?”沈文昶站起来,秋枣撒了一地,瞪着小眼睛怒视孟轲,“想吟诗作对自己花钱去酒楼雅间啊,云亭又不是你们的,凭什么要我们走啊?” 陆清漪听了这话,越过人群去看外面,当真有农夫在亭子外不远处歇脚,看起来南通文人诗会的场地选的却是不好呢。 唐鸿飞靠在柱子上帮腔道:“就是,云亭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出钱建的?我看啊,你们才是聚众闹事,黑压压一片,衣服穿的光鲜亮丽的,这不摆明着不让老百姓进来么。” “你!!!”孟轲气的脸已经发红,这云亭向来都是文人聚集场所,被这几个无赖浑说一顿,倒是他们的错了。 张子辽见势态不好,他刚刚听见山长和几位举人讨论聚众云亭确实影响了百姓,随大步上前制止孟轲,看向沈文昶四人道:“大家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没有谁能来谁不能来之说,四位学弟与我们一同切磋,也是好的。” 沈文昶板着小脸,她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张子辽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待会羞辱他们,让他们自惭形秽罢了。沈文昶不想看见那张脸,头一转,看见树上的几只鸟儿,想了想,笑道:“还是张学兄讲道理嘛,好,既然要切磋,那就我先来出一题,可好啊?” “倒要请教。”张子辽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在嗤笑,一个平仄是什么都搞不懂的人,竟然要出题,那好,他要出题,便让他出,怕是出的题也会让人笑掉大牙。 “咳咳,听好了,群鸟绕树飞,三只落树梢,头只鸟聪慧,次只鸟机敏,后只鸟愚笨,路有投石者,石落何鸟飞?” “自然机敏的那只飞。”孟轲想也未想便道。 沈文昶笑着摇了摇头。 张子辽本也是想机敏的肯定飞,没成想不对,为了不暴露自己不知,选择不答。 孟轲见沈文昶摇头道:“机敏的怎么会不飞?你莫不是存心戏弄我们?” “你自己答不对,赖我做甚?”沈文昶翻了个大大白眼。 “那聪慧那只飞。”孟轲气道,满亭同窗,他也是太闲,才会回答一个无赖的愚蠢问题。 “不对。”沈文昶鄙夷的看着孟轲,这些书呆子啊,就只知道闷头在书院读书,怕是小时候一件淘皮捣蛋的事没做过吧,不然这么个妇孺皆知的常识都不知道呢。 “总不会是那只愚笨的飞吧?”孟轲怒了。 吴骖闻言,双眸亮了,走上前一本正经道:“孟兄,夫子常说,笨鸟先飞啊,沈学弟应该是给我们转了个脑弯,意在于此啊。” 话音落,沈文昶四人齐齐大笑,沈文昶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真没想到,这么个问题这书呆子竟然能联想到笨鸟先飞,真真自以为是的可以。 “哈哈哈哈,南通四才,真真,一群书呆子,哈哈哈哈。”沈文昶抬起手去擦眼角的泪。 吴骖恼了,指着沈文昶道:“沈文昶,你自己出题,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连个答案都没有,还敢笑我等书呆,你做何道理?” “谁说没答案?”沈文昶从地上拾起一颗红枣,在手里掂了掂,瞧了眼程意道:“南通四才之一么,呵呵,看好了。”沈文昶说罢将红枣扔向枝头。 顿时,树枝上的鸟儿一齐飞开,飞落他处。 吴骖和孟轲看愣了,张子辽等不少人看愣了。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见众人看向自己,忙止了笑,面纱下的脸颊儿红透了。 “这等事儿,妇孺皆知,为何堂堂才子不知啊?”唐鸿飞不去理会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左右瞧着那几个人现在的神情心情大爽,以往仗着自己课业好,便高人一等般,如今总算落了脸面吧。 “此等问题,与诗词歌赋无关,也与国之大事无关,我等不似尔等游手好闲,如何知这等事儿。”张子辽板着脸道。 沈文昶最不喜这些文人自视不凡的样子,哼道:“呵呵,随你怎么说吧,连常识都不知道只知道诗词歌赋,将来当了官,如何解决民计民生啊?怕是日后来了洪水,你面对那淹了的稻田,还要赋诗感慨一番吧,哈哈哈。” 张子辽闻言,脸上挂不住,气道:“沈文昶,你!!!” “我怎么了?你这是要打一架吗?好啊,我沈文昶奉陪到底。”沈文昶两手握拳摆好架势。 “满仓,不得无礼。”南云亭中山长旁边一青年男子出声制止。 沈文昶越过吴骖等人望去,只见是姨母家的表兄,撇了撇嘴收了拳头。 “举人公,认识这沈文昶?”山长看向身旁的徐洺,这沈文昶无意是他最头疼的,见天逃课不受管束,实在束手无策。 表哥徐洺回道:“回山长,满仓是学生表弟,人虽然顽劣了些不通文史,武艺却是不凡,学生想,文固可安邦,武却能定国,盖一国之强盛,应文武并济,书院为国培养栋梁之才,因材施教方是正途。” “举人公所言甚是。”山长点了点头。 “满仓,山长在此,还不来见过。”徐洺看向沈文昶,这沈文昶虽不是血亲表弟,可他们到底是亲戚,沈文昶也是他姨母将来之靠,他并不想自家表弟受人欺辱。 沈文昶只叹今日点背,若不是眼前这表哥时常在她爹面前维护她,她才不会陷入这两难的境地。 “满仓。”徐洺催促。 沈文昶不情不愿走上前,深鞠一躬道:“见过山长。” “好,好,从今后收些玩意才好,你可知昔日之吕蒙?”山长含笑看着这令自己头疼的学生道。 沈文昶摇了摇头。 山长笑容僵硬,随后道:“吴下阿蒙,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你正年少,为时未晚矣。” 沈文昶闻言笑道:“所以,山长,学生可以走了吗?好早早回家用功啊。” 山长以为此子突然开窍,忙道:“知道上进,甚好,甚好。” 沈文昶心里翻了个白眼,鞠躬道:“那学生告辞了。”说罢在自家表哥无奈又带些宠溺的眼神中转了身。 走了几步,瞧见地上撒落的红枣,沈文昶蹲下一一捡了起来,临走心思一转,嘴角坏笑扬起,随后捏了一颗红枣走到知府千金跟前道:“嫦娥仙子不在天上修炼,下凡来和一群书呆子在一处做什么?外面风光正好,秋枣正甜,不如去摘枣吃。”说罢将手里一个红枣递了上去,“这颗留给仙子留念吧,权当报答仙子那一声笑,哈哈。” 沈文昶说罢大笑而去。 陆清漪瞧着手中那人强递过来的秋枣发懵,悔不该当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如今反倒被人拿来取笑,真真羞煞死人。 “哎呦,疼死了,沈文昶,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哎呀娘呀,救命啊!”许进文见状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嘴里嚷着,“沈文昶,你这莽夫,诅咒你天天被夫子罚站。” “有种别跑,许娘皮,罚站也拉你一起,哈哈!”沈文昶抱着惊风追在许进文后面,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 那厢陆清漪一行过了中唐拐入左边的永康街道,走到一岳阳客栈前往右拐进三桥街,三桥街尽头左拐后不远处是通州衙门。 衙门外早有老管家在恭候,见马车停稳后便迎了上前。 “给太太,小姐,少年,请安,老爷早在院中等候,请主子们随老奴来。”老管家说罢留下几个人搬东西,自己带着主子进了衙门后院。 后院内,陆府尹正同张子辽闲谈,越谈越觉得此子有才,想自家女儿才学斐然,怕也只有这般的才子才能入眼吧。 “清漪妹妹!”闲谈间张子辽突然站了起来,双眸中含着惊艳,虽然佳人蒙着面但却挡不住清理脱俗的气质。随大步上前,作揖:“晚辈见过陆伯母,见过清漪妹妹,青喆弟弟。” “张公子少礼。”陆夫人微微点头,陆清漪和陆青喆则回了一个颔首礼。 陆文正却有些不悦,张子辽和他谈话,长辈还未说完便起身去迎人,实在有失稳妥。不过他并未将不悦表现出来,转头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夫人女儿和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夫人舟车劳顿,不必行此礼了。”陆文正起身扶起刚要行礼的夫人,“夫人一路辛苦。” “不及老爷辛苦,才月余不见,老爷便已消瘦不少。”陆夫人出自名门,和陆老爷一直相敬如宾,陆老爷至今洁身自好不曾纳妾,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段美谈。 “清漪见过爹爹!” “青喆见过爹爹!” 陆文正闻声看向后面的儿女,欣慰道:“为父已让人将房间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挑房间,晌午时过来吃饭,今天可要休息好去去乏,明天可是重阳节呢!” 陆青喆闻言笑道:“爹,我们路上也盼着能赶上,为此还走了一段夜路呢。在京城便听说南通的重阳糕好吃,明儿个总算有机会尝尝。” 陆大人闻言笑声朗朗。 “青喆弟弟,不仅如此呢,来到南通过重阳,少不得要登鸣山,赏秋叶,游沁湖,观赏菊花,遍插茱萸,豪饮菊花酒。”张子辽见陆青喆对南通感兴趣,忙在一旁道。 177.第一百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秋儿, 老拿勺子戳米做什么, 快点吃, 你和哥哥俩看看谁先吃完。”沈夫人见女儿不吃饭, 心下犯愁, 竟然饭桌上说起话来。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继母, 又去看秋儿。 “我不要吃米饭。”秋儿放下勺子看向自己的娘, “我要等蛋汤。” “蛋汤?”沈文昶端着碗看向秋儿, “那是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哥哥,那可好可好吃了, 是今天晌午刚来的厨娘做给秋儿吃的。”秋儿来了精神, 小手比划着有多么多么好吃。 沈夫人见状看向奶娘道:“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 好了就让人端来。” “嗳!”奶娘笑着出去。 “秋儿, 那汤不管饱的, 米饭还是要吃的。”沈夫人站了起来, 坐到女儿临近的凳子上,端起米饭舀了一勺递到女儿嘴边。 “我不要吃。”秋儿摇了摇头。 “听话。”沈夫人哄着, “你吃了哥哥会带你去玩的。” 沈文昶闻言去拉妹妹小手道:“妹妹不吃哥哥也会带你玩。” 沈夫人闻言怒视沈文昶,这小子就是成心和她过不去。 “秋儿不吃主饭会饿的。”沈夫人气急。 “那她不爱吃嘛, 不爱吃干嘛还逼她吃呢?”沈文昶是觉得吃饭啊就得吃自己喜欢吃的, 吃不爱吃的东西那不遭罪么, 可怜秋儿还这般小。 沈夫人啪的一声将勺子放下, 怒道:“不爱吃便可以不吃吗?那你不爱读书是不是也想随性不读了?” “可以不读呢!”沈文昶理直气壮,她不是读书的材料,为啥要逼着她读书呢。 “你!”沈夫人气急,“不读书不明理,你大字不识几个将来怎么做生意,将来被人卖了你都不知。” “谁说我要做生意?那是你们想的,我可不想。”沈文昶曾经去过铺子里,算盘声拨拉的她头疼,她才不要做生意呢。 沈夫人这继子连环顶嘴顶的头发昏,刚要发火,不料被女儿扯住了袖子。 “娘亲不要发脾气,不要这样对哥哥嘛。”小秋儿睁着一双大大的透着一股灵气的双眸看着自己的娘亲。 “不是娘亲要发脾气,是你哥哥太不成器。”沈夫人看着女儿怒气不似刚才那般盛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扯了两下道:“哥哥不要惹娘生气嘛,和秋儿平日那般亲亲娘亲,娘亲就不生气了。” 听了这话,沈文昶瞪大眼睛瞧着秋儿,随后头一转哼道:“谁要亲她!” 沈夫人此时面色尴尬,慢说她不是沈文昶的亲娘,单说沈文昶年已十七,马上要娶媳妇了,这个年纪如何能亲她? “秋儿莫胡闹,你哥哥年纪大了,不能像你那般。” 此时,奶娘端着蛋汤进了阁房,端到秋儿桌前:“秋儿小姐,蛋汤来了,厨娘都给凉好了,不烫,可以直接喝。” “谢谢奶娘~”秋儿小手捧着大碗,拿着勺子刚要吃,瞧见一旁的哥哥探过头来,想到自家哥哥被训,便舀起一勺问道:“哥哥喝不喝?” “秋儿够不够?”沈文昶瞧着那蛋汤五颜六色心里其实是想喝的。 “够的,秋儿够的。” “那就来点吧。”沈文昶说罢将碗里余下的米粒扒到嘴里,然后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推到那碗蛋汤旁边,一脸期翼地等着秋儿分她。 秋儿连忙舀着蛋汤舀到哥哥碗里,舀了五勺后,沈文昶道:“够了,秋儿。” “再给哥哥一勺。”秋儿说罢小胖手捏着勺子又舀了一勺。 沈文昶笑着将碗捧回来,舀了一勺凑到鼻前闻了闻,还是很香的,这才送到嘴里。 “哥哥,好不好吃?”秋儿很期待地看着她的哥哥。 “好吃的。”沈文昶看着秋儿笑道。 沈夫人看着那兄妹分食,刚才的怒火又莫名地消了许多,这类蛋汤都是哄幼儿吃饭的,没成想满仓竟也喜欢吃,真真比个幼儿差不多了,不过她心里莫名有些高兴,随看向奶娘道:“奶娘去后面看看吧,若是还有便端来,难得他们兄妹都喜欢。” 沈文昶闻言瞧了瞧继母,瘪了瘪嘴继续往嘴里送着蛋汤。 “明天重阳节,别一大早跑的没影,先带你妹妹去你两个外公家和你姨母家。”沈夫人放下碗筷,看着沈文昶,她不得不提起嘱咐,不然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 沈文昶闻言苦着脸道:“能不去吗?” “不能。”沈夫人斩钉截铁,态度坚决。 沈文昶烦的饭也吃不下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脑袋。去她自己亲外公那儿她是愿意的,外公外婆喜欢她,舅舅虽然严厉些,可对她到底儿疼爱。可那边的外公凶巴巴的,以为自己是秀才就胡乱训人。 “我给你和秋儿置办了新衣,明天早上穿着新衣去送重阳糕。”沈夫人说罢,又道:“新衣服仔细穿,别又不成样子了。” 沈文昶愁的一个字都没听见,连带胃口都没了,“我吃好了,我要回去了。”沈文昶说罢站了起来,捏了捏秋儿脸蛋儿,看继母一眼,哼的一声出去了。 沈夫人气的气息不稳,忍了又忍方将努力压了下来。 奶娘在一旁暗自叹气,自家这个少爷性子就是倔。 沈文昶离了小厅房,路过那菊花前看了一眼,上了长廊,推开尽头的小门,进了内宅,百无聊赖地在内院左边的长廊处闲逛,一会趴在长廊凳处往池子里看鱼,一会爬上长廊柱子越过粉墙往外看。 “哎,好无聊。”沈文昶抱着柱子喃喃几句,似是想到什么,松开柱子跑回自己的小院里,在墙角取了刻刀跑进了屋。 坐在书案前,沈文昶取了木剑便开始继续雕刻,木头屑飘落在她的袍子上。 “少爷。”奶娘推开房门,手里端着沈文昶的新衣走了进来,“快来试试,夫人花了半个月给你做的。” “我不要试。”沈文昶想也未想便道。 “少爷,夫人不容易,以后便老呛她。”奶娘苦口婆心,“快过来,明天重阳穿崭新的衣衫多好。” “要穿你穿,我可不穿。”沈文昶继续低头刻着木剑。 “你这孩子,如今连奶娘都不待见了?”奶娘放下衣衫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想想这孩子女扮男装过了十七年,心里怎会不心疼,可她是个没主意的,只能瞒一天算一天,最怕身份泄露这孩子以后凄凉无依无靠。 沈文昶闻言抬头去看奶娘,见其神色有些哀怨,连忙放下木剑和刻刀,跑过去拉着奶娘的胳膊道:“奶娘,别这样啊,我穿的。” “那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奶娘说着便笑着展开衣袍。 沈文昶撇了撇嘴,脱下蓝袍,将胳膊伸进新衣服袖里。 “你看看,多合身,多好看。”奶娘给沈文昶系了腰带笑道。 沈文昶摸了摸神情的衣服,不得不说那女人手艺是挺好,这衣服很得她心,只是她摸着摸着想到了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奶娘,我当真是女孩子,对不?” 奶娘闻言神色一凛,往门外看了眼,低声道:“对的,只是这话以后不能说了,免得被人偷听了去,你要记得,这是个大事。” “可,我既然是,为什么我和家里的几个丫鬟不一样呢?”沈文昶心里十分疑惑,她抬起两只手附在自己胸前:“你看,平的,我比芸儿那丫头可大一岁呢,她身前都鼓这么大呢。”沈文昶两只手比划着。 “哎。”奶娘眼眸中闪过一次痛苦,“少爷别问了,就因为不一样才不被发现啊。”奶娘的手附在沈文昶的胳膊上,她怎么能说是她娘在弥留之际托她跟一个游方郎中寻了方子呢,从此只能算个半个女儿家,因为喝了那药便是绝育。 沈文昶闻言道:“奶娘不要叹气,和她们不一样其实没有关系的。” “少爷,咱们和她们不一样,就意味着咱们要比她们更加努力起来才是,今后莫在逃课了,认真学点东西好帮衬着老爷,等你能顶起生意来,自己能养活自己,就不用再愁了。”奶娘想到以后,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哦。”沈文昶无精打采应着,奶娘的话她多少肯听的,只是她是真的不喜欢读书,看的时间久了她脑子会痛。 “那我回去了伺候夫人去了,你在屋里没事干就看看书。”奶娘说罢便出去了。 沈文昶直接往后一倒,倒在后面摇椅上,摇晃了几下,瞅着榻上放着两本书便拿起来翻了翻,可她不认识几个字,什么都看不明白,烦躁的将书扔出好远,书撞击着墙上的弓后直直地落在地上。 “去捡起来。”沈夫人站在门前,十分严肃的看着沈文昶。 随后奶娘开了房门,走了进去。沈文昶瞬间忘了那‘一家之计’,玩心大起,趴在房檐上,掀开一个瓦片,见奶娘在自己房里四处找自己,便脱下自己的一只鞋,朝下面的奶娘前方扔了下去。 “吓!”奶娘吓的两手捂在心口,稍作平复之后捡起那只鞋,仰头去看,上面一张脸笑的正欢,“少爷,又胡闹了,快下来,前厅吃饭了。” 沈文昶在上面笑道:“奶娘,你今儿好早。”说罢将瓦片重新放好,自己站起来,翻身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哎呦,快把鞋穿上。”奶娘出门刚好看见那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 沈文昶笑着将右脚伸进鞋里,然后飞奔进屋,“奶娘先去吧,我换好衣服就来。” “可要快点,夫人前头等着呢。”奶娘在外喊了一句。 沈文昶进屋换上昨天的新衣,重新梳了头发,穿戴整齐便往前厅跑去。 吃了饭,沈夫人打发一儿一女走亲戚。 “此番去外公家,不要顶嘴,你外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知道吗?”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白了一眼,哼道:“他不训我,天下太平。” “训你几句又少不了什么,忍着。”沈夫人板着脸。 沈文昶闻言昨天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破灭,一双小眼怒视继母。显然内心无比气愤,重重地哼了一身,蹲下抱起小秋儿,一声不吭往外走。 沈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包好的重阳糕跟了上去。 沈夫人微微一叹,无非叫她不要顶嘴,如何又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沈文昶抱着秋儿出了府,进了三桥,街市上琳琅满目,看的秋儿十分兴奋,沈文昶抱着秋儿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哥哥,可以买那个给我吗?”秋儿指着一个老伯摊子前的麦芽糖问道。 “秋儿想吃,哥哥便买。”沈文昶抱着秋儿走到摊子前,“老伯啊,给我来一个吧。” “四文。”老伯抽出一支,递过去的同时要价。 沈文昶左手抽开香囊,在里面摸了四个铜板,递了过去。 “给,秋儿!”沈文昶把麦芽糖递给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往前走。 此时陆清漪带着丫鬟柔儿清晨出来闲逛。 “小姐,你看这簪子,南通就是好,这街市东西比京城的还要多样呢!”柔儿无比兴奋。 陆清漪闻言面纱下勾起嘴角,今天她的心情也非常好,刚向远处看去,便看见了一位‘熟人’,这南通看来也挺小的,竟然又遇上了。本来想转身避开,可仔细一眇,竟然见那‘痞子’十分宠溺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 “嘶!”陆清漪突然头疼起来,抬起右手按住太阳穴,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会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都是她和对面的‘痞子’在一起,还有画里的三个娃娃是谁? “小姐~”柔儿唤了一声,见自家小姐不对劲,连忙上去扶住,“小姐,可是头又痛了?” 陆清漪头疼劲下去,又突兀在愣神,被小柔这么一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忆起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面纱下的脸颊顿时红热起来,有个画面里她瞧得清楚,那个痞子在吻她。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疼了一下,现下已不要紧了。对了,你刚唤我做什么?”陆清漪强作镇定地问道。 “刚刚看了一个簪子,很适合小姐,小姐要不要看看?”柔儿回道。 此时,不远处的沈文昶眼尖,瞧见那此曾相识的小姐,想也未想,抱着秋儿就跑了过去。 “小姐,逛早市啊?重阳佳节又见面,真是有缘,哈哈哈哈。”沈文昶抱着秋儿站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还再为刚才脑子的画面难为情,轻声应了一句便红着脸迈开了腿。 “唉,别走啊,昨儿听小姐口音不是南通人啊,小姐是来探亲还是迁居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看小姐双眸我觉得似曾相识呢?”沈文昶拦住陆清漪问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抬头去看沈文昶,暗道:‘他也觉得似曾相识吗?他们二人难道都有此感吗?’ “喂,你做什么?”柔儿不算了,小辣椒脾气上来不饶人,挤进二人中间插着腰,“你知道我家小姐谁吗?快走,不然拉你衙门吃板子去。” 沈文昶愣了一下,心思一转笑问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小姐是谁,要知道在南通,小爷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哎呀,我没见过胆子如此肥的,我家老爷是可新任南通知府,你怕不怕?”柔儿叉着腰瞪着沈文昶。 柔儿身后的陆清漪轻轻叹气,本来转身走就是了,这下倒好,自己尚不知对方是谁,她们倒主动自报家门。 “知府家的千金啊?”沈文昶抬头打量柔儿身后的那位小姐。 “喂,你还看,担心把你眼睛挖掉。”柔儿气道。 沈文昶嗤笑一句:“丫头家家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柔儿一听这话,又羞又气,眼前这人如此没品,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柔儿,走吧。”陆清漪怕柔儿一气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出去,忙侧着身子扯了扯柔儿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实在不雅,更何况对方是个男子。 秋儿一直睁着大眼睛瞧着陆清漪,见对面的姐姐蒙着面纱好似灯笼上的嫦娥,便道:“哥哥,嫦娥仙子可以抱我吗?” “啊?”沈文昶看着秋儿愣住了。 陆清漪闻声侧头去瞧,只见对面的小娃娃朝自己伸着小胳膊,两个小发髻朝天扎着,很是可爱。 沈文昶瞧着秋儿的动作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小秋儿的小胳膊顺势搂住了陆清漪的脖子。沈文昶愣了一秒之后回过神连忙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对面那知府千金的反应。 陆清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抱住一个陌生的娃娃,那时心思十分简单,怕这娃娃摔下去,可抱在怀里又觉得匪夷所思,须知道她弟弟小时候她都没抱过。 “嫦娥仙子可以给秋儿变好多麦芽糖吗?”秋儿抱着陆清漪问道。 “哎呀,这……”柔儿转身愣在那里,如果是地痞流氓她还能撒泼上前去闹,可这么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她怎么能办。 陆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苦笑不得,又听小娃娃唤她嫦娥仙子心中不禁又有几分高兴,小娃娃尚且把她比作仙子,可有些眼瞎的竟然说她冬瓜脸,眼力劲真真连个娃娃都比不上。 秋儿小手在那面纱上轻轻一拉,陆清漪的容貌暴露在外。 “仙子好漂亮啊~我喜欢仙子。”秋儿糯糥道。 陆清漪惊了一下,连忙空出左手去按面纱。 沈文昶后退两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脸,少时头儿便疼了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频频闪过,为什么画面里她搂着这个女人? 178.第一百七十七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我不要吃米饭。”秋儿放下勺子看向自己的娘, “我要等蛋汤。” “蛋汤?”沈文昶端着碗看向秋儿, “那是什么, 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哥哥, 那可好可好吃了,是今天晌午刚来的厨娘做给秋儿吃的。”秋儿来了精神,小手比划着有多么多么好吃。 沈夫人见状看向奶娘道:“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 好了就让人端来。” “嗳!”奶娘笑着出去。 “秋儿,那汤不管饱的,米饭还是要吃的。”沈夫人站了起来,坐到女儿临近的凳子上,端起米饭舀了一勺递到女儿嘴边。 “我不要吃。”秋儿摇了摇头。 “听话。”沈夫人哄着,“你吃了哥哥会带你去玩的。” 沈文昶闻言去拉妹妹小手道:“妹妹不吃哥哥也会带你玩。” 沈夫人闻言怒视沈文昶,这小子就是成心和她过不去。 “秋儿不吃主饭会饿的。”沈夫人气急。 “那她不爱吃嘛, 不爱吃干嘛还逼她吃呢?”沈文昶是觉得吃饭啊就得吃自己喜欢吃的, 吃不爱吃的东西那不遭罪么,可怜秋儿还这般小。 沈夫人啪的一声将勺子放下, 怒道:“不爱吃便可以不吃吗?那你不爱读书是不是也想随性不读了?” “可以不读呢!”沈文昶理直气壮, 她不是读书的材料, 为啥要逼着她读书呢。 “你!”沈夫人气急, “不读书不明理, 你大字不识几个将来怎么做生意, 将来被人卖了你都不知。” “谁说我要做生意?那是你们想的, 我可不想。”沈文昶曾经去过铺子里,算盘声拨拉的她头疼,她才不要做生意呢。 沈夫人这继子连环顶嘴顶的头发昏,刚要发火,不料被女儿扯住了袖子。 “娘亲不要发脾气,不要这样对哥哥嘛。”小秋儿睁着一双大大的透着一股灵气的双眸看着自己的娘亲。 “不是娘亲要发脾气,是你哥哥太不成器。”沈夫人看着女儿怒气不似刚才那般盛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扯了两下道:“哥哥不要惹娘生气嘛,和秋儿平日那般亲亲娘亲,娘亲就不生气了。” 听了这话,沈文昶瞪大眼睛瞧着秋儿,随后头一转哼道:“谁要亲她!” 沈夫人此时面色尴尬,慢说她不是沈文昶的亲娘,单说沈文昶年已十七,马上要娶媳妇了,这个年纪如何能亲她? “秋儿莫胡闹,你哥哥年纪大了,不能像你那般。” 此时,奶娘端着蛋汤进了阁房,端到秋儿桌前:“秋儿小姐,蛋汤来了,厨娘都给凉好了,不烫,可以直接喝。” “谢谢奶娘~”秋儿小手捧着大碗,拿着勺子刚要吃,瞧见一旁的哥哥探过头来,想到自家哥哥被训,便舀起一勺问道:“哥哥喝不喝?” “秋儿够不够?”沈文昶瞧着那蛋汤五颜六色心里其实是想喝的。 “够的,秋儿够的。” “那就来点吧。”沈文昶说罢将碗里余下的米粒扒到嘴里,然后把吃的干干净净的空碗推到那碗蛋汤旁边,一脸期翼地等着秋儿分她。 秋儿连忙舀着蛋汤舀到哥哥碗里,舀了五勺后,沈文昶道:“够了,秋儿。” “再给哥哥一勺。”秋儿说罢小胖手捏着勺子又舀了一勺。 沈文昶笑着将碗捧回来,舀了一勺凑到鼻前闻了闻,还是很香的,这才送到嘴里。 “哥哥,好不好吃?”秋儿很期待地看着她的哥哥。 “好吃的。”沈文昶看着秋儿笑道。 沈夫人看着那兄妹分食,刚才的怒火又莫名地消了许多,这类蛋汤都是哄幼儿吃饭的,没成想满仓竟也喜欢吃,真真比个幼儿差不多了,不过她心里莫名有些高兴,随看向奶娘道:“奶娘去后面看看吧,若是还有便端来,难得他们兄妹都喜欢。” 沈文昶闻言瞧了瞧继母,瘪了瘪嘴继续往嘴里送着蛋汤。 “明天重阳节,别一大早跑的没影,先带你妹妹去你两个外公家和你姨母家。”沈夫人放下碗筷,看着沈文昶,她不得不提起嘱咐,不然准一大早就不见人了。 沈文昶闻言苦着脸道:“能不去吗?” “不能。”沈夫人斩钉截铁,态度坚决。 沈文昶烦的饭也吃不下了,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脑袋。去她自己亲外公那儿她是愿意的,外公外婆喜欢她,舅舅虽然严厉些,可对她到底儿疼爱。可那边的外公凶巴巴的,以为自己是秀才就胡乱训人。 “我给你和秋儿置办了新衣,明天早上穿着新衣去送重阳糕。”沈夫人说罢,又道:“新衣服仔细穿,别又不成样子了。” 沈文昶愁的一个字都没听见,连带胃口都没了,“我吃好了,我要回去了。”沈文昶说罢站了起来,捏了捏秋儿脸蛋儿,看继母一眼,哼的一声出去了。 沈夫人气的气息不稳,忍了又忍方将努力压了下来。 奶娘在一旁暗自叹气,自家这个少爷性子就是倔。 沈文昶离了小厅房,路过那菊花前看了一眼,上了长廊,推开尽头的小门,进了内宅,百无聊赖地在内院左边的长廊处闲逛,一会趴在长廊凳处往池子里看鱼,一会爬上长廊柱子越过粉墙往外看。 “哎,好无聊。”沈文昶抱着柱子喃喃几句,似是想到什么,松开柱子跑回自己的小院里,在墙角取了刻刀跑进了屋。 坐在书案前,沈文昶取了木剑便开始继续雕刻,木头屑飘落在她的袍子上。 “少爷。”奶娘推开房门,手里端着沈文昶的新衣走了进来,“快来试试,夫人花了半个月给你做的。” “我不要试。”沈文昶想也未想便道。 “少爷,夫人不容易,以后便老呛她。”奶娘苦口婆心,“快过来,明天重阳穿崭新的衣衫多好。” “要穿你穿,我可不穿。”沈文昶继续低头刻着木剑。 “你这孩子,如今连奶娘都不待见了?”奶娘放下衣衫看着自己奶大的孩子,想想这孩子女扮男装过了十七年,心里怎会不心疼,可她是个没主意的,只能瞒一天算一天,最怕身份泄露这孩子以后凄凉无依无靠。 沈文昶闻言抬头去看奶娘,见其神色有些哀怨,连忙放下木剑和刻刀,跑过去拉着奶娘的胳膊道:“奶娘,别这样啊,我穿的。” “那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奶娘说着便笑着展开衣袍。 沈文昶撇了撇嘴,脱下蓝袍,将胳膊伸进新衣服袖里。 “你看看,多合身,多好看。”奶娘给沈文昶系了腰带笑道。 沈文昶摸了摸神情的衣服,不得不说那女人手艺是挺好,这衣服很得她心,只是她摸着摸着想到了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奶娘,我当真是女孩子,对不?” 奶娘闻言神色一凛,往门外看了眼,低声道:“对的,只是这话以后不能说了,免得被人偷听了去,你要记得,这是个大事。” “可,我既然是,为什么我和家里的几个丫鬟不一样呢?”沈文昶心里十分疑惑,她抬起两只手附在自己胸前:“你看,平的,我比芸儿那丫头可大一岁呢,她身前都鼓这么大呢。”沈文昶两只手比划着。 “哎。”奶娘眼眸中闪过一次痛苦,“少爷别问了,就因为不一样才不被发现啊。”奶娘的手附在沈文昶的胳膊上,她怎么能说是她娘在弥留之际托她跟一个游方郎中寻了方子呢,从此只能算个半个女儿家,因为喝了那药便是绝育。 沈文昶闻言道:“奶娘不要叹气,和她们不一样其实没有关系的。” “少爷,咱们和她们不一样,就意味着咱们要比她们更加努力起来才是,今后莫在逃课了,认真学点东西好帮衬着老爷,等你能顶起生意来,自己能养活自己,就不用再愁了。”奶娘想到以后,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哦。”沈文昶无精打采应着,奶娘的话她多少肯听的,只是她是真的不喜欢读书,看的时间久了她脑子会痛。 “那我回去了伺候夫人去了,你在屋里没事干就看看书。”奶娘说罢便出去了。 沈文昶直接往后一倒,倒在后面摇椅上,摇晃了几下,瞅着榻上放着两本书便拿起来翻了翻,可她不认识几个字,什么都看不明白,烦躁的将书扔出好远,书撞击着墙上的弓后直直地落在地上。 “去捡起来。”沈夫人站在门前,十分严肃的看着沈文昶。 “陆夫子?陆夫子?”王夫子在旁边唤着。 陆清漪回神,看向王夫子道:“王夫子,抱歉,清漪刚刚走神了。” 王夫子摸着山羊胡笑道:“无妨,只是提醒陆夫子,刚才那几个人,尤其是那沈文昶,都是极为捣蛋之人,课堂上若是不听管教,就说要派人去府上请令尊令慈,十次有七八次还是管用的。” “晚辈多谢王夫子指点。”陆清漪福身相谢。 “快起,快起,快敲钟了,老夫带陆夫子去讲堂。”王夫子说罢右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 二人走进讲堂刹那,书院的钟被敲响了,讲堂里的学子纷纷坐好,唯有沈文昶右脚踩在凳脚上,鼻子和上嘴皮上夹着一支毛笔。 沈文昶本来就在猜测那知府千金来书院做什么?瞧见王夫子带着那女人进来,夹着的毛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愣了,书院该不会碍于知府的面,让这知府千金来和他们一起读书吧?那常在她家巷口卖豆腐的小娟儿为啥就不能来? “大家肃静,今日给大家说件事,从今往后你们的课由我身旁的陆夫子负责教授,由滋事者,轻者德业课记过,重者逐出书院。”王夫子站在前面,神色十分严肃。 沈文昶闻言险些惊掉下巴,站起来,指着陆清漪,手都在发抖,不可置信道:“她是夫子?” “沈文昶,尊师重道是根本,把你的手收回去,坐下。”王夫子板着脸。 陆清漪带着柔儿站一旁,柔儿两眼冒着火光,现下知道怕了?可惜,晚了。 沈文昶似乎能遇见自己苦逼的书院生活,一脸悲愤和绝望地被旁边的唐鸿飞拉扯着坐下来。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华中书院至今,还未有过女夫子呢。 “肃静,肃静,当年陛下和太后亲授陆夫子进国学授课,如今山长亲自聘请为尔等师,乃是你们的福气,假以时日,必定有所精进。”王夫子说罢,见众人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不在交头接耳,放下心来,看向陆清漪道:“陆夫子,可以开始授课了,老夫先告辞了。” “王夫子,慢走。”陆清漪往旁边退让一步,福身相送。 王夫子笑着离开讲堂。 陆清漪站在前面俯视众学子,缓缓开口道:“诸位学子,适才王夫子说的明白,从今后我来授课,今日大家头一回见,实不知诸位学识水平如何,那么第一堂课咱们就不往下学了。” “夫子,不往下学,那做什么?”有学子举手而问, 陆清漪戴着面纱,嘴角微微上扬,“摸底。” “摸底?”众人闻言觉得稀奇,纷纷交谈。 “咳咳,肃静!!!”柔儿高喊一嗓子。 讲堂恢复了安静。 沈文昶只觉得天塌了,本来就不爱来书院,这下那女人不公报私仇才怪。对了,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是陆府千金,还不知芳名呢,总不能吃了亏连仇家是谁都不知道吧。 “敢问,夫子芳名,我等总不能连夫子名讳都不知道吧?”沈文昶站起来,环抱胳膊看着陆清漪。 陆清漪冷着脸,开口道:“姓陆。” “名呢?”沈文昶追问。 “夫子。”陆清漪答。 沈文昶一听这话,气得咬牙。 “尔等唤我陆夫子即可,至于名字,就不用知道了。”陆清漪说罢,不再看沈文昶,走进隔道。 “摸底,是为了让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水平,这样利于日后因材施教。”陆清漪在隔道走动,走到沈文昶那排第一个位置,停了下来,对一学子道:“便从你开始吧,请以秋为题,做诗一首,一枝香的时间思考,柔儿点香。” 陆清漪说罢给下一个学子出题。 走到沈文昶跟前,站了好几会,站到沈文昶汗毛都立起来了。 “至于沈学子么,大名素有耳闻,让你作诗怕是难为你了。”陆清漪看着沈文昶笑道。 沈文昶站起来,呲着牙笑道:“对,对,陆夫子真善解人意,那么,便不问了吧。” “不成。”陆清漪笑着摇了摇头,“本夫子是不会轻易……放弃(过)你的。既然作诗有困难,那便简单出些诗经或前人诗句吧。”陆清漪说罢沉吟片刻,瞧见沈文昶一脸呆滞的模样,便笑道:“听好了,穷则独善其身,下一句是……” 沈文昶拧着眉头,脚儿踢了一旁的唐鸿飞一脚,眼睛眨了好几下,也没听见唐鸿飞说了啥。 “怎么?答不出来?”陆清漪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万万没想到,文人长挂嘴边的话这人也不晓得。 “谁说的?”沈文昶头一扬,底气十足道:“富则妻妾成群。” “哈哈哈哈哈!!!!”讲堂突然笑声一片,众学子十分好笑地看向沈文昶。 陆清漪懵在那里,从未有人在她耳边说这等低俗的话儿,什么叫富则妻妾成群,这人不仅学识低下,人品更是低下。 沈文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她觉得说的没毛病,众人笑她也太书生了吧,富人家除了他爹,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穷人家娶不上媳妇,可不就得要好好对待自身嘛(善其身),不然又没媳妇对自己好。 “本夫子倒要看看,你肚子里的墨水到底有几滴。”陆清漪稍稍侧身,出了下一题:“问君能有几多愁。” 沈文昶摸着下巴沉思,少时眼睛亮了,伸出食指笑道:“有了,恰似一群太监上青楼。” “哈哈哈哈哈!”满堂哄笑。 “你!!!”陆清漪脸颊红了,抬手指着沈文昶,半晌骂道:“肮脏。”说罢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忍住怒气,重新站到沈文昶桌前,“本夫子今日还就不信了,一个人怎么可能一滴墨水都没有?听好了,下一题,天若有情天易老,下一句?” 沈文昶闻言看了看四周同窗,良久轻声道:“人不风流,枉少年?” 众人闻言笑声愈发大了,陆清漪气的环视四周,少时讲堂静了下来,陆清漪转头怒视沈文昶,她这满腔怒火怎么越发控制不住了。 沈文昶见眼前的女人双眸中似乎冒着火,知道不对,想了又想,用怀疑的语气道:“人若有情死翘翘?” 179.第一百七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此话一落, 张子辽等人面色一沉, 十分尴尬。 “青喆。”陆清漪嗔了弟弟一眼, 看向张子辽道:“小弟年幼, 出言无状,张公子海涵。” 张子辽尴尬地笑了笑道:“不会, 不会。” 陆清漪顺势说道:“既然诗会已散,清漪和弟弟就先回府了,张公子,告辞。” “子辽送你们回去。” “来时已记下路来, 知晓如何回去, 今日重阳佳节,张公子与友人登高赋诗,岂不更好?”陆清漪说罢轻福身子, 带着弟弟和丫鬟出了云亭。 张子辽看着佳人背影,心中恼恨不已, 沈文昶,这仇他张子辽记下了。 而此时在另一山头的沈文昶, 瞧见那知府千金和他最不喜欢的三个人在亭子闲聊那么久,心下自动将几人合为一伙人。 “可惜了花容月貌,哎。”沈文昶叹道。 “满仓, 你不摘枣子, 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祝富贵兜着满满的红枣问道。 “我说啊, 那女人白长了张好皮囊,内心如此丑陋不堪。”沈文昶说罢不再去看对面亭子,转身走的时候在富贵袍子里抓了一把秋枣。 “那小姐文文静静,你怎知人家内心丑陋?要我看,这天仙似的人人美心更美呢。”祝富贵笑道。 沈文昶闻言后退两步,探头在祝富贵跟前问道:“那,要不要讨来跟你做婆娘啊?” 祝富贵叹了两声道:“可惜,我知道我配不上。”说罢转身走了。 沈文昶回望山下小道,那女人正往山下走,这女人不就长的好看些么,有什么让人配不上的? 陆清漪似乎有所感,小道上停了下来,转身抬头去看,对面上头那人依靠树干往山下看。 “小姐,怎么了?”柔儿见自家小姐不走了,忙问道。 “没事,走吧。”陆清漪转身继续往山下走,殊不知山下衙门内她的父亲正在接待一位长者。 这位长者便是华中书院的长者,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要立刻去做,来不得半点拖延。 陆知府亲自迎到前厅,下了上了茶,陆知府笑道:“赵仁兄,一别多年,愈发精神了,哈哈。” “哪里比得上陆贤弟,官运亨通啊。”赵山长捋着山羊胡,“想不到你我同窗三载,今日又凑到一处了,哈哈,这南通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的确人杰地灵,不过你赵仁兄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直说了,此番找小弟我,所谓何事啊?”陆知府端着茶笑问道。 “那我可就直说了,适才是从诗会过来,陆贤弟,你养了位好千金呐。”赵山长放下茶盅道。 陆知府听及女儿,神色变了,放下茶盅一脸警惕地看着赵山长道:“我家女儿年龄尚早,此时不宜谈及婚嫁,你那些门生还是早觅婵娟为好。” 赵山长闻言哑口无言,他怎么成了做媒的了?这姓陆的还当真宝贝着他那女儿,不过再宝贝也得有出嫁那天,看他将来如何。 “陆贤弟,误会了,哥哥我此番来可不是给令千金做媒的,今日诗会,领略贵千金才华,实为叹服,诚聘贵千金为我书院夫子,不知陆贤弟可应允?” 陆知府此时神情方才放松下来,看向赵山长道:“这倒好说,只要小女愿意,我这做父亲的,倒没什么意见,待小女回来,我来问她,她若愿去,我给赵仁兄回信。” “那好,那老夫就祈盼佳音咯,时辰不早,不打扰陆贤弟公干,告辞。”赵山长事情说罢便起身告辞。 “小弟送赵仁兄。”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时过晌午,沈文昶四人去了祝富贵家中用饭,祝屠夫热情好客,并没有因为这四个小子课业不好就另眼相待,一桌的猪肉,变着法子做,吃的几个小子,哦,不对,吃的三个小子一个闺女,嘴上油光光的。 “伯伯,你做的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嗝。”许进文摸着肚子打着响嗝。 “哈哈,那就再多吃点,回去啊,每个人都给你们一块大骨头,拿回去熬汤喝。”祝屠夫十分好爽。 “谢谢伯伯。”几人咧嘴答谢。 祝屠夫看着这四个孩子,这不都挺懂事的么,哪里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好,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偏见。 “伯伯,你家鱼竿在吗?”沈文昶吃饱了,不愿意回家,便想去钓鱼。 “在,你去草棚角落里取就行。”祝屠夫笑呵呵地,这几个孩子钓鱼都不赖,但凡钓鱼当天晚上总有鱼吃。 “好嘞。”沈文昶匆匆出去取了鱼竿,看着三位有些疲惫的好友道:“我去钓鱼,你们去不去啊?” “你去吧,我想午睡会。”祝富贵道。 “我跟富贵一起,今儿上爬下蹿,我好累。”许进文道。 “我也不去,我先回趟家,下午我找你去。”唐鸿飞道。 “好吧。”沈文昶扛起鱼竿,提着鱼篓子出了祝家大门,一路往沁湖去。 而此时,陆氏姐弟已经踏进衙门大门,陆青喆初来南通,自不甘心就此结束,一路上央求陆清漪下午再去游玩。 陆清漪经不住弟弟央求,终于在抵达家门前松了口。 “那你选一处,下午咱们一起去。” 陆青喆闻言忙道:“鸣山今日自然不去了,听说南通剡江或者沁湖很有名呢。” 陆清漪进了衙门大堂,边走边道:“那便去沁湖吧。” “那这下奴婢终于有用武之力咯。”柔儿笑道,她是渔家女儿,自幼熟悉水性,划舟捕鱼样样拿手。 陆清漪笑道:“那今儿个下午倒要仰仗柔儿了。” “小姐放心,柔儿必将小姐和少爷护好。”柔儿拍着胸脯保证。 嬉笑间,三人进了衙门后院,有仆人在旁等候,瞧见几人忙道:“小姐,少爷回来了,厅中正在开饭,老爷太太等着呢。” 陆清漪闻言忙加快步伐进了前厅。 “惠班问爹爹娘亲安。” “青喆问爹爹娘亲安。” “回来了啊?游玩可好?”陆知府笑问道。 “尚可。”陆清漪向来不愿多说话。 “好了,老爷,先让孩子们去洗手过来吃饭要紧,他们游玩一上午,想必早就饿了。”陆夫人心疼女儿儿子,看两个孩子额头都布了一层薄汗,当娘的心哪里顾得去知道游玩的好不好。 “夫人说的是,你们姐弟快去洗手吧。” 得了父亲的话,陆青喆跟在姐姐身后去净了手,回来后规规矩矩分别坐在父亲和母亲身旁。 陆清漪向来是守着母亲坐,刚入座,便见母亲早已为自己布好菜,不凉不热刚刚好。 “惠班啊。”此时没有外人在,陆知府唤起女儿不能为外人知的小字儿,“今儿华中书院的山长找到为父,他想聘你去书院授课,你看你是想去呢还是不想去,想去的话为父今儿下午捎信过去,明日一早为父让仆人送你过去。” 陆清漪有些诧异,随想起今日诗会中那山长对自己的评说。 “当初在京城进国学授课,乃是陛下和太后亲自办的旨意,故而旁人不得有议论,今番……” “我儿不必担忧,今番山长亲自来请,书院中面上不能有人议论,再说,看在为父这知府面上,谁人敢在我儿面前说三道四呢?”陆知府对女儿才学颇为自信,给人授课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父亲帮女儿回禀山长,明日一早,女儿应邀而往。”陆清漪总觉得人各有所长,去见识去领会总比在闺阁之中无所事事好的多。 陆知府见女儿答应下来,便替女儿打气道:“好,但愿我儿教出状元来,哈哈。” 沈文昶思忖片刻,看向三人,低语道:“撤那显得咱怕了他们,咱没钱便不听曲,就跟那四个打手打一架吧,看看能不能打的过。” “好啊,看看他们拳脚厉害还是咱们厉害!”唐鸿飞一听来了精神。 许进文一听朝唐鸿飞的脑袋啪的一巴掌打下去,低吼道:“好什么,万一打不过被丢出去,可贻笑大方。再说动静闹那么大,家里肯定知道我们逃课了,满仓小心你爹抽你小腿。” “我爹昨儿个出门了,好像是去扬河谈笔生意,不在家。”沈文昶说的这便高兴,正所谓家中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 唐鸿飞闻言似是想到什么,道:“可我爹没出镖,在家呢,今天却是打不得了。” 沈文昶想了想,唐父打人确实挺疼的,便道:“那咱们这回便饶了他们罢。” 几人闻言,忙把地上的全部身家收起,拢了钱袋,把自家公鸡往怀里一抱站了起来。 沈文昶只觉得今日晦气,走到管事身边头往右边一扬,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许进文走到管事身边气道:“你才没钱,这乌烟瘴气的地方,请小爷来小爷都不来。” “哎呀,你啰嗦什么,快走。”唐鸿飞轻轻推了许进文一下,还不嫌丢人嘛,还在那儿顾着那啥自尊。 四个人耷拉个脑袋出了声乐坊,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楼上传来曼妙的歌声,还有那动人心弦的琴音。 “好好听啊。”许进文停了下来。 “是啊,可惜有些不大能听清。”祝富贵抬头去看声乐坊的二楼。 沈文昶驻足听了一会,便跑到声乐坊的后面,往树上看了看,便回头朝几人招手。 几个人自小玩到大,不用说也知道沈文昶要做什么,互看一眼笑着跑了过去。 “听声音是在那间屋,从这树能爬进去。”沈文昶在树下小声说着,“老规矩,我先打头阵。” 沈文昶说罢,将惊风放到地上,摸着鸡身道:“惊风,乖,自己在草地找虫子吃哈。” 说罢将袍子一角掖在腰带下,两手附在树上,左脚蹬在树干上,嗖嗖嗖,一眨眼的功夫爬到树杈上。 许进文紧跟着,爬上树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沈文昶后面。 按老规矩,该祝富贵上了,唐鸿飞留在最后一个上,好在下面托着祝富贵。 祝富贵走到树下,做好姿势,两手环抱着树,爬了两下,惹的在下面费力往上顶的唐鸿飞脸红脖子粗:“富贵,你倒是上啊,快点,我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唐鸿飞便被祝富贵压在屁股下面。 “噗,噗,咳咳。”唐鸿飞吐掉飞进嘴里的泥,低吼道:“富贵,你小子快起来,肥的跟猪似的。” “哦哦!”祝富贵腿一挪,屁股一抬,从唐鸿飞身上下来。 树上的两个人愣了好一会,沈文昶恨铁不成钢似的从香囊里取了一颗茴香豆,朝树下的祝富贵身上仍去,低吼道:“富贵,怎么回事?以后你少吃点。” 祝富贵从地上捡起茴香豆,在身上擦了擦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嗯嗯,以后一定少吃。” “哎呀,你这样让我非常想下去揍你啊。”沈文昶受不了,“别吃了,快上来。” “我再试试。”祝富贵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新开始爬树。 “富贵,抓紧我的胳膊,拉你上来。”沈文昶坐在树上,右脚别在一个树杈后面,左手朝树下伸去。 祝富贵爬了两下,抓住沈文昶的手。 上面沈文昶咬牙往上拉,下面唐鸿飞用力往上托。 “吥儿~”这时,祝富贵突然放了一个屁,底下的唐鸿飞顿时泄气,上面的沈文昶愣的空档眼睁睁看富贵掉了下来。 “哎呦!”祝富贵摔在了地上。 “哎呦个屁啊,我在你下面啊!”唐鸿飞说罢抬手狠狠捶了几下地。 “鸿飞,对不住啊。”祝富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文昶叹了口气,收回胳膊,将别在树杈后面的右脚收回,蹲在树杈上,这个法子不行,刚才险些把她胳膊拉折了。 沈文昶想了想,跳了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抬起胳膊朝祝富贵的背上一抡,道:“平日里让你少吃点你不听,你比上个月重了没十斤吗?” “铁定有了,这次我可托不动他,肥死了。”唐鸿飞坐起来气道。 祝富贵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要不你们上去听吧,我在地上听听也一样的。” “那怎么行,咱们四个怎么能少一个呢?”沈文昶想也想未想便拒绝了,“富贵,起来,我和鸿飞一起托你上去。” “来吧!”唐鸿飞站了起来。 三个站好位置,祝富贵爬了一下,唐鸿飞和沈文昶一左一右往上顶着,树上的许进文在祝富贵快爬上来时,拽着祝富贵的衣服往上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富贵终于爬上了树。 “富贵,别动,你就坐主干上。”许进文感觉祝富贵一旦来侧枝上,这侧枝会断。 树低下的二人喘着气仰头看着树上的两人,别说富贵还真不能去侧枝上。 沈文昶看了看四周,富贵不挪窝,她就不能从下面爬上去,不过她可以借力直接翻到侧枝上去。 沈文昶心里有了计较,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跑起来,右脚踩着旁边的树干借力腾空,两只手抓住了侧枝,在空中丢荡两下后,向上一跳,稳稳当当踩到侧枝上。 “满仓,你好厉害啊?”祝富贵喘着气看向沈文昶。 “那是,我这就叫身轻如燕。”沈文昶被夸了一句,便展扬起来,刚说罢,便觉得侧枝剧烈摇晃,原来唐鸿飞照着她的法子也上了树,“啊~娘嘞~”沈文昶受了惊,连忙侧着身子,两手去抱树干稳住,“好险好险。” “诶?琴音怎么停了?”许进文奇怪道。 几人闻言忙静了下来,侧耳去听。 蓦地,窗开了。 几人惊了一下,寻声看去,只见泼辣户丽娘美目正怒视他们。 “你们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 四人呆愣地看着丽娘。 沈文昶率先反应过来,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道:“啊,此处秋风送爽~” “啊~此处风景秀丽。”唐鸿飞紧接着道。 “此处琴音袅袅,歌声婉转~”祝富贵摇头晃脑道。 许进文刚想开口接着说,听见祝富贵的话后,便将话噎在嘴里了。 唐鸿飞三人扭头看着祝富贵,这个家伙脑子有恙? 沈文昶气的想过去揍祝富贵,刚抬起右脚要过去,便许进文挡着,便把右脚收了回去,道:“进文,你离他近,你揍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许进文有不含糊,啪的一下打在祝富贵手背上。 丽娘见那四个臭小子自顾自又玩闹起来,气不过转身去端了一盆洗脸水,走到窗前,直接将水泼了出去。 树上的四人维持原来的姿势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这‘倾盆大雨’从何而来。 沈文昶站在侧枝上,抱着主干,半晌才抬起右手抹了把脸,只见她闭着眼,颤着声音道:“下雨了,咱们回吧,要不?” “啊?哦,对,看天色不早,咱还是回吧。”许进文瞧了眼一脸怒色的丽娘,心里也不禁发颤。 180.第一百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一听这话,呆愣住, 这要被赶讲堂,外面那巡视的夫子想必又要给自己记上一笔, 说不定就去家里告状了。 “陆夫子,今天您第一天授课,便饶了他吧。”唐鸿飞一边替沈文昶说着好话, 一边手儿拽着沈文昶的袍子。 沈文昶想说句软化,又抹不开面子,本来么,很多她又不会, 是那女人非要问的。 陆清漪听了唐鸿飞的话,理智过来, 第一天授课便将学子赶出讲堂,无论何因, 都不理智和大气。可就这般饶恕诋毁她容貌的人, 她是不乐意的。 “沈同学,既然有人替你求情, 本夫子量大这次便饶过你, 但, 正所谓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 沈文昶听了这话, 心里更怕, 还不如她出去呢,一双小眼睛透着惊慌,问道:“你想干什么?” “马步会扎吗?”陆清漪问道。 沈文昶以为什么呢,原来罚她扎马步,这对她小菜一碟,她随随便便扎个马步也能扎个一个时辰。 “是,这样吗?”沈文昶撤了凳子,在书桌后面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陆清漪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看起来练过啊。陆清漪沉思片刻,抬手招来小柔,低语一阵,小柔笑着出去了。 沈文昶瞧见小柔临走时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沈同学,马步扎的很稳。”陆清漪说罢将沈文昶桌上崭新的书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头顶。 “要做什么?”沈文昶头不敢动,斜着眼睛,一脸气愤地看着旁边的陆夫子。 “这叫扎马步,头顶书,不过书的重量是不够的。”陆清漪怀抱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文昶。 话音落,小柔手里捧着两块砖进来,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书桌上。 众人见状看热闹般的看着沈文昶。 祝富贵则身子抖了一下,扎马步满仓不怕,那,头顶砖头扎马步岂不是要累死? “想!做!什!么!”沈文昶目光惊恐,这死女人,该不会让她头顶砖吧? 陆清漪面纱下缓缓一笑,纤纤细手拿起砖头,仔仔细细地放在沈文昶头上的书本之上。 “我看你还有力气吼,想来两块砖不成问题。”陆清漪说罢又放了一块上去。 “姓陆的,你太凶残了,难怪长了个冬瓜脸。”沈文昶气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顶着书和砖,免得二者掉了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接头接耳,异样的眼光看着陆夫子。 而陆清漪险些欺诈了,自己的容貌被再三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抄起沈文昶的毛笔,沾了墨,半刻也没有犹豫朝沈文昶那张欠揍的脸而去。 “喂,冬瓜脸。”沈文昶惊恐地看着毛笔朝她脸而来,又气又无可奈可地瞪着陆清漪。 待陆清漪收笔之后,沈文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唐鸿飞:“冬瓜脸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满,满仓啊,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唐鸿飞憋着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沈文昶见状愈发气了,转头看向四周,那刹那间,满堂大笑。 沈文昶咬牙切齿,看着转过头来的祝富贵和许进文,说道:“富贵,进文,你俩说,她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画了个.......”祝富贵不忍心,刚要说,被旁边的许进文拉住,许进文笑道:“满仓,没事,陆夫子画了个你而已。” “噗,哈哈哈哈哈。”许进文话音落,满堂再次哄笑。 “放屁,进文,你丫的是不是兄弟?”沈文昶怒了,众人哄笑,肯定许进文在戏弄自己。 许进文见沈文昶生气了,忙道:“满仓,别气嘛,能洗掉的,陆夫子不过就是画了三只乌龟而已。” 沈文昶闻言气的发抖,直接吼道:“许娘皮,我是乌龟啊?这叫画了个我?” 陆清漪见沈文昶炸毛了,低声笑了一声。 沈文昶听见斜着眼睛恨道:“你笑什么?我总好过你,我可以洗掉,你却永远长了个冬瓜脸。” “你!!!”陆清漪有种想扇人的冲动。 “我怎么?我说的不对你摘下面纱啊,让大家都看看,陆夫子有多奇丑无比。”沈文昶扬了扬眉,心底笃定这女人不会摘。 陆清漪气的瑟瑟发抖,是的,她确实不会摘,她尚待字闺中,如何肯在人前露真容。 “你好,好的可以,就这样顶着砖头,和一脸乌龟,开心地度过这一天吧。”陆清漪说罢转身就走。 小柔朝沈文昶挥了挥拳头,再惹她家小姐,她一拳把这痞子打趴下不可。 沈文昶却不算了,只以为顶天了一个时辰,怎么还一天了。 “喂,你要罚一天啊?那样会出人命的。”沈文昶吼道,若不是惦记着骑马,谁受这份罪,乖乖受罚,她沈文昶又不是傻子。 陆清漪前面站定,虽然知道不会罚她一天,但此时就想气那人,“那等你累倒了再说吧。” “你这女人,蛇蝎心肠,小心下山路上被你同类吃了。”沈文昶回怼。 “小姐,别信他,眼下秋天,没有蛇的。”柔儿说罢回头狠狠瞪着沈文昶。 “谁,谁说没有,这里是南通,山多虫多。”沈文昶胡编起来。 陆清漪自是不信,白了沈文昶一眼,便继续给下面的学子出题。 “小姐,一炷香时间到了。”柔儿见香燃尽。便上前提醒。 陆清漪闻言回转第一排。 第一排的学子还算尊师重道,鞠躬之后道:“云物凄凉拂月华,汉家宫阙动高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 陆清漪闻言点头,问道:“这位学子家不在南通?” “回夫子,学生家在塞北。” “思归当归。”陆清漪从他诗中读出思归之情,刚要继续点评,只听得后面碰的一声,砖落到地上,沈文昶人也倒了。 陆清漪顾不得其他,快步走过去。 唐鸿飞和祝富贵,许进文三人立刻将沈文昶围住,三人口中急呼:“满仓,醒醒,你怎么了?” “夫子,满仓怕是昏过去了,请夫子允许我们送他回家。” “既是昏过去了,还是就地看看的好,我的贴身丫鬟小柔很会治昏死状况。”陆清漪直着身子,沈文昶躺在地上朝唐鸿飞眨眼时正好被她瞧见。 “啊?”小柔张着嘴,不确定地看向自家小姐,“小姐,我擅长吗?” “你擅长的。”陆清漪回到。 小柔慌了,这人昏死过去,万一真见阎王了呢? “小,小姐,我擅长啊。”小柔声音抖了。 陆清漪见状凑到小柔耳边低语。 “哦~,小姐,放心,这状况,小柔擅长,等等我哈,马上就来。”小柔说罢跑了出去。 小柔这么一跑,把躺在地上装昏的沈文昶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丫头去干什么了?怎么觉得心慌慌的。 小柔回来时,提着一桶水,碰的一声放在沈文昶脑袋边,把闭着眼睛装昏的沈文昶吓得身子抖了抖。 “看到没,看到这桶水啊,昏着呢身子都有反应,等这桶水下去,保管他活蹦乱跳。”小柔说罢将袖子撸了撸,“开始了哈。”说罢提起桶。 说时迟那时快,沈文昶突然站起来,眼神呆滞,伸着胳膊朝着门口方向,跳了一下,见众人没反应,便继续僵尸脸一般地往外跳。 跳了三次,停了下来,因为一桶凉水从她头上浇了下来。 沈文昶忍了又忍,抬手抹了把脸,转头时脸上和发丝的水向两边洒去。沈文昶一脸怒气地抬手指着小柔,朝小柔走了两步站定,想起那三日之约,一脸怒气转为满脸真诚,抱拳愚兄低头道:“多谢侠女救命之恩。” 陆清漪笑了,笑出了声。 “甭客气。”小柔拍了拍沈文昶的肩膀。 “既然衣服湿了,便去书院再领一身穿上,穿戴好了继续回来,扎马步,头顶砖。” 沈文昶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好啊!”说罢一步一步十分稳重地在众人目送下走了出去。 走到讲堂后面,沈文昶气的连蹦好几下,气死她了,她与那女人绝不善罢甘休! “沈文昶,做什么呢?”书院巡视的夫子老远瞧见一个学子又是蹦,又是咬自己的拳头,还一脸愤怒朝着一个树自言自语挥动着胳膊。 沈文昶闻声立刻站定好,慢慢回转身看向巡视的夫子,笑道:“没做什么呀,学生方才昏阙了,被人浇了一桶水,诶,好了,头也不昏了,脑袋也不疼了。” “行了行了,快去换身衣服,好回去上课。”巡视夫子摆了摆手。 “嗳,好。”沈文昶说罢转身,嗖的一下,跑远了。 “这个沈文昶,不对劲啊,该不会一桶水浇下去,把脑袋浇傻了吧。”巡视夫子摇了摇头,继续拿着戒尺各处巡视。 沈文昶闻言瞪大那双小眼睛,“我和秋儿读一样的?开玩笑,这开蒙的书我幼年时就会背了。” “你是会背了,但上面的字你认识吗?你要看着书将那字对号入座。”沈夫人将书放下,这才抬头打量自己做的衣服,穿在沈文昶身上愈发显得人清秀。 “满仓,我知道你是很聪明的,静下心去看看,好吗?”沈夫人软下语气来,她曾听奶娘说过满仓虽不爱读书,可幼年在学堂里只听着夫子念一两遍便能背下来,眼下无非是不愿去翻书识字罢了。 181.第一百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晃了晃脑袋, 清晰了,刚转身, 便吓了一跳。 “你们三个做什么?不声不响站我后面,想吓死谁?”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 被沈文昶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呦,疼死了, 沈文昶, 你个莽夫, 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 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书院没白上啊, 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 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 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 他爹该打打, 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哎呀娘呀,救命啊!”许进文见状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嘴里嚷着,“沈文昶,你这莽夫,诅咒你天天被夫子罚站。” “有种别跑,许娘皮,罚站也拉你一起,哈哈!”沈文昶抱着惊风追在许进文后面,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 那厢陆清漪一行过了中唐拐入左边的永康街道,走到一岳阳客栈前往右拐进三桥街,三桥街尽头左拐后不远处是通州衙门。 衙门外早有老管家在恭候,见马车停稳后便迎了上前。 “给太太,小姐,少年,请安,老爷早在院中等候,请主子们随老奴来。”老管家说罢留下几个人搬东西,自己带着主子进了衙门后院。 后院内,陆府尹正同张子辽闲谈,越谈越觉得此子有才,想自家女儿才学斐然,怕也只有这般的才子才能入眼吧。 “清漪妹妹!”闲谈间张子辽突然站了起来,双眸中含着惊艳,虽然佳人蒙着面但却挡不住清理脱俗的气质。随大步上前,作揖:“晚辈见过陆伯母,见过清漪妹妹,青喆弟弟。” “张公子少礼。”陆夫人微微点头,陆清漪和陆青喆则回了一个颔首礼。 陆文正却有些不悦,张子辽和他谈话,长辈还未说完便起身去迎人,实在有失稳妥。不过他并未将不悦表现出来,转头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夫人女儿和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夫人舟车劳顿,不必行此礼了。”陆文正起身扶起刚要行礼的夫人,“夫人一路辛苦。” “不及老爷辛苦,才月余不见,老爷便已消瘦不少。”陆夫人出自名门,和陆老爷一直相敬如宾,陆老爷至今洁身自好不曾纳妾,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段美谈。 “清漪见过爹爹!” “青喆见过爹爹!” 陆文正闻声看向后面的儿女,欣慰道:“为父已让人将房间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挑房间,晌午时过来吃饭,今天可要休息好去去乏,明天可是重阳节呢!” 陆青喆闻言笑道:“爹,我们路上也盼着能赶上,为此还走了一段夜路呢。在京城便听说南通的重阳糕好吃,明儿个总算有机会尝尝。” 陆大人闻言笑声朗朗。 “青喆弟弟,不仅如此呢,来到南通过重阳,少不得要登鸣山,赏秋叶,游沁湖,观赏菊花,遍插茱萸,豪饮菊花酒。”张子辽见陆青喆对南通感兴趣,忙在一旁道。 “如此多好玩的,通州果然是个好地方。”陆青喆自小没出过远门,对三山五湖颇为向往。 “不止如此呢,明天云亭有诗会,届时会聚集大批文人,大家斗诗品茗,好生有趣呢。”张子辽说罢便开口邀请,“不知道清漪妹妹和青喆弟弟是否有意同去?” 陆清漪因这诗会二字动了心,京城的诗会她年年都去,自然也想见识见识通州的诗会。 “如此盛会,自然要去聆听高见。” 陆青喆听见姐姐答应了,嘟着嘴,到底只有十三岁,不喜出游时还去什么诗会。 “如此,子辽明日一早来接,可好?”张子辽万分欣喜,他在华中书院诗词大为精进,终于可以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 陆文正虽对张子辽适才举动不悦,可儿女刚到通州,由熟悉地界的人带着确实较为安全。 “那明日就有劳贤侄了,晌了,就一起吃晌饭吧。” “多谢陆伯父。”张子辽满心欢喜地应着。 那厢斗鸡斗的火热,沈文昶抱着惊风在一旁呐喊助威,十分起劲,待花元帅落败,许进文灰头土脸的抱着花元帅下了台。 “哎,输了我三百个铜板啊~”许进文抱着花元帅哀叹道,“你咋这不长进呢,信不信我揍你啊花元帅”。说罢扬起手掌,可临了到底没舍得打。 “喏,给你两百文。”唐鸿飞撤下刚赢的一串铜板递给许进文,“我今儿个赢了四百呢,分你一半。” “亲兄弟啊,以后我们家花元帅就仰仗你家镇唐大将军了。”许进文抱着花元帅感激涕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镇唐大将军,哭诉道:“镇唐侄儿啊,你阿花兄弟身子骨弱,以后多照顾你兄弟阿花昂,叔叔给你买精米吃啊。” “行了啊,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沈文昶抱着惊风皱着眉头,“你有钱给镇唐买精米,倒不如请我们兄弟几个吃饭喝酒呢。” “说起吃饭我就饿,咱去庆丰楼吃饭吧。”祝富贵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道,“那家的猪蹄贼好吃。” “你家那么多猪,还没吃够啊。”唐鸿飞扶额。 “上次你送我的那两只猪蹄家里还没吃完呢。”许进文显然也不想去吃猪蹄,抬头往东南方向一瞅道:“咱去声乐坊吃吧,顺便让那婉儿姑娘给咱弹琴唱个曲。” “不去!”沈文昶闻言想也没想否决道。 “啥?不去?”唐鸿飞几人很惊讶地看向沈文昶。 “你装什么正经呢,以往你往婉儿姑娘那跑的最勤,这会儿倒不去了。”许进文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沈文昶不自在地低着头,她是欢喜婉儿,觉得她又温柔又体贴,还善解人意。可那个时候心里单纯地就是喜欢接近她,不生杂念的。万万料不到的是上个月那婉儿姑娘突然跟她说心悦她,吓得她自此不敢再登门。 “左右我不去。”沈文昶怕再见那婉儿姑娘,她自己这辈子已无望,可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纵然她多数时候不着调,但自认为这点儿善良还是有的。 “那你掷骰子,掷出豹子,咱就不去声乐坊。”许进文眯着眼,沈文昶他太反常了。 “成!”沈文昶想了想,便应了。从怀里掏出骰子,四个人就地蹲下,沈文昶用手将地面的石子拨开,双手合十将骰子摇了起来,之后手一松,骰子落了地。 几个人凑上前一瞧,沈文昶愁了,那三人乐了。 “看来老天爷也想让咱哥四个去歌坊啊,满仓啊,天意不可违,走吧。”许进文右手扶着腰站了起来,抱着她的花元帅屁颠屁颠走在最前面。 沈文昶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婉儿姑娘对她没有那个心思,她倒是十分乐意去的,现下去了,还是要多加避讳才是,若女儿身份被拆穿,她怕她爹会气的一命呜呼了,这可不成。 熬到下了课,约了唐鸿飞几个,埋伏在下山两旁的枯草丛里,四个人蹲在那里,将爆竹拿了出来,解开成单独的一小个,准备了打火石,点了一根香,专等那女人经过。 几个人一开始眼睛贼亮,死死地盯着书院大门,可等来等去,等到脚发麻了,也不见那死女人,而手里的香燃了快一半了。 却原来,陆清漪讲堂上戏弄了沈文昶,深知在学子脸上作画非夫子所为,所以下了讲堂便去山长那里请罪了。 山长倒是不怪,像沈文昶那边学子是用斯文压不住的,山长不仅不怪罪,反而和陆清漪一边品茶一边讨论诗词,越谈越是欣赏,少女才学何以达到如此境界?他不得不佩服那陆知府,教出如此出众的女儿,可惜他老赵膝下无子,不然这般好的儿媳绝不叫别人家夺了去。 二人交谈一个多时辰,一时间引为忘年交,不是日黄昏,山长哪里舍得放人。 而沈文昶四人此时大大咧咧地躺在草丛里,他们等的心累。 沈文昶纳闷道:“那死女人干啥去了?这都多久了,再不出来太阳都要落山了。” “会不会已经走了?咱没瞧见?”唐鸿飞嘴里叼着一根枯草道。 “不可能!”沈文昶兀得坐了起来,眯着眼,随手将身边一株枯草连根拔起,道:“她化成灰我都认得,绝不会放她过去。” “那,咱还等吗?”许进文小声问道。 “等,我与她誓不罢休。”沈文昶想起脸上那三只乌龟,说起来还得谢谢那个丫头,不是她浇了一桶水下来,她借机把脸上的乌龟给抹了,出了讲堂被巡视夫子瞧见,一传十,十传百,她一世英名就全被那个死女人毁于一旦了。 “嘘,出来了,快看。”祝富贵一直盯着大门,见人出来,忙压着嗓子道。 沈文昶闻言,身姿矫健地起来,单膝跪地,扒开枯草看去,当真是那死女人,总算出来了。 “准备!”沈文昶心下一喜,招呼四人准备。 在陆清漪和丫头小柔快走近时,几个人点了小爆竹,一个一个扔了出去。 爆竹落在陆清漪前面不远,只听得砰的一声,陆清漪吓得身子抖了一下,小柔吓得惊叫起来。 枯草里面的几个人听见声音,憋着笑继续往外扔着。 陆清漪瞧见枯草丛中那随风扬起的发带一脸铁青,她在书院和谁有怨?无非就那痞子,看来今日讲堂上吃苦吃得少了,随轻步朝草丛走去。 外面那小丫头小柔继续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着。 陆清漪从侧面走近,清晰瞧着那四个人低着头点着爆竹,低着头往外扔,忙的不亦乐乎,连往外看的时间都没有。陆清漪勾起嘴角,轻轻靠近,缓缓抬起脚,踩在那个被沈文昶刚刚拿起来的小爆竹上。 唐鸿飞三人抬头一看,愣在那里,得,被逮了个正着,天啊,就知道不能跟着满仓过来胡闹啊。 沈文昶停住了,静静地看着那十分洁白的鞋,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女人鞋,说明什么?说明被发现了。 沈文昶大脑飞快的转着,抬起手狠狠地朝陆清漪的脚上锤了两下,疼的陆清漪抬起脚闷声轻呼起来。 “进文,你看,你这一脚把我爆竹踩得,你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本来要放放爆竹,庆祝人家陆夫子第一天进书院呢,你倒好,得,放不成了,改天买个响的爆竹来,今儿个天晚了,咱们回家吧。”沈文昶自说自话,自始至终就没敢抬头去看身边那个女人,说罢侧着身子站起来,还没迈出一步,便感觉自己屁股上被一只脚附上,然后一用力,她被踢了出来。 沈文昶直直地扑在台阶上,下巴磕的极急了。还没空出时间缓缓疼痛,腰上就被一只脚大力地猜着。 “混蛋,敢欺负我家小姐。”小柔气的脚下用力踩着。 “哎呦,疼,疼。”沈文昶哭着喊着。 陆清漪一步一步往沈文昶前面去,脚背还因这混蛋锤的那两下隐隐作痛,她长这般大,慢说被人打,便是严厉的话儿都没听过,如何忍得这委屈? 沈文昶趴在地上,瞧见眼前这双白鞋,心虚地吞咽着。 “沈文昶,本夫子要去你家状告你殴打夫子。”沈文昶头顶上传来陆夫子发怒的声音。 182.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张子辽人如其才, 虽是武将之子却是生的儒雅翩翩。文人诗会之中, 也多能出口成章, 为人也颇多豪气,常请书院中三位同窗喝酒论诗, 四人被称之为南通四才。 今日一大早,张子辽早早离了书院,进了南通府衙后院。 后院中, 梧桐树下,陆知府正瞧着历年的案卷, 他上任一月来勤勤勉勉,不曾懈怠,因而脸上多有倦容。 “陆伯父!”张子辽被衙役引进月亮门, 快走几步朝着陆文正行了一礼。 陆文正闻声放下案卷, 笑问道:“是贤侄来了啊,贤侄今日为何清晨至此啊,可是有甚急事?” 张子辽听得长辈问话, 忙道:“伯父,算着时日, 伯母与清猗妹妹,青喆弟弟也该到南通了, 小侄理应早早前来相迎。” 此话一出, 倒是令陆文正愣了一下, 算着时日确实今天也该到了。陆文正抬眸仔仔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少年,想不到此子倒是比他还上心。这时他忽然想起自家夫人的戏言,莫不是此子当真有意惠班?其实他们二人也算的志同道合,当真将惠班许与此子倒也未尝不可,况此子才学确实难得。 “既如此,那便坐下吧。”陆文正拍了拍身侧的石凳子。 待张子辽坐下后,陆文正笑道:“今儿个早膳之时我可是拜读了贤侄大作啊,不负少年才子之名!” 张子辽得了陆文正的夸奖,心下万分高兴,坐在陆文正身旁笑道:“伯父谬赞,小侄之作尚有多处不通,‘少年才子’都是好友同窗之间玩闹罢了,总比不得清漪妹妹,才学被当朝太傅称赞,得太后和陛下赏识。” “你清漪妹妹虽被陛下特允进国学院授课,可她终究是女子啊。”陆文正心情甚好,爽朗大笑,从案卷底下抽出一张纸,读道:“莲有藕兮藕有枝,才有用兮用才时。何当摇曳华实移,为君含香龙凤池。有此大才有此大志,贤侄也不必过于自谦。来,来,咱们闲聊诗赋,坐等赶路人。” 此时,陆府家眷的马车已过了临河桥,再有半个时辰左右便可入南通城门。 秋天的南通并没有让人感到萧条,尤其是鸣山上枫叶似火,反而填了文人们的雅趣,在鸣山上的凉亭处赏枫叶,吟诗赋。 鸣山对面,南通城门右侧不到三百米处有一中唐,中唐是用来给人们斗鸡的场所,周围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叫好声,呐喊声,一声压过一声。 不远处,有两个少年,怀中各抱着一只鸡,一路飞奔过来,鬓边的发丝随着奔跑向后扬着,额头俱都出了薄汗。 这时,从人群出挤出来一胖一瘦两个少年,二人抱着鸡朝着奔过来的少年招了招手,喊道:“满仓,鸿飞,这里。” 远处的两位少年跑了过来,其中一位少年头戴着蓝色发带,发带中间配有一圆形白玉,剑眉下虽是一双小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少年便是投胎转世的陈季云,如今的沈文昶,沈满仓。 四位少年俱都穿着统一的书院服饰,蓝色衣底印有白色竹叶,他们都是华中书院的学子,人称南通四痞,此番恰逢斗鸡盛会,四人悄悄从书院溜了出来,各回各家取了雄鸡便赶了过来。 他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玩闹都在一处。沈文昶住在东榆巷尾,父亲沈仲南经营了一家米铺两家酒楼三间丝绸铺子外加一个钱庄,在南通也算得是头几家了。唐鸿飞住在东榆巷头,其父开了家镖局,家境也很殷实。那胖少年名叫祝富贵,家里是杀猪的,住在太平坊,离街市近。其父亲是出了名的一刀屠夫,街市上顾客说要几斤一刀下去斤两准没错,小小年纪的他时常帮父亲,如今也俨然成了小一刀。那瘦弱的少年名唤许进文,父亲是典当铺里的二掌柜,有着一双明辨书画真伪的火眼睛睛,前朝许多名人画一眼便可瞧出,许进文从小耳濡目染,小小年纪也已深暗此道,只是人有些娘气。 “哎呦,满仓,鸿飞,你们咋这么慢,他们都开始了呢,你们真是急死个人了。”许进文抱着同样瘦小的公鸡对着沈文昶和唐鸿飞埋怨道。 唐鸿飞自幼习武,比其余三人高出小半个头,只见他瞥了眼许进文道:“我和满仓住在东榆巷,自然比不得你住三桥街近,再说,他们来的早又如何,最后肯定是我镇唐将军的手下败将,今日必定独占鳌头。” “哎呦,快些得了吧,就你那愣头青还想占鳌头啊?不是我跟你吹,我这只花元帅别看瘦小,这两只利爪啊就跟那刀锋剑芒似的,厉害着呢!”许进文兰花指捏着鸡爪,神情十分展扬。 唐鸿飞闻得那句愣头青气的牙齿都在打颤,背过身道:“上次我的镇唐将军可是一爪把你那花元帅拍在那里,站都站不起来,再愣头青也比你那花元帅厉害。” “你!”许进文捏着兰花指指向唐鸿飞,气道:“好汉不提当年勇,今日我就和你一决雌雄。” “好了,别闹了,满仓早就挤进去了,再闹下去就该散场子了。”祝富贵说罢便抱着他的芦花侧着身子一点一点往里面挤。 台子下面最右边,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站在石头上,聚精会神地瞧着台上的战况。只见台上的两只公鸡互相啄咬,场面相当激烈,难解难分之际,黑色大公鸡突然腾空而起,咬住了红色公鸡的红冠,红色公鸡鸡冠流血,啼叫无力。黑色大公鸡挺着扬头,煽动着翅膀耀武扬威。 沈文昶瞧着台上无力的红色公鸡,又低头摸了摸怀中惊风的右爪子,无力的叹了口气。 “满仓,满仓,你愣什么呢,快上啊!”祝富贵挤到沈文昶旁边,用肩膀拐了一下沈文昶。 沈文昶瞧了眼祝富贵道:“这次,我就不上了,惊风右脚受伤了。我回去的急,抱着他便往这跑,路上我才发现惊风爪子软踏踏的。” “惊风的爪子怎么会受伤呢?”祝富贵费力地弯腰瞧了瞧。 “像是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沈文昶低头研究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沈文昶说着,怀里的惊风动了动,声音嘹亮地打了三声鸣,眼睛盯着台上的黑公鸡看,不安分地想脱离主人怀抱上台去。 沈文昶连忙按住惊风,劝道:“算了,惊风,你脚受伤了,咱们下次再教训他。” “惊风乖,你祝伯伯家的芦花状态很好,帮你去教训他!”祝富贵拍了拍惊风的脑袋,随后抱着芦花去前面交了十个铜板,准备应战。 沈文昶怀中的惊风并没有安分下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沈文昶怕按不住惊风,便抱着挤出了人群,喃喃道:“呐,我可是为了你,连那么好看的斗鸡都不看了,你可得安分一些,不然你这爪子可就废了,那黑公鸡就会啄你鸡冠,啄你屁股,那得多疼啊。” 沈文昶话音刚落,怀中的惊风打了个哆嗦。 沈文昶觉得好笑,抱着惊风一边走一边逗他。 此刻从城门驶进六辆马车,前面有两个家奴骑马开路,一路往右行着。 “喂,快闪开,快闪开,吁!!”家奴见马儿眼看撞上一少年,连忙嘞马绳。 沈文昶也在马儿快要撞上自己时,抱着惊风连忙转身避开。 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第一辆马车车窗帘被里面的人用手轻轻挑开,一蒙面少女抬眸便对上沈满仓的双眸,二人均呆愣了片刻。 此少女便是投胎转世的柳言兮,今世的陆清漪,陆惠班。 少女回过神,压下心中奇怪的感觉,再次抬眸,只见对方抱着一只鸡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 “公子可无碍?”马车内的陆清漪轻声问道。 沈文昶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此处因设有中唐,马车从来都是徐徐而行,她也是头一回见在此处快马加鞭的,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后面直冒冷汗。 “身体无碍,心被吓慌了,姑娘给赔吗?”沈文昶轻声问道,只觉得马车里的姑娘似曾相识一般。 陆清漪闻言微微一愣,这般无厘头的话她还是头一回听到,仔细一琢磨却是有些轻佻,心下不喜,片刻启唇道:“心慌了还会平复的,因此不给赔。” 话音刚落,沈文昶怀里的惊风嗷嗷叫了两嗓子,惊的陆清漪打了个哆嗦,随即又觉好笑,嘴角微微上扬,见那少年无事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重新驶动,从马车内飘出陆清漪温和的声音:路逢斗鸡者,冠盖何辉赫。 嗡!!!沈文昶听得此句,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脑海快速闪过很多画面。 “进文。”沈文昶跑进铺子里,“什么画啊,这么仔细,我看看。” “诶,别动。”许进文抱着画转了个身,“这我今儿早上我爹刚刚收的,这可是名画。” “画么,不都差不多,涂涂画画,有什么好稀奇。”沈文昶一屁股坐下,现在就是求她看,她都不看了。 许进文一听不算了,抱着画道:“这还就是稀罕物,价值三万余两了,我爹还是请示过东家才给人当了下来。” “三万多两?”沈文昶惊了,摸了摸自己的香囊,里面就几百文而已。 “那是,这可是前朝神笔陈怀醉所作,我爹说这幅画要在两百年前也就几千两,如今贵无比。”许进文摸了摸画轴,沉迷道:“抱在怀里真是无比享受。” 沈文昶愣了一下,眨了眨道:“既然这么贵,你还是快放回去吧,损坏了可赔不起。” “对,对,这可不能损坏了。”许进文说罢匆匆跑到后面,出来时两手空空。 沈文昶心里因为三万多两起了心思,凑上前对许进文道:“进文啊,一幅画那么值钱,咱们要不要也画几幅啊,这样也不用老跟家里伸手要银子了。”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额头道:“也不烫啊,怎么脑子糊涂的这么厉害。” 沈文昶板起小脸。 “慢说你了,就说我,我画的也就一般,勉强稍稍能入眼,也卖不上几文钱去。你连笔都没拿过几回,惦记作画岂不是天方夜谭嘛。”许进文觉得作画压根不是他们这般的人可以做的事情。 沈文昶小脸通红。 “画值不值钱得看作画人,那陈季云陈怀醉可是前朝神笔,是你我后辈无法比拟的。”许进文不理会沈文昶,继续说着。 “你说陈什么?”沈文昶听着耳熟。 “陈怀醉啊,你没听过啊,前头那条街说书的每个月都说一回。”许进文手一伸,往外指。 “不是,陈怀醉前面你说的陈什么?”沈文昶心里着急揍许进文。 “哦,陈季云啊。”许进文答道。 “怎么这么耳熟呢。”沈文昶心下疑惑。 “废话,都说了前头说书的每月都说一回,能不耳熟么,走,找鸿飞他们去。”许进文说罢快步出了铺子。 沈文昶恨得龇牙咧嘴朝着许进文的背影挥着胳膊,真心想揍那娘娘腔。 二人离了点当铺,径直去了三桥闹市,远远地就看见祝富贵围着围裙在那卖猪肉。 摊位前,一老伯笑眯眯接过用绳子系好的肉道:“富贵啊,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比你爹还麻利还准嘞。” “嘿嘿,嘿嘿,伯伯过奖了。”祝富贵抬起油腻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就是人太淘了,竟给你爹惹祸,以后收敛收敛,不然都说不上媳妇的。”老伯说罢慢悠悠地走了。 祝富贵哑口无言,夸了人再训一顿,那老伯性子就是古怪,难怪岁数这么大了还没啥朋友。 “富贵。”许进文笑着上前,“走,玩去吧。” 祝富贵瞧见许进文和沈文昶,忙看向自家老爹:“爹,进文和满仓来叫我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疯啊?”祝屠夫擦了擦手朝儿子走来,满嘴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凶。 许进文笑着上前道:“伯伯,我们去摘秋枣,伯伯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 “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闯祸啊。”祝屠夫爽快答应了,笑起来的模样倒有些憨态可掬。 此时,衙门外,张子辽一身崭新新衣,神清气爽地往衙门里看去,今日终于可在心爱人之前一展所长,如果明年秋闱顺利,他就可以让他爹来提亲了。 “阿姐,等等我。”衙门内,传来陆青喆的声音。 张子辽连忙整理衣衫,走上前,定睛往里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佳人的裙摆,再往上看,佳人蒙着面纱朝他走来。 “清漪妹妹。”张子辽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下去。 陆清漪缓缓行礼,轻启丹唇道:“劳张公子久等。” 张子辽笑容僵在脸上,眼前女子好则好已,只是每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哪里,子辽刚来不久,清漪妹妹,青喆弟弟,咱们现下出发吧。” “张公子,请。”陆清漪处处讲理,不肯落人半句口舌。 而此时,沈文昶三人不紧不慢地拐到东榆巷头,去了唐鸿飞的家,唐鸿飞家里刀枪剑戟处处都是,沈文昶三人到时,唐鸿飞正在家里练蹴鞠。 院中设有好几处风流眼,唐鸿飞瞧见沈文昶来了,脚上的球儿朝沈文昶踢去:“满仓,接球。” 沈文昶一个乾坤转,用肩将球挡住,球儿很听话般慢慢落到沈文昶勾起的脚背上,沈文昶笑着将身前的袍子撩起来别在腰间,抬起右脚将球踢起,连踢三下,朝风流眼踢去。 唐鸿飞见状,忙去对面接住球儿,笑道:“明儿个夫子授课后,咱们约着蹴鞠去吧,听说咱们和隔壁明悦书院会比拼诶。” “听起来有意思啊,消息是真是假啊?”沈文昶来了精神。 “八成是真的。”唐鸿飞收了球,拿起下人递过的毛巾擦汗,“你们等我会,我换身衣服出来。” 沈文昶仔细一琢磨,两家书院比这可很有趣呢,看向许进文和祝富贵道:“你俩要勤练啊,别拖后腿,尤其是富贵,少吃点。” “啊?”祝富贵一脸愁苦。 这时,唐鸿飞父亲唐镖头站在长廊看向几个小子问道:“你们几个小子,又约着去哪儿啊?” “伯父,我们上山摘枣子去啊。”沈文昶敬佩唐镖头,那身武艺,杠杠的。 “过几天我要出镖,到时候你和鸿飞在我镖局门前舞狮子,可好?”唐镖头亦欢喜满仓,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皮了,欠收拾。 “好啊,为伯父壮行,小侄很乐意呢。”满仓笑道。 “哈哈哈哈。”唐镖头爽朗了笑了几声,“行,你们几个小子去玩吧。” 唐鸿飞换好衣服出来恰好听到自家父亲的赦令,连忙和三个伙伴出了家门,直奔鸣山。 鸣山,一片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好似一幅画一般。 几个人上了山,兜着袍子去摘枣子,沈文昶摘三颗能吃两颗,袍子内枣子少的可怜,富贵袍子里的枣子最多,沈文昶每每靠近都要抓上一把。 “满仓,你别再来拿我的了,现在拿了都被你吃了,等咱下山我给你一些,你还能带回去给秋儿。”祝富贵移动肥胖的身子道。 沈文昶一边往嘴里塞枣子一边含糊道:“好啊,我现下不拿了,不过今年这枣子真甜。” “登鸣山,诸景隆然上浮,凡江湖之大,云烟之变,非山之所有者,皆山之所有也。”山上云亭处传来书生郎朗之音。 唐鸿飞嘴里吐出一个枣核,道:“那帮迂腐书生又开始了?” 沈文昶仰头脑袋,往嘴里丢了一个枣子,道:“管他们呢,之乎者也之来之去,能之出什么来?” “人家诗会,互相切磋,多好。”许进文也向往可以加入,怎奈他文采一般。 “那你去啊!”唐鸿飞朝山上指了指。 许进文忙道:“哎呀,别嘛,还是咱们一处开心呢。” 山半腰处热闹不已,云亭处亦热闹非凡,云亭分设三亭北云亭,南云亭,东云亭,成掎角之势,文人大抵自分三派谈诗作词论赋对对子。 “咱们东云亭作诗略逊一筹,但对对子可历来是魁首,我出一对子,请对面二亭来对。”东云亭里站出一白面书生,“因火为烟,若不撇开终是苦。” 此言一落,北云亭和南云亭的才子佳人纷纷沉思起来。 少时,张子辽站了起来,上前鞠躬道:“舍官为馆,入能知返便成人。” “好对!”张子辽的同窗孟轲站了起来,他同张子辽同称南通四才,“子辽兄,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张子辽被夸,心下十分得意,回头看向陆清漪,见佳人文文静静坐在那里,好似没有想出下联,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便走上前道:“清漪妹妹,可有下联了,愿岂一听。” 陆清漪闻言看向众人,随缓缓站了起来,福身一礼后道:“心下已有下联,请诸位赐教,舛木为桀,全无人道也称王。” 静,出奇的静,众人纷纷看向这陌生的女子。 “好!”北云亭一长者拍手而赞,“闺阁之中有姑娘之才,愧煞须眉男儿啊。” “老先生谬赞。”陆清漪朝北施礼道。 “姑娘可还能对?”长者笑着捋着山羊胡问道。 “小女子献丑了,心欲生慾,各宜捺住早成名”陆清漪缓缓而出。 张子辽张了张嘴,短短时间内,不声不响连出两个下联,这是他所不能及的。 “敢问姑娘是谁家千金?”长者站了起来。 “家父陆文正。” “嘶,新任南通知府陆大人?”长者很兴奋,“姑娘莫非就是入国学授课的女夫子陆清漪吗?” 陆清漪没想到此时早已传到南通,面纱下脸颊红润,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正是小女。” 长者闻言连连点头:“姑娘才学不应埋没闺阁之中啊。”说罢长者心下有了计较,昔日陛下和太后都曾下旨让女子授课,他为何不可? “等等我啊,满仓,鸿飞,进文,你们等等我。”祝富贵抱着芦花跑在最后。 沈文昶边跑边回头看,恰好瞧见了落在最后的祝富贵被脚下石头绊倒,芦花在空中叫了两声,振动翅膀扇了两下之后落了地。 “哎呀!” 沈文昶气极,一咬牙停住步伐转身向后跑了一步,扯住要跑过去的唐鸿飞,喊了一嗓子:“回去救富贵啊,进文你先跑。” 许进文回头看了一眼,顾不得其他,抱着花元帅龇牙咧嘴地往前跑。 沈文昶和唐鸿飞跑到祝富贵跟前,一人架起祝富贵一只胳膊。 这时,打手跑过声乐坊后墙,左右看了一眼,便见左边十米开文的几个人:“他们在那儿,追!” “跑啊!”唐鸿飞喊了一句,和沈文昶架着祝富贵便跑, 沈文昶右胳膊夹着惊风,左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而唐鸿飞左胳膊夹着镇唐将军,右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三人齐头并进往前跑。 秋风阵阵,几人的发带随风后扬,而那夹在胳膊和身子中间的鸡王们扯着嗓子打鸣般叫个不停。 跑着跑着,见后面打手紧跟着,无奈顺势往左拐进胡同,往街市跑去。 “让让,让让!”沈文昶拼命跑着,沿途冲撞了不少摊贩和路人,“对不住,对不住,让让,快让让!” “哎呦,我们家鸡刚下的蛋啊!”一个小青年跪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鸡蛋哭嚎着。 “我的风筝,刚糊好的便破成这样,怎么卖啊!”老大娘扯着破了洞的风筝痛苦哀嚎。 沈文昶三人风一般跑过街市后,整条街市沸腾了。 “这几个痞子,刚消停几天,又开始了。”卖糕的大叔蹲在地上一边捡着重阳糕,一边心疼,最后将糕摔在地上,“走,咱不能这样算了,上他们家评理去。” 此言一出,可谓一呼百应。 “对,找他们赔钱,评理去!!!”商贩们气不平,浩浩荡荡结成队,一路骂声连连。 沈文昶三人此刻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跑进三桥街,在一个巷口被许进文喊住。 三人停下,扭头一看,只见许进文侧着身子挤在两户人家外墙中间,那两户人家外墙仅仅相隔不到半米。 唐鸿飞侧着耳朵听见乱哄哄的声音,以为打手追来,连忙放开富贵,将许进文往里面挤:“快,快,往里点,让我们进去歇一会。” 祝富贵哭丧着脸挤了进去,哭道:“我的芦花啊。” 沈文昶抱着惊风最后挤进去,额头的汗一直往下淌着,实在太累也没有心思去安慰人,直挺挺靠在墙上喘息着。 “等他们散了,我陪你回去找,快别哭了,咱们如今都长大了,哭不得。”许进文体力恢复一些,隔着唐鸿飞安慰起丢失芦花的祝富贵。 此时,商贩们成群结队浩浩荡荡进了三桥街,阵势不可谓不大,这倒把初来南通的陆清漪吓住了。 此番她收拾好闺房,应了母命,带着弟弟领了丫鬟仆人出来采办重阳糕和菊花茶,不料刚出了衙门不远,便见到一群气势汹汹的百姓。 “姐!”陆青喆躲进姐姐后面。 “别怕,老管家,你去上前问问出了何事,若是事态严重,还是早点禀告爹爹知道的好。”陆清漪安慰弟弟一句,便让老管家上前去打探。 陆清漪则带着弟弟避开人群,拾阶而上,刚走几步,便被弟弟扯住衣袖,顺着弟弟目光一看,吓的往后退了两步,只见两墙之间站了四个气喘吁吁的少年。 陆清漪对上沈文昶的眼睛之后,愣了一秒,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些似成相识的画面。 陆青喆则被沈文昶怀里的鸡吸引住了,早听说南通城人最乐斗鸡,中唐之间好似战场一般,厮杀很是激烈壮观。 惊风歪着脑袋瞪着眼看着陆青喆,似是不明白眼前人那热烈的目光,随后那鸡脖子灵活地动了几下,仰着那高傲的头睨着陆青喆。 这番动作神情倒把陆青喆逗笑了。 此时,老管家提着跑子慢跑上前,低声道:“小姐,问清楚了,城里有几个痞子,不学无术,好打架斗殴,此番打散了商贩的东西,街市一片狼藉,他们去那几个痞子家里讨说法去了。” 陆清漪回过神,按捺下心中奇怪的感觉,抬眸去看墙里一脸紧张的四人,面纱下的丹唇微微张开:“这么说,你们就是外面商贩们要找的人咯?” 沈文昶本还在盯着人家姑娘看,总觉得好生熟悉,脚儿情不自禁往外迈了一步,再听清对面姑娘的话后,猛的停住,哼了一声道:“胡说,你几何时见过小爷这般英俊的痞子?” 陆清漪柳眉轻敛,她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是吗?这么说你们不惧怕见到那些商贩咯?”陆清漪面纱之下,嘴角轻扬,转身朝不远处的大娘喊道:“大娘,请稍等一会儿。”说罢便提着裙子下了石阶。 她这一声唤,把墙里的四人吓坏了,百姓倒不怕,赔钱赔礼便是,就怕那些个打手不曾放弃还在追赶,把那些个人招来少不定要吃些皮肉苦。 “大娘,我们初来乍到,想打听一下,哪儿有卖重阳糕的。”陆清漪并未揭穿那几个人,在她看来,那几个人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不商贩闹着要去那几个人家里讨说法么,想来是不缺人教训的,如此一来,她何必多事? “本来三桥街市那儿就有卖的,可被南通四痞子给糟蹋了,姑娘要买便要多走一段路去永康街市买了。”大娘说到南通四痞子一脸嫌弃,可见眼前姑娘文文静静,便好心抬起胳膊给姑娘指路,“前面直走,往左拐,岳阳客栈往前就到了。” “多谢大娘!”陆清漪施礼谢过,想着因为那墙里的几个人她竟要费一番周折才能买到重阳糕,心里不禁哀叹出门不利。 墙内四人本来神情紧绷,做好冲出去的准备,再听见不远处问路的声音之后,又松了口气。沈文昶倚在墙上问道:“那女子是谁家千金,既面生又面熟,不知什么地方见过。” “你没听人家说初来乍到啊,你上哪儿面熟去?”许进文抱着花元帅蹲下,今儿可把他累着了。 “可总觉得好熟悉呢。”沈文昶喃喃道。 唐鸿飞凑近道:“满仓,你该不会是第一眼就看上刚才那位小姐了吧?看那小姐的样子,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配得上的,咱们都是癞□□啊。” “去,你才癞□□,我们很差吗?我说她面熟,又没说我看上了,瞎说个什么?”沈文昶靠在墙上气不平,她才不是什么癞□□,就算是癞□□,那她也是癞□□中的佼佼者。 “不过,那位小姐,好漂亮啊。”祝富贵抬手按住自己的心,闭着眼想着刚才那位小姐,“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你眼瞎啊,富贵!”沈文昶抬脚踢了祝富贵一下,“那女人蒙着面纱呢,哪里就能见到她漂亮?再说你见过哪家漂亮女人遮脸的,准是她长了一张冬瓜脸,脸上麻子横生见不得人才蒙面纱的。” “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陆青喆从后面出来,指着沈文昶道。 沈文昶惊了一下,张了张嘴,这小少爷还没走呢啊。 陆青喆一直躲在墙后偷看惊风,听见里面有人说自家姐姐坏话,气的站了出来。 183.第一百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少时, 只听得湖中扑通扑通的声音, 沈文昶连忙起来,拿起鱼竿往上一扬,只见空中鱼钩处确实钩住一条鱼,沈文昶满心欢喜将鱼儿取下, 丢进鱼篓子里。然后重新放了诱饵, 将鱼钩抛进湖里。 “小姐,你小心点。”此时, 柔儿扶着陆清漪下了坡路。 沈文昶听见声音,在枯草丛中扭头看去, 只见是那知府千金还有那野蛮的小丫头, 未免被看见, 连忙蹲了下去。 “姐, 这沁湖都秋天了还这么美啊。”陆青喆很兴奋,展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陆清漪此时心情也十分愉悦,轻移莲步到湖岸,瞧见蹲在床边抽烟的老伯, 便道:“老伯,我们想租叶扁舟, 不知多少钱?” “租多久?”老伯扣了扣烟袋锅子, 问道。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 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沈文昶没想到和人亲嘴是那般滋味,本来还在回味,见岸上有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那眼中好似喷火一般,顿时无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湖中没人,不由地吞咽一声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 陆清漪想过投湖自尽,刚握起拳头又松开了,她不能,她似乎能看到爹爹母亲为她哭嚎的样子,可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毁她清誉者,她怎肯轻易放过? 陆清漪被柔儿小心扶起,脑中闪过云亭之事,便道:“沈文昶,你可是华中书院的学生?” 沈文昶听见岸上那知府千金叫她,想到自己刚才鬼使神差所做之事,连忙摇头。 “我不是沈文昶。” 陆清漪嗤笑一声:“我记下你了,咱们等着瞧。柔儿,青喆,咱们走。” 陆清漪被柔儿搀扶着顾不得仪态,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处,见前面有鱼竿、鱼篓子,还有一件衣服,想起那人在水中着的中衣,便吩咐小柔道:“小柔,把她鱼竿和衣服都给扔湖里去。” “是,小姐。”柔儿本来就气的发昏,得了令,弯腰将压着鱼竿的石头推开,将鱼竿拿在手里朝湖中扔去。 “喂,干什么啊你们!”湖中的沈文昶见她们扔自己的东西,瞬间急了,连忙往那边游去,刚游出几米,又见那小丫头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要,不要扔我衣服啊。” 话音刚落,衣服已然抛在空中,沈文昶心急,终身一跳,接住衣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噗通一声抱着衣服落入湖中。 陆清漪看的很爽,低头瞥见那包枣子和鱼篓子的鱼,道:“青喆,把那包秋枣和这鱼带回去,别浪费了。” “好的,姐姐。”陆青喆在岸虽然没有看到姐姐被欺负的那一幕,可从姐姐和柔儿姐气愤的神情中也猜测到湖中那人许是做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沈文昶抱着湿漉漉的袍子心中那个气愤啊,又看到岸上那小子拿自己的秋枣和鱼,气地喊道:“别拿我的秋枣和鱼。” 陆青喆看了眼自家姐姐,见自家姐姐没反应,便抱着秋枣提着鱼跟在自家姐姐身后,谁叫那人吓他们来着。 “你们三个强盗!!!”沈文昶在书中扑腾着,给秋儿的枣子啊,“你们这些窃贼,给小爷等着!!!” 陆清漪充耳不闻,走到东岸,瞧见老伯连忙侧身,她现下衣服湿透,不方便见人,便对弟弟道:“青喆,你去跟那老伯说,翻了的舟让湖中人负责拖回来。” “好的,姐姐。”陆青喆放下东西,小小年纪并不怯场,走上前蹲在老伯身边,手指着湖中,前前后后讲了一番。 老伯笑道:“老朽知晓了,你们走吧。” 陆清漪闻言忙带着小柔离开,走到十米远,陆清漪道:“青喆,你回去让家里派轿子过来,姐姐和你柔儿姐姐现在这般,不便见人。” “好,我先将东西放在这里,姐姐等我,我速速就来。”陆青喆放下秋枣和鱼篓子,迈开腿跑了出去。 陆清漪则带着柔儿躲进小上坡的枯草丛里。 东岸的老伯收了烟袋,唤了人,一起往沈文昶最近的岸边去。 “那小子,你弄翻了舟,现下不能离开,把舟给我拖到东岸去才可离开。”老伯说罢朝湖中扔了一条麻绳,“拴着船头的铁环,我们在此等着你。” 沈文昶惊恐不已,看着那沉了半边的船吞咽道:“老伯,不是我租的船啊,那三个人刚走,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那三人跟老朽说了,是你捉弄人才弄翻的船,因而只要你拉回。”老伯背着手道。 “嘿嘿,老伯,我去找人给你拖,好不好?”沈文昶抹了把脸,那舟都翘起来了,拉起来不知道要用多少力呢。 “不好。”老伯摇了摇头。 沈文昶瞧着四周的人,逃,逃不得,最终不得已拿着麻绳游到舟边,栓上麻绳之后用力在手中扑腾地拉着,那小脸再也没有捉弄人时的快意,仔细瞧怕是快要哭了。 那厢,陆青喆换了干净的衣服,带着家仆抬着轿子赶来,接了姐姐和柔儿,走了。 而湖中的沈文昶,却累的气喘吁吁,她将麻绳绑在脚脖子处,使出吃奶劲地往前游,那脚脖子处火辣辣地疼。 “啊!!!小爷跟你们三个不共戴天!”湖中传来沈文昶怒吼之声,声音落四周恢复寂静,偶尔头顶飞过几只乌鸦,嘎嘎叫了几声。 吧唧一声,沈文昶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乌鸦屎。沈文昶一阵恶寒,抬手指着飞远的乌鸦:“连你也欺负小爷!!!” 沈文昶跑到三桥街市上,看见典当铺子,往里瞄了一眼,当真看到许进文小心翼翼地在卷着一幅画。 “进文。”沈文昶跑进铺子里,“什么画啊,这么仔细,我看看。” “诶,别动。”许进文抱着画转了个身,“这我今儿早上我爹刚刚收的,这可是名画。” “画么,不都差不多,涂涂画画,有什么好稀奇。”沈文昶一屁股坐下,现在就是求她看,她都不看了。 许进文一听不算了,抱着画道:“这还就是稀罕物,价值三万余两了,我爹还是请示过东家才给人当了下来。” 184.第一百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少爷!”沈松见自家少爷出了大门, 便也跟随上来。 “大松啊,你出来干嘛?秋儿还在里面呢,你留下来看顾秋儿,我先走了, 别跟上来啊。”沈文昶说罢便跑了, 生怕大松跟着她。 沈文昶跑到三桥街市上, 看见典当铺子, 往里瞄了一眼,当真看到许进文小心翼翼地在卷着一幅画。 “进文。”沈文昶跑进铺子里, “什么画啊, 这么仔细, 我看看。” “诶,别动。”许进文抱着画转了个身,“这我今儿早上我爹刚刚收的, 这可是名画。” “画么,不都差不多, 涂涂画画, 有什么好稀奇。”沈文昶一屁股坐下, 现在就是求她看, 她都不看了。 许进文一听不算了, 抱着画道:“这还就是稀罕物, 价值三万余两了, 我爹还是请示过东家才给人当了下来。” “三万多两?”沈文昶惊了,摸了摸自己的香囊,里面就几百文而已。 “那是,这可是前朝神笔陈怀醉所作,我爹说这幅画要在两百年前也就几千两,如今贵无比。”许进文摸了摸画轴,沉迷道:“抱在怀里真是无比享受。” 沈文昶愣了一下,眨了眨道:“既然这么贵,你还是快放回去吧,损坏了可赔不起。” “对,对,这可不能损坏了。”许进文说罢匆匆跑到后面,出来时两手空空。 沈文昶心里因为三万多两起了心思,凑上前对许进文道:“进文啊,一幅画那么值钱,咱们要不要也画几幅啊,这样也不用老跟家里伸手要银子了。”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额头道:“也不烫啊,怎么脑子糊涂的这么厉害。” 沈文昶板起小脸。 “慢说你了,就说我,我画的也就一般,勉强稍稍能入眼,也卖不上几文钱去。你连笔都没拿过几回,惦记作画岂不是天方夜谭嘛。”许进文觉得作画压根不是他们这般的人可以做的事情。 沈文昶小脸通红。 “画值不值钱得看作画人,那陈季云陈怀醉可是前朝神笔,是你我后辈无法比拟的。”许进文不理会沈文昶,继续说着。 “你说陈什么?”沈文昶听着耳熟。 “陈怀醉啊,你没听过啊,前头那条街说书的每个月都说一回。”许进文手一伸,往外指。 “不是,陈怀醉前面你说的陈什么?”沈文昶心里着急揍许进文。 “哦,陈季云啊。”许进文答道。 “怎么这么耳熟呢。”沈文昶心下疑惑。 “废话,都说了前头说书的每月都说一回,能不耳熟么,走,找鸿飞他们去。”许进文说罢快步出了铺子。 沈文昶恨得龇牙咧嘴朝着许进文的背影挥着胳膊,真心想揍那娘娘腔。 二人离了点当铺,径直去了三桥闹市,远远地就看见祝富贵围着围裙在那卖猪肉。 摊位前,一老伯笑眯眯接过用绳子系好的肉道:“富贵啊,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比你爹还麻利还准嘞。” “嘿嘿,嘿嘿,伯伯过奖了。”祝富贵抬起油腻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就是人太淘了,竟给你爹惹祸,以后收敛收敛,不然都说不上媳妇的。”老伯说罢慢悠悠地走了。 祝富贵哑口无言,夸了人再训一顿,那老伯性子就是古怪,难怪岁数这么大了还没啥朋友。 “富贵。”许进文笑着上前,“走,玩去吧。” 祝富贵瞧见许进文和沈文昶,忙看向自家老爹:“爹,进文和满仓来叫我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疯啊?”祝屠夫擦了擦手朝儿子走来,满嘴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凶。 许进文笑着上前道:“伯伯,我们去摘秋枣,伯伯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 “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闯祸啊。”祝屠夫爽快答应了,笑起来的模样倒有些憨态可掬。 此时,衙门外,张子辽一身崭新新衣,神清气爽地往衙门里看去,今日终于可在心爱人之前一展所长,如果明年秋闱顺利,他就可以让他爹来提亲了。 “阿姐,等等我。”衙门内,传来陆青喆的声音。 张子辽连忙整理衣衫,走上前,定睛往里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佳人的裙摆,再往上看,佳人蒙着面纱朝他走来。 “清漪妹妹。”张子辽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下去。 陆清漪缓缓行礼,轻启丹唇道:“劳张公子久等。” 张子辽笑容僵在脸上,眼前女子好则好已,只是每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哪里,子辽刚来不久,清漪妹妹,青喆弟弟,咱们现下出发吧。” “张公子,请。”陆清漪处处讲理,不肯落人半句口舌。 而此时,沈文昶三人不紧不慢地拐到东榆巷头,去了唐鸿飞的家,唐鸿飞家里刀枪剑戟处处都是,沈文昶三人到时,唐鸿飞正在家里练蹴鞠。 院中设有好几处风流眼,唐鸿飞瞧见沈文昶来了,脚上的球儿朝沈文昶踢去:“满仓,接球。” 沈文昶一个乾坤转,用肩将球挡住,球儿很听话般慢慢落到沈文昶勾起的脚背上,沈文昶笑着将身前的袍子撩起来别在腰间,抬起右脚将球踢起,连踢三下,朝风流眼踢去。 唐鸿飞见状,忙去对面接住球儿,笑道:“明儿个夫子授课后,咱们约着蹴鞠去吧,听说咱们和隔壁明悦书院会比拼诶。” “听起来有意思啊,消息是真是假啊?”沈文昶来了精神。 “八成是真的。”唐鸿飞收了球,拿起下人递过的毛巾擦汗,“你们等我会,我换身衣服出来。” 沈文昶仔细一琢磨,两家书院比这可很有趣呢,看向许进文和祝富贵道:“你俩要勤练啊,别拖后腿,尤其是富贵,少吃点。” “啊?”祝富贵一脸愁苦。 这时,唐鸿飞父亲唐镖头站在长廊看向几个小子问道:“你们几个小子,又约着去哪儿啊?” “伯父,我们上山摘枣子去啊。”沈文昶敬佩唐镖头,那身武艺,杠杠的。 “过几天我要出镖,到时候你和鸿飞在我镖局门前舞狮子,可好?”唐镖头亦欢喜满仓,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皮了,欠收拾。 “好啊,为伯父壮行,小侄很乐意呢。”满仓笑道。 “哈哈哈哈。”唐镖头爽朗了笑了几声,“行,你们几个小子去玩吧。” 唐鸿飞换好衣服出来恰好听到自家父亲的赦令,连忙和三个伙伴出了家门,直奔鸣山。 鸣山,一片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好似一幅画一般。 几个人上了山,兜着袍子去摘枣子,沈文昶摘三颗能吃两颗,袍子内枣子少的可怜,富贵袍子里的枣子最多,沈文昶每每靠近都要抓上一把。 “满仓,你别再来拿我的了,现在拿了都被你吃了,等咱下山我给你一些,你还能带回去给秋儿。”祝富贵移动肥胖的身子道。 沈文昶一边往嘴里塞枣子一边含糊道:“好啊,我现下不拿了,不过今年这枣子真甜。” “登鸣山,诸景隆然上浮,凡江湖之大,云烟之变,非山之所有者,皆山之所有也。”山上云亭处传来书生郎朗之音。 唐鸿飞嘴里吐出一个枣核,道:“那帮迂腐书生又开始了?” 沈文昶仰头脑袋,往嘴里丢了一个枣子,道:“管他们呢,之乎者也之来之去,能之出什么来?” “人家诗会,互相切磋,多好。”许进文也向往可以加入,怎奈他文采一般。 “那你去啊!”唐鸿飞朝山上指了指。 许进文忙道:“哎呀,别嘛,还是咱们一处开心呢。” 山半腰处热闹不已,云亭处亦热闹非凡,云亭分设三亭北云亭,南云亭,东云亭,成掎角之势,文人大抵自分三派谈诗作词论赋对对子。 “咱们东云亭作诗略逊一筹,但对对子可历来是魁首,我出一对子,请对面二亭来对。”东云亭里站出一白面书生,“因火为烟,若不撇开终是苦。” 此言一落,北云亭和南云亭的才子佳人纷纷沉思起来。 少时,张子辽站了起来,上前鞠躬道:“舍官为馆,入能知返便成人。” “好对!”张子辽的同窗孟轲站了起来,他同张子辽同称南通四才,“子辽兄,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张子辽被夸,心下十分得意,回头看向陆清漪,见佳人文文静静坐在那里,好似没有想出下联,为了彰显自己的才华,便走上前道:“清漪妹妹,可有下联了,愿岂一听。” 陆清漪闻言看向众人,随缓缓站了起来,福身一礼后道:“心下已有下联,请诸位赐教,舛木为桀,全无人道也称王。” 静,出奇的静,众人纷纷看向这陌生的女子。 “好!”北云亭一长者拍手而赞,“闺阁之中有姑娘之才,愧煞须眉男儿啊。” “老先生谬赞。”陆清漪朝北施礼道。 “姑娘可还能对?”长者笑着捋着山羊胡问道。 “小女子献丑了,心欲生慾,各宜捺住早成名”陆清漪缓缓而出。 张子辽张了张嘴,短短时间内,不声不响连出两个下联,这是他所不能及的。 “敢问姑娘是谁家千金?”长者站了起来。 “家父陆文正。” “嘶,新任南通知府陆大人?”长者很兴奋,“姑娘莫非就是入国学授课的女夫子陆清漪吗?” 陆清漪没想到此时早已传到南通,面纱下脸颊红润,颇有几分不好意思:“正是小女。” 185.第一百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沈文昶在上面笑道:“奶娘, 你今儿好早。”说罢将瓦片重新放好,自己站起来,翻身平稳地落到地面上。 “哎呦,快把鞋穿上。”奶娘出门刚好看见那雪白的袜子踩在地上。 沈文昶笑着将右脚伸进鞋里, 然后飞奔进屋, “奶娘先去吧, 我换好衣服就来。” “可要快点, 夫人前头等着呢。”奶娘在外喊了一句。 沈文昶进屋换上昨天的新衣,重新梳了头发, 穿戴整齐便往前厅跑去。 吃了饭, 沈夫人打发一儿一女走亲戚。 “此番去外公家, 不要顶嘴,你外公说什么你便应什么,知道吗?”沈夫人嘱咐道。 沈文昶白了一眼, 哼道:“他不训我,天下太平。” “训你几句又少不了什么, 忍着。”沈夫人板着脸。 沈文昶闻言昨天产生的那一点点好感瞬间破灭, 一双小眼怒视继母。显然内心无比气愤, 重重地哼了一身, 蹲下抱起小秋儿, 一声不吭往外走。 沈松见状连忙拿起桌上包好的重阳糕跟了上去。 沈夫人微微一叹, 无非叫她不要顶嘴, 如何又跟炸了毛的公鸡似的。 沈文昶抱着秋儿出了府,进了三桥,街市上琳琅满目,看的秋儿十分兴奋,沈文昶抱着秋儿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哥哥,可以买那个给我吗?”秋儿指着一个老伯摊子前的麦芽糖问道。 “秋儿想吃,哥哥便买。”沈文昶抱着秋儿走到摊子前,“老伯啊,给我来一个吧。” “四文。”老伯抽出一支,递过去的同时要价。 沈文昶左手抽开香囊,在里面摸了四个铜板,递了过去。 “给,秋儿!”沈文昶把麦芽糖递给妹妹,然后抱着妹妹往前走。 此时陆清漪带着丫鬟柔儿清晨出来闲逛。 “小姐,你看这簪子,南通就是好,这街市东西比京城的还要多样呢!”柔儿无比兴奋。 陆清漪闻言面纱下勾起嘴角,今天她的心情也非常好,刚向远处看去,便看见了一位‘熟人’,这南通看来也挺小的,竟然又遇上了。本来想转身避开,可仔细一眇,竟然见那‘痞子’十分宠溺地哄着怀里的小娃娃。 “嘶!”陆清漪突然头疼起来,抬起右手按住太阳穴,为什么眼前这一幕会在她脑子里快速闪过?为什么脑子里的画面都是她和对面的‘痞子’在一起,还有画里的三个娃娃是谁? “小姐~”柔儿唤了一声,见自家小姐不对劲,连忙上去扶住,“小姐,可是头又痛了?” 陆清漪头疼劲下去,又突兀在愣神,被小柔这么一唤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忆起脑子里闪过的几个画面,面纱下的脸颊顿时红热起来,有个画面里她瞧得清楚,那个痞子在吻她。这,这怎么可能? “刚才疼了一下,现下已不要紧了。对了,你刚唤我做什么?”陆清漪强作镇定地问道。 “刚刚看了一个簪子,很适合小姐,小姐要不要看看?”柔儿回道。 此时,不远处的沈文昶眼尖,瞧见那此曾相识的小姐,想也未想,抱着秋儿就跑了过去。 “小姐,逛早市啊?重阳佳节又见面,真是有缘,哈哈哈哈。”沈文昶抱着秋儿站在陆清漪面前。 陆清漪还再为刚才脑子的画面难为情,轻声应了一句便红着脸迈开了腿。 “唉,别走啊,昨儿听小姐口音不是南通人啊,小姐是来探亲还是迁居啊?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为什么看小姐双眸我觉得似曾相识呢?”沈文昶拦住陆清漪问道。 陆清漪闻言停了下来,抬头去看沈文昶,暗道:‘他也觉得似曾相识吗?他们二人难道都有此感吗?’ “喂,你做什么?”柔儿不算了,小辣椒脾气上来不饶人,挤进二人中间插着腰,“你知道我家小姐谁吗?快走,不然拉你衙门吃板子去。” 沈文昶愣了一下,心思一转笑问道:“那你倒说说你家小姐是谁,要知道在南通,小爷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哎呀,我没见过胆子如此肥的,我家老爷是可新任南通知府,你怕不怕?”柔儿叉着腰瞪着沈文昶。 柔儿身后的陆清漪轻轻叹气,本来转身走就是了,这下倒好,自己尚不知对方是谁,她们倒主动自报家门。 “知府家的千金啊?”沈文昶抬头打量柔儿身后的那位小姐。 “喂,你还看,担心把你眼睛挖掉。”柔儿气道。 沈文昶嗤笑一句:“丫头家家这么凶,当心嫁不出去。” 柔儿一听这话,又羞又气,眼前这人如此没品,当着女孩子的面说这样的话。 “柔儿,走吧。”陆清漪怕柔儿一气之下又说了些什么出去,忙侧着身子扯了扯柔儿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实在不雅,更何况对方是个男子。 秋儿一直睁着大眼睛瞧着陆清漪,见对面的姐姐蒙着面纱好似灯笼上的嫦娥,便道:“哥哥,嫦娥仙子可以抱我吗?” “啊?”沈文昶看着秋儿愣住了。 陆清漪闻声侧头去瞧,只见对面的小娃娃朝自己伸着小胳膊,两个小发髻朝天扎着,很是可爱。 沈文昶瞧着秋儿的动作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小秋儿的小胳膊顺势搂住了陆清漪的脖子。沈文昶愣了一秒之后回过神连忙松了手,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瞧着对面那知府千金的反应。 陆清漪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抱住一个陌生的娃娃,那时心思十分简单,怕这娃娃摔下去,可抱在怀里又觉得匪夷所思,须知道她弟弟小时候她都没抱过。 “嫦娥仙子可以给秋儿变好多麦芽糖吗?”秋儿抱着陆清漪问道。 “哎呀,这……”柔儿转身愣在那里,如果是地痞流氓她还能撒泼上前去闹,可这么豆丁大小的小娃娃,她怎么能办。 陆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的苦笑不得,又听小娃娃唤她嫦娥仙子心中不禁又有几分高兴,小娃娃尚且把她比作仙子,可有些眼瞎的竟然说她冬瓜脸,眼力劲真真连个娃娃都比不上。 秋儿小手在那面纱上轻轻一拉,陆清漪的容貌暴露在外。 “仙子好漂亮啊~我喜欢仙子。”秋儿糯糥道。 陆清漪惊了一下,连忙空出左手去按面纱。 沈文昶后退两步,双眸紧紧盯着那张脸,少时头儿便疼了起来。这张脸为什么在她脑子里频频闪过,为什么画面里她搂着这个女人? “哥哥,你怎么了?”秋儿见自家哥哥不对劲,小腿在空中蹬了两下,“我要下去,仙子快放我下去。” 陆清漪见状连忙弯腰将小娃娃放心,眼前这个人也会偶尔头疼吗?陆清漪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想走,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是谁?”沈文昶大步走到陆清漪面前。 “哎呀,死流氓,放开我家小姐。”柔儿见状将沈文昶推开,问自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奴婢回去就告诉老爷,非让老爷好好治治这无赖。” “不要。”陆清漪急道,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她承认此刻心里慌乱起来。 “小姐?”柔儿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他应该是无心的,不必惊扰父亲,时辰不早,咱们回吧。”陆清漪心思烦乱,莲花步儿走的有些错乱,那人明知她是知府千金却还来问她是谁,显然此问非彼问,难道那人适才脑海里也曾出现那些画面吗?那,那亲吻的画面是否也,也瞧了去呢? 沈文昶和唐鸿飞跑到祝富贵跟前,一人架起祝富贵一只胳膊。 这时,打手跑过声乐坊后墙,左右看了一眼,便见左边十米开文的几个人:“他们在那儿,追!” “跑啊!”唐鸿飞喊了一句,和沈文昶架着祝富贵便跑, 沈文昶右胳膊夹着惊风,左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而唐鸿飞左胳膊夹着镇唐将军,右胳膊架着祝富贵的胳膊,三人齐头并进往前跑。 秋风阵阵,几人的发带随风后扬,而那夹在胳膊和身子中间的鸡王们扯着嗓子打鸣般叫个不停。 跑着跑着,见后面打手紧跟着,无奈顺势往左拐进胡同,往街市跑去。 “让让,让让!”沈文昶拼命跑着,沿途冲撞了不少摊贩和路人,“对不住,对不住,让让,快让让!” “哎呦,我们家鸡刚下的蛋啊!”一个小青年跪在地上,看着碎了一地的鸡蛋哭嚎着。 “我的风筝,刚糊好的便破成这样,怎么卖啊!”老大娘扯着破了洞的风筝痛苦哀嚎。 沈文昶三人风一般跑过街市后,整条街市沸腾了。 “这几个痞子,刚消停几天,又开始了。”卖糕的大叔蹲在地上一边捡着重阳糕,一边心疼,最后将糕摔在地上,“走,咱不能这样算了,上他们家评理去。” 此言一出,可谓一呼百应。 “对,找他们赔钱,评理去!!!”商贩们气不平,浩浩荡荡结成队,一路骂声连连。 沈文昶三人此刻已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跑进三桥街,在一个巷口被许进文喊住。 三人停下,扭头一看,只见许进文侧着身子挤在两户人家外墙中间,那两户人家外墙仅仅相隔不到半米。 186.第一百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我爹昨儿个出门了, 好像是去扬河谈笔生意, 不在家。”沈文昶说的这便高兴,正所谓家中无老虎,猴子可称大王。 唐鸿飞闻言似是想到什么, 道:“可我爹没出镖,在家呢,今天却是打不得了。” 沈文昶想了想,唐父打人确实挺疼的, 便道:“那咱们这回便饶了他们罢。” 几人闻言,忙把地上的全部身家收起,拢了钱袋,把自家公鸡往怀里一抱站了起来。 沈文昶只觉得今日晦气,走到管事身边头往右边一扬,哼了一声, 大步走了出去。 许进文走到管事身边气道:“你才没钱,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请小爷来小爷都不来。” “哎呀, 你啰嗦什么, 快走。”唐鸿飞轻轻推了许进文一下,还不嫌丢人嘛, 还在那儿顾着那啥自尊。 四个人耷拉个脑袋出了声乐坊, 刚走没几步便听见楼上传来曼妙的歌声, 还有那动人心弦的琴音。 “好好听啊。”许进文停了下来。 “是啊,可惜有些不大能听清。”祝富贵抬头去看声乐坊的二楼。 沈文昶驻足听了一会,便跑到声乐坊的后面,往树上看了看,便回头朝几人招手。 几个人自小玩到大,不用说也知道沈文昶要做什么,互看一眼笑着跑了过去。 “听声音是在那间屋,从这树能爬进去。”沈文昶在树下小声说着,“老规矩,我先打头阵。” 沈文昶说罢,将惊风放到地上,摸着鸡身道:“惊风,乖,自己在草地找虫子吃哈。” 说罢将袍子一角掖在腰带下,两手附在树上,左脚蹬在树干上,嗖嗖嗖,一眨眼的功夫爬到树杈上。 许进文紧跟着,爬上树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沈文昶后面。 按老规矩,该祝富贵上了,唐鸿飞留在最后一个上,好在下面托着祝富贵。 祝富贵走到树下,做好姿势,两手环抱着树,爬了两下,惹的在下面费力往上顶的唐鸿飞脸红脖子粗:“富贵,你倒是上啊,快点,我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唐鸿飞便被祝富贵压在屁股下面。 “噗,噗,咳咳。”唐鸿飞吐掉飞进嘴里的泥,低吼道:“富贵,你小子快起来,肥的跟猪似的。” “哦哦!”祝富贵腿一挪,屁股一抬,从唐鸿飞身上下来。 树上的两个人愣了好一会,沈文昶恨铁不成钢似的从香囊里取了一颗茴香豆,朝树下的祝富贵身上仍去,低吼道:“富贵,怎么回事?以后你少吃点。” 祝富贵从地上捡起茴香豆,在身上擦了擦丢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嗯嗯,以后一定少吃。” “哎呀,你这样让我非常想下去揍你啊。”沈文昶受不了,“别吃了,快上来。” “我再试试。”祝富贵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从新开始爬树。 “富贵,抓紧我的胳膊,拉你上来。”沈文昶坐在树上,右脚别在一个树杈后面,左手朝树下伸去。 祝富贵爬了两下,抓住沈文昶的手。 上面沈文昶咬牙往上拉,下面唐鸿飞用力往上托。 “吥儿~”这时,祝富贵突然放了一个屁,底下的唐鸿飞顿时泄气,上面的沈文昶愣的空档眼睁睁看富贵掉了下来。 “哎呦!”祝富贵摔在了地上。 “哎呦个屁啊,我在你下面啊!”唐鸿飞说罢抬手狠狠捶了几下地。 “鸿飞,对不住啊。”祝富贵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文昶叹了口气,收回胳膊,将别在树杈后面的右脚收回,蹲在树杈上,这个法子不行,刚才险些把她胳膊拉折了。 沈文昶想了想,跳了下去,稳稳当当落在地上,抬起胳膊朝祝富贵的背上一抡,道:“平日里让你少吃点你不听,你比上个月重了没十斤吗?” “铁定有了,这次我可托不动他,肥死了。”唐鸿飞坐起来气道。 祝富贵闻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要不你们上去听吧,我在地上听听也一样的。” “那怎么行,咱们四个怎么能少一个呢?”沈文昶想也想未想便拒绝了,“富贵,起来,我和鸿飞一起托你上去。” “来吧!”唐鸿飞站了起来。 三个站好位置,祝富贵爬了一下,唐鸿飞和沈文昶一左一右往上顶着,树上的许进文在祝富贵快爬上来时,拽着祝富贵的衣服往上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富贵终于爬上了树。 “富贵,别动,你就坐主干上。”许进文感觉祝富贵一旦来侧枝上,这侧枝会断。 树低下的二人喘着气仰头看着树上的两人,别说富贵还真不能去侧枝上。 沈文昶看了看四周,富贵不挪窝,她就不能从下面爬上去,不过她可以借力直接翻到侧枝上去。 沈文昶心里有了计较,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加速跑起来,右脚踩着旁边的树干借力腾空,两只手抓住了侧枝,在空中丢荡两下后,向上一跳,稳稳当当踩到侧枝上。 “满仓,你好厉害啊?”祝富贵喘着气看向沈文昶。 “那是,我这就叫身轻如燕。”沈文昶被夸了一句,便展扬起来,刚说罢,便觉得侧枝剧烈摇晃,原来唐鸿飞照着她的法子也上了树,“啊~娘嘞~”沈文昶受了惊,连忙侧着身子,两手去抱树干稳住,“好险好险。” “诶?琴音怎么停了?”许进文奇怪道。 几人闻言忙静了下来,侧耳去听。 蓦地,窗开了。 几人惊了一下,寻声看去,只见泼辣户丽娘美目正怒视他们。 “你们几个臭小子,干什么呢?” 四人呆愣地看着丽娘。 沈文昶率先反应过来,闭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模样道:“啊,此处秋风送爽~” “啊~此处风景秀丽。”唐鸿飞紧接着道。 “此处琴音袅袅,歌声婉转~”祝富贵摇头晃脑道。 许进文刚想开口接着说,听见祝富贵的话后,便将话噎在嘴里了。 唐鸿飞三人扭头看着祝富贵,这个家伙脑子有恙? 沈文昶气的想过去揍祝富贵,刚抬起右脚要过去,便许进文挡着,便把右脚收了回去,道:“进文,你离他近,你揍他,瞎说什么大实话!” 许进文有不含糊,啪的一下打在祝富贵手背上。 丽娘见那四个臭小子自顾自又玩闹起来,气不过转身去端了一盆洗脸水,走到窗前,直接将水泼了出去。 树上的四人维持原来的姿势愣在那里,仿佛不知这‘倾盆大雨’从何而来。 沈文昶站在侧枝上,抱着主干,半晌才抬起右手抹了把脸,只见她闭着眼,颤着声音道:“下雨了,咱们回吧,要不?” “啊?哦,对,看天色不早,咱还是回吧。”许进文瞧了眼一脸怒色的丽娘,心里也不禁发颤。 沈文昶在侧枝上走了一小步,心里的气压下去又顶上来,实在气不过,抬起被水淋湿的袖子指着窗里的丽娘,气道:“丽娘,你给我们等着!” 窗里的丽娘闻言挑了挑眉,笑道:“好啊~沈文昶,你小子有种!”朝罢,朝门外喊道:“管事,有人在窗外偷听!!!” 话音刚落不久,管事的便进了屋,站在窗前看着树上的四个人,抬起手拍了拍手掌。 “要,要,你要干什么?”许进文见这架势不大好,翘着兰花指指着管事的。 许进文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声乐坊的打手来势汹汹拿着斧头朝这边跑来。 “还愣着做什么,跑啊!!!”沈文昶说罢和唐鸿飞二人直接跳下树去。 沈文昶跑到三桥街市上,看见典当铺子,往里瞄了一眼,当真看到许进文小心翼翼地在卷着一幅画。 “进文。”沈文昶跑进铺子里,“什么画啊,这么仔细,我看看。” “诶,别动。”许进文抱着画转了个身,“这我今儿早上我爹刚刚收的,这可是名画。” “画么,不都差不多,涂涂画画,有什么好稀奇。”沈文昶一屁股坐下,现在就是求她看,她都不看了。 许进文一听不算了,抱着画道:“这还就是稀罕物,价值三万余两了,我爹还是请示过东家才给人当了下来。” “三万多两?”沈文昶惊了,摸了摸自己的香囊,里面就几百文而已。 “那是,这可是前朝神笔陈怀醉所作,我爹说这幅画要在两百年前也就几千两,如今贵无比。”许进文摸了摸画轴,沉迷道:“抱在怀里真是无比享受。” 沈文昶愣了一下,眨了眨道:“既然这么贵,你还是快放回去吧,损坏了可赔不起。” “对,对,这可不能损坏了。”许进文说罢匆匆跑到后面,出来时两手空空。 沈文昶心里因为三万多两起了心思,凑上前对许进文道:“进文啊,一幅画那么值钱,咱们要不要也画几幅啊,这样也不用老跟家里伸手要银子了。”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额头道:“也不烫啊,怎么脑子糊涂的这么厉害。” 沈文昶板起小脸。 “慢说你了,就说我,我画的也就一般,勉强稍稍能入眼,也卖不上几文钱去。你连笔都没拿过几回,惦记作画岂不是天方夜谭嘛。”许进文觉得作画压根不是他们这般的人可以做的事情。 沈文昶小脸通红。 “画值不值钱得看作画人,那陈季云陈怀醉可是前朝神笔,是你我后辈无法比拟的。”许进文不理会沈文昶,继续说着。 “你说陈什么?”沈文昶听着耳熟。 “陈怀醉啊,你没听过啊,前头那条街说书的每个月都说一回。”许进文手一伸,往外指。 “不是,陈怀醉前面你说的陈什么?”沈文昶心里着急揍许进文。 “哦,陈季云啊。”许进文答道。 “怎么这么耳熟呢。”沈文昶心下疑惑。 “废话,都说了前头说书的每月都说一回,能不耳熟么,走,找鸿飞他们去。”许进文说罢快步出了铺子。 沈文昶恨得龇牙咧嘴朝着许进文的背影挥着胳膊,真心想揍那娘娘腔。 二人离了点当铺,径直去了三桥闹市,远远地就看见祝富贵围着围裙在那卖猪肉。 摊位前,一老伯笑眯眯接过用绳子系好的肉道:“富贵啊,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比你爹还麻利还准嘞。” “嘿嘿,嘿嘿,伯伯过奖了。”祝富贵抬起油腻的手挠了挠后脑勺。 “就是人太淘了,竟给你爹惹祸,以后收敛收敛,不然都说不上媳妇的。”老伯说罢慢悠悠地走了。 祝富贵哑口无言,夸了人再训一顿,那老伯性子就是古怪,难怪岁数这么大了还没啥朋友。 “富贵。”许进文笑着上前,“走,玩去吧。” 祝富贵瞧见许进文和沈文昶,忙看向自家老爹:“爹,进文和满仓来叫我了。” “你们几个臭小子,又要去哪里疯啊?”祝屠夫擦了擦手朝儿子走来,满嘴的络腮胡看着有些凶。 许进文笑着上前道:“伯伯,我们去摘秋枣,伯伯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 “行了,行了,出去玩吧,别闯祸啊。”祝屠夫爽快答应了,笑起来的模样倒有些憨态可掬。 此时,衙门外,张子辽一身崭新新衣,神清气爽地往衙门里看去,今日终于可在心爱人之前一展所长,如果明年秋闱顺利,他就可以让他爹来提亲了。 “阿姐,等等我。”衙门内,传来陆青喆的声音。 张子辽连忙整理衣衫,走上前,定睛往里看,先映入眼帘的是佳人的裙摆,再往上看,佳人蒙着面纱朝他走来。 “清漪妹妹。”张子辽兴奋之情难以掩饰下去。 陆清漪缓缓行礼,轻启丹唇道:“劳张公子久等。” 张子辽笑容僵在脸上,眼前女子好则好已,只是每每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 “哪里,子辽刚来不久,清漪妹妹,青喆弟弟,咱们现下出发吧。” “张公子,请。”陆清漪处处讲理,不肯落人半句口舌。 而此时,沈文昶三人不紧不慢地拐到东榆巷头,去了唐鸿飞的家,唐鸿飞家里刀枪剑戟处处都是,沈文昶三人到时,唐鸿飞正在家里练蹴鞠。 院中设有好几处风流眼,唐鸿飞瞧见沈文昶来了,脚上的球儿朝沈文昶踢去:“满仓,接球。” 沈文昶一个乾坤转,用肩将球挡住,球儿很听话般慢慢落到沈文昶勾起的脚背上,沈文昶笑着将身前的袍子撩起来别在腰间,抬起右脚将球踢起,连踢三下,朝风流眼踢去。 唐鸿飞见状,忙去对面接住球儿,笑道:“明儿个夫子授课后,咱们约着蹴鞠去吧,听说咱们和隔壁明悦书院会比拼诶。” “听起来有意思啊,消息是真是假啊?”沈文昶来了精神。 “八成是真的。”唐鸿飞收了球,拿起下人递过的毛巾擦汗,“你们等我会,我换身衣服出来。” 沈文昶仔细一琢磨,两家书院比这可很有趣呢,看向许进文和祝富贵道:“你俩要勤练啊,别拖后腿,尤其是富贵,少吃点。” “啊?”祝富贵一脸愁苦。 这时,唐鸿飞父亲唐镖头站在长廊看向几个小子问道:“你们几个小子,又约着去哪儿啊?” “伯父,我们上山摘枣子去啊。”沈文昶敬佩唐镖头,那身武艺,杠杠的。 “过几天我要出镖,到时候你和鸿飞在我镖局门前舞狮子,可好?”唐镖头亦欢喜满仓,是块练武的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皮了,欠收拾。 “好啊,为伯父壮行,小侄很乐意呢。”满仓笑道。 “哈哈哈哈。”唐镖头爽朗了笑了几声,“行,你们几个小子去玩吧。” 唐鸿飞换好衣服出来恰好听到自家父亲的赦令,连忙和三个伙伴出了家门,直奔鸣山。 鸣山,一片火红的枫叶,远远看去好似一幅画一般。 几个人上了山,兜着袍子去摘枣子,沈文昶摘三颗能吃两颗,袍子内枣子少的可怜,富贵袍子里的枣子最多,沈文昶每每靠近都要抓上一把。 187.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街市上, 买卖声依旧。 沈文昶瞧着那知府千金离去的背影,沉思着,得出的结果是她白日做梦了, 她与那小姐打小儿就不认识,如何会如脑海中那般亲密?无非白日做梦, 只是奇的是,她从未对女儿家有过这般情愫, 如今对那刚见了真容的小姐如此这般空想,真真匪夷所思。 “哥哥,嫦娥仙子走远了呢。”秋儿牵着沈文昶的手, 小嘴儿嘟起道:“并没有变出麦芽糖来。” 沈文昶闻言挠了挠后脑勺道:“额,可能她被贬下凡间,法力失效了。” “法力失效了呢,变不出来麦芽糖了。”小秋儿一脸的可惜和失望。 “好了, 她变不出来, 以后想吃哥哥给你买嘛。”沈文昶弯腰抱起妹妹,然后架在脖子上步伐愉快地往前走。 沈松提着重阳糕在后面跟着, 他家少爷的新规矩,要离他十米远,不得靠近, 这真真急死个人。 沈文昶架着秋儿先去了亲外公家, 外公家是做绸缎生意的, 舅舅彭致子承父业,光在南通就有四家店铺,舅舅和舅娘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唤彭易,跟在父亲身边学经商,女儿彭馨,尚未及笄。 彭易总觉得沈文昶年少顽皮,大了就好了,对这个表弟也如亲弟弟一般对待,而表妹彭馨则十分不待见那个痞子表哥,见了面连话儿也不愿说上几句。 这厢沈文昶架着小秋儿进了外公家,直奔后院小凉亭,外公外婆早上最爱在凉亭闲坐。 “外公,外婆。”沈文昶架着秋儿在长廊上唤人。 二老回头一看,笑着招手。 “满仓啊,秋儿啊,快来,外婆这里有好吃的。”外婆高兴极了,站了起来。 满仓跑上前,放下秋儿。 “外公外婆,我给你们送重阳糕来了,让大松放在前厅了。”沈文昶牵着妹妹坐下,抓了把葵花籽开始吃。 “你娘啊,就是细心,你舅娘在家都不知道要做重阳糕呢。说起来还是你娘手艺巧,我都有些馋了,晌午了可要吃上几块。”外婆笑道。 沈文昶却丢掉手里的葵花籽,小脸垮了下来,“外婆,她不是我娘。” 外婆不乐意了,板着脸道:“你这孩子,怎么劝你你都听不进去,你亲娘走了十一年了,是你现在的娘把你养大的,八年了还唤不出你一声娘?” 沈文昶瘪了瘪嘴。 外公闻言拍了拍身旁的外孙道:“满仓啊,当年你娘亲走了外公外婆心里不好受,心头闺女就那么没了,恨过怨过,也打骂过你爹,两年没让你爹上门。可你爹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买了东西就偷偷放在门房,我跟你外婆心里的怨气也随着你奶奶故去消了大半,两家真正和好如初还是得亏你现在的娘啊,玥珍这闺女,我和你外婆当意,你有这般的娘,你亲娘在天有灵,也会欢喜的。” 此话说到外婆心坎上了,搂过秋儿,接话道:“就是,听外公外婆的,懂点事,好好孝顺你爹你娘,看顾好秋儿。” “哦。”沈文昶闷闷地应着。 “满仓和秋儿来了啊。”沈文昶的舅娘刘氏快步走出长廊,手里各拿了两个红色香囊,走到秋儿跟前弯腰将香囊给秋儿系在衣袋上,这里面装的茱萸,重阳节应个景。 沈文昶觉得那红色香囊太抢眼,接过香囊便揣进袖口里,“谢谢舅娘。” “这孩子,难得客套起来。”舅娘甚是有些受宠若惊,天知道从沈文昶嘴里说出个谢字来又多难得。 秋儿从外婆大腿上下来,扯住舅娘的裙子往下拉了拉问道:“舅娘,表哥表姐呢?” “你表姐前几天去她洛城外公家小住去了,你表哥我早上打发他们去你家送茱萸去了啊,你们路上没有碰到吗?”舅娘蹲下将小秋儿搂进怀里问道。 沈文昶听见那表妹不在家,心里舒了口气。 “嗯,没有碰到呢。”秋儿在舅娘怀里,伸手接过自家哥哥剥好的葵花子,一边往嘴里吃一边道。 沈文昶此时抓了把葵花籽装进右边的香囊里,一边装一边道:“外公,外婆,舅娘,我和秋儿得走了,还得去秋儿外公家和姨母家呢。” “你这孩子,秋儿的外公姨母就不是你的?”外婆拍了沈文昶一下,“去了懂点事,别让你娘难做。” “哎呀,知道了。”沈文昶说罢牵起秋儿的手,“秋儿,咱们走吧。” “嗯,咱们走吧。外公,外婆,舅娘,秋儿和哥哥走了,秋儿过些天还来呢。”秋儿十分乖巧地和长辈们道别。 外婆捧着秋儿笑脸亲了一口道:“嗳,秋儿乖,外婆备下秋儿爱吃的麦芽糖等秋儿来啊。” “嗯,等我来。”秋儿点点头。 沈文昶抱起妹妹架在脖子上,匆匆道别,架着妹妹往外跑,她赶时间呢。 兄妹二人出了彭宅,便往王宅去,王家外婆很慈祥,刚见面就封了两个红包。可王家外公连面都不露,还在屋里凶巴巴地哄人走。 王家外婆站在书房外频频敲门:“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倔呢,外孙外孙女来看你,你连门都不出,真真读书读昏了头。” “说了不见,见了还不够我上火的,让那小子赶紧走。”外公在屋里吼道。 沈文昶牵着妹妹手站在书房外,听见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临出门被嘱咐千万次,她早就掉头走了。 王家外婆听了这话也不敲门了,招呼外孙外孙女在树下石桌坐下,端了点心过来。 少时,便听见书房里王家外公吼问道:“那混账小子走了?” 王家外婆没好气道:“走了,被你气走了。” 门刷的开了,王家外公出来就骂:“小子无状,就这么走了?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开门,他不会求我么。” “你脸上镶了金啊,人家孩子还得求你。”王家外婆怼道。 王家外公闻言看向外婆,一瞬间就看见了他嘴里骂着的小子,老脸挂不住,将披着的袍子拢了拢,干咳两声道:“在书院好好念书,少捣乱,行了,吃完点心赶紧走。”说罢大步一迈进了书房,咣的一声将门关死。 “满仓啊,你外公就这臭脾气,咱不同他置气,昂。” “我知道的,外婆。”沈文昶说罢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 王家外婆愣了好一会,这可是头一回唤外婆啊,老怀欣慰地笑道:“满仓长大了,好,好。” “哥哥长大了,秋儿也长大了。”秋儿吃点心吃的小裙摆上都是点心屑。 “对,对,秋儿也长大了呢。”王家外婆眼眶微红,似乎是能看到自家小女儿后半辈子老有所依似的。 此时,外面传表小姐到,几人朝月亮门瞧去,便见姨母家的表姐徐沁儿提着裙摆上了长廊,身后丫鬟提着两包东西,想来应该是菊花茶。 秋儿颠颠跑过去,表姐徐沁儿笑着弯腰将秋儿抱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沈文昶笑道:“表弟,早。” 沈文昶挠了挠耳朵,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表姐,早。” 表姐含笑点头,将菊花茶放到石桌上,笑道:“外婆,我娘让我给你和外公送菊花茶来了,我哥一早跟友人出门,晚些时候过来。” “好,好,你来的是时候,待会都别走了,晌午在外婆家里吃。”王家外婆看着眼前的外孙外孙女心里无比欢喜,她这辈子和那倔老头没有儿子,倒是两个女儿都非常孝顺。 “外婆,我跟人约好了去摘秋枣,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沈文昶听王家外婆那话要留她吃晌饭,吓得连连摆手。 徐沁儿愣了一下,这表弟转性了,如今竟然唤了外婆。 秋儿闻言去扯沈文昶的袖子:“哥哥,秋儿想和表姐玩,秋儿不想走。” “那,好吧,你在外婆家里玩,哥哥傍晚在接你回家。”沈文昶摸了摸秋儿的小发髻。 “好,哥哥傍晚接我回家。”秋儿同意了。 沈文昶从石桌上取了一包重阳糕,递给表姐徐沁儿道:“表姐,这是......额,给姨母的,劳烦表姐捎回去,我就不过去了。”沈文昶本脱口想说这是我娘给姨母的,话到嘴边不好意思,硬是没说出口。 “好。”徐沁儿笑着接了过去。 “那,外婆,我走了啊。”沈文昶道别后一溜小跑跑了出去。 那厢沈文昶刚走,书房的门开了,王家外公披着外衣走了出去,嘴里嘟囔道:“这小子又跑出去玩了?闲暇就不能多看点书。” 柔儿闻言放下心来,笑道:“小姐还是头一回梦魇,想必梦中很可怕呢。” “对,可怕。”陆清漪双眸有了神色,双眸紧紧揪住被子,几乎咬牙切齿道:“很可怕。” 柔儿拉开纱帐,将纱帐挂在床边的银钩上,回头看向自家小姐,笑道:“小姐,梦都是反的呢,现下天亮了,梦醒了,不会成真的,小姐不会发恼。” 陆清漪仔细一琢磨,确实是,梦里现实差之千里,她何必恼呢?随收拾起不快,轻移玉足准备起床了。 那厢,沈文昶早就坐在饭桌前,吃着那香喷喷的饭,一双小眼贼溜溜地打量奶娘。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静静地吃着饭。 “哥哥,给我一勺米粥。”秋儿捧着她的小碗放到沈文昶眼前。 沈文昶闻言不得不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从奶娘身上拿下来,拿起勺子给秋儿舀了两勺米粥道:“都要吃完啊,爹说过留一颗米粒就要打手心的,可疼可疼的。” “嗯,秋儿都要吃掉。”秋儿捧着碗,拿着勺子往嘴里扒。 沈文昶将米粥吃完,放下筷子,瞧了眼奶娘,奶娘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吃完了?让沈松送你去书院。”沈夫人见继子吃完便道。 “不用,我脚好了。”沈文昶不愿沈松跟去书院,去了回来非告状不可,再说她昨儿就是脚踝磨红了火辣辣的疼,今儿早上起来好多了,别说走路不成问题,就是跑都行的。 “昨儿个崴脚了,今儿个就好了?”沈夫人心里不相信。 “别人的脚可能好不了,我这是金刚脚,非凡脚所能比。”沈文昶红口白牙胡说八道起来。 沈夫人无奈:“既如此,你便早早去书院” 沈文昶闻言坐在不说话,一双眼盯着奶娘,昨儿个答应的不会又忘记了吧。 奶娘站在沈夫人后面,抬手指着指沈夫人,嘟了嘟嘴。 沈文昶以为昨天劝说失败了,一脸郁闷。 “有时间和奶娘打哑谜,怎么不来问问我呢?”沈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忽略两个人的小动作,又不是三岁孩子,那么明显的小动作谁看不到? 沈文昶闻言也不掖着,道:“我想学骑马。” “可以。”沈夫人一边夹菜一边道。 沈文昶似是不敢相信,先看了眼奶娘,又看着沈夫人,问道:“真的?”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沈夫人看向继子。 沈文昶头转向一边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愿意就算了。”沈夫人十分沉得住气。 “那,那什么事情嘛。”沈文昶一听要算了,顿时急了,好容易要同意的怎能算了。 沈夫人放下筷子,十分严肃地看着继子,开口道:“如果三天之内,你在书院老老实实,夫子不让人上门告状,三天后我便给你请夫子,教你骑马。” 沈文昶顿时焉了,这是想让她学呢还是压根不想让她学? “做不到,那说明你也没有那么想学骑马,到时候半途而废还不如压根不学。”沈夫人环抱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沈文昶。 这句话把沈文昶惹急了,拍桌而起道:“成交,不就三天嘛,忍我也得忍过去,哼。”沈文昶拿起一旁的布包,斜挂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家门,走到巷头,敲了敲唐家大门,不一会唐鸿飞嘴里叼着包子跑了出来。 “满仓啊,你说你不爱去书院,每次还走的这么早。”唐鸿飞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埋怨,他饭都还没吃完呢。 沈文昶十分鄙视,这厮准时睡懒觉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咳,我妹妹她娘要给我请夫子,教我学骑马了。”沈文昶说起骑马,十分兴奋,那可是她多年的梦啊。 “真的啊?”唐鸿飞包子不吃了,拉着沈文昶问道:“你爹不是不让吗?” “我爹现在不是不在家吗?我爹不在家,我,咳,我妹妹她娘能做主。”沈文昶死活不肯唤那个称呼,那个称呼是她心里的痛。 “你妹妹的娘不就是你娘吗?”唐鸿飞咬了一口包子道。 沈文昶推了唐鸿飞一把,怒道:“喂,当你是好兄弟啊,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都八年了,我觉得你娘,咳,你妹妹的娘挺好的。”唐鸿飞说罢见沈文昶要怒了,忙跨出一步,咬了口包子,转开话题道:“嘿嘿,学骑马是好事啊,你如果要学,回去我也央我爹,咱们一块学,成不成?” 沈文昶头一转,走了好几步,才道:“成。” “嗳,前面是富贵他们唉,喂,富贵!进文!!等等我们。”唐鸿飞喊了一嗓子,扯着沈文昶便跑,跑到祝富贵二人面前,瞧着祝富贵手里的球,拿了过来,在空中抛了两下道:“这是新球啊,正好今儿下了学堂咱们可以玩。” “这球可是我花五十文买的,可得仔细踢,别又踢水里了。”祝富贵将球夺了回来抱在怀里道。 “不会啦,咱找个没水的地方不就成了?”沈文昶将胳膊搭在富贵肩膀上,“再说就是不小心踢进水里,那就让进文给你买个嘛。” “喂,为什么是我再买个?”许进文双手护住自己的钱袋子。 “废话,咱们几个,就你只玩不买,这个球再没了,就你买。”沈文昶跟着富贵怼许进文。 许进文张了张嘴,算他沈文昶说的是事实,“买也成,买就买。” 四个人说说闹闹过了三桥街,走到声乐坊时,只听得里面传来动听的琴音,里面一大早就有人理丝桐。 “声乐坊,一大早就做营生了啊?”唐鸿飞抬头看向二楼。 “赚钱赚疯了吧,让不让人家姑娘休息了?”许进文撇了撇嘴道。 “前番那群打手追咱们十里远啊,险些命都被他们追没了,咱们,就这么算了?”沈文昶摸着下巴眯着小眼睛。 三人闻言,互看一眼,唐鸿飞问道:“满仓,你想做什么?” 沈文昶笑着朝三人勾勾手指,四人趴在一处,悄声定下计策,少时四人两两分开,回来时,手里拿着爆竹。 四人弯着腰走在曲坊楼后,走到一处窗下蹲下。 “富贵,你确定这个房间是那些打手的吗?”沈文昶有些疑惑。 “对啊,上次那个管事的就在这房间的。”祝富贵点头,一脸的肯定。 沈文昶也不在犹豫,轻轻打开那个窗户,拿了个树枝撑住窗户,刚低头要点爆竹,耳边一阵尖叫。 沈文昶四人傻了,慢慢转着僵硬的脑袋,只见屋内,几位少女拿着刚落下的衣服挡在胸前尖叫。 “你们几个流氓!!!” 话音落,沈文昶连忙拿开树枝,窗户吧嗒一声关上,再看唐鸿飞几人红着脸不动了。 “还看什么,走啊,等人家姑娘拿着棒槌出来打你们啊。”沈文昶觉得出师不利,站起来就跑了。 唐鸿飞几人拿起还没来得及点的爆竹装进书包里,刚要跑,便见后面几个女人当真拿着洗衣服用的棒槌追了过来,吓的拔腿就跑,总不能和女人打起来吧,那样别说世人不耻,他们自己都觉得丢人。 “富贵,你丫的瞎指挥。”许进文跑到书院山脚下,拍了祝富贵一掌。 “我,我之前明明见那管事和打手在那屋的。”祝富贵委屈。 沈文昶摸着包里的爆竹,这可是花钱买来的,不用岂不是浪费了?那颗小脑袋开始琢磨怎么在书院用上,可一想到三日约定,不由地仰天无言,她堂堂的惊风将军的主人,竟然被一个约定绊住了。 四人进了书院,刚走进大门,便见夫子和一个女人在树下相谈甚欢。 “富贵,快看你家美女诶,奇怪,美女来做什么?咱们书院女人可以来读书吗?”唐鸿飞胳膊搭在祝富贵肩上问道。 188.第 188 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蓦地, 陆清漪睁开双眸, 惊坐而起,脸颊红润堪比桃花, 抬手起附在胸口处喘息着,她梦中竟然有那个痞子, 而她, 她竟然开口唤那痞子‘相公’?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笑那梦神糊涂, 竟教她陆清漪和那痞子在梦中做了一场‘夫妻’? “小姐。”外间的柔儿听见声音小跑进来, 慌张跑到床前,“怎么了, 小姐?” 陆清漪靠在床上,无力道:“无事, 梦魇了。” 柔儿闻言放下心来, 笑道:“小姐还是头一回梦魇,想必梦中很可怕呢。” “对,可怕。”陆清漪双眸有了神色,双眸紧紧揪住被子, 几乎咬牙切齿道:“很可怕。” 柔儿拉开纱帐, 将纱帐挂在床边的银钩上, 回头看向自家小姐, 笑道:“小姐, 梦都是反的呢,现下天亮了,梦醒了,不会成真的,小姐不会发恼。” 陆清漪仔细一琢磨,确实是,梦里现实差之千里,她何必恼呢?随收拾起不快,轻移玉足准备起床了。 那厢,沈文昶早就坐在饭桌前,吃着那香喷喷的饭,一双小眼贼溜溜地打量奶娘。 沈夫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静静地吃着饭。 “哥哥,给我一勺米粥。”秋儿捧着她的小碗放到沈文昶眼前。 沈文昶闻言不得不把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从奶娘身上拿下来,拿起勺子给秋儿舀了两勺米粥道:“都要吃完啊,爹说过留一颗米粒就要打手心的,可疼可疼的。” “嗯,秋儿都要吃掉。”秋儿捧着碗,拿着勺子往嘴里扒。 沈文昶将米粥吃完,放下筷子,瞧了眼奶娘,奶娘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吃完了?让沈松送你去书院。”沈夫人见继子吃完便道。 “不用,我脚好了。”沈文昶不愿沈松跟去书院,去了回来非告状不可,再说她昨儿就是脚踝磨红了火辣辣的疼,今儿早上起来好多了,别说走路不成问题,就是跑都行的。 “昨儿个崴脚了,今儿个就好了?”沈夫人心里不相信。 “别人的脚可能好不了,我这是金刚脚,非凡脚所能比。”沈文昶红口白牙胡说八道起来。 沈夫人无奈:“既如此,你便早早去书院” 沈文昶闻言坐在不说话,一双眼盯着奶娘,昨儿个答应的不会又忘记了吧。 奶娘站在沈夫人后面,抬手指着指沈夫人,嘟了嘟嘴。 沈文昶以为昨天劝说失败了,一脸郁闷。 “有时间和奶娘打哑谜,怎么不来问问我呢?”沈夫人实在没有办法忽略两个人的小动作,又不是三岁孩子,那么明显的小动作谁看不到? 沈文昶闻言也不掖着,道:“我想学骑马。” “可以。”沈夫人一边夹菜一边道。 沈文昶似是不敢相信,先看了眼奶娘,又看着沈夫人,问道:“真的?” “真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沈夫人看向继子。 沈文昶头转向一边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不愿意就算了。”沈夫人十分沉得住气。 “那,那什么事情嘛。”沈文昶一听要算了,顿时急了,好容易要同意的怎能算了。 沈夫人放下筷子,十分严肃地看着继子,开口道:“如果三天之内,你在书院老老实实,夫子不让人上门告状,三天后我便给你请夫子,教你骑马。” 沈文昶顿时焉了,这是想让她学呢还是压根不想让她学? “做不到,那说明你也没有那么想学骑马,到时候半途而废还不如压根不学。”沈夫人环抱胳膊靠在椅背上看着沈文昶。 这句话把沈文昶惹急了,拍桌而起道:“成交,不就三天嘛,忍我也得忍过去,哼。”沈文昶拿起一旁的布包,斜挂在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家门,走到巷头,敲了敲唐家大门,不一会唐鸿飞嘴里叼着包子跑了出来。 “满仓啊,你说你不爱去书院,每次还走的这么早。”唐鸿飞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埋怨,他饭都还没吃完呢。 沈文昶十分鄙视,这厮准时睡懒觉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咳,我妹妹她娘要给我请夫子,教我学骑马了。”沈文昶说起骑马,十分兴奋,那可是她多年的梦啊。 “真的啊?”唐鸿飞包子不吃了,拉着沈文昶问道:“你爹不是不让吗?” “我爹现在不是不在家吗?我爹不在家,我,咳,我妹妹她娘能做主。”沈文昶死活不肯唤那个称呼,那个称呼是她心里的痛。 “你妹妹的娘不就是你娘吗?”唐鸿飞咬了一口包子道。 沈文昶推了唐鸿飞一把,怒道:“喂,当你是好兄弟啊,再这么说我可生气了。” “都八年了,我觉得你娘,咳,你妹妹的娘挺好的。”唐鸿飞说罢见沈文昶要怒了,忙跨出一步,咬了口包子,转开话题道:“嘿嘿,学骑马是好事啊,你如果要学,回去我也央我爹,咱们一块学,成不成?” 沈文昶头一转,走了好几步,才道:“成。” “嗳,前面是富贵他们唉,喂,富贵!进文!!等等我们。”唐鸿飞喊了一嗓子,扯着沈文昶便跑,跑到祝富贵二人面前,瞧着祝富贵手里的球,拿了过来,在空中抛了两下道:“这是新球啊,正好今儿下了学堂咱们可以玩。” “这球可是我花五十文买的,可得仔细踢,别又踢水里了。”祝富贵将球夺了回来抱在怀里道。 “不会啦,咱找个没水的地方不就成了?”沈文昶将胳膊搭在富贵肩膀上,“再说就是不小心踢进水里,那就让进文给你买个嘛。” “喂,为什么是我再买个?”许进文双手护住自己的钱袋子。 “废话,咱们几个,就你只玩不买,这个球再没了,就你买。”沈文昶跟着富贵怼许进文。 许进文张了张嘴,算他沈文昶说的是事实,“买也成,买就买。” 四个人说说闹闹过了三桥街,走到声乐坊时,只听得里面传来动听的琴音,里面一大早就有人理丝桐。 “声乐坊,一大早就做营生了啊?”唐鸿飞抬头看向二楼。 “赚钱赚疯了吧,让不让人家姑娘休息了?”许进文撇了撇嘴道。 “前番那群打手追咱们十里远啊,险些命都被他们追没了,咱们,就这么算了?”沈文昶摸着下巴眯着小眼睛。 三人闻言,互看一眼,唐鸿飞问道:“满仓,你想做什么?” 沈文昶笑着朝三人勾勾手指,四人趴在一处,悄声定下计策,少时四人两两分开,回来时,手里拿着爆竹。 四人弯着腰走在曲坊楼后,走到一处窗下蹲下。 “富贵,你确定这个房间是那些打手的吗?”沈文昶有些疑惑。 “对啊,上次那个管事的就在这房间的。”祝富贵点头,一脸的肯定。 沈文昶也不在犹豫,轻轻打开那个窗户,拿了个树枝撑住窗户,刚低头要点爆竹,耳边一阵尖叫。 沈文昶四人傻了,慢慢转着僵硬的脑袋,只见屋内,几位少女拿着刚落下的衣服挡在胸前尖叫。 “你们几个流氓!!!” 话音落,沈文昶连忙拿开树枝,窗户吧嗒一声关上,再看唐鸿飞几人红着脸不动了。 “还看什么,走啊,等人家姑娘拿着棒槌出来打你们啊。”沈文昶觉得出师不利,站起来就跑了。 唐鸿飞几人拿起还没来得及点的爆竹装进书包里,刚要跑,便见后面几个女人当真拿着洗衣服用的棒槌追了过来,吓的拔腿就跑,总不能和女人打起来吧,那样别说世人不耻,他们自己都觉得丢人。 “富贵,你丫的瞎指挥。”许进文跑到书院山脚下,拍了祝富贵一掌。 “我,我之前明明见那管事和打手在那屋的。”祝富贵委屈。 沈文昶摸着包里的爆竹,这可是花钱买来的,不用岂不是浪费了?那颗小脑袋开始琢磨怎么在书院用上,可一想到三日约定,不由地仰天无言,她堂堂的惊风将军的主人,竟然被一个约定绊住了。 四人进了书院,刚走进大门,便见夫子和一个女人在树下相谈甚欢。 “富贵,快看你家美女诶,奇怪,美女来做什么?咱们书院女人可以来读书吗?”唐鸿飞胳膊搭在祝富贵肩上问道。 “别胡说,什么我家的,这样会毁了人家小姐名节的,对不对啊,满仓?”祝富贵转头去看满仓,却看到沈文昶握着小拳头,眯着眼,一脸深仇大恨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姐,“满仓,你怎么了?” 沈文昶轻轻推开祝富贵,大步朝扰了她一宿清梦的女人走去。 陆清漪一转头看见那痞子气势汹汹朝她走来,不由地仰起头,环抱胳膊,一副准备迎敌的样子。 “沈同学,既然有人替你求情,本夫子量大这次便饶过你,但,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沈文昶听了这话,心里更怕,还不如她出去呢,一双小眼睛透着惊慌,问道:“你想干什么?” “马步会扎吗?”陆清漪问道。 沈文昶以为什么呢,原来罚她扎马步,这对她小菜一碟,她随随便便扎个马步也能扎个一个时辰。 “是,这样吗?”沈文昶撤了凳子,在书桌后面扎了个标准的马步。 陆清漪抬眸瞧了眼沈文昶,看起来练过啊。陆清漪沉思片刻,抬手招来小柔,低语一阵,小柔笑着出去了。 沈文昶瞧见小柔临走时的笑容,顿时毛骨悚然。 “沈同学,马步扎的很稳。”陆清漪说罢将沈文昶桌上崭新的书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头顶。 “要做什么?”沈文昶头不敢动,斜着眼睛,一脸气愤地看着旁边的陆夫子。 “这叫扎马步,头顶书,不过书的重量是不够的。”陆清漪怀抱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文昶。 话音落,小柔手里捧着两块砖进来,啪的一声拍在沈文昶书桌上。 众人见状看热闹般的看着沈文昶。 祝富贵则身子抖了一下,扎马步满仓不怕,那,头顶砖头扎马步岂不是要累死? “想!做!什!么!”沈文昶目光惊恐,这死女人,该不会让她头顶砖吧? 陆清漪面纱下缓缓一笑,纤纤细手拿起砖头,仔仔细细地放在沈文昶头上的书本之上。 “我看你还有力气吼,想来两块砖不成问题。”陆清漪说罢又放了一块上去。 “姓陆的,你太凶残了,难怪长了个冬瓜脸。”沈文昶气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顶着书和砖,免得二者掉了下来。 众人闻言纷纷接头接耳,异样的眼光看着陆夫子。 而陆清漪险些欺诈了,自己的容貌被再三诋毁,是可忍孰不可忍。抄起沈文昶的毛笔,沾了墨,半刻也没有犹豫朝沈文昶那张欠揍的脸而去。 “喂,冬瓜脸。”沈文昶惊恐地看着毛笔朝她脸而来,又气又无可奈可地瞪着陆清漪。 待陆清漪收笔之后,沈文昶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唐鸿飞:“冬瓜脸在我脸上画了什么?” “满,满仓啊,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唐鸿飞憋着笑,最后实在忍不住笑出声。 沈文昶见状愈发气了,转头看向四周,那刹那间,满堂大笑。 189.第一百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 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 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 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青喆,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 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舟徐徐离岸, 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将外袍脱了下来, 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了鞋和袜子, 偷偷将头探出草丛,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 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 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 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沈文昶没想到和人亲嘴是那般滋味,本来还在回味,见岸上有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那眼中好似喷火一般,顿时无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湖中没人,不由地吞咽一声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 陆清漪想过投湖自尽,刚握起拳头又松开了,她不能,她似乎能看到爹爹母亲为她哭嚎的样子,可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毁她清誉者,她怎肯轻易放过? 陆清漪被柔儿小心扶起,脑中闪过云亭之事,便道:“沈文昶,你可是华中书院的学生?” 沈文昶听见岸上那知府千金叫她,想到自己刚才鬼使神差所做之事,连忙摇头。 “我不是沈文昶。” 陆清漪嗤笑一声:“我记下你了,咱们等着瞧。柔儿,青喆,咱们走。” 陆清漪被柔儿搀扶着顾不得仪态,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处,见前面有鱼竿、鱼篓子,还有一件衣服,想起那人在水中着的中衣,便吩咐小柔道:“小柔,把她鱼竿和衣服都给扔湖里去。” “是,小姐。”柔儿本来就气的发昏,得了令,弯腰将压着鱼竿的石头推开,将鱼竿拿在手里朝湖中扔去。 “喂,干什么啊你们!”湖中的沈文昶见她们扔自己的东西,瞬间急了,连忙往那边游去,刚游出几米,又见那小丫头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要,不要扔我衣服啊。” 话音刚落,衣服已然抛在空中,沈文昶心急,终身一跳,接住衣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噗通一声抱着衣服落入湖中。 陆清漪看的很爽,低头瞥见那包枣子和鱼篓子的鱼,道:“青喆,把那包秋枣和这鱼带回去,别浪费了。” “好的,姐姐。”陆青喆在岸虽然没有看到姐姐被欺负的那一幕,可从姐姐和柔儿姐气愤的神情中也猜测到湖中那人许是做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沈文昶抱着湿漉漉的袍子心中那个气愤啊,又看到岸上那小子拿自己的秋枣和鱼,气地喊道:“别拿我的秋枣和鱼。” 陆青喆看了眼自家姐姐,见自家姐姐没反应,便抱着秋枣提着鱼跟在自家姐姐身后,谁叫那人吓他们来着。 “你们三个强盗!!!”沈文昶在书中扑腾着,给秋儿的枣子啊,“你们这些窃贼,给小爷等着!!!” 陆清漪充耳不闻,走到东岸,瞧见老伯连忙侧身,她现下衣服湿透,不方便见人,便对弟弟道:“青喆,你去跟那老伯说,翻了的舟让湖中人负责拖回来。” “好的,姐姐。”陆青喆放下东西,小小年纪并不怯场,走上前蹲在老伯身边,手指着湖中,前前后后讲了一番。 老伯笑道:“老朽知晓了,你们走吧。” 陆清漪闻言忙带着小柔离开,走到十米远,陆清漪道:“青喆,你回去让家里派轿子过来,姐姐和你柔儿姐姐现在这般,不便见人。” “好,我先将东西放在这里,姐姐等我,我速速就来。”陆青喆放下秋枣和鱼篓子,迈开腿跑了出去。 陆清漪则带着柔儿躲进小上坡的枯草丛里。 东岸的老伯收了烟袋,唤了人,一起往沈文昶最近的岸边去。 “那小子,你弄翻了舟,现下不能离开,把舟给我拖到东岸去才可离开。”老伯说罢朝湖中扔了一条麻绳,“拴着船头的铁环,我们在此等着你。” 沈文昶惊恐不已,看着那沉了半边的船吞咽道:“老伯,不是我租的船啊,那三个人刚走,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那三人跟老朽说了,是你捉弄人才弄翻的船,因而只要你拉回。”老伯背着手道。 “嘿嘿,老伯,我去找人给你拖,好不好?”沈文昶抹了把脸,那舟都翘起来了,拉起来不知道要用多少力呢。 “不好。”老伯摇了摇头。 沈文昶瞧着四周的人,逃,逃不得,最终不得已拿着麻绳游到舟边,栓上麻绳之后用力在手中扑腾地拉着,那小脸再也没有捉弄人时的快意,仔细瞧怕是快要哭了。 那厢,陆青喆换了干净的衣服,带着家仆抬着轿子赶来,接了姐姐和柔儿,走了。 而湖中的沈文昶,却累的气喘吁吁,她将麻绳绑在脚脖子处,使出吃奶劲地往前游,那脚脖子处火辣辣地疼。 “啊!!!小爷跟你们三个不共戴天!”湖中传来沈文昶怒吼之声,声音落四周恢复寂静,偶尔头顶飞过几只乌鸦,嘎嘎叫了几声。 吧唧一声,沈文昶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乌鸦屎。沈文昶一阵恶寒,抬手指着飞远的乌鸦:“连你也欺负小爷!!!” 张子辽尴尬地笑了笑道:“不会,不会。” 陆清漪顺势说道:“既然诗会已散,清漪和弟弟就先回府了,张公子,告辞。” “子辽送你们回去。” “来时已记下路来,知晓如何回去,今日重阳佳节,张公子与友人登高赋诗,岂不更好?”陆清漪说罢轻福身子,带着弟弟和丫鬟出了云亭。 张子辽看着佳人背影,心中恼恨不已,沈文昶,这仇他张子辽记下了。 而此时在另一山头的沈文昶,瞧见那知府千金和他最不喜欢的三个人在亭子闲聊那么久,心下自动将几人合为一伙人。 “可惜了花容月貌,哎。”沈文昶叹道。 “满仓,你不摘枣子,在那自言自语什么呢?”祝富贵兜着满满的红枣问道。 “我说啊,那女人白长了张好皮囊,内心如此丑陋不堪。”沈文昶说罢不再去看对面亭子,转身走的时候在富贵袍子里抓了一把秋枣。 “那小姐文文静静,你怎知人家内心丑陋?要我看,这天仙似的人人美心更美呢。”祝富贵笑道。 沈文昶闻言后退两步,探头在祝富贵跟前问道:“那,要不要讨来跟你做婆娘啊?” 祝富贵叹了两声道:“可惜,我知道我配不上。”说罢转身走了。 沈文昶回望山下小道,那女人正往山下走,这女人不就长的好看些么,有什么让人配不上的? 陆清漪似乎有所感,小道上停了下来,转身抬头去看,对面上头那人依靠树干往山下看。 “小姐,怎么了?”柔儿见自家小姐不走了,忙问道。 “没事,走吧。”陆清漪转身继续往山下走,殊不知山下衙门内她的父亲正在接待一位长者。 这位长者便是华中书院的长者,心中打定了主意,便要立刻去做,来不得半点拖延。 陆知府亲自迎到前厅,下了上了茶,陆知府笑道:“赵仁兄,一别多年,愈发精神了,哈哈。” “哪里比得上陆贤弟,官运亨通啊。”赵山长捋着山羊胡,“想不到你我同窗三载,今日又凑到一处了,哈哈,这南通还真是个好地方啊。” “的确人杰地灵,不过你赵仁兄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还是直说了,此番找小弟我,所谓何事啊?”陆知府端着茶笑问道。 “那我可就直说了,适才是从诗会过来,陆贤弟,你养了位好千金呐。”赵山长放下茶盅道。 陆知府听及女儿,神色变了,放下茶盅一脸警惕地看着赵山长道:“我家女儿年龄尚早,此时不宜谈及婚嫁,你那些门生还是早觅婵娟为好。” 赵山长闻言哑口无言,他怎么成了做媒的了?这姓陆的还当真宝贝着他那女儿,不过再宝贝也得有出嫁那天,看他将来如何。 “陆贤弟,误会了,哥哥我此番来可不是给令千金做媒的,今日诗会,领略贵千金才华,实为叹服,诚聘贵千金为我书院夫子,不知陆贤弟可应允?” 陆知府此时神情方才放松下来,看向赵山长道:“这倒好说,只要小女愿意,我这做父亲的,倒没什么意见,待小女回来,我来问她,她若愿去,我给赵仁兄回信。” “那好,那老夫就祈盼佳音咯,时辰不早,不打扰陆贤弟公干,告辞。”赵山长事情说罢便起身告辞。 “小弟送赵仁兄。”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 时过晌午,沈文昶四人去了祝富贵家中用饭,祝屠夫热情好客,并没有因为这四个小子课业不好就另眼相待,一桌的猪肉,变着法子做,吃的几个小子,哦,不对,吃的三个小子一个闺女,嘴上油光光的。 “伯伯,你做的太好吃了,我都吃撑了,嗝。”许进文摸着肚子打着响嗝。 “哈哈,那就再多吃点,回去啊,每个人都给你们一块大骨头,拿回去熬汤喝。”祝屠夫十分好爽。 “谢谢伯伯。”几人咧嘴答谢。 祝屠夫看着这四个孩子,这不都挺懂事的么,哪里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好,这世上就是有很多偏见。 “伯伯,你家鱼竿在吗?”沈文昶吃饱了,不愿意回家,便想去钓鱼。 “在,你去草棚角落里取就行。”祝屠夫笑呵呵地,这几个孩子钓鱼都不赖,但凡钓鱼当天晚上总有鱼吃。 “好嘞。”沈文昶匆匆出去取了鱼竿,看着三位有些疲惫的好友道:“我去钓鱼,你们去不去啊?” 190.第一百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 请耐心等待72小时 本来人群里的唐鸿飞三人瞧着沈文昶停在马车前, 只以为出事了, 连忙往外挤,三人刚跑到沈文昶身边, 便听得她吟了一句诗,顿时目瞪口呆。 沈文昶晃了晃脑袋,清晰了, 刚转身, 便吓了一跳。 “你们三个做什么?不声不响站我后面, 想吓死谁?” 许进文闻言摸了摸沈文昶的脑袋,被沈文昶一巴掌拍了下去。 “哎呦, 疼死了, 沈文昶, 你个莽夫,你就不会轻一些!”许进文摸着自己的手, 拿眼瞄着沈文昶道:“行啊,满仓, 书院没白上啊, 都会吟诵诗了,这真的是了不得。” “吟诗?胡扯什么?我字都不认得几个,会吟哪门子诗, 中风了啊你!”沈文昶自己也颇为无奈, 实在是她提笔头就痛, 拿书吧眼就疼,不是她不想念书,可他爹偏偏就不相信她,后来她也觉得不念书没啥,他爹该打打,她该玩玩。 “不是啊,满仓,我们三个都听得你吟了一句鼻息干虹霓,行人皆怵惕。”唐鸿飞很是震惊,他只知满仓弓箭和□□拿手,至于诗词那就不要提了,满仓斗大的字不识几个,怎么会吟诗? “鼻,鼻什么?搞甚,听都没听说过,我怎么会吟,都说是铁兄弟呢,这会子倒一起埋汰我了?”沈文昶怎么也不肯相信,毕竟她确实听都没听说过。 三人面面相觑,祝富贵打了圆场:“满仓,兄弟们可能听错了,这里人这么多,指不定是谁说的呢!再说了,咱们四个谁埋汰谁啊,都差不离。” 许进文闻言连忙跳开一步,道:“谁跟你们差不离啊,我的书法那叫一个飘逸,我啊,可是那辨别字画的行家~” 沈文昶闻言仰天大笑几声,随后托着惊风去啄许进文:“惊风,啄他!” “哎呀娘呀,救命啊!”许进文见状拔腿就跑,一个劲地往人群里钻,嘴里嚷着,“沈文昶,你这莽夫,诅咒你天天被夫子罚站。” “有种别跑,许娘皮,罚站也拉你一起,哈哈!”沈文昶抱着惊风追在许进文后面,清秀的小脸上充满了笑意。 那厢陆清漪一行过了中唐拐入左边的永康街道,走到一岳阳客栈前往右拐进三桥街,三桥街尽头左拐后不远处是通州衙门。 衙门外早有老管家在恭候,见马车停稳后便迎了上前。 “给太太,小姐,少年,请安,老爷早在院中等候,请主子们随老奴来。”老管家说罢留下几个人搬东西,自己带着主子进了衙门后院。 后院内,陆府尹正同张子辽闲谈,越谈越觉得此子有才,想自家女儿才学斐然,怕也只有这般的才子才能入眼吧。 “清漪妹妹!”闲谈间张子辽突然站了起来,双眸中含着惊艳,虽然佳人蒙着面但却挡不住清理脱俗的气质。随大步上前,作揖:“晚辈见过陆伯母,见过清漪妹妹,青喆弟弟。” “张公子少礼。”陆夫人微微点头,陆清漪和陆青喆则回了一个颔首礼。 陆文正却有些不悦,张子辽和他谈话,长辈还未说完便起身去迎人,实在有失稳妥。不过他并未将不悦表现出来,转头瞧着向自己走来的夫人女儿和儿子,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夫人舟车劳顿,不必行此礼了。”陆文正起身扶起刚要行礼的夫人,“夫人一路辛苦。” “不及老爷辛苦,才月余不见,老爷便已消瘦不少。”陆夫人出自名门,和陆老爷一直相敬如宾,陆老爷至今洁身自好不曾纳妾,在京城也曾传为一段美谈。 “清漪见过爹爹!” “青喆见过爹爹!” 陆文正闻声看向后面的儿女,欣慰道:“为父已让人将房间打扫干净,你们先去挑房间,晌午时过来吃饭,今天可要休息好去去乏,明天可是重阳节呢!” 陆青喆闻言笑道:“爹,我们路上也盼着能赶上,为此还走了一段夜路呢。在京城便听说南通的重阳糕好吃,明儿个总算有机会尝尝。” 陆大人闻言笑声朗朗。 “青喆弟弟,不仅如此呢,来到南通过重阳,少不得要登鸣山,赏秋叶,游沁湖,观赏菊花,遍插茱萸,豪饮菊花酒。”张子辽见陆青喆对南通感兴趣,忙在一旁道。 “如此多好玩的,通州果然是个好地方。”陆青喆自小没出过远门,对三山五湖颇为向往。 “不止如此呢,明天云亭有诗会,届时会聚集大批文人,大家斗诗品茗,好生有趣呢。”张子辽说罢便开口邀请,“不知道清漪妹妹和青喆弟弟是否有意同去?” 陆清漪因这诗会二字动了心,京城的诗会她年年都去,自然也想见识见识通州的诗会。 “如此盛会,自然要去聆听高见。” 陆青喆听见姐姐答应了,嘟着嘴,到底只有十三岁,不喜出游时还去什么诗会。 “如此,子辽明日一早来接,可好?”张子辽万分欣喜,他在华中书院诗词大为精进,终于可以在佳人面前一展所长。 陆文正虽对张子辽适才举动不悦,可儿女刚到通州,由熟悉地界的人带着确实较为安全。 “那明日就有劳贤侄了,晌了,就一起吃晌饭吧。” “多谢陆伯父。”张子辽满心欢喜地应着。 那厢斗鸡斗的火热,沈文昶抱着惊风在一旁呐喊助威,十分起劲,待花元帅落败,许进文灰头土脸的抱着花元帅下了台。 “哎,输了我三百个铜板啊~”许进文抱着花元帅哀叹道,“你咋这不长进呢,信不信我揍你啊花元帅”。说罢扬起手掌,可临了到底没舍得打。 “喏,给你两百文。”唐鸿飞撤下刚赢的一串铜板递给许进文,“我今儿个赢了四百呢,分你一半。” “亲兄弟啊,以后我们家花元帅就仰仗你家镇唐大将军了。”许进文抱着花元帅感激涕零,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镇唐大将军,哭诉道:“镇唐侄儿啊,你阿花兄弟身子骨弱,以后多照顾你兄弟阿花昂,叔叔给你买精米吃啊。” “行了啊,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沈文昶抱着惊风皱着眉头,“你有钱给镇唐买精米,倒不如请我们兄弟几个吃饭喝酒呢。” “说起吃饭我就饿,咱去庆丰楼吃饭吧。”祝富贵摸着自己圆滚的肚子道,“那家的猪蹄贼好吃。” “你家那么多猪,还没吃够啊。”唐鸿飞扶额。 “上次你送我的那两只猪蹄家里还没吃完呢。”许进文显然也不想去吃猪蹄,抬头往东南方向一瞅道:“咱去声乐坊吃吧,顺便让那婉儿姑娘给咱弹琴唱个曲。” “不去!”沈文昶闻言想也没想否决道。 “啥?不去?”唐鸿飞几人很惊讶地看向沈文昶。 “你装什么正经呢,以往你往婉儿姑娘那跑的最勤,这会儿倒不去了。”许进文直觉这里面有猫腻。 沈文昶不自在地低着头,她是欢喜婉儿,觉得她又温柔又体贴,还善解人意。可那个时候心里单纯地就是喜欢接近她,不生杂念的。万万料不到的是上个月那婉儿姑娘突然跟她说心悦她,吓得她自此不敢再登门。 “左右我不去。”沈文昶怕再见那婉儿姑娘,她自己这辈子已无望,可不能误了人家姑娘。纵然她多数时候不着调,但自认为这点儿善良还是有的。 “那你掷骰子,掷出豹子,咱就不去声乐坊。”许进文眯着眼,沈文昶他太反常了。 “成!”沈文昶想了想,便应了。从怀里掏出骰子,四个人就地蹲下,沈文昶用手将地面的石子拨开,双手合十将骰子摇了起来,之后手一松,骰子落了地。 几个人凑上前一瞧,沈文昶愁了,那三人乐了。 “看来老天爷也想让咱哥四个去歌坊啊,满仓啊,天意不可违,走吧。”许进文右手扶着腰站了起来,抱着她的花元帅屁颠屁颠走在最前面。 沈文昶无奈地叹了口气,若是婉儿姑娘对她没有那个心思,她倒是十分乐意去的,现下去了,还是要多加避讳才是,若女儿身份被拆穿,她怕她爹会气的一命呜呼了,这可不成。 “真真是惹人厌,这厢说他,他便来了。”声乐坊的香儿姑娘帕子一甩,倚靠在床边气道。 婉儿姑娘闻言探身去看,果见沈文昶一行人往声乐坊这边来。 “香儿,看看我这发丝可乱,妆容可佳?”婉儿姑娘回转身问道。 “我的姐姐,你何苦这般,就是不施粉黛还能污了沈文昶那混小子的眼不成?”香儿恨铁不成钢。 “你们呀,对她未免太有成见了。”婉儿哭笑不得,转身往楼下去。 那厢沈文昶被许进文半推着进了声乐坊,本来站在唐鸿飞身后无精打采的沈文昶看见楼梯上的婉儿姑娘,连忙伸手拦住一个清妓,拦住后发现竟然是声乐坊的泼辣女丽娘,打了寒颤后,壮着胆子摸了一把人家的手儿,强做嬉皮笑脸道:“姐姐,几日不见越□□亮。” “瞧瞧,瞧瞧,说不来的是他,来了后便如鱼得水似的。”许进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呵呵,是吗?那你要不要跟我回房听我弹曲儿啊?”丽娘回笑道。 191.第一百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如果看到的是之前章节,请耐心等待72小时  陆清漪此时心情也十分愉悦,轻移莲步到湖岸,瞧见蹲在床边抽烟的老伯,便道:“老伯,我们想租叶扁舟, 不知多少钱?” “租多久?”老伯扣了扣烟袋锅子, 问道。 “一个时辰。”陆清漪瞧了瞧湖中,一个时辰应该够了。 “一百文。” 柔儿闻言连忙取钱交给老伯, 自己将舟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选了第三个道:“小姐, 咱们坐这个。” “好。”陆清漪点头, “青喆, 跟上来。” 沈文昶蹲在草丛, 将眼前之事看了个清清楚楚,真有闲情雅致啊。 少时, 舟徐徐离岸, 柔儿十分开心地摇着桨划着舟。 沈文昶低头想了想,嘴角坏笑扬起,偷偷解开衣带, 将外袍脱了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脱了鞋和袜子, 偷偷将头探出草丛, 见舟已经划过她这边,便悄悄地弯腰走出枯草丛中,慢慢将脚伸进湖里。 沈文昶下了湖中,憋着气潜入湖底,朝陆清漪那边游去。 “湖光秋境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舟上,陆清漪偶生诗意,随口道。 沈文昶偷偷在舟后面露出脑袋,抬手抹了把脸,终于赶上来了,看她吓她一吓。沈文昶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湖底。 “唉,哎呀。”舟忽然晃动起来,柔儿心下惊恐,她明明划的四平八稳,怎地突然抖动起来。 陆清漪险些被晃倒,稳住之后道:“此地无风无浪,怎么舟身会晃的这般厉害?” “啊!”舟身再次晃动,柔儿惊叫出声,“小,小姐,莫非是水怪不成?或者这水里有什么冤魂不成?” 沈文昶游到舟后,悄悄露出脑袋吸气,这小丫头还真敢想,不如将计就计,想罢又重新潜入湖底,在舟身前后左右频频出声:“冤枉~~~~” “小姐。”柔儿吓的不敢再划。 “阿姐。”陆青喆吓得紧紧拉住自家阿姐的袖子。 “冤枉啊~~~~” “小姐,你看,周围的水。”柔儿吓的脸色苍白,舟身附近的水因为沈文昶在湖底来回快速地潜出水面而成旋涡状。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怎会有冤魂。”陆清漪强作镇定。 “哈哈哈,小娘子勿怕。”身文昶在舟后潜出水面假着嗓子喊了一声,又快速在湖底游到船头,借着船头遮挡住自己,假着嗓子喊道:“那冤魂已被我擒住。” 说罢,又快速游到舟后,探出脑袋喘息,这样下去人没吓着她得先累死。 “我乃沁湖水神,小娘子若做我水下夫人,我保这少年和这小丫头无恙。”说罢待舟上脚步声近又潜了下去。 “什么人在此作怪?”陆清漪恼了。 沈文昶见那女人不相信,便要来点狠的,游到舟身左边,双手攀住舟沿,想剧烈摇晃。 陆清漪眼尖,那分明是人的手,大步上前,抬起右脚狠狠踩住。 沈文昶刚想用力吆喝,只觉手指头撕心裂肺的痛,“哎呀,痛痛!” 陆清漪低头一看,一个少年仰着头龇牙咧嘴地喊着痛,待看清模样,不知怎地,脚下愈发用力。 沈文昶吃痛不起,脚儿瞪着舟底,想要将手儿□□,这一用力,舟身翻了。 “噗通!!!”整个舟翻了过来,扣在湖上。 “噗咳咳。”沈文昶吃了几口湖水。 “小姐!!!”柔儿拽着自家小少爷,看见舟另一边,自家小姐快沉了下去,心又慌又急。 沈文昶闻声,只见那小姐在水中扑腾着,连忙上前将人搂进怀里,想往岸边抱。 可陆清漪却以为这痞子想趁机占便宜,须知道她视名节如命,宁肯死也不要被玷污了去,拼足了力气将沈文昶推开。 沈文昶一见,哎呀,不想活了这是,可她不敢闹出人命啊,连忙将人重新拉入自己怀里。 二人用力一个推一个拉,陆清漪力气渐渐耗尽,沈文昶一个用力,将人拉进怀里,因用力过猛,陆清漪的嘴狠狠撞上沈文昶的嘴角。 二人懵了,沈文昶只觉得一个心跳的厉害,侧头去看佳人容颜,想起脑中层层画面,情不自禁朝那红唇亲去,这一亲如同画面那般,亲的用力。 陆清漪本来就是懵的,又在懵中被强吻了,一时间更加懵了。 柔儿本来见那痞子将自家小姐救起,便拖着小少爷上了岸,刚放下小少爷回头看向湖中,眼睛瞬间瞪大,气的脸通红,吼道:“痞子,你放开我家小姐!!!”说罢噗通一声跃入湖中。 二人被这吼声惊醒,双双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陆清漪看着眼前这张和自己脑中一模一样的脸愣在那里。 陆青喆被救上岸迷迷糊糊好一阵,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姐。”柔儿游到二人身边,一把推开沈文昶,将自家小姐抱住,想起刚才那一幕,她竟然让自家小姐在自己眼前被人亲了,心中又悔又恨,在湖中抬起脚朝沈文昶大腿狠狠踢了一下。 “小姐,咱们走。”柔儿抱着陆清漪往岸上游去。 沈文昶吃痛过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她干嘛要亲那女人?那女人可是张子辽一伙的啊,可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不错呢。 陆清漪被柔儿抱到岸上,脑子渐渐灵光起来,趴伏在岸边想起湖中一幕,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嘴,眼中紧跟也蓄起了泪,想她陆清漪一直守身如玉,从不肯与男子有过肢体接触,如今竟被人亲了去,怎能不恼,越想越气转头狠狠瞪向湖中人,自己当时怎么不扇死他? 沈文昶没想到和人亲嘴是那般滋味,本来还在回味,见岸上有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那眼中好似喷火一般,顿时无措地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湖中没人,不由地吞咽一声双手紧紧将自己抱住。 陆清漪想过投湖自尽,刚握起拳头又松开了,她不能,她似乎能看到爹爹母亲为她哭嚎的样子,可心中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毁她清誉者,她怎肯轻易放过? 陆清漪被柔儿小心扶起,脑中闪过云亭之事,便道:“沈文昶,你可是华中书院的学生?” 沈文昶听见岸上那知府千金叫她,想到自己刚才鬼使神差所做之事,连忙摇头。 “我不是沈文昶。” 陆清漪嗤笑一声:“我记下你了,咱们等着瞧。柔儿,青喆,咱们走。” 陆清漪被柔儿搀扶着顾不得仪态,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处,见前面有鱼竿、鱼篓子,还有一件衣服,想起那人在水中着的中衣,便吩咐小柔道:“小柔,把她鱼竿和衣服都给扔湖里去。” “是,小姐。”柔儿本来就气的发昏,得了令,弯腰将压着鱼竿的石头推开,将鱼竿拿在手里朝湖中扔去。 “喂,干什么啊你们!”湖中的沈文昶见她们扔自己的东西,瞬间急了,连忙往那边游去,刚游出几米,又见那小丫头拿起了自己的衣服,“不要,不要扔我衣服啊。” 话音刚落,衣服已然抛在空中,沈文昶心急,终身一跳,接住衣服,还没来得及高兴,噗通一声抱着衣服落入湖中。 陆清漪看的很爽,低头瞥见那包枣子和鱼篓子的鱼,道:“青喆,把那包秋枣和这鱼带回去,别浪费了。” “好的,姐姐。”陆青喆在岸虽然没有看到姐姐被欺负的那一幕,可从姐姐和柔儿姐气愤的神情中也猜测到湖中那人许是做了什么很严重的错事。 沈文昶抱着湿漉漉的袍子心中那个气愤啊,又看到岸上那小子拿自己的秋枣和鱼,气地喊道:“别拿我的秋枣和鱼。” 陆青喆看了眼自家姐姐,见自家姐姐没反应,便抱着秋枣提着鱼跟在自家姐姐身后,谁叫那人吓他们来着。 “你们三个强盗!!!”沈文昶在书中扑腾着,给秋儿的枣子啊,“你们这些窃贼,给小爷等着!!!” 陆清漪充耳不闻,走到东岸,瞧见老伯连忙侧身,她现下衣服湿透,不方便见人,便对弟弟道:“青喆,你去跟那老伯说,翻了的舟让湖中人负责拖回来。” “好的,姐姐。”陆青喆放下东西,小小年纪并不怯场,走上前蹲在老伯身边,手指着湖中,前前后后讲了一番。 老伯笑道:“老朽知晓了,你们走吧。” 陆清漪闻言忙带着小柔离开,走到十米远,陆清漪道:“青喆,你回去让家里派轿子过来,姐姐和你柔儿姐姐现在这般,不便见人。” “好,我先将东西放在这里,姐姐等我,我速速就来。”陆青喆放下秋枣和鱼篓子,迈开腿跑了出去。 陆清漪则带着柔儿躲进小上坡的枯草丛里。 东岸的老伯收了烟袋,唤了人,一起往沈文昶最近的岸边去。 “那小子,你弄翻了舟,现下不能离开,把舟给我拖到东岸去才可离开。”老伯说罢朝湖中扔了一条麻绳,“拴着船头的铁环,我们在此等着你。” 沈文昶惊恐不已,看着那沉了半边的船吞咽道:“老伯,不是我租的船啊,那三个人刚走,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那三人跟老朽说了,是你捉弄人才弄翻的船,因而只要你拉回。”老伯背着手道。 “嘿嘿,老伯,我去找人给你拖,好不好?”沈文昶抹了把脸,那舟都翘起来了,拉起来不知道要用多少力呢。 “不好。”老伯摇了摇头。 沈文昶瞧着四周的人,逃,逃不得,最终不得已拿着麻绳游到舟边,栓上麻绳之后用力在手中扑腾地拉着,那小脸再也没有捉弄人时的快意,仔细瞧怕是快要哭了。 那厢,陆青喆换了干净的衣服,带着家仆抬着轿子赶来,接了姐姐和柔儿,走了。 而湖中的沈文昶,却累的气喘吁吁,她将麻绳绑在脚脖子处,使出吃奶劲地往前游,那脚脖子处火辣辣地疼。 “啊!!!小爷跟你们三个不共戴天!”湖中传来沈文昶怒吼之声,声音落四周恢复寂静,偶尔头顶飞过几只乌鸦,嘎嘎叫了几声。 吧唧一声,沈文昶停了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乌鸦屎。沈文昶一阵恶寒,抬手指着飞远的乌鸦:“连你也欺负小爷!!!” “那咱走吧,今儿个咱们太背了。还有那声乐坊的管事也太小题大做了,不就是偷听了一会曲子嘛,至于这么跟我们这么拼命吗?他可是白得了一锭银子呢。”许进文心心念念还是沈文昶那一锭银子,一首曲儿没听银子没了。 沈文昶闻言心里更气,出了墙道:“再也不去了,南通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曲坊,真是,小爷有钱,哪家曲坊不能去?” “对,咱们下次去别家。”祝富贵双手赞成。 唐鸿飞抱着镇唐将军也出了夹墙,抬头看了看天道:“那咱回吧,明儿个我和满仓去找你们,咱们去鸣山摘秋枣吃吧,眼下可甜了。” “明儿个鸣山有文人诗会吧,咱要不别去了,不然又要被嘲笑了。”许进文起码还能识文断字些,上次被嘲笑后心里便有了阴影。 “什么道理?鸣山是天下人的鸣山,又不单单是他们文人诗会的场所,凭什么他们去得,我们就去不得?”沈文昶一听许进文这话小脾气顿时上来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去,还怕他们一群酸腐书生不成。” 这话深得唐鸿飞的心,向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文人为啥就要自恃高人一等? “就是嘛,他们谈论他们的诗词歌赋,咱们摘咱们的秋枣,各干各的,为啥咱们要让着他们。” 许进文见大家这反应,心中连连哀叹,为什么总要自取其辱,明儿个见了院中同窗,万一被邀来吟诗,做不出来真真是丢死个人了。 “那说定了,鸿飞你和满仓回家吧,我和进文回去寻庐花。”祝富贵无所谓,他爹送他进书院无非是要学识字,将来还是要继承家业的。 几人说定后,于三桥街分手。 沈文昶抱着她的惊风,一路小跑进了东榆巷,沈家在巷尾,商人宅院门楼不是特别高,两个户头上挂着大红灯笼,进了大门之后,两旁便是门房,沿着门房向左向右都有长廊通往前厅,前厅正前方是一片广阔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一个圆池子,池子里设有假山,池子里的水清而不浊,许多鱼儿游的正欢,这池子便是沈文昶父亲特意让工匠打造的,称之为聚宝盆。 左边长廊外地种了一片菊花,是沈文昶继母所种,右边长廊外地种了一棵松树,是沈文昶去世的亲娘所种,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沈家后院可从前厅穿过,亦可从长廊尽头的两道小门走。前厅容易被抓包,是而沈文昶最爱走左边的小门。 此刻沈文昶猫着身子进了大门,刚往左边走了两步,左边的门房开了。 “少爷!”门房走出的不是沈家门卫,而是沈文昶的跟班大松,大松是沈文昶起的,原名唤作沈闻,可这个名字读来好似‘审问’,不知要审问什么,沈文昶十分不喜,广袖一甩,沈闻的名字便成了沈松。 “嘘!”沈文昶弯着腰抱着公鸡,朝大松招了招,蹲在地上:“我问你,商贩们可来过了?” “少爷,来了,但没走,都聚在前厅呢,眼下夫人正在调解。”大松蹲下,轻声道。 “哦,那便让她去调解吧。”说罢沈文昶便要起身,想起什么又蹲了下去,“对了,明儿个重阳节,你自己耍去,我和鸿飞他们上山采秋枣去。” “少年不带我啊?”大松眨了眨眼睛,自己不跟着,时时劝着,自家少年还不得翻天了? 沈文昶闻言心道:‘带了你岂能玩的畅快?’嘴上却道:“鸿飞他们都没跟班的,我不好特殊的,放心哈,有他们在,不会出事。”沈文昶说罢拍了拍大松的肩膀,抱着鸡继续猫着身子往长廊尽头的小门去。 大松蹲在地上探口气,喃喃道:“就是他们都在,才怕是要闹出事来。” 此时,沈夫人赔了银子道了歉,正送平息了怒火的商贩们出门,出了前厅便瞧见了长廊上的继子。 “站住!”沈夫人站在聚宝盆左边,视线越过自己种的菊花,看向那一身狼狈的继子。 沈文昶正猫着身子走着,听见声音,身子一顿竟是停了下来,随便拉着一张小脸,抱着鸡站直了身子,看向那所谓的继母。 “过来给乡邻们道歉。”沈夫人面上很是严肃,两手交叠放在身前,语气中不带一丝商量。 沈文昶闻言看向院中的众人,有的身上还挂着菜叶子,有的裤腿沾着碎鸡蛋皮,瞧这样子是可怜又无辜。 “道歉就道歉。”沈文昶说罢抱着惊风,抬腿踩上走廊外围的红色长椅上,借力往外一跳,稳稳落在那片菊花茎上,脚下正好一株正嫩的花儿。 沈夫人见状气的腿儿发软,往后退了两步。 “夫人!”沈文昶的奶娘见状连忙去扶,“夫人,不气,少爷想来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听这话低头一看,面上一赧,她素来知道这继母心疼她的这些宝贝疙瘩,平日里除了恼她才过来佯作要糟蹋花儿,可今儿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沈文昶站在花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了势必要踩到前面的花儿,无奈间抱着鸡深蹲几次,跳了出去。 “诶??”落地时,踩到花圃边上的两块小碎石,扑通一声滑到在地。 沈文昶抱着惊风,一屁股坐在地上,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围发笑的人,屁股真疼啊! 沈夫人右手紧紧抓着奶娘的手,可见气的不轻,瞥过头不去看花圃,尽力让气息放平稳了道:“还不起来。” 沈文昶心里哼了一声,倒是难得听话地抱着惊风站起来,朝着商贩们深深鞠了一躬道:“大爷大娘大叔婶大哥大姐对不住。” “哎,其实这孩子也蛮不错的,就是皮了些。”商贩们都是朴实的小老百姓,如家损失赔偿了,人家孩子也倒歉了,是不好揪着不放的,便说起圆场的好话。 沈夫人与他们说了些应承话,竟亲自送商贩门出了大门。 沈文昶见众人走了,抱着鸡也不走小门了直接跑进了大厅,见厅上两旁的桌子放着重阳糕,笑着跑上前,左手在身上擦了擦,拿起一块重阳糕,右手抱着惊风坐下,将糕一分两半,鸡一半她一半吃了起来。 少时,沈夫人带着奶娘进来,见继子这般坐姿不禁头疼,如今老爷不在家中,她管教重了人好说她狠心,到底儿不是亲生的,不管教放任这般下去将来如何是好? 沈夫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看着左边坐没坐姿吃没吃相的继子问道:“今儿下午夫子让人传信,说你不在书院上课,这是怎么回事?” “逃课了么,还能是怎么回事啊?”沈文昶自己吃完,便低头拿起袍子上的半块糕拿手喂给惊风吃。 “逃课你还理直气壮?谁许你逃课?”沈夫人是秀才的嫡次女儿,自幼家教甚严。 沈文昶听那语气严厉起来,抬眸看了眼主位的那个女人,抱着鸡站了起来道:“你又不是我的谁,少来管我。”说罢抱着惊风就要走。 这个态度可把沈夫人气坏了,抬手拍了下桌子道:“我是你娘,怎地不能管你?” “胡说,你才不是我娘!”母亲早逝是沈文昶心里的痛,红着一双小眼丝毫无惧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我是你父明媒正娶的妻子,便是你娘。”沈夫人不甘示弱地看着继子。 沈文昶瘪了瘪嘴,这话倒是说的没错,无话反驳的梗着脖子不服软。 “你父不在家里,我有权管教你。奶娘,拿戒尺过来。”沈夫人站了起来。 奶娘一听,可不得了,忙上前劝道:“夫人,少爷不是有意冲撞,还是饶了她吧。” 沈文昶抱着鸡惊讶地看向那一脸怒气的女人,这女人自嫁到她家可从来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今儿个怎么狠心起来要打她。 “你要打我?”沈文昶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继母。 “对,不打不成器。”沈夫人似乎铁了心。 “你,你今儿要打了我,明儿个我便把花圃的菊花都给你踩了。”沈文昶气极,跑到前厅门口,手指着长廊外面的花圃道。 沈夫人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气的发抖。 “好啊,那便试试看,明儿你有没有力气踩花吧,奶娘,快去取戒尺过来。” 沈文昶问题拿起筷子端起面前的米饭就开吃,大抵只有吃饭的时候她还比较老实些。 “秋儿,老拿勺子戳米做什么,快点吃,你和哥哥俩看看谁先吃完。”沈夫人见女儿不吃饭,心下犯愁,竟然饭桌上说起话来。 沈文昶抬头看了眼继母,又去看秋儿。 “我不要吃米饭。”秋儿放下勺子看向自己的娘,“我要等蛋汤。” “蛋汤?”沈文昶端着碗看向秋儿,“那是什么,以前怎么没听过呢?” “哥哥,那可好可好吃了,是今天晌午刚来的厨娘做给秋儿吃的。”秋儿来了精神,小手比划着有多么多么好吃。 沈夫人见状看向奶娘道:“去看看那汤熬好了没有,好了就让人端来。” “嗳!”奶娘笑着出去。 “秋儿,那汤不管饱的,米饭还是要吃的。”沈夫人站了起来,坐到女儿临近的凳子上,端起米饭舀了一勺递到女儿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