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毒后倾天下》
第1章 水深火热的相府嫡大小姐
重生毒后倾天下
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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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水深火热的相府嫡大小姐
深冬,宰相府。
临仙池结了冰,冰面上,小心翼翼地匍匐着一个极瘦的小人儿。
她虽一身锦服,袖子却已经短的露出了半条小臂,皮肤因深冬的寒气冻得青紫。与她更成对比的,是临仙池旁站着的一众花团锦簇的小姐。
“是不是瞎呀!左边!再左边一点!”亭子里的小姐颐气指使着,得意洋洋地斜觑着冰面上颤颤巍巍的少女。
冰面上的少女已经浑身发抖,或是因为寒冷,抑或是对于落水的恐惧。然她背对着众人的眸子,却比这冬日的池水还多了几分阴冷。
她的视线落在了距离她不多远处的一只红穗子上,那处冰面极薄,饶是她已十分小心,仍是将冰面压出了几道裂缝。
冷水浸透她的手掌,双手已经快要冻的失去知觉了。
身后的讥笑催促尤为刺耳:“颜似雪!你趴在那儿是死了吗!快把我的芙蓉穗给拿回来!”
颜似雪眼底冷漠,回眸却瞬间转变成满满惶恐,她怯怯地抬起一只手指着那穗子道:“五妹妹,我实在害怕……”
亭子里的颜丽芙立刻恶狠狠地瞪着她:“我不管!你必须帮我拿回来!不然——”她眯了眯眼,随手举起火钳夹了把炭火,在亭内跪着的一个婢子面前晃了晃,“可别怪妹妹我不留情面了!”
婢子是颜似雪的贴身丫鬟池绣,也是陪伴了颜似雪前世整整二十多年的人。
直到前世的颜似雪死在某年大雪那夜。
颜似雪连忙急声道:“五妹妹!我给你取来便是——”
她这话刚说完,身下一整块冰便瞬间破碎。少女小小的身子落入池水,亭子里的讥笑声铺天盖地。池绣挣扎了几下,被嬷嬷狠狠掐了一把,泪眼婆娑地盯着池水里扑腾的少女。
她好似不会游水,只能笨拙地用双手扒着身边漂浮的冰块,手臂上被割的伤痕累累,浑身冻的发青,极为狼狈地望着亭子里头的小姐们。
三房的小姐颜珠华茶碗一撂,勾着嘴角起了身:“今日玩的尽兴,二姐五妹,我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等剩下二人回复,昂着下巴直接回了院子。
颜丽芙冷哼了一声:“这颜珠华也不知整天给谁脸色看。哼,三叔能有今日还不是咱们父亲在朝中襄助!”
没人回答。
“姐姐!”颜丽芙撅着小嘴晃了晃另一名女子的手臂,“理理我嘛。”
女子缓缓抬起眸子,露出流光溢彩的一双眸子,她只微微掠起眼尾,便是万种风情。
颜丽锦,颜家的二小姐,姿色无双,京城第一才女。
可惜,却是个庶女。
满面被散乱的长发遮着,颜似雪不屑地笑了笑。她死死的盯着那飘然欲仙的女子,眼里流露出无限的怨愤。
鸠占鹊巢,如何能忘?
杀身之仇,如何能忘?
前世种种,不似过眼云烟,反而深深烙在了颜似雪的骨血里,随她辗转重生,一点一滴让她隐忍至今。
再等等,等到那个人离京就好。
颜丽锦高高在上地觑了池中少女一眼:“今日就到这里吧,芙儿,回去罢。”
终于在目睹那姐妹二人离开后,颜似雪费劲地游到岸边。她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池绣匆匆脱下身上老旧的外袍替她披上,哭道:“小姐,都是奴婢不好!”
颜似雪抱紧双臂,哑着声回道:“是你跟着我吃苦了。”
她这话并未说错,颜家那几个小姐针对的,根本不是池绣,而是她这个名不符实的颜家嫡大小姐。
“回去吧。”她咬牙道,眼里凝成了一道寒光,“再等等,再等几日咱们就不会再过这种苦日子了。”
池绣权当颜似雪在安慰她,并未起疑,扶着颜似雪赶回二人小院。
深宅大院犹如后宫,娘家人如何得势,女人在后宅中便是如何如鱼得水。颜似雪的母亲乃是当今镇国大元帅江远的独女,按理说本不该被人踩在脚下,只是如今天下太平,大昭在几十年的安稳中早变得重文轻武,再加上她那母亲十年前便传闻染上了肺痨,被困在院子里从不出户。又兼周姨娘之兄在朝中步步得势,这相府大权,也就渐渐落到了她的手里。
而颜似雪这所谓的嫡女,自然落不到任何好处。同样处境艰窘的,还有她的亲弟弟,颜龄君。
颜似雪的步子停了下来,默然注视着掩映在梅树后与她面容相似的少年。
“龄君。”她不过走近了几步,少年便猛地后跳开,警惕地盯着她。
“你做什么?”颜龄君面容稚嫩,眉眼间是满满的提防。
颜似雪捏紧了拳,又缓缓松开,她柔声道:“还有几日便是上元佳节,龄君……”
“我不去见她!”颜龄君极为抵触地一声怒喝,“我不需要娘亲!不需要!”
颜似雪注视着少年不驯疾去的背影,缓缓垂下了眉眼,其中满是落寞。
自她重生以来,每每与龄君谈及娘亲,他便是这幅抵触的态度。其实她也明白,他们孪生姐弟自四岁那年便与母亲分开,这十一年来从未受过母亲照拂,龄君更是养在了周姨娘的膝下。她在府中备受欺凌,龄君也不会有多好过。他们这一家人的缝隙,实在非一朝一夕便能缝补完整。
彼时她年幼,不懂阴谋诡计。前世濒死之际,才从颜丽锦的口中知晓,她被困死在院子里的母亲根本没染上什么肺痨,而她亲弟龄君日后的不幸,也都是由周姨娘母女三人一手造成。
而那三人欠她的,却并不止这几条人命。
颜似雪狠狠打了个冷颤,全身的血液又抑制不住地沸腾起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死命压抑住心底的仇恨,这才哑着声道:“走吧。”
池绣心疼地叹了口气,将自家小姐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主仆二人穿行在枝杈掩映间,相依相偎,犹如前世同行的那二十多年一般亲密无间。
只是,这辈子,颜似雪绝不会再让二人的终点如前世那般悲惨。
第2章 跟她的前世比,这些羞辱算什么
第2章 跟她的前世比,这些羞辱算什么
烛火通明,寒风穿透摇摇欲坠的窗牗,床上侧躺的少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池绣放下手里的针线,从柜子里头翻出几张布巾,将窗缝尽量塞满,这才堵住了一点寒气。只是,一阵一阵的喧嚣酒气却止不住地传了进来。
府上今日有大宴。
池绣有些愤愤,她一屁股坐了下来,嘟囔道:“姨娘也太过分了!她竟连饭食都不肯让我去取了!”
颜似雪翻了一页书,未曾言语。
“小姐!”池绣转而坐到床边,“你想吃什么?我偷偷去厨房取点糕点过来。”
“不急。”颜似雪淡然道,“府上大宴,我们穿成这样,还是不要去打搅的好。”
池绣叹了一口气,却见颜似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
“小姐,是不是肚子又疼了?”池绣急急道,“我就说,你是绝对不能再挨饿的!你等着,奴婢这就去给你取些吃食过来!”
不等颜似雪制止,池绣便匆匆跑了出去。屋子里顷刻间灌满了寒风,吹得颜似雪无比清醒。她猛然记起,前世的池绣正是因这日替她取什么吃食,被颜丽芙打的几乎半身不遂,好不容易挨了过来,小小年纪却从此双膝染了风湿,一旦雨天冷天,便痛痒难忍。
她虽有意扮猪吃虎,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池绣如前世一般,再度忍受一世的病痛折磨。
她下了床,落地时腿脚十分酸软,想来是落水染了风寒,浑身无力。于是当她咬牙一瘸一拐赶到厨房时,颜丽芙的贴身婢子已然拿着一根如小腿般粗壮的木棒,高高举起。而她的池绣,正被两个嬷嬷死死地按在地上。饶是池绣倔强不肯喊疼,她满面的泪痕却已暴露一切。
颜似雪当即走了上前,小心翼翼地赔了个笑脸:“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颜丽芙冷笑一声:“颜似雪,你这婢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她竟敢将汤水泼到我的裙子上,你知不知道这条裙子值多少钱?把她卖了都不能买这裙子上的一条丝线!”
颜似雪面上惶恐,心中却一声冷笑。
她自然知道这裙子值多少钱,因为这丝绸料子,是她母亲娘家江家商会年年赠来的。本该享用这一切的,不是眼前这个趾高气扬的颜丽芙!
只是,她还需要再忍一天。
今晚的大宴,是为周姨娘的兄长周广雄送行的。只要过了今夜,周姨娘在京中就基本没有什么可以倚赖。而她的复仇,也终于可以拉开帷幕了。
只需要,再忍一夜。
她极其卑微地揪住了颜丽芙的裙角,瑟瑟道:“五妹妹,我给你洗洗好不好?你放了池绣吧,她只是想给我取些吃食……”
颜丽芙一脚踹开了她,怒吼道:“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就在这时,厨房里的一个老伯赔笑着走了上前:“五小姐,可否让个路?”
颜丽芙柳眉一竖:“你谁?”
老伯指了指身后的两桶泔水:“送泔水的,怕熏了五小姐。”
颜丽芙当即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却又目光一转,冷笑了起来:“颜似雪,你说这个小贱人是来替你取吃食的,是吧?”
颜似雪已然将她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但见池绣额头冷汗直冒,总归是不忍心。
“是。”
颜丽芙大笑,指着那老伯身后的两桶泔水道:“饿了是不是?想救她是不是?颜似雪,我给你这个机会!去,给我吃!给我吃!”
池绣当即睁大了眼睛,嘶哑着声音喊道:“小姐,不要!”
然她话音刚落,哭喊声便转成了尖叫。颜丽芙的人毫不留情,打人的像是使了吃奶的力,按人的也明里暗里的猛掐。池绣哭的肝肠寸断,这厨房里头满满的下人,没一个吱声的。
不知过了多久,颜似雪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头低垂着,枯槁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却唯独露出了一双眼睛,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彩。
“让一下。”
她轻声说道,拦路的老伯与她对视一眼,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让开了路。
她跪在了泔水桶前,不过刚把盖子掀开,厨房里头的下人们便吃吃地笑了起来。
都在等着看笑话呢。
池绣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凄厉,那落在她皮肉上的撞击声却不见缩减。心尖上犹如燃着火,颜似雪用手掬了一把泔水,那刺鼻的恶臭,几乎要将她熏出泪来。
她颤抖着送到了嘴边。
“小姐!”池绣挣扎着朝前爬了一步,又被两个嬷嬷给恶狠狠的拉了回来。泔水桶被少女瘦弱的身躯撞翻在地,恶臭的包围当中,颜似雪捂着后腰,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颜丽芙收回踹出去的右脚,又是厌恶又是满足地望着地上瘫倒的少女:“咱们相府的大小姐爱喝泔水,你们看到没有!”
下人们立刻起哄笑道:“看到了!”
“以后,只准给她们送泔水!听到没有!”
“是!”
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新仇旧恨几乎快要将她心底的堤防给冲垮。她死死地捏着拳,直到池绣哭着爬过来将她扶了起来,她这才苍白着脸摇了摇头。随后,吩咐池绣先行回去,她转身缓缓步向了临仙池。
白日破碎的冰窟还在,她面无表情地将全身沉了进去,潭水如她重生那日一样,是刺骨的寒冷。
她重生那日,正是春节。当她从潭水里伸出头时,一眼望见的,便是含笑的颜丽芙与淡然而立的颜丽锦。
是颜丽芙将她推下去的。
如花般的姐妹二人高高在上地站在岸边,讥讽、数落、挖苦,不断地说着与美丽外表截然不同的恶毒话语。颜似雪就那样默然地听着,直到最后,颜丽芙恶狠狠地朝她的额头踢了一脚。
颜似雪摸了摸自己额上的疤痕,伤痂果然裂开了。
可这些,跟她前世所遭遇的一切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张开双手,再度重温了一边记忆中十指被人一根一根碾断的痛感。那时血色夕阳,被染红的不止天际,还有被江家的鲜血浸透的斩首台。
她的仇人,还有一个。
第3章 慕容府的“不速之客”
第3章 慕容府的“不速之客”
上元佳节这日,相府解了门禁。颜家几个小姐早早便乘了翠幄马车上了街,府上冷清,自是没人注意到角落里头住着的颜似雪。
池绣心酸地替替她拢好衣领,又将自己去年存下的例银递到了颜似雪的手里:“小姐,难得出门一趟,买些好的吃吃。”
颜似雪拒了回去,她轻声道:“放心,今日出去,我绝不会亏待自己的。”
池绣还是将碎银塞进了她的手里,半瘸着腿叹道:“小姐,千万要保重,在外头可别让人给欺负了。”
颜似雪的眼底终于涌现了一丝温度,她抚了抚池绣的鬓发,温声答道:“好。”
还未到晚上,街道两边便已摆满了各色小铺。颜似雪有意避开人群,专从冷清的小道里穿梭,最终停在了一座宅子的后门外。
她从衣领里掏出一块莹润的白玉,与她这身老旧的穿着不同,这玉虽小,却透明的像是冰雪化成,正中像是融着一滴血,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这玉定非凡品。
开门的是个男仆,颜似雪一把将颈间的红绳拽了下来,在仆人的眼前晃了晃:“认得这个么?”
仆人眉头一蹙,似是惊疑。他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开口道:“不知小姐如何称呼?”
“我姓颜。”
仆人豁然开朗:“原来是——”
“我要见你家大公子。”颜似雪将玉佩拢进手心,语气不容拒绝,“就现在。”
仆人连连点头:“公子就在西侧花厅,小的给您带路。”
“多谢。”
走过雕梁画壁,抵达西侧花厅时,第一眼入目的,便是一盘未尽的棋局。
青衫男子披着白狐毛裘,手里捧着一顶暖炉,笑盈盈地望向来人:“颜小姐。”
颜似雪收回目光,淡然与男子相对:“慕容公子,叨扰了。”
慕容止默不作声地将少女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心里也大抵将颜似雪的境况猜了个七七八八。他礼貌又疏远地笑笑,目光却时不时划过不远处的屏风:“颜小姐来访,所为何事?”
颜似雪定定地看着他:“自然是好事。可有笔墨?”
慕容止轻声笑了笑,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这落魄不堪的颜家大小姐,能有什么好事来寻他。
“请跟我来。”
墨是乌黑亮泽的徽墨,笔是轻巧精致的湖笔。少女拈笔的姿势极美,行云流水书就三行字,细细看去原来是三道人名。
慕容止敛了笑意,语气也带了几分庄重与怀疑:“颜小姐这是何意?”
颜似雪搁了笔,声音淡淡:“慕容公子既与太子殿下走得近,那这三人,想必定不陌生。”
慕容止细细端详她的眉目,却看不出一丝波动,他不禁皱了眉:“是,的确有所交集。”
“这三人底细,太子殿下果真摸清了么?”
慕容止的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颜小姐,说话请注意分寸。”
“慕容公子,这三人底细如何,一查便知。”颜似雪拈起那张纸,回眸与慕容止对视,“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你所追寻的太子殿下,在宫中早已步步惊心。”
她朝摆着棋盘的小几走了几步,两只青翠的茶碗中尚且冒着热气,这足以证明,方才这厅内,还有另外一人。
至于那人为何不与她相见,或是因为避嫌,又或是,厌恶?
她勾了勾嘴角,俯身拾起一枚黑棋,稳稳落于棋盘之上。慕容止眉头一皱正欲阻止,却见棋势陡然一变,原本的死局虽谈不上瞬间逆转,却足以令那黑棋一方死里逃生。
他怔愣之间,少女已转了身,冷淡的声音穿透她瘦弱的身躯缓缓传来:“我今日来此处,并不是相府授意,而是出于自己的立场。还望慕容公子,替我保密。”
慕容止愣愣答道:“……好。”
满室的温暖仿佛随着少女的离去荡然一空,慕容止捧着暖炉跪坐在坐垫上,望着棋局出了神,愈想愈觉颜似雪那步棋下的精妙。待他回神时,原本藏在屏风后的那人早已坐回了原位,饶有兴趣地望着棋势突变的棋局。
“殿下。”慕容止因自己的失礼而深觉惶恐,却见对面那清风霁月一般的人物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表兄,无妨。”那人的声音犹如冷冽的茶水,清朗低沉,却又带了十足的意味。他微微垂着眼,方才少女俯身那一瞬嘴角的微笑依稀在目。
“她所写的下,是哪三人?”
慕容止犹疑了一瞬:“真要听她所言?”
风绍棠拈棋反问:“为何不听?”
慕容止只稍稍想了想措辞,便见风绍棠落了子,原本死里逃生的局又被他给逼到了绝路。他无语地摇了摇头:“看来啊,今日这棋,我是下不了了。”他将颜似雪留下的书迹交到了风绍棠的手里,转身吩咐下人将厅内收拾干净。
风绍棠随手披上了披风,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表兄,绍棠告辞。”
慕容止唉声叹气地收拾着棋局:“去吧去吧,哎,以后我怕是连你的棋伴都没资格当咯。”
风绍棠拍了拍他的肩,微笑着走了出去。走至慕容府大门时,他刻意掩了半张脸,所幸穿着便服,门外排着的一队求见的官家小姐们这才没来纠缠。
与门口喧闹的一众小姐相比,颜似雪,果真是不一样。
不愧是……
他心神一收,目光陡然落在了拐角处的那人身上。
她走的异常缓慢,与方才在府内的波澜不惊全然不同,此刻的她,正按着后腰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着。
风绍棠注视着她苍白的神色,悄然屏退了身后侍卫,跟了上去。
她的个子不高,与同龄人相比或许还有些矮。虽穿戴整齐,可衣裳首饰却根本不符她身为颜家嫡大小姐的身份。
他不自觉地回忆起与她初见的那日,那时她还是个呱呱落地的婴孩,他小心翼翼地牵过她的手、抱过她柔软无骨的身躯。记忆中雍容美丽的女子曾笑着对他说:
“阿矜,这就是你未来的妻子,你喜欢吗?”
第4章 傻姑娘
第4章 傻姑娘
她站在湖边站了许久,直到天色昏黑,灯市如昼,映的她愈发身形消瘦。
风绍棠就栖在湖边茶楼的二楼临窗位置,默不作声地瞧着她。
瞧着这个名义上的,自己的未婚妻。
十五年间所有的好奇,好像都在顷刻间涌了上来。他素来是个有耐心的人,看着瘦小的人儿发呆,他也不觉无趣。
她终于还是累了。
街市热闹,人流如潮,她扶着腰凑近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老伯,小心翼翼地从荷包里掏出两枚铜钱,买了两只火红甘甜的糖葫芦。随后,随便找了棵树,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剥开糖纸一口一口认真地舔着。
她吃的很认真,却无端给人一种极为酸涩的感觉。或许是她稚嫩却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庞,或许是她布满冻疮的双手,又或是她望着湖水空洞漆黑的眸子。
风绍棠转了一圈手里的杯子,又悄然捏紧。
空中炸开了金花,一朵紧接着一朵,瘦小的少女看得认真,临近站着的一对恋人浓情蜜意地吻了起来,她有些面红,撑着腰匆匆挪到了另一棵树下。
摊开手心,躺着的是那枚清透的白玉。
这是她与当今太子风绍棠的订婚信物,自她出生伊始,这枚玉佩便紧紧地缠在她的脖子上。
听闻那太子丰神俊朗,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只可惜,前世的她并没有那么幸运,成为他的新娘。
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一个觊觎她身后江家势力,因此夺她贞洁毁她清誉的男人。
四皇子,风绍成。
也就是,她的另一个仇人。
那些肮脏龌龊的前尘往事,犹如冰冷沉重的潭水,浸泡全身,几乎让她失了所有力气。
她是如何被风绍成灌下迷魂药的,如何被逼的解除与太子的婚约的,如何奉子成婚她的孩子又是如何被害死的,江家又是如何迫不得已站到了四皇子这队的,而风绍成,又是如何兔死狗烹灭了江家一族满门的。
过去种种,真是随着仇恨的愈发深入,而愈发历历在目。
她捏紧了玉佩,将头埋进瘦小的臂膀里,仇恨摧骨,只觉疼痛自心底传达至几分的每寸每毫,痛得她几乎落泪。可眼泪,早在前世不就已经流干了吗?
她前世求过风绍成多少次,她这辈子就想亲手杀死他多少次。
为此,她必须主动走入夺嫡之争。
也因此,她今日寻到了慕容家。太子生母的娘家,大昭医药世族,慕容家。
她所写下的那三个名字,虽算不上什么朝中重臣,却也是有些分量、掌实权的臣子。其中的两个,表面上虽是对太子殿下忠心耿耿,暗地里却早与风绍成有了勾结。而另一个,虽然的确是太子阵营的人,但却腐败贪财,干了不知多少人面兽心的事。
她将这三人的名字同时交给风绍棠,一是看他手段是否处理得当,二是看他是否有包庇之嫌。素闻他向来有东宫之风,若他真是善主,她自当尽心竭力地辅佐。
为了报复风绍成,也为了不让她外公辛苦守护的大昭江山被奸人糟蹋,她必须谨慎。
她扶着树艰难地站了起来,昨日颜丽芙实在踢得太狠,她后腰疼了一天一夜,也不知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
街上的人愈来愈多,帝京主街上的傩戏大约已经表演完毕,街上来往的人纷纷带上了傩面具。颜似雪本就瘦小无力,刚钻进人群,便被流动的人潮给挤了出来。
身后便是灯柱,她若是再一撞,怕是得几天下不来床。
她不抱希望地缩起了身子,料想之中尖锐的撞痛却迟迟未来。
温暖的、坚定的胸膛,万分周全地挡在了她的身后。
可饶是如此,饶是她撞到的只是那人的身体,腰部的疼痛还是逼的她小脸一白,额头满汗。
“很抱歉。”那人率先开了口,“撞疼你了吗?”
颜似雪咬牙摆了摆手:“不,是我——”
她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似乎伤的有些重,姑娘放心,伤人负责,药钱我出。”
颜似雪还欲推辞,那人却不依不饶,正巧不远处便是一家医铺,颜似雪也就只好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那人的援助。
手里提着一叠膏药,二人同行在湖边。那男子修养极好,一直与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直到走到距离相府仅剩两条小道,颜似雪正犹豫措辞之时,男子礼貌道:“就送姑娘到这了。”
颜似雪松了一口气,客气道:“多谢公子,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她不喜欠人情,日后有机会,自然是要报答的。
身后却并没人答话,颜似雪一回头,整条巷子已是空空如也。
她愣了愣,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人腰上的玉佩。
似乎是,镂了一个“矜”字?
只可惜他始终带着傩面具,未曾看见长相。
目送着颜似雪步入相府,檐角上立着的男人这才摘了面具。
“阿尧。”风绍棠淡淡道,“结果如何?”
鬼魅般的黑衣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声音凝重:“那三人,确实问题不小。”
“嗯。”风绍棠应了一声,声音淡若清风,“查一下,颜大小姐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阿尧一愣:“查……她?”
“对。”
“是……”
回至屋中,池绣立刻瘸着腿奔了上来,将颜似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颜似雪掏出了一只糖葫芦,小丫头显然很是惊喜,美滋滋地拆了糖纸吃了起来。趁她吃的开心,颜似雪立刻蹲下身子将她的亵裤朝上卷了卷。
池绣一脸惶恐,差点被山楂给噎了:“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颜似雪指了指手上的膏药:“给你开了药,敷着,乖。”
池绣连连摇头:“奴婢只是个粗人,皮糙肉厚的,这膏药看起来就很贵……”
“没你珍贵。”颜似雪掰开她的手,对准她的膝盖贴了上去。池绣心中一股暖流,咬唇道:“小姐!池绣这辈子都会对您一心一意的!”
颜似雪身子一僵,只觉这话映着前世凄惨的情景无比酸涩。
“你啊,真是个傻姑娘。”
第5章 扮猪吃虎的好手
第5章 扮猪吃虎的好手
一大早,找麻烦的人就来了。
颜丽芙气冲冲地跑了进来,嘹亮的嗓门儿震的门窗摇摇欲坠。
“颜似雪!你这个专勾引男人的贱蹄子!居然敢去找我的慕容公子!”
颜似雪故作迟疑,问道:“五妹妹,此话怎讲?”
颜丽芙咬牙切齿:“昨日柳家小姐看见你从慕容府旁的小街上走了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去做什么了!”
她猛地抓住了身后婢子递来的短鞭,根本不等颜似雪解释,直接挥在了她的背上。
池绣正端着洗漱的水从外面走进,见状惊得打翻了水盆,瘸着腿拼命拦在了颜似雪的身上。
可饶是如此,颜似雪的身上、手臂上,还是留下了不少鞭痕。
尤其是,颜似雪抱在头顶的右小臂,被硬生生划出了一道狰狞的血痕。
她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起了一瞬,又迅速泯灭,换成了颜丽芙最喜欢看的的惊惶失措。
“我警告你!”颜丽芙叉着腰喘着粗气,“别给我想什么骚东西!你这个贱人,霸占了太子殿下的婚约不说,竟还敢将主意打到慕容公子的身上,我——”
“芙儿。”
不悦的制止声自背后传来,清丽佳人轻蹙着秀眉,俯身将颜似雪搀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帮她啊!”
岂止是颜丽芙,这小破屋子里站着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素来高傲的二小姐,怎么会帮颜似雪?
颜丽锦故作关心地查看着颜似雪的伤口,眉头不自觉地一皱。
“红袖,去将周大夫请来。”颜丽芙温柔地拂去颜似雪面上的灰尘,“大姐,芙儿不懂事,你不会怪她吧?”
颜似雪瞧她这虚伪的假笑,胃部一阵翻滚。想来怕是前厅有了什么变故,需要她出场了,因此,周姨娘才特地吩咐颜丽锦来好好安置自己。
前世母亲过世,江家人来接她时,不也是颜丽锦一番工夫,才让她心甘情愿地咽下了所有委屈吗?
而这辈子,她可不会这么傻了。
只是,戏,还是要做足的。
颜似雪惶恐地瞄了一眼颜丽芙,瑟瑟道:“我……我自然是不会怪罪五妹妹的……”
得到了料想中的答案,颜丽锦的嘴角果然舒展开了一个满意又不屑的微笑:“添香,去将我刚添的那件玉色春绸夹袄取来,再挑些珠钗首饰,给咱们大姐好好打扮打扮。”
颜丽芙睁圆了眼,几乎是要破口大骂起来。却见颜丽锦悄悄埋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原本暴躁的小姐瞬间面上绯红、欲语还休了。
瞧这样式,看来今日来的,是慕容止了?
正厅内,主客首座之间的茶几上,已然摆好了一盘棋局。
慕容止似乎很是苦恼:“宰相大人,素闻颜家小姐琴棋书画俱是京中一绝,我慕容止也就好下棋这一口,您也是知道的。”
主座最首的男人微笑道:“慕容公子果然棋痴。放心,我已差人将锦儿唤来了。”
棋局,自然是昨日颜似雪破解的那一盘。
而这男人,也就是当今宰相颜长霖,颜似雪的亲生父亲。
慕容止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笑道:“忽然想起,您这府上似乎还有一位妙人。”
“嗯?”
“太子殿下的那位未婚妻——”
慕容止话未说完,便见颜长霖脸色一变。
他倒是忘了,当初定下太子与颜似雪婚约的,便是这慕容止的姑姑,太子殿下的生母,也就是已逝的铭德皇后。
他正思考着以何措辞来打发慕容止时,方才出去寻颜丽锦来前厅的家仆正好折返。于是一声令下,门外候着的两位小姐款款入内。
颜丽锦自然是更为出众的,绝艳的外表配上精致鲜亮的裙裳,腰间环住的芙蓉石叮铃作响,几乎让人移不开视线。那身着玉色夹袄的姑娘相比就内敛的多,行路僵硬,小心拘谨,虽周全却不如颜丽锦落落大方,更像是她的女仆。
慕容止的面上闪过一瞬的惊艳,随即目光虚虚错过玉色夹袄的颜似雪。
这小丫头,演戏倒是真的很。
他心里一阵的想发笑,昨日那个不苟言笑的模样与今日这番对比,真是让他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既然这事是绍棠特意叮嘱过的,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揭露她。
于是他笑吟吟地起了身,对颜似锦说道:“这位想必便是颜二小姐了。”
颜丽锦笑的端庄娇美:“见过慕容公子。”
慕容止直接指了指棋局:“素闻小姐棋艺高超,还请不吝赐教。”
颜丽锦谦虚了几句,极其熟练地拈起一枚黑棋,然而,手指却顿在了半空中,迟迟不肯落子。
颜长霖不禁疑惑,锦儿的实力他是清楚的,京中罕有敌手。他朝那棋局望了几眼,心下也不免有些惊愕。
这局,真能破的了?
颜丽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心中不悦并未在面上显露:“慕容公子,锦儿有一问,不知可否解答?”
慕容止心情极好地抿了口茶:“这棋局是太子殿下留下的,必定有解。这一点,毋庸置疑。”
“太子?”颜丽锦不免将视线落在了身后畏畏缩缩的少女身上。她轻巧一笑,顺手便将棋子塞进了颜似雪的手里:“大姐,既然是太子殿下设下的棋局,不如你来瞧瞧?”
颜似雪连忙推辞:“二妹,我哪里懂这些……”
颜长霖却顺势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似雪,太子殿下设的棋局,自然是由你这个未婚妻来解。”
颜似雪心底冷笑了一声,为了保全颜丽锦的面子,就可以罔顾她的名声了吗?
果真是她的好父亲,真真与前世一模一样。
慕容止挑了挑眉,这丫头,是要就此一鸣惊人了?
颜似雪举棋不定,最终像是吓得快要哭出来一般,求救似的赖进了颜丽锦的怀里:“二妹,我、我……”
慕容止叹了一声,转身故作收拾走人样,颜似雪趁机对颜丽锦耳语了几句。
下一刻,颜丽锦眼睛一亮,昂首上前。
“慕容公子,且慢!”
第6章 借她之手,报己之仇
第6章 借她之手,报己之仇
颜似雪依旧是那副惊惶不定的模样,躲在颜丽锦的身后,活像只受惊的小兽。
慕容止稍稍眯了眯眼,毕竟也是个明白人,瞬间知晓了颜似雪的目的。
“怎么?”他笑眯眯地望着跃跃欲试的颜丽锦,“难道颜小姐有解了?”
颜丽锦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总不能让慕容公子白来一趟,岂不是拂了兴致?”
慕容止颇有深意地瞧了一眼颜似雪,笑道:“今日实在精彩,颜小姐多虑了,请赐教罢。”
颜丽锦翩翩然拈起一枚棋子,准确无误地下在了昨日颜似雪落棋的位置,一模一样。
慕容止笑意更深,爽朗笑道:“颜小姐果真令我大开眼界!妙哉!”
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在场怕是只有慕容止与颜似雪二人知晓了。
颜丽锦没有一丝心虚的模样,福身行了个周全的礼:“公子谬赞。”
慕容止也不罗嗦,总之今日目的已然达成,便道:“今日多亏小姐,他日必有大礼相报。”
颜长霖一番客气,最后,亲自送慕容止出了门。
二人刚离大厅,颜丽锦的表情便立刻深沉起来。
“大姐。”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颜似雪,像是要在她脸上盯出个窟窿来,“方才真是多谢你帮我了啊。”
颜似雪作出一个乖巧的笑来:“二妹送我新衣裳,又给了我那么多首饰,该谢的应当是我呀。”
颜丽锦并没从颜似雪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只是今日那棋局如何破解,她又怎会知晓?
颜丽锦是绝对不会承认,颜似雪的棋艺竟是比她高超的。
她微笑着拉过颜似雪的手臂:“大姐,喜欢吃梅花酥吗?”
颜似雪雀跃道:“喜欢呀!”随即又露出了怯怯的表情,“可是姨娘不准我去厨房……”
颜丽锦抚了抚她的碎发,笑得无比温和亲切:“母亲那边我来说便是,只是……大姐如何破的棋局,可否告知妹妹我呢?”
这话问的如此直白,颜似雪足以确认她没从自己身上看出任何破绽了。
“可以呀。”颜似雪看似无邪地笑道,“之前在屋子里翻到了一本旧书,似乎是从前母亲留下的。”
颜丽锦不动声色:“嗯,然后呢?”
“那书的名字好像叫什么……什么九步?”颜似雪微微脸红,“二妹你是知道的,我不太识字……”
颜丽锦心下一惊,脱口而出:“《盘龙九步》?”
“啊!好像是呢。”颜似雪故作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字多得很,我看不懂。不过上面画了好多图,都是棋局。平日里无聊的时候,我就翻翻那本书,时间久了,画儿也就都记得了。”
“方才那棋局,你就是根据那些画解开的?那书在哪!”
颜似雪努力回忆了一下,回道:“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厨房,回去时,便找不到了。”
“厨房?”颜丽锦皱了眉,“那个地方怎会有人偷你的书?”
“或许只是落在那儿了吧……”
颜丽锦匆匆撇下她走了,方向是周姨娘的院子,估计是找人准备搜厨房了。颜似雪嘴角一丝讽笑,回首飞快地跑回了院子。
池绣担心了一上午,正站在院门守着,见颜似雪小跑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池绣,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颜似雪赶到厨房时,正巧那送泔水的老伯挑着两桶泔水从里头出来。厨房的院子里跪了一圈的人,纷纷埋头听训,并没人注意到那老伯对着颜似雪轻轻点了点头。
这老伯是个鳏夫,又干着这样脏累的活,府上没什么瞧得起他的人,除了心地善良的池绣。
颜似雪自然是知晓二人关系不错的,也因此,她才敢将这事交给他。
“二妹,找到了吗?”颜似雪走了过来,“方才我问了池绣,那丫头也说了,确实是自那日来过厨房,就找不到那书的。”
颜丽锦的眉间涌成了一道川字,这颜似雪痴痴傻傻字都不认识几个,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唯独看起来老实本分,料想她也不会欺瞒自己,只是她搜遍了厨房下人的卧房,根本没找到那本《盘龙九步》。
那可是前朝围棋大师龙在行传下的孤本,她势在必得!
“小姐!都没有!”搜身的嬷嬷气喘吁吁地禀报。
颜似雪故作思考状:“我那日只进了厨房,里面搜了吗?”
嬷嬷冷笑道:“书能藏在厨房里的哪儿?黄瓜里?还是冬瓜里?”
颜似雪不吱声了,默默埋下了头。
颜丽锦一皱眉:“搜就干脆搜全了,管它冬瓜黄瓜的。你们几个,给我去把厨房里头好好搜一遍。若是连那里头都没有,给我仔细你们的皮!”
嬷嬷们赶忙一窝蜂地涌了进去,但厨房就那么大,实在没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直到一个嬷嬷把头钻进了炉膛。
“小姐!”嬷嬷兴奋地大喊道,“这儿!这儿有本书!”
颜丽锦大喜,然而目光却在触及到嬷嬷拎出来的那一本残渣时瞬间阴冷。
整本书被撕成了几部分,深蓝封面被烧的只剩残缺的“九步”二字,剩下的纸张已经全部成了灰烬了。
颜似雪立刻咬唇心疼道:“好好的书,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满院的下人们如临大敌,眼看着颜丽锦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谁烧的?”
没人回答。
“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谁烧的?”
颜似雪故作不忍道:“还是主动承认吧,莫要牵连厨房里的其他人呀。”
依旧没人敢说话,然而某些人,已经开始左看右看试图挑个背黑锅的了。
“是李二柱!肯定是他!我上次看见他偷偷摸摸夹着本书回屋了!”
“你瞎咧咧什么呢?王大狗,你先前藏在包裹里的不会就这书吧?”
“你放屁!”
……
下人们开始互泼脏水相互指责,颜丽锦看的头疼,朝贴身婢子添香耳语了几句,便白着脸回去了。
颜似雪恭恭敬敬地拜别了她,嘴角缓缓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第7章 没有喜不喜欢,只有努不努力
第7章 没有喜不喜欢,只有努不努力
厨房里的人最终一个都没逃得了,几乎都被打了个半死。
颜似雪悠闲地磨着墨,听着池绣兴奋地汇报。
“这么开心?”她轻快地一挑眉。
池绣笑咧了嘴:“自然开心,我可没忘记那群人以前是如何给咱们脸色看的呢!”
“得多谢刘老伯。”颜似雪顿了笔,“若不是他将我伪造的那本棋谱偷偷携了进去,计划也不会成功。”
“先前还想酬谢老伯一番的,没想到他却拒绝了。”池绣瘪了瘪嘴,“小姐,你说咱们怎么谢他才好呢?”
“不急。”颜似雪将随手乱画的棋谱一张一张慢慢叠好,“总是有机会的。不过这几日还是避避嫌,不要与他见面了,知道了吗?”
“嗯!”
带着一沓乱七八糟的棋谱,颜似雪第一次主动来到了颜丽锦的院门前。
与自己破旧不堪的住处相比,颜丽锦的这座院子,才是真正嫡女的规格。
“我、我是来见二妹的......”抛了其他心思,颜似雪抱着棋谱瑟瑟道,“红袖,可否替我通传一声?”
婢女不屑地笑了笑:“还请大小姐稍等。”
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
望着桌上摊着的棋谱以及少女脸上那一股明显的讨好,颜丽锦刚刚缓下的眉心又皱了起来:“这是什么?”
颜似雪捏了捏衣袖,嗫嚅道:“二妹似乎很喜欢,于是我、我就把尚且还记得的,画了下来。”
颜丽锦冷笑:“你倒是有心,不过,你觉得这些鬼画符,我能看懂么?”
颜似雪惊惶更甚,想了想,试探道:“要不,我陪妹妹练练?我手笨,画虽是画不出来,但那棋谱刻在脑子里,还是记得的。”
颜丽锦眯了眯眼,这倒也是个办法。思及此处她的面色终于柔和了些,将面前的一盘糕点推到了颜似雪的面前:“大姐,以后就要辛苦你了,这盘糕点你带回去吃,明日早上,来我院子,记住了吗?”
颜似雪乖乖点了点头,将糕点搂进了怀里像是揣着宝贝一样:“谢谢二妹!我、我先回去了!”
颜丽锦心中嗤笑一声:“明日再见。”
颜似雪刚一离开,帘子里头站着人便走了出来:“锦儿,这草包果真有那么厉害?”
说话的人肤色如象牙白,两眼微眯上翘,语气甜如蜜,虽眼尾已有了几条隐隐的细纹,却更添风韵,正是颜丽锦与颜丽芙的生母,周姨娘。
她款摆着腰肢坐了下来,浑身都弥漫着一股迤逦之风,颜丽锦微微蹙眉:“娘,注意姿态。”
周姨娘脸一红,立刻坐直了身子。锦儿虽是她女儿,但气势仪态却比她出众的多,也不知从何时起,母女二人的相处地位已经开始慢慢改变了。
见周姨娘终于坐的端正了些,颜丽锦的面色这才缓了缓,替她斟了杯茶:“她确实有几分厉害,不过也是瞎猫碰了死耗子,正巧从她母亲那得了本书。若是我能汲取那书中精华,单论棋,同龄女子再也没有敌手。”
周姨娘小声嘀咕了一句:“下棋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嫁人?不如多打点打点外貌。”
颜丽锦冷冷地望着她:“娘,我可不愿如你一般将一生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算上今年,你等了十一年了,父亲将你抬正了吗?”
周姨娘顿时挂不住脸了:“锦儿,我好歹是你的娘亲——”
“我累了。”颜丽锦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下午还要练琴,娘亲请回吧。”
周姨娘只得悻悻回了,颜丽锦悄悄捏紧了手上的茶杯。
若不是她只有一个花瓶一样的娘亲,那她的身份,怎会只是一个区区庶女?
她不甘心!
颜似雪的院子里,池绣正好奇地围在颜似雪的身侧。
屋子里有张琴桌,颜似雪正用线蘸着墨,在桌上印下五弦。
“小姐,你这是作甚?”
颜似雪盯着手中墨线:“练琴。”
池绣挠了挠头:“没琴可怎么练?”
颜似雪笑笑:“这不是在做吗?”
池绣懵了,又生恐扰了自家小姐,只好纳闷地瞅着她手上的动作。
“琴音如何,早就铭刻在心了。只是如若常年冷落,难免生疏。”颜似雪印下最后一根琴弦,缓声解释道,“只是用来偶尔熟悉手感的,毕竟你我如今处境,真琴难得。”
池绣眼睛一亮:“小姐喜欢琴?”
颜似雪难得认真地想了想此等闲事,得出的结论是,她并不喜琴。
前世她嫁给四皇子风绍成之前,就是个彻头彻底的草包。之后进王府再进皇宫,为了颜家江家的利益,她慢慢学会了谄媚,学会了讨好。
季侧妃一手好琴赢得了风绍成的青睐,那她便可以磨得十指红肿学琴赢得风绍成的欢心。
吴小姐舞艺高超风绍成赞叹不绝,那她便可以逼着自己边流泪边学着劈叉收腰。
她只想凭自己的一点努力,弥补她对江家的亏欠。
可如今想来,这些才能与风绍成的野心相比,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戏剧的是,这些才能,反而成了她重生这世最珍贵的财富。
“小姐,小姐!”
池绣的呼唤将她拉扯出了回忆,她面无表情的深吸一口气,这才恢复到平时柔顺的表情:“怎么了?”
池绣指了指天:“刚刚好像看见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小姐瞧见了吗?”
“一闪而过?”颜似雪微微拧起了眉,她的存在应该还没有对谁造成威胁,总不会这时便有人来监视她了吧?
她沉吟片刻,将桌上刚刚晾干的五弦掩了起来,回眸朝池绣笑道:“今日二妹送了我一盘糕点,正巧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呢,池绣,来尝尝。”
池绣一愣:“小姐,您不会真——”
颜似雪将一口桂花糕直接塞进了她的嘴里,堵住了她的话:“好吃吧?”
池绣眨了眨眼,含糊不清地点了点头:“好吃!”
窗外,方才某个一闪而过的男子匆匆在心里记上了一笔:颜大小姐喜琴,喜桂花糕。
第8章 一封请帖
第8章 一封请帖
阿尧默默将自己探听来的消息报告给风绍棠时,正巧慕容止来访。
慕容止啧了一声,毫不见外地坐在了风绍棠对面:“绍棠,你与她只见了一面,或许一面还不算,这就上心了?”
风绍棠手指一顿,搁了笔:“表兄,她是我未婚妻。”
慕容止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莫要告诉我,你从未想过取消婚约?”
风绍棠微微拧眉:“为何取消?”
“不般配。”慕容止没有一丝犹豫,“你是九州苍穹上翱翔的金龙,她是富贵人间一朵不起眼的野花,即便有些姿色,也是断然配不上你的。”
风绍棠盯了他许久,才道:“怪不得京中传言沸沸扬扬。”
慕容止皱眉:“只能说有目共睹。江家如今不比从前,你与她成婚非但捞不到好处,反而多了包袱,不如——”
“表兄。”风绍棠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一股陌生的冷冽透过澄清的双目,缓缓弥漫了周身,“母后当年不幸,因何造就,表兄可还记得?”
慕容止面色微变,最终沉默。
风绍棠缓缓站了起来,收起了那股凛然的气势:“表兄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慕容止清了清嗓子:“你所交待的事,我已查探清楚。那颜二小姐确实心机颇深,但你那小未婚妻也不差,都学会曲意逢迎了。”
他这话颇有些嘲讽的意思,风绍棠也不深究,只淡淡一句:“嗯,毕竟是未来太子妃,没点心机着实不应该。”
慕容止一呛,无话可说。
“再过几日,还需表兄再去一趟。”风绍棠从袖中抽出一张滚金的请帖,“这是花朝节会的帖子。”
“得,我成你跟那丫头传信的红娘了。”慕容止无奈地耸了耸肩,还是接过了那张帖子,“不过那丫头如今韬光养晦,你将这帖子送她,她也不一定会收。”
风绍棠微笑着摇了摇头:“表兄仔细看看。”
慕容止一愣,旋即将那滚金红帖上下左右细细察看了一遍,这才了悟:“这是长公主府下发的请帖,邀的是颜府一家?”
“是。”
慕容止默默竖了个大拇指:“有一套。”
皇家的花朝节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除却皇族子嗣,就是些世家重臣,没有头衔的官员子女鲜少入内。也因此,这样一封一等邀请函更是千金难求,众多想把子女往宫里头塞的人家望而却步,就连颜长霖,往年也只能与诰封一品的颜家老夫人并行。
这样一封邀请函送到颜似雪的手里,不论她怎么用,都百利而无一害。
于是不过几日,慕容止再度来访颜家,彼时颜似雪正在颜丽锦的院子里陪她下棋。
颜长霖有意结交慕容家,也有意撮合慕容止与颜丽锦,便也不顾什么忌讳,直接将他领到了颜丽锦的院门前。正巧颜丽芙路过,便欢欢喜喜地跑了进来。
慕容止取出一只红木匣,彬彬有礼地递到了颜丽锦的面前:“上次多谢颜小姐破局,不才今日应诺,特来送礼。”
颜似雪很是识趣地站到了角落,目视着颜丽锦巧笑倩兮地接下了慕容止的礼物,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颜丽芙脸上无比清晰的红晕。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颜丽芙的视线实在刺眼,慕容止稍稍皱了皱眉,颜丽锦连忙朝颜丽芙使了个眼色。
“对了,还有一事。”慕容止错身避开了颜丽芙的目光,又自袖中抽出了一封请帖。颜长霖与颜丽锦顿时眼前一亮。
那滚金红帖,莫不是......
慕容止却是朝颜似雪招了招手:“颜大小姐,这是送你的。”
颜丽芙顿时一声尖叫:“凭什么!”
她那日并不在厅内,颜丽锦先前也未曾与她说明那日情况,因此她权当颜似雪莫名踩了狗屎运,竟得了慕容公子的礼物。而懂得那封请柬重量的颜丽锦与颜长霖,只能冷冷瞪了她一眼。
果不其然,慕容止顿时不悦,皱眉问道:“这位小姐是?”
颜长霖心思全放在了那封请帖上,赔笑道:“这是锦儿的胞妹,名唤丽芙,年纪小还不懂事,望慕容公子莫要见怪。”
慕容止冷哼了一声,原本抽出的帖子又塞回了袖子里,颜丽锦眉头一蹙心里千回百转企图寻个理由,却听一个柔弱的声音怯怯道:“慕容公子,我的礼物呢?”
出声的颜似雪俨然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原本她还并不想这么早就这般显眼,只不过慕容止手里那请帖......确实十分重要。
皇家的花朝节会,那可是个大场面,若是在那上发生了什么......
这请帖,她必须得拿到!
慕容止有心捉弄她,眼睛一眯,笑的像只狐狸:“本来长公主送你的请帖我不该扣留的,只是你这妹妹实在是扰了我今日的兴致。”
话音一落,颜丽芙脸红地埋下了头。
慕容止继续道:“不过众人皆知我好棋,若是颜小姐赢了我一局,这帖子我就送你,如何?”
颜长霖抹了满额的汗:“慕容公子说笑了,小女——”
“爹。”颜丽锦打断了他,“慕容公子总不会故意刁难大姐的,你且放心吧。”
“可是——”
颜似雪小心翼翼地朝前走了几步:“爹,您就让我试试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颜长霖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瞅了颜丽芙一面,唉声叹气地让到了一边。慕容止跃跃欲试地坐到了棋桌旁,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颜丽芙道:“对了,颜二小姐,还要麻烦你将这位送出我的视线。”
颜丽锦一愣,只能照做。颜长霖一人留在这院子里也有些不自然,便负手走进了花园。此刻颜丽锦的院子里,除了站的远远的婢子,便剩了颜似雪与慕容止二人。
“小丫头,我这步,走的不错吧?”慕容止沾沾自喜道,“不用谢,反正这帖子也不是我替你求来的。”
颜似雪敛了方才卑微的神色,表情淡淡,貌若随意地下了一子:“哦?”
第9章 送佛送到西
第9章 送佛送到西
慕容止略一皱眉:“有必要这么狠?这才刚开局多久?”
颜似雪拈棋挑了挑眉:“帖子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嗯?”慕容止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颜似雪神情未变:“先前慕容府上还有一人,或许便是太子殿下?”
慕容止有心试探,便又问道:“那你可知,殿下为何送来这封请柬?”
空气安静了一刻,颜似雪似乎并不想作答,只沉静地望着棋盘。慕容止于是收声,二人你来我往,大约一炷香后,慕容止乖乖交出了请帖。
他挠了挠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颜似雪好笑地摇了摇头:“放心,多亏慕容公子无心刁难,又恰逢我向二妹学了几日,才险胜几子,得了这封请帖。”
慕容止这才放心地舒了口气,嘀咕道:“有些人看上去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下起棋来真是凶神恶煞六亲不认......”
“嗯?”
“好了好了,该走了。”慕容止正想拍拍屁股走人,在门外游荡的颜长霖一个晃身进来,连同他身后的颜丽锦,齐齐看向颜似雪手中熠熠生辉的滚金请帖。
慕容止心想,反正送佛送到西,干脆再推她一把,便貌若无心地问道:“长公主殿下说了,若是到时你孤身一人前往,便让我派顶轿子亲自送你过去;若是携府上姊妹一起——”他故意一顿,笑眯眯地瞅着颜似雪,“你是自己去呢?还是带几个姊妹一起?”
颜似雪心里只觉好笑,这慕容止陪自己演戏还演上瘾了。她捏着请帖似乎很是紧张地望了望颜长霖与颜丽锦,最后绽出一个无辜单纯的笑来:“我自然是要妹妹们陪我一同去的。”
“哦。”慕容止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转身拍了拍颜长霖的肩,“对了颜相,子女还需好生教养啊!”
颜长霖连忙应了几声,遣了几个下人将慕容止送了出去。男子的身影刚一离开庭院,颜家父女便凑了过来。
“雪儿。”颜长霖努力堆出了一个亲切的笑,“你与慕容公子是如何结识的?长公主又为何将帖子送你?”
颜似雪一脸纯真地摇了摇头:“似雪不知!”
“怎会不知?”
颜似雪努力回忆了一下,这才猛然醒悟般说道:“方才下棋时,慕容公子好像说过什么宫里的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颜丽锦不禁陷入沉思。
宫中如今两位贵妃,一位四皇子风绍成的生母,另一位则是太子生母的胞妹,也就是慕容止的二姑母。自从皇后薨逝,太子便一直由慕容家的那位贵妃娘娘抚养,若是贵妃想见颜似雪,多半是与颜似雪和太子的婚约相关。如今京中流言四起,纷纷传言太子殿下欲与颜家大小姐解除婚约,看来这慕容家的贵妃,也是动了这份心思了。
思及此处,颜丽锦的嘴角微微勾起,看向颜似雪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阴狠的怜悯。
“父亲,方才慕容公子说我们颜家子女还需管教,是否似雪惹他不悦了?”颜似雪却有另外的心思,她紧张地望着颜长霖,“花朝节只剩不到一月了,听闻这又是皇家宫宴......父亲,不如让二妹教教我可好?”
颜丽锦一愣:“什么?”
颜似雪颇为艳羡般地执起了她的手:“二妹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若是能向二妹学些礼仪,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
颜长霖听之有理,他冷落这大女儿许久,丽芙那丫头又是个不懂事的,总不能好不容易得了帖子还在宴会上出丑。他征询道:“锦儿,如何?”
颜丽锦反正要与颜似雪学棋,左右不过是变了个相处的名号,便不以为意地应了。
这日后,颜丽芙被罚跪祠堂一日,而那本滚金的帖子,则是被颜似雪好好藏了起来。
这帖子若是落到了颜丽锦母女三人的手里,她也就与宫宴无缘了。
池绣显然很是欢喜,次日一早便高高兴兴地去厨房为颜似雪求了一盘糕点。然而未等她回来,却有他人送来了更为丰富的一顿早餐。
颜珠华笑吟吟地替颜似雪斟了一杯茶,开门见山:“大姐,听说你昨日得了封了不得的请帖?”
真是直接啊。
颜似雪细细咽下口中甘甜的糕点,缓声道:“三妹妹,你也知道,这事并非我能做主的。”
颜珠华眉头一拧,脸上的假笑顿时绷不住了:“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妹妹知道的,大房的事情向来都是姨娘决断......”颜似雪故意顿了一下,似乎很是忌讳,“去或是不去,三妹妹还是问问姨娘吧......”
颜珠华柳眉一竖:“问她?那帖子不在你手里吗?带谁去自然是你说了算!”
颜似雪细声细语:“三妹妹怕是忘了府上内务归谁管理了,花朝节那日府上派几顶轿子可不是我说了算呀......”
颜珠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迟缓的颜似雪又发不出来,毕竟那帖子还在她手上。她只得咬牙切齿恨恨离去,方向是三房夫人、即她生母的院子。
颜似雪缓缓地舔了舔手上的糕点残渣,明明是极为娇憨的动作,却看得人心头无端一凉。她的眼中墨色翻滚,闪着幽晦不明的光,像是藏着夜色的黎明,拜别黑暗,渴望光明。
二房人丁凋敝,只剩下一名与颜似雪同辈的小姐,可惜因多年前的事故成了哑巴,现在留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府上的内务大权于是就落在了周姨娘与三房夫人的头上,又因三夫人前些年小产养身子养了几月,这内务大权便尽数归到了周姨娘的手里。三夫人即便不服,也没个法子将权力夺回来,只能眼巴巴的瞧着。
颜似雪想做的,就是挑起这两拨人之间的斗争。
她正思索之际,小小的院门再度迎来了新客。
颜似雪望向来人,顿时一怔。
“大小姐,请随老奴走一趟罢。”
第10章 龄君,我们不是弃子
第10章 龄君,我们不是弃子
颜似雪没有想到,这辈子再见老夫人,会是因为这封意外的请帖。
她确实要多谢那位未曾谋面的太子,若不是他,她也不会成为这府上的香饽饽。
一个曾被冷落十一年的香饽饽。
富丽堂皇的大厅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檀香温软,有那么一瞬恍惚了她的思绪。她抬头,双手恭恭敬敬伏在身前。
这是一个无比标准的跪地大礼,标准到将衣袖下掩着的伤口清清楚楚地显现在老夫人的面前。
那伤口,正是颜丽芙先前留下的鞭痕。
可是老夫人,仍旧视而不见。
她的表情慈悲又温柔,像尊降世的菩萨,目光却硬生生地绕过那道疤痕,轻声道:“似雪,起来吧。”
颜似雪垂着头,缓缓站起身来,将疤痕悄无声息地掩进衣袖。
她本不该期待的。
若是她这所谓的嫡祖母果真对她有那么一点怜惜之情,若是这位世人口中的活菩萨果然心如长相般慈善,也不会让她和母亲弟弟活活遭受了这么多年的羞辱与折磨。
颜似雪没有出声,老夫人也没有个耐心与一个不受宠的孙女闲扯,便直接拉了一个身着浅紫江绸裙的姑娘站到颜似雪面前,问道:“似雪,可还记得这是谁?”
那姑娘长相秀气,一双细柳叶儿眉款款地缀在秋水眸上,只是肤色却泛着灰败,显然身子极弱。
这人,颜似雪是记得的。
多年前颜家二房三口人出行时出了一场事故,二房夫妇就此殒命,单单留下一个因惊吓而失声的孤女颜拂霜。老夫人怜其孤弱,便将这她养在了自己身边。前世颜似雪根本上不得这些台面,而颜拂霜也从不踏出老夫人的紫霞院,二人处在同一座宅府里却是从未打过照面。
这般想来,也是有种奇妙的缘分了。
“这是你拂霜妹妹。”老夫人笑道,“她与你年纪一般大,也十五了,府上排老四,记得吗?”
“自然记得。”颜似雪细声细语地回道,“幼时最羡慕四妹妹,能养在祖母膝下,着实有幸。”
老夫人闻言稍稍敛了笑:“雪儿莫不是埋怨祖母偏心?”
“似雪自然不敢。”颜似雪看似颇为惶恐,“只是羡慕妹妹与祖母亲近,毕竟似雪自小......”
她有些难过地止住了话,眼尾低垂着,看着可怜巴巴着实惹人怜爱。
“傻孩子。”老夫人眯着眼笑了起来,那笑声却像极了这室内飘袅的檀香,虚虚实实,让人摸不着、触不到,“都是一家人。雪儿说这般见外的话,可着实寒了祖母的心。”
颜似雪燥红了脸:“是似雪不对,祖母莫要见怪。”
看着她这般娇憨无害的模样,老夫人的神情终于稍稍柔和了些,揣摩着也到了该提正事的时候了,便动了动唇正要出声。
颜似雪却先她一步扬起了头,笑道:“对了祖母,方才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帮忙呢?”
老夫人一愣:“什么事?”
颜似雪朝颜拂霜友好地绽了一个笑,回道:“不久前慕容公子来府上发了一份请帖,据说可以带咱们一家的姐妹共同赴宴呢。二妹妹和五妹妹形影不离,我正愁没个伴儿,想请您让拂霜妹妹陪我去一趟。”
请帖的来历被她这样随口一带,少了几分讨功的谄媚,反多了不少亲昵乖巧。老夫人求之不得,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拂霜每日闷在宅子里,也该出去走走了。拂霜啊,到时候你可得跟紧了你大姐。”
颜拂霜表情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颜似雪万分柔顺地与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待老夫人乏了,才依依拜别。
一出门,她便毫不犹豫直奔颜龄君的院子。
颜龄君十岁前都是养在周姨娘的院子里的,十岁后颜长霖为他设了新院。说是新院,其实不过将颜似雪与颜龄君二人大哥的旧院整修了一遍。至于他们的大哥颜翊君,幼时作为嫡子出生虽风光无限,但不知为何身子实在虚弱,便在江意茗的极力推动下,送到了江南江府抚养。
江意茗便是颜似雪的亲生母亲,也是颜龄君自小到大极力回避的一个名字。
颜龄君居住的院子名唤长生阁。
颜似雪到时,颜龄君正负手站在一株腊梅的树下。他比颜似雪生的还要瘦弱,那张与她相似的脸上,铺满了一层相似的冷漠。
颜龄君微微侧首瞥了她一眼,眉头便毫不掩饰地蹙起。他自鼻腔内冷然哼了一口气,便抬脚朝屋内走去。
屋内温度并不温暖,他只是想逃避罢了。
即使对院内熟悉的梅香恋恋不舍,颜似雪还是跟随着他的脚步走了进来。池绣留在门外守着,颜似雪轻手合上了门。
屋内灰暗,门窗紧闭,像是少年蒙尘昏睡的心。
颜似雪替他倒了一杯茶。
壶上有尘,水是冷的,杯子散乱。她的亲弟弟,过的日子不比她好。
“这里的下人呢?”
颜龄君的面色陡然难堪起来,僵硬地扭开头,不去看她。
被这些奴才们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颜龄君努力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听起来不让自己显得那么软弱不堪的理由。他正欲开口时,却恰巧瞥见了颜似雪手臂上的那条鞭痕。
“龄君。”颜似雪坐在了他的对面,目光澄澈,“跟我谈谈,好吗?”
颜龄君定定地望着那条疤痕,望着面黄枯瘦的亲姐姐,终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龄君,我知道你在怨恨些什么。”颜似雪顿了一下,“或许说不是怨恨,是嫉妒。”
颜龄君猛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她的眼:“难道你不是吗?”
颜似雪沉默了一瞬。
前世的她确实如此,怨恨生母,嫉妒兄长。因此才会为人摆布,短短一生荒唐而过。
这辈子,她站在一个绝对的高度上俯视从前。不论是从理性还是感性上考虑,她都不会再允许自己那么愚蠢。
“龄君,我们不是弃子。”
第11章 如何拯救你,我的弟弟
第11章 如何拯救你,我的弟弟
颜龄君面色惨白,痛苦地握紧了拳。
如果不是弃子,为什么当年母亲只送了大哥前往江南江家?
如果不是弃子,为什么母亲深居简出十一年对他们不闻不问?
如果不是弃子,为什么颜家上下可以对他们肆意凌辱?
如果不是弃子,如果不是弃子......
为什么哥哥从小可以在江家养尊处优?为什么哥哥可以一回来就继承颜家的嫡子之位?为什么明明一母所生哥哥却比自己幸运这么多?
他多想......多想安安稳稳地像那些富家子弟一般坐在弥漫着书香气息的学堂里......
颜似雪握住了他的手,十指下坚硬粗糙的老茧让颜龄君微微有些失神。
“你不是吗?”他又问了一遍,“放弃我们的,不仅是颜家,还有江家,不是吗?”
他毕竟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颜似雪默然站起了身,随后握住他的双手,蹲在了他的椅前,凝望着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面孔上泛着的泪花。
“我们没有被放弃。”她温柔地拭去他的泪,“龄君,以后你会知道的,江家才是我们最大、最坚实的后盾。帝王之心最是善变,江家衰败的趋势自十多年前便开始了。如今江家早已自顾不暇,照顾哥哥一人已是不易......”
“那我们呢?”颜龄君高声质问道,“我们就活该受这十多年的罪吗?我们难道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吗?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对我们的苦难视而不见呢......”
颜似雪沉默了一瞬,随即紧盯着他的眼:“你想见她吗?”
颜龄君一僵,倔强地扭开脸:“不,我不见她!”
“或许,你该见她一面。”颜似雪捧着他的脸,逼着他正视自己,“龄君,我是你的亲姐姐,骨子里与你流淌的是一样的血脉。你我二人尚在母亲腹中之时,便注定彼此将成为日后最亲密的人。”
颜龄君愣愣地望着她。
“今晚子时,明月阁见。”颜似雪站直了身子,自门窗破漏之处渗进的天光犹如破晓,在那一刻,颜龄君望见的是她逆光坚挺的身影,是空气中缓慢飞舞的灰尘。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当他反应过来时,颜似雪已悄然离去。
院里的腊梅被人折走了一枝,却不减芬芳,馨香地犹如二人记忆里母亲的小院。
那时的时光,短而甜美,即使颜龄君再如何愤恨,也难忘。
回去的路上,池绣几次欲言又止,颜似雪终于顿了脚步。
“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
池绣咬了咬唇,道:“小姐这般行动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你是说我与龄君今日相见,还是说我邀请他晚上明月阁见?”
“其实,都......很冒险。”池绣十分担忧地望着颜似雪,“周姨娘向来不喜小姐与小公子走的太近,况且小公子从小养在周姨娘的院子里......”
颜似雪轻轻瞥了她一眼,将她不敢说下去的话说了出来:“你是想说,龄君自小养在周姨娘的院子里,说不定早就易了心,还会将今日我对他所言告诉周姨娘。是吗?”
池绣连忙低头:“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方才我与他所言想必你也听清了。我与他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知晓。若是他与周姨娘的关系真真那么好,周姨娘怎么会放他出自己的院子?再看他屋内那般陈设,显然没少受姨娘的折腾......也是苦了那孩子了。”
“小姐......”
“只是。”颜似雪眼底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不经历一些苦痛,终究是难以成长的。我与龄君已经遭受了十一年的煎熬,也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
池绣问道:“小姐是打算怎么做?”
颜似雪的嘴角勾起一抹隐约的弧度:“想要破冰,自然先融积雪。”
是夜子时,明月阁外一片清辉。
颜似雪一出门便瞧见了呆呆站在树下的少年。他身姿笔挺,扬着婴儿肥的小脸认真地看着头顶的树杈。
“在看什么?”颜似雪轻声问道。
“鸟。”颜龄君回的简短,随后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想不到如今深冬,竟会有雏鸟。”
“嗯?”
“我来的时候,鸟巢掉到了树下,连着里头的三只雏鸟。”颜龄君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雏鸟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嘶哑地啼哭着,可是他们连眼睛都没睁......这样下去,会饿死吧。”
颜似雪眯了眯眼,没说话。
“有没有觉得,很像我们?”颜龄君惨然一笑,漆黑的眼珠子消匿了所有的光,“果然,我今夜不该来的。”
“龄君。”颜似雪抓紧了他的小臂,深怕他退缩,“鸟是鸟,人是人。你一定要这样吗?一定要给自己的懦弱找借口吗?”
颜龄君像是猛然被踩到尾巴的猫,瞪大了眼睛反驳她:“我不是!我没有懦弱!”
颜似雪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那你跟我去见母亲!”
“不!”
“龄君!”
颜龄君指着树上摇摇欲坠的鸟窝,高声道:“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如雏鸟一般的!即便身在鸟窝里又如何?会饿,会冷,会孤独......会最终死在漆黑的夜里,没人发觉,没人在乎的......”
他痛苦地低吼着,最终仓皇逃开。颜似雪失落地站在空荡荡的树下,雏鸟的悲鸣还在一声一声刺激着她的耳膜。
许久,她才缓步回头。
乌云渐渐遮蔽了夜空,后半夜,一场暴雨忽至。
栖息在暗处勘察的阿尧正寻思着找个避雨的地方偷个懒时,颜似雪的屋门猛然推开。
瘦小的少女仅披了一层单薄的外衣,便撑着伞踏入了雨幕。
阿尧纳闷了一瞬,便敏捷地跟了上去。
这夜极冷,沾了雨水更是寒凉。饶是如此,少女还是最终扔了伞,顶着雨笨拙地在树干上爬上又滑下。
她想取下那只鸟窝。
第12章 难道你是,江家人?
第12章 难道你是,江家人?
是的,她只想取下那只鸟窝。
即使只有一点点希望,即使能打动龄君的只有这么一点点机会的话,她也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去做。
她整个身子都被冻的僵硬了,原本散乱的长发像一团破碎的海藻,虚弱无力地搭在她瘦弱的脊背上。
仿佛又回到了重生那日,冰冷的潭水浸透了每一寸肌肤,犹如透过血脉,直达心门。每一次心跳,传及全身的不是温热的鲜血,而是湿冷的雨水。
她一抬头,冰雨便透过树杈无情地滴在她的脸上、眼里,像是一柄又一柄的冰箭,恶毒地剜划着她的肌肤。原本苍白的小脸几乎泛着冷青色,双手已然青紫。
明明指尖和手掌上的擦痕已经将雨水染红,但那血水融进深色的树干,怎么也看不见了。
仿佛她的苦是白受,血是白流,做的也全都是无用功一般。
她疼吗?
疼,但是却不能动摇。
因为上天让她来到这个世上,不是让她白白受苦的。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事不得不做。前世因她而受苦的人,那些她想珍惜却最终无法守护的人,这辈子,她要一个一个地去拯救。
阿尧已是完全怔住了。
直到颜似雪终于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他才在一番挣扎之下,带她去了某处。
去的正是太子府。
风绍棠接到消息的时候,阿尧还在思考着该如何跟主子交待,毕竟自己自作主张将人来了回来,确实不妥。但当主子匆匆赶来时,他才发现他着实多虑了。
慕容止被风绍棠的人半拉半扯“请”了过来,顶着一张满是怨念的脸替颜似雪把了脉、施了针、开了药。一排排婢女们不停地往房间里送着热水,替她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风绍棠全程沉默地等在门外,盯着漆黑的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阿尧已将前后发生的事情尽数汇报给风绍棠了。他们这类做探子的,耳聪目明,更何况颜龄君与颜似雪那时交谈并没有避讳,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见主子沉默半宿,他也不觉有些发慌,便试探地开了口:“主子......”
风绍棠眼睫微颤了一瞬,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那个鸟窝......带回来了么?”
“......”阿尧委屈地打了个冷战。
他还不如一只鸟窝重要?他冻到了现在诶!
“毕竟是颜大小姐拼了命要拿的东西,属下自然一同取了过来。不过——”
风绍棠云淡风轻地拍了一把身旁打瞌睡的慕容止:“表兄。”
慕容止选择装死。
他是大夫没错!可他不兼职兽医啊!
“近来新得了一本棋谱......”风绍棠话还没说完,慕容止便“噌”的一声站直了:“我救我救!但是治不活可别怪我啊,我堂堂慕容家的公子......”
他说着,便要去推门。风绍棠却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面色深沉。
慕容止纳闷道:“干嘛?”
风绍棠依旧云淡风轻:“还在换衣服。”
慕容止乐了:“你这还没成婚了,就护食了?”
风绍棠默默瞥了他一眼。
慕容止立马收声,在门外踱步行了几圈屋门才终于打开。一心为了棋谱的慕容止自然直奔桌上的鸟窝,风绍棠则是默然走到了床前。
颜似雪的面色极为苍白,嘴唇亦是惨淡。她的身子头发虽然已被擦洗干净,却并没能给她增添几分神采。
风绍棠的心情稍稍有些复杂。
在他的吩咐下,慕容止抱着鸟窝去了客房,阿尧换班休息,他自己则在一番思虑下守在了她的床前。
如同那日一样,他一直沉静地望着她。整座屋子静谧非常,只有少女浅浅的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耳畔。
或许是堕入了梦魇,她的眉头紧紧蹙着,双手狠抓着床单,像是在经历一场无比惨痛的折磨。直到最后双手颓然一松,眼睫微颤,眼尾竟流下一串泪来。
彼时晨光熹微,屋内烛火通明,暖色的光线烘的他有那么一瞬的失神。就在颜似雪快要睁眼的一瞬,他飞快地抽出一张雪白的丝帕,蒙在了她的眼上。
“嗯......”
脑子里像是被人狠狠搅弄了一番,只剩下混沌的雨声层层叠叠如海浪翻涌而来。她难受地抱住了头,一道清润的声音透着关切,传入她的耳廓:“很疼吗?”
那声音实在太过熟悉温柔,颜似雪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便浑身一僵,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那人继续说,止住了她的动作,又将她头上的丝帕扣的更紧了些,“我没有恶意。”
待她神思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她才略微迟疑地问道:“你是......矜?”
上元佳节那夜的男子,腰牌上铭着的便是个矜字。这人的声音如此熟悉,细细想来与那夜的公子别无二般,绝对是他了。
风绍棠微微一愣。
他的确还有个别名,只不过,已经许久没人那般叫过他了。
“......是。”
颜似雪微微放下心来:“没想到再见公子,又是你帮了我。”
这话听着友好,却含了一丝犀利。她昨晚明明在府上昏倒,怎会被这人搭救?况且......她摸了摸眼上蒙着的丝帕,这人是有意不让她见他真容?
可是,她想见!
就在她快要揪掉丝帕的一瞬,一只温凉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她的手上。力度不轻不重,足够控制她的动作,也绝不会弄疼她。
“颜小姐,我这般做,自然有我的苦衷。”风绍棠的眼里晦暗不明,“还是颜小姐以为,我会害你?”
颜似雪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垂下了手。
不知为什么,饶是她对人向来十分提防,但在这个陌生男子的身边时,她总有股莫名其妙的信任与安心。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结果。
于是她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丝帕外那一层朦胧的轮廓,问道:“难道你是......江家人吗?”
第13章 乖乖听话
第13章 乖乖听话
然而颜似雪很快把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否认掉了。
如果他是江家人,大可不必这般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更何况江家虽失势,可骨子里还是有一股练武之人的傲气的,做事也不会这般低调圆滑。
“你是慕容府的人?抑或是......”
抑或是,太子的人?
空气陡然陷入了平静,静的连丝帕外那人的呼吸都听不分明。颜似雪忽然就有些紧张,甚至开始后悔不该问出这个问题。
如果他真是太子的人?太子为何要帮她?为何又要这般隐藏来历呢?
她忽然就涌上了一股极度的好奇,于是右手再度伸向了蒙眼的帕子。
“我是太子的幕僚。”那人再次止住了她的动作,只是或许是颜似雪的错觉,那手的温度,似乎比方才要冰冷的多。
“竟真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吗......”颜似雪微微不解地蹙起了眉,“我可以问问,为何吗?”
风绍棠沉静地凝望着眼前的少女,心如潮水翻涌不息。
为何要救她呢?
或许是因为责任,因为曾经的许诺,也为了他怀着愧疚而逝的母后。
只是既然已经决定了好好保护她,那他就不会让她过早的踏入皇权之争。
十五岁的少女,他愿保留她本该有的天真单纯。
“太子吩咐如此,我并不知缘由。”他如此回道,“颜小姐身子还未恢复,再歇息片刻吧。”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尾的余光一瞥窗外的晨曦猛然惊觉:“天亮了?!”
“是。”
“不行,我得回去!”
风绍棠按住了她,淡淡道:“不必担心,我已遣人易容假扮你数日。这几日你在这处好好养伤即可,宰相府有何异动我会派人告知与你的。”
明明是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颜似雪却凭空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只是于她而言,太过轻易相信他人可不是什么好事。颜似雪挣扎片刻,还是猛地撑着床坐直了身。
“你——”
风绍棠眼疾手快地点了她的穴,将少女轻轻放回了床上,细心掖好被子,这才轻声道:“好好休息。”
颜似雪只得默然地看着丝帕外模糊的身影缓缓离开,不知过了多久,待屋外的天光照的她微微有些刺眼之时,屋外才走进了一个女孩,替她解开了穴道。
“想吃什么?”女孩问她,“喝点鱼汤怎么样?”
颜似雪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女孩将热水以及洗漱用具布置完毕后乖乖出去了,颜似雪轻轻推了推门,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门并没有锁,甚至连把守的人都没有。
她一把摘了丝帕,直接踏出了屋子。正当她转了个身欲要往前走时,一声低沉的叹息自背后传来,紧接着,温软的触感再度蒙上了她的双眼。
“听话。”那人有些无奈,“我绝不会害你。”
颜似雪顿时有些窘然。
“抱歉......”
“等你伤好了,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去。”男子好脾气地解释着,“只是现在,好好养伤,可以么?”
“嗯......”
或许是仍旧不放心,片刻后几个人直接捧了几沓公文过来,摆在了她屋子里的书桌上。而那个她始终没能看清真容的男子,干脆就守在了她的屋子里批复公文。
整整一个下午,她躺着,他坐着。
终于到了晚上,颜似雪有些熬不住了。
“我感觉我差不多好了。”她摸索着起了身,眼上蒙着东西果然还是很不适应,“送我回去好吗?”
右腿猛地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绊了一下,只觉身前微风一掠,透过丝帕被掀起的角落得以窥见那人一角青白的锦袍。他稳稳地将她扶在怀里,好闻的气息瞬间弥漫了她的周身。
“腿磕疼了吗?”他问,“我扶你坐下。”
颜似雪有些不自然地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不疼......只是我昨夜不过淋了雨,如今休息一天已经好了,也该回去了。”
风绍棠沉默了一瞬,随即轻轻挽起她的臂膀,将她那一截鞭痕露了出来:“你身上还有多少这样的伤痕?”
颜似雪顿了顿:“不多,都会好的。”
“你身上的旧伤我已让婢女搽过药膏,再等一日,药膏生效后我就将你送回。如何?”
颜似雪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她实在是不喜蒙眼的感觉。
“倘若你想摘了丝帕,明日便摘了吧。”风绍棠说道,“一个人在屋里总归无趣。”
“一个人?”
“毕竟你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与我相见,总归不便。”
颜似雪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一时之间并没有明白有何不便......
这日的晚上,风绍棠果然将东西全都撤走了。跟着婢女们一同来的,还有慕容止。
他那吊儿郎当的声调实在太有辨识度,捧着一碗气味浓郁的药便走到了颜似雪的眼前:“颜大小姐,该喝药啦。”
颜似雪乖乖接了过来,不得不说慕容止虽然看起来有些放荡,但是做事还是极为体贴的。药汤的温度掌握的刚刚好,不烫口也足够暖胃,显然是有意凉了一些时候才端来的。
慕容止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颜似雪蒙在眼上的丝帕,忽然阴险地一笑:“颜小姐,其实你身体虚寒,如果能泡泡温泉是再好不过的了。”
颜似雪确实有些冷,况且昨晚虽说婢女们确实已经给她擦过身子,可她还是想好好洗洗的。
“方便吗?”她有些疑虑,“而且再忍一日就可以回去了......”
慕容止笑嘻嘻地凑了上去:“当然方便!你要相信医者的话,你身上药膏都是我们慕容家产的,如何最快发挥药效我比谁都清楚!”
这话算是戳中颜似雪的心了,若是能早些好起来,说不定那位矜公子就能早点送她回去了......
“那......留个婢女领我去罢。”
“行!”
颜似雪眨了眨眼,为什么慕容止今天好像很是雀跃......?
第14章 十分尴尬的恶作剧
第14章 十分尴尬的恶作剧
站在浴殿门外,颜似雪还是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不过慕容止的话对她而言实在太过诱惑,于是她捧着婢女为她准备的衣裳,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推开了门。
这里没人看守,据慕容止说里头有一汪闲置了的温泉。刚一推开门,便是袅袅的水雾铺面而来,顿时一股温香清爽。
果然来这儿是对的。
颜似雪这般想着,便习惯性地摸着墙朝水雾弥漫的方向走去。
先是外袍,再是长裙、上衣......
眼上的丝帕被安好地放置在了衣物上,她慵懒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小心翼翼地蹲在温泉旁的阶梯上,用手拭了拭水温,这才放心地下了水。
许是因为屋外天冷,屋内水热,这殿内的水雾异常的浓,几乎熏得她透不过来气。她恹然倚靠在水池边上,放松地阖上了眼眸,享受这一刻的静谧。
可是,这水池里的另一个人就不好过了。
是的,风绍棠,就在水池另一头......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必然是他那个嬉皮笑脸的表兄搞出来的恶作剧了......
风绍棠默默叹了口气。
若是让颜似雪看清了他的脸,那他之前苦心遮掩的功夫全都白费了。况且,二人虽然名义上是未婚夫妇,可大昭风气还没有开放到这个地步......若是他这时出声,唉......
幸好水雾浓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窗户似乎有道缝,正好对着颜似雪的那处方向吹。尽管身心慵懒,颜似雪还是不得不起身朝更深处走几步。风绍棠几乎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饶是他脾气再好,此刻也已经黑着脸心里把慕容止杀了个千百遍了。
电光火石之间,风绍棠猛然闪到了颜似雪的身后,在她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惊诧的表情之前,便自后点住了她的昏穴。
颜似雪再度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了。
婢女见她清醒,替她梳洗一番后端来了药汤。
“今日送药的怎么不是慕容公子?”
婢女答:“奴婢不知,昨夜主子似乎心情不佳,便将慕容公子连夜送回了慕容府。”
颜似雪纳闷道:“连夜送回?”
婢女点头:“是。对了,这是慕容公子临走前托我们交给小姐的。”
颜似雪惊喜地望着婢女手里提着的一只鸟笼:“居然救活了吗?”
“听说慕容公子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呢。”婢女笑道,“还有一物,是我家主子托我交与您的。”
婢女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只精巧的盒子,放到了颜似雪的手里,解释道:“这里头也三颗丸子,里头分别是三只子蛊。母蛊养在主子手里,若是小姐日后深陷为难,捏碎丸子咱家主子就知道了。”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我家主子是——”婢女猛然惊觉,笑意也减淡了些,“小姐,待会便有人送你回去,请在屋中稍等片刻。”
颜似雪笑了笑,乖乖等在屋子里了。
她打开那装着子蛊的小木盒,反反复复上上下下查看了不知多少遍,始终没想明白太子此举为何。她虽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在身,可前世与太子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而那位突如其来的“矜”公子,言谈举止大方优雅,更是直呼慕容止的大名。要知道慕容家好歹世家大族,旧时曾受先皇后的荫蔽,是封了王爵之位的。那慕容止,虽平日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却是正正经经的世子。
那位“矜”公子虽自称是太子殿下的幕僚,可到底如何显赫的出身,才会与慕容止齐平呢?
难道,他是太子本尊?
颜似雪心头一跳,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她在屋中逡巡片刻,笑眯眯了推开了门。
“我要见你们殿下。”她对守门的婢女说道,“可以替我通禀一声吗?”
婢女一脸疑惑:“什么殿下?”
颜似雪眉头一皱,难道猜错了?
“太子殿下,我要见你们的主子,太子殿下。”她紧紧凝视着婢女的脸,却见她神色慌乱地跪了下来:“还请小姐慎言!这话若被外人听到了!我家主子可就是反了大逆不道之罪了!”
颜似雪沉默许久,最终安静地合上了门。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门外,婢女悄悄抹了一把虚汗。
若不是殿下提前吩咐了,凭这姑奶奶的压迫感,她说不准还真得说漏了嘴。幸好幸好!
送颜似雪回府的自然是阿尧,阿尧也趁机与她袒露了自己的身份,是太子殿下的侍卫,以后就奉命在她身边护着。
颜似雪总觉得莫名其妙,好像突然之间傍上了一个大腿似的。最关键的是,她与那个大腿还一面都没见过啊......
“对了,今日为何不见‘矜’公子呢?”落地时,颜似雪问道,“而且,昨日我似乎是到了浴池......”
阿尧挠了挠头:“公子公务繁忙,至于小姐您......听说您是在池子里睡过去了呢......”
“睡过去了?”
阿尧的额头开始冒起了冷汗,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说谎了......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昨日水雾确实熏的厉害......还请您替我谢谢那位公子,这几日叨扰了。至于太子殿下,嗯......若有机会,小女亲自拜访答谢。”
阿尧悄悄松了口气,连忙钻到了自己平日里暗中观察的小角落里,目送着颜似雪回到了院子。而这两日假扮她的那位易容高手,也身姿敏捷地跳到了他的身边。
“阿尧,这就是咱未来的太子妃?”飞红松了松骨节,“这丫头到底才几斤几两啊,瘦的我都受不了,这几日缩骨差点没累死我......”
阿尧默默叹了口气:“你就知足吧,我天天搁这风吹日晒我说啥了嘛?想当初,我也是太子殿下手下第一猛将啊!”
飞红噗嗤一笑:“对了,昨晚我偷摸回府了一趟,府上怎么一个个噤若寒蝉的?”
阿尧安静如鸡。
昨晚,慕容止客房里头传来的悲鸣,可真是刺耳啊......
第15章 终于见到你了
第15章 终于见到你了
颜似雪让池绣借了把梯子,托着新织成的鸟笼将那几日雏鸟送回了树上。
看着叽叽喳喳重新恢复生机的鸟儿,她不觉露出了微笑。
若是龄君看见这些鸟儿,定然会欣喜的吧。
“咳咳......”
果然,前日受的风寒两三天是好不了的了。
颜似雪捂口轻咳了几声,喉中不适却不得缓解。她紧张地攀在梯子上,正想从梯子上缓步下来时。梯脚却被人猛地一踹,连梯带人狠狠摔在了地上。
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的池绣闻声连忙赶来,怒视着树旁嬉笑的小姐,然而她的愤怒,再察觉到另一人时,很快变成了隐忍。
颜似雪狠狠咳嗽了几声,抬头看向的不是笑嘻嘻的颜丽芙,而是站在她身后的......颜龄君。
颜丽芙趾高气扬道:“颜似雪,即使得了慕容公子的礼物又如何?废物还是废物!本小姐偏要给你个厉害瞧瞧!”
颜龄君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与颜似雪对视了一刻,迅速错开了视线。
“小姐......”池绣心疼地搂紧了怀里的颜似雪,“咱们回去吧......”
颜似雪缓缓站起了身。
“等等!谁准你们走了!”颜丽芙恶狠狠地拦住了二人的道路,“上次害我被爹爹发了一日的禁闭!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颜似雪冷冷地望着她:“让开。”
颜丽芙一怔:“什、什么?”
颜似雪竟然敢跟她顶嘴了?!
颜丽芙阴狠一笑,身后的婢女适时地递来了短鞭。她眼珠一转,突然转头望向身后隐忍不发的颜龄君,笑道:“龄君哥哥,大姐欺负我,你说怎么办嘛?”
颜龄君咬紧了牙,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接过了那道短鞭。
颜似雪渐渐握紧了拳。
“龄君哥哥,打她!用力打!”
颜龄君朝前走了几步,瘦小的双肩开始颤抖。
他真的,要打自己的亲姐姐吗?
可是不打的话,姨娘一定会怀疑的......
“啪!”
响亮的抽打声惊起了树上的鸟儿,它们一声一声不断地哀泣着,合着鞭声,无助惊惶,像是阴暗角落里少年的底泣,不见天光,永远埋葬在旧时的绝望里。
颜似雪狠狠推开了池绣,握紧双拳,硬是撑过了颜龄君毫不留情的几道鞭笞,直到颜丽芙终于满意地勾起了嘴角:“龄君哥哥,大姐好像受不住了呢。不去扶扶她吗?”
颜龄君一把扔了短鞭,声音颤抖:“她不是我姐姐!”
随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颜似雪终于支撑不住身上的疼痛,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土地还是泥泞的,染着她浸血的衣裙格外落魄。可是,最让她寒心的,并不是这些......
龄君......姐姐绝不会放弃你的......
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池绣连忙红着眼上前扶着她。她死死地盯着颜丽芙的脸,轻声道:“颜丽芙,你以为这样对我会有什么好处吗?你以为慕容公子为何单给我送请帖?你以为那日我与慕容公子只单单下棋么?你以为你能得到慕容公子的心?傻子,你不过是个笑话!”
颜丽芙立刻被激怒,怒气冲冲地捡起地上的鞭子便是一顿狠抽。她身后的婢女识趣地将池绣拉开,每道鞭打都实打实地落在颜似雪的身上。
疼痛一点一点凌迟着她的意识。锁骨、肩头、胸前、背后、大腿、脸颊、甚至脖子......布满了狰狞可怖的鞭痕,尤其是她额头的那道口子,几乎染红了她的半张脸。
她最终倒了下来。
角落里,阿尧与飞红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分别拈了一颗石子,分别对准了颜丽芙的左右两腿。
随着一声尖叫,颜丽芙泄恨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
池绣满脸泪水,一个人拖着昏迷的颜似雪回到了二人的小院。阿尧朝飞红做了个手势,飞快地奔向了太子府禀告。
直到深夜,颜似雪都没醒过来。
梦里是幼时母亲的小院。
“龄君!你瞧这样好看吗?”粉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将一朵腊梅小心翼翼地簪进发髻里,“还是再摘几朵好呢?”
“姐姐又在臭美啦。”那时才四岁的龄君笑得天真无邪,“哥,龄君这幅字写的怎么样呀?”
坐在轮椅上的颜翊君微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好看,比哥哥小时候写的好看。”
温暖的日光里,妆容清淡素雅的女子笑得温柔,含笑注视着自己的三个孩子。
那时的梅香,那时的母亲、哥哥、弟弟,那时的自己......
风绍棠沉默地望着少女眼角的两颗泪。
“出去守着吧。”他朝身后的阿尧与飞红说道,“将这个小姑娘送回她的住处。”
飞红小心地抱起哭晕在地上的池绣,与阿尧一同退了出去。
“不过才半日不见,怎就伤成这样了呢......”风绍棠无奈地摇了摇头,自袖间抽出两支药瓶,瓷白的那支倒出一颗药丸,和着温热的茶水塞进少女的口里,淡青的那支抹了一指药膏,缓缓涂上了她的伤口。
幸好池绣已将她的伤口清洗干净。
所谓的男女之嫌,在生死面前,也就不足挂齿了。
更何况......风绍棠也不是第一次瞧见她这个样子了......
解开里衣时,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掉了出来,正是风绍棠送她的三只子蛊。
明明说好一有危险可以直接唤他前来的......
风绍棠幽幽一声叹息。
“为何要这般逞强呢。”
一阵寒风吹透窗隙,夹杂着少女干涩的嗓音。
“因为,这世上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不是吗?”
风绍棠心中一动,随即缓缓低头对上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
“终于见到你了。”颜似雪逞强地咧出了一个笑,“‘矜’公子。”
风中含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连同他的话语,轻轻传及她的耳畔。
“我叫。”男子樱唇轻启,声音清冽如弦,“容矜。”
第16章 公子容矜
第16章 公子容矜
那是一名极美的女子,隐在亮堂的天光下,外人不得窥见其形。她微笑着望着怀里的小男孩,笑道:“休休有容,矜贫救厄。棠儿,待你弱冠,取‘容矜’二字为小字可好?”
男孩摇摇头:“母后,棠儿还要十年方到弱冠之年呢。现在决定,是不是太早了些?”
“不早,不早......”女子将男孩搂紧了些,许是天光刺眼,眼尾竟隐隐落下了两串清泪,“棠儿,容矜,我的孩子......是母后对不起你......”
落樱纷起,火光冲天。他的名字自此留在了那座焚烧殆尽的宫殿,连同他的母亲——铭德皇后。
没有想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再度被人唤起,是出于她口。
“容......矜?”
颜似雪望着眼前的男子,目光细细描摹着他形若远山的眉、乌似漆夜的眸、淡如薄樱的唇。他穿着青白的锦袍,袖边银线滚成一串精致的龙纹。檀木般深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头顶束着一支雪白的玉簪,与他那象牙白的肤色相衬,真是清透无双。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前,任她打量,目光如料想般温和似水。
可是,为什么她忽然感觉,他似乎很落寞......
“你......”她望着那双清透的眼眸,那里面蕴藏的东西似乎并不比她少。她下意识抬起了右手想去触摸,却猛地一僵,被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要乱动。”风绍棠将她的手拢进了被窝里。他的目光低垂着,忽明忽暗的烛光在他的眼下铺上一层阴翳,一缕青丝沿着他的肩膀滑了下来,莫名温柔:“什么时候醒的?”
“就在你说那句话的时候。”颜似雪望着他,“你怎么会来?”
风绍棠波澜不惊地伸出了方才暗中从盒子里掏出的一只子蛊:“子蛊有异动,我来看看。”
颜似雪一愣,难道是那时颜丽芙抽的太狠了?她忽然低头朝被子里一看,脸一白:“你给我上药的?!”
风绍棠面不改色地摇头:“我带了侍女。”他转移了话题,“你的事,我已经听阿尧说了。需要我帮忙吗?”
颜似雪歪了歪头:“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风绍棠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明明韬光养晦,今日却故意激怒她。你说你想做什么呢?”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颜似雪忽然问他,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微弱的烛光,紧紧地凝视着那个清透脱俗的男子,“为什么呢?”
风绍棠错过脸去,淡淡道:“太子之命罢了。”
屋外忽地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风绍棠微微蹙眉,道:“今日鞭笞你那人,我不会放过的。你且安心养伤,知道了吗?”
颜似雪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他起身打开了门,满日的清辉照的他轮廓清晰。寒风鼓动着他的衣角,像是迎接即将奔月的仙人一般。他微微侧首,声音比月光更加清冷:“后会有期。”
来无影,去无踪。饶是他待人如何温和,他的面容、他的声音、他的背影始终透着一股怅惘与寂寥。这种清冷的气质由内而外,是从他的骨子里悄然发散出来的。
颜似雪狠狠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既然这个男子已经说了不会放过颜丽芙,那她最近的重点还是要放在龄君的身上......想来离母亲的那件大事也不远了,她必须在那日之前说服龄君!
门外忽的几声响动,颜似雪忽然想起方才那几声敲门声,应该就是容矜的侍从在提醒他。
这个时候,有谁会来?
颜似雪沉思片刻,最终决定见机行事。她刚合眼假寐,屋外那人便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脚步似乎有些不稳,很轻、很急......气息很近了!
“姐......对不起......”轻微的抽泣声听得颜似雪心里一疼。
她怎么会听不出这声音呢?
“姐......你一定很疼吧?”颜龄君擦了擦眼泪,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支瓷瓶,放在了颜似雪的枕边,“我只能给你拿到这个药了,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今日偷听到了,有人悄悄告诉姨娘我们前几日见面的事情......姨娘一定是怀疑了......”
“我今日若是不打你,颜丽芙一定会让周姨娘想出更恶毒的法子折磨我们的......”
“我还记得,前年因为我不听话,姨娘就在你的小腿上划了一道口子......姐......在我变强之前,请恕我不能与你走的太近......”
颜龄君红着眼抚了抚颜似雪额上那道伤疤:“姐,等我变强,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一定......”
他停留的时间很短,短到颜似雪似乎都没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待他小心掩好门后,颜似雪才睁开含泪的双眼,在寂静的深夜里绽开一个源自内心的微笑。
原来龄君......比自己想象当中要坚强的多。
原来龄君忍辱负重......只是为了自己不受欺负。
那么......
如果说从前她对颜家人还有一丝怜悯之心,那么今日龄君的话,足够让她狠下心了。
十五岁的年纪,当大昭贵族少女们言笑晏晏地讨论着女红、茶艺、插花的时候,当她的庶妹、堂妹们喜滋滋地分享着原本属于她的东西的时候,她和弟弟却还在担心着自己的性命与冷暖。
原本她也曾犹豫过一瞬,前世的恨是否要报及今日的人。可转世以来,恶人的恶未改分毫,做过的孽伤及无辜。这丞相府中的冷酷,让她不得不坚定了决心。
毒药、鲜血、长剑,前世她所惧怕所逃避的一切,这辈子,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守护的那些人,她都要勇敢拾起!
她会将前世、今世所有的债,以绝对恶毒的方式偿还回去!
第17章 作壁上观
第17章 作壁上观
风绍棠的药膏再如何有效,也无法一夜之内就让颜似雪浑身的伤痕尽消。
第二日清晨,池绣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三房的珠华小姐来了!”她轻轻摇醒了颜似雪,“看她面色似乎不大好,前几日您借口身体不适推脱她几次了,今日看来是如何也避免不了了。”
颜似雪吃力地撑起身子,原本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是啊,前几日她在容矜府上养伤,那时是他派的人易容来代替她的。颜珠华极其渴望能够参加花朝节会,被推脱了几次,估计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勾了勾嘴角,或许她能在容矜之前给颜丽芙一个好看了。
“池绣,将我压在妆柜下的请柬拿来。”
池绣一愣,依言取出了那道请柬,送到了颜似雪的手里。
“哗啦”一声,颜似雪面无表情地在封面上撕出了一道豁口。池绣脸色一变,惊道:“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这可是您翻身唯一的希望啊!”
颜似雪极富深意地一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过多久,门便被人毫不客气地推开了。
颜珠华一眼便望见了地上破碎的请柬,脸色一青,怒吼道:“颜似雪!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这几日她好说歹说想见颜似雪一面谈谈花朝节会的事情,怪不得她死活不见,原来是早就把请柬给毁了!
她三步并两步冲到了床前,怒气冲冲地掀开床帘,望见颜似雪浑身伤痕猛地一怔:“你......你......怎么回事?”
颜似雪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捂着心口上那道尤为狰狞的伤痕啼哭不止:“珠华妹妹......实在不是姐姐不想见你,而是我这幅模样,确实羞于见人......”
颜珠华眯了眯眼,这一身鞭伤,显然是颜丽芙干的。
颜似雪望着地上的请柬叹了一声气:“这请柬我向来是随身带着的,可......”她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身上的伤疤,抽噎道,“我实在是护不住......护不住啊......”
三房本就与周姨娘关系不甚融洽,颜珠华也是知道自己母亲对周姨娘的敌意的。她阴狠地咧了咧嘴,抬头换成了一副同情的模样:“莫不是丽芙那丫头又欺负你了?好姐姐,你听我说。这请柬不论是祖母大伯都尤其看重,若是他们知道丽芙那丫头毁了请柬,自然不会轻饶了她!”
颜似雪唉声叹气道:“我自然也想告知祖母为我做主,只是你瞧我如今这幅不能动弹的模样,该如何去呢?别说我了,就连在我手下干活的小丫头都被打的半身不遂了,妹妹,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池绣一听,连忙配合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颜珠华闻言立刻一笑:“姐姐等着,我这就将大伯祖母喊来替你做主!只是那花朝节会......”
颜似雪抬起一双通红的眸子:“花朝节会赴宴与否本就不是我在阻拦妹妹,妹妹可懂?若是妹妹今日将祖母唤来做主,又何愁姨娘那关?”
颜珠华一拍手:“好!我这就将祖母请来!”
目送着颜珠华领着一大帮子的嬷嬷婢子浩浩荡荡离去,颜似雪这才渐渐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模样。池绣反应了一会才清醒过来,连忙凑上来问道:“小姐,若是老夫人偏袒丽芙小姐,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颜似雪目光幽冷:“所以,我才要把那张请柬给撕掉。”
池绣一愣。
“傻丫头。”颜似雪慢慢躺了下来,看着灰蓬蓬的床顶语气深沉,“如果只是我受伤,她自然会偏袒颜丽芙。但是这次被毁掉的还有公主府下发的请柬,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就算祖母再如何偏爱颜丽芙,她都不会弃颜家荣誉而不顾。”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祖母最为偏爱的也不是颜丽芙,而是颜拂霜。”
她合上眼,眼前便浮现了颜拂霜冷冷清清的面容。一介孤女,又是个哑巴,若没有这封请柬,就算老夫人出面也难以给她寻个好夫家。更何况这次出席的还是颜家几位已到适婚年龄的小姐,花朝节会上出席的可都是些同辈里极为出众的青年或是世家子弟,不论是颜长霖还是老夫人,他们怎会轻易放弃?
她正沉思时,门外渐渐传来了一阵喧闹。池绣连忙躲到了一边,埋着头惴惴不安地望着自家小姐。
“祖母!您瞧瞧丽芙将大姐打成了什么样子!”颜珠华尖细的声音第一个传来,“大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
颜丽芙的声音紧随其后:“那是她自找的!那个贱——”
“住口!”颜丽锦冷冷道,随即一把推开了破旧的大门,目光迅速地掠过床前的地面,果然瞥见了那道破碎的请柬。
老夫人眼色一青,道:“拂霜,去将那请柬拿来给我瞧瞧。”
颜拂霜面无表情地自人群里走了出来,将请柬送到了老夫人的手里。
颜似雪眼睛一睁,自床帘里伸出手臂,虚弱地爬起来,说道:“祖母,请恕雪儿不能给您请安......”
老夫人一见颜似雪那条胳膊上细细密密的伤痕便是心中一骇,颜丽芙这才多大的孩子,竟下此毒手?往时她对颜似雪再如何苛刻,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可她这回是下了杀手?
她的目光转及那道请柬,瞳孔一缩,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扇在了颜丽芙的脸颊上:“你个小畜生!还不快跪下给你姐姐道歉!”
颜丽芙被打懵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我凭什么要给那个小贱人道歉!”
颜丽锦脸一黑,连忙扯着她一同跪了下来:“祖母,芙儿年纪还小,请——”
“你也给我闭嘴!”老夫人气冲冲地敲了敲手中的拐杖,“都是你和周姨娘宠坏了她!这次花朝节会别说她了!连你也去不成!”
第18章 补救的余地
第18章 补救的余地
老夫人几乎从未对这个为颜家带来诸多荣誉的二小姐发过怒,在场众人也吓得不轻,个个噤若寒蝉。
颜丽锦努力扯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左手死死地按住颜丽芙:“祖母,不过是封面坏了,府上不是有不少书本修裱的师傅吗?或许能修好呢?”
“呵呵。”老夫人冷笑道,一把将请柬扔到了她的脸上,“给我睁大了眼睛好好瞧瞧!你那不中用的妹妹到底撕的是什么地方!”
床帘遮蔽后的颜似雪微微一笑。她故意撕的地方,正是公主殿下的印鉴盖章处。即使修复,那痕迹也是极其容易察觉的。更何况皇家印鉴,有几个不要命的修裱工匠敢修复的?
颜丽锦望着那请柬上斑斑点点的血污,狠狠剜了颜丽芙一眼。确实,别说是修裱破损之处,就连这请柬上的血污也是难以去除的。到时候若是给公主府投了一封这样的帖子,放不放她们进去是一回事,进去了又该如何面对他人的眼光?那面子可就丢大了!
老夫人心疼地挽住了颜拂霜的手,叹气道:“苦了我的拂霜......唉,我的拂霜啊......”
四周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这确实,没法补救了啊......不论是对个人,抑或是颜家,这请柬的损失着实太大了......更何况,还有被降罪的风险。
左右衡量了一刻,大约也到了该出来的时机了。颜似雪缓缓掀起了床帘,披着外衣颤颤巍巍地下了床,颤着声道:“祖母,是雪儿保管不周。”
老夫人的目光瞬间被她浑身上下狰狞的疤痕给吸引过去了,原本稍稍下降的火气又冒了上头,举着拐杖直指着颜丽芙道:“我还没给你算账!你大姐这身伤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讲清楚!”
颜丽芙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这事本是周姨娘吩咐她的,前几日听说颜似雪与颜龄君见了一面,因此才让她去打探一番。她一见颜似雪就生气,便顺手打了她一顿,没成想事情竟闹的这般大......
她得找个替死鬼!
颜丽芙眼珠一转,大声道:“不是我打的!是颜龄君!是颜龄君打的!”
“龄君?”老夫人怀疑地重复了一遍。
一直未曾吭声的颜珠华突然出声提醒道:“祖母,这可是鞭伤。”
全府上下敢用鞭子抽人的,除了颜丽芙,还有谁?
老夫人瞬间冷了脸:“好啊,还敢撒谎!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颜丽芙连忙挣扎道:“不!凭什么打我!”
“还敢不敢撒谎了?!说!是不是你打的!”
颜丽锦额前已经冒了一层冷汗,只希望颜丽芙不要蠢到把周姨娘也给供出来。
然而,颜丽芙是娇纵惯了的,忍不了几大板便哭喊着说了出来:“是娘亲让我去的!祖母!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颜丽锦恶狠狠地盯着她,恨铁不成钢地咬紧了牙。
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果然是她。”颜珠华顺势走了上来,“祖母,珠华本不愿说的,可是近来周姨娘实在猖狂,珠华实在看不过去了。”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原本珠华还想蹭蹭大姐的喜气,这府上内务一向归周姨娘管,珠华心想,若是大姐同意了,到时我们姐妹五人一同前去,毕竟大家都是颜府子女。没成想,姨娘竟想故意克扣我的轿子,不让我去!我母亲整日唉声叹气,又不愿给您添忧,只好让我忍下去。唉,想必大姐也是受了不少压力,这请柬才成了今日这样子......”
颜珠华这话说的连颜似雪都不禁拍手称赞,原本只是她与颜丽芙的私仇,这话一说倒像是周姨娘贪心十足,为了只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出席节会而各处使绊子。要知道,老夫人再如何偏爱容忍那一方,她的底线是颜府的荣耀。
果然,老夫人面色已然铁青,冷飕飕地望了颜丽锦与颜丽芙一眼,冷笑道:“我颜府,真是养了一群好样的。”
“祖母,您先别急。”颜似雪磕了个头,“这事儿或许还有补救的余地!”
老夫人眼神一紧:“难道你能将这请柬修补起来?”
颜似雪遗憾地摇了摇头:“修补,自然是行不通的。”
原本满脸希冀的众人瞬间又无精打采起来,老夫人也一脸失落,幽幽地叹了声气。
“不过,这帖子既然是公主殿下特地托慕容公子转交给我的,说不定殿下与慕容公子关系甚好呢?若是让慕容公子出面,再替我们求一封的话......”颜似雪故意将“特地”二字着重强调了一遍,她的表情甚是无辜,想法听起来也很是简单,但是却引起了老夫人一行的深思。
确实,公主殿下辗转多方让慕容家送来了这封请帖,定然是想要颜似雪出席的。既然如此,若是借着颜似雪的名再求一封,说不定真的有用!
老夫人的面色缓了缓:“似雪,那你的意思是?”
颜似雪轻声道:“请祖母送我去见慕容公子,似雪愿亲自求他,再为我颜家求得请柬一封!”
车厢四面铺着的是温软亲肤的珊瑚绒,正中的小几下燃着火盆,车厢内温暖舒适,比她那破旧的小屋强个千倍。
颜似雪阖眸养神,倚在软乎乎的背垫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池绣有些担忧地望着她脸上的伤痕:“小姐,咱们真要这幅模样去见慕容公子吗?”
颜似雪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会不会不大礼貌?”池绣挠了挠头,“哎,会不会人家根本就不让咱们进去啊?”
颜似雪睁开一只眼,好笑地看着她:“你就这么不信我?”
池绣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池绣相信小姐!小姐是最棒的!”
轿子稳稳落地,跟在老夫人身后多年的王嬷嬷微笑着掀开车帘:“大小姐,咱们到了。”
颜似雪整了整身上那套方才被赐予的新衣,落落大方地自车上走了下来。
第19章 只要四封
第19章 只要四封
慕容止望着对面鼻青脸肿的颜似雪,呆滞了一瞬便哈哈大笑起来。
颜似雪望着对面同样鼻青脸肿的慕容止,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茶。
“五十步笑一百步,慕容公子真是心大。”颜似雪淡淡道。
慕容止的笑立刻僵在了脸上,他尴尬地摸了摸下巴,又想起了前几日的晚上,不禁打了个冷颤。
他不就顺水推舟做了次红娘嘛,他那表弟还真是小气......
“咳咳,什么心大,是心宽体胖!”慕容止喝了一口茶水,“说吧,颜小姐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颜似雪也不与他客套,从袖子里抽出了那封血迹斑斑的请柬,放到了慕容止的眼前:“慕容公子瞧瞧,能补救吗?”
慕容止无语地摇了摇头:“没救了,这么宝贵的东西被你给毁成这样。这东西在京城可是千金难得,你知不知道?”
“再如何值钱的东西始终只是东西罢了,能派上用场的才算是有价值。”颜似雪紧盯着他,“这种规格的帖子确实难求,但是那种低级些的呢?比如一帖一人的那种。”
慕容止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虽说殿下确实让我多多关照你,可这请柬确实难求,我这边是没有办法了。”
“这样。”颜似雪理解地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再会。”
“......这就走了?”慕容止呆滞了一瞬,“不是,我话还没说完!”
“嗯?”
“你先坐下。”慕容止屁颠屁颠地从偏室里捧出一盘棋,“手痒,陪我下一局,你赢了我就指点指点你,如何?”
颜似雪有点无语地抖了抖嘴角:“......行吧。”
说是一局,但在颜似雪催命般的进攻下慕容止根本没抵挡多久便缴械投降了。他不满地抹了抹满头的汗,叹息道:“哎,太伤心了,就没赢过你。”
颜似雪神色平和,低头收拾着棋子:“现在可以‘指点指点’我了吗?慕容公子。”
“我这边确实是没有多余的帖子了,但是今晚我可以替你跑一趟。”慕容止嘻嘻一笑,“这种请柬你未婚夫那里倒是多得很,怎么样,要一起去瞧瞧吗?”
颜似雪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的脸:“这样去见他?”
慕容止笑得阴险:“怎么?害羞了?”
“我要六封。”颜似雪站起身来,“不对,只要四封。”
“啊?”慕容止一愣,“你们颜家五位小姐,再加上你弟弟,不该是六封吗?”
颜似雪轻轻一笑:“是啊,本该是六封,但是慕容公子最多只能拿到四封,懂了吗?”
慕容止默默瞥了她一眼:“......行吧,谁让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呢,微臣只能听命咯。”
颜似雪:“......”
刚从慕容府出来,王嬷嬷便关切道:“大小姐,慕容公子没生气吧?”
颜似雪前世与王嬷嬷并不熟,倒是有些意外她竟这般关怀自己,于是礼貌一笑:“没生气,事情办妥了,不过还有点小问题,待我回府再禀告祖母。”
王嬷嬷点了点头,亲自为颜似雪摆好了车凳扶她上去。
到达老夫人的藕香池时,主屋里正等着一群人。方才在回程的路上颜似雪已经听王嬷嬷说了,颜丽芙被罚扣一年的例银且禁足祠堂三个月,周姨娘被扣了半年的例银,颜丽锦倒是没受什么惩罚,但是想必近日老夫人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了。
主屋里,周姨娘正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红着眼站在角落里,显然被老夫人训得不清。颜丽锦冷冷地望着对面趾高气扬的颜珠华,双拳捏的死紧。与之形成对比的,便是围绕在老夫人身边的三房母女,柳氏以及颜珠华。
柳氏的姿色自然是比不上周姨娘的,不过她生了张圆脸,看起来比周姨娘要亲和圆滑的多。颜珠华一望见颜似雪回来了,连忙挂了笑脸迎了上去。
就算从前她对颜似雪再如何不屑,可今日确实是多亏了颜似雪,她们三房才能笑嘻嘻地看到周姨娘母女三人的笑话,这可真是太快意了!
“似雪,你可回来了。”颜珠华笑道,“慕容公子没有为难你吧?你不知道,我们可担心你了。”
颜似雪腼腆一笑,朝老夫人礼貌地行了一礼,回禀道:“慕容公子心宽体胖,并没有为难似雪。”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请柬的事,他如何说的?”
屋内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就连哭哭啼啼的周姨娘,也屏息听了过来。
“像这种规格的请柬,慕容公子是没办法再求到的了。”颜似雪有些遗憾地说道。
老夫人摇了摇头,望向周姨娘的视线又凶狠起来:“周小环!你给我好好管教管教你那不中用的丫头!”
周姨娘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抽噎起来,直到颜丽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才安静下来。
“不过,慕容公子说,可以再试试为我们求几封个人帖。”颜似雪继续道,“只是还不知能求得几封,到时或许有人拿不到呢。”
室内陡然安静了一瞬,颜珠华连忙凑上来挽住了颜似雪的手:“似雪......”
不等她说完,颜似雪立刻打断道:“我已经拜托过慕容公子了,到时候请柬会直接送到祖母的院子。似雪相信,何人该去、何人不该去,祖母自有定夺!”
老夫人赞许地点了点头:“似雪,你长大了。我颜家女儿,就该有这种气度。”
颜似雪身子歪了歪,抚着额头请求道:“祖母,似雪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去休息......”
“王嬷嬷,送大小姐回去,待会请府上的周大夫去给她瞧瞧。对了,似雪那院子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抽个空带点人去。”老夫人吩咐道,“似雪,祖母不会亏待懂事的孩子的。”
颜似雪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祖母。”
另一边,显然被老夫人这话打脸的周姨娘和颜丽锦顿时脸色一青。
第20章 颜珠华的敌人
第20章 颜珠华的敌人
三夫人柳氏也是个极有眼色的,明明与周姨娘结仇,还能活的有滋有味,显然不是个简单角色。她悄悄掐了一把颜珠华,颜珠华微微一愣后立刻会意,朝老夫人笑道:“祖母,大姐今日奔波了一日,身上还带着伤,珠华去看看她吧!”
老夫人显然很是满意,点头应允:“去吧。”
颜珠华连忙赶到颜似雪的身后,扶着她的手臂做了个讨好的笑脸。待离了藕香院,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姐,慕容公子究竟能请来几封帖子,可有准数?”
颜似雪沉思片刻,轻声道:“方才堂上我不便细讲,但是珠华妹妹今日帮了我,我也确实感谢。所以,我只告诉你一人哦。”
颜珠华立刻抑制不住地兴奋起来:“大姐,你说!”
“慕容公子说,他有九成的把握拿到四封。”颜似雪似乎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太可惜了,可是那帖子毕竟难得,他也没办法......”
颜珠华一喜:“四封?那稳了,大姐你,我,二房的拂霜,再加上颜丽锦,刚好四个!”
颜似雪微妙地笑了笑:“妹妹算漏了一人。”
颜珠华愣住了:“谁?”
“这花朝节会,可不是专门给咱们女子相亲用的呀。”颜似雪漫不经心地点拨道,“像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公子们,也是会出席宴会见见世面的呀。你想咱们府中,大哥翊君从小养在江南,与祖母爹爹早就生分了。虽然龄君现在还小,但毕竟是祖母和爹爹养在身边长大的,若真要在其中挑个接班人出来的话,爹爹肯定是偏向龄君的。”她顿了顿,补充道,“可惜了,若是今日丽芙不在祖母面前提到他倒还好,现在她提也提了,祖母定然是会考虑到他的。”
颜珠华这才开窍,随即也不免忧心起来。
颜似雪眸光流转,清浅的声音继续道:“祖母对拂霜妹妹的偏爱,大家有目共睹。前些时候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还特地让我与拂霜妹妹结伴同行。你瞧,这就占了两份名额了。再给龄君一封,就剩下最后一封了呀......我倒是很希望珠华妹妹能够与我同去,只可惜剩下的那个名额究竟给谁,还得看祖母的心意......”
颜珠华咬了咬唇,不得不承认颜似雪说的很对。这帖子是颜似雪求来的,绝对会有她的一份。颜拂霜那个哑巴老夫人更是偏爱的很,又白白占了一道名额。颜龄君是家中嫡子,她这个三房的女儿自然争不过她。幸好颜丽芙被关了禁闭,那她剩下的敌人,就只剩一个颜丽锦了。
可是那颜丽锦是京中出了名的才女,这种场合,老夫人定然会偏向她的!
颜似雪望着颜珠华恨恨的模样,不免轻笑道:“珠华妹妹,你也不要心急,这几日我可以陪你多去老夫人身边待一会,让祖母瞧瞧谁才是最知心的孙女。若是她一高兴,就把请柬给你了呢?”
老夫人做事自然是把颜府的荣誉放在最前,颜似雪的这法子听起来实在太过单纯简单,不过这也的确成功消除了颜珠华对她仅剩的一丝怀疑。她叹了口气:“行了,我得回去找我娘商量一下,大姐你先自己回去吧。”
颜似雪点点头:“好,再会。”
待颜珠华走后,池绣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小姐,您是想坐山观虎斗?”
“是啊。”颜似雪舒了一口气,“不好吗?”
池绣沉默了一下,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好不好,只是感觉......小姐似乎突然变了些。”
颜似雪不动声色:“哪里变了呢?”
“奴婢说不上来。”池绣老实道,“但是奴婢始终都会跟着小姐的,不论小姐变成什么样。”
颜似雪轻轻揉了揉池绣的小脑袋:“傻丫头。走吧,今天可以好好吃顿饭了。”
“嗯!小姐想吃什么?绿豆糕怎么样?”
“蠢,今天可以不吃糕点啦。我们要吃清蒸黄鱼,八宝豆豉,嗯,还有椒盐酥鸡......”
......
树后,颜龄君望着结伴同行的主仆二人悄悄绽出了一个放心的笑。
姐姐,龄君已经在努力了,你等我......
府上最急的就是周姨娘母女三人了。小女儿被罚进了祠堂,自己又受了老夫人一顿训,周姨娘这些年来就没受过这样的气!她恶狠狠地踹开了院门,连灌了几口凉茶才稍微平息了怒火。
颜丽锦脸色也阴着,丽芙那丫头看来真是纵容惯了,下手也没个轻重。不过颜珠华那个小贱人,还真是胆子见长了。
“锦儿!这口气我一定要出!”周姨娘发狠道,“肯定是三房那个老货在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话!呸!她肯定是嫉妒我!”
颜丽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这事,她反正跑不了,以后咱们可以慢慢来。关键是,花朝节会的帖子,我们得拿到手。”
周姨娘眼珠一转:“我去求求老爷?”
“也只能如此了。”颜丽锦眉头一皱,“颜似雪那边说不准还能再挖些东西出来,只可惜......芙儿这次实在过分了,我也拉不下脸去见她了。”
周姨娘满脸愁云惨淡:“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阵沉默后,颜丽锦忽然想到:“娘,你跟颜龄君关系怎么样了?”
周姨娘一僵:“那小子......怎么了?难不成我还得养着他不成?”
颜丽锦盯了她半天,许久才扶额叹息一声:“先前就与你说过,生不出儿子好歹把颜龄君给我养熟了。罢了罢了,我自己想法子吧。”
“江意茗那个贱人的孩子,我才不替她养呢。哼。”周姨娘忽而阴狠一笑,“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个贱人的命也不长了。”
颜丽锦正欲离去的脚步一顿:“好好打扮打扮,父亲那边就靠你了。我去试探一番颜龄君,三房那边你先别招惹。”
周姨娘冷哼了一声,扭头对着妆镜梳洗了。
第21章 终于坦诚相待
第21章 终于坦诚相待
这日的阳光很暖和,池绣为颜似雪搬了张长椅摆在院子里。
白色的锦帕轻轻遮在了少女的双眼之上,她的眼睛微微眯着,望着模糊的天光忽然就想起了在容矜府上度过的那几日时光。
那日她躺着,他坐着,二人中间只隔着一扇清浅的屏风。她间或醒来几日,每次将蒙眼的丝帕偷偷摘开一角,他便一声轻咳以作提醒。明明是个年轻俊俏的男子,行事却老成的很。
想着想着,她便不觉微微勾起了嘴角。
一旁浇花的池绣见状笑道:“小姐,笑什么呢?”
颜似雪摇了摇头,嘴角还抿着一丝弧度:“没什么。”
池绣还欲说些什么,抬头望见门外徘徊的人影,一时失声。颜似雪掀开丝帕一瞧,原来是颜龄君站在外头。
他显然很是犹豫,在明月阁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还是没能进去。颜似雪朝池绣微微颔首,后者立刻会意,将颜龄君请了进来。
一屋亮堂的天光,两杯清香的茗茶。颜龄君局促不安地低着头,忽然就有些无所适从。
颜似雪也不催他,捧着茶杯暖手,目光投向了屋内的一顶鸟笼。
这天实在太冷,她担心那几只雏鸟即使在那场暴雨后侥幸活了下来也未必能挨得下这等严寒,便让池绣问府里的木匠求了顶鸟笼,给三只雏鸟做了个新窝。如今,他们正叽叽喳喳地叫唤着,生机勃勃。
颜龄君咬了咬牙,问道:“你明知道是谁让我来的。”
颜似雪抿了口茶。她自然是知道的,周姨娘母女三人拉不下面子,二房三房与她们向来没什么交际,府上的下人们与颜似雪的明月阁也从不来往,细细想来,也就只能脱颜龄君来试试了。若是她如了龄君所愿,不将他放进来,周姨娘那边确实更好交待。
只是,那也只缓得了一时。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龄君的心思,就下定决心要跟他好好谈谈,彻底解了彼此的心结。
她望着颜龄君明明满脸关切却还拼命按捺的神情,心中忍不住微微愉悦起来。
“看来龄君确实与锦儿要亲近的多。”颜似雪故作深沉道,“锦儿让你来,你便来了。我平日与你说句话,都难得很。”
颜龄君连忙睁大了眼:“不、不是的!”
颜似雪很是难过地叹了声气:“既然是龄君希望的,那么不论什么,我都会让给她的。”她顿了一下,补充道,“就算我自己去不了,我也会将我那份给锦儿的。”
颜龄君只当自己被误解了,小脸惨白却无可奈何。在他心里,他的亲姐姐自然是远远优于颜丽锦的。他也十分清楚,颜丽锦只是想利用他。但他推辞不了,他害怕万一他拒绝,周姨娘母女对颜似雪的欺凌会变本加厉。
于是,他便只能以沉默相对。
颜似雪最终轻叹一声,将少年捏的死紧的双拳缓缓舒展开,在他惊愕的目光里,缓缓捧出了一只小瓷瓶。
那正是颜龄君那夜送到颜似雪床前的药瓶。
颜龄君瞬间明白了,姐姐怕是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傻孩子。”颜似雪握紧了他冰冷的手,“我根本不怕她们,你也根本不必瞒着我的。”
颜龄君把头埋得很深,不愿出声。
“说话。”
“药......”他咬着唇,“你用了吗?”
颜似雪目色清亮,缓缓漾起一抹笑:“没舍得用。”
“我那还有很多的......”颜龄君抬起头,眼尾微微湿润,“不用舍不得的。”他顿了一下,忽然就声音一颤,“姐。”
这带着哭腔的轻唤,听的相对而坐的二人心中俱是一紧。
门外守着的池绣红着眼将门悄悄掩了起来,一室茶香袅袅,颜似雪轻轻将啜泣的少年搂进了怀里。
男孩比女孩发育的要晚些,龄君虽与她同胞,但身子骨却好像比她瘦的多。她将他的小脸按进怀里,手指摩擦着他皴裂的指尖,只觉眼眶湿热。
前世在她临死前,才从颜丽锦的口里得知,龄君在府上低声下气忍耐多年,终于在京中打拼了一批价值不菲的商铺。更是在颜似雪出嫁后,将其中的一部分作为娘家陪嫁的嫁妆,送到了风绍成的手里,只是央求他能对自己好点。
可是她,完全不知道。
再之后,风绍成整日耽于声色犬马,拥有了江家商行还不知足,又将目光投到了龄君的产业上。她也是濒死之际才知,龄君将自己的中毒之症误认为顽疾,将名下所有产业转移到她的名下,最后中毒而死。
而当时献出用毒这道计策的,就是颜丽锦。
她将怀里的小人儿抱的更紧了些。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她这么瘦小的弟弟是如何在龙争虎斗的京城打拼出一片天的。在这条路上,他吃了多少苦,又遭受过多少的白眼呢?思及此处,她便觉得心如刀绞。身为长姐的她前世不仅未给自己的弟弟带来任何荫蔽,反而让他为了自己人财两空。
她恨风绍成、恨颜丽锦,也恨自己。
“姐......”颜龄君仰头替她擦了擦眼泪,“你是不是害怕了?别担心,龄君会赚很多很多钱的。就算到时候颜家不要我们,江家不要我们,我也会养着你的......”
颜似雪破涕为笑,又是心酸又是欣慰地摸了摸颜龄君的头:“龄君,姐姐信你。但是千万注意身体,不要累着自己,知道了吗?”
颜龄君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怀:“嗯,龄君知道了。”
有多久,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呢?
上次有人这样亲密无间地抱着自己,是在十一年前了吧?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说走就走了呢?
颜龄君忍不住又流了泪,这是他独自挨过的十一年里,第一次流泪。
他咬着唇,眯着眼,努力将眼泪藏进湿热的眼眶里。
是不是只要他变得优秀了,变得比哥哥优秀了,母亲就能回来了呢?
他很想念小时候,真的很想念啊......
第22章 到底给谁
第22章 到底给谁
晚餐后,王嬷嬷便到明月阁将颜似雪请了过去。
路上,颜似雪试探道:“嬷嬷,不去其他院子了吗?”
王嬷嬷答道:“老夫人只点名让大小姐去一趟。”
“这样。”颜似雪眉心一皱,貌若无意地说道,“现今家中嫡子唯龄君一人,似雪还以为祖母会将龄君一同请过去呢。”
王嬷嬷笑道:“大小姐放心,您的话,老奴会帮忙转告的。”
颜似雪心中狐疑,忍不住多瞧了这王嬷嬷几眼,越看越眼熟,但却没丝毫印象。兜兜转转间,二人已是到了藕香院。
王嬷嬷站到了老夫人身后耳语了几句,颜拂霜从侧室缓缓走了出来。老夫人思虑片刻,朝王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出去,不多久,又将颜龄君给带了进来。
颜似雪姐弟俩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老夫人露出一个笑,朝他们招了招手。
“慕容公子已经遣人将帖子送来了。”老夫人道,“拂霜、似雪、龄君,你们是我最疼爱的孩子,知道了吗?”
颜似雪与颜龄君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旋即纷纷掩了面色,乖巧答道:“知道了,老祖宗。”
颜拂霜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老夫人轻轻挽起了她的手,将手边的帖子递了一封到她的手里。她拿了帖子,便飘飘然回了侧室。偌大的主屋里,只剩下了老夫人、王嬷嬷,以及颜似雪姐弟二人。
“似雪、龄君,这是给你们的。”老夫人又分别将两封帖子交到二人的手里,语重心长道,“你们也不是孩子了,身为颜家的子女,也该为家族争光了。在外头,不该说的话千万不要乱说,懂吗?”
颜似雪轻笑了一声,道:“祖母多虑了,龄君自小养在周姨娘膝下,肯定是个懂事的孩子。拂霜妹妹与我同行,若是似雪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一定会提醒我的。祖母且放宽心罢。”
老夫人点了点头,忽然眉尖一皱:“龄君,你先前在小环院子里,可还好?”
颜龄君隐忍地捏紧了拳:“好的很,姨娘供我吃喝,还送我去书院旁听。”
周姨娘确实是送他去过书院,不过却故意让他穿的破烂,让他被书院里的富家子弟们一顿奚落。
不过,他向来性子倔强,这十一年他也不曾荒废,早就熟读了四书五经。
“老夫人,三房的跟周姨娘又在屋外头吵起来了。”门口守着的婢子来报,“要不要......”
老夫人一声冷笑,指尖摩挲在手边仅剩的一封帖子上:“不用了,将她们请进来吧。”
婢子应声,将两对母女请了进来。颜似雪拉着颜龄君悄悄站到了一边,默默注视着四个不怀好意的女人。
周姨娘厌恶柳氏已久,柳氏出身商贾,娘家是个大茶商,周姨娘兄长尚未飞黄腾达之时常受柳氏欺负。柳氏同样也看不起后来居上的周姨娘,她自己虽出身商贾,但好歹是正经的颜家三夫人,这个周姨娘嫡庶不分,天天在府里晃荡,看得她头疼。
两方就这么干瞧着,直到老夫人不悦道:“有什么话,直说罢。”
周姨娘当仁不让地上前一步:“老夫人,这次花朝节会,您可一定要让锦儿去一趟啊!”
柳氏连忙挤了上来:“老夫人,珠华虽不比颜丽锦才华出众,可也到了适婚的时候,您可不能只顾大房二房而冷落了咱们三房啊!”
颜似雪微微勾起了嘴角,一副看戏的神情。
颜丽锦显然比那两个着急的长辈要淡定的多,她深知老夫人心系颜府,便道:“祖母,锦儿听闻今年的花朝节会与往年不同,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今年还多了比拼。锦儿不才,却想为我颜府争光,还请祖母给锦儿一个机会!”
这话一出,颜似雪都不由得暗暗赞叹。
果然,老夫人脸色一变:“今年不单是聚会了?”
“是。”颜似雪肯定道,“还请祖母慎重。”
现在明面上的,颜家最有出息的女儿就是颜丽锦。若是花朝节会颜家携着一家老小前去,结果还在里头输的死惨,那说出去得多丢人。
老夫人的表情渐渐从犹豫转而坚定,颜似雪忽然莲步轻移,轻声道:“祖母,茶凉了。”
正急不可耐的颜珠华脑中灵光迸现,高声道:“祖母,珠华有一事禀告!”
瞬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颜似雪背对着众人勾起了嘴角,提着茶壶缓缓为老夫人倒了杯新茶。
颜珠华不知从哪抽出了一张帖子,与花朝节会的那封不一样,她的这封是深色的底。她将帖子呈了上去,恭敬道:“不知祖母可知永乐茶行?”
老夫人略一迟疑,问道:“听是听过,但又如何?”
颜珠华忍住内心的激动,说道:“珠华的外公外婆在大昭茶业里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此次永乐茶行在京中举办茶会,不知祖母听说与否?”
老夫人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有永乐茶会的请柬,是吗?”
“永乐茶行是花朝节会的供茶方,据闻此次会上还有茶艺比拼,珠华自认论茶艺,不输京中任何一家的小姐。”她抬起眸子,“此番茶会规模虽不比皇家节会,但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前来赴约。珠华愿邀府上姊妹同去,至于最后一封请柬花落谁家,就由会上表现来决定,如何?”
颜似雪倒了茶,便轻悄悄地回到了颜龄君的身边。
颜龄君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问道:“姐,你想帮颜珠华?”
“对呀。”颜似雪微笑着,“两方制衡,才斗的精彩啊。”
颜龄君若有所思,明亮的瞳仁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
老夫人显然心动,多一次得益全府的机会,她何乐而不为?
“珠华所说,确实有理。”她望向了脸色阴沉的颜丽锦,“锦儿,公平竞争,你可有异议?”
颜丽锦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努力维系着平静:“锦儿自然听从祖母安排。”
第23章 赶赴永乐茶会
第23章 赶赴永乐茶会
颜珠华趁给颜似雪送请帖的时机,在明月阁停留了一会。
“大姐,这是给你的。”颜珠华送上了永乐茶会的请柬,“若不是你提醒的话,我都要忘了呢。”
颜似雪又不是个傻子,自然明白这话里的试探之意。她懵懂地望着她,道:“什么?”
“茶呀。”颜珠华笑的无害,“若不是大姐借口给老夫人奉茶,我都忘了茶会递来请柬这事了。”
颜似雪仍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妹妹是指我给老夫人沏茶?”
颜珠华挑了挑眉,算是放心了。瞧着颜似雪这一副痴傻的模样,就算让她与自己同行去茶会,也不用担心了。更何况,有个未来太子妃放在身边衬托,岂不是显得她更加优秀?
她挽住了颜似雪的手,笑道:“许是妹妹误会了。大姐,茶会就在后日举办,到时你与我同行,如何?”
颜似雪将手缓缓抽了出来,略带歉意地笑道:“我怕是还要照顾着拂霜妹妹呢,她喜静,我们晃一圈大约就回来了。”
颜珠华眼珠一转,道:“也行,反正颜丽锦这个肯定比不过我。”
“珠华妹妹,看你的了。”颜似雪眯眼笑道,“我还得给花浇水,就不送了。”
颜珠华欣然站起身来:“那么,再会咯。”
她前脚刚走,颜龄君便从侧室里钻了出来。
“姐,这颜珠华也不是那么没脑子。”颜龄君若有所思道,“最起码比颜丽芙对你好多了。”
“你拿她跟颜丽芙比?”颜似雪嗤笑一声,“永远不要轻视一只笑面虎,懂吗?”
颜龄君认真地抬头望了望她:“比如姐姐吗?”
颜似雪失笑,轻轻点了点颜龄君的额头:“姐姐不是笑面虎,是母老虎,怕了吗?”
二人相视一笑,一派和谐。
既然颜珠华已经确认了老夫人对颜龄君身为颜家嫡子的肯定,那永乐茶会的帖子,颜龄君那处她也自然不会漏的。这几日颜似雪与颜龄君时常往老夫人那里跑,老夫人虽然没明面上吩咐什么,可王嬷嬷早就循着她的意思,悄悄遣人将姐弟俩的院子给好好打点了一番。颜龄君的院子里没寻着人,颜珠华也懒得等,便将帖子直接放在了他的桌上。
至于颜丽锦那处,她直接找了个下等丫鬟送去了。
颜丽锦脸色阴郁,精致的脸庞甚至有点扭曲。
周姨娘正翘着手指往食盒里装着糕点,这是待会要送去给祠堂里的颜丽芙的。
颜丽锦最看不得她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一拍桌子,震的满屋的人都吓了一跳。
周姨娘抚着心口:“锦儿,莫要担忧了,那颜珠华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还跟你比。哼,真是心里没点数。”
颜丽锦狠狠地白了她一眼:“到底是谁心里没点数?你还真当三房柳氏娘家是杂鱼了?即使人家只是商贾人家,但在京城的影响不容小觑。更何况这次举办方都是茶业大鳄,若是他们有心偏袒颜珠华,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姨娘眉心一皱,忽然想到了一条妙计:“要不,我让你舅妈走一趟?”
“舅妈?”
“你舅舅虽不在京,在你舅妈好歹还能给你镇个场子啊!”周姨娘盘算着,“对了,我记得你表哥上回就说要见见你了,正好,这回啊就让你舅舅一家来帮个忙!”
颜丽锦沉吟片刻,缓缓绽出了一个阴狠的笑:“娘,您说得对。既然颜珠华要跟我拼背景,那我们自然奉陪到底!”
明月阁。
“可是姐姐,你是如何知晓颜珠华手里会有永乐茶会的请柬呢?”颜龄君苦恼地望着棋盘,下了一子。
颜似雪略一思索,落了黑子:“猜的。”
“啊?”
颜似雪笑了笑,她那次去慕容府求帖子时,正巧见了他桌上扔着的一片请柬。况且,据她前世所知,三夫人的娘家与永乐茶会关系匪浅。这么一想,便大概有了七成的把握。
“那若是猜错了怎么办?”颜龄君纳闷道,“那颜珠华若是根本没那帖子,该咋办?”
“颜珠华有没有那帖子,结果都是一样的。”颜似雪微妙地笑了笑,棋盘上的黑子几乎将白字侵蚀殆尽,“反正,最后出席花朝节会的,一定不会是她。”
颜龄君愣愣地瞧着自己的姐姐,他其实很想问为什么,不过既然姐姐这般成竹在胸,那么,他只需要信任就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永乐茶会举办在商府大宅。这日清晨,王嬷嬷带着老夫人新赐的衣裳来到了明月阁。
这是一套杏色的江绸裙,衬着颜似雪有些苍白的肤色,愈发显得她气质高华。池绣摩拳擦掌地要为自家的主子扮个精致绝伦的妆容,却被颜似雪微笑着婉拒。
她不喜高调,更何况,今日的舞台也不是为她摆的。
王嬷嬷亲自送她到了侧门的马车上,颜龄君和颜拂霜早就在车内等着了,王嬷嬷掀开车窗帘叮嘱了几句,姐弟二人客气回复。马夫轻轻抽动了一下马鞭,车便缓缓行动了起来。
其实男女本该分行,不过颜龄君第一次出行,颜拂霜又是个不能说话的,老夫人便干脆将这三人分到了一处。
颜龄君与颜拂霜也几乎没见过,颜似雪又不大喜欢讲话,一车三人,愣是沉默了整整一路,待听闻逐渐喧闹的人声,三人才稍稍有了点精神。
颜龄君敏捷地跳下了车,将自家姐姐扶下来便转身欲走了。颜似雪静静地站在车凳旁,将身形消瘦的颜拂霜扶了下来。后面两辆车内,颜丽锦与颜珠华也依次下了车,一个个打扮地犹如孔雀,与颜似雪和颜拂霜相比,高调多了。
颜拂霜的视线胶着在昂首挺胸的颜丽锦身上,直到颜似雪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收回了冷清的目光。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颜丽锦的背影。难道说颜拂霜,与颜丽锦有仇?抑或是,颜拂霜父母的死,别有内情?
颜拂霜轻飘飘地瞥了身旁的颜似雪一眼,缓缓跟上了人群。
第24章 重生初遇风绍成
第24章 重生初遇风绍成
这商府是永乐茶行的创办人商宜英的宅子,商宜英已年过八十,府上四世同堂。据说今年茶会,商老有意给自己的两个重孙挑选何时的婚配对象。
颜似雪与颜拂霜结伴行在这商府大宅,也依稀从热火朝天的人群里听到了不少事。
说起这商府的两个公子,一文一武,分别考取了今年的文武状元,可谓是前途似锦不可度量。又兼二人家底殷实,听说长相亦十分出众,虽很少在后宅举办的这类聚会中露面,但已然收获了一片芳心。
颜似雪听着听着,便不自觉露出了一丝笑。
颜拂霜瞥了她一眼,似是有些好奇。
“你说若是这回二妹三妹在茶会上出尽了风头,但却婉拒了商老先生的心愿,该如何是好?”
颜拂霜思虑了一刻,随即绽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如此,颜似雪几乎更能肯定了。颜拂霜与颜丽锦,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
进了商府,男女便要分行了。颜龄君主动去了公子哥儿们聚集的正厅,而颜似雪则与颜拂霜结伴,落在了众多女眷的最后,缓缓步向了西侧花厅。
商府几乎种满了梅花,走了一路,才在花树掩映间瞥见小小一方屋角。
颜拂霜却是忽地脚步一顿。
颜似雪回头一看,颜拂霜面色惨白,五官几近扭曲。她的右手正颤抖着捂着胸口,呼吸急促,似乎想从里衣里掏出什么东西出来。
这是,哮喘?
颜似雪连忙将她扶到了靠墙的角落里,女子的隐疾可不能轻易被人瞧见。更何况颜拂霜本就失声,若是再将隐疾之类的抖出去,对她名声也不好。京中贵女,爱嚼舌根的可是太多了。
颜似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将药瓶取了出来。颜拂霜猛嗅了几口,才渐渐缓和了面色,半倚着墙平静下来。
她将颜似雪的左手轻轻扯了过来,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下:谢谢。
商府里的梅花实在太多,天气又这般冷,想来因此才触发了颜拂霜的旧疾。颜似雪沉思片刻,说道:“我对哮喘不甚了解,只是若是咱们再度穿透这片梅林,我怕你再度复发。前面是女眷云集的花厅,后边不远是正厅,其中人来人往,万一被人瞧见了,总归是不大好的。”
颜拂霜轻轻点了点头,微微有些惆怅。
颜似雪拍了拍她的肩,询问道:“你且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替你取壶热茶来,等你恢复了,我们直接回去,可好?”
颜拂霜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又拉过她的手写写画画道:你不留在这吗?
颜似雪笑着摇了摇头:“我意不在此,早些回去也好。我先去替你取水,你不要随意走动哦。”
颜拂霜犹豫了一会,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从梅林到西侧花厅距离不长不短,待颜似雪匆匆赶到时,已经微微有些喘气了。花厅里女眷正打的火热,商贾家族们举办的宴会是最开放的,没有过多的拘束。最首坐着的是如今的当家主母,也就是商老的嫡孙媳妇。下方坐着两排的小姐,桃腮粉颊,个个姿容精致。
花厅内似乎在玩击鼓传花,颜似雪不过停留了片刻,便有一阵一阵地声潮传来。她朝边上奉茶的小丫鬟要了一小壶茶水,又拿了只茶杯,便悄悄地往外走了。
主座上的孙氏看在眼里,朝身边伺候的婢女耳语了几句,那婢女便从侧室穿了过去,暗中跟在了颜似雪的身后。
颜拂霜的哮喘之疾是自小便有的,她身子骨又弱,稍稍受了凉便复发。她正倚墙休息时,梅林里忽地传来了一阵踩着落叶而行的脚步声。
她对声音是极其敏感的,方才颜似雪的脚步声轻盈无比,这脚步沉稳有力,明显是男儿的脚步声。她不禁慌张起来,倚着墙紧张地望向来人。
迎面走来的是一位面容极为英俊的青年,他穿着一身长衫,外披了一件兔毛球。他的肤色浅淡,头发眉毛却是乌木般的黑。一双眼睛灿若朗星,看上去便是个年少有为的正派青年。
颜拂霜微微一愣。
青年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是来赴宴的小姐?”
颜拂霜轻轻点了点头。
“迷路了?”
颜拂霜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女眷应去西侧花厅。”青年微笑着指了指某个方向,“在那。”
颜拂霜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只能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轻轻挪动了几下步子。
然回头一看,那男子却看站在原地,似乎很感兴趣地望着她。
颜拂霜霎时红透了脸。
“你是谁!”
正当颜拂霜不知如何是好时,颜似雪终于赶了过来,捧着茶壶便挡在了她的身前。
“你没事吧?”颜似雪将颜拂霜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安好,才终于放下心来,旁若无人地给颜拂霜倒了杯茶,“给,先暖暖。”
那男子就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忽地开口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小姐?”
颜似雪可并没有什么搭理的心思,颜拂霜却似有若无地总向那边投去目光。过一会,颜似雪也看明白了,便答道:“这是颜府的四小姐。”
“哦。”男子笑笑,又看向了她,“那你呢?”
轻薄浪子!
颜似雪默默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想拉着颜拂霜赶快走。然而不等她抬起步子,身后忽然又传来了一道男声。
“青影,你在跟谁说话?”
颜似雪猛地一僵。
说话的那人渐渐走近,暗紫的宽袖长袍,袖边环着一圈暗金色的蟒纹。一头乌发被金冠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神情寡淡,眼神阴郁,审视般的视线冷冷胶着在眼前的两个少女身上。
这种蟒蛇一般毫无温度令人如芒在背的视线,颜似雪真是太熟悉不过了。
“四皇子。”先前的长衫男子作揖道,“让您久等了。”
风绍成眯了眯眼,望着那个脊背挺得无比僵硬的少女忽地就心生不快。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孩,让他无比厌恶又无比熟悉呢?
“转过来。”
第25章 又得跟她见一面了
第25章 又得跟她见一面了
“转过来。”
风绍成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已经明显不悦,他的声线压的很低。
颜拂霜终于回过神来,将颜似雪一把拉着跪了下来。颜似雪却好像突然被吓到了一般,双拳紧握,头深埋着,上身似乎还有点颤抖。
风绍成......风绍成!
杀她全族!灭她血肉!毁大昭一国!
阴差阳错,竟让她今日便遇见了吗?
她猛地抬头,双目像是射出了两条利箭般,刺的风绍成甚至有那么一瞬的失神。他眉间褶皱更深,心里越来越不舒服,沉声问道:“你是谁?”
颜似雪死死地盯着他,就是不肯吐出一个字。
“我在问你,你是谁!”眼前一阵冷风刮过,风绍成犹如鬼魅般瞬间逼近了她的身前。他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掐在她的脖颈上,像是捏着一个待宰的羊羔。他的指痕已经深深地留了下来,五指狰狞,看得人心惊胆战。
颜拂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小脸惨白,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跑到商青影的身边,恳求般地扯着他的衣袖。
“四皇子!”商青影也是奇怪,这四皇子平时以稳健著称,今日却好像忽然失控了似的。这宴会在他们商府设办,赴宴的都是势力不小的人家。若是出了人命,他商府如何在京中立足?他连忙劝道:“四皇子,人命关天,好歹先放开再说。”
风绍成猛地一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初见的陌生小姐下死手?
他迅速撤开了手,颜似雪捧着脖子犹如一只飘落的枯叶,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而她的视线,依旧是死死地钉在风绍成的身上。
“我......是......颜家的嫡长女。”颜似雪终于撑起了身子,冷笑着站了起来,“四皇子,我是颜家的嫡长女,记好了。”
风绍成心头一震。她怎么会是颜家的嫡长女?那个废物颜似雪?据说那个颜似雪不过是个草包而已,眼前这人如此犀利狠毒的视线,怎么可能会是那个胸无点墨的颜似雪?
颜拂霜匆匆跑了过去,小心地扶着颜似雪。她能感受到,这个原本淡然的大姐如今居然在颤抖。
不是怕,是恨的颤抖。
她有点不解地望着颜似雪,却见她猛地合上了双眼,拉着自己匆匆逃开了这片梅林。
风绍成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的茶杯茶壶,慢慢握紧了拳。
马车里头比外面温暖的多,颜似雪渐渐冷静了下来,在马车正中的火盆里拨了拨炭。
颜拂霜静静地与她相对而坐着,在一片尴尬的沉默后,她将自己的围脖解了下来。
颜似雪也没有推辞,她这脖子上的伤痕,不论是谁见了,都会误会的吧。
“谢谢。”她说,“今天的事,还请你不要透露。”
颜拂霜轻轻点了点头。
颜似雪仿佛浑身被抽干了力气,恹恹地倚在车壁上,阖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颜龄君回来时,原本的晴天已经开始泛阴了。
“姐!”颜龄君兴奋地跳上马车,车一抖,颜似雪原本系的松垮的围脖立刻掉了下来。
颜龄君眼神一滞,立刻坐到了她的身边,急急道:“姐,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颜似雪叹了一口气:“没事。”
颜龄君下意识地看向了与她同行的颜拂霜。
颜似雪覆住了他的手,无奈道:“跟拂霜无关,这次还得多谢她。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颜龄君有些委屈,嘟囔了一声:“连我都不能告诉了吗?”
颜似雪一把将他拉进怀里,叹息道:“真的没事,龄君,你那边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在颜拂霜的面前,颜龄君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赖在姐姐怀里的。他从颜似雪怀里抽身出来,脸红道:“我认识了几个小公子,他们年纪与我差不多,我们约好了后日一同去万峰湖游玩。”
颜似雪闭着眼应道:“那很好啊,是哪家的小公子呢?”
颜龄君认真地数道:“百货商铺家的四公子,钱家商行的二公子,还有百里药行的小公子。”
颜拂霜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颜似雪。按理说,官家的子女们应该是最瞧不起商贾家族的了。这颜龄君倒像是打的火热,颜似雪好像也不大反对。
“嗯。”颜似雪轻轻应了一声,“你喜欢就好。”
颜龄君一愣,挠了挠头:“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就是聊得畅快罢了。”
颜似雪眯着眼笑了笑:“哦?没偷偷去跟哪家的小姐见面?”
颜龄君登时脸一红:“姐!你说什么呢?”
颜拂霜原本还有些心有余悸,见状也不免捂嘴轻笑了起来。
在这看似轻快和谐的马车中,颜似雪貌若无意地撩起了窗帘。在迎面刺骨的冷风吹拂下,她体内沸腾不止的复仇火焰才稍稍平静下来。
她不自觉地抚向颈间深深的五指痕,疼痛依稀。
风绍成带给她的,永远只有伤痛。
也正感谢他的残酷冷漠,让她在复仇时,不会再残留半点妇人之仁。
商府内,风绍成神色深沉地望着自己的右手。
颜似雪,是吗?
太子府内,风绍棠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是说,颜似雪与风绍成?”
阿尧点头:“是,属下亲眼所见。”
慕容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风绍成向来性子沉稳,怎么会对她下此狠手?可是颜大小姐说了什么过分的话?”
阿尧仔细回想了一下:“未曾。不过事后颜小姐倒是留了话。”
“什么?”
“她说她的颜家嫡长女,请四皇子记好了。”
风绍棠搁了笔,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不明的光。
刻意强调自己的嫡长女身份,颜似雪,你是想拿自己当诱饵吗?
慕容止轻笑了一声,瞥向风绍棠的视线里带了明显的戏谑:“咱们太子殿下千方百计护着她想让她别跨进这皇权之争,看来,是失策咯。”
风绍棠轻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来,又得跟她见一面了。”
第26章 周家母女到访
第26章 周家母女到访
颜似雪还没来得及打听颜丽锦与颜珠华茶会相斗的结果,却是先听说了府上来了稀客。
一行人前往老夫人的藕香院接客,刚走进院门,便瞧见颜丽芙竟被放出来了。颜珠华在颜似雪后面抵达,望见她,脸色霎时一变。
颜似雪沉思片刻,心里大致有了底。
主屋里坐着几个人,为首的老夫人正言笑晏晏。客座最首是一名方脸细眼的妇人,妇人下侧是一名圆脸大眼的小姐。那妇人见诸位小姐到了,斜着眼一笑,颇有些凌冽的气质。而那小姐一见颜丽锦,则是立刻笑着扑了上来。
“小环。”方脸妇人起身拉过了周姨娘的手,“这几日我实在闲闷,故来此看看你。”
周姨娘眯眼笑着:“大嫂您客气了,来,快坐下。”
原来这方脸妇人是周姨娘的大嫂,也就是周广雄的夫人袁氏。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望着周家母女二人,那周小姐生的浓眉大眼,嘴角还有一颗痣,像是学功夫的,行事也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那方脸妇人看着就一脸刻薄相,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她转头看向颜珠华,果然,颜珠华的眼里满是愤懑。
看来,这次的茶会颜珠华并未如愿。
也难怪,周姨娘的哥哥周广雄如今已是江南总督,官至三品,老夫人自然要给他们周家一份面子。原本被禁足三个月的颜丽芙都被放出来了,何况一封请柬呢?
“对了。”周小姐忽然抬起头来问道,“锦姐姐,你收到花朝节会的请柬了吗?娘亲想让我跟你结伴呢。”
颜丽锦故作惋惜:“怕是......”
“珠华。”老夫人忽然出声,从手边的锦盒里取出了三只嵌玉金钗,交到了颜珠华的手里,“祖母听说了,你在茶会上表现的很不错。”
颜珠华终究不是颜丽芙那般蠢笨的人,即使心中委屈嫉恨,面上也勉强维持着平静:“多谢祖母,珠华先行告退了。”
“嗯。”老夫人点点头,待她走后,从袖中抽出了仅剩的那封请柬,“锦儿自然是要去的,到时你便与周家小姐结伴吧。”
一旁的颜丽芙正要冲出来说话,被周姨娘死死地拉住。她被关了几日也怕了,只能瘪瘪嘴万分艳羡地望着颜丽锦手里鲜红的请柬。
“娘!”门外忽地走近一少年,与周家小姐相似,生的浓眉大眼,“澄儿是不是来晚了!”
袁氏笑道:“我儿贪玩,还不快给老夫人赔礼请罪!”
老夫人和蔼道:“请罪就不必了,听说周澄小公子有意参加下届科考?”
袁氏面上闪过一阵得意,道:“是的,我儿功夫高强,颇有其父风范,科举必定金榜题名!”
周澄乐津津地摸了摸头,也是一派骄傲的姿态。
几人又寒暄了好一会,直到晚餐前,颜似雪才终于找了个空借口身体不适溜掉了。她刚一回明月阁,便瞧见了脸色铁青的颜珠华,正坐在屋里等着她。
“等了许久了。”池绣轻声提醒道。
颜似雪点头:“去上壶热茶来。”
颜珠华一见颜似雪,便猛然抬头:“大姐,你可得帮帮我!”
颜似雪故作疑惑道:“三妹这是何意?”
颜珠华咬唇道:“我母亲那边已是绝无方法了,将我外公外婆都搬出来了,可还是不敌颜丽锦!她那个三品的舅舅,实在难弄!”
颜似雪觉得有点讽刺,这颜珠华是已然将自己当做她的同盟了?
她为难道:“三妹的意思是?”
颜珠华抓住了她的手:“大姐,若珠华没记错,大夫人的娘家乃是大名鼎鼎的江家吧!”
颜似雪皱了皱眉:“可我母亲失势已久,我又与江家毫无来往。即使联系到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从江南赶至京城,少说一月吧?花朝节会就剩半月了,来不及呀。”她顿了一下,语气逐渐放缓,“况且,这宴会是长公主举办的,想弄到请柬也非易事。只有与长公主关系交好的世家,才有机会取得一二吧......这京中,哪家与长公主关系最好呢?”
颜珠华眼睛一亮:“慕容府!”
颜似雪很是配合地做出一番豁然开朗的表情,随即,又换上了一层担忧之色:“慕容家确实与长公主交好,听说太子生母与长公主生前交情匪浅,连同慕容家也沾了光。那长公主眼光极高,除了皇族,便只看得起慕容家了。只是那慕容公子虽然人好,但这次也已经帮了我们不少了......”
颜珠华咬咬牙:“总得试试,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大姐,你与慕容公子见过几面,可否告知该如何讨他欢心?”
“慕容公子嗜棋,若是送他一本极为珍贵的棋谱,想必见一面还是可以的。”颜似雪笑道,“我与太子还有条名存实亡的婚约在身,算来与慕容公子也沾了几分远亲。若是妹妹不嫌弃,挑个日子我陪你同去,如何?”
颜珠华喜道:“那就多谢大姐了!”
颜似雪摆了摆手,腼腆道:“我在府上也没个相伴的人儿,若非珠华妹妹看得起我,早就闲的发霉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那妹妹先去打探打探棋谱的消息,等定下日期了,派人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颜珠华点头:“好,妹妹告辞!”
话谈完了,茶也凉了。池绣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问道:“小姐,您这是何意?”
颜似雪抿了口茶,眼色深沉:“别急,这才只第一步。”
她自里衣的缝线出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黑色的药丸,正是风绍棠先前送她的那三只子蛊之一。
没有一丝犹豫,她立刻捏碎了那颗小小的药丸。子蛊蜷曲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立刻化为了灰烬,紧接着,一阵微风轻拂,原本空旷的墙檐上瞬间鬼魅般地立了一人。
长袖随风摆动,洁白如云。青丝斜绾,润泽的玉簪映着月光熠熠生辉。
池绣呆滞在了原地。
“容矜。”
第27章 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第27章 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风绍棠从檐上跳落,落地悄无声息,像只优雅神秘的黑猫。他微微一瞥呆滞的池绣,右手顺着风轻轻一拂,池绣的身子便软软地瘫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自会苏醒。”风绍棠道,“其实今天你若不唤我前来,我也有事寻你。”
颜似雪愣了愣:“你有事找我?”
风绍棠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了一圈,道:“你捏碎子蛊,可是有什么急事?”
“想联系慕容公子,只是我如今不便出府,因此想拜托你捎个口信。”
“......”
不知是不是颜似雪的错觉,这周遭的温度,好像忽然下降了不少......
风绍棠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你说吧。”
“过不了几日,我将与颜府的三小姐一同去拜会他。”颜似雪道,“还请他帮个忙,可千万别将我那三妹拒在门外。”
“好。”
颜似雪疑惑道:“你不问问我缘由吗?”
“不必。”
“哦......”颜似雪眨了眨眼,“那你找我所为何事呢?”
风绍棠沉默了一会,待颜似雪畏冷地搓了搓肩膀,才道:“罢了,你随意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飘上了屋檐,下一瞬,整个人便隐入了夜色当中。
颜似雪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
“阿嚏!”
算了算了,多思无益,还是早点睡觉吧。
另一边,衣服脱了一半正准备入梦与周公相伴的慕容止目瞪口呆地望向来人。
“她说,这几日颜家三小姐将会拜访你。”风绍棠幽幽地望着风中凌乱的慕容止,“到时候,莫要将颜三小姐拒之门外。”
慕容止咽了口唾沫,道:“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事......?”
虽然风绍棠很不想承认,但是......
慕容止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狂笑不止:“表弟啊表弟,你居然也有今天!”
堂堂大昭太子殿下,竟然沦为一个传话筒?
风绍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几乎瞬间闪到了他的身前,手指毫不留情地击中了慕容止的笑穴。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错了啊哈哈哈哈!殿、殿下!表弟!等、等别走啊!”慕容止扶着腰不知是哭是笑,“我、我再也不多嘴了!啊哈哈!真的哈哈哈哈!”
风绍棠临窗回眸,一声冷哼,转身拂袖而去。
这一夜,慕容止这辈子都不会忘。
周家母女自住进颜府后,便已然将自己当做了颜家的半个主子。她俩行事高调,对于下人的要求几近苛刻。反正周姨娘母女三人一向不把下人当人看,也就由着她们来了。
颜珠华由于忙着搜集棋谱,因此在府中也低调了不少。颜龄君与府上小姐们不同,没有门禁,经常在府外待一整天。久而久之,那周小姐折腾下人也折腾地没趣了,便将目光投向了唯一的软包子——颜似雪。
颜似雪正练字时,那周家小姐便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随同一起的,还有幸灾乐祸的颜丽芙。
池绣正在院里扫地,见她们来了便想着通报一番。没成想刚转身,便被周家小姐给直接踹倒在了地上。
“小贱人,你躲什么躲?”周清清怒吼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池绣被吓得呆住了:“奴婢、奴婢只是想替两位小姐通报一声,周小姐误会了!”
“误会?”周清清眯着眼望了望她,正当池绣以为自己脱险时,周清清却忽然扬起了右手,眼神凶狠,“你是说我傻?还误会?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懂个屁!”
这巴掌来势汹汹,池绣也不敢躲,生怕因自己而祸及颜似雪,只得闭眼乖乖受着。然料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到,池绣睁开眼,原来是颜似雪用扫帚挡住了周清清的手。
周清清的脸立刻黑成了锅底。扫帚这种下等人才接触的东西,她这辈子就没碰过。况且,她不过教训一个下人而已,还没找颜似雪的茬呢,这丫头居然自己凑上来讨打了?
一旁的颜丽芙阴狠一笑,这下,就不用她想主意将颜似雪引出来了。这贱丫头居然自己把脸伸过来,那自己不给她一点教训岂不是不给她面子?
颜似雪将池绣扶起来,护在了自己身后,锐利的视线定在了周清清身上:“周小姐,这是我的婢子,如何管教是我的事。”
周清清残酷地勾了勾嘴角:“一个婢子而已,狗都比不上。颜大小姐,你最好注意你的身份,不要把自己拉的跟狗一个档次。”
颜丽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颜似雪目不转睛:“仗势欺人便高贵?恃强凌弱便高贵?周小姐教养这般好,果真让我开眼。”
“贱人!你骂我没教养?”周清清浓眉倒竖,仅剩的一点女儿气也消失殆尽,“我今天不打你,我就不姓周!”
“你打我试试。”颜似雪冷冷道,“我绝对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周清清冷笑一声,登时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她正想再说几句大话时,却见颜似雪猛地从头上拔下了一根尖锐无比的金钗,左手擦着软剑而来。她的上臂瞬间浸出了一条血渍,她的神情却依旧冷淡,像是丧失了痛觉一般。周清清呆滞了一瞬,紧接着,她的右手手腕便猛地一阵剧痛。
软剑被打落在地,两处血渍。
颜似雪目光森冷,嘴角却微微勾起了一个笑。周清清目呲欲裂地望着自己的右手手腕,高声尖叫起来:“你个贱人!居然想杀我!”
一旁的池绣和颜丽芙已经完全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竟然就这么见了血。颜丽芙立刻将周清清扶了起来,心乱如麻。那周清清捂着手腕不停痛叫着,像是被凌迟的野兽,没有一丝理智可言。
“池绣,走!”
颜似雪按着自己的左臂,面无表情地跑出了明月阁。池绣紧随而去,望着一路的血迹胆战心惊。颜丽芙终于恢复了一点清明,双腿打颤直奔周姨娘的院子。
第28章 论罪藕香院
第28章 论罪藕香院
老夫人的藕香院里聚满了人。
颜似雪与周清清的伤口已经包扎完毕,众人的脸色却不见好转。
原因是——
周清清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颜似雪划下的这道口子,竟然伤及她的手筋?
“这不是真的,不可能!”周清清失控地大吼道,左手揪住了大夫的衣领,表情狰狞,“你的意思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拿起武器了?是不是!”
大夫抹了把虚汗,无奈道:“是、是的......周小姐以后还是少动力比较好......”
“颜似雪!”周清清五官扭曲,立刻扑向了颜似雪的方向,“你这个贱人!”
匆匆赶回的颜龄君也顾不上什么了,立刻飞奔过来挡在了颜似雪身前。少年坚毅的面容上瞬间浮现了几道血痕,旁观的周姨娘见状,冷啐一声:“养不熟的小畜生,还是帮着你亲姐。”
颜似雪默然瞥了她一眼,将龄君揽到了自己身边。
“祖母。”颜似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若是为顾及我颜府声誉,似雪甘愿受罚。可若将此视为真相,似雪不甘,望祖母明察!”
袁氏一把将手里的茶水泼到了颜似雪的脸上,愤然起身冷笑道:“你不甘?那我的清清呢!颜老夫人,我周家向来重武,清清如今手筋被损,她这一辈子就被这么毁了!我们来你们颜家是来做客的,不是来受欺负的!难道,这就是堂堂大昭宰相府的待客之道吗!”
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周夫人,请先息怒——”
“我如何息怒!”袁氏吼道,“今日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定将这事闹到圣上面前去!呵,如今京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颜府。颜老夫人,若这事捅出去,颜相还能这般平步青云么?”
老夫人动作一顿,继而缓缓合上了眼:“似雪——”
颜似雪心内一声冷笑,抬眸道:“祖母,可否再让孩儿多说几句话?”
老夫人显然已经打算将她交给周家息事宁人,便阖眸默认了她最后的申诉。
颜似雪抚上心头,缓缓捏碎了里衣缝线里嵌着的子蛊丸。
“这事发生在颜府,确实我颜家有推脱不去的过错。但是,我与周小姐从前并无交集,周小姐为何突发奇想来我的明月阁?为何突然攻击我的婢子?又为何抽剑直指于我?我与她素无仇怨,敢问周小姐,你对我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
周清清一僵,下意识地望向身旁的颜丽芙。首座的袁氏细眼一眯,若有所思。
“其二,我与周小姐不同,不是练家子也不是什么医大夫,对于人体经络完全不懂。或者说,我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我头上的金钗只是恰好比平常首饰要锋利些,若不是周小姐突然拔剑,我根本不会受惊,也不会慌不择路地拔出金钗一顿乱捅。因此,我根本不是故意伤害周小姐的。”
“你撒谎!”颜丽芙走了出来,冷笑道,“明明是你故意擦着剑刃走过去的,我亲眼看见你拔出金钗,毫不犹豫地刺到了清清的手腕上!什么慌不择路,都是借口!”
“那我就要问问你了。”颜似雪不急不忙道,“若是你看着我擦着剑刃走过去,为何不拦着我呢?我伤口多深,大夫看的最为分明。这么深的口子,你看不到血么?”
颜丽芙梗直了脖子:“我、我......你受伤与我何干!”
“是,我受伤与你无关。但周小姐是我颜家的贵客,既然按你所说,我是故意伤害她的,那你看见我拔出金钗,为何不加以劝阻呢?”颜似雪刻意放缓了声音,让众人听的更加分明,“难道四妹你很期待我刺中周小姐吗?”
颜丽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血口喷人!”
周清清原本的愤怒渐渐平静下来,看向颜丽芙的目光透着冰冷。
“丽芙与清清姐妹情深,似雪无话可说。”颜似雪轻飘飘地笑了起来,“也是,自四岁那年起,我颜似雪就大概不算是颜家人了吧。”
老夫人心一紧:“似雪!”
颜似雪眼眶微红,勉强挤出个笑:“是似雪失言。祖母,为了颜家的声誉,似雪愿意承担责任。但公道自在人心,似雪相信周小姐今日进我的明月阁绝非偶然。至于真相与否——”她瞥了一眼惊慌的颜丽芙,轻笑道,“罢了,罢了。”
老夫人也大概猜到了颜似雪的意思。这周清清虽然飞扬跋扈,但好歹是知道些礼数的,从未主动招惹过府上的各个小主子。而颜丽芙之前正巧因颜似雪被罚,自然对她心怀怨恨。而这周清清,想必就是受了颜丽芙的挑拨,才刻意上门挑事去了。没成想,事情竟闹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禁对颜似雪也有了几分怜悯之心。被挑衅的是她,被欺负的是她,奋起反击了一回,最终背锅的却也是她。思及此处,她不由得一声轻叹。
颜珠华惦记着颜似雪先前给她的许诺,她虽然不敢顶着众人去替她申辩,但见老夫人神色松动,咬咬牙还是决定替她说几句话。
“祖母,大姐方才所言确实有理。周小姐向来是个懂分寸的,到底为何无缘无故前去明月阁呢?难道真是刻意寻衅吗?”
三夫人连忙将她拉了回来:“珠华!这里没你的事!不要插嘴!”
老夫人眯了眯眼,转头望向周清清,和蔼道:“周小姐,看来这事不说清楚,确实难以服众。”
周清清性子直,但也知道周姨娘母女跟老夫人相比的话,自然是前者才算自己人。因此,她虽然心里已经渐渐清楚自己是被颜丽芙当枪耍了,但也不能直接说出来。
“老夫人,清清不过是想去见见这位传说中的未来太子妃。”周清清捏紧了拳,瞥了一眼身旁万分紧张的颜丽芙,“况且,不论清清所去为何,但终究是被颜大小姐所伤,这一点,证据确凿。”
第29章 被人守候的感觉
第29章 被人守候的感觉
周清清这话一出,摆明了不肯善罢甘休。颜丽锦估摸着也是时候了,便上前一步,轻声道:“祖母,大姐虽是无心,但确实给清清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锦儿在此请愿,愿替我颜家赎罪,在祠堂抄写百遍经文。”
周姨娘一愣,颜丽芙与周清清也是一愣,唯有客座最首的袁氏,阴冷地露了个笑。
她就不信了,颜丽锦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颜似雪还敢再推罪。
颜龄君显然听懂了这话的含义。这事与颜丽锦根本没一点关系,而她却口口声声为了颜家声誉甘愿领罚。而与她对比,与此事脱不了干系的颜似雪却字字句句想着脱罪。就算方才老夫人对颜似雪还心存一丝怜悯,在这样的对比下,那最后一丝温情都消失殆尽了。
他急急上前一步想替姐姐说几句话,却被颜似雪按住了手。
“你们在干什么?”
终于,威严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颜似雪稍稍松了口气。
周姨娘连忙款着腰肢凑了上去,煽风点火道:“老爷,您不知道,颜似雪这丫头胆子可肥了,竟然将清清的手腕给挑坏了!”
“咳。”老夫人皱眉,“小环!”
周姨娘瘪着嘴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袁氏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杯底与木桌相碰,发出一声笃定的声响。
“丞相大人,该给个说法了吧。”
颜长霖的目光却是胶着在颜似雪的身上。
“周夫人。”颜长霖郑重道,“说法我一定会给,但是似雪现在还不能交到你们手里。”
袁氏柳眉一竖,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颜长霖神色复杂:“贵妃娘娘口谕,宣似雪明日进宫觐见。”
“什么!”
屋里所有的女眷瞬间震惊地无以复加,颜龄君愣愣地望着自家的姐姐,惊的睁大了眼睛。
颜丽芙握紧了拳,愤然凝视着颜似雪。心想道,这颜似雪到底是走了什么运?之前的慕容家,现在是贵妃娘娘,难道她真的要翻身了吗?!她又犯了脾气,下意识就想冲出去质问一顿。颜丽锦面不改色地拉住了她,问道:“爹爹,是哪位贵妃娘娘?”
颜长霖沉默片刻,答道:“慕容家的那位。”
颜丽芙闻言更气,颜丽锦冷冷瞥了她一眼才不甘心地退了回来。颜似雪故作疑惑道:“贵妃娘娘?”
颜长霖一时也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颜似雪被自己冷落的那十一年里,从来没人过问她的事情。而如今眼见着她将到及笄之年,贵妃娘娘在这时会见她,所谈之事定然与婚约相关。
但结果是好是坏,颜长霖心里也没个准信。
不过,不管如何,颜似雪今日是绝不能被周家带走的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周家母女也深知待下去讨不到什么好了。袁氏冷冷道:“丞相大人,请记住今日您说的话,你们颜家,欠我们周家一条胳膊。”
颜长霖目光阴冷,目送着周家母女匆匆步出藕香院的大门,融入了夜色。
老夫人神色疲倦地捏了捏眉心:“唉,人老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了。”
“母亲,早些休息。”颜长霖道,转而看向颜似雪,“似雪,你跟我来,我有事要跟你说。”
颜似雪点了点头,跟着颜长霖绕过曲曲折折的长廊,走到了一间极为隐秘的小书房里。
“似雪,为父接下来所言,你务必要听清楚了。”颜长霖严肃道,“我承认,你母亲养病的这十一年里,我对你缺少调教。但身为颜家子女,自出生那日起,便肩负了振兴家族荣耀的责任,你可明白?”
颜似雪眸色阴晦,轻轻点了点头。
颜长霖稍稍松了口气:“你能明白这个道理,为父就放心了。”他拍了拍颜似雪的肩,“千万要记住,你是颜家人,不要做出任何不利于颜家的事,也不要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
“似雪记住了。”
“嗯,回去吧!”
沿着细细弯弯的小道朝明月阁走去,明明很短的一段路程,颜似雪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颜长霖匆匆留下的那些话语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脑海里重播。生为颜家子女,生来就肩负了振兴家族荣耀的责任。她明白,她比谁都明白。她前世践行了一世,傻乎乎地为此讨好着风绍成,可当她有难时,颜家又在哪儿呢?
家族,难道不该是首先是家吗?如果连一层微薄的庇护都不能给予,又凭什么要求她为家族牺牲呢?
她顿了脚步,忽然就苦笑了一声。
可惜,这个道理,她现在才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更深露重,满天的寒气像是忽然侵入了脾肺。寒风裹着路边的枯草尘灰吹过,她遮住了眼,衣袖放下时,先前空无一人的小道上忽然就站了一人。
路边的石灯闪着微弱的光,昏黄的光线被冷风撕扯摇曳,照亮了他白色的靴。他负手而立,明明这夜的天气很是阴沉,满天看不到一颗星子,颜似雪却凭空觉得他的身上似乎流泻着一股月光。他清清冷冷地站着,目光所及是她,像是站在这里许久,亦等了她许久。
这就是,被人守候的感觉吗?
颜似雪心里一动。
不需要她往前一步,他主动拾步走来。雅致的面容渐渐清晰,面容疲倦,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清透温和的。
“该添衣了。”他道,“先去一处避风的地方吧。”
“好。”
狭长的画廊通向幽深的远方,颜似雪倚着墙,许久才道出一句:“谢谢。”
风绍棠瞥向她的左臂:“何必?”
“没事,不疼。”颜似雪笑了笑,“我在藕香院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风绍棠应了一声,“不过我认为,你这次唤我来,不仅是为了这事。”
“你的感觉是对的。”颜似雪笑道,“本来想过几日直接找慕容公子要的,不过,看来得早做打算了。”
风绍棠眉头一皱。
“我想要一种药膏,能够让人的疤痕留的更久一点的药膏。”
第30章 嫡女,颜似雪
第30章 嫡女,颜似雪
风绍棠凝眉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颜似雪摇摇头,轻笑道:“我受的不过小伤罢了。”
风绍棠清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臂上,那里的血渍已然乌黑。
“明日入宫觐见,不怕么?”
颜似雪一愣,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事,答道:“难道不是你安排的吗?”
风绍棠一挑眉:“是我安排的不错。”
“那便不怕了。”颜似雪笑笑,“太子殿下既然遣你来助我,想必贵妃娘娘也定然不会为难我的。况且我听闻,慕容家的那位贵妃娘娘与四皇子的生母可不同,据说知书达理、温婉大气。”
“四皇子的生母?”风绍棠眸光一闪,“你与四皇子,见过么?”
颜似雪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见过一面。”她答道,“是太子殿下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风绍棠眯了眯眼:“你好像很紧张?”
颜似雪扯出一个笑:“我与太子殿下好歹还有婚约在身,若是被他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我自然紧张。”
她是紧张,毕竟这辈子她可是将太子作为她扳倒风绍成的盟友。若是在与太子会面前便让他听到了某些不实的闲言碎语,那到时再挽回他的信任,可就麻烦了。
“那你大可不必担忧了。”风绍棠淡淡地收回了视线,“你需要的药膏,待会我会遣人送来。但用处、用量,还望你好好斟酌斟酌。明早,宫轿会来接你,莫要耽搁。”
“嗯。”
回到明月阁时,池绣与颜龄君已经纷纷撑着脸打着瞌睡了。
这明月阁里也就池绣一个婢子,她每日繁忙自然劳累。龄君这孩子每日往府外头跑,若与前世经历联系起来,想必是在为他的产业拼搏。颜似雪放轻了脚步,生怕扰了他俩的轻梦。
然颜龄君睡眠极浅,颜似雪刚一靠近,他便揉眼醒了过来。
“姐......”颜龄君睡眼惺忪,“怎么才回来?”
颜似雪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较厚的披风披在池绣身上。随即,她将颜龄君拉到橱纱遮蔽后的小塌上,轻声道:“在父亲那多耽搁了一会。”
“他跟你说什么了?”颜龄君一听到“父亲”二字便眉头一皱,紧接着冷笑道,“算了,我大概能猜到了。那你明日入宫怎么办?那位贵妃娘娘会不会刁难你?”
“不会的。”颜似雪摸了摸他的头,“那位贵妃娘娘是打慕容府里出来的,慕容家的公子对我还不错,想必是宫内的贵人们对于我和太子的婚事暂时并没有什么想法。你不要听外面的人瞎说,取消婚约关系皇族与颜家脸面,岂是这么容易的?”
颜龄君稍稍放下心来:“只是这贵妃娘娘的传召实在来的太过突然,不过也的确及时!”
“确实。”颜似雪笑道,“对了,除了你,可还有人来过我的院子?”
颜龄君略一思索,一拍手:“有!颜珠华来过!”
“有让你捎口信么?”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见她支支吾吾的,大约是要与你说些什么罢。”
“哦,那我便知道了。”
颜龄君挠了挠头:“知道什么了?”
“许是她找到不错的棋谱了吧。”颜似雪眯了眯眼,“好了龄君,天色已晚,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颜龄君呆了一瞬,扭扭捏捏地站了一会,道:“姐......”
趁着颜似雪伸懒腰的功夫,颜龄君展开双臂轻轻抱了她一下,轻声道,“姐,那我走了哦。”
“傻孩子。”颜似雪宠溺地蹭了蹭他的碎发,“去吧。”
颜龄君心满意足地蹦跳着回去了,对于一个缺少母爱的少年而言,一个极轻极短的拥抱便能令他无比满足。
他前脚刚走,窗户处便传来了三声敲击。
颜似雪一看,窗沿上摆了一只瓷瓶,瓶下压了张纸条:慎用。
简单二字,写的飘逸风流,看一眼便知道是出自谁手。
将池绣安顿好,这繁忙的一日才就此结束。
次日一早,王嬷嬷领了一队的婢子进了明月阁。池绣正打着哈欠朝外走,见状惊得嘴巴都忘了合上。
可不是,十一年了,颜似雪终于迎来了嫡长女规格的待遇。
梳头的梳头,画眉的画眉,搽粉的搽粉。几双手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忙碌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繁重的装扮工作才终于落下帷幕。
她整个人焕然一新地站在众人面前,不论是婢子、嬷嬷以及池绣,都流露出了惊羡的目光。
一身水绿色的绸裙,裙边勾着银线,用料是精致辉煌的云锦。腰带上缀着一排小巧的珍珠,颈前盘着一副精巧的璎珞,再配上头上的翡翠玉簪,清新大气。衣裳外头还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衬的少女小巧玲珑。兔绒围脖乖乖地圈在她的颈上,微微昂首时,可一窥她嫩白纤长的脖颈。
肌肤胜雪,目若流泉。顾盼之间,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不敢亵渎。但那冷傲当中又含了几分勾魂摄魄之态,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简直改头换面。池绣这般想道。
“嬷嬷,宫里头的轿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老爷、姨娘还有各位小姐都在门口呢!”传讯的小婢女气喘吁吁地禀报道,“大小姐好了么?”
“好了好了!”王嬷嬷笑道,“来,大小姐,咱们起步吧?”
“好。”
从明月阁走至颜府大门,穿过曲折连绵的长廊庭室,一路的艳羡目光络绎不绝。抵达颜府大门,女眷们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颜丽锦眼神不善,阴冷地瞥了她一眼。她竟从未注意到,这颜似雪素日灰头土脸之下竟是这般精致貌美。颜珠华也是大为惊讶,隐隐有些担忧起来。
“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啊。”颜丽芙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想不到,土包子也能有改头换面的时候。”
颜似雪置若罔闻,直直看向颜长霖:“父亲,女儿去了。”
第31章 如你所愿,我记住你了
第31章 如你所愿,我记住你了
风绍成皱着眉,指着宫门前停着的轿子问道:“那是谁?”
身旁引路的公公抬头瞄了一眼,恭敬道:“应该是颜家大小姐,慕容贵妃请来的。”
“颜家大小姐?”风绍成眉间褶皱更深,“颜似雪?”
公公轻声答道:“闺名似乎是这个。”
“呵,颜似雪。”风绍成一声冷笑,“贵妃喊她来此作甚?”
“这就不太清楚了。”
“不清楚?”风绍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宫中百事通也有不清楚的时候?”
公公压低了声音:“昨夜娘娘急召,是何原因奴才的确不知。”
“这样么。”风绍成紧盯着娉婷的少女自轿中款款而下,“风绍棠的未婚妻,真是不一般。”
公公拱手道:“殿下,奴才就送到这了。”
“嗯,去吧。”
颜似雪缓缓打量着眼前这座宽旷堂皇的宫城。曾几何时,她也一度站在睥睨众生的那个位置。曾几何时,她也曾无比幼稚的以为,这座皇宫会是她此生的归宿。
她踏上一层汉白玉砌成的台阶。记忆中的封后大典,自己正是穿着一身正红宫装,迤逦长裙缓缓拖过这层层叠叠蔓延而上的台阶。
白玉红裙金步摇,远散如灰烬。
原本负责引路的小公公有些纳闷:据说这颜家大小姐是初次入宫,上头还特别叮嘱还好好伺候,怎么她倒像是比自己还熟悉这皇宫地形呢?
颜似雪脚步一顿,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小公公,是不是我的步子跨的太大了些?”颜似雪微笑道,“看你领路都领到我的后头了。”
小公公连忙擦了擦虚汗:“颜小姐恕罪!”
“无妨,走吧。”
风绍成就暗暗跟在这二人身后。
自从前几日他与颜似雪初次见面,他便细细打探了一番她的身世。原本他想,一个女人居然能让素来隐忍的他情绪失控,说不准真有什么特别之处。然而这颜似雪不过是被冷落的一个嫡女罢了,这京中贵族众多,被淹没的嫡系子女也不再少数。若说她真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只能将她与风绍棠的婚约算上了。
是的,她是风绍棠的未婚妻。所以,他必须要得到。
风绍成阴冷地勾起了一抹笑,看向少女的视线透着一股森冷。他渐渐加快了脚步,最终停在了景春宫外。
出于礼貌,颜似雪站在宫门口直到目送着引路的小公公离去,才转身准备进去。没成想胳膊却被人猛地一揪,整个身子失控地被人拉扯着狂奔起来。不过一瞬的时间,她便被人推进了景春宫外一个隐蔽的小角落里。
衣裙狐裘由于方才的拉扯微微有些狼狈,少女的鼻尖粉红,朱唇微启,胸前因剧烈运动而起伏不止。她提防地望着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又见面了,颜大小姐。”风绍成皮笑肉不笑地朝她走近,“或者说,未来的太子妃?”
风绍成的长相看似端庄方正,但眉眼间总透着一股阴狠。剑眉薄唇,目光森冷,看着便是无情无爱的性子。仅仅是被他凝视着,便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颜似雪按捺住内心的仇恨,稍稍平复了一下心境,道:“四皇子有何贵干?”
风绍成微微俯身,右手勾起了她脸颊边的一抹碎发,玩味道:“想跟颜大小姐聊会天,不知颜大小姐可否赏脸?”
“我拒绝。”颜似雪语气冷硬,抬脚便想借着缝隙逃出去,却被风绍成双手一撑,被压在了角落里。
“我并没有给你拒绝的权利。”
“这里是皇宫!”颜似雪警告道,“四皇子,你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请你慎重。”
风绍成冷笑道:“若是我们这般被人瞧见了,你说谁受害大?”他轻哼了一声,“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不守女则,已有婚约在身还来勾三搭四。而我,不过是一时受了蛊惑。”
颜似雪冷静道:“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风绍成阴狠地盯着她,“但是最起码能解了你跟风绍棠的关系。把江家踢出他的阵营,好像挺不错。”
“四皇子。”颜似雪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建议你最近多吃点坚果。”
“嗯?”
“比如核桃。”颜似雪讽刺地望着他,“我看你需要补补脑子。”
风绍成眸色陡然阴黑:“胆子不小,命却不长,可惜了。”
“你将江家从风绍棠的阵营里剔除,不会有任何好处。”颜似雪语速飞快,在风绍成捏住她的脖子之前说道,“若是我与风绍成婚约解除,颜家会立刻将我的二妹扶为嫡女,将周姨娘扶正。周家向来野心不小,太子地位又十分稳固。若是太子妃位置空缺,周家一定会想方设法将我的二妹给塞进去。到那时,太子与周家联合,你又有几分胜算呢?”
风绍成的手悬在了离她脖颈一寸的地方,继而缓缓放下。
“有点本事。”他笑道,端正的五官透着一股阴险的气质,“那你说说,我该如何是好?”
“我若是你,自然是伺机而动,绝不会急于一时。”颜似雪回道,“请问,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风绍成深深望了她一眼,说道:“滚吧。”
颜似雪心底悄悄舒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往外走。然而她的手腕却又被人猛地一扯,是风绍成捏住了她的手腕。
“颜似雪。”他喊着她的名字,“如你所愿,我记住你了。”
颜似雪将手狠狠扯了出来,露出一道疏远的微笑:“荣幸之至。”
脚下是灰白的石地,两边是朱红的宫墙。少女宽大的狐裘随风摆动,露出一角水绿色的衣裙,为这沉闷庄严的深宫增添了一抹清新灵动。
她与深宫格格不入,深宫却正好缺少她这般的秀气灵动。
风绍成漠然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昂首挺胸走进了景春宫,姿容仪态大气利落,根本与情报中的不符,他玩味地勾起了嘴角。
“有意思。”
第32章 拜见慕容皇贵妃
第32章 拜见慕容皇贵妃
景春宫内栽种了一片白梅林。
在这片梅林的正中央,搭了个小小的石亭。年轻的妇人着一身浅杏色的宫装,正拈棋望着棋盘。
“娘娘,颜小姐到了。”宫女轻声禀告道,“娘娘是去正殿还是?”
“将她请过来吧。”慕容萱道。
一脚踏入这片梅林,四面八方便如同涌来了白色的海浪。缀满枝头的白梅轰轰烈烈地盛放着,比起商府满院的红梅,不觉素淡,反而绝美。风中携着梅香,随风起而或浓或淡,像是仙人的衣袖,不经意拂过面颊,留下袅袅的余香。
从踏入梅林的那一刻,颜似雪就不自觉地沉醉其中。愈走愈深,直到望见那亭中执子沉思的妇人,她才猛然惊觉自己正身处宫中。
“来啦。”
妇人的声音轻轻柔柔,颜似雪一愣,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臣女拜见贵妃娘娘。”
“坐吧。”慕容萱温和道,明丽的面庞虽沾染些许时光印迹,却只添风韵雅致,“听止儿说,你的棋艺很好。”
颜似雪礼貌道:“慕容公子谬赞,臣女不敢当。”
“你喜欢白子,还是黑子?”
颜似雪道:“还是‘猜先’吧。”
“也好。”慕容萱点头道,随手从白棋的棋笥里抓了一把白子。颜似雪略一思索,执一枚黑子放到了棋盘之上。
“你猜单?”
颜似雪点头。
慕容萱缓缓伸开五指,正巧七枚,单数。
“猜中了。”慕容萱笑的很温柔,“那你执黑子,我执白子。可巧,我正喜白色。”
白色,吗?
慕容萱的棋艺自然是不比棋痴慕容止的,慕容止尚且还是颜似雪的手下败将,慕容萱自然也是不敌。对于这个温婉的贵妃娘娘,颜似雪对她很有好感,或许是因为她的面容看起来实在熟悉亲切,也可能是由于昨夜她出手相助。
颜似雪下的不急不徐,慕容萱也兴致盎然,时不时撑着下巴细细思索片刻。守在亭外的小宫女悄悄咪咪打了个哈欠,不远处的梅树抖落了几朵小小的梅花瓣儿。
岁月静好。
棋盘上落了一朵白梅时,慕容萱无奈地摇了摇头:“本宫输了。”
颜似雪轻轻笑了笑,低头将棋子一粒粒装进棋笥里:“娘娘下的稳健,想必从前也是高手。”
“本宫可不是什么高手。”慕容萱笑着站起了身,小宫女连忙凑上来虚扶着她的臂膀,“中午一同用膳罢,你爱吃什么?本宫吩咐御膳房准备。”
颜似雪颇有些惶恐,低头道:“臣女身份低微,岂能与娘娘同桌。”
“既然棠儿已经认可了你的身份,以后迟早是一家人。”慕容萱笑道,轻轻执起了她的手,“若不是因你,想来棠儿也难得来见我一次呢。”
颜似雪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望向棋盘。
“臣女来之前,太子殿下难道正在此处?”
慕容萱颔首:“那孩子向来寡言,虽并未明着说些什么,但他的心意,本宫看的分明。”
“说来可惜,臣女与太子殿下虽有婚约在身,却从未见过面......”颜似雪腼腆地笑了笑,“若说心意什么的,请恕臣女斗胆,还真未看出几分。”
慕容萱微讶地眨了眨眼,忽然就笑出了声:“那个傻小子,罢了罢了,不取笑他了。”她掩唇笑道,“未婚夫妻,婚前的确是要避讳的。但你的夫君未来是这天下万人之上的男子,如此想着,是否就心安些了?”
“似雪不做亏心事,向来心安。”颜似雪俏皮地眨了眨眼,“入宫觐见娘娘,如今更是心安。”
“有趣的紧。”慕容萱温和地看着她,像是努力从她的身影里看出某个人的影子一般,“那午膳就依本宫的喜好来了,你先去偏殿稍等我片刻。”
“是。”
偏殿内温暖如春,颜似雪解了狐裘轻轻抖了抖,几朵白梅落了下来。桌上正摆着几盘糕点,她一时兴起,将梅花擦了擦,饶有兴致地装点在糕点之上。
“颜小姐。”方才引路的小宫女笑吟吟地推门进来,“娘娘正在更衣,怕您在此烦闷,让奴婢来陪您解解闷儿。”
颜似雪点点头,随口交谈起来:“这处偏殿如今还有人住?打扫的很干净。”
宫女答道:“已经空了十多年了,这里从前的太子殿下的住处。”
“太子殿下?”颜似雪有些讶异,但细细一想,太子殿下生母死后便被慕容贵妃收养,那时还尚未被封为太子,住在贵妃这也是情理之中。她轻笑道:“这室内还燃着檀香,门窗锦衾一尘不染,看来贵妃娘娘与太子殿下感情甚笃。”
宫女眨了眨眼,压低了声音说道:“请恕奴婢多嘴,这话还是莫要在娘娘面前说了吧。”
颜似雪不解道:“这是为何?”
“娘娘身为铭德皇后的胞妹,对太子殿下自然是照顾的尽心尽力。但是太子对于咱们娘娘......哎,许是娘娘与殿下生母实在长相相似,太子殿下虽对娘娘十分敬重,但极少拜访。若有人在娘娘面前提及殿下,娘娘或许是笑着的,心里怕是也有些不好受吧。”
“原来如此。”颜似雪略一思索,笑道,“多谢提点,你叫什么?”
“奴婢叫芭蕉。”宫女爽快道,“娘娘那处应该快好了,奴婢引您去——”
“芭蕉!”门外忽的一声急促的呼喊,一名宫女匆匆跑来,面带歉意地行了一礼,“颜小姐,陛下突然宣娘娘陪同用膳。娘娘吩咐奴婢将这个交给您,就当是见面礼了,还请您不要推辞。”
宫女摊开手,手心里躺着一支极为通透的白玉簪。
“多谢娘娘。”颜似雪接了过来,“今日既然不便,那似雪便告退了。可否让芭蕉替我引路?我对皇宫尚还不熟悉。”
这名宫女看起来年长些,看起来应该是这景春宫里的宫女头头。她礼貌道:“自然可以。今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芭蕉。”颜似雪披了狐裘,朝芭蕉招了招手,“走吧。”
第33章 步步为营
第33章 步步为营
孤傲的身影停在了少女方才站着的地方,洁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糕点上细嫩的白梅。
宫女一怔:“参见殿下!”
“她走了?”风绍棠温声道,“萱姨与她说了什么?”
“都是些闲话罢了。”宫女小心翼翼地答道,“需要奴婢去通禀娘娘一声吗?”
“不必了。”他道。
来去如朝露,匆促冰凉。
宫女轻轻一声叹息,摇了摇头。
从景春宫到皇宫南门的这段路程里,颜似雪的心头渐渐涌动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
前世,她从颜府走到四皇子府,再最终走入大昭皇宫。明明曾经与她羁绊颇深的太子风绍棠,却阴差阳错地连一次面都未曾见过。
而这辈子,她的世界里却好像遍地都是他的影子。
她去慕容府求援时,棋盘旁落下的是他的杯盏。
她自灯市回府,遇见的是他的幕僚。
她被周家人欺侮,他请来贵妃娘娘的口谕令她脱身。
她曾想毛遂自荐,成为太子阵营中的一员,替他、替自己、替大昭出分力。而今看来,却是风绍棠步步为营,替自己铺好了脚下的每一步。
他送来的请柬,让她一跃成为了府上的香饽饽。如今再见贵妃,就凭头上的这根白玉簪,不知会引得府上多少艳羡。
她曾被人踩进污泥,如今被他仔细擦洗干净,顺着他铺好的路,朝着至高无上的位置走去。
这世上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好,那么风绍棠看似处处为她着想,到底是为了什么?
“颜小姐?”芭蕉眨了眨眼,“该上轿了。”
颜似雪这才回过神来,轻声答道:“好。谢谢你,麻烦替我跟娘娘打声招呼,走的太过匆忙了。”
“好的。”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少女的神情也愈发复杂。她对他不是猜忌,只是疑惑。如今江家形势并不乐观,他这样扶持自己,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晌午的阳光明亮而刺眼,她掀开车帘张望了一眼车外的闹市,最终收回了心思。
罢了,如今她的重点,还是要放在颜府上。
颜珠华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棋谱,三夫人皱眉道:“那颜似雪真会这么好心,替你引荐慕容公子?”
“娘!难道我们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吗?”颜珠华不耐地回斥道,“就算颜似雪是故意抛出了一只诱饵,我也得义无反顾地咬上去!何况,那慕容公子确实是京中著名的棋痴,就算颜似雪无心将我送进慕容府,就凭我手上这本棋谱,慕容止也会见我一面的吧!”
三夫人叹气道:“你也别怪为娘多心,早上你也瞧见了,那颜似雪的姿容样貌并不输你,甚至比起颜丽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她帮你究竟有何目的。”
“娘——”
颜珠华还欲再说什么,她的贴身婢子珍珠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大小姐回来了!就在门口!”
颜珠华与三夫人对视一眼,将棋谱压在了桌上,立刻赶去了门口。颜似雪进宫是福是祸,终于有了结果了。
颜长霖眯了眯眼,目光落在了颜似雪发髻上的那支玉簪。
“羊脂雪玉,贡品。”颜丽锦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带着她一贯的倨傲,“大姐真是好福气,看来与贵妃娘娘相谈甚欢啊。”
颜似雪微笑道:“贵妃娘娘仁泽宽厚。”
“我看可不是。”颜丽芙冷哼道,“若是相谈甚欢,哪会这么快便放她回来?”
颜丽锦目光幽暗了一瞬,轻笑道:“也是。”
颜似雪去了不过半日,又兼颜丽锦与颜丽芙说了那样的话,她头上的簪子倒像是成了敷衍的礼品了。颜长霖原本热切的目光渐渐冷淡下来,只拍了拍她的肩,道:“回来就好。”
颜似雪答道:“多谢父亲关心。”她腼腆一笑,继续道,“其实今日也是有些可惜的,若是去的再早些,就能遇见太子殿下了。”
颜长霖原本转身欲走的步子停了下来,三房颜珠华母女也在此刻赶到:“太子殿下?”
颜似雪羞涩地点了点头:“娘娘说,在我去之前,殿下特地去打了声招呼。”
“什么?!”周姨娘柳眉一竖,“照你所言,你与太子殿下的婚约解不了了?!”
颜似雪凝眉道:“姨娘这是何意?”
周姨娘自觉失言,连忙躲躲藏藏地走到了颜长霖的身后。颜丽锦双拳捏紧,原本稍稍释然的神情再度绷紧。
“那就恭喜妹妹了。”她冷冷道,拉着周姨娘和颜丽芙匆匆离了前门。
颜珠华母女见此情景是又爽快又担忧,颜长霖又啰嗦了几句,假装很是关切的样子。待他走后,颜珠华立马凑了上来,既羡慕又期待地说道:“大姐,珠华先恭喜你了!”
“珠华妹妹,你放心,你的事我记在心里呢。”颜似雪笑道,“昨晚听龄君说,你去找过我了,想必棋谱是有着落了?”
“棋谱有了!”颜珠华激动道,“就、就等去慕容府了!”
“那咱们下午便动身?”颜似雪低头望了望自己的一身穿扮,“待会午餐后,我去换身简便的衣裳。今日妹妹可是主人公,千万要悉心打扮一番呀。”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又恰好一言中的、掐准了颜珠华母女的担忧之处。三房母女颇为尴尬地对视一眼,颜珠华立马应道:“多谢大姐提醒,那妹妹先走一步了,大姐先休息一会。”
“好的,待会见。”颜似雪笑吟吟地朝她摆了摆手,
颜龄君走了上来,亲密地挽住了她的手:“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计策了?”
“嗯?”颜似雪眯眼笑道,“很明显吗?”
颜龄君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见多了你这幅表情,也就猜到了。”
“那我的好弟弟,要不要顺水推舟,借我一臂之力呀?”
颜龄君眸光一闪,顿时雀跃起来:“为姐姐出力,我自是义不容辞!”
“那你帮我跑个腿如何?”颜似雪笑得意味深长,“去马厩里,走一趟。”
第34章 谁才是咬钩的鱼
第34章 谁才是咬钩的鱼
这府上的内务都是周姨娘管的,颜龄君走到马厩,也就渐渐明白了颜似雪的意思。
一名马夫正给马儿喂草,见颜龄君来,微微有些诧异。
“少爷?”
颜龄君拍了拍他的肩,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下午有空闲的马车么?”
马夫一愣,问:“怎么了?有是有......”
颜龄君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点碎银,悄悄塞到了他的手里:“给我安排一辆,下午我姐姐要陪三房的珠华小姐出去一趟。”
马夫疑惑道:“这马匹车辆的安排应当听姨娘安排才是,少爷您这意思是......?”
“不要告诉她不就好了。”颜龄君笑道,“记住了啊,千万给我留一辆。”说罢,他便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走了。
马夫呆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颜龄君是在收买自己啊!
这事肯定有什么蹊跷,况且女眷出门极少,估计没什么好事。若出事儿了,自己还得担责。但如果悄悄告诉周姨娘的话......后院斗的水深火热,奴才们也都知道,若是将这事捅给周姨娘,他定然被重赏!
思及此处,马夫立马一路小跑到了周姨娘的阑珊院。悄然跟在他身后的颜龄君,冷冷勾起了一抹笑。
“马夫那边已经好了。”颜龄君疾步赶到明月阁,颜似雪已然褪去了早时的盛装,换了一身极其清淡的浅黄色冬装。
“辛苦了。”颜似雪笑道,又转头问池绣,“三房那边怎么样?”
池绣答道:“我方才去寻过一次了,三小姐说待会就来。”
“好。”颜似雪颔首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龄君,你先回去吧。”
颜龄君登时瞪大了眼:“我怎能回去!我还不知道姐姐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对上次周清清那事心有余悸,虽然颜似雪只是伤到了胳膊,但当时他一见那半条被血染红的衣袖,吓得心都抖了一抖。这次,他才不愿让姐姐再度遇险了。
“别怕。”颜似雪笑道,“我没打算拿自己当做诱饵,你且放心吧。”
颜龄君狐疑道:“真的么?”
不等颜似雪回答,门口便传来了颜珠华亲热的呼唤声。颜似雪立马朝颜龄君使了个眼色,让他悄悄从后门处溜走。颜龄君也是无奈,只得匆忙逃了出去。
“大姐,方才似乎听见有人说话?”颜珠华款款走来,一身橙黄色的锦裳处处透着明亮的光辉,“若是你有事,我可以在此稍候你一会。”
颜似雪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无事,不过是我与池绣闲话几句。妹妹这身可真是好看,今日这事,看来稳了。”
颜珠华满意地看向颜似雪那一身素衣,与自己身上的这身盛装相比,颜似雪所着实在寡淡。看来她这个大姐,还真是把出风头的机会让给了她。
“那就借大姐吉言了。对了,马车安排好了吗?”
颜似雪点头道:“安排好了,就在侧门呢。走,咱们一同过去吧。”
阑珊院内。
周姨娘揪着手帕再三确认道:“那颜龄君当真是说要你留辆马车给颜似雪和颜珠华?是她俩要出去?”
马夫点头:“是!二少爷是这么说的!”
“哼。那我自然不能让她们如愿!”周姨娘冷笑道,“锦儿!随我去质问一番,看看这两个小贱人到底在耍什么幺蛾子!”
颜丽锦凝眉沉思片刻,制止道:“娘,不可。”
颜丽芙立马嘟着嘴不满道:“姐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们一番才是啊!我还没找颜似雪报仇呢!”
“放长线,钓大鱼。”颜丽锦眯了眯眼,“难道你们不想知道她们这次出去到底是想做什么么?一个是婚约在身的嫡大小姐,一个是待字闺中的三房小姐,若是出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咱们一闹,她们还有何名誉可言?在府上又如何立足?”
周姨娘眼睛一亮:“锦儿说的有理!那咱们就放长线,看看这两只鱼儿到底去哪儿浪!”
颜丽芙阴狠地咧起了嘴。颜似雪,这次我一定要把你狠狠地拉下来!
侧门外果真停了一辆车,颜珠华悄悄放下心来,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棋谱,更觉胜券在握。
颜似雪将池绣一同带了过来,马车里除了颜珠华和她们主仆二人,还有颜珠华的贴身婢子珍珠。
驾驶马车的正是颜龄君先前找的那个马夫,他收了周姨娘的赏银,此刻正满面红光。这兴奋的表情,绝不是收了颜龄君那点小小的碎银就能令之显露的。颜似雪只轻飘飘地瞄了一眼,便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到底哪方才是咬钩的鱼儿呢?
待颜似雪与颜珠华所乘的这辆马车转了角,后院里立刻紧跟上了另一辆低调的马车。周姨娘母女三人聚在其中,颜丽芙紧盯着前面那辆马车,生怕马夫跟不上。
“锦儿,你说她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周姨娘疑惑道,“这颜似雪上午刚从宫内出来,难道是从娘娘那儿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要去领赏?”
“那她干嘛带颜珠华啊?”颜丽芙不满道,“我才不信她是那么大方的人呢。”
“许是颜珠华有事,而不是她呢。”颜丽锦淡淡道,“方才一瞥颜珠华穿着,长裙的料子似乎是盘锦。这料子即便是咱们手上都少有,她舍得穿出来,肯定是去见什么贵人。”
颜丽芙不屑地撇了撇嘴:“她能见什么贵人?不过一介商贾之女,嘁,真不知道三叔父是怎么看上她的。”
“三叔父也快回来了吧。”颜丽锦若有所思道,“颜似雪目前还不成大器,咱们的心思,还是要先放在三房。”
“对!锦儿说的有理!”周姨娘眼底满是贪婪,“三房的资产可是丰厚极了,当年转交到我手上的不过颜府产业的一半,还有一半还被颜老三攥的紧紧的呢。”
车内正聊得火热时,马夫猛地勒住了马。
“主子们,前面车停了!”
第35章 毁容
第35章 毁容
颜丽芙立马起身欲跳出去,被颜丽锦一拉,只得悄悄探了半个身子出去偷窥。待她看清那大门上镶着的匾额时,立刻震惊在了原地。
“慕容府?!”
颜丽锦也是一惊,与周姨娘对视一眼,二人一同掀开车帘确认了一遍。
真的是慕容府?!
而在她们惊愕之时,颜珠华已经迫不及待地揣着棋谱下了马车。她的婢子珍珠被拦在了门外,而她则是如愿进入了慕容府。
珍珠想着干等着也不是事儿,便又坐回了马车里。
她刚进马车,便瞧见颜似雪的面上带着一股隐约的笑意,便问道:“大小姐,怎么了?”
颜似雪似笑非笑地放下了手边的车窗帘:“替你家小姐高兴呢,你坐下歇着吧。”
池绣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而这厢,颜丽芙已经快气得跳脚了。
她对慕容止的倾慕之情府上几人不知?这颜珠华竟然还特地寻到了慕容府,竟然还真被迎了进去?要知道她几次偷偷遣人给慕容止送帖子,都被他毫不留情地退了回来。这颜珠华何德何能?她凭什么?
颜丽锦瞬间冷静下来,拉住了暴跳如雷的颜丽芙:“芙儿,冷静一下。”
“姐!那个贱人!我一定要讨个说法!”
“现在是在慕容府的门前,难道你要进去大闹一番么?”颜丽锦蹙起了眉,“听话,回去再说。”
周姨娘也不甘地叹了口气:“是啊,原本还想着这两个小贱人要做什么坏事,竟然是来到了慕容府。这事若是被你爹爹知道了,怕是也没什么责罚,反而他心里高兴的紧呢!”
“我不服!”颜丽芙一把扯开了颜丽锦的手,恶狠狠道,“我一定要问个清楚!慕容府前闹不了,我进我自家的马车里还不行么!”
说罢,她便立刻跳下了车,一溜烟钻进了颜似雪的马车里。
珍珠目瞪口呆地望着怒气冲冲的颜丽芙,面上一阵惊慌:“五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颜丽芙直接一个巴掌甩了上去:“贱蹄子!我来做什么关你屁事?再多说一个字我把你嘴皮子给缝起来!”
珍珠立马将嘴闭的紧紧的,额上渐渐漫上了一层冷汗。
颜丽芙冷笑一声,坐在了颜似雪的面前。颜似雪故意做出一番惊慌的表情,很是不安地躲闪着目光。
“大姐,你可真是无私啊。”颜丽芙冷笑道,“颜珠华能进去,是你替她引荐的吧?”
颜似雪朝角落里瑟缩了一下,讷讷道:“丽芙妹妹,珠华的事我答应了她的,不能随便告诉别人......”
颜丽芙立刻冲上来捏住了她的脸:“颜似雪!我忍你很久了!你跟太子殿下明明有婚约在身,却还跟慕容公子三番两次牵扯不清!现在,你竟然还替颜珠华做媒!府上有谁不知我对慕容公子的真心!你这个贱人!是在挑衅我吗!”
颜似雪颤抖道:“丽芙妹妹,你先冷静下来啊,我跟珠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知道你喜欢慕容公子,所以才偷偷出来的......”
这话更是惹的颜丽芙暴怒:“你还敢说!你们就是想趁我不在勾搭慕容公子!你们都是贱人!贱人!”
她猛地将颜似雪往后推了一把,颜似雪那头上的簪子本就摇摇欲坠,被她这么一推,直接掉了下来,连同发髻也散乱地垂了下来。
颜丽芙一见那簪子更是恼火。那簪子正是白日慕容皇贵妃赏赐的,颜似雪现在就这般招摇地戴了出来,真是让她越看越不顺眼。她一把抓起了簪子,冷飕飕地将尖处对准了颜似雪的脸颊,左手握着她的脖颈让她无法挣扎,冷笑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跟颜珠华到底来这是为了什么!你最好给我好好说,要不然,我毁了你这张脸!让你嫁不了太子,老死在猪棚!”
那簪子逼的很近,池绣跟珍珠都不禁捏了一把汗。池绣斗胆道:“丽芙小姐,您先放下簪子再说.......若是伤了大小姐,老爷那儿定然是不好交代的......”
颜丽芙立刻狠踹了池绣一脚:“滚!我准你说话了吗!”
池绣捂着心口痛吟不止,车身也因颜丽芙这猛然的动作一阵晃动,而她手中的玉簪已然将颜似雪的脸颊上划开了一道小小的血痕。在后头等着的周姨娘和颜丽锦见车身摇动,立马下车匆匆赶了过去。
“芙儿!”
颜丽锦的声音刚一传来,颜似雪立刻眼神一变,趁着颜丽芙转头看向来人的那一瞬身子一歪,玉簪在她的左颊上划开一道约一指长的血痕。待颜丽锦掀开车帘时,望见的便是怔在原地的颜丽芙,以及捂着脸颊痛呼不止的颜似雪。
颜丽芙怔怔地望着手中沾血的玉簪,手一抖,直接将玉簪抛了出去。颜丽锦也是被震惊到了,以至于那枚玉簪直接落地,碎成了几截。
慕容家的家仆渐渐听到了声响围了过来,颜丽锦当机立断,立刻合上了车帘强硬道:“车内乃是我慕容家的私事,扰了慕容府的清净很是抱歉。我家三小姐的车在后头,请你们行个通融,此事莫要声张。”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多谢两位,告辞。”
两个家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颜家的车辆渐行渐远,这才缓缓抬步回到了慕容府的门前。
车内本就拥挤,又一下子上来了三个人。颜丽芙蜷缩在周姨娘的怀里不住颤抖,她本来只是想警告颜似雪的。女儿家的脸多么重要她十分清楚,所以她以前在怎么伤害颜似雪都从不打她的脸。更何况,如今颜似雪见了贵妃又跟慕容府几次交往,按照这趋势,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已经渐渐稳固了。而她居然划伤了她的脸?
颜丽锦也是心如乱麻,她只知道这事千万不能让慕容府的人知道,只能暂且将颜似雪送回颜家处理。只是到底该怎样在父亲、祖母面前替芙儿求情,她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第36章 这祸谁担得起
第36章 这祸谁担得起
颜长霖外出交际,要很晚才回来。趁着这个时机,周姨娘母女三人偷偷将颜似雪送回了明月阁,再匆匆让自己的心腹去将周大夫给叫了过来。
这周大夫是周姨娘的远亲,自然义不容辞。
他左右端详了一番颜似雪面上的伤痕,摇了摇头。颜丽锦眉头一皱,将周大夫悄悄拉出外室,低声道:“有没有什么速效药,只要能让她挺过花朝节会,一日便可。”
周大夫为难道:“这疤痕若是小些,我这里或许还有法子,但这疤痕约莫一指长,是无论如何也遮不住的了。”
颜丽芙颤抖道:“周大夫,你可不要诓我!我只是那么轻轻一划,这么浅的伤痕,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这疤痕,起码得一个月才能痊愈。”周大夫抚须道,“花朝节会至今不过十日,大小姐脸上这伤是决计好不了了。各位主子还是早做打算吧,唉。”
周姨娘扭着手帕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花朝节会公主见不到颜似雪,定然是要责问的。还有老爷和老夫人那边,我该如何交代啊?我的小祖宗啊,你可惹了大祸了!”
颜丽芙脸色煞白:“娘,我——”
“先别慌。”颜丽锦深吸一口气,“首先我们要通口气,千万不要跟爹爹还有祖母说,我们是故意跟踪颜似雪和颜珠华的。如今除了颜似雪主仆二人以及颜珠华那婢子,其他人并不知道内情。”
颜丽芙眼神瞬间阴狠:“如果她们都不在了的话——”
周姨娘瞪大了眼:“难道我们要下杀手不成?!”
颜丽锦皱眉道:“先拖着,总之尽晚让祖母和爹爹知道这件事为好。另外,我们得帮丽芙想个开罪的理由。”
“哦?什么理由,不如说来给我听听!”一声威严的低吼自明月阁门前传来,周姨娘母女三人俱是一惊,目瞪口呆地望着老夫人阴着脸走了进来。
“不中用的东西!”老夫人一巴掌甩在了周姨娘的脸上,“我把府上内务交托给你,你还真当自己在这府里没人治了是不是!瞧瞧你养的好女儿!几次三番将似雪伤成这个模样!若是以前就算了,如今她是什么身份,岂是你们能乱动的?!”
颜丽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梨花带雨地拉扯着老夫人的衣角求饶道:“老祖宗,您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糊涂!我不是有意要伤害大姐的!您信我啊!”
老夫人眉头一皱,手里的拐杖毫不留情地将她拨开:“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先前帮着周家人说话,我没说什么!如今你大姐替府上姐妹谋福,你竟因嫉妒毁了她的容!”她朝王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带着两个老妈子将颜丽芙架了起来。
周姨娘一惊,立马跪地哀求道:“老祖宗!丽芙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您不要罚她啊!”
“给我杖打五十大棍!关进柴房里自省!”老夫人发狠道,“不给你们一些苦头吃吃,真当荣华富贵都是白来的了!”
颜丽锦冷冷地望了一眼站在众人之后的珍珠,心里默默给三房主仆记了一仇。她沉声道:“祖母,芙儿确实有错,但大姐伤势未明,况且当时车上到底是何情况总不能只听一人所言。”她别有深意地瞥了一眼珍珠,“万一是有心之人挑拨我们大房情分呢?祖母,依孙女拙见,不如等大姐醒来,再做打算!”
颜丽芙哭的满脸是泪,哽咽道:“二、二姐说得对!祖母,您先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怕疼......”
寝屋内的池绣默默攥紧了床帘。
她怕疼,难道大小姐就不怕了吗?
颜似雪睁开眼,淡淡地朝池绣瞥了一眼。后者轻轻点头,缓步走到了门外。
“老夫人,大小姐醒了。”
老夫人面色沉重地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池绣静默着行了礼,拉着珍珠悄悄走到了一处角落。
本就不大宽敞的寝屋里瞬间挤满了人,老夫人将无干的下人纷纷遣了出去,仅余下自己、王嬷嬷、颜拂霜以及周家母女三人。
颜似雪半张脸都缠着绷带,嘴唇苍白,眼角微微泛红,像是刚刚大哭了一场似的。老夫人虽对这个孙女从前并不上心,但颜似雪如今愈发显势,这幅模样又相当惹人心疼,不免心怀了几分怜悯。
“好孩子,苦了你了。”老夫人握住了她的手,“告诉祖母,谁欺负的你?祖母定然不会轻饶!”
颜似雪眼角垂泪,缓了一阵才摇头苦笑道:“祖母,是似雪不好,让您担忧了。”
祖母叹息道:“珍珠已经将事情经过全都告诉我了,你只需要告诉祖母,是不是丽芙伤的你?”
颜似雪含泪望了周家母女三人,却是突然握紧了老夫人的手,急急道:“祖母,似雪如何并不重要!但是有一样东西,需要现在就寻回来!”
老夫人一愣:“什么?”
颜似雪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头上那支白玉簪,乃是贵妃娘娘赐予的,下午竟被丽芙直接给摔碎了!祖母,这祸谁担得起!”
颜丽锦闻言咬紧了牙,白日她就隐约觉得似乎忽略了什么,如今才记起,颜似雪头上那根簪子乃是贵妃所赐。而颜丽芙竟将那簪子直接摔碎了,这可是侵犯皇室尊严的重罪!
老夫人闻言,脸色煞白:“那簪子在何处?”
若是在府上,这事大事化小,不说出去也就罢了,毕竟没有谁会特地查一支簪子的去向。但这事若是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在慕容府门前。”颜似雪无奈道,“碎了一地,压根修复不了了。下午回来时我就想劝她们停车,可是......”她很是顾忌地瞥了一眼周姨娘,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孩子,亏得你告诉我了。”老夫人严肃道,“王嬷嬷,速速安排人手,去慕容府门前将余屑清回来。”
此时,门外忽的有人通报:“老夫人,珠华小姐求见!”
第37章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第37章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
颜珠华刚一进门便跪了下来,她显然是一路风尘仆仆着急赶回来的。周姨娘母女三人对视一眼,悄然握紧了拳。
“祖母,此事都是孙女的错!”
颜珠华双目通红,对着老夫人狠磕了几个头:“孙女羡慕几位姐姐妹妹能够参加花朝节会,因此才千求万求,求来了大姐替我引荐的机会。祖母也知道,大姐与慕容府其实也只有几次交集罢了,而即使如此,她还是替孙女争取了一次与慕容公子相见的机会!但是孙女万万没想到,她竟会因我所求,而被狠心人毁了容!”
老夫人面色严肃,紧盯着双目垂泪的少女。
“祖母!今日若不是大姐在外替我挡着!脸被划伤的就是孙女了!丽芙对慕容公子的倾慕之情我确实知道,但我与慕容公子一清二白,只是想求得一封入宴请柬,却被她看的如此肮脏!她如此善妒、恶毒!今日若不是大姐在外替我挡着!脸被划伤的就是孙女了!”颜珠华狠狠瞪了一眼颜丽芙,“她嗜血成性!争强好胜!还专挑咱们府上姐妹下手!祖母,谁知道她下一个会对谁下手呢!如此恶毒的女人,孙女今日求您!请您严惩颜丽芙!为了大姐、为了我、也为了府上诸位姐妹!”
她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连颜丽锦也听的怔愣在了原地。老夫人愤然望了颜丽芙一眼,眼角余光一瞥床上黯然落泪的颜似雪,心里最终下了决心。
“颜丽芙,杖责八十大板!关在柴房里饿三天!罚半年禁足!扣例银一年!”她顿了一下,补充道,“若有求情者,同罪!”
颜丽芙登时瘫软在地,周姨娘还想在狡辩几句,被颜丽锦狠狠拉了回来。颜珠华红着眼奔到了颜似雪的床前,捂着被子痛哭起来。
“似雪,你放心,祖母一定会找最好的医师替你诊治的。”老夫人沉重道,“你且安心养伤,明白了吗?”
颜似雪泪涔涔地点了点头:“祖母放心,似雪答应过父亲,一切为了颜府着想......”
老夫人欣慰道:“乖孩子,祖母不打扰你休息了,待会就让周大夫好好给你开几贴安神的药。”她起身望见颜丽芙,眼神瞬间冰冷起来,“王嬷嬷,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五小姐拖下去!”
王嬷嬷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
在颜丽芙杀猪一般的号哭当中,众人渐渐退去。此刻屋内,仅余颜似雪与颜珠华二人。
颜珠华抹泪道:“大姐,苦了你了。”
颜似雪柔弱道:“三妹见外了,慕容公子那里怎么说?还顺利吗?”
颜珠华眼神一闪,脸上僵硬了一瞬:“不太顺利,对了——”话音戛然而止,她沉默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笑,“罢了,过些时日再提罢,大姐你先安心养伤。”
“好。”颜似雪眼里充满了感激,“三妹对我如此真心,我心中铭记。”
颜珠华视线一阵躲闪,最终起身道:“那我就先不打扰大姐休息了。大姐,我先回去,今日实在劳累。”
颜似雪点点头,目送着盛装的颜珠华走出了门外。池绣紧接着进来,将门掖紧,确认无人后才凑到了床前。
“小姐,脸还疼吗?”池绣心疼道,“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脸上就又挂了彩。哎,该如何是好啊?”
“伤口不深,放心。”颜似雪道,“幸好方才及时,辛苦你了。”
池绣叹息道:“若不是方才你让我转告珍珠,想必珠华小姐也说不出这般掷地有声的话。这下好了,五小姐总算定罪了,有您跟三房的压力,就算是老爷也赦免不了了。”
“幸好颜珠华赶回来了。”颜似雪似笑非笑道,方才的哀戚全然不见。
池绣犹豫了一会,轻声道:“其实奴婢觉着,珠华小姐对您是真的好......”
“你觉得,我没必要连她也算计在内是不是?”
池绣默默低下了头。
颜似雪望了她一会,笑道:“你还是太天真了,池绣。你可知,她方才欲言又止是想对我说什么话?”
池绣愣愣地扬起头:“什么?”
颜珠华的玲珑阁内。
三夫人柳氏一惊,簌然站了起来:“这么说,颜似雪这是替你挡了灾?”
颜珠华一声冷笑:“是啊,我这次确实要谢谢她了,要不然颜丽芙那个疯子,指不准将我的脸上划成什么样子呢!”
柳氏眉头一皱,又问道:“那请柬你取到了没?慕容止怎么说?”
颜珠华眉目之间满是烦躁:“没拿到!慕容止虽然说话客客气气,但是他说他也没办法了!母亲,显然咱们只有一个路子可以走了!”
“什么?!”
颜珠华的面色陡然阴沉起来:“颜似雪已经被毁容了,请柬在她手上,不是白白浪费了么?”
明月阁内,颜似雪微笑着解释道:“是的,她已经准备算计我了。”
池绣惊得张大了嘴:“可您帮她去见了慕容公子,还替她挡了颜丽芙,三小姐真的会这般无情吗?”
“谁知道呢。”颜似雪似笑非笑地抿唇道,“或许她改过从新?”
“改过从新?”池绣狐疑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过?什么新呀?”
颜似雪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这夜三更,颜似雪因脸上的灼痛翻来覆去仍然睡不着。她干脆起身点了蜡烛,从书架里随手抽出了一本书。
烛火倏地熄灭,这种莫名紧张的氛围,令她微微蹙起了眉。
黑暗之中,一双手渐渐环上了她的腰身。
“是我。”
少年青涩的嗓音透着莫名的委屈,颜似雪瞬间从戒备里松懈下来。
“龄君,你怎么来了?”
颜龄君伏在她的后背上,泄愤似的蹭了蹭,低声道:“你忘记跟我的承诺了。”
“嗯?”
“你说过,不会再拿自己当诱饵的。”
颜似雪欣慰地笑了笑:“你是在关心我?不疼的,放心。”
“不是疼不疼的问题!”颜龄君固执道。
你说不疼,可是我,会心疼啊......
第38章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合适
第38章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合适
“你骗得了别人,却如何也骗不了我。”颜龄君闷闷道,“即使你与周清清冲突时,我并不在场;即使你与颜丽芙对峙时,我亦不在场。但我就是知道,若不是你有意,她们根本伤不了你。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难道我们就不能换种更温和点的方式,去惩罚那些人吗?”
颜似雪微微一怔。
“我——”她顿了一下,将颜龄君拉到了身前,在一片漆黑之中,注视那他瞳孔上的两点星光,“有些事,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龄君,你只要专心致志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姐姐——”
颜龄君顿时不满起来,打断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罢了,还是早点休息吧。”颜似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走的时候记得关好门窗哦,姐姐怕冷。”说罢,也不等颜龄君回答,她便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
颜龄君站在原地生了会闷气,只能无奈地掩好门窗出去了。
而颜似雪,则缓缓睁开双眼,失神地盯着漆黑的床顶。
为什么要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呢?
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她更痛恨她自己了。
这是......惩罚。
不会有人明白,当她每日看着池绣温暖的笑容时,脑海里闪过的却是前世一幕幕惨痛灰败的场景。
当她感受着龄君给她的拥抱时,遗憾的却是未能给前世的弟弟,一个完好的结局。
当她目睹着周家母女享用着原本属于她的待遇时,她痛恨自己的无力,痛恨自己只能步步为营,一把一把将她们拉扯到地狱。
如果前世没有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痛加诸于她的亲朋好友。即使她在颜府步步高升,她也想用疼痛来提醒自己,仇恨是何等滋味。
有人说,身在沼泽里的人,在满怀绝望之时,若是见到岸上的行人,总是希望被人拉一把的。而对于颜似雪来说,她这辈子已经注定成魔,也就不再奢望有谁能来渡她。
这是她上一世的创伤,仅仅靠时间,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
夜色漆黑,少女终于缓缓合上了眼。
而颜府的另一角,颜龄君还在埋头看着手里的账册。
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姐姐总是选择那样尖锐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他唯一得到的答案,就是自己还不够强大。若是有朝一日,他的实力足够成为姐姐坚强的后盾,到那时,她一定就如自己希望的那般,笑得如小时候那样明媚动人了吧。
人活一世,总会有想付出真心去守护的人或物。他自幼不得母亲关爱,过去的十一年里,唯一带给他温暖的,只有颜似雪。
他的门前时常会有人偷偷放个馊包子。
或者是用草笼子困住的一只蟋蟀。
又或者是半本残破的书本。
过去,他们谈话不多,只能默默为彼此努力付出着。现在,颜似雪渐渐恢复了地位,而他的产业也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们的未来,一定是美好而光明的!
少年坚定地握紧了笔。
在颜府的柴房里,颜丽芙狠狠地抓紧了身下的稻草。她的屁股到现在还在疼,藕香院里的那些下人们没一个手下留情的,她感觉自己腰部以下已经疼得发麻。这柴房又四处漏风,吹得她一会冷一会热,整个人都狂躁地想要撞墙了。
“颜似雪,颜珠华......”她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贱人,贱人!总有一日,我要让你们跪在我的面前!”
太子府内。
阿尧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通通禀报给了风绍棠,后者闻言微微凝眉。
“她现在状况如何?”风绍棠问道,“飞红在她院里守着?”
“是,”阿尧回道,“这颜大小姐也是倒霉,三天两头受伤。软包子当久了,人人都来捏一把。真是可怜!”
风绍棠冷笑道:“你能这么想,还真是如了她的愿了。”
阿尧一听风绍棠的冷笑,顿时谨慎起来。太子殿下不论对谁都始终是表情淡淡的,哪怕是龙椅上的那位贵人,他也始终摆着不咸不淡的态度。今日颜家大小姐毁容这事,竟让他不悦至此等地步了吗?
“需要属下教训那颜家五小姐一顿吗?”阿尧顿了一下,“唔,或者让飞红出手?她折磨人的法子更多些。”
风绍棠漠然低头,继续方才的工作,随手拿起一本折子看了起来:“不必,她既然这么喜欢作践自己,便放任她自由吧。”
阿尧一愣,挠了挠头:“啊?那属下还需要继续去盯着吗?”
风绍棠手指一顿。
“不用了。”
凌晨时分,颜似雪再度被脸上的灼痛给疼醒。伤口似乎因她不自觉的动作而崩裂开来,绷带里潮湿闷热,隐隐有化脓的趋势。
她连忙点灯取出了房中备用的小药箱,就着妆镜一点一点小心地解开脸上的纱布。果然,伤口末端已经开始化脓了。
“哼。”
一声冷笑蓦地自背后传来,颜似雪手指一颤,沾着药膏的指尖猛地戳进了伤口,疼得她瞬间小脸惨白。一双洁白纤长的手代替她的动作,接过了她左手捧着的药瓶,沾了一层雪白细腻的药膏,强行扳正了她的脸。
因为疼痛,她的眼眶依稀闪着泪光,眼角微红着,望向来人的目光满是怨恼。风绍棠见她的次数不多,还是头一次见着她这幅娇憨的模样。
“你来做什么?”她拧着眉歪了歪头,想挣脱他的禁锢,“我自己会涂。”
他皱眉:“别动。”
颜似雪扯紧了身上披着的外皮,满脸写着拒绝:“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不合适。”
风绍棠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指尖触及到她的伤处,清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震。
“自残的时候怎么没想着不合适?”风绍棠冷冰冰地问道,“你这样,我又该如何与太子交待?”
一听太子二字,颜似雪便猛然忆起了进宫那日的万千思绪。
第39章 府里最亲的人
第39章 府里最亲的人
“容矜。”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她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指尖似乎停顿了一瞬。
风绍棠淡淡道:“怎么?知错了?”
颜似雪低垂着眼,手指揉弄了一番衣袖,才最终想好了措辞:“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风绍棠眼皮都没抬一下:“说。”
“太子殿下......为何要帮我?”颜似雪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于他而言,休了我这个未婚妻并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这京中势力强大的家族比比皆是,而我身后的颜家暗流涌动,江家也自打十几年前一蹶不振,娶了我,他反而有了隐患。”
风绍棠淡漠地抬起了眸子,眼里涌动着阴沉的微光,他凝视着她的双眼,轻声问道:“你觉得呢?”
颜似雪一愣:“啊?”
“你觉得,太子为何要帮你呢?”他低头漫不经心地抹了一层药膏,继续替她上着药,“或许,他不过随手施舍。”
“若他不是政客,你说随手施舍我还能假装信个几分。可他是自幼如履薄冰的东宫太子,一举一动定然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了决定的。”颜似雪若有所思道,“若说没个目的,我不信。”
风绍棠搪塞道:“嗯,我也不信。”
颜似雪微微睁大了眼:“那原因到底是什么?”
“不知。”风绍棠回答的言简意赅,望着颜似雪突然恹恹的表情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或许,等有一日,你可以亲口问问他。”
颜似雪叹息道:“那得等多久?殿下日理万机,我又深困于后院之中。”
“快了。”风绍棠擦了擦手指,“若是你想早日见他,我可以替你引荐一番。”
“......上次慕容止说替我引荐的时候,我被颜丽芙打的鼻青脸肿的。今日你又说替我引荐,我还是这番落魄的模样。”颜似雪翻了个白眼,“下次等我伤养好了,再来拜托你们罢。”
风绍棠微微牵起一抹笑意,回道:“随时恭候。”
“好了,多谢你了。”颜似雪伸了个懒腰,对着妆镜左右瞧了瞧自己的伤处,“每次都让你瞧见我的丑样,真是丢人。”
“不丑。”风绍棠很是认真地回答道。
颜似雪眨了眨眼,情不自禁笑了出来。她对这容矜还真是有了几分兴趣,据她所知,京中较为显赫的家族里并没有姓容的。而容矜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的气度绝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能养的出来的。
“容矜,你——”
“天快亮了。”风绍棠眉尾一挑,飞快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我该回去了。”
“......不送。”
她与容矜之间似乎总是匆匆几句交谈,明明只算萍水相逢的二人,她却无端对他充满了信任。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
天初亮,王嬷嬷便带人送来了几瓶上等的膏药。
“老祖宗担心昨天的不够用,让老奴多带几瓶过来。”王嬷嬷解释道,“另外,老祖宗还让我来问问,大小姐是否需要剪裁几件新衣裳?”
颜似雪谢道:“多谢祖母惦记,似雪如今安心养伤,其他事,暂且不想了罢。”
王嬷嬷摇头道:“大小姐总该为自己争取些东西了。不日便是花朝节会,现在赶着做件新衣裳还来得及。”
颜似雪苦笑着抚上脸颊:“脸都伤成这样了,去了作甚呢?”
“大小姐莫要如此悲观消沉,老夫人那还在给您搜集药膏呢,老奴相信啊,没几天,这疤就好咯!”王嬷嬷安慰道,“可千万不能让有心人如愿,大小姐,知道了吗?”
颜似雪微微一愣,福身道:“多谢王嬷嬷指点。”
池绣将王嬷嬷刚送出明月阁,颜丽锦便紧接着踏了进来。
池绣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拿着根扫把在门前来回扫着,心思全放在了屋内。颜似雪倒是脸色还好,朝床内躺了躺,床沿的位置让给了颜丽锦坐着。
颜丽锦端详了一番她的脸色,颜似雪双眼下有层淡淡的青灰,眼里也满是血丝,显然昨夜并未休息好。况且方才进来时,她还无意中瞧见了桌上的纱布里头渗着脓水,看来她脸上的伤势确实颇重。
“大姐。”颜丽锦刚吐出两个字,眼眶便悄然红了,“是锦儿的错,若是锦儿管好芙儿,她定然不会对你这般放肆的。”
颜似雪很是配合地作出了一番悲痛的表情:“二妹,这事怎能怪你呢?是我没考虑好,若是跟芙儿好好解释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境地......”
颜丽锦连忙应和道:“芙儿她其实本性不坏——”
门外默默听着的池绣翻了个白眼,到处伤人、回回见血,这还本性不坏?
颜似雪叹息道:“若是锦儿信我,我不妨告诉你。早时老夫人院里的王嬷嬷给我送来了药膏,我还特地替芙儿求了情。可是,你猜王嬷嬷怎么说?”
颜丽锦柳眉一拧,问道:“她怎么说?”
“王嬷嬷说,若没有三小姐昨晚那段话,老夫人的火气还指不定没这么大。也怪我,昨日醒来后心乱如麻,珠华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只顾哭了......”颜似雪自责道,“若是那时我再替芙儿说几句的话......”
颜丽锦抹了把眼泪,动容道:“大姐有这番心思,我也就放心了。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我其实是来提醒大姐的。”
“提醒?”
“大姐既然有心替芙儿说话,说明还是把咱们大房的利益放在第一的。”颜丽锦压低了声音,严肃道,“大姐,你可别看珠华表面上对你这么好,其实她心里指不准在算计着什么呢!咱们颜府可不是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爹爹跟三叔父早年结过仇,至今仇怨未解,这点你也知道。咱们府里与你最亲的呀,除了祖母,只有咱们大房自己人,知道吗?”
颜似雪故作惊讶道:“咱们府上的形势竟如此紧张吗?”
颜丽锦握紧了颜似雪的手,沉声道:“那时自然!难道大姐不信?”
第40章 搅乱一锅浑水
第40章 搅乱一锅浑水
颜似雪悄悄朝门外的池绣使了个眼色,随即垂下眼,低声道:“二妹,大家都是一家人......”
池绣反应了一会,才丢了扫把小跑过来:“小姐,该换纱布了。”
颜似雪点头道:“好。”她侧首看向颜丽锦,“二妹,稍等片刻。我脸上的疤实在丑陋,不如你先去侧室看会书?待会好了,我们再聊。”
颜丽锦有意试探,自然摆手推辞道:“大姐脸上的伤痕本来就有我的一分罪责,锦儿怎会嫌弃呢?”
“那你随意。”
池绣缓缓解开了颜似雪面上的绷带,凌晨时分流脓的末端已经结了痂,虽然看起来状况好了很多,只是手指长的深褐色疤痕犹如刻在脸上的枯枝,看起来着实吓人。
颜丽锦是又喜又忧,默默转过了身。
趁着这个时候,颜似雪悄悄在池绣的手心上写下了一个“三”字,嘴唇微微翕动。池绣点头,飞快地替她包扎好伤口,端着东西跑了出去。
“二妹,吓到你了吧。”颜似雪抱歉地笑了笑,“昨日我自己看的时候,也被吓到了呢......不过还好,祖母的药膏甚是奏效,今日已经完全结疤了。”
颜丽锦清了清嗓子,继续方才的交谈:“大姐,妹妹可是一心为你着想,才说了方才那番言论的,你可千万不能告知她人。”
颜似雪点头道:“二妹放心,咱们姐妹的体己话,我怎会告诉他人。只是珠华虽是三房的女儿,但近来对我一直很好......”
“她对你好是有目的的。”颜丽锦眯了眯眼,“你想想,她为何求见慕容公子?”
“为了......请柬?”
“是了!”颜丽锦压低了声音,“拂霜那封是死的,她被老夫人宠着,颜珠华怎么着也动不到她的身上。龄君是咱们颜家如今唯一的儿子,颜珠华再怎么也不敢自取其辱,跟嫡子相争。而我身后有姨娘护着,她敢与我作对吗?她现在唯一能下手的人,就是你!可惜你明月阁实在离我与姨娘的院子太远,不然我们还能照应你。”
院子离得远也成了原因,老天爷给了你这双腿是用来干嘛的?
颜似雪心里默默笑出了声,脸上还是保持着紧张的表情:“二妹的意思是,珠华妹妹亲近我,是想拿走我的那份请柬?”
“是的!”颜丽锦万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她柳眉一蹙,似乎很是无奈道,“这府上真心待你的人有几个呢?妹妹今日与你说句真心话,人活在世,绝不会是光靠感情的。利益,才是生存唯一的追求与动力。如今我们同为大房子女,在保证颜府的荣誉时,也该思量如何保全自身的利益。大姐,你说对吗?”
颜似雪沉吟片刻,浅笑道:“多谢妹妹今日开导,的确受益匪浅。”
颜丽锦放心地舒出了一个笑,正起身准备告辞时,池绣忽的匆匆跑来。
“大小姐!二小姐!珠华小姐到门口了!”
颜丽锦眉头一皱,颜似雪急忙道:“二妹,你先去橱纱后头躲躲!昨日珠华还让我离你远点,我怕她见了不高兴!”
颜丽锦顿时心中不适,这颜珠华挑拨离间的本事还真是不比她弱,她倒要看看,这小贱蹄子背着她跟颜似雪说了些什么。
待她匆匆提着裙角跑到橱纱后时,颜珠华提着一盒糕点笑眯眯地来了。
颜似雪朝池绣点了点头,后者识趣地关了门、走了出去。不等颜珠华开口,颜似雪便道:“三妹,这两日多谢你的照顾了。”
颜珠华心里正纳闷颜似雪喊她来作甚,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问不出口了,便寒暄道:“大姐脸上伤势如何?”
颜似雪很是失落地低下了头:“结疤了,只是怕是赶不上花朝节会了。”
颜珠华一喜,她正愁没法开口,既然颜似雪主动将话题引到了花朝节会上,那她就不客气了。她眼珠一转,挤出个笑,说道:“大姐,其实花朝节会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玩。”
颜似雪懵懂地抬起了头:“是吗?可是我看几位妹妹好像都很想去的样子呀。”
“我们想去,是因为我们未有婚约嘛。”颜珠华笑眯了眼,“大姐,你如今既然已经与太子殿下有了婚约,花朝节会即便你去了,那些个青年才俊见了也没用呀,是不是?”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
藏在橱纱后的颜丽锦悄悄跺了跺脚。本来还以为这颜似雪有几分厉害,没想到竟三言两语就快被颜珠华骗到手了。她连忙轻咳了一声,自橱纱后款款走出:“在大姐房中小憩了一会,三妹竟来了吗?大姐,为何不叫醒我?”
颜似雪故作迷蒙状,在颜丽锦一番挤眉弄眼后才豁然开朗道:“是!二妹今早在我这不小心睡着了!”
颜珠华铁青着脸,冷笑一声:“二姐放心,我没说你偷听。”
颜丽锦眼里冷光一现:“三妹也放心,大姐有我照顾着,定然不会出任何差错。”
颜珠华猛然扭头,狠狠瞪着她:“你们母女铁了心与我作对,是不是?!”
颜丽锦冷笑道:“不是你的,就别伸长了手贪求。大姐的东西,我们碰不了,你也别想碰!”
“好,好!”颜珠华满脸不甘,“颜丽锦、颜似雪,你们好样的!”
望着颜珠华落荒而逃的背影,颜丽锦阴险一笑,转身却变成了满脸愧疚:“大姐,我是不是语气太重了?”
颜似雪盯了她许久,才轻轻一声叹息:“二妹,这下咱们与三房可是彻底势不两立了呀......”
颜丽锦看似自责地摇了摇头,心里也几乎乐开了花。
她又不傻,明眼人都能看出颜似雪如今步步高升,而三房更是不容小觑。如何保持她们母女三人在府中的地步,首先必须是让各方势力保持分裂,例如如今的颜似雪与颜珠华。
只有保持绝对的领先,才能保持绝对的统治。
第41章 有夫之妇,不作排序
第41章 有夫之妇,不作排序
颜丽锦还没走多久,颜龄君便紧接着来了。
颜似雪正想起来倒杯茶,还没走几步,又被颜龄君给捞回了床上。
“龄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倒杯水......”
“我给你倒!”颜龄君连忙替她斟了杯茶,试了试水温后,才交到她的手里,“慢点喝。”
“......龄君,我是你姐。”颜似雪哭笑不得,“又不是三岁婴孩。”
“哼,比我大又如何,不还是照顾不好自己吗?”颜龄君冷哼道,“对了,方才我见颜丽锦走了,你与她说什么了?”
池绣悄悄凑了上来,挑眉道:“咱们府上呀,就要掀起一阵大~~~波浪啦!”
“哦?”颜龄君顿时来了兴趣,“快给我讲讲。”
颜似雪歪了歪头,认真想了想,轻声道:“现在的状况呢,大概是这样。颜丽锦以为我是大房的人,应当与她们母女三人同心,对付三房。颜珠华则想拉拢我,不过今日被颜丽锦这么一说,怕是以后对我没什么好脸色了。”
颜龄君沉思片刻,问道:“那姐姐接下来如何打算?”
“如今已经不单是我与颜珠华、颜珠华与颜丽锦之间的仇怨了,大房三房本就有旧怨,若是我没记错,三叔父近日也要赶回来了。既然是大房与三房之间的斗争,明面上,我们自然是要站到大房阵营的。”
池绣眨了眨眼:“明面上?”
颜似雪似笑非笑:“是呀。”
颜龄君沉声道:“姐姐是想暗中与三房联合?”
“确实要与三房联合,只不过我们不能这么想。”
池绣苦恼地挠了挠头:“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呀?池绣都听不懂......”
“我们要让三房的人以为,我们与他们确实是联合关系。但事实上,我们不属于大房,也不属于三房。”颜似雪耐心地解释着,“如果一定要在府中挑个靠山,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
颜龄君渐渐明白过来,问道:“姐姐说的可是祖母?”
“是。”颜似雪赞许地看着他,“大昭尊崇孝道,而颜长霖更是典型的文人,迂腐已经刻在骨子里了。别看他看上去运筹帷幄,若真有一日跟老夫人有了分歧,肯定会以老夫人的意见为先的。”
“姐姐,你就这么肯定?万一老夫人全凭心意,颜长霖也全依着她?”颜龄君狐疑道,“好歹身为宰相,他可不是简单的人物。”
“他能走到今日,自然能力不菲。”颜似雪回道,“可是老夫人出身名门,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又怎会是全凭心意的人?在处理外交与内务方面,老夫人绝对比颜长霖的话更有分量。而这两项,正是我们后宅中的女眷所要争取的。”
颜龄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池绣打断道:“可是小姐如今已经于三房的珠华小姐决裂了呀?那该如何是好呢?”
“颜珠华不比颜丽锦,她的心思终究还是简单了些。过几日,等颜丽芙从柴房里放出来,我便与颜珠华见一面。说服她并不是什么难事,主要是我今日将这些计划告诉你们,是希望你们能够好好配合我。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经过细细斟酌之后得出的结论。”颜似雪的目光停在了颜龄君的身上,“龄君,你明白吗?”
颜龄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头一扭,少年冷哼道:“有计划又如何?这不是你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原因。我不管,你若是再伤害自己,我管你什么计划,通通取消!”
颜似雪眨了眨眼:“当真?”
“当......当真!”
“噗。”颜似雪乐吟吟地笑出了声,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尽吓唬人,我才不信。”
“我才不是吓唬你呢!”
“好好好,姐姐知道了,姐姐不会再伤害自己,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会......”
“敷衍!”
“很明显吗?”
“哼!”
......
笼子里关着的鸟儿吱吱啾啾地叫唤着,有一只已经在试探地用长喙触碰笼门。
希冀与阴谋一体,回忆与伤痛并存,所有的所有,即将破土而出。
寒气消弭,春日在即。
颜似雪毁容的消息不知通过什么渠道传了出去,颜丽芙被抬回琳琅阁养伤的那日,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这事儿自然是颜丽芙干的,即使她身在柴房,但在周姨娘的关照下,下人们自然是不敢亏待她的。颜丽芙虽然与京中的一流世家没什么交际,但在大部分富贵人家的小姐里还是说的上话的,自然也有不少感情尚可的朋友。
她的第一封信写给了周清清,三日内,她一封接着一封地写着。如她所愿,等她从柴房里出来的这日,颜似雪被毁容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中上下。她不信,一个毁了容被众人厌弃的女子,还能怎么翻身。
颜家可是着了急,颜长霖上朝时都不免心惊胆战,生怕那清风朗月般的太子殿下忽然就宣布,与他颜家解除婚约。可不论消息传得再如何火热,太子殿下似乎始终都没什么动作。
京中大大小小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府,已经有不少人家拟好了帖子,准备着将自家的女儿献出去了。慕容止整日对着一沓接着一沓的请帖垂首顿足,风绍棠却不为所动,整日就盯着那些文书奏章,仿佛清心寡欲的老和尚,不动不摇。
“可怜了京中的万千少女心啊。”慕容止感叹道,“表弟,连纳兰家都递来了请帖哎,你居然不赏个面子?”
风绍棠动作一顿,“纳兰?”
慕容止挑了挑眉:“不愧是青梅竹马,有印象了?”
风绍棠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有印象。”
慕容止登时挂了脸:“纳兰她可是京中第一美人儿,你居然只有印象?哎不对,应该是并列第一美人儿,颜家的那位二小姐,模样也甚是不错。”
“那颜似雪,排第几?”
慕容止嘿嘿一笑,摇了摇手中的请柬:“有夫之妇,不作排序。”
第42章 不要再提太子殿下
第42章 不要再提太子殿下
颜似雪只休息了两日,便继续每天清晨给老夫人请安了。
颜丽芙从柴房内被放出后的一日,老夫人的藕香院尤其精彩。
为了遮住疤痕,颜似雪的脸上蒙了一层面纱。颜拂霜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守在老夫人身后不言不语。颜丽锦表情淡漠,周姨娘明摆着一副臭脸。而三房母女二人,则一齐死死地盯着周姨娘,毕竟在她们眼里,颜丽芙可是差点要伤害颜珠华的人。
颜似雪成功成为了一名边缘人物。
她舒爽地抿了一口茶。
颜珠华最先坐不住了,她腾地站起身来,铁青着脸说道:“祖母,孙女先告辞了。”
老夫人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也大致能猜到她心里肯定饱含了不甘、不满,便点头道:“去吧。”
颜似雪趁机眉头一皱,手指抚了抚脸上的伤痕。果然,老夫人瞥见她这副模样,还当她脸上伤痛,直接让她也一同回去了。
颜似雪的明月阁与颜珠华的珠翠阁同路,她很快追上了气急败坏的颜珠华。
三夫人柳氏还在藕香院作陪,颜珠华身边只有她的贴身婢子珍珠。
“三妹。”颜似雪疾步追了上去,“三妹,我有话对你说。”
颜珠华厌恶地撇开眼:“你不是站在颜丽锦那一方么?还来找我做什么?”
珍珠愣愣地看着二人,明明大小姐前日才为自家小姐受了伤,怎么就站在二小姐那边了?
颜似雪一脚拦在了颜珠华身前,解释道:“三妹,你且仔细想想,当时是谁喊你来我的明月阁的?”
颜珠华眉头一皱:“不是你那小丫鬟么?哼,特地让我过去来羞辱我,颜似雪,我真是小看你了!”
“三妹,我若真有心羞辱你,怎会派我的人去喊你呢?岂不是自我暴露么?”颜似雪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三妹怎么不想想,当时颜丽锦就在我屋子里头,到底是我想羞辱你,还是她想羞辱你呢?”
“有何不同?即便不是你想的,你也是帮凶!”
颜似雪叹息道:“三妹这句话确实说对了,我深感愧疚,今日才来道歉。那日,我的确不该放由二妹。但是珠华,我那日喊你来,是真的有事。”
颜珠华柳眉一竖:“你能有什么事?”
“还记得我那日与你说吗?我说,可惜赶不上花朝节会了。三妹可知,我接下来要讲什么?”
颜珠华不说话了,拧眉盯着她。
“若是二妹不在,我下一步,就要将花朝节会的请柬交给三妹你了。”颜似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惜,那日二妹突然造访,我正巧派遣池绣去寻你,手里正捏着请柬时,二妹来了。我那时也没多想,便老老实实告诉了她,我这脸既然已经伤成这样了,请柬放我这处也没用,不如送给妹妹你了。”
颜珠华顿时提高了音调:“你是说,你寻我本来是想将请柬送我,却中途被颜丽锦拦下了?!”
颜似雪叹息道:“是的。妹妹你仔细想想,当时咱们谈到花朝节会,我是怎样的表情?二妹她又是什么时机插进咱们的话的?”
颜珠华咬唇良久,最终狠狠跺了跺脚,低声吼道:“贱人!颜丽锦那个贱人!”她神情一凛,忽然就握紧了颜似雪的双手,问道,“大姐!妹妹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了,这几日是我做的不对,冷落你了......那请柬呢?”
颜似雪无奈道:“三妹以为,锦儿她会空手离开我的明月阁吗?”
颜珠华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你、你的请柬,被她拿走了?”
“是啊......”颜似雪深吸一口气,“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怪就怪我太傻,什么事都挂在嘴上,唉......”
“大姐,这可不行!”颜珠华嫉恨道,“难道你不会不甘心吗?那可是你的东西,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送给周家那几个贱人!”
颜似雪讷讷道:“可是锦儿说,她只是暂时代我保管......”
“鬼话连篇的贱丫头!”颜珠华怒骂一声,“大姐,你就给我一句话,你真的甘心吗?”
颜似雪故作迟疑,最终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颜珠华脸上慢慢浮起一抹冷笑:“大姐,你放心,咱们的好日子就快到了。颜丽锦那个臭丫头,我看她还能猖狂多久!”
颜似雪惊讶道:“莫非,三叔父要回来了?”
“对!”颜珠华满是自豪,“我父亲就要回来了!平日里没少受大伯的气,这下我爹爹回来了,看谁还敢欺我。”
“那可太好了。”颜似雪很是憧憬地望着她,“等妹妹有朝一日高飞,可别忘了姐姐我。”
“大姐,你放心。”颜珠华勾了勾唇角,“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有我颜珠华富贵一日,就保你吃喝不愁。”
“那可真是——”颜似雪微笑道,“多谢妹妹了。”
琳琅阁内,颜丽芙正趴在榻上惬意地晒着太阳。
颜丽锦推门走来,直接坐在了她的身旁。
“芙儿。”颜丽锦伸手抚向她的伤处,颜丽芙面色一冷,闭着眼拍开了她的手。
“可是生姐姐的气?”颜丽锦皱眉道,“芙儿,你怎么就不懂姐姐的心呢?”
“我是不懂。”颜丽芙冷笑道,“我被祖母处罚的时候,没一个站出来给我说话的。娘亲光顾着哭,而你呢?你就站在那边冷冰冰地看着!你还是我亲姐吗?”
颜丽锦也冷了脸:“你在柴房三日,吃的穿的,身上涂的药膏,手里用的笔墨,你以为是谁送给你的?”
颜丽芙撇开了脸:“你怎会不帮我?最想将颜似雪毁容消息传开的人,应该是你,不对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对太子殿下心仪已久——”
“芙儿!”颜丽锦的眼神瞬间冰冷,“我说过,不要再提太子殿下。”
“我说错了吗?”颜丽芙阴森一笑,“我的好姐姐,若非如此,从前你为何纵容我欺负颜似雪?”
第43章 闹翻了的姐妹俩
第43章 闹翻了的姐妹俩
“不就是因为她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么?你明明已到了择婚的年龄,为何总是推辞各方青年才俊递来的请帖?哪是因为什么眼光高,根本就是心有所属!”
“芙儿。”颜丽锦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亲妹妹,目光森冷,“我最后再说一遍,以后不许再提太子殿下。你给我仔细想清楚,得罪我,这府上到底还能有谁当你的靠山?”
颜丽芙咬紧了牙,双手死死捏成了拳。从小到大,这十多年的时间足够她看清了,这府上的天之骄女只有一人,那便是颜丽锦。父亲母亲全都围着她打转,又有谁会真心为自己着想呢?她想清楚了,她该为自己搏一搏了。
颜丽锦一路按捺着,手心被指甲掐出了数道红痕。她最终走到了花园里的凉亭之内,寒风自四面八方鼓吹而来,终于将她的暴怒缓缓平息。
她是天之骄女,除了四岁之前不懂事的那段时期,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颜丽锦。
她从小到大唯一受到的耻辱,是风绍棠给她的。
初次见他时,是在她七岁那年。
少年悄悄飞过了宰相府的高墙,清雅精致的长相看的她满面绯红,浑身龙纹的装扮令她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他却问她:“你是颜似雪吗?”
原来是来寻他的未婚妻的。
七岁的颜丽锦摇了摇头,于是并没有与他说上一句话,目送着他悄然离去。
再见他时,是在她十三岁那年。
她在文昌阁破了千古绝对,意气风发之际,瞥见他的一角衣袖。
他脚步匆匆,却在听闻阁中人的一句“看啊,是颜家小姐”时顿了脚步。
她满心雀跃,他却清淡一瞥,眉尖涌上淡淡遗憾,随即拂袖而去。
于是第二次,她依旧未能与他说上一句话。
从七岁到如今十五岁,不是每个人都能将一份爱恋守在心里整整八年的。而她爱的越深,也就越发执念,对于颜似雪也就越发痛恨。所以她纵容甚至煽动颜丽芙去伤害她,只有看着她被自己狠狠地踩在脚下,心里才会涌上无限的满足与自豪。
“二妹。”
突兀的声音震的颜丽锦浑身一僵,她连忙转身,竟是颜似雪。
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秘密被戳破的难堪,颜丽锦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问道:“大姐,有事吗?”
颜似雪深深望了她一眼,随即轻笑道:“妹妹昨日才说,要多与我培养培养感情,可是忘了?”
“不曾,不曾。”颜丽锦连忙道,“只是今日身体不适,还是明日再约吧。”
颜似雪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好,那就依妹妹所言。”
颜丽锦逃也似的离开了,池绣悄悄凑到了颜似雪的耳边,轻声道:“小姐,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颜似雪缓缓转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某个方向。她眯了眯眼,低声道:“走,去琳琅阁瞧瞧。”
果不其然,刚到琳琅阁,里头就传来了颜丽芙的一声暴喝。紧接着的,便是噼里啪啦各种摔东西的声响。
看来颜丽芙的确跟颜丽锦相处的不太愉快啊。
想到颜丽芙发狂的模样,池绣不禁掩嘴偷笑起来。颜似雪笑了笑,直接走了进去。
“五妹,我来看你了。”颜似雪脚步轻盈,三步并两步走到了颜丽芙的身前,“伤怎么样了?”
颜丽芙正勉强撑着桌子,妆柜上的脂粉全都被扫在了地上。屋子里还跪了两个瑟瑟发抖的婢女,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其中一个鬓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中了,正渗着血。
“你来做什么?”颜丽芙眼神阴狠,“嘲笑我?呵,颜似雪,你自己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你居然还敢来嘲笑我?”
她猛地拎起了桌旁的一只小花瓶,然而还未等她完全拎起来,腰背便猛地一痛。
花瓶被砸的稀碎,颜似雪往后一跳,轻声道:“可别碰了我的新鞋,这可是要在三叔父接风宴上穿的......”
接风宴?
颜丽芙眼睛一瞪,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她死死地盯着颜似雪的脸,又低头望了望她的鞋,最终露出个胸有成竹的笑来:“颜似雪,真是多谢你了。”
颜似雪故作懵懂:“什么?”
“呵呵。”颜丽芙笑的扭曲,池绣心里一颤,立刻将颜似雪搀着走出了琳琅阁。
“我的大小姐诶,您这是做什么呀?”池绣叹气道,“您这不是把脸凑上去给她打么?哎,可愁死我了。”
颜似雪眨了眨眼:“你愁?愁什么?”
“咱们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消息,三房老爷要回来了,接风宴要办了,您怎么就告诉颜丽芙了呢?哎,您看三小姐那志得意满的样子,三老爷这次回来铁定有什么不菲的封赏。到时候在他的接风宴上,肯定会有不少京门贵族出席,咱们在宴会上大展风姿,不就出名了吗!”
颜似雪歪了歪头,问道:“出名了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就......”池绣挠了挠头,“老爷跟老夫人就不会看轻咱们了呀!”
“人怕出名猪怕壮。”颜似雪戳了戳她的额头,“小笨蛋。”
“为什么呀!”池绣嘟嘴道,“小姐您是颜家嫡女,本来就该多出风头才是嘛。况且您这些时日每每有空便坐在那儿空弹琴,难不成白练啦?”
“想不到,咱们家池绣还是蛮有野心的嘛。”颜似雪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好啦,棒打出头鸟,咱们就谦让一点,把机会让给颜丽芙好啦。”
池绣一愣,站在原地一番挤眉弄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三叔的接风宴,主角会是谁呢?”颜似雪只好无奈解释。
“三、三小姐?”
“我今日为何要特地来告诉颜丽芙三叔要回来了呢?”
“啊!我懂了!”池绣一拍手,“只要五小姐抢了三小姐的风头,她们这仇,可就深了!”
颜似雪戏谑道:“终于开窍啦?”
池绣脸一红:“我笨嘛,您又不是不知道。”
“走吧,该想想今天吃什么了。”
“好嘞!”
第44章 三叔的接风宴
第44章 三叔的接风宴
颜长亭回来的比颜似雪料想的还要早一些。
她与颜珠华和好后不过三日,颜长亭的诰封就跟着他的人一同到了。
正三品工部侍郎,虽然不比颜长霖的宰相一职,但也是大部分官员一生难求的职位了。
颜长亭回府的这日,颜珠华的尾巴简直翘上了天。老夫人甚是欢喜,还赐了她一只巴掌大的玉如意。
这日早晨,颜长亭带了一队人进了书房,一直谈到了中午时分才遣人来厨房吩咐:今晚设宴。
颜珠华高兴地不得了,不停地对着妆镜换着新衣。恰巧颜似雪拜访,便拉着她陪自己挑选。
“这件橙红色的如何?”颜似雪牵起一条衣袖,“妹妹试试?”
颜珠华欢喜地将衣裳取出来,前前后后转了一圈,点头道:“确实不错,很配我!”
“再在发髻上点缀些珠钗,便更配了。”颜似雪笑道,随手比了几件珠翠宝钗,递给了颜珠华,“戴上看看。”
颜珠华瞧着镜中的自己无比满意,又望了望一身素淡的颜似雪,试探道:“大姐,要不要我借你几条漂亮的衣裳?”
颜似雪拒绝道:“今晚是妹妹的主场,况且我面上还有疤痕,挑了衣裳也没用的。”
颜珠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大姐真是善解人意。”
颜似雪笑笑:“好了,先试试衣裳吧,听说下午就间或有人过来了。”
“是呀。”颜珠华忽然红了脸,“就是......不知他会不会来。”
颜似雪眉尾一挑:“谁?”
颜珠华抿唇一笑:“不告诉你!好啦,我要换衣裳啦,大姐你先在外头等等我吧!”
颜似雪笑着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走了出去。珍珠笑嘻嘻地掩上了门,进去替颜珠华更衣。
池绣正欲张口,颜似雪悄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听里头的两人交谈道:
“小姐,您不是已经求过老爷了嘛?”
“哎呀,四皇子毕竟是皇家人,哪是这么好请来的。不过......他与爹爹向来关系不错,今晚应该会来吧?”
“一定会来的!不然我们小姐打扮的这么漂亮,给谁看呐?”
“死丫头!嘴坏死了!”
池绣眨了眨眼,颇有些不可置信。
这三小姐的心仪对象,居然是四皇子?那位传说中不苟言笑的四皇子风绍成?
颜似雪也是微微有些讶异,这颜珠华居然喜欢风绍成?她前世与风绍成相处十数年,愣是没瞧出那人身上有什么优点。
想来,还真是凑成了一段孽缘。
颜珠华艳光四射地从屋内走了出来,橙红色的长裙,胸前挂着金银珍珠缀成的璎珞,发髻上翡翠金簪,一派富丽模样。
“如何?”颜珠华昂头问道,“会不会太素净了些?”
颜似雪笑道:“不会,这样正好。人间富贵花,说的大抵就是妹妹你了。”
颜珠华闻言一喜,嘴角忍不住勾起了笑:“大姐真是嘴甜。对了,我忽然想起我与娘亲有约,姐姐怕是得先回去了。”
“好。”颜似雪应道,“那就预祝三妹妹,晚上觅得如意佳婿。”
颜珠华一声娇嗔,挽着珍珠的手一扭一摆地走了。
“咱们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颜似雪勾起了唇角。
池绣探头问道:“准备什么?”
“准备好好睡个觉。”颜似雪伸了个懒腰,“晚上等着看热闹吧。”
于是池绣撑着小脸两眼放光地等了一下午,夜色终于降临。
颜似雪穿了身浅绿色的裙裳,依旧是一派素净。反正她也无意与谁争欢,看热闹罢了,穿的暖和就成。
她披了一件狐裘,是先前老夫人赏赐给她的。刚推开屋门,便见池绣神采奕奕地指着院子门口说道:“小姐!正厅那儿开始了!”
“早得很呢。”颜似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现在才刚迎客,待会主客会面,客套话就要说个半天。”
池绣搓了搓手:“那啥时候才有热闹看呀!”
颜似雪想了想,说道:“从后院到前厅,花园是必经之处。今晚颜珠华必定会到前厅,而颜丽芙也肯定会想着法子到众人面前露个面。既然都要经过花园,那咱们不妨就去那儿等着。”
池绣拍手应和道:“好!那咱们就去花园!”
然而一脚踏出明月阁,颜似雪的步子便停了下来。
她的院子位置偏僻,平日里极少有人拜访,因此她门前的路总是有层盖过鞋面的杂草。而如今,杂草被人除了,道路两边还摆了不少盆景,明摆着就是将通向她明月阁的道路摆在了众人面前。
今日恰巧来客,会有人这么好心?
颜似雪一声冷笑:“池绣,颜丽锦下午来过明月阁?”
池绣一愣,摇头道:“二小姐倒是没来,不过她派了几个嬷嬷过来,说给咱们除除草。我看咱们门前确实乱了些,便放由她们摆弄了。”
“嗯。”颜似雪眼神冷了下去,明面上是为自己做好事,暗地里却又想让自己毁容的事实在众人面前揭示。她的好妹妹,这就忍不住对她出手了吗?
“去喊几个家仆过来,将这些东西全给我移走。”颜似雪皱眉吩咐着,“搬到花园里就行,这一路有多少搬多少。”
池绣连忙应允,虽然她看不懂这些盆景到底妨碍了什么,但见颜似雪隐约有些怒气,她也不敢懈怠。
池绣刚走,这条小路的尽头便渐渐走近了一人。
那人步伐稳健,步步生风,身材颀长,发髻扎的一丝不苟,显然是个男子。颜似雪眉头一皱,连忙转身匆匆奔向明月阁的大门。
后宅女子若非家族允许,是不该与男子相见的。更何况,她还是已有婚约的女子。同时,既然颜丽锦想坐实她毁容的消息,颜似雪便更不想顺遂了她的心愿。
不论来人是谁,她都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伤势以及身份。
那人一见她脚步加快,也猛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几乎在颜似雪刚转身的一瞬,一只粗糙温热的大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
“何方小贼,竟敢擅闯宰相府!”
第45章 解围
第45章 解围
颜似雪的面纱被猛地揭开的那一刻,她的脑子混沌了一瞬。
来势汹汹的那人却忽然停住了动作,愣在了原地傻乎乎地盯着她看了又看。
颜似雪心如擂鼓,有些僵硬地抬手想将面纱挽进发髻,却被那人捏住了手腕。
她心叫一声糟糕,抬眸与那人对视,才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南方的男子长相偏于温雅,鲜少有人如面前男子这般粗犷英挺。剑眉星目,眉尾眼角微微上挑,勾勒出一份独有的凌厉。望着他异常深邃的五官,颜似雪这才意识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并不带着任何敌意,而是......疑惑?
“颜、颜公子,你为何身着女装?”男子凝视了颜似雪许久许久,才终于万分隐忍地吐出这样一句话,“你、难道你......”
颜似雪心里原本的惊疑瞬间化成了一个白眼。
原来是龄君的朋友吗?
“我......我不是颜龄君。”颜似雪用力将手从他的禁锢里拽了出来,“我是他的姐姐。”
男子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是——”话声戛然而止,他的表情又严肃了起来。颜似雪动作一顿,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很抱歉!”他面带歉意,“青衡唐突了小姐!若小姐不嫌弃,青衡会负责的!”
颜似雪默默盯着他,重复了一遍:“......负责?”
商青衡万分正经地点头:“是!男女授受不亲,既然青衡已对小姐做出了这种无礼之事,绝对会负责到底的!只是还请小姐给青衡几日时间,到时青衡定当提着聘礼,迎娶小姐进门!”
说罢,他便一副甘愿赴死的模样,转身准备离开了。
颜似雪有些无语地牵住了他的衣袖:“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
商青衡猛地一蹿,皱眉道:“小姐可是还不放心?我商青衡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颜似雪原本想好好解释解释,见他这样,忍不住问道:“你每每与女子触碰,便会要人嫁入你家吗?”
“小姐误会了!”商青衡严肃道,“在下未曾婚配!”
“......所以你是,第一次‘冒犯’女子?”
商青衡面上微红,但依旧万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颜似雪左右思量了片刻,怎么看都看不出这傻大个有什么坏心,便柔声道:“只要你不将我面上有伤之事告诉他人,便不算冒犯。商公子,后院实在不是男子久待之地,若被人瞧见了难免误会,那才是真的冒犯。”
商青衡定定地望着她:“姑娘莫不是担心商某嫌弃你面上的疤痕?”
颜似雪默默叹了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呀,这不是我的表弟媳嘛。”一声戏谑忽的从不远处传来,慕容止吹了声口哨,笑道,“鄙人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呀。”
商青衡一愣。
慕容止的表弟媳?
颜府的小姐?
颜龄君的姐姐?
“你、你是颜大小姐?”商青衡愣愣地瞧着颜似雪,“与太子定下婚约的那位颜大小姐?”
“是的,就是我的表弟媳!”慕容止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探身拦在了两人之间,“商公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您呀,还是快走吧!”
颜似雪瞧着这商青衡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恰好沿着颜丽锦摆出的小路走到这,才闹出了这场哭笑不得的闹剧,便轻声道:“商公子,您若是寻龄君的话,他的院子在那边呢。”她用手指了个方向,“今日这场误会到此为止,劳烦您移步吧。”
商青衡站在原地纠结了片刻,极为复杂地望了一眼颜似雪,才最终抬脚走向颜龄君的长生阁。
“弟媳呀。”慕容止作出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你居然偷偷跟男子私会?”
颜似雪将面纱轻轻拂至耳后:“说吧,你想干嘛?”
慕容止嘿嘿一笑:“给点封口费?”
若不是慕容止现身,方才颜似雪也不会那么快将商青衡打发走,因此她对慕容止还是有些许感激之恩的。
“想要什么?”
慕容止立马眼睛一亮:“你说呢!”
“我们二人独处一室不合适。”颜似雪笑道,“等哪日拜访慕容府,再陪你下几局,如何?”
慕容止叹了声气:“好吧好吧,那便依你。不过你脸上的伤——”他伸手摘了她的面纱,啧了几声,“不会又是你自己搞的吧?”
“别动。”颜似雪将面纱抽回来,“我还暂时不想将我毁容的消息昭告天下。”
慕容止撇了撇嘴:“绍棠知道吗?”
他这话一出口,俩人都愣了。
颜似雪狐疑地抬起头,盯着他脑壳上都快有个窟窿了:“我怎么会知道太子殿下知不知道?难道他应该知道吗?”
慕容止心虚地咽了口唾沫,他怎么就突然忘了风绍棠化名容矜的事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清了清嗓子,“先前太子殿下说要找个机会与你见一面的,我以为你们已经见过了,所以才这么问?”
颜似雪依旧很是怀疑:“真的假的?”
“嘿嘿......”慕容止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当然是真的了!骗你干嘛?”
颜似雪默默翻了个白眼,撇开他朝花园走去。而慕容止也懒得去前厅应酬,便跟在了颜似雪身后百般调笑。
不远处的灌木丛里,缓缓站起了一人。
颜丽芙握紧了双拳,精致的妆容掩饰不了她脸上的嫉恨。她死死地望着面容冷淡的颜似雪,以及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慕容止,自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颜似雪,你必须得死!”
她愤怒扭身而去,下身的疼痛逼的她浑身一僵。她捂着腰低低地痛吟了几声,然而一想起方才慕容止与颜似雪亲近的模样,便气的再度站直了身子,昂首挺胸地朝着花园走去。
疼痛与嫉恨使她盲目,灌木丛伸出的一节枯枝上,挂上了她衣角的一截丝线。
第46章 嚣张到几时
第46章 嚣张到几时
颜府就那么几个小姐,大部分的仆人也都集中在前厅了,于是花园里一片空荡,根本没几个人。
望着凉亭里的棋盘,慕容止不禁有些手痒,他正欲开口时,梅林深处缓缓走出一名女子。
正是颜丽芙。
她微勾着唇角,对颜似雪说道:“大姐,没想到啊,你与慕容公子的交情已经深到可以独处了么?”
颜似雪将她眼里的嘲讽与愤怒看的一清二楚,在这个时候,她并不想惹火上身,于是她低下了头,轻声道:“恰巧碰见罢了,五妹妹也是来赏花的吗?”
“恰巧?”颜丽芙一声冷哼,“孤男寡女,恰巧?”
慕容止敛了笑意,淡淡道:“五小姐似乎很闲。”
颜丽芙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捏紧了拳,冷笑道:“颜似雪,你忘了你以前跟我说过什么了吗?”
颜似雪望了望她,又望了望满脸无辜的慕容止,最终一声叹息:“我与慕容公子确实交情不深,既然五妹妹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便久留,告辞。”
慕容止一愣,没想到他帮她说话反而被卖了,连忙追着颜似雪走了几步。颜丽芙柳眉一竖,立刻拦在了他的身前。
“五小姐,你是女儿家,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重。”慕容止厌恶地后退几步,避免与她过于亲近的接触,“还请你自重。”
“自重?”颜丽芙顿时眼眶一红,不甘道,“颜似雪那个勾三搭四的女人才是不自重!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慕容止脸色一沉:“你又凭什么这么说她?”
站在角落里的颜似雪无奈扶额,这慕容止还真是越描越黑......
眼见着两人越吵越凶,颜似雪也渐渐开始犹豫,要不要上去劝一下。正当她纠结之际,颜珠华从后院的方向慢慢行来。
颜似雪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虽有意让颜丽芙与颜珠华结仇,却并不想将慕容止一同牵扯进来。于是她故意提高了声音,迎了上去:“三妹妹,你可是要去前厅?”
颜丽芙一听,顿时皱眉转身。而慕容止趁她出神的一霎,飞快地逃了出去。颜似雪亲昵地挽着颜珠华的手,笑道:“妹妹瞧这花园里的红梅,折一枝簪在头上可是别样的风情呐。”
颜珠华欣喜地抚了抚自己的发髻,早上便觉着头上似乎空了一处装扮,若是簪了这红梅,的确更好看些。
珍珠会意,笑眯眯地走到了就近的一棵梅树上,挑了花开的最好的一枝,轻轻折了下来。
“三姐,这好花还得配好人。”颜丽芙突然冒了出来,直接抽走了珍珠手里的那支红梅,簪进了自己的发髻里,“三姐,这才叫做相配。”
颜珠华笑容一僵,眼里霎时冒出了怒火:“颜丽芙,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颜丽芙冷笑道,“怎么?说不得么?”
“你不是被祖母罚禁足么?怎么敢出来!”颜珠华绷紧了脸,低吼道,“我警告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爹回来了,你还当我们三房好欺负么?”
颜丽芙挑起了一抹阴笑,将头上的那支梅花一把拔了下来,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冷冷道:“那你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我敢将颜似雪毁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敢在众人面前把你打的半死,你信不信?”
颜珠华忌讳地后退几步,逞强道:“你、你敢!”
颜丽芙甩了甩袖子,冷冷瞪了她一眼:“哼!”
待颜丽芙走后,颜珠华腿一软,几乎吓得要哭出来了。她紧紧地攥着颜似雪的衣袖,不可置信地重复着:“你听见了没?你听见了没!她居然敢威胁我?她居然威胁我!”
颜似雪轻声安抚道:“三妹,你快别这样。今晚你得在众人面前亮相,颜丽芙就是想击溃你的心理防线,让你出丑的。你若是这样,岂不是顺遂了她的心意?”
颜珠华眼神一凛,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对!你说的对!那个小贱蹄子就是羡慕我!我才不信她真能给我什么好看!”
颜似雪微笑:“三妹能这么想就对了。”
“走!珍珠。”颜珠华理了理衣袖,“我倒要看看这不要脸的小贱蹄子能嚣张到几时!”
珍珠感激地朝颜似雪望了一眼,跟随颜珠华朝前厅走去。
慕容止从凉亭顶上探出头来,低声问道:“都走了?”
“没呢,颜丽芙还在等着你呢。”
“嘁,还想骗我。”慕容止轻快地跳了下来,“想不到你这嘴皮子还挺利索。”
颜似雪挑了挑眉:“不比慕容公子,清白的也能描成黑的。”
慕容止笑嘻嘻地摸了摸下巴:“不不不,我可比不上你,两面三刀,真是恶毒极了。啧。”
“那慕容公子可得离我远点。”颜似雪优哉游哉地折下一支红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慕容止死皮赖脸地凑了上来:“那离你近点儿是不是棋艺就更近一步了?”
“......不送。”
女眷们集中的西侧花厅正讨论的热火朝天。
颜丽锦不知因何事耽搁了,到现在才到。她一身月白色的锦裳,外罩白狐毛裘,清丽可人,绝美无双,一出场便引得了众多的瞩目。对于向她投来的诸多视线,她一一报以微笑,拂衣坐在了周姨娘的身旁。
“怎来的如此晚?”周姨娘压低了声音,“你从不曾迟到过。”
颜丽锦眼神闪躲了一瞬,轻声道:“半路望见芙儿偷跑出来,耽搁了一会。”
周姨娘皱眉:“那个死丫头不好好在琳琅阁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许是为了慕容家的那位公子。”颜丽锦敷衍道,“我瞧着时间紧,就匆匆来了,想必现在应该回去了罢。”
“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周姨娘抚了抚胸口,莫名觉着有些不安,“待会我去琳琅阁瞧瞧她。”
颜丽锦连忙阻拦道:“娘亲,你现在可是以相府女主人的身份坐镇。”她轻飘飘地瞄了一眼座下的柳氏,轻声道,“难道你想让三婶坐到这个位置么?”
第47章 坐等好戏开场
第47章 坐等好戏开场
周姨娘立刻挺直了脊背,谨慎地朝柳氏瞄了一眼,像个死守堡垒的士兵一般:“我才不会轻易让给她!只是芙儿我还是放心不下,待会你去看看,如何?”
颜丽锦微笑着点头:“娘亲放心,等晚宴开始,我便悄悄出去寻她。”
周姨娘满意地绽出了一个笑。
尽管慕容止实在疲于应酬,但时间到了,他还是不得不走回了前厅。商青衡正坐在商青影与颜龄君之间,见慕容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目光情不自禁落在了他的身上。
颜龄君倒了杯酒,递到了商青衡的面前:“青衡,看什么呢?”
商青衡低下了头,问道:“龄君,你有几个姐姐?”
颜龄君一愣,笑了:“你是看上我们府上哪位小姐了?”
商青衡拧紧了眉,抬头盯着他那张与颜似雪万分相似的脸庞,沉声问道:“你先回答我。”
“府上虽有几位姐妹,但比我大的,只有一个。”想到颜似雪,颜龄君露出了明朗的微笑,“便是我的亲姐姐,颜似雪。”
得到了料想之中的答案,商青衡蓦然一阵颓废。商青影却捧着酒杯凑了上来,笑道:“有位长得眉清目秀,但不喜说话的,又是哪位小姐呢?”
“不喜说话?”颜龄君认真想了想,“难道青影兄指的是我家的四小姐,颜拂霜?”
“是叫拂霜么?”商青影抿了口酒,“是位妙人。”
商青衡默默饮着酒,尚未落座的慕容止望之一笑,十分干脆地坐在了他与颜龄君的中间。
“哎呀,你就是我表弟媳的弟弟吧!”慕容止大大咧咧地替自己倒了杯酒,“久仰久仰!”
颜龄君连忙端着酒杯回敬道:“你是......慕容公子?”
“这个称呼我喜欢。”慕容止笑嘻嘻地饮下一杯酒,“最不喜那些唤我慕容世子的俗人,幸好,今日宴会上没有此等俗人。”
商青衡盯着慕容止的后脑勺快要盯出朵花儿来了,慕容止才转身惊讶道:“呀,竟是商府的两位公子?久仰久仰!”
商青影瞥了一眼面色不大好的商青衡,伸手指着某个方向轻笑道:“慕容公子,你的座位在那儿呢。”
慕容止一把搂住了颜龄君的肩膀,嬉笑道:“我与龄君兄弟一见如故,不过是个座位,你们往后挪一挪不就好了?”
商青衡不说话了,垂着眼默默往商青影的位置挪了一下。商青影苦笑了两声,只得依着慕容止的话,往后挪了一个座位。
颜龄君望着各方投来的视线,莫名红了脸。他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慕容公子,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慕容止捏着他的下巴左右研究了好一会,才放开手啧啧称奇道:“果然是亲生姐弟,长得真是像极了。”
颜龄君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原来慕容公子是因为我姐姐才与我如此亲近。”
慕容止将果盘上的一枚蜜饯扔进了颜龄君的嘴里,笑道:“与我亲近不好么?我可是慕容家的世子,多少人想与我亲近,还求不来呢?”他话一顿,转身笑眯眯地望向商青衡,“是吧?”
商青衡一脸莫名,念起傍晚时分的尴尬,一言不发地埋下了头。
颜龄君再笨也看出来了,慕容止与商青衡之间似乎有种莫名尴尬的默契。他抿了口酒壮了壮胆,问道:“慕容公子,你与青衡兄——”
慕容止却话锋一转,突然满脸严肃地问他:“你会下棋么?”
颜龄君愣愣地摇了摇头,慕容止连忙挪着屁股往旁边动了几分,口里念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颜龄君满脸黑线,这个慕容止真是一名......外表俊美的神经病。
柳氏在西侧花厅饮了几杯酒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离席了,颜丽锦也朝周姨娘悄悄使了个眼色,从暗处小心地退了出去。柳氏直奔正厅旁边的侧室,颜珠华正一身艳装地等在里头。而不远处,颜似雪带着期待已久的池绣,躲在一片灌木丛后。
池绣眨了眨眼,低声问道:“小姐,三夫人怎么来了?”
“废话。”颜似雪敲了敲腿,蹲久了有点麻,“颜珠华可不是什么沉稳的性子,指不定现在多焦躁呢。三夫人若是不来,怕是等不到她上场,就吓得从屋子里跳出来了。”
“哦!原来如此。”池绣半懂不懂地点了点头,忽而满脸严肃,“小姐,我有件大事想对你说。”
“如厕?”
“嗯!”
“......去吧。”
池绣刚走,颜丽锦便从拐角里走了出来。眼见着她就要朝她们藏身的地方走来了,颜似雪连忙藏进了暗处,换了一处地方躲着。
颜丽锦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在原地转了一圈,便老老实实地走了。
她可不是这么没脑子的人,怎么会这个时候来前厅?难道是来找颜丽芙的么?
颜似雪来不及细想,空中忽然绽开了万千烟花,燃的整面天空都变成了暗红色。
宴会正式开始。
颜似雪藏身的角落恰好是侧室的窗沿下,右耳是轰鸣的烟花声,左耳是颜珠华不安的絮语。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正厅传来了奏乐的声音,歌舞开场了。
颜珠华的拿手好戏除了茶艺,便是水袖舞。虽不比颜丽锦样样精通,但她的舞蹈的确是京中小有名气的。既然如今歌舞开场了,那距离颜珠华上场的时间也就不多了。
可颜丽芙至今还没有什么消息。
颜似雪正沉思时,下一场歌舞的舞姬正沿着走廊款款走来。颜珠华穿戴好了提前准备的舞衣,红着脸万分激动地站到了队伍最末。
她已与父亲约好了,舞蹈一结束,她就从众多用来衬托的舞女中走出来。于是在父亲的隆重介绍下,她在众人面前惊艳亮相。
站在角落的颜似雪目光从每一个经过的舞女脸上扫过,却并没有看到料想之中的某人。
颜丽芙到底有什么打算?
第48章 斗舞与失踪
第48章 斗舞与失踪
颜似雪正沉思之际,正门前突然传来一声几乎要撕碎了喉咙般的吆喝:“四皇子殿下驾到!”
正厅内的众人纷纷行礼,为首空了许久的客座终于迎来了主人。
风绍成不苟言笑地朝四周跪拜的众人微微颔首,颜长亭最先迎了上来,志气风发地一拱手:“殿下光临,蓬荜生辉!”
“侍郎大人客气了。”风绍成摆了摆手,继而看向脸色不大好的颜长霖,“宰相大人,许久不见。”
颜长霖连忙作揖:“拜见殿下。”
风绍成欲颜长霖哪是许久不见,明明每次早朝都能相见,只是颜长霖对皇嫡之事尤为慎重,私下从不与哪位皇子过分交好。就连风绍棠虽然已立为太子十数年,他也从不逢迎。更何况是母妃出身卑微的风绍成,颜长霖虽不敢说看不上眼,但每每私下交际,总是要避开风绍成的。今日颜长亭邀请了风绍成,真是让他尴尬无比。
“好了,继续吧。”风绍成淡漠地勾了勾唇角,台下方才停顿的歌舞遵令继续,走廊里候着的一队歌姬隐约有几人悄悄雀跃,扒着窗口好奇地朝内张望。
最末端的颜珠华几乎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的脸上不禁浮现了两抹粉红,透过窗纱紧盯着首座上的男子,满眼憧憬。
“四皇子殿下......”她小声默念着,继而飞快地将全身上下再度细细检查一遍,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的状态。
颜似雪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这样好的一个舞台,颜丽芙真的会轻易放弃吗?
一曲舞罢,歌姬们从厅内依次退了出来。官员们在屋子里头相互敬着酒,屋外等待进场的歌姬们最后相互整理了对方的裙裳,待一声轻快的铃声响起,舞姬们拎着翠绿的裙角脚步轻盈地小跑了进去。
颜似雪悄悄站到了临窗的位置,小心观察着屋内的情况。
这场舞以荷池为背景,歌姬们一个个身着翠绿的裙裳。转圈时长裙舒扬,宛若一叶又一叶圆润的荷叶。藕臂轻舒,光洁细嫩的肌肤映着绿裙更显雪白。在这众多的荷叶之中,唯独开了一朵粉色的荷花——颜珠华。
她穿着淡粉色的纱裙,长袖舒展成一团粉色的香雾,袅袅地围绕在她的粉嫩轻盈的长裙旁。她脚步轻快,笑容甜美,长袖一收一舒,活脱脱就是个勾人的荷花精。但她动作却不轻浮,身姿高挑,又颇有高洁之风。
众人啧啧称叹,颜长亭也颇为满意,朝颜珠华微微颔首。
舞曲进入高潮,到了颜珠华精心准备的独舞环节。她踮脚轻快一跃,指尖与足尖相处,柔软的腰肢摆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众人顿时惊呼起来,在一片唏嘘之中,她的目光悠悠地落在了客座最首的那个位置。
风绍成果然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胸腔内猛地一阵跳动,然而不等她再多欣喜片刻,风绍成却又将目光落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一个本不该在此刻出现的人身上。
颜丽芙身着一套西域风格的艳红裙裳,柔软洁白的腰肢毫无遮挡地暴露在众人眼前,腰下覆着一圈金银薄片,挡住了她身上未消的淤痕,随她腰肢款摆玲珑作响。下半身套着一件束身的织锦短裙,仅能遮住膝盖以上,将她的臀部曲线完美地描摹出来。而她的小腿,则以轻纱遮掩,半露不露,瞬间吸引了场内所有人的目光。
若颜珠华是粉荷,那颜丽芙则是池中的一尾锦鲤。她比颜珠华灵动,比颜珠华诱惑,比颜珠华轻佻大胆。颜似雪望着她腰上隐约露出的一点淤青,有些感叹。
为了出风头,颜丽芙还真是什么都不顾了。
舞步踏至颜珠华的身前,颜丽芙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颜珠华原本消弭的斗志瞬间被激起,合着乐声越舞越用力,二人一下子成了舞池的焦点。
这场舞,自此不再是用来欣赏的艺术,倒成了一轮腥风血雨的斗争。
有不少人将贪婪的目光放在少女们露出的藕色肌肤上,也有不少人兴致恹恹地摇了摇头。颜长亭冷笑着望向颜长霖,说道:“大哥,你这丫头真是野心不小啊。”
颜长霖脸色铁青地望着颜丽芙,双眼几乎冒出火来,他狠饮了一杯酒,低声道:“有什么事私下说,放到台面上是拂了颜家的脸面。”
颜长亭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饮下一杯酒。
一曲舞毕,颜珠华并未在众人眼上看到她所希冀的那种目光。同时,她的父亲也并没有如先前约好的那般站起身,满脸微笑地介绍着她的存在。
一切,都被颜丽芙给毁了。
颜丽芙歪了歪头,抿唇一笑,眼里满是讥讽。
颜珠华脑海里尚存的一丝理智催促着她赶快走出去、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她的目光仍然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颜丽芙的身上。舞姬们夹带着两位小姐走出正厅,颜珠华站在原地怔愣许久才意识到——已经结束了。
颜似雪悄悄离开了走廊,在离开之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颜长亭压抑着怒气说出的:“花园里设了彩灯,各位若有兴致,可前去一览。”
若不是听闻他说,颜似雪也确实没有注意到,府上不知何时布置好了各色彩灯,此刻耀如灯市,照的她的身影一清二楚。她连忙往明月阁的方向走去,若是花园成为了活动场所,那她自然要避让。
只是——
她猛然惊觉。
池绣呢?
颜似雪匆匆绕到方才二人蹲守的位置,并没有看到池绣的身影。刚才颜似雪站的那个位置与灌木丛恰好隔了一面墙,因此她也没有注意到中途池绣回来了没有。她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脚步匆匆地赶到明月阁时,院内却一片漆黑。
到底去哪儿了?
脑海里颜丽芙与池绣的身影混乱成了一团,颜似雪沿着花园外围焦急地寻找着。青年公子的调笑声忽然传入耳廓,一双有力的臂膀飞快地将她拉进了漆黑的角落。
第49章 溺水
第49章 溺水
待交谈嬉笑声远去,商青衡才松开了怀里的女子。
在望见颜似雪差点被别人发觉的那一刻,他也不知从哪里涌上的冲动,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她的毁容之事只能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被别人知晓。
因此,他立刻冲上去捞了她一把。
颜似雪迅速与他拉开了距离,行礼道:“多谢商公子,小女还有事,先走了。”
商青衡追问道:“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么?”
颜似雪咬了咬唇,能在花园里自由走动的商青衡确实能帮上不小的忙,于是她低声道:“我的小婢女不见了,她名叫池绣,穿着一身乳色裙裳,外面套了件绛紫夹袄,商公子若有空,还请您去花园里替我找找。”
商青衡爽快答应:“好,我去花园里帮你找。”
“多谢!”
两人一里一外,以花园边沿为界四处寻找。慕容止几次看到商青衡匆匆而过,瞧他这样就知道是在找什么人。然而慕容止周围围了一大帮的世家子弟,他实在脱身不得,于是他笑眯眯地拉过了颜龄君,高声道:“龄君兄弟!瞧!那不是商二公子么!”
颜龄君被众人挤在慕容止身边,正愁没法脱身,望见商青衡连忙逃也似的追了上去。商青衡微微思考了片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颜龄君神色一凛,原本一人匆匆瞬间变成了二人匆匆。
完了,慕容止更好奇了。
花灯只挂在了花园,后院里只有些许黯淡的路灯,颜似雪细细翻找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池绣不会无缘无故地钻进哪位女眷的院子里,然而这后院除了那些院子确实寻不到池绣。
颜似雪心中不安更甚。
她悄悄潜进前厅附近,这里离花园并不远,但是为了池绣,她只能铤而走险。可惜,仍旧没寻到她的影子。
难道去了西侧花厅?
颜似雪咬了咬牙,西侧花厅女眷云集,不过作为一场典型的社交晚会,待会一定会让诸位女眷一同到花园游玩。只是......颜似雪捂着心口,莫名有些胸闷,她实在担心的紧,总觉得池绣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因此,她实在等不及了,直接朝着西侧花厅小跑而去。
然而她才跑到半路,就被商青衡和颜龄君劫了下来。
两人的面色都不太好,商青衡的身上还湿漉漉的,颜似雪心里“咯噔”一声,跟着二人一路跑到了一丛灌木后。
池绣脸色惨白,浑身僵硬地躺在地上。她的身上披了一件毛裘,是方才商青衡脱下的。而她原本的一身衣裳,全都湿透了。
颜似雪握紧了拳,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帕子,将池绣的腰带松开后跪在地上替她清理着鼻腔和口腔里的淤泥。商青衡与颜龄君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默契,此事绝不能在宴会上声张。但池绣危在旦夕,颜龄君咬了咬牙,低声道:“我去将慕容公子寻来。”
颜似雪不管不顾地趴在地上,谨慎地按压着池绣的腹部。可怜的小丫头连连吐了几口水,口里还不断地涌着污泥。颜似雪眼眶湿热,双手忍不住地颤抖。
商青衡以守卫的姿势挡在二人身前,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一切。
“池绣......”自重生以来,颜似雪从没有这么害怕过。她还没来得及让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娘陪她一起享福,怎么就让她遭遇了这样的事?
腹中的水按不出来了,颜似雪深吸了一口气,又谨慎地按压着池绣的心脏。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小桥上忽然走出了一小群青年。
商青衡立刻冲了上去,神情戒备地让他们绕路。商青衡作为商贾子弟,即使中了今年的武状元,他的出身也是让大多数世家子弟瞧不起的。几个眼尖地立刻发现了一身浅色衣裳的颜似雪,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便插缝溜过了商青衡的阻拦。
商青衡眉头紧皱,他不可能对这些世家子弟下重手,但也绝不容许一个姑娘的清白以及颜似雪的秘密暴露在众人面前。
几招过后,那几个世家子弟愈发不依不饶了起来,高声呼喊着,颇有闹事的倾向。颜似雪恢复了冷静,连忙将池绣的衣裳穿好,用毛裘将她裹的紧紧的,蹲下身将池绣横抱了起来。
四周的人渐渐朝这里聚集,一名纨绔见颜似雪欲走,立刻冲上去抓住了她的臂膀。商青衡眼瞳一缩,一脚将那人踹出了几米远,牢牢地守在颜似雪的身后。
“商公子......”颜似雪欲言又止。
“莫怕。”商青衡喘着气,“你先走,我不会让那些闲人扰了你的。”
颜似雪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吃力地抱起池绣,然而她刚抬脚,桥头便传来了一声愤怒的低吼:“你们在做什么!”
是颜长霖。
颜似雪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将池绣小心地倚着墙壁放好,自己则站在她的身前遮蔽了所有目光。颜长霖疾步走来,颜龄君与慕容止紧随在后。西侧的女眷也都一一走了出来,众人一时全都围在了这片小小的灌木丛。
慕容止一瞥颜似雪浑身狼狈,还以为是她发生了什么,连忙出来圆场:“哎,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不过是几个公子打架斗殴嘛。”
一位小姐却冷不丁地说道:“那位杏色衣裳的女子,莫非是颜家的嫡大小姐,颜似雪?”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对着颜似雪指点起来。对于这位极少参与交际的小姐,众人自然好奇,更何况如今京中传言她毁容消息愈来愈甚,看她今日蒙面,看来所言非虚了。
慕容止不禁蹙了眉,颜似雪悄悄牵了牵他的袖子,正欲开口时,颜长霖怒气冲冲地跨步过来。
“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我养你们何用!”
说罢,便高高扬起了手。
颜似雪目光一冷,商青衡立刻冷脸抓住了颜长霖的手,沉声道:“宰相大人既然不知颜大小姐的苦心,那就莫怪商某多嘴了。”
第50章 起飞!明月阁!
第50章 起飞!明月阁!
在衡量颜似雪的名誉与池绣的清白时,商青衡并没有太多犹豫。
他将颜似雪往旁边一拉,将倚墙昏迷的池绣暴露在众人面前。四周一片唏嘘,颜长霖脸色铁青,商青衡低声道:“宰相大人请看。”
好好的一场宴会竟出了人命,众多赴宴的男宾女眷们纷纷低语起来。
颜似雪紧盯着颜长霖,低声道:“父亲,我可以将她带走了么?”
一名小姐却忽然冷嘲热讽道:“这年头想靠男人上位的小丫头可不少,今日相府贵宾云集,这丫头指不定是在跟谁偷情呢。”
颜似雪顿时绷紧了脸,高声质问道:“空口无凭便辱人清白,你是哪家的小姐,家教如此不堪!”
出声的小姐顿时红了脸,回呛道:“谁不堪!与你这位交际花相比,我可洁身自好多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颜似雪的身边已然聚集了商府的二公子、慕容世子以及颜府嫡子。
“这位颜小姐不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么?”
“是啊,何时与商家人结识的?看那商二公子的样子,好像很维护她呢。”
“还有慕容世子,二人似乎并无交集啊?”
周围的窃语接连传来,颜龄君正欲站出来辩解时,人群中缓缓拨开了一条道路。
在众人的瞩目下,风绍成淡然地走到了颜似雪的身前。
“人命关天,救人为先。”
他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惊讶。谁人不知,这四皇子可是对谁都冷漠惯了的,平时就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今日,竟说出“救人为先”这种话?
众人望向颜似雪的目光更是好奇,这颜大小姐何德何能,竟博得如此多的贵人相助?
颜长霖表情松动了几分,正在颜似雪以为事件终于平息时,颜珠华忽然又跳了出来,满脸正义感地挡在颜似雪身前,高声道:“我家大姐宅心仁厚,她的婢女池绣更是善良纯真,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有伤风化的事的!”
这突如其来的表现欲......
风绍成看都没看她一眼。
商青衡连忙将池绣横抱起来,高大伟岸的身影遮在了颜似雪的身前。
颜龄君连忙低声道:“青衡兄,还是我来吧。后院......你实在不方便。”
慕容止应和道:“呀,青衡兄你怎么受伤了?来,我帮你瞧瞧。”
商青衡默默将池绣交到了颜龄君的手里,慕容止眨了眨眼,一把扒开了商青衡的衣裳,露出伟岸精瘦的胸膛。
“呀!”四周女眷连忙红着脸转身,慕容止朝颜似雪姐弟俩人使了个眼色,口里还一边念着:“哇,伤的好重,宰相大人,麻烦给我们安排两间客房!”
商青衡:“......?”
颜长霖:“......好。”
趁着桥头那边被慕容止搞得一团乱,颜似雪与颜龄君匆匆将池绣抱回了明月阁。周大夫很快抵达,老夫人的藕香院闻言立刻派来了一队婢子嬷嬷,众人忙到了半夜,池绣才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颜似雪满脸疲倦地对王嬷嬷说道:“嬷嬷,辛苦了,祖母那边还请您捎个信,让她放心。”
王嬷嬷叹息道:“老夫人今日可是发了怒,好好的晚宴上竟出了这种事。”
“祖母向来看着颜府声誉。”颜似雪惋叹道,“当时我想瞒着的,没成想父亲竟闻信而来。”
“放心,老夫人心里有数。”王嬷嬷道,“这事定会彻查,老祖宗定会替您做主的。”
“多谢王嬷嬷。”颜似雪客气地行了一礼,“很晚了,嬷嬷早些回去吧。”
王嬷嬷点了点头,带着藕香院里的一众丫鬟回去了。
西厢客房,商青衡始终有些放心不下,然而他刚探出个头就被慕容止逮了个正着。
“蹲你好久了,终于忍不住了?”慕容止打了个哈欠,“想去明月阁是不是?”
商青衡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他承认地这么爽快,倒搞得慕容止有些不知所措了。慕容止歪着头瞧了他半天,灵机一动:“傻大个,帮我个忙,我陪你一起去,如何?”
商青衡扯开了他的手:“为何要你陪我一起去?”
“我是大夫嘛,去看病人无可厚非。”慕容止答道,“你呢?你去人家颜大小姐的闺房,她名誉怎么办?”
商青衡很是严肃地思考了片刻,慕容止满眼期待。
“我叫商青衡,慕容公子不要再乱叫我的姓名了。”
“......好的。”
慕容止今日赴宴本来就带了某些目的,在来之前他便将颜府的地图记了个七七八八。而他之所以要将商青衡拉入伙,是因为......
他不会武功!
“前面那个小院子停下就行。”慕容止拍了拍身下的“人形坐骑”,“快点快点。”
商青衡落在了暗处,低声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嘘。”慕容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往灯火明亮的小屋子旁走去,商青衡想了想,缓步跟了上去。
这是一间极为隐蔽的书房,若非有心,是定然寻不到的。二人倚在窗沿下,屏气凝神,屋内的声音悉数传了出来。
“那就如此说定了。”是颜长亭的声音,“殿下,微臣在西厢房为您准备了一间上好的客房。”
“我就不留宿了。”风绍成拒绝道,“近日先不要见面了,万一惹得他人怀疑。”
颜长亭应道:“是。”
没想到才刚来,里头的人话就说完了。慕容止连忙拍了拍商青衡的胳膊,商青衡身法轻快,在风绍成出门前立刻将慕容止捞进了旁边隐蔽的角落。
“这颜府的三老爷果然与四皇子勾结。”慕容止沉吟道,“啧,不知颜长霖是何打算。”
商青衡默不作声,站在原地耐心地等着。直到慕容止眉头舒展、露出了招牌式的轻佻微笑,他才开口问道:“可以走了?”
慕容止纵身一跃,乐滋滋地趴到了商青衡的背上:“起飞!明月阁!”
商青衡:“......”
还真把他当坐骑了?
第51章 深夜会谈
第51章 深夜会谈
池绣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高烧不退。颜似雪点了盏摇摇欲灭的烛灯,默然守在她的床前。
屋外有人敲了三声门,慕容止的声音轻轻传来:“方便开门吗?”
深夜私会总归是不合适,但慕容止的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况且他的医术说不定还有利于池绣的康复,颜似雪沉思片刻,将门打开了。
“好冷,先让我进去再说。”慕容止抱胸打了个冷颤,一溜烟钻了进去。商青衡迟疑片刻,低声道:“我在门外守着,你们谈。”
颜似雪没想到商青衡也会一同跟来,想来那时亲自下水将池绣捞上来的便是他,颜似雪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便道:“没事,外面冷,里面燃了炭炉,进来暖暖身子吧。”
商青衡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侧着身子进去了。
慕容止只穿了一层薄衫,坐在炭炉旁搓着手,恨不得将头也埋进去。他一边叹气一边埋怨道:“你们宰相府实在小气,客房连个捂手的东西都没有。”
颜似雪随手丢了件毛裘给他:“谁让你穿的这么少的?”
“不然如何凸显我的英俊?”慕容止反呛道,抓着毛裘将自己包成了一个粽子,“算了,看你态度还算不错,本神医亲自出马帮你个小忙好了。”
他起身坐在了床沿,替池绣把了会脉,又在长衫内衬里翻了半天,最终翻出个黑不溜秋的膏贴,往池绣的额头上一粘:“好了,明早就能退烧,放心吧!”
“心肺没什么问题吧?”颜似雪再三确认道,“呛了那么多水,我有些担心她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
慕容止摆了摆手:“救的还算及时,人捞上来后急救也算妥当,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颜似雪这才稍稍放了心:“既然是慕容神医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商青衡悄悄握了握拳,不动不摇地站在门口。
“逞什么强呢?”慕容止又凑到了炭炉旁,“要不是被你衣服上的水沾到,我哪有这么冷?”
颜似雪这才记起,客房里没有炭炉,方才商青衡又下了水,这冬夜如此寒冷,他竟然挨到了现在?
“商公子,你也来暖暖身子吧。”颜似雪有些自责,又从衣柜里翻了半天,最后只找到一条毛毯,“只剩这个了,你将就将就。”
商青衡后退了一步,正想开口拒绝,慕容止直接将毛毯甩在了他的怀里,闲闲道:“都说了别逞强,难不成你想让颜大小姐心怀愧疚然后对你念念不忘?”
颜似雪冷飕飕地瞥了慕容止一眼:“说什么呢?”
商青衡也不推辞了,席地而坐,就着炭炉展开了双手。
或许是因为慕容止那副膏贴,池绣的面色渐渐好了许多。颜似雪的心情也稍稍松弛下来,给席地而坐的两人倒了热茶,攀谈起来。
“商公子,可否将你救回池绣时的情景细细讲一遍?”颜似雪说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许多该出现的人一个都不在。”
“该出现的人?”慕容止抿了口茶,“你指谁?”
“例如颜丽芙,又例如颜丽锦。”颜似雪望向商青衡,“商公子,你请讲。”
商青衡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口道:“当时我与龄君一同在花园内寻找,我乃练武之人,耳力比常人要灵敏许多。路过那丛灌木时,隐约听见几声气泡浮动的声响,低头正好瞥见池绣姑娘的一角衣袖,于是便下水将她捞了起来。”
颜似雪继续问道:“岸边可曾看见什么东西?例如遗留下来的首饰之类。”
商青衡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实在太黑,看不清,明早再去看看。”
慕容止插话道:“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了?”
颜似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等证据出来后再看吧。慕容止,你什么时候回去?”
慕容止回道:“估计明日一早就得走。”他扭头望了望商青衡,“你呢?”
商青衡犹豫了一下:“我也得早归。”
“你一个人能行吗?”慕容止问向颜似雪,“要不我闹个事儿,在这留几天?”
“应该能行。”颜似雪低声道,“不过不管下手的人是谁,既然她已经将事情闹到了人命上面,我还是找些防身的东西好。”
慕容止随手翻出了一个纸包,丢到了颜似雪的怀里:“给。”
颜似雪谨慎地捏了起来:“这个是什么毒?”
“麻药。”慕容止回道,“不论是闻一下还是尝一口,立刻昏倒没商量。”
“昏多久?”
“至少一个时辰。”
“好。”颜似雪将麻药揣进了怀里,“这样放心多了。”
一把古朴的匕首横在了她的面前,颜似雪愣愣抬头。
“这个,你带着。”商青衡凝视着她,“很适合女子。”
那匕首精悍短小,看起来极为轻巧,确实很适合女子携带。不过,算起来颜似雪与商青衡这才第三次见面,而且这匕首虽看起来不甚起眼,但棱角光滑显然是他的贴身之物,就这样收下实在不大妥当。
慕容止拈着下巴想了想,劝道:“要不,你还是收下吧。”
“啊?”颜似雪有些惊诧。
风绍棠近来政务繁忙,昨日已奉皇命前去江北。慕容止也不是日日清闲,若颜似雪真出了什么事,拿个匕首在手里也安全些。
“多个东西防身总是没坏处的。”慕容止将匕首接过来顺手扔进了颜似雪的怀里,“况且太子殿下也没这么小气,不过一个防身的匕首罢了。”
颜似雪忽然想起了什么,貌若无心地试探道:“容矜近来很忙?”
“对啊。”慕容止下意识答了出来,旋即浑身一阵鸡皮疙瘩,连忙补充道,“他是太子殿下幕僚,最得太子信任,怎会不忙?”
颜似雪盯着他望了许久,才半信半疑地收回了目光:“有时候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的话。”
“哈哈哈......”慕容止心虚地搂住了一旁的商青衡,“天快亮了吧?青衡兄,咱们走吧。”
第52章 调查落水现场
第52章 调查落水现场
天刚蒙蒙亮,颜似雪便提灯出了明月阁。
迎面走来了两名婢女,看方向似乎是藕香院派来的。
“大小姐。”婢女行礼道,“老夫人不放心,让我们来看看您。”
颜似雪点头:“你们叫什么?”
粉色衣裳的答道:“奴婢名唤幺莲,她叫幺叶。”
颜似雪又问:“祖母的意思是让你们暂时留在明月阁是吗?”
幺叶点头:“回禀大小姐,是的。”
“好。”颜似雪应道,“我正要去昨夜池绣落水的地方瞧瞧,幺莲,替我执灯。”
幺莲连忙接了过来,加上幺叶手中的一把灯,足以照明了。
两个小婢女走在前头开路,很快便到了昨夜那丛灌木附近。这位置算是花园偏的不能再偏的犄角旮旯,但却距离颜似雪的明月阁尤其近。由于昨夜在此闹腾了一番,灌木已经全部倒塌了。灌木旁边是流经府上的一条小河,平日里当做景观以及灌溉花园的水源。颜似雪一手抓着幺叶,手里拔了根木钗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小河边。
河边并没有铺台阶,一片泥泞,混着若干的脚印,杂乱无序,根本看不出什么。
一支被踩断的枝杈吸引了颜似雪的注意。
“这是......线?”幺莲好奇地凑了上来,“是被池绣的衣服勾到的吗?”
这线一眼望去不过普通的黄线,但将它放近了灯光,金光流泻,甚是耀眼。
幺叶称奇道:“这线看起来不一般,看来不是池绣衣服上的!”
颜似雪将木钗朝小河里插了两下,没用什么力便插到底了。这水至多漫过大腿,池绣即便不小心踏了进来,也不可能会溺水。
幺叶将颜似雪拉了上来,轻声问道:“大小姐,可是发现了什么?”
颜似雪拍了拍手上的灰,随口问道:“你们有谁与浣衣房的人相熟的?”
幺莲眨了眨眼:“相熟倒谈不上,但有一名与奴婢同批进府的,平日里也能说上几句话......”
“待会天亮了,去打听一下,昨晚有没有溅了污泥的鞋子送去清洗的。”颜似雪吩咐道,“幺叶,府上的垃圾一般都怎么处理?”
幺叶想了想,答道:“一般傍晚时,后门会有专车将府上的垃圾全都送往京郊焚烧填埋。”
傍晚?那应该还来得及。
“今日傍晚前,你先去各个院子串个门,瞧瞧府上有没有哪位的鞋子尤其賍。”颜似雪顿了一下,补充道,“或是屋内有焚烧过的痕迹。傍晚前,若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就去后门拦住送运的马车,喊上一队家仆给我搜。”
“搜鞋子?”
“对。”颜似雪肯定道,“这水这么浅,池绣腹中的水我狠按了多少下才挤出来,口鼻中还有那么多的淤泥,肯定是有人将她按进了水里。”
幺莲幺叶对视一眼,满脸惊诧:“谋杀?”
“谋杀未遂。”颜似雪眯了眯眼,眼底冷光一闪,“那人既然敢做,就得给我老老实实地承担。”
藕香院。
首座上的老夫人面色阴沉,再三朝堂下的幺莲幺叶确认到:“大小姐就说了这么多?”
两名婢女点头:“是!大小姐谈吐端庄稳重,并未就此机会到处寻衅。”
王嬷嬷低声道:“老夫人,看来大小姐果真比以前进步了不少。”
老夫人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唇:“进步?她是藏拙吧。今日所说的这些话,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老夫人英明。”王嬷嬷应和道。
“王嬷嬷,你觉得那丫鬟落水之事,我交由谁处理好呢?”老夫人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替我想个法子?”
王嬷嬷在府上待了数十年,哪会听不出老夫人的试探之意,沉稳道:“后院大权既然交由周姨娘掌管,落水之事理应交由周姨娘调查。但这事发生在宴会之上,实在有损相府声誉,不如让两位老爷协同调查,也好平息府外的各色谣言。”
这个回答显然让老夫人很是满意,她的眼尾褶皱翘起了一个欣慰的弧度,轻声道:“还是你想的周全,不过这丫鬟既然是似雪院子里的,便让她与周姨娘一同调查吧。一旦有了结果,立刻让长霖把消息发出去,端了那些无根之言。”
王嬷嬷低头应允:“是。”
堂下跪着的幺莲忽然抬头道:“老祖宗,幺莲看那金线不简单,许是——”
老夫人眯了眯眼,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先让她们查,你们跟紧了大小姐,一有消息,速速来藕香院回报,明白了吗?”
“是!”两个婢女机灵地站了起来,匆匆赶向明月阁。王嬷嬷也遵着老夫人的指令,前去周姨娘的院子传令。颜拂霜缓步走出了侧室,替老夫人斟满了一杯清香馥郁的热茶。
“我的拂霜啊。”老夫人轻抚着她的手,“还是你最乖巧,最让祖母省心呐。”
颜拂霜轻轻依偎进老夫人的怀里,眼睫微颤。
乖巧,有用吗?
颜似雪也不是猜不到为何在这个关头老夫人给她送来了两名婢女。她这明月阁向来冷清惯了,从前老夫人对她再如何温柔体贴,也从未说过给她拨几个下人。今日将幺莲与幺叶借她,不过是怕她借池绣落水之事在府上大肆闹事罢了。与其说派了两个帮手,不如说是派了两个盯梢的。
她低头默然浇着花,平日里这都是池绣做的。
“回来了?”
幺莲幺叶刚一进门,便被这质问给堵在门口了。
幺莲努力作出了一个微笑,道:“这种浇花的活让奴婢来做吧。”
颜似雪头也不抬地拒绝了:“这花池绣爱惜的很,我来就好。对了,老夫人怎么说?”
两个婢女顿时脸上一阵尴尬,总之也瞒不住了,幺叶便老实道:“老夫人说,这事交由周姨娘与大小姐您一同调查,事情有了结果后,交由府上的两位老爷公关府外传言。”
“那金线的事,老夫人没表态?”颜似雪锤了锤腰,站直了身,一脸风轻云淡,“算了,我大概已经猜到了。”
第53章 神秘的金线
第53章 神秘的金线
幺莲幺叶俱是尴尬地垂下了头,颜似雪拍了拍手,正声道:“好了,既然老夫人令我协同调查,咱们便开始吧。幺莲,你去浣衣房,按我早上所言,给我把全府上下的衣物仔仔细细翻找一遍。”
幺莲正色道:“是!”
“幺叶,你随我去各个院子跑一趟。”
幺叶为难道:“可奴婢怎么搜呀?大小姐您也知道,我们哪敢去触犯那些主子们......”
“我负责攀谈引开目光,你躲在我身后大致察看便可。”颜似雪吩咐道,“可以么?”
“可以可以!”幺叶点头,“那咱们先去哪儿?”
念起昨夜颜珠华突如其来的表现欲,颜似雪沉思片刻,道:“先去珠翠阁。”
“是!”
颜珠华趴在妆桌上蔫了一天,珍珠来禀颜似雪到访时,她才有了一丝生气,红着眼迎了上去。
“大姐!”颜珠华看上去委屈的不得了,“可算有人来陪我说说话了。”
颜似雪将幺叶挡在自己身后,问道:“三妹这是怎么了?”
“哎,一言难尽。”颜珠华愤懑地摇了摇头,“大姐,你昨日不在前厅,不知那颜丽芙有多狡猾!”
颜似雪故作疑惑道:“五妹妹怎去前厅了?昨夜不是你的主场吗?”
“本该是的!”颜珠华气愤道,“可那个死丫头,竟然穿了身、穿了身下等人才穿的衣裳,嘁,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丢尽了我颜家的脸面!”
颜似雪一怔,脑海里忽然映现出颜丽芙昨夜的舞衣。那裙摆的位置镶了一圈金线,正好与灌木平齐,那颜色光泽,真是与她早上从木钗上取下的那根相似极了......
“大姐?大姐!你想什么呢!”颜珠华不满道,“我还当你是来陪我,难不成你是来审讯我的?为了昨夜池绣那事儿?”
颜似雪连忙否认道:“池绣我只求她平安,调查一事主要还是靠姨娘出力。”
“靠她?哼,那池绣落水这事怕是永远得不到真想了!”
“三妹此话何意?”颜似雪不自觉地皱紧了眉,“难道三妹怀疑......”
“大姐,我也不瞒你了。”颜珠华压低了声音,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昨夜我从正厅出来后,颜丽芙便不知所踪了。我心中气恼,在府里上上下下寻了她一遍,都没瞧见她的影子。待我气消了,回花园了,正巧池绣被捞了上来。你说,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些?”
颜似雪沉吟道:“的确有些奇怪......”
颜珠华趁机煽风点火:“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全靠周姨娘,池绣是你的婢女,她落水的真相只能靠你来揭露。大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颜似雪满脸感激:“多谢三妹,我先回去瞧瞧池绣身子如何,改日再来拜访。”
颜珠华和颜悦色地摆了摆手:“去吧,晚些时候我去给那小丫头送些补品,真是苦了她了。”
刚出珠翠阁,幺叶便迫不及待地回禀道:“大小姐,没什么异常。”
“嗯。”颜似雪应道,“既然三妹妹这么怀疑五妹妹,那我们就去琳琅阁走一趟好了。”
颜丽芙还如昨天那样,一个人趴在院子里晒太阳。她的那件艳红色舞衣是她从前订做的,只是那时没用得上,昨夜算是第一次穿出来。不过,效果似乎还不错。
她颇为自得地扬起了嘴角。
一阵阴影忽的挡住了她的阳光,颜丽芙眉目间瞬间涌上戾气,恶狠狠道:“哪个不长眼的狗奴才!给我滚开!”
颜似雪将傻乎乎凑上去的幺叶拉了过来,柔声道:“五妹,我来看你了。”
颜丽芙一见她就烦,不论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颜似雪,还是如今夺了慕容止欢心的颜似雪,都让颜丽芙看不过眼。
“你来做什么?”颜丽芙倔强地坐了起来,傲慢地盯着颜似雪,“我的琳琅阁不欢迎你。”
“我是特地给你道歉来了。”颜似雪低下了头,“我与慕容公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颜似雪思来想去,始终觉得颜丽芙昨日似乎有哪里不对。虽说她性格暴躁经常撒着无名火,可颜似雪与慕容止昨日刚走到花园,颜丽芙便紧接着过来,而且她来的方向也根本不是她的琳琅阁。难道,是她一路尾随他们到了花园吗?
果然,颜丽芙直言道:“不是我想的那样?你装什么装,你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到了!”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每一句话?”
“是啊。”颜丽芙冷笑道,“从你的明月阁到花园,我亲眼看着他赶走了商家公子,紧跟在你的身后。颜似雪,你是不是特别骄傲?”
颜似雪立刻追问道:“你从哪里看见的?”
“我从——”答案就在嘴边,颜丽芙却活生生咽了下去,“你管我在哪里看到,反正你的水性杨花是我亲眼目睹的!”
颜似雪却忽然换了一种眼神盯着她,一种豁然开朗的、带着怜悯的眼神。
“你干嘛?”颜丽芙面露厌恶,“这是什么眼神?恶心死了,给我滚!”
“五妹妹。”颜似雪缓缓道,“你自求多福吧。”
走出琳琅阁,颜似雪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还是没什么奇怪的东西。”幺叶有些受挫,“还要继续吗?”
颜似雪默不作声,取出一团锦帕放在手心里慢慢摊开。被锦帕包裹着的金线显露在阳光之下,流泻着灿若朝霞的光芒。
“真好看。”幺叶惊叹道,“从前奴婢只觉得衣裳上的花样好看,单看线,竟也如此美。”
“走吧。”颜似雪不知在想些什么,声音莫名低沉,“最后一个地方。”
幺叶探头询问的动作与池绣有几分相似:“去二小姐的玲珑阁?”
“嗯。”颜似雪答道,“待会你不用进去了,站在门口等我就好。”
“啊?”幺叶闻言一愣,“为何?”
颜似雪似笑非笑地望了望她:“来我这儿之前,老夫人没教过你们要慎言吗?”
第54章 她需要地位
第54章 她需要地位
一提到老夫人,幺叶的脸上便是一阵尴尬。
“大小姐的意思是......”
“主子的事,莫要多问。懂了吗?”颜似雪笑道,“在门口候着吧,若是等久了,直接回明月阁。”
幺叶挠了挠头:“是。”
玲珑阁里异常清静,清静到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这院子的主人有意为之。
绕过长屏,走过曲折幽深的竹径,颜丽锦端坐在棋局旁,静静地望向来人。
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一样。
“大姐。”颜丽锦拈棋一笑,“你总算来了。”
颜似雪也不隐瞒,柔声道:“刚从五妹、三妹那儿出来。”
“池绣落水的事,我听说了。”颜丽锦敲了敲手上的棋子,“来一局?”
颜似雪拂袖落座,执起了黑子。
颜丽锦的棋风如她的人一般,刚柔并济。她紧紧盯着棋盘,显然是动了真格,要与颜似雪论个高低。
只不过,还是差了些。
“看来还是不如你。”颜丽芙轻笑道,眼里悄悄漫上一层阴郁。她低头收拾棋盘,缓声道:“大姐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颜似雪直截了当地将金线摊在颜丽锦的眼前:“二妹可曾见过?”
颜丽锦盯着那线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是芙儿的。”她说,“怎么了?”
“是在池绣落水之处附近的灌木上发现的。”颜似雪道,“这事看来与五妹妹是脱不了干系了。”
颜丽锦将棋子一颗一颗装进棋盅里:“芙儿虽然性子冲动,但从未伤及人命。我想,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那二妹认为,为何会在池绣落水的灌木上发现这根金线呢?”
颜丽锦动作一滞,抬眸的眼神带了一丝引诱的意味:“或许,是有人故意栽赃呢?”
“会有谁想栽赃五妹妹呢?”颜似雪放缓了声音,似乎是顺着颜丽锦的方向思考了起来,“难道是珠华妹妹?”
颜丽锦不置可否:“或许是呢。”
“多谢二妹指点。”颜似雪笑着转身,然而没走几步却忽地转头。颜丽锦原本松懈的表情瞬间绷紧,问道:“大姐还有何事?”
颜似雪歪了歪头,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沉思不得其解,她拈着金线问道:“二妹是如何知道,这金线是五妹的?”
颜丽锦眼神不自然地扑闪了一瞬:“我曾见过她衣服上有这种丝线。”
“哪件衣服?”颜似雪追问道,“二妹可还记得?”
“记不清了。”颜丽锦搪塞道,“时间久远,只隐约有点印象。”
“那就怪了。”颜似雪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方才二妹的语气可甚是笃定,竟记不清衣裳只记得金线吗?”
颜丽锦撇开脸:“大姐何必咄咄逼人?或许是我记错了,不一定是芙儿身上的。”
“只是好奇罢了。”颜似雪笑道,“那我便再去琳琅阁走一趟,看看五妹妹是否真有哪件衣服上镶了这根金线。”
“慢着!”颜丽锦按住了颜似雪的肩,“大姐是要坐实芙儿的罪名了吗?”
颜似雪挥开她的手,柔声道:“二妹误会了,我只想求个真相,罪名安在谁的头上,我决定不了。”
“你既然知道!”颜丽锦干脆拦在了她的身前,“你既然知道这事你做不了主,何必再追查下去?这事与芙儿脱不了干系,娘亲定然会偏袒她,你再这么搜查下去,不过自讨没趣。池绣已脱离生命危险,此事就当告一段落了,不好么?”
颜似雪盯了她许久,忽然就绽出了一个笑:“我倒不知,二妹何时这么关心我了。”
颜丽锦低头掩住满脸的慌乱,轻声道:“只是不想再看你走弯路,我从前便说过了,我们都是大房子女,该相互帮衬的。”
“二妹的心意我明白了。”颜似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只是这事已经不仅是咱们三房的事了,宴会是三叔的接风宴,珠华那边也督促我给个交待。二妹,我得先走了。”
“颜似雪!”颜丽锦最后唤住了她,“你对自己的亲人就这样毫不留情吗!”
颜似雪顿了脚步,声音清浅:“扪心自问,你们何曾将我当做亲人?”
二人不欢而散,颜似雪波澜不惊,而颜丽锦则在阴影下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雏鹰起飞,那也得有翅膀才行。
而颜似雪的翅膀,就由她亲自折断!
池绣这天没有醒来,真相十拿九稳,颜似雪在她的床前守了一夜。
直到后半夜,她终于支撑不住地睡了过去。
颜龄君偷偷潜了进来,屋内左右寻不到一件御寒的外皮,他便将自己身上的毛裘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撑着手肘,目光描摹着少女缱绻的睡颜,微微露出了一丝餮足的笑意。
所有的疲倦苦恼,在望见她的那一刻,一扫而空。
他不需要父亲母亲,也不需要其他兄弟姐妹,此生只要与他血脉相连的孪生姐姐相伴,足矣。
这夜漫长,风绍棠连夜赶到帝京,风尘仆仆难掩倦容。他必须为几日后的花朝节会做好准备,那日,他也会赴宴。
凌晨,烛火已经燃到了底,池绣依旧没有清醒。颜似雪悠悠转醒,望着身上的毛裘,心底拂过一丝暖流。
洗漱、梳妆、换衣,她独自做好一切。幺莲幺叶来时,颜似雪已坐等许久。
在池绣生命受到威胁的那一刻起,颜似雪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有的曲意逢迎、扮猪吃虎都失去了意义,她此刻,只想站出来,将她珍惜的亲友牢牢地保护在自己营造的壁垒之下。
因此,她需要地位、需要话语权、需要统辖一切的权力。
幺莲望着异常郑重的颜似雪,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您这是......”
颜似雪理了理衣领,低声道:“通报老夫人,池绣落水一事,已经有了结果。”
幺莲幺叶对视一眼,俱是惊诧。幺莲连忙匆匆跑向了藕香院,颜似雪对剩下的幺叶说道:“将周姨娘、二小姐请到藕香院。其他人,暂时不用知会了。”
第55章 铤而走险的毒计
第55章 铤而走险的毒计
颜似雪最先到达藕香院,颜拂霜与王嬷嬷正伺候老夫人梳洗,不多久,周姨娘与颜丽锦依次抵达。
老夫人含了块糕点,细细抿了几口才缓声道:“来齐了吗?”
颜似雪柔声回道:“齐了。”
老夫人将屋内的几人环视了一遍,朝她轻轻点了点头:“都坐吧,别站着。似雪,你有话就讲吧。”
颜丽锦稍稍怔愣了一下。
“首先,我要问二妹妹一个问题。”颜似雪直截了当地将矛头对准了颜丽锦,“我且问你,事发当天,你与五妹可曾见过?”
颜丽锦似是不解地望着她:“大姐是在怀疑我?”
“你先回答。”颜似雪撇开她的话,不依不饶,“见过没?”
颜丽锦哽了哽,低声道:“见过。”
颜似雪勾起了嘴角,缓缓走到了颜丽锦的身边:“我一直在想,二妹为何要在我的明月阁前铺成一条路,为何偏偏是在前日,联系五妹所作所为,终于有了答案。”
“丽芙所作所为?”老夫人微微蹙起了眉,“你指什么?”
“前日,大姐令人在我的明月阁前铺成了一条小路,商府的二公子不谙府中路况,误打误撞走到了我的门前。正巧,慕容公子也循迹而来。更巧的是,这一幕还就正好被五妹给瞧见了。”颜似雪柔声道,“当时我未曾细想,之后五妹追我们追到花园,我才意识到,她来的方向竟然也是明月阁。”
颜丽锦辩解道:“大姐,你可真是误会了我的好心。我不过是你替清扫了门前的落叶,铺置了几盆花草罢了,怎算是刻意铺成了一条小道呢?”
“刻不刻意,你我说了不算。不如将它复原出来,让老夫人瞧瞧?”颜似雪斜睨了她一眼,继续道,“况且,这铺路只不过才第一步。”
老夫人未曾言语,皱眉等着颜似雪的下话。
“在花园里,五妹不仅碰到了我,还遇见了珠华妹妹。若是我没有记错,五妹当时穿的乃是一身缂丝银鼠皮袍。当时她踩坏了珠华贴身婢女珍珠摘下的一枝梅花,我依稀记得,那时她的裙摆,似乎是金红交加的,而她的脚踝,则是裸露在外的。”
老夫人渐渐有些迷糊:“芙儿的穿着与此事何干?”
颜似雪将金线递到了王嬷嬷的手里,王嬷嬷恭敬地接了过来,又送到了老夫人的手边。
“这是五妹身上的金线。”颜似雪笃定道,“她白日便将舞衣套在了身上,只是外面罩着袍子,我们一时忘了罢了。”
颜丽锦抓着漏洞追问道:“你怎知她穿的是舞衣?”
“这点还请祖母恕似雪无罪。”颜似雪淡淡道,“当时我见慕容公子大驾光临,还以为太子殿下也将受邀出席,因此晚宴时似雪曾一度偷跑到前厅,恰逢三妹与五妹献舞,因而瞥见五妹的一身舞衣。”
周姨娘嘲讽道:“自己身上一身臊,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儿,嘁,真是闲得慌。”
颜似雪置若罔闻,继续说道:“祖母可去芙儿房间将那舞衣借出一览,定然会有被勾到的痕迹。”
老夫人犹豫了一瞬,问道:“这么说来,此事乃芙儿所为?”
这问题一出口,颜丽锦与周姨娘的目光便瞬间胶着在颜似雪的身上。
像是迫不及待地等她说出肯定的答案一样。
“不。”颜似雪却极为肯定地否认道,“此事并不是五妹所为。”
老夫人被绕进去了,皱眉问道:“这线既然是从芙儿身上落下的,怎么又不是她了?”
“祖母,我方才说了,芙儿早上是从明月阁的方向往花园来的。她前些日子才被关了禁闭,若想晚上博得众人眼光,白日里肯定是要谨慎些的。我与她的关系向来不大融洽,她为何会主动去我明月阁呢?除非,是有人告诉她,她心仪的慕容公子,就在我明月阁的方向!”
老夫人眼神一凛:“继续说下去!”
“我方才说了,铺路只是第一步,而引五妹前去,便是第二步了。”颜似雪轻笑着望向颜丽锦,“原本,你想让五妹见到我与两位公子独处的景象,按她的那个暴脾气,铁定会在宴会上大闹一番,到那时,我被拉到人前,毁容一事就此坐实。原本你是这么希冀的,对不对?”
颜丽锦错开视线,反驳道:“血口喷人!你有何证据?”
“我自然有证据,二妹别慌,待我慢慢说。”颜似雪冷笑了一声,“但那之后,五妹却跟三妹爆发了更激烈的争吵,也因此将全部身心放在了晚宴上,一心想将三妹的光芒给完全掩盖下去。你却深知,三叔父刚回来,此时并不该与珠华妹妹结仇,所以你去前厅寻她,想阻止她上台,是吗?”
颜丽锦一震,默自捏紧了帕子,默不作声。
“你与五妹不欢而散,而池绣却正好经过。你担心你与五妹争吵的结果被她听到,正巧白日你送五妹去我的明月阁时,望见灌木的木杈勾到了她的裙摆,便心生毒计,将池绣按在了河里,趁机嫁祸给五妹,是不是!”
“锦儿怎会嫁祸给芙儿!”周姨娘脸色惨白地站了起来,“胡说八道!”
老夫人面容冷肃,高声道:“让她讲完!”
“为何嫁祸给五妹?”颜似雪站在了颜丽锦的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二妹,要我替你说吗?”
颜丽锦死死地瞪着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与芙儿姐妹情深,怎会嫁祸她!”
“那我便将你原本的打算说出来好了。”颜似雪波澜不惊地错开了步子,“我一直在想,为何老夫人将池绣落水一事交给周姨娘和我同时办理,可周姨娘那边却始终没动静呢?我顺着一路查到了颜丽芙的身上,可周姨娘依旧不动不摇,连一句警告都没有。”她顿了一下,冷笑着望向周姨娘,“我还记得,从前我只要稍稍提到五妹的名字,姨娘就常常赏我几个巴掌呢。”
第56章 有什么要求
第56章 有什么要求
周姨娘咬牙切齿道:“陈年往事,你拿出来说做什么?”
“只是为了告诉祖母,此事蹊跷罢了。”颜似雪笑道,“为何一路将我引到对五妹的怀疑上?为何?”
颜丽锦腾地站了起来,反驳道:“我当时劝过你!大家都是大房子女,何必呢?”
“你若真想替五妹开罪辩解,就不会主动将金线引到五妹身上。”颜似雪告诉质问道,“你当时对我说,只记得金线却记不得五妹镶着金线的衣裳款式。现在在祖母面前,这句话,你还有底气再出来吗?你敢说你看衣裳只瞧线却不瞧款式花样吗?”
颜丽锦嘴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你说不出这种谎话。因为你,早就知道这是五妹那件舞衣上的丝线,你早就知道这线被勾在了木杈上!”颜似雪冷冷道,“用亲生妹妹的清白作饵,只有你颜丽锦能干的出来!”
“你胡说!”颜丽锦握紧了拳,无法自控地低吼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会对芙儿做出这种栽赃陷害的蠢事!我是她亲姐姐啊!”她转而泪涔涔地望向老夫人,颤声道,“祖母,大姐信不过我,连你也不信吗?”
老夫人眉头深锁,许久才摇头叹道:“锦儿与芙儿的感情亲密无间——”
“她们的感情的确很好,所以那夜直到池绣落水被发现,两人都没有出来。”颜似雪解释道,“她早与姨娘设计好,等我踏进圈套,待我顺着她们的思路一路追查到五妹的身上,在揭发那日她将作为五妹的不在场证明人挺身而出,而我的错误推论就会变成了刻意栽赃加害,她却挽回了与五妹的姐妹情,还将我从此踩进脚底。”
颜丽锦不甘地瞪大了眼,却依旧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周姨娘咬唇不语,双手死死地捏成了拳。
“证据呢?”老夫人沉默许久,扶额摇了摇头,“我真是不敢相信,锦儿竟会做出这种事。”
颜似雪俯身道:“请祖母将幺莲幺叶请进来。”
老夫人朝王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将两个小婢子引了进来。
幺莲手里捧着一件浅色的衣裳,幺叶则拎着一双污泥斑斑的鞋。颜丽锦只瞥了一眼,就尖声尖叫起来:“谁准你们搜我的玲珑阁的!”
至此,老夫人失望地叹出一口气。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颜似雪冷笑一声,将沾满泥泞的鞋子扔到了颜丽锦的面前,“垃圾送运车里没有,浣衣房也没有,只剩下你的玲珑阁了。做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你敢让下人们帮你清洗么?你不敢,你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如何洗掉这些污泥呢?”
幺叶补充道:“老夫人,奴婢大致对比了一下河边的脚印,虽然杂乱不堪,但隐约能对的出来,确实是这双鞋留下的。”
颜似雪转而望向幺莲:“幺莲。”
幺莲笑吟吟地指了指门外:“大小姐的命令幺莲记着呢,五小姐方才就来了,就在门外。”
就在颜似雪踏进藕香院之前,她便对幺莲下了一道命令。待好戏开场,幺莲就会将颜丽芙喊来,一同围观这场栽赃陷害的好戏。
颜丽锦猛地转身,满脸不可置信。颜丽芙自门外慢慢走了出来,望向颜丽锦的眼神嫉恨而又厌恶。
“我只是你的工具是吗?”颜丽芙慢慢走近,死死地盯着瘫软在椅子上的颜丽锦,“我的好姐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芙儿!你听我解释!”颜丽锦连忙扯出了她的袖子,“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听她乱讲!”
“原来晚宴后你一直伴在我的身旁,是这个原因。”颜丽芙冷笑不止,“你害了人,却要我替你负罪!你到底是想做我的不在场证明,还是让我替你证明呢!”
颜丽锦猛然僵滞在了原地,周姨娘冲了上来将颜丽锦护在了怀里,安抚道:“芙儿!你怎能用这种语气对你姐姐说话!”
颜丽芙冷冷地盯着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我早该知道的,娘亲你的心里你的眼里只有姐姐一个人!我没有她聪明伶俐!没有她美丽大方!你就从来不把我当女儿看!我恨你们!我恨你们!!”
颜丽芙愤然跑了出去,周姨娘皱紧了眉,忽然就对着颜似雪扬起了手掌。
“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小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老夫人脸色一冷:“王嬷嬷!”
站在颜似雪身边的王嬷嬷立刻拦住了周姨娘的动作,牢牢地挡在了颜似雪的身前。
“祖母,这事我无意闹大。”颜似雪淡淡道,“我知道您需要的只是个交待,颜府需要的只是一个堵住悠悠众口的理由,所以,不论您对外说出什么原因,似雪都接受。”
老夫人原本的失落渐渐转成了欣慰:“似雪,你能这么想,很好。”
“我今日将真相摊开在祖母面前,只是希望能给自己争得一点权力。”颜似雪猛地跪了下来,双眼隐约泛着泪花,“祖母,似雪身上的伤,似雪不在乎。脸上的伤,似雪也可以不过问。可是如今二妹几乎要取走了我身边人的姓名,那以后呢?似雪忍不住地想,为何二妹五妹始终将矛头指向我,现在似雪有答案了。三妹生活在三叔和三婶的庇护下,而拂霜也有您的疼爱,唯有似雪在这府中无依无靠,才会被欺凌至此等地步!似雪从不奢求祖母也父亲的偏爱,只求在这府中博得一线生机,为此,似雪斗胆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颜似雪俯身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额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没有一丝缝隙,象征着无比的屈服与诚心。老夫人难掩倦色,望着自己从前寄以重任的颜丽锦不住地叹息摇头。对比恭厚机敏的颜似雪,老夫人的心自然是稍稍偏向了这边,她柔声道:“似雪,你受委屈了,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颜似雪郑重叩首:“请祖母将我的亲生母亲江氏请回颜府!”
第57章 补偿,还是奖赏
第57章 补偿,还是奖赏
自重生至今的这段时间,颜似雪已经将颜府上下摸个透了。前世她与母亲最后一次相见,是在她与风绍成成婚前几日。按照时间线,她的母亲应该还生存在世。只是颜府上下,并没有找到一丝一毫江意茗生活过的迹象。
她一定是被安置到了其他地方。
老夫人脸色一变,嘴唇紧抿。周姨娘暴怒地跳了起来,尖声叫骂道:“你说什么!我绝不容许江意茗那个贱人回来!”
颜似雪垂着眸子,屹立不动地跪在地上:“老夫人!请将我的生母请回来吧!”
“我让你闭嘴!”周姨娘双眼通红地扑了上来,揪着颜似雪的发髻用力撕扯,“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原本瘫软在地的颜丽锦渐渐清醒起来,恶毒的眼神狠狠注视着颜似雪。
“够了!”老夫人一拍桌,眉头深锁,“似雪,唯独这个,祖母做不到。”她合眼叹息道,“此事乃你父亲决定,你若想见她,求你父亲罢。”
王嬷嬷站在原地两难地望着颜似雪和老夫人,颜似雪面无表情地将周姨娘推开,轻声道:“孙女明白了。”她磕了个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周姨娘手里还抓着她的碎发,想起她方才全然没有痛觉似的表情,心里一阵恶寒。她爬到了老夫人的膝下哀求道:“老夫人,您可千万不要答应她!难道您忘了当初江意茗那个贱人是如何对我的吗?老夫人,若不是她,若不是她——”
“好了!”老夫人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带着你的女儿回去吧。”
周姨娘一愣:“那、那锦儿她......”
“我心里有数。”老夫人站起了身,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锦儿,你真是太让祖母失望了。”
颜丽锦浑身一颤,泪水漱漱落下。
是她轻敌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从前被自己百般欺凌的颜似雪竟是忍辱负重藏拙至今!
她一定、一定要毁了她!
颜似雪!
颜似雪没有直接回明月阁,而是径直走到了临仙池旁,坐在了池边一颗宽阔的石头上,安静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池面。
颜龄君默然坐到了她的身边。
“头发都乱了。”他说,“下人们瞧见可要笑话你了。”
颜似雪轻轻将头倚在了他的肩上,颜龄君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耳边传来她飘渺的声音:“龄君,龄君。”
颜龄君柔声应道:“姐,我在呢。”
颜似雪像是疲惫极了,闭着眼声音一声比一声轻:“还恨他们吗?”
颜龄君知道她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不仅是对他们姐弟二人施以虐待的周家母女,也不仅是不闻不问的颜长霖和老夫人,还包括了他们避世的母亲、早已疏远的江家一族。
“恨。”颜龄君说的毫不犹豫,“所以我才会努力变的强大,我早就明白了,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
“真棒。”饶是闭着眼,泪水还是沿着眼睫抖落了一丝水花,颜似雪轻笑道,“就一盏茶的功夫,让我休息一会。”
颜龄君默不作声,以手指为梳,缓缓抚弄着少女脊背后的长发。一下又一下,从顶梳到底,缓慢而温柔。
他明白颜似雪此刻的疲惫因何而来。每每提到母亲,她总是会怅然若失。饶是今日她已将颜丽锦母女二人的罪状列在了老夫人的面前,他们的祖母,却依旧迟疑不肯定罪。而他们姐弟二人的亲生母亲,到底当年犯下了何罪,才会让颜府将她在世人眼里抹杀了十一年。至今,这道命令都不曾松动。
公平真是极难争取的一样东西。
“大小姐!”幺莲幺叶匆匆赶来,“池绣醒了!”
颜似雪立刻睁开了眼,欣喜若狂地站了起来:“什么!”
“奴婢们还以为您回了明月阁,没成想刚到明月阁便听到了池绣的咳嗽声,连忙跑出来找您来了!”幺莲跟上了颜似雪的步伐,笑道,“对了,老夫人还特地给大小姐送来了不少东西呢,还吩咐王嬷嬷寻了工匠,近日将小姐的明月阁翻修一遍。”
颜似雪脚步一顿,目光深沉起来,继而缓缓抬步,自嘲道:“这算是补偿么?”
幺叶眨眼道:“什么补偿?这不是奖赏嘛?”
“那就当做是奖赏好了。”颜似雪冷冷地勾起了唇角,“你们回藕香院的时候,替我谢谢祖母。”
幺莲却道:“我们不用回去啦。”
“嗯嗯!”幺叶很是开心,“老夫人说将我们赐给大小姐您了!”
颜似雪依旧看不出多么的欢喜,只淡淡道:“是么。”
幺莲幺叶再如何也瞧出颜似雪的冷淡了,原本欢喜亲热的表情也渐渐化成了委屈,急切追随的脚步也慢了下来。跟在最后的颜龄君温和地拍了拍两个小婢女的肩膀,安慰道:“姐姐今日心情不佳,平日里待人还是很好的。以后,就麻烦你们替我好好照顾她了。”
幺莲幺叶顿时红了脸:“二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自当竭力辅佐小姐!”
“谢谢你们。”颜龄君微微一笑,“走吧,一起去看看池绣。”
“嗯!”
明月阁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帮忙搬东西的下人,王嬷嬷站在院子中央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颜似雪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推门入了屋子。
“小姐!”正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池绣惊喜一笑,“您回来了。”
颜似雪连忙冲上去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责备道:“做什么?还没痊愈便下床,不要命了?”
池绣摇头道:“这是小姐的床,池绣怎能睡呢?”
“我从来将你当做姐妹。”颜似雪将她推上了床,“叫你躺着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躺着。”
池绣不禁红了眼:“小姐......”
从死门关走了一遭,醒来便受了颜似雪如此温柔的关切照拂,池绣心里真实又酸又甜。
颜龄君与幺莲幺叶也赶了过来,幺莲试探道:“大小姐,我去给池绣妹妹打盆热水吧?”
第58章 “情敌”
第58章 “情敌”
幺叶也应和着说:“那我去准备毛巾!躺了这么久可千万要擦洗干净,不然生了褥疮就麻烦了!”
幺莲瞪了她一眼:“能不能挑些好话!你个乌鸦嘴!”
“哼!你就知道凶我!”
池绣闻言一笑,昂首问道:“小姐,这两位姐姐是?”
“是老夫人赐的。”颜似雪面色缓了缓,回首道,“那就辛苦你们了,幺莲幺叶。”
原本拌嘴的二人连忙齐声答道:“不辛苦!”说罢,便一溜烟跑了出去,麻利地干活去了。
颜龄君望着颜似雪憔悴的面容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便问道:“姐,要不你先去我的长生阁休息一下吧?幺莲幺叶会照顾好池绣的。”
池绣也心疼道:“小姐面色憔悴了好多......二少爷说的对,小姐您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都怪池绣占了你的床......”
颜似雪笑道:“什么时候都能休息,不碍事的。况且,龄君也是大人了,我去他的院子里待久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颜龄君皱眉道,“我们是亲姐弟,没有谁比我们更亲近了。”
“小姐,您还是去歇歇吧。”池绣劝道,“眼下一片乌青,您到底多久没睡了呀......”
颜似雪左右想了想,这几日确实没睡个好觉,如今池绣还需要躺在床上养几日,她只今天去长生阁小憩一会应该没事。于是,她应道:“那好,我去长生阁小睡片刻。池绣,待会幺莲幺叶回来了你告诉她们一声,有事去长生阁寻我便是。”
池绣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您快去吧!”
颜龄君也一脸欣慰:“走吧,姐。”
与上次来时的光景不同,长生阁已被打扫地一尘不染。颜龄君解释道:“老夫人赐我花朝节会请柬那日,颜长霖也派人将长生阁打扫了一遍。”
颜似雪问道:“没给你留几个小厮么?”
“留了,但我不想要,便打发他们回去了。”颜龄君笑道,“独居了十一年,习惯一个人住着了。”
颜似雪心里一阵酸涩,颜龄君捏了捏她的脸,笑说:“可千万别用这种眼神瞧我了,看的人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颜似雪被逗笑了,被颜龄君引到了小塌前。颜龄君指了指软塌,解释道:“我的床你睡不惯,而且万一有人来了,瞧见你睡在我的床上难免有损你的名誉。这小塌我铺了软垫,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颜似雪赞赏道:“不委屈,你想的很周全。”
颜龄君将长榻上的小木几移开,颜似雪半倚着胳膊合眼小憩,屋内的燃香和着炭炉的暖意,将室内烘托的春意融融。颜龄君自书柜隐蔽的角落里抽出一叠账簿,坐在书桌旁静静观阅起来。
半日时光静谧而过,夕阳西斜,微微刺眼的霞光透窗照醒了长睡的少女。颜似雪撑起麻木的胳膊揉了揉眼,糯声问道:“几时了?”
“黄昏了。”颜龄君答道,“睡的怎样?”
颜似雪指了指香炉,笑道:“当然睡的很好,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上等的安神香。”
颜龄君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姐姐闻出来了?”
“好歹在府中耳濡目染了这么多年。”颜似雪搪塞道,“看来龄君的事业很是顺利,竟已用得起这等香料了。”
“姐姐知道我在府外做了什么?”颜龄君一愣,“什么时候知道的?”
颜似雪神采奕奕地眨了眨眼:“反正就是知道!”
颜龄君沉思片刻,忽然问道:“姐,你想出去玩儿吗?”
“啊?”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打算隐瞒下去了。”颜龄君满是期待地望着她,“我带你去看看我的商铺,好不好?”
颜似雪其实一直也很是好奇:“什么时候?”
“今晚。”颜龄君回道,“快到花朝节了,王城大道上已经开始布置花灯彩带了。这几日晚上很热闹,出去也不会被认出来的。”
颜似雪抚上面纱:“带着这个也没事吗?”
“没事。”颜龄君鼓励道,“姐姐从未逛过夜市吧?今日这事刚过,后院众人定不敢轻举妄动。不如趁此机会,咱们出去看看。”
“可是池绣......”
“再给池绣买些礼物。”颜龄君眨了眨眼,“你弟弟我有钱了,不虚!”
颜似雪噗嗤一笑:“好好好,有钱的弟弟,姐姐就靠你罩着啦。”
颜似雪换衣之时恰巧阿尧与飞红交岗,飞红目不转睛地望着颜龄君,阿尧不禁戏谑道:“飞红,你莫不是对颜家的这位小公子动了春心吧?”
飞红斜睨了他一眼,指缝间猛然飞出了一截暗器,阿尧轻巧一躲,扮了个鬼脸:“凶丫头,我看谁敢要你!”
“滚滚滚。”飞红翻了个白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阿尧贱贱一笑,一身漆黑活像只扑棱着翅膀的乌鸦,飞快地奔回了太子府。
“殿下!”阿尧两眼放光地禀告道,“有机会了!”
正在风绍棠论完江北之事的慕容止伸了个懒腰:“什么机会啊?”
“颜大小姐今夜出府!”阿尧兴奋道,“爷!您的机会来了!”
慕容止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笑嘻嘻地撑起了身子,戏谑道:“呀,没想到咱们一身正气的太子殿下,一直在找机会呐?早说呀!表哥我教你呀!”
风绍棠冷飕飕地瞥了一眼阿尧,瞬间浇熄了小侍卫的满心欣喜。
“多嘴。”他道,低头看起了奏章,片刻,又抬头问道,“跟谁出去?”
慕容止瞬间夸张地吊起了眉梢:“难道是,商家的那位二公子?”
“商青衡?”风绍棠眉头一皱,“她跟商青衡何时相识的?”
“呀,我没说吗?”慕容止故作讶异地一拍手,“怪不得你还这么不慌不忙无动于衷呢!难道我没有告诉你,你小子已经有情敌了吗?”
“情......敌?”这个词像是极为拗口似的从风绍棠的嘴里吐出来,顺带着他的表情也变了几变。
“更衣。”
第59章 再也不当红娘了
第59章 再也不当红娘了
算起来,不论前世今生,颜似雪还是头一次与颜龄君单独行走在王城的大道上。
颜龄君替她寻了一定帷帽,轻薄的白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遮在了外头。路上的灯光、头顶的星光,也因这道薄薄的白纱而变得模糊动人。
与众生擦肩,唯独身边人不变。
颜龄君很喜欢这种感觉。
“姐姐喜欢逛街吗?”
“喜欢。”
“那姐姐喜欢白日还是晚上呢?”
“都喜欢。”
“姐姐是在敷衍我。”颜龄君停了下来,微微不满,“难道与我一同游玩,你不欢喜吗?”
“自然欢喜。”颜似雪伸手替他摘了头上的柳絮,“难得与你独处,怎会不欢喜?”
颜龄君开心地露出一道笑:“我带你去我的店铺瞧瞧,好不好?”
颜似雪笑着点了点头。
颜龄君欢快地拉着她朝前奔跑着,穿过如流的人潮,穿过明灭的夜灯。人声涌动,二人置若罔闻,他感受到的是她手心的温度,她满眼望着的是他挺拔的背影。紧密联系他们的,是这世上最为亲密的血缘。
颜似雪深知,以后或许永远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论是如何亲昵的姐弟,在长大以后,在找到属于彼此的另一半后,关系总会日渐疏淡的。她这辈子已经不再奢求爱情,但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龄君可以有一个完美无缺的生命。
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只要他的人生圆满,即便二人日后渐行渐远,她亦无悔。
“姐,到了。”颜龄君停了下来,将帕子递给颜似雪,自己则用衣袖抹了抹额上的一层薄汗,“这是新店,旧的有些远,就先不去了。”
颜似雪望着眼前足有四层高的茶楼面露震惊:“你是说,这座茶楼,是你开的?”
“当然不是我一人之力。”颜龄君笑道,“姐姐还记得商家的那位二公子吗?这楼是我与他合资的。”
“商公子与你关系这么好吗?”颜似雪惊讶道,“不过他确实为人不错,寡言踏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青衡兄比我优秀多了。”颜龄君挠了挠头,“与他相识,是我三生有幸。”
颜似雪轻笑道:“那下次见面,我可得好好跟他致谢。”
“不用等下次见面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我现在就在。”
颜龄君瞪大了眼,颇为惊诧地望着一身劲装的商青衡:“青衡兄,这个时候,你怎会在此?”
商青衡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他低声答道:“路过。”他低头望了颜似雪一眼,继续道,“既然来了,不进去坐坐么?”
颜似雪将帷帽摘了下来,客气道:“既然是舍弟与商公子的茶楼,似雪自然不会推辞。只是今日两手空空——”
“我不需要你致谢,龄君方才是在谦虚,这茶楼是我出资不错,但基本上都是他在打理。如今生意红火,他的功劳比我大。”商青衡声线平缓,与他深邃的外表不同,他的内心单纯浅显,感情透过言语轻易地传达出来,“顶楼,龄君特地为你留了一间雅座。”
“却之不恭。”颜似雪微微颔首,跟在颜龄君与商青衡的身后,缓步走进这间茶楼。
掌柜的正埋头算着账,一见贵人驾到,连忙端好了脸色笑着走了过来:“两位老板,你们来啦。”
“不必麻烦,我们去四楼。”颜龄君道,“有事我会让小方过来通知你的,你忙吧。”
掌柜的连连点头:“是、是!”
颜龄君走在最前开路,颜似雪紧跟在他身后,商青衡则走在最后。顺着楼梯,三人的身影渐渐向上,最终隐没在某人的视线里。
慕容止揪紧了一对拳头,躲在巷角气急败坏:“表弟,你还不上吗!”
风绍棠犹如劲松,浑身透着一股不肯轻易屈服的气度。
“作甚?”
皇帝不急太监急,慕容止总算明白这话的意思了。紧跟过来的阿尧也忍不住了,低声道:“爷,慕容公子不是说了嘛,那位商家二公子可是您的情——”
剩下的一个“敌”字,被风绍棠冷冷的一瞥噎在了嘴里。
“表弟啊。”慕容止长吁短叹,“你不上不下地卡在这,我们也很难受啊。”
风绍棠定定地望着茶楼里三人身影消失的位置,许久许久,他才缓缓转了身:“阿尧,你留在这看着。”
慕容止眼睛一瞪:“你这就甩手走人了?你未婚妻这就不管了?”
风绍棠又恢复了从前淡漠的表情,话声犹如二月春风,乍暖还寒:“我只保她平安,她的喜好,不归我管。”
慕容止呆呆站了半宿,目送着风绍棠踏月般悄然离开。
阿尧左右没想明白风绍棠这话的意思,忍不住问道:“慕容公子,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慕容止叹了一声:“不管了不管了,真烦人,以后再也不当红娘了!”
原本活泼的慕容止忽然变得满脸郁闷,阿尧自此将男女之事认定为了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而慕容止纠结的其实是,风绍棠如今对于颜似雪的这种感情,或许会成为以后的祸端。
风绍棠对颜似雪,是愧疚,是尽力弥补。可两人日后若成为夫妻,这种感情便成为了缠绕纠结的藤蔓,最终将两人逼至无法喘息。
到底风绍棠对二人未来有何打算,慕容止猜不出来。
他垂头丧气地往前走了几步,又顿了下来。
“阿尧。”慕容止忽然道。
阿尧一愣:“慕容公子,怎么了?”
“我没带银子。”
“所......以?”
“没钱坐马车了,你背我吧?”慕容止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就到慕容府门口就好。”
阿尧:“......”
茶楼顶层,临窗的位置恰好俯视王城大道的壮阔景观。颜似雪赞叹之际忽然问道:“方才光顾着谈话了,竟忽视了茶楼的匾额。这茶楼叫什么?”
“名字是龄君兄弟取得。”商青衡解了披风,挂在了门后的木屏上,“叫做——”
第60章 有什么想法
第60章 有什么想法
“小爷我在你们这雪茗楼花了上千两了,我看谁敢拦我!”
屋外连声喧闹,“轰”的一声,雅室的门被人猛地踹开。
商青衡面无表情,手中动作一顿。
“哟,怪不得这伙计千方百计拦着不让我进,原来这雅间是两位老板的专属空间啊。”一名蓝衣纨绔咧着嘴说道,轻佻的目光在室内的三人身上流转,最终停在了颜似雪的身上,“哟,还有美人。来,过来伺候爷!”
这纨绔说罢,也不管其他人面色如何,直接大喇喇地坐到了主桌旁。
颜龄君率先解释道:“李公子,四楼向来不接客的。还请您行个方便,三楼不是专门为您预留了一间临窗的雅室吗?”
“嘁,三楼哪比得上四楼风景开阔,老子就要在四楼待着!”李畴白了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还要把我赶出去?”
商青衡冷声道:“已经说了,四楼不接客。”
“商青衡,你以为你谁啊?”李畴一拍桌猛地站了起来,几个随他一起的花花公子涌在门口喋喋不休。负责四楼的小方只能苦苦拦在门口,将无干人等挡在外头。
“老子亲爹是当今吏部尚书,你不过中了个小小的武状元,有什么了不起?我爹一句话,信不信你这辈子都爬不上位?”李畴阴笑道,继而不耐烦地看向颜似雪,“耳朵聋了?给爷倒茶!听到没!”
颜龄君登时脸一黑就要冲上去,被商青衡一把拦住。颜似雪自袖间缓缓抽出了一片纸包,轻轻在茶盅里撒了些许。
“奴家怠慢了。”颜似雪声如流泉清脆悦耳,李畴瞬间瞪大了眼:“哟,商青衡你从哪里寻来的美人,这声音,啧啧,听得我真是跃、跃、欲、试。”
望着李畴脸上的淫笑,三人俱是一阵反胃。颜龄君警告道:“李畴,你说话小心点。”
李畴瞥了他一眼,嘲讽道:“颜老板,别给脸不要脸。叫你一声老板是给你爹一个面子,还真把自己看的多牛叉了是不?”
“你!”
商青衡扯着颜龄君的腰,防止他一怒之下将事情闹大。颜似雪这边不急不缓地斟满了一杯芳香四溢的茶,信手递到了李畴的手里。
“公子,请。”
李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指故意在颜似雪的手背上划过,美的眼底恨不得流出了油。
“啧,美人,美人啊!”他坐直了身子,正欲揭开颜似雪的面纱,却忽觉脑中一荡,浑身僵滞酥麻,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四肢关节忽然僵硬不能动弹。
在李畴倒下之前,颜似雪笑吟吟地走到了围观众人的面前,轻声道:“各位贵客,请在三楼稍候。”
几个纨绔方才就被颜似雪那极为熟练的茶艺给惊得一愣,如今佳人在前,一个个头晕耳眩,像是中了什么迷药似的,极为轻易地就被小方给带到了三楼。
颜似雪掩上门,一脚蹬在了李畴的脸上,冷笑道:“登徒浪子,还想轻薄于我?”
昏睡不醒的李畴“啪”的一声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后脑撞到了小塌边角依旧不醒。
颜龄君愣愣道:“姐,他这是怎么了?”
颜似雪将袖间的麻药包取出来晃了晃:“慕容止给我的,正好今日试试功效。”
“青衡兄,所以方才你拦着我,是知道我姐要下手了?”颜龄君不满道,“就我没看出来?”
“颜小姐动作隐晦,我只是恰好瞥见了。”商青衡望向颜似雪,“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不日便是花朝节会,李畴的父亲既然是吏部尚书,到时必然出席。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今日姑且放过他,就让他在这多睡会吧。”颜似雪又将帷帽戴了起来,“今日无缘,只好下次再来品品你们这雪茗楼的茶了。”
商青衡难掩惋惜:“这就走了么?”
“嗯。”颜似雪微微一笑,“龄君,回去吧。”
颜龄君古怪地望了商青衡一眼,忽然道:“姐,你先去一楼等我一会,可以吗?”
颜似雪也是一愣,不过她还是顺从地走了出去,小方将她送到了一楼休息的雅室。
商青衡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手指拨弄着桌上的茶杯,低头无话。
颜龄君突兀道:“青衡兄,你老实与我讲,你是不是对我姐姐......有什么想法?”
商青衡捏了捏茶杯,淡淡道:“你想多了。”
“青衡兄!”颜龄君不依不饶地跑到了商青衡的面前,眉尖轻轻涌起一道褶皱,“你老实告诉我。”
商青衡望着眼前那张与颜似雪无限相似的面容,喉间犹如被堵住了一般,许久,才失落地点了点头。
“可惜她是颜似雪。”他道,“太子的未婚妻。”
“你们先前见过么?”颜龄君严肃道。
商青衡抿唇道:“你三叔接风宴那日,我们初见。”
颜龄君反问他:“只一眼?”
“我与你相识,不也只一眼么?”商青衡笑了笑。
颜龄君忽而沉默。
“不要让她等的太久。”商青衡披了披风,醇厚的声线酝酿出一丝温柔,“送她回去吧,我也走了。”
“青衡兄......”颜龄君忽然唤住了抬步欲走的商青衡,低声道,“如果是你做我的姐夫的话,我想我愿意接受。”
商青衡微微诧异,随即眼角的弧度渐渐化为了温和的笑:“虽然不大可能实现,但龄君的话,我听了很高兴。”
颜龄君雇了辆马车,姐弟二人行在喧闹的大道上,车内却是静谧的紧。
颜似雪试探道:“龄君,你怎么了?”
颜龄君目光低垂,酝酿了许久才开口问道:“姐,你当真愿意嫁给素未谋面的太子吗?”
“怎么关心起我的婚事了?”颜似雪失笑,“况且,这也不是什么愿不愿意的事情呀。”
“你告诉我。”颜龄君固执道,“你想嫁给他吗?”
颜似雪认真地想了想,反问道:“那龄君希望我嫁给他吗?”
“不希望。”颜龄君毫不犹豫,“我希望姐姐幸福,希望姐姐跟心爱的男人成婚。”
第61章 下一站:花神庙
第61章 下一站:花神庙
“傻孩子。”颜似雪对于自己的未来早早做好了打算,她也不希望龄君为她忧心。因此,她故作夸张地望着他,戏谑道:“呀,我家龄君忽然考虑起姐姐的婚事,莫不是自己看上哪家姑娘了吧?”
颜龄君登时红了脸:“男儿当以事业为先,龄君还未到考虑婚嫁之事的年纪呢。”
颜似雪掩唇笑道:“快了、快了。到时,可千万别忘了请姐姐喝杯喜酒。”
“不理你。”颜龄君撇开脸,“每次跟你一谈到正经话,你就取笑我。”
颜似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现在就不理我,以后成婚了怕不是要跟我断绝来往?”
颜龄君猛一瞪她,赌气掀开车帘一屁股坐到了车儿板子上。于是马车内,只剩颜似雪一人。
原本温和的目光渐渐淡然,颜似雪倚着车壁缓缓阖上了眼眸。
感情与利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决断。而她颜似雪,为了偿还前世的债,早就将情爱置之度外。
马车行的很快,不久便抵达了颜府侧门。颜龄君一路脚步匆匆,颜似雪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头。他赌气不回头,她也不开口不哀求。到了后院,一人回了长生阁,一人回了明月阁,竟是一路无话。
明月阁焕然一新,原本颜似雪住主屋,池绣住紧邻的一座侧屋,另一座稍远的侧屋则荒废许久。幺莲幺叶搬进明月阁后,便让下人们将那间侧屋也收拾出来当做她们的卧室。此刻,两个小丫头正站在明月阁门前不住地朝外张望着。
颜似雪的脚步忽然就顿了下来。
她的明月阁还有人等她,可龄君的长生阁可就只他一人。
不该跟他赌气的。
颜似雪在幺莲幺叶的陪同下进了主屋,池绣已腾到了原来的侧屋,主屋里摆放了一堆新衣首饰,幺莲说,这都是老夫人赏的。
颜似雪恰好瞥见其中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玉簪,脑中不禁浮现颜龄君憋着怒气的表情。她将簪子用一只小小的木匣装了起来,递给幺莲道:“将这个送去长生阁。”
幺莲应道:“需要带什么话吗?”
“不用了。”颜似雪笑道,“龄君是个聪明孩子,你交付给他就够了。”
幺莲点头:“是。”
“小姐。”幺莲刚抬脚一走,幺叶就眨巴着眼睛凑了过来,“您跟二少爷去哪儿了呀?我跟幺莲去长生阁寻了几次,都没见着你们的人。”
颜似雪原本整理衣裳的动作一顿,嘴角挂了一丝笑意,反问道:“你很好奇?”
幺叶一愣,连忙收回了视线:“没、没有,就是随口一问。”
“嗯。”颜似雪漫不经心地挑了几件衣裳,“那我不用回答也可以吧。”
“当、当然!”幺叶低头道,“是奴婢唐突了......”
“我有这些就够了,其他的,送回藕香院吧。”颜似雪吩咐道,“现在可能有些晚了,明早再搬。对了,有热水吗?”
“有的!”幺叶迫不及待地点头,“小姐是要洗漱了吗?”
“沐浴。”颜似雪伸了个懒腰,“木桶原本是放在你们的寝屋的,现在不知道被放哪儿了。”
“奴婢知道!这就去给您搬来!”幺叶自告奋勇,不等颜似雪回复便一溜烟窜了出去。颜似雪空对着满门灌进的冷风,久久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幺叶总算在幺莲的帮助下将一切打理完毕。泡在温热舒适的浴桶里,颜似雪终于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掐了掐指头,距离花朝节会只剩三日的时间了。
她不禁抚上面上的疤痕,心中有些犹豫。
原本她问容矜要来那瓶药,是想延长自己脸上疤痕的,这样她在府中不受重视,做事也方便些。但现在既然她已经决定改变计划,决定显露出自己真实的实力,那么那瓶药也就失去了价值。她现在需要认真考虑的是,花朝节会上她应该以何种面目示人。
是要将自己毁容的真相摊开在大众面前,用流言蜚语压的颜丽芙从此站不起身,还是以妆饰面,就此一鸣惊人,挣得她本该拥有的嫡女之权?
她想了许久,最终有了答案。
花朝节这日凌晨,身体渐愈的池绣早早敲开了颜似雪的房门。
“小姐。”池绣一身浅色夹袄,衬的小脸愈发憔悴,“您昨日吩咐我早些喊你起来,是想做什么呀?”
颜似雪细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叹息道:“本来还想今日带你去花神庙逛逛,只是看你脸色依旧不佳......”
“花神庙!”池绣瞬间睁大了眼,“小姐!您说要带我去花神庙?”
“本来是有这个打算的。”颜似雪道,“可惜你似乎还没痊愈,马车颠簸,我怕你......”
“小姐!我早就好啦!”池绣神采奕奕地眨了眨眼,“况且我都好久没出府玩儿了,您就带我去嘛!”
幺莲幺叶起的也早,见状纷纷笑道:“小姐与池绣姐姐的感情真好。”
池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忍不住晃着颜似雪的衣袖恳求道:“小姐,您就带我去嘛!花朝节诶,郊外很多人踏青吧?肯定热闹极了!”
幺叶闻言也凑了过来,好奇道:“当真好玩吗?”
“幺叶没踏过青吗?”池绣笑道,“很好玩的!小姐四岁那年,夫人带我去过一次呢!想来也有十一年了吧,如今我都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了呢,哈哈哈!”
幺莲幺叶却是悄悄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了。
夫人这个词,在颜似雪面前似乎有些敏感。
“既然你这么想去,那便一起吧。”颜似雪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幺莲幺叶,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幺叶兴奋道:“好啊!我还没去过呢!”
幺莲想了想,回道:“既然你们都去,那我就在明月阁守着吧。”
“没关系的。”颜似雪笑道,“我这个大小姐也没什么油水可捞,日后难免会委屈你们,给你们的福利也就这些了。”
幺莲感激道:“多谢大小姐!”
第62章 纳兰清弦
第62章 纳兰清弦
颜似雪却是七绕八拐将她们带进了厨房。
自从颜丽锦上次将厨房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搜了一遍后,这厨房里的人就渐渐换了不少。到今日,已经基本上都是些生面孔了,而这些新人对于府上所谓的嫡长女颜似雪也就格外尊敬。
厨房的老大换了个姓刘的,听池绣说似乎与从前那个倒泔水的刘老伯有什么亲戚关系,刘老伯与池绣一向关系不错,因此颜似雪几乎刚来厨房,便有一众人在刘管事的带领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刘管事谦恭道:“大小姐,给您留了地方,您来瞧瞧?”
这相府的厨房分了几件屋子,焖煮煎炸等各种烹法各分一室,而颜似雪则在刘管事的带领下,进了“蒸”这一室。
“去踏青前呢,得先做点花糕。”颜似雪笑道,“这样的花朝节过的才算地道,是不是?”
这府上的小丫头在伺候主子之前都是经过管事的调教过的,厨艺即使说不上精通,但也必定都是过了关的。池绣最先撩起袖子跃跃欲试:“不就是花糕吗?我一个人就能做一筐!”
幺叶备受鼓舞:“我也来!”
颜似雪已经将袖子绾好,闻言笑道:“刘管事,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清早遣人摘的。”刘管事朝门外招了招手,立刻走进了一名捧着竹筐的女仆,筐内装满了各色花瓣,满室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
幺叶心直口快:“刘管事,咱们府上的花莫不是都被您给薅光了吧?”
刘管事爽然一笑:“当然不是,这都是从郊外采摘来的。小姐放心,我已让人事先清洗过了,可以直接用。”
“辛苦你了。”颜似雪谢道,转身抱着筐走到池子边上,又自己亲手将花瓣涮洗了一遍。三个小丫头一人拿了一只手臂粗的石棒,将米倒在一只小腿高的石盅里,倒了点水,奋力敲打起来。待米沾了水磨成糊后,颜似雪再将清洗干净的花瓣撒了进来,浇上蛋液,四人交替敲捣着。大约两个时辰后,才一齐将捏好的花糕放进了蒸笼。
“至多两刻钟就好了吧?”幺叶摸了摸汗,满脸期待,“想不到小姐力气还不小呢,方才捣的比我还用力!”
“你还说呢!”池绣取笑道,“刚刚就你捏的花糕最丑,待会你可得自己吃下去,我们可不要你做的!”
幺莲抿唇一笑:“就是,幺叶这丫头手最笨了。不过我们里面捏的最好的竟是大小姐呢,我还以为,小姐们都是——”
“十指不沾阳春水?”颜似雪眉尾一挑,“不比你们厉害怎么做你们的老大?”
站在门外的刘管事闻言一笑,室内也是一片欢声笑语。大约一刻钟出头,蒸汽烘的满屋都是,几个女仆过来帮忙,将蒸好的花糕整整齐齐地排布在颜似雪事先准备好的食盒里。
“真香!”幺叶兴奋道,“小姐,我跟幺莲姐姐回去准备一套茶具吧?你跟池绣姐姐要等等我们哦!”
“好。”颜似雪点头笑道,“侧门已停了马车,你们快些来。”
“好嘞!”幺叶拉着幺莲脚底生风般朝明月阁飞奔而去,幺莲一脸无奈,池绣哈哈大笑,颜似雪忍俊不禁。待二人走到侧门时,幺莲幺叶竟已各自抱了一只包裹,乖乖地站在马车前了。
“我怀里是茶具!”幺叶指了指手里的包裹。
幺莲则道:“我怕晚时天冷,给小姐带了件披风。”
“有心了。”颜似雪笑了笑,“上车吧。”
马车缓慢而平稳地行驶在京城的大道上,掀开车窗帘,道路上簇拥着一排排的马车,看方向都是朝着京郊去的。
池绣幺叶万分雀跃,幺莲心智成熟些,望着两个孩子似的小丫头忍不住地笑。明媚的阳光透过车窗,抵挡不住的融融春意涌了进来,温暖馨香。
马夫是颜龄君先前介绍给颜似雪的,据说是承他人情新进府里的,所以对于颜似雪的态度也很恭敬。在抵达京郊衡河时,马夫再三确认好接应的位置后,才驾着马车停到了一边。
上午来的一群人还没走,远远望向花神庙前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想来还未到中午,与其将时间全都用在排队上,不如在河边闲玩一会,待晚些时候清闲了,再去庙内参拜也来得及。
颜似雪这般想着,便挑了个位置,指挥着三个小丫头将带来的东西尽数布置完毕。
城内的柳树似乎品种奇特,早早便飘了柳絮。而京郊的柳树,不过才冒芽而已。此时空气清新,虽有微微凉气,但并不让人感觉不适,反而清爽。
人不少,因此也并未有人将目光投在颜似雪的面纱之上。难得如此惬意,颜似雪很是享受。
如果有杯香茗在手,就更好了。
“噫......”幺叶忽然出声,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忘记拿茶杯了。”
还真是想什么就来什么......颜似雪睁了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幺莲左右看了看,指着树下的一对主仆道:“小姐,那位小姐似乎带了一套茶具,我去借借看?”
颜似雪顺着她的指点望了望,果然瞧见一位绝色的小姐带着一名婢女,正低头缓缓摆放着茶具。看数量,似乎还不止一套。
“不知她们几人用,我亲自去问问吧。”颜似雪屏退了三人,独自朝树下走去。树下的那名绝色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对剪水双眸,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直直看进了人的心坎里。
颜似雪却脚步一顿,心里莫名有种不适。仿佛内心的秘密被她这一眼轻易地勾了出来,各种浓烈的情绪迫的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借什么?”那名小姐笑盈盈地露了一道笑,“茶杯?”
“是。”颜似雪一愣,“小姐怎知?”
女子不语,低头挑选了三只光洁的青瓷茶杯,递到了颜似雪的手里。
“我叫纳兰清弦。”女子笑道,“你就是颜似雪吧?”
第63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第63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纳兰?”颜似雪一怔,“你是纳兰家的人?”
“是。”纳兰清弦微笑着看着她,“我是纳兰家的嫡长女。”
纳兰家是怎样的存在?礼部尚书是纳兰清弦的父亲纳兰继,刑部尚书是纳兰清弦的二叔纳兰承,而纳兰清弦的姑姑是礼部尚书李思敛的正妻,前几日遇见的李畴,正是纳兰清弦的堂兄。而纳兰清弦的祖父,纳兰胤灯则是正一品太傅,不仅是当今陛下的老师,也是太子风绍棠的启蒙先生。
所以,京中不乏有人猜测,纳兰清弦会在不久的未来取代颜似雪的位置。也就是,未来的太子妃。
“不必紧张。”纳兰清弦抿了抿唇,气质如兰的佳人一举一动都美的动人心魄,“我今日见你,只是出于好奇,并无恶意。”
颜似雪默不作声,任由她说了下去。
“我与殿下自幼一同长大。”纳兰清弦笑的温柔,“祖父极宠我,幼时便常带着我一同前往东宫。我与殿下青梅竹马十数年,直到他十岁那年先后薨逝,他从东宫搬到了宫外的太子府。”
颜似雪淡淡道:“这些话,你不必对我说。”
“我与他青梅竹马十数年。”纳兰清弦再次强调了一遍,“所以有些话,我必须要对你说。”
颜似雪将杯子还回了她的手里,惋惜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不如不说。”
她转身,被纳兰清弦扣住了手腕。
“不要自取其辱。”纳兰清弦低低道,清雅的面庞没有一丝波澜,“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颜似雪波澜不惊地拂开了她的手:“很可惜,自取其辱的不会是我这个既定的太子妃,而是纳兰小姐你。”
“颜似雪。”纳兰清弦轻轻一笑,“我欣赏你的自信,但是没有内涵的自信只能称之为无知的狂妄。明白么?”
颜似雪微笑道:“彼此彼此。”
纳兰清弦缓缓敛去笑意,目送着颜似雪清瘦挺拔的背影渐渐远去。身旁的婢子问道:“小姐,需要让少爷出马么?”
“不必。”纳兰清弦冷冷道,“区区一个草包小姐罢了。”
“她的脸。”婢女漠然注视着颜似雪的背影,“似乎真如传言那般,已经毁了。”
“皇室不会允许任何污点。”纳兰清弦冷笑道,“今夜便是花朝节会,毁容是真是假,晚上便见真章。”
“那我们要先回去么?”婢女问道,“少爷还在马车里等您。”
“让哥哥先走,我还有事。”纳兰清弦眉头一皱,“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让他别再跟着我了。”
“是。”
不远处,颜似雪双手撑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双眼微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默然不语。池绣将一只花糕递到颜似雪的唇边,笑道:“小姐,莫被闲杂人等扰了心情。”
颜似雪这才发觉,幺莲幺叶不知何时不见了。池绣解释道:“方才她们瞧你与那位小姐交谈时脸色不对,就去找其他人借茶杯啦。”她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喏,回来了。”
颜似雪略微疲倦地合上了眼:“回来了就好。”
一片阴影毫不客气地挡在了她的身前,颜似雪皱眉道:“池绣——”
“瞧见我来了便闭上了眼,是不是不待见我呀?”少年清亮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颜似雪原本不耐的心情瞬间染上一层淡淡的欣喜,她睁眼笑道:“龄君,你怎么在这里?”
“又不是只有你们女儿家踏青。”颜龄君朝某处一瞥,商青衡正朝这边看,再远一些的河边,商青影正与某位小姐相谈甚欢。
幺莲幺叶碰了碰手里的茶具,高兴道:“幸好二少爷来了,不然咱们得渴一天了!”
颜龄君就着颜似雪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朝商青衡招了招手,后者略一迟疑,慢慢走了过来。
“姐,青衡虽出身商贾,但为人刻苦上进......”颜龄君滔滔不绝地夸起了商青衡,“总之,他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
商青衡今日穿了一身暗蓝色的劲装,高大的身材在众多粉妆绿鬓之中尤为突出。他站在树下,细碎的微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照的他的眼神尤其幽晦。他安安静静地望着交谈的姐弟二人,不去打扰也不博取任何关注,直到颜龄君兴奋地朝他招了招手。
“青衡兄!”颜龄君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即一拍手,“我带了不少东西呢,你们仨,快跟我去取!”
池绣、幺莲和幺叶面面相觑,被颜龄君连哄带骗地拐到了一边。商青衡略显局促,原本抬起的步子也收回了原地,像块屹立不倒的石碑,只死死地守在原地,不敢涉足彼方。
“谢礼。”颜似雪指了指身边的食盒,“不嫌弃吧?”
“不会。”商青衡不再迟疑,卸了腰间长剑坐了下来,“你做的么?”
“我跟那几个小丫头一起做的。”颜似雪温和地笑了笑,“尝尝?”
“嗯。”商青衡认真挑了一块含进了口里,唇颊间立刻涌上了一股芳香,他愣了愣,很是生硬地将口中的糕点一口气咽了下去。
颜似雪连忙替他倒了杯茶:“你不喜欢吃甜食?”
“我——”他顿了顿,“没有,很好吃。”
远处的商青影身子一顿,忽然匆匆朝这里走来。
“龄君他年纪小,很多事并不懂其中利害。”颜似雪缓声道,“例如我与太子殿下的婚约,关系到几个家族的兴衰,是绝不可能轻易取消的。”
商青衡缓慢而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
“所以——”颜似雪望了一眼不远处笑嘻嘻的颜龄君,“虽然他有意撮合,但我们,是绝不可能的。”
“我......明白。”商青衡声音喑哑,“那......我先走了。”
“嗯。”颜似雪站起了身,恰好商青影匆匆赶到。
“哥。”商青衡哑着声道,“先走。”
商青影眉间一蹙,眼神似是责怪:“白痴么?”
商青衡默不作声,只取起地上长剑转了身。他脸上的隐忍,被背影遮挡,只有商青影看的一清二楚
第64章 要看配不配了
第64章 要看配不配了
颜龄君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问道:“姐,你们谈的如何?”
“不准多事。”颜似雪故作嗔怒道,“以后得把你这张嘴巴堵起来了,尽说些不合规矩的话。”
颜龄君拈了一块花糕塞进嘴里,道:“堵起来了,这样你满意了吧?”
颜似雪失笑:“得了,慢点吃!”
颜龄君饮了一杯茶,惬意道:“引清风为茶,妙哉。只可惜,青衡兄享不了这等福咯。”
颜似雪随口问道:“为何?”
颜龄君晃了晃茶杯:“这是花茶呀。”
颜似雪愣住了:“花茶......怎么了?”
“哦,青衡兄小时染过枯草热。”颜龄君又抿了一口茶,“像这些花茶啊花糕啊他都碰不得。对了,上回姐姐不是去过商府么?青衡不在府上居住的原因就是那地方花草太多,他才搬到了别苑的。”
颜似雪脑海里霎时迸现商府的满院红梅,那时,的确是未曾见过商青衡的......
所以他方才话声喑哑,是因为......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花糕与花茶上,神色复杂。
“姐,你不会给他吃了吧?”颜龄君瞠目结舌,猛地跳了起来一路狂奔,追向商府的马车。颜似雪本来还不知这枯草热到底是何疾病、有何症状,见颜龄君这般急切,心里也愈发自责起来。
颜龄君没多久便唉声叹气地走了回来,颜似雪立刻追问道:“如何?可有大碍?”
“脸色煞白,正躺在马车里休息呢,大公子已经给他服过药了。”颜龄君叹息道,“我就走开了一小会,青衡也真是的,自己的身体又不是不清楚......”
“都怪我。”颜似雪自责道,“现在想来,当时他便脸色不对,是我没有察觉。”
颜龄君安慰道:“你又不知,况且他这病状确实罕见,我也是近期才听他提了一嘴。对了,你不是还要跟那三个丫鬟拜花神庙吗?”
现在哪还有心思呀......颜似雪幽幽叹了一声气。
“姐,你尽管去吧。”颜龄君猜出她心中所想,“青衡那边我会看着的,你别担心。”
三个小丫鬟乖乖站成了一排,从刚才起就安安静静地等在树下。眼见着上午的人也散了不少了,颜似雪定了定心,说道:“那我带她们去逛一圈,商公子那边就麻烦你了。”
颜龄君用力地点了点头:“知道啦,去吧去吧!”
通向花神庙的渡桥下是花神湖,湖里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书写了两行模糊不清的字迹。顺着人潮,颜似雪与三个婢子依次排在了桥上。桥前是一片广场,此后三天这里都将摆上舞台,每夜上映一场花神戏。广场之后便是花神庙的庙门,庙门旁站了两位僧人,手里提着两只花篮,朝进庙的女宾依次发放鲜花。
这花是要簪在发髻里的,花神庙内有四季不败的鲜花,因此女宾们不论喜欢什么花,都能从僧人的花篮里挑出来,簪到头上。
三个小婢女喜欢出奇的一致,纷纷挑了茉莉。这花虽小,看着却也雅致清新。颜似雪则是挑了一朵粉蔷薇,斜斜簪进了发髻里。
花神庙比想象中的宽阔许多,庙门后除了直通大殿的大路,还有两条通往侧殿的小道。四人先去正殿参拜了花王神,之后便信步赏起了这庙内的鲜花。
“原来颜小姐喜欢蔷薇。”一道女声传来,颜似雪眉头一皱,原本愉悦的表情瞬间褪去。
纳兰清弦簪着一朵灿烂吐蕊的粉牡丹,拦在了颜似雪的身前:“我却钟爱牡丹。”
“花中之王不是人人能戴的。”颜似雪淡淡道,“要看你配不配了。”
纳兰清弦目光一冷:“颜似雪。”
“我是说,纳兰小姐今日穿着实在不配牡丹。”颜似雪轻笑道,“头重脚轻,浪费了鲜花,也浪费了衣裳。”
“今夜,我必让你身败名裂。”纳兰清弦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以后你还能怎么嘴硬。”
“恭候。”颜似雪轻佻一笑,“如果你有那个能力的话。”
纳兰清弦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花神庙,池绣轻声道:“小姐,她是谁呀?”
颜似雪讽笑一声:“太子的小粉红,来下战帖的。”
“太子的——”幺叶所有所思,猛然瞪大了眼,“那不是您的情敌么!”
颜似雪冷飕飕地瞥了她一眼。
即便她对纳兰清弦的争风吃醋不屑一顾,但她的计划必须与太子绑在一起,所以,她必须迎战。
“回去吧。”颜似雪淡然道,“兴致都被她给毁了,留着也玩不下去了。”
三个婢子连连点头,幺莲幺叶去寻马夫,池绣则与颜似雪回到了方才河边位置,颜龄君已等在那儿了。
“青衡已经醒了,催吐的及时,你不用担心。”
“嗯。”颜似雪点了点头,“实在抱歉,有机会再弥补吧。”
“这就回去了?”颜龄君将二人打量了一番,“不再多玩一会?”
“不了,晚上还得大战一场,养精蓄锐。”颜似雪笑道,“我们先走了,你玩吧。”
颜龄君点点头:“我再陪会青衡,等他面色恢复了,我再回去,你们路上小心。”
幺叶跑到坡上招了招手,颜似雪瞥了一眼,告别颜龄君,主仆四人一同回了颜府。
颜似雪刚回明月阁便将自己关在了屋里,池绣早就熟悉颜似雪的脾性,想来是在捣鼓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她便悠闲地在院子里扫扫地、浇浇花。幺莲幺叶对颜似雪还不算熟悉,但见池绣一脸平静,便放心地在院子里各干各的活了。
大约傍晚时,老夫人的藕香院里遣人来催,三个小丫头这才敲了敲屋门:“小姐,老夫人遣人来催了。”
屋门被打开,屋外几人纷纷一震。
只见颜似雪肌肤雪白无暇,脸颊上的疤痕像是突然蒸发了一般,一点印迹都看不出来。她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锦绣长裙,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
“走吧。”
第65章 赴宴,花朝节会
第65章 赴宴,花朝节会
原本的伤痂稍稍有些凸起,颜似雪是将疤痕一点一点扒掉以后,待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才上妆的。只要不沾水,她脸上的疤痕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池绣身体不佳,幺叶过于活泼,颜似雪今夜带去的是幺莲。
门口停了一排马车,颜似雪瞄了一眼,轻飘飘地勾起一抹笑。
“小姐,怎么了?”幺莲将颜似雪扶进马车里,轻声问道。
颜似雪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来我低估了颜丽锦在祖母心里的地位。”
幺莲不解:“这是何意?”
“一共几辆马车?”
幺莲一愣:“七辆?”
“老夫人与拂霜一辆,父亲一辆,三叔一辆,我一辆,龄君一辆,还有两辆你猜是谁的?”
“是啊,怎么多了两辆......”
“这几日三妹那儿安静了不少,我猜三叔许是给她领了一封请柬。剩下的两辆里,肯定有她一辆。”
“那剩下的说不定是老夫人与拂霜小姐分开坐的呢?”幺莲明白颜似雪的意思了,“二小姐做出了那种事,老夫人应该不会让她去的吧......”
“毕竟是道不错的筹码。”颜似雪冷笑一声,“到时候看吧。”
“不过小姐您其实也不必担忧。”幺莲腼腆一笑,“我在老夫人身边伺候那么久,府上小姐也是日日见,今日小姐这么一打扮,绝对是几位小姐里最出彩的!”
颜似雪弯了弯眉眼:“就你嘴甜。”
花朝节会设在了长公主府,长公主是当今陛下的亲姐,与慕容家交情颇深,与太子生母铭德皇后更是感情极深。据说铭德皇后去世那天,长公主哭的昏厥在地,还患上了近半年的厌食症。
这些坊间传言颜似雪也有耳闻,既然长公主对先皇后的感情如此之深,她对于太子风绍棠定然极为看重,那么自己这个既定太子妃若是不够优秀,她肯定是要百般刁难的。
所以来之前,不论是纳兰清弦的挑战,还是长公主或有的刁难,颜似雪都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
她提着衣裙从车上下来时,颜家诸人皆是一震。
灰紫色亮光丝绸为底的长裙,在夜灯的映照下闪耀着暗金色的光线。老夫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前几日赏给颜似雪的衣裳。颜丽锦也握紧了拳,她还记得,这件料子原来是她嫌老气才赠给老夫人的,没成想做出的衣服竟这么适合颜似雪。
胸前佩戴的是冰玉芙蓉石嵌成的璎珞,映着她一身灰紫的锦服闪着金紫色的清透光线。腰带浑黑,两条翩跹的飞鸟纹盘旋在上,长喙微张,两颗圆润的珍珠恰好镶在口边。腰下挂了一只香囊,五彩的流苏映着深色的底裙,为她彰显了一丝亮丽。
她身量挺拔,容颜精致,眼角眉梢带着天生的凉薄。眼底映着夜灯的金光,高贵疏离,仿佛与喧闹隔绝了一般,站在马车旁安安静静地望向呆站着的众人。
老夫人愣道:“似雪,你的脸......”
“用粉遮了遮。”颜似雪红唇微启,“祖母,外面冷,咱们进去吧。”
“好、好!”老夫人顿时喜笑颜开,颜府多一位出色的女儿,她怎能不欢喜?
颜拂霜移步到老夫人的另一侧,她穿了淡粉的飘逸长裙,清秀的面容略施粉黛,清新可爱。
被晾在最后的颜丽锦只能跟在了颜长霖的身后,颜珠华沉默地站在颜长亭的身侧,颜长亭低声道:“待会你跟颜似雪一起,知道么?”
颜珠华摇头:“我才不要。”
“今晚最受瞩目的必定是她。”颜长亭冷然道,“你若想争取四皇子,就与她亲近点。”
“为什么啊?”颜珠华不满道,“她不过今日穿的好看了些......”
“这只是其一。”颜长亭耐心解释道,“长公主与太子一向感情颇深,颜似雪的身份摆在那,众人都瞧着呢。”
“我知道了。”颜珠华不悦道,“我还真是低估了她,哼。”
颜长亭深沉道:“你该庆幸,她暂时还不是你的敌人。”
几人的请柬提前送到了老夫人的手中,长公主府门庭若市,不时有人朝颜似雪投来或好奇或惊艳的目光。老夫人显然很是满意,不住地抚摸着颜似雪的手。
颜似雪安静地挽着老夫人,而走在最后的颜丽锦,默然握紧了拳。
颜长霖略微一瞥,轻声道:“锦儿,为父相信你的能力。”
老夫人并未将颜丽锦的丑事告诉颜长霖,因此在颜长霖的眼中,颜丽锦还是那个完美无瑕的女儿。他对颜丽锦抱以重望,对颜似雪有着发自心底的厌恶。
因为颜似雪是江意茗的女儿。
颜龄君现在才赶来,望见颜似雪的装扮也是一愣,不过此时人多眼杂,他又是第一次来这种贵宾云集的宴会,因此只能憋了一肚子的话,安安静静地凑到了颜长霖的身边。
与大多聚会一样,男宾前往正厅,女宾被安排到长公主府的侧厅。颜长霖、颜长亭与颜龄君纷纷前往正厅,而颜家四女则在老夫人的带领下走向了侧厅。
一路上绿鬓如云,老夫人越看颜似雪越欢喜。从前竟不知,她的这个大孙女相貌竟如此出众。今日一路看来,不论是穿着打扮,抑或是身量气度,竟是无人能出其二!饶是出身贵族的自己,年轻时也没有这样高贵的气质。
注意到老夫人的目光,颜似雪低声问道:“祖母,怎么了?”
老夫人笑道:“我家雪儿真是越长越美了,待会,拂霜要托你照顾了。”
“这是什么话。”颜似雪笑了笑,“自家妹妹,哪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容貌绝美,气质出众,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谁能想到,这是被颜家冷落了十年的女儿呢?
风绍成站在暗处,冷冷地望向颜似雪的背影。
他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在诱惑着他。
可他——
他将目光移到了颜丽锦的身上。
他原本想得到的,是她才对。
第66章 双子
第66章 双子
女宾云集的场地与其说是侧厅,不如说是一片露天的广场。
席位被分成了两排,拼接的长桌上布着各色糕点瓜果美酒佳肴。席位后铺着软垫,引路的婢女将老夫人引到了较前的位置,而颜家的四个女儿则被排在了稍后的位置。
长幼有序,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颜拂霜与颜珠华心照不宣地落座在了颜似雪的两边,颜丽锦黑着脸坐到了颜珠华的右手边,是四人里最靠近主座的位置。她们来的比较早,等了好一会,侧厅的席位才渐渐坐满。颜似雪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并没有望见纳兰清弦。
大约酉时正中,随着几声热烈的爆竹声响,空中被各色烟火燃的通明,这场宴会的主办者终于款款出场。
银镜长公主身着一身灿金礼服,珠光宝气,几乎比这满场的花灯还要闪亮耀目。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除了陪同在她身侧的纳兰清弦。
颜似雪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怪不得左右寻不到她,原来是陪在长公主的身边。
“免礼。”
银镜长公主声线浑厚,有种天生的洒脱豪气。她的五官柔和,但脸部轮廓方正,望向众人的视线里带着一股凛冽的锐气。颜似雪猜想,这位低调的长公主或许是练武的。
纳兰清弦高傲地扫视着台下的众人,在触及到颜似雪完好无损的面容时,微微一愣。
她的脸......
纳兰清弦定了定心,恢复容貌又如何?她一个草包弃女,如何跟自己这个纳兰家的掌上明珠相比?
“殿下。”纳兰清弦低声朝银镜长公主道,“诸位夫人小姐已来全了。”
“嗯。”银镜慵懒地抿了口酒,“再等等。”
纳兰清弦一愣,然未等她发问,最外的太监便尖声通禀道:“四皇子驾到!”
女宾们立刻议论纷纷,不少人面上微红,极为期待地望向通往侧厅广场的那条小路。颜珠华手一颤,果酒差点洒在颜似雪身上,两眼放光地盯着入场的方向。
风绍成着一身深色蟒服,极为巧合的是,他衣裳的配色恰巧也是黑紫,在一堆花红柳绿的小姐中,唯独与颜似雪相衬。
颜似雪的眉头轻轻蹙起,前世她并没有参加花朝节会,亦并不知晓风绍成会穿着这身衣服。
像是故意一般,风绍成的目光自进场伊始便放在了颜似雪的身上。于是渐渐有人察觉到,这两人衣物的配色实在相似,开始有人对着颜似雪指点起来。
“皇姑姑。”风绍成礼貌地行了一礼,“绍成来晚了。”
“无碍。”银镜笑了笑,“还有人比你更晚呢。”
风绍成于是应和地勾了勾唇角,坐到了银镜的下手边。台下女宾议论更甚,像是回应一般,门前的太监再次高声禀报道:“八皇子、九皇子驾到!”
几个小姐几乎尖叫起来,颜丽锦也顿了动作,面露古怪地瞧着入口的方向。颜似雪也是有些好奇,九皇子来不算什么,但是那位从不露面的八皇子竟也来了?
结伴的两人缓步入内,红衣金蟒的小男孩是九皇子,今年不过九岁,银衣狐裘的青年是八皇子,如今十七。这两位皇子都是慕容皇贵妃的孩子,九皇子年纪虽小,但倒是时常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里。而八皇子似是因为病弱,今年的这场花朝节会是他罕为出席的晚宴。
自那八皇子露面,颜似雪的目光就像是凝住了一般,死死地定在了他的身上。
这个八皇子,与容矜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样的目光实在失礼,颜拂霜轻轻拽了拽颜似雪的衣袖,待颜似雪回过神时,八皇子已经落了座,眼神清淡地望了她一眼。
这一瞥,颜似雪更是心里一颤。
这世上,会有人长得如此相似吗?
难道说,容矜的真实身份就是八皇子?!
周边女宾的交谈声渐渐传了过来,几乎所有的话题都变成了那位相貌清雅俊美的八皇子。原本四皇子的小粉红,譬如颜珠华,也忍不住多瞅了八皇子几眼。
这样一来,若有所思的颜似雪以及毫无波澜的颜拂霜反而与众不同了。
风绍离不悲不喜地抿了口酒,风绍成极有深意地笑道:“幸好今日太子不在。”
风绍离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酒杯,九皇子风朗不满道:“四哥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风绍成冷笑道,“太子与八弟的脸,有时连我都分不清。”
“那是你的问题。”风绍离冷冷道。
“呵呵。”风绍成移开了视线,眼底一片阴冷。
不仅朝臣,饶是风绍成也极少与风绍离见面。作为慕容皇贵妃的孩子,风绍离出生伊始便蒙在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下。随着岁数增长,慕容萱却越来越固执地将他藏在深宫之内,从不让人见他。风绍成也是在极为巧合的情况下,才与他的这位八弟见了一面。
慕容萱那个女人......风绍成漠然瞥了风绍离一眼,冷冷一笑。
或许在她心里,她那位姐姐的孩子,比自己的儿子还重要吧。
晚宴开始,舞乐入场。
银镜嗜酒,不久便微醺地眯起了眼,她朝风绍离道:“阿离,莫要闷头饮酒了,你母妃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风绍离淡淡道:“绍离不知。”
“你十七了。”银镜笑道,“你不知道你母妃的意思?”
风绍离不语。
“好了。”银镜爽朗地笑了笑,朝乐师舞女们一摆手,高声道,“本宫相信在座的诸位小姐皆是人中龙凤,今日一聚,三位皇子坐镇,诸位或许都猜到了这场宴会的目的。本宫不似那些个迂腐的老头子,在座小姐皆可自荐!我公主府这宽阔的广场,喜迎诸位献艺!”
台下一阵欢呼,几个小姐脸红地你推推我、我推推你,不多久,便有一位涨的满脸通红的小姐佯装被身边人推了出来,极为害羞地行了个礼,柔声道:“参见公主殿下,臣女乃吏部尚书李思敛之女李雅。”
第67章 却之不恭
第67章 却之不恭
“哦,李思敛的女儿。”银镜点了点头,朝身旁的纳兰清弦笑道,“清弦,你们纳兰家的那些个老夫子本宫一个都不喜欢,但养出的女儿本宫倒是欣赏的很。”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高声道,“李小姐,本宫欣赏你的勇气。来人,赏!”
一个婢女捧着一只木匣走到了李雅的面前,打开一看,竟是颗成色极佳的夜明珠!
李雅大喜,众人也是一阵惊呼,她连忙叩地道:“谢公主殿下隆恩!”
“好了,可以开始表演了吧?”银镜笑道,“需要什么乐器,后边乐师那儿随便取用。”
李雅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风绍离,指挥着一旁的太监们搬出了古筝琴桌,柔声道:“此曲,献给八皇子殿下。”
一曲《高山流水》瞬时自她指尖流泻而出。在座女子皆是出身不俗之人,几乎人人都会一手古筝,这《高山流水》可以说是必修之曲。而对于李雅弹出的这首曲子,众人皆嗤之以鼻。
“毫无可取之处。”颜丽锦不屑道。
颜似雪挑了挑眉,她跟颜丽锦也算心有灵犀了一回。
曲尽,李雅满面春意,纳兰清弦只觉丢脸地撇开了视线。银镜公主对于音律并不精通,便扭头问道:“阿离,你觉得如何?”
风绍离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绍离不懂音律,不知。”
李雅失落地回了座位,另一位小姐立刻跳了出来,欣喜道:“公主殿下!臣女乃兵部侍郎石之行之女石岚!我会跳舞!”
与内涵复杂的音律相比,银镜显然更喜欢跳舞。她饶有兴致道:“需要什么曲子么?跟那些乐师说说。”
“嗯!”石岚脱了最外的一层锦衣,里面是她事先准备好的舞衣。她朝乐师低语了几句,不多久,一曲极为欢快的舞曲便奏了出来。
石岚舞步轻快,风格与颜丽芙之前的那舞有异曲同工之妙。颜珠华满脸鄙夷,颜拂霜专心致志吃着糕点,颜丽锦眯了眯眼没说话。
颜似雪多看了这位石小姐几眼,可以说她的舞蹈功底很是不俗,且这舞传到大昭还没有多久,许多人都觉着新奇。银镜看的津津有味,最后还情不自禁鼓了掌。
然而风绍离的回答还是一样的冷淡:“聒噪。”
之后又上了不少小姐,几乎都将准头对准了风绍离。琴棋书画歌舞杂技,恨不得全上了一边。风绍离的回答仍旧淡淡几字。
“俗。”
“不好。”
“不喜欢。”
最后,银镜也被打击的体无完肤,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了。
气氛一阵僵滞,台下小姐也无人再敢自荐。原本颜珠华还想给风绍成跳个舞秀个琴技,这么一来也不敢说话了。
纳兰清弦忽然低头在银镜身边耳语了几句,银镜来了兴趣,朝台下扫视了一圈,高声道:“颜家的大小姐,今日也来了?”
颜似雪顿了顿,起身缓缓走到了台下正中的位置,恭敬地行了一礼。
在这个时候被公主点名,也真是不幸。不少人怀着这样的想法,坐等好戏。颜老夫人微微蹙眉,略显紧张地望向了颜似雪。
“臣女颜似雪,参见公主殿下。”
银镜挑了挑眉:“你有什么才艺?”
颜似雪不卑不亢道:“公主殿下,不如让似雪为公主殿下举荐一人。”
未等公主殿下出声,纳兰清弦便回呛道:“颜大小姐难道无一技傍身么?”
一阵静默。
纳兰清弦冷笑道:“怎么?不敢说话了?”
颜似雪轻飘飘地瞄了她一眼:“纳兰小姐,我在与公主殿下对话,插话可是很不雅的行为哦。”
众人纷纷嗤笑起来,几个早就看纳兰清弦不顺眼的小姐幸灾乐祸笑得最大声。纳兰清弦咬紧了唇,双眼死死地盯着颜似雪。
银镜支起了身子,盯着颜似雪似笑非笑道:“颜小姐,你想举荐谁呢?”
颜似雪直直指向了颜珠华,颜珠华一阵惊愕,慌张地摆了摆手。
这个时候把她推出去,颜似雪是想害死她吗!
“恕似雪斗胆,今日这宴会什么都好,但这糕点,却是油腻的紧。”
众人纷纷一愣,这么难得的机会,看那三位殿下都看不够,她居然一心放在了糕点上?
众人之中,只有一直吃到现在的颜拂霜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茶艺,乃大雅之道。我家三妹的茶艺京城闻名,在座各位想必也曾听过她的名字。”颜似雪温和地笑了笑,将目瞪口呆的颜珠华牵了出来,“不如就让我家三妹为诸位泡一壶解腻的好茶?”
原本惊慌的颜珠华听到这儿才放下心来,她对自己的茶艺非常自信,况且茶艺这项才能与之前诸位小姐展示的完全不一样,可以说非常亮眼。想到这里,她鼓起勇气跪地道:“公主殿下!珠华献丑了!”
银镜想了想,唱跳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便应允道:“小陈子,去准备茶叶热水。”
待命的小陈子问道:“颜小姐需要何种茶叶?”
颜珠华将需要的茶叶、道具纷纷讲了出来,小陈子细细一数,竟有十多种,找起来还真需要点时间。于是颜似雪又道:“我家二妹样样精通,三妹准备的时间,不如就让二妹来为大家暖个场?”
颜丽锦反正自信,更何况她正有自荐的打算,以及......
“我最喜《昭君出塞》这场舞,正好缺个伴奏,不如大姐一起?”颜丽锦翩然走了出来,脱下外衣,赫然一身精致俏丽的舞裙,“相信有大姐琴艺相伴,必定相得益彰。”
颜丽锦眉眼微勾地看着她,纳兰清弦也暗暗一声冷笑,四周女宾纷纷指点。高台之上,高台之下,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她出丑。
坐在前方的老夫人又期待又担忧地看着她。
是时候了。
自从决定与颜丽锦正面相争的那一刻起,颜似雪就再也不打算掩藏实力了。
“却之不恭。”
她走到乐师中间取起一面琵琶,原处坐了下来,将广阔的舞台留给了颜丽锦。
第68章 琵琶斗舞声泣血
第68章 琵琶斗舞声泣血
颜似雪调琴的动作过分熟练,颜丽锦心里一紧。
“准备好了?”颜似雪抬眸问道。
颜丽锦定了定心,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昭君出塞》是名曲名舞,颜丽锦已经记不得练习过多少次,然而颜似雪拨响第一声弦时,她还是怔愣了一瞬。
她用的曲子,并不是《昭君出塞》。
少数女眷低语起来,言谈中俱是不屑。这等经典的曲子在座谁人不会?颜似雪竟连这都弹不出。
而话题中心的女子,却一脸淡然,紧盯着颜丽锦的动作,熟练而轻巧地扣动着琴弦。
起初的舞步缓慢却也灵动,琵琶声声如泣,一勾一挑俱映舞步。原本不屑的女宾们渐渐安静下来,不少功底深厚的已然看出颜似雪实力不俗。
她款步轻盈,她五指灵动;她雀踏轻跃,她信手拨弦;她旋凝香风,她曲作天成。
娥眉轻蹙,只见颜丽锦手腕轻旋,深藏的水袖翩然朝前舒展,与她柔软的腰肢融为一体。足尖一点,上身顺势旋转,水袖画作一轮圆满的月。
刚柔并济的舞姿,配上她精致却笼着一层忧愁的面容,让人怎不心动?
风绍成的眼里爆发出一瞬的狂热,他薄唇紧抿,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舞台中央的女子身上。
原本急促的曲调却忽然沉寂下来,变作了一段单调轮回的旋律。这乐声饱含苍凉,像是边关漫长无尽的沙石,悠长苍远。
颜丽锦双袖上挥,袅袅水袖如云,伴着她愈发缓慢沉重的舞步,看得人心生悲戚。
离乡之忧愁挣扎,赫然眼前。心思被琵琶四弦拉扯勾断,猛然惊觉,故土已远。
琴声骤歇。
须臾,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颜似雪猛然催紧了手下的琴。颜丽锦一咬牙,足尖踮踏起跃,誓要与其论高低。
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狂热与不甘,前世的疼痛挣扎自火热的指尖逐渐涌至大脑。欺凌、欺骗、痛苦、忍耐、孤独、挣扎、努力、失败,前世那些没有一丝光亮的回忆,让拨弦的少女犹坠寒潭,又如毒火烘烤。
她一定会——
颜似雪催紧四弦,死死地盯着舞台正中舞的狂热的少女。
她一定会,让前世负过她的那些人——
指尖泣血,渐染琴弦。
死——!
一声清越的笛声忽而响起,冲淡了颜似雪最后一手狰狞的琴声。原本听的心头攥紧的众人纷纷神色一松,后怕地抚着心头。
所谓摄人心魄,恐怕正是如此。
颜似雪的神情渐渐舒展,合着这突入起来却美妙至极的笛声演奏起来。她的目光从渐露疲惫的颜丽锦转到了风绍离的身上,望着他淡然无波的面容、一尘不染的银袍以及唇边那支青翠欲滴的横笛。
她的戾气与挣扎,他的温柔与安抚,将这首曲子从原本的激越变得平静而美好。渐渐的,颜似雪忘却了那些前尘纷杂,只余眼前清雅俊秀的男子。
像是忽然踏进温暖的春天,眼前绽放了一树轰轰烈烈却极其温柔的樱花。透过交横纵叠的树叶枝杈,她眯眼望着细碎而明亮的天光。那是——
希望。
舞罢。
或者说,声歇。
掌声乍起,犹如神州大地惊起的一道春雷。
颜丽锦大汗淋漓地站在舞台中央,看似全场焦点的她却无比明了,这场比试,她输的太过惨烈。
银镜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酒,方才微醺的酒意已然清醒,颜似雪的琴声扣人心弦,让她勾起了许多或悲或喜的回忆。
“赏!”银镜高声道,“颜家小姐果然出众!”
颜似雪放下琵琶,将磨破的手指掩进了袖子里,神情自若地走到了颜丽锦的身边。
二人齐齐跪谢,坐在前方的颜老夫人自豪地点了点头。
“颜似雪。”在众人的掌声之中,颜丽锦的声音尤为清晰,“我低估你了。”她说道,“但你我二人的争斗,现在才正式开始。”
颜似雪笑笑,不置可否,在起身接过了银镜公主的赏赐后,她极为尊敬地朝风绍离的方向鞠了一躬。
这场宴会从开始就没对任何人露过好脸色的风绍离,竟罕然朝她点了点头。
待颜似雪与颜丽锦落座后,风朗悄悄问道:“八皇兄,这女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风绍离淡然收回视线:“有。”
“哪里特别?”
风绍离又望了颜似雪一眼,低低道:“你该庆幸,看不出她的特别。”
风朗疑惑地眨了眨眼,但他知晓风绍离素来寡言,因此也不再追问。
而风绍成,则是在颜似雪奏出最强音的那一刻便捏紧了手上的酒杯。
只要是心怀怨恨与不甘的人,都在方才的那曲琵琶里尝到了最想逃避的痛苦。
这便是她的特别之处。
风绍离的眼角余光轻轻瞥过身侧脸色青郁的男人,嘴边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颜珠华将调制的茶水一一端了上来,清淡优雅的茶香弥漫了会场,方才紧绷的氛围渐渐舒扬,气氛很快便再度活络起来。
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里,慕容萱轻笑道:“怎么,忍不住了?”
风绍棠终于将悬在手中已久的棋子落了下来,淡然道:“还好。”
“我不知颜似雪今日也在。”慕容萱轻声道,“否则,我不会让阿离来的。”
“八弟也到了择婚的年龄。”风绍棠依旧没什么表情,“贵妃不必多虑,我不在意。”
“两个相似的人,是绝不可能共存的。”慕容萱眼里流露出一丝伤悲,“比如,我和你的——”
“该您下了。”风绍棠打断了她的话。
“绍棠,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你的阻碍。”慕容萱神色淡淡,语气却极为果断,“哪怕,是我的亲生儿子。”
风绍棠抬眸望她,年轻的妇人眼角已经渐渐显露了岁月的痕迹,但她对他的宠爱,却如先后在时那般,有增无减。
这是弥补么?
“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风绍棠淡漠地站起了身,“贵妃无心下棋,绍棠也不便久留,告辞。”
第69章 想跟太子打情骂俏
第69章 想跟太子打情骂俏
侧厅通向正厅的道路上,有一面更为宽阔的庭院,正中搭建了一座戏台。
晚会给一心交际的人留下了足够多的时间,银镜留了没多久便兴致恹恹地离开了。这样明显的暗示,让台下跃跃欲试的小姐们几乎两眼放光。银镜的身影渐渐远去,众人再也等不及,一个个前赴后继地奔向了三位皇子的面前。
在这种目的昭然欲揭的场合下,小姐们再如何狂热都在情理之中,不容责罪。
颜珠华咬了咬牙,目光逡巡在风绍成与风绍离之间,最终望着风绍离面前太过冗长的队伍无声地叹了口气,挤进人群开始往风绍成的方向凑。
颜丽锦心不在此,抿了几口茶水便直奔戏台。
颜拂霜更不必说了,大有吃到宴会结束的趋势.....
而颜似雪,沉思片刻后,拂袖站起了身。
颜拂霜擦了擦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我去看会戏,四妹要一起吗?”
颜拂霜纠结了一会,还是松了手,拈起了一条桂花糕。
颜似雪笑了笑,翩然走向了前厅的位置。
这样的场合,太子殿下必定出席。
既然侧厅未见他,几位皇子与公主又皆在女宾聚集之地,那主持正厅男宾的,必是太子无疑。
颜似雪对于她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实在太过好奇,不论是众人口中超凡脱俗的他,还是自她重生伊始便暗中相助的他,都令她的好奇心愈发膨胀。
走过戏台,便是通往正厅的大道。行在路上,她按住心口,莫名有些悸动。
就这样见到他了么?
路边挂着的两排花灯将气氛渲染的热闹而迷蒙,正厅与侧厅的人心照不宣地朝戏台聚集,唯有她逆流而上,迎着众多或惊艳或疑惑的目光,坦然前行。
“等等。”一人忽然扣住她的手腕,油腻的脸上几番变幻,试探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这人竟是李畴。
“公子认错人了。”颜似雪将手抽出来,波澜不惊地转身继续朝前走。
李畴挠了挠头,走了几步犹犹豫豫地回头一看,颜似雪竟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不见了。
“奇了怪了。”李畴皱眉转了一圈,愣是没见着人,只好满脸狐疑地走了。
角落里,颜似雪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望向面前朗然如玉的男子。
她与容矜几度相遇,今日却是头一次这么亲密地打量他。
柔色的灯光铺在他淡然的面容上,将他的眼睫镀成极有质感的暗金色。他的嘴唇紧抿着,漠然地望向角落外匆匆行过的众人。漆黑的眸子古井无波,转而望向她时,冰冷的视线将原本的旖旎无情打破。
颜似雪猛然清醒过来,一把将他推开。
这世上就算有人面貌相似,气质也不会全然相同。因此,就在刚才,颜似雪已经将容矜的身份认定为大昭的八皇子,风绍离。
风绍棠的眉尖骤然一紧。
“难道你想跟李畴走么?”他冷冷道。
颜似雪莫名觉得他的语气不对,但思及风绍离对众多小姐的厌恶,权当他脱身时不太愉快。因此,她只礼貌道:“多谢殿下搭救,似雪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殿下?
风绍棠面无表情地拉住了她的手,一阵酒气忽地钻入颜似雪的鼻尖。
“没了?”风绍棠攥紧了手,脸上不悦之色更甚,“颜似雪,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颜似雪微微蹙眉,朝后退了一步:“殿下自重。”
“自重?”这两个字从风绍棠的嘴里吐出来,莫名带了一丝凛冽的凉意。他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勾起了一抹无谓的笑:“罢了,罢了。”
颜似雪心里一阵古怪,然还未等她转身,风绍棠便猛然身子一歪,趴在了她的身上。
颜似雪连忙挣扎着将他推开,他却比自己想的要脆弱的多。她只轻轻一推,男子便撞着墙慢慢滑到了地上。
雪白的毛裘沾上了尘灰,露出毛裘下一角龙纹银袍。
“你怎么了?”颜似雪这才发现他的脸色竟出奇的差,先前映着昏黄的烛光看不分明,此刻他眉头深锁,额上一层冷汗,她才意识到他的身体不适。
风绍棠冷漠地甩开了她的手,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他第一次沾酒的时候,还不到八岁。母后薨逝那一年,他酗酒伤了胃,再之后,一旦饮酒过量便会腹痛难忍。
其实这点痛于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他一见颜似雪为自己着急担忧,竟莫名欣慰......
一介皇子,总不能将这幅样子暴露在众人面前。况且,若不是风绍离方才引笛冲淡了她琵琶声中的杀意,或许她早就惹人生疑了。
她将风绍棠扶到不远处一座偏僻的小亭子里,亭下蹙着一汪池塘。与公主府的花团锦簇格格不入,这座池塘连着这顶凉亭,都过于冷清。
“你去前厅做什么?”风绍棠阖眸倚着亭柱,微风掀起他鬓角的一丝碎发,遥远黯淡的灯光映的他的脸庞莫名温柔。
颜似雪顿了顿,轻声道:“我想见太子殿下。”
风绍棠眉间的褶皱缓缓舒展,像是疼痛减轻了许多。他睁开眼,粼粼的波光悉数落在了他的一双眸子里,让人看的心醉。
“见他做什么?”他舒了一口气,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微微昂首与颜似雪对视,“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转达。”
颜似雪想了想,试探道:“什么话都可以么?”
风绍棠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嗯。”
颜似雪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那未婚夫妻的打情骂俏,你也能代为传达吗?”
风绍棠并未露出她料想中那般窘迫的姿态,反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你想跟太子打情骂俏?”
“未婚夫妻,有何不可?”颜似雪话音刚落便觉不适,她定了定心,说道,“臣女失言。殿下您先在此稍作歇息,我去将您的侍从唤来。”
“颜似雪。”
男子猛然逼近了她的身后,卷席而来的一阵微风,裹挟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和着酒意,竟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第70章 青衡是我的人
第70章 青衡是我的人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感情,包括颜似雪对于风绍棠的熟悉与亲近。她或许将那段时光遗忘在了过于稚嫩的回忆里,但于风绍棠而言,那却是段不可抛却的珍贵记忆。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是他们两人所能决定的了。
复杂的情绪在胸中酝酿发酵,原本坚定的挽留也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冒犯了。”风绍棠松了手,将所有纷杂的思绪掩藏在沉默里,悄然转了身。
颜似雪愣了愣,但思及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便没追问,告辞后直奔前厅而去。
某个角落里,商青影忽然轻笑着走了出来。
“微臣参加太子殿下。”商青影一副乐呵呵的模样,漆黑的眸子却暗沉无光,“微臣还以为颜小姐与太子殿下婚约即将告吹呢,如此看来,感情却是极佳。”
风绍棠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屑于搭理他。
商青影却是直直挡在了风绍棠的身前,低笑道:“不知太子可知,您的未婚妻私下作风如何?殿下又是否知晓,她与舍弟——”
风绍棠平静地拨开了他的手,淡淡道:“商青影,论人品,你真是远不如你的弟弟。”
商青影冷然挑起一抹笑意:“哦?我那个木讷的弟弟,竟入得了太子的法眼?”
风绍棠眼里涌起一层淡淡的嘲讽与怜悯,俯视着冷笑的男子,道:“商青衡早就是我的人,你不知道么?”
商青影瞳孔皱缩,瞠目道:“怎、怎么会?他何时与你——”
“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风绍棠淡漠地勾起了唇角,“这次,我是看在青衡的面上,但下一次,你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商青影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脑中一片混乱。他始终不愿相信,那个给予自己闭门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男子,竟然会向那个不如自己的弟弟抛出橄榄枝?
想到商青衡近来与颜龄君关系甚密,甚至二人在京中的产业发展畅通无阻,商青影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说......
他愣愣地望着风绍棠的背影。
商青衡之所以与颜龄君走的那么近,是风绍棠的授意?
不远处闲逛赏灯的慕容止漫不经心地问向来人:“你告诉他了?”
风绍棠微微颔首:“青衡早就做好准备,我亦不想再隐瞒。”
“嘁。”慕容止不屑地撇了撇嘴,“口上说不在乎,暗地里却恨不得掏空私产给颜龄君那小子垫腰包......以后啊,我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绝不相信男人的一张破嘴!”
风绍棠挑了挑眉:“你心情似乎不大好?”
“哼。”慕容止猛地拽下了挠着他额头的一枝垂杨柳,恨恨道,“还不都怨你!”
“又拿热脸凑冷屁股了?”风绍棠打趣道。
慕容止咬牙切齿道:“过分!”
“殿下!”一声轻俏的、饱含少女春意的呼唤自不远处传来,风绍棠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慕容止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只有那少女满脸欣喜地跑上前来,挽住了风绍棠的手臂。
“自重。”风绍棠皱眉拂开了纳兰清弦的手,慕容止又是生气又是期待地哼哼了两声,纳兰于是转而朝慕容止笑道:“慕容公子,你也在啊。”
废话。
慕容止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又不瞎,这纳兰清弦悄悄跟了自己一路才寻到风绍棠的。可是自己的心上人喜欢的是自己的表弟,慕容止还是觉得:好气啊!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好受!慕容止眼珠一转,狡猾地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啊?殿下,您好好陪纳兰小姐,我就先走了啊。”
风绍棠脸一黑,立刻去抓慕容止的衣裳。慕容止虽不会武功,此刻却灵活地像条鱼一样,更何况风绍棠的手边还有纳兰清弦牵扯,他微微一挣,便轻松跑远了。
慕、容、止。
风绍棠又是厌恶又是无奈地匆匆走着,试图将黏在他身后的纳兰清弦甩开。他向来知道纳兰清弦对于他的心思,这道心思从他被晋封太子后愈发明显,已是昭然若揭。
“殿下!”纳兰清弦委屈地揪住了他的披风,露出了他掩在里头的长衫外袍。锦绣的龙纹映着灯光尤其醒目,那独特的五爪龙纹,是他与众皇子相比独一无二的象征。
转角处,慕容止笑嘻嘻地将颜似雪拐了过来。
风绍棠脸色一沉,立刻皱眉将纳兰清弦揪住的衣角抽了回来,阴着脸朝慕容止锐利一瞥。趁颜似雪还没有注意到,也不管地上女子的死活,他撇头就离开了这道火花四现的角斗场。
纳兰清弦直接被突如其来的大力甩到了地上,漂亮的衣裳被尘灰染的灰蓬蓬的,慕容止心仪她,见状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颜似雪停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走上前去。
纳兰清弦衣裳都没拍干净就红着眼冲了过来:“颜似雪,你是不是很高兴!看到我被殿下这样奚落!你很高兴吧!”
颜似雪一脸莫名其妙,但听纳兰清弦这话,她绕到了前厅都没遇到的太子刚才竟然恰巧刚好路过了?她也真是郁闷。
“太子奚落你,与我何干?”她懒得搭理纳兰清弦,“纳兰小姐还是整整衣裳吧,待会被人瞧见了,还以为是我对你做了什么事呢。”
纳兰清弦再怎么强掩,还是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像只被捅破的纸老虎,原本凶神恶煞,突然就柔柔弱弱的哭了起来。
慕容止手忙脚乱地劝着哄着,纳兰清弦却犹如受了天大的委屈,泪珠子止不住地往下坠。
“小祖宗,可别哭了啊!”慕容止头疼道,“哎,颜似雪,你倒是帮我想想办法啊!”
颜似雪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个心仪太子的纳兰清弦是她的情敌吧?让她想办法?她该以什么立场去哄她啊?
“那是太子么?”颜似雪忽然看向纳兰清弦的身后。
第71章 浓妆戏子
第71章 浓妆戏子
哭声戛然而止。
纳兰清弦慌慌张张擦干了眼泪,嗫嚅道:“我没哭,我是纳兰家的掌上明珠,我才不会哭......”
然而,身后并没有任何回复。
纳兰清弦小心翼翼地回头张望了一眼,只有空荡荡的冷风吹鼓着她的裙裳。她立刻恼怒,低吼道:“颜似雪,你这个大骗子!”
颜似雪语重心长地拍拍慕容止的肩:“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说罢,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纳兰清弦叫喊了几句,又生怕吸引他人目光,只能小声叽叽地埋怨着。慕容止一边拦着纳兰清弦,一边阻挡着各色的目光,嘴里还耐心地哄道:“哎,纳兰,你又不是不知道绍棠是什么脾气!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是不是?你瞧瞧我,玉树临风——”
“你闭嘴!”纳兰清弦吼道,“你居然帮着颜似雪!我讨厌你!”
眼见着颜似雪越走越远,纳兰清弦心中一急,挣扎的双手直接拍到了慕容止的脸上。慕容止一愣,纳兰清弦也是一愣。
二人相对沉默了一会,慕容止松了手,满脸无奈道:“消气了吧?我的纳兰大小姐。”
纳兰清弦又是生气又是愧疚,咬咬牙,直接提着裙角跑开了。慕容止难得露出失意的神色,讷讷地望着少女的背影。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明明是三个人啊。
慕容止自嘲一笑,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独自闲逛。不远处戏台上的咿呀唱腔忽而中断,有人惊呼道:“天哪,这杂技真是神了!”
只见一名浓妆戏子竟在空中漫步!
颜似雪眯了眯眼,那戏子脚底踩着一根极细的丝线。天色黯淡,唯有灯光照明,因此观众们更加无法察觉,只觉得这杂技神极了。不过这本事确实难得,稍一差错,便性命堪忧。这名戏子或是有不菲的武功底子,才敢于当众表演。
戏台子旁围绕的人越来越多,原本一心交际的男男女女们也聚集过来。被众女包围的风绍离难得喘息,带着风朗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公主府。而沉迷糕点的颜拂霜,也终于填饱了肚子,随着人潮一同走到了戏台边,津津有味地望着这台技艺高超的杂技。
只是,暂时还没人注意到,一台戏是如何转到杂技上的。
颜拂霜与颜似雪站的近,由于人潮拥挤,颜似雪有些不放心她,因此便主动站到了她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颜珠华原本是与诸位女眷跟随风绍成一路前来的,但被人潮冲散,便朝较近的颜似雪靠近。颜丽锦对杂技无感,一心寻找风绍棠的她面露失望地站在外围。而颜龄君虽然一直在不停地寻找着颜似雪,但离得实在是十万八千里。
风绍棠不喜喧闹,腹部又略有不适,因此他只站在一边,目光紧盯着人群中的某人。
忽然,一声擂鼓,空中漫步的戏子凌空翻了个跟斗。众人心下一紧,他稳稳落在了原地——那根几乎看不到的丝线上。
掌声雷动,靠近舞台的颜似雪也心下赞叹起来。可就在这时,一束诡异冰冷的光却忽然自她面上一闪。
她从来敏感,很快便皱眉在人群中扫视起来。众人皆在兴奋的鼓掌、欢呼,除了侧前方背对着舞台的风绍成——他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颜似雪。
变故突生,颜似雪晃神的一刹那,戏台子两边的灯柱忽然朝前倾塌。而站在线上漫步的戏子,则敏捷地跃到了戏台对面的屋顶上。那名浓妆到看不清面目的戏子,手里攥着一只金属光泽的缠线圈,冷眼睥睨着脚下仓皇四散的众人。
京中贵女,世家子孙,多得是不能自保的人。被两根灯柱压在地下的几人,很快停止了挣扎。身下渐渐漫出的血色,宣告死亡。
尖叫声唤醒了小憩的银镜长公主以及慕容皇贵妃。银镜闻言提剑,老太监肃色道:“公主殿下莫要冲动!为保凤体安康,还请静观其变!”
银镜一把撇开老太监,正巧慕容止神色严肃地护送着纳兰清弦过来。银镜连忙问道:“前面怎样了?”
慕容止禀报道:“方才遇见驸马,驸马正召集公主府亲兵!”
银镜沉声道:“我是问你可有人伤亡!”
慕容止顿了顿,低头道:“有......整个戏班子都揭竿了,有几个来不及跑的女眷被灯柱子砸死了,还有......”
银镜一愣:“灯柱子?”
戏台前的广场上,众人噤若寒蝉,颜家的几个女儿围成一团,紧张地注视着台上扫视的戏子。
这个戏班子大概有十多个人,个个武功高强,下手极其残暴。他们将置放戏台的广场圈成了一座牢房,方才试图越狱的几名贵族子弟已被击毙,剩下的众人只能万分惊惧地留在广场上,与亲近熟悉的人抱作一团。
广场正中,戏台之下,五名黑衣人正在围攻风绍成。
方才空中漫步的那名操线师也在其中,只是与其他近战搏斗的四人不同,他高高在上地立于屋顶,身影翻飞犹如独舞,而受他操控、顶端带着弯刀的丝线却毫不留情,每招每式直逼风绍成的命门。
须臾,撇开近战四人的风绍成稍作喘息,面庞上一阵滚烫,已是被那操线师划开了一道口子。
角落里,一个小公子眼见四周防备松懈,定了定心准备出逃。然而,他刚一起身,便被猛然窜近的一名戏子提刀割断了头颅。
尖叫声再度响彻整片公主府,银镜一阵心慌,驸马终于赶到,推门急急道:“公主!”
银镜猛地起身:“本宫无碍!快去前厅!”
戏台之下,大战酣张。
颜似雪、颜拂霜以及颜珠华方才恰好靠近风绍成,因此抱团的位置距离刀光剑影格外接近。颜珠华又紧张又崇拜地望着沉着应对的风绍成,眼里满是痴狂。
“嗞啦”一声,风绍成右臂的衣袖被操线师一把割破,露出上半身精壮的线条。血腥味更甚,风绍成面上一层薄怒,猛然提剑刺中了其中一人。
第72章 相争,是喜是忧
第72章 相争,是喜是忧
己方见血,屋顶上的操线师攻势更盛,衣袂纷飞,端的是无比的杀伐果断。
公主府的亲兵这才从后院匆匆往前赶。风绍成愈发吃力,一身锦服被割的四处凋落。他不禁咬牙一声冷哼,他风绍成何时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过?
战局中的一人被风绍成踹到了颜家姐妹的面前,几人惊惧地站了起来,又在旁边戏子的威胁下,万分僵硬地站作一团。
颜似雪有些不适,不是因这刀光剑影,而是躲在她身后的颜珠华实在是拽她拽的太紧了。
眸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风绍成猛然抓住了操线师的两柄弯刀。在他眼中,那几个近战使剑的都是废物,只有这人,才是真正的对手。
颜珠华雀跃地揪紧了颜似雪背后的衣裳,小声地赞叹道:“四皇子真是太厉害了......”
然她话音未落,危机便悄然接近。
人群当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四皇子!当心身后!”
风绍成一怔,眼角余光一瞥,方才被踹远的那人已然提剑直指他暴露的后背。他慌然撤手,却惊觉不知何时双手竟被那操线师缠成了一束。瞳孔皱缩之际,一个令他料想不到的人竟撞了过来,活生生替他挡住了这一剑。
不仅是风绍成没想到,颜似雪自己也没想到。
颜珠华颤抖着缩回僵硬的双手,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皇子这样死去,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害死颜似雪,但是......
但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颜似雪推出去了......
风绍成被颜似雪猛然一撞,挣脱了操线师的控制,手腕也被活活擦去了一层皮。他匆忙转身接住了颜似雪,手腕的疼痛被无比的惊愕所堵塞。他神色复杂地望着怀里左袖沁血的少女,一时无话。
颜似雪冷冷地望了一眼角落里手足无措的颜珠华,眉尖一蹙,全身的温热渐渐抽离......
屋顶上的操线师停滞了一瞬,四周持剑的戏子却在暂歇后猛地齐扑上来。风绍成一咬牙,正欲提剑再战之时,那四人却像是瞬间冻住了一般,身子轰然倒塌。
白裘不染一丝血尘,冰冷的目光沿着金属丝线,蓦地投向屋顶那人。
刹那间,轻灵的身影拔地而起,长剑出鞘,染尽月华,剑锋直指愕然呆滞的操线师!风绍棠面若冰霜,操线师的每招每式皆被压制。公主府亲兵终于抵达,戏子们不愿缠斗,操线师也猛然跃下了屋顶,与诸多戏子飞快地窜出了公主府。
“追!”驸马高声指挥,亲兵立刻循着方向追去。
众宾客劫后重生,大多数人痛哭流涕跌坐在地,还有一部分人则是将目光投在了广场正中身份显赫的三人身上。
由于失血过多,颜似雪已然昏厥。
风绍棠面无表情地褪了狐裘,风绍成却似乎并没有将怀中少女交托给面前男子的想法。
“放手。”风绍棠冷冷道。
风绍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冷笑道:“我的皇子府,并不比太子府差。”
风绍棠握紧了手中的剑,嗜血的目光从颜珠华的脸上一闪而过,带着一丝极度压抑的愤怒:“她的我的未婚妻。”
“可她护的却是我。”风绍成一心战斗,根本没发觉颜似雪到底是自己主动扑过来,还是被人推了过来。只是,这个女人能让他看到风绍棠这般盛怒的样子,他真是愉悦极了。
“绍棠!”慕容皇贵妃匆匆抵达,银镜紧随其后,几人望见正在僵持的三人皆是一愣。慕容止连忙从人群最后钻了出来,圆场道:“四皇子,救人要紧,先让颜小姐在公主府住下吧!我慕容家的医术您总不能怀疑吧?”
风绍成迟疑了一瞬,最终接过风绍棠递来的毛裘,将颜似雪细细裹好,交到了慕容止的怀里。
慕容止连忙将人抱到了客房,驻府的御医迅速准备药材,下人们准备热水以及各式工具,匆匆展开了急救。驸马将宾客们安全疏散,颜家的几个小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暂且陪着一脸急切担忧的颜龄君守在客房外头。消失许久的老夫人和颜长霖、颜长亭这时才冒了出来,连同纳兰清弦的父亲纳兰继、哥哥纳兰清丞一同走了过来。
为皇子挡剑,必得诸多赏赐。可是颜似雪与太子殿下有婚约,却为四皇子挡了剑......
颜家人一时神情复杂,不知是喜是忧。
慕容止神情严肃地走了出来,说道:“她左臂刀口较深,虽未伤及筋脉,但耽搁了些时间,流血过多,需要静养。我建议让她先在公主府暂留几日,待稍稍恢复些再回去,诸位以为如何?”
银镜点头应允。
颜老夫人求之不得,让颜似雪留在公主府,不论结果如何,对颜家的影响总归缩小了些。因此她想都没想,直接答应了。颜长霖依旧愁眉紧锁,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纳兰继安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颜小姐吉人天相,颜相不必担忧。”
从前寡有私交的纳兰家竟然出声安慰,角落里的颜丽锦不仅有些狐疑。她扬起脸,这才发现纳兰家的嫡子纳兰清丞正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向自己。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猜到了方才颜家诸位长辈与纳兰家的这两人究竟商讨了何事。
是她的婚事。
诚然,这位纳兰公子一看便是人中龙凤,五官英俊,气质出众。但颜丽锦的脑海里还是乍然映现了方才风绍棠的惊鸿一瞥。
她七岁时初遇的那个清雅俊秀的少年。
她十三岁时瞥见的那一角悄然拂过的衣摆。
她苦苦期待了八年的邂逅,怎能轻易放弃?
从颜似雪自广场被抱到这里之后,风绍棠便不再露面,绝对是已经对这个女人心生厌恶。
替自己的政敌挡刀?还不够他嫌弃的吗?
颜丽锦定了定心,悄悄逃开了众人的注意,朝着印象中风绍棠最后离去的方向寻去。
第73章 不知羞耻
第73章 不知羞耻
风绍棠独自站在池边。
沿着窄小的石子路一路前行,不多久,道路尽头男子的身影逐渐清晰。
颜丽锦定了定心,将一腔相思揉碎,柔声道:“殿下为何一人?”
风绍棠不语,依旧负手背对着她。
“臣女可替太子分忧。”颜丽锦的话声带了一丝急切,她朝前一步,又谨慎地顿了动作,“殿下,可否给臣女一个机会?”
寒凉的清风摩挲着肌肤,始终不能让他心定。这个小道后不远处,便是颜似雪的小屋。他心如火燎,颜似雪苍白的面容刻在他的脑海里,可他却得忍耐。
为时过早,还需等待。
“讲。”风绍棠疲倦道。
颜丽锦心中一喜,轻声道:“今日大姐在众人面前为四皇子挡了剑,她的心意早就分明。据臣女所知,先前二人在商府便私下见过一面,今日看二人交情,着实不浅。”见风绍棠并未出声反驳,颜丽锦更有把握,沉声道,“大姐顶着与殿下您的婚约私会男子,真是令人不齿!”
风绍棠静默片刻,平静道:“还有么?”
颜丽锦一愣,只当风绍棠默认了她的说法,她沉思片刻继续道:“其实大姐在府上也总兴风作浪、恃宠而骄。其实锦儿也明白,嫡庶之分实在难以跨越,只是大姐所作所为......哎,锦儿的胞妹丽芙被她害得起不来床,就连锦儿自己也曾一度被她污蔑......”
颜丽锦越说越悲戚,最后,竟生生挤出了两滴灌满哀愁的眼泪。
风绍棠依旧不动不摇,淡淡道:“还有么?”
“没有了......”颜丽锦拭了拭泪水,哀戚道,“锦儿实在替殿下感到不值,像殿下这般丰神俊朗之人——”
“没有了,就回去吧。”风绍棠一声叹息,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颜丽锦慌忙抓住他的衣袖,急急道:“殿下难道不信?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风绍棠顿了顿,转过身拂去了她的手,露出他那张精致清朗的容颜:“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颜丽锦惊愕了一瞬,随即追问道:“如此心机深沉的女人,殿下难道不觉厌恶吗?更何况,她与四皇子——”
风绍棠神色淡淡地俯视着她:“颜二小姐,我的未婚妻,只会是颜似雪一人。”
寥寥一句,将颜丽锦打击的体无完肤。
她苦苦期待地八年时光啊......
她飞快地自后抱住了风绍棠的腰,哭诉道:“殿下!锦儿的心自七年前就寄托在您的身上了!锦儿只求您!能回头看我一眼!锦儿等了您八年啊!”
风绍棠厌恶地一皱眉,周身凭空扬起了气流将死缠烂打的女子飞快朝后一震,直直飞出了几尺远。
“不知廉耻。”
四个毫无感情的大字,将颜丽锦死死地钉在了冰冷的地上。她浑身僵硬地目送着风绍棠离去,自心底燃起了怒焰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如果没有颜似雪的话!
如果当年颜家与太子定下婚约的人是自己的话!
她颤抖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恶毒的目光投向小屋的方向。
从今以后,她与颜似雪,不死不休!
幽深的走廊里,慕容萱止住了身后侍女的动作,将风绍棠对颜丽锦的冷漠悉数瞧进眼里。
“娘娘,该回宫了。”侍女小声提醒道。
“今日不回了。”慕容萱淡然道,“你让孙公公与陛下通禀一声,就说本宫受了惊,要在公主府歇一日。”
侍女急急道:“娘娘,奴婢怕金玲宫的那位——”
“无碍。”慕容萱顿了顿,“你去留住太子,本宫有要事与他相商。”
侍女只好应允:“诺。”
温暖辉煌的寝殿,是银镜为慕容萱准备的栖身之处。
风绍棠面上一层冰霜,一动不动地坐在慕容萱的对面。
“绍棠,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慕容萱亲手替他斟了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风绍棠依旧不动,拒绝道:“娘娘有事直说。”
慕容萱面露失落,缓声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方才止儿已经传来消息,颜似雪的情况已经稳定住了,你大可放心。”
风绍棠冰冷的神色松动了几分,捧着热茶轻抿了一口。
"我今夜唤你前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慕容萱微微一笑,柔声道,“对于你的婚事。”
“若是娘娘想给绍棠推荐哪家的小姐,还是免了。”风绍棠淡淡道。
“不不不,是你与颜似雪的婚事。”慕容萱连忙解释道,“俗话说,男子二十而冠,有为人父之端,女子十五而嫁,有造人之道。颜似雪今年十五,而你也二十有一,我想,你们的婚事也该操办了。”
风绍棠难得在她面前露出思考的神色,慕容萱满怀期待地试探道:“若是绍棠担心颜小姐的心意,萱姨替你去试探试探,好不好?”
萱姨。
这个称呼,真是久远。
风绍棠婉拒道:“娘娘的提议,绍棠会仔细考量。如今天色已晚,实在不便,绍棠先行告辞。”
慕容萱难掩失望:“好......那你路上小心。”
风绍棠起身推门,湿润的寒风扑在两人的脸上,无端沉重。慕容萱忽然站起身,急急唤住了他:“绍棠!”
风绍棠脚步一顿。
慕容萱一阵哽咽:“你可是还怨我?”
不知静默多久,风绍棠平静无波的声线透着一丝疲倦:“娘娘,早些休息吧。”
妇人明丽的脸庞上满是悲伤,目送着风绍棠踏夜而去。她的脑海里布满了从前的种种回忆,她的孪生姐姐铭德皇后,她从前的姐夫如今的夫君当朝的皇帝,姐姐身边巧笑嫣然的江意茗,还有御花园里嬉笑玩闹的两个小娃娃......
如果不是她,或许当年铭德皇后就不会死,颜似雪的母亲江意茗也不会被关在那种地方至今十一年,而绍棠,或许也就不会养成如今这般淡漠寡情的性子......
她终究是亏欠了这么多人。
为了弥补,她一定会竭尽所能!
第74章 与太子撇清关系
第74章 与太子撇清关系
一声瓷器摔碎的声响自颜似雪的屋子里传了出来。
慕容止立刻冲了进去,原本的紧张在目光触及到屋内景象时立刻化作了欣喜:“你醒了?”
颜似雪披着外衣,虚弱地坐在木桌旁,望见熟悉的慕容止,她隐约勾起了一抹笑:“口渴,手有点软。”
屋外守着的婢女连忙去厨房取来了热水,为方才苏醒的颜似雪斟了一杯热茶。颜似雪小口啜饮着,婢女为她披了一层灰狐皮披风。
“我有些事想跟慕容公子谈谈。”饮毕茶,颜似雪朝伺候的几个婢子轻声道,“可否请几位在屋外守着?”
几个婢子连忙应允,掩了门乖乖站到了门外。
慕容止眼里布着血丝,显然是在外守到了半夜。颜似雪有些歉疚,柔声道:“慕容公子,多次蒙你搭救,实在过意不去。”
慕容止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我也是受人所托。”
颜似雪沉吟片刻:“受......太子之托?”
“是。”慕容止舒了一口气,“若不是太子,就凭风绍成,他能救你?”
颜似雪一愣:“是太子出手救的我和四皇子?”
慕容止点头:“对啊。”
颜似雪不禁苦笑:“说来奇怪,冥冥之中,我似乎总与太子错过......先前我还怀疑过容矜,甚至以为他就是太子,可今日才知,容矜竟是八皇子......”
慕容止一哽,讷讷道:“呃,有缘千里能相见,你们既是未婚夫妻,殿下对你又如此上心,以后自然会见。”
颜似雪抿了抿唇,又问道:“那四皇子现在如何?”
“你还管他呢!”慕容止冷哼一声,“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对付外边那些流言蜚语吧!”
颜似雪皱了皱眉,解释道:“那些流言蜚语,我大抵也能猜到些。只是,我并非主动为他挡剑,而是颜珠华将我推过去的。”
慕容止睁大了眼:“你是说,是你们颜府的那个三小姐,把你推过去替风绍成挡刀子的?”
颜似雪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
“乖乖,不得了。”慕容止啧了一声,“这算是谋杀了吧,真是心狠。看你这纠结的样子,是不准备告发她了?”
颜似雪低声道:“江家式微,龄君事业才刚起步,我与周姨娘母女三人相争,只能好好把握住三房这道筹码。”
慕容止想了想,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向太子求援?”
“其实我隐约有种预感。”颜似雪轻笑道,“若是我主动向他求援,他一定会答应。只是这世上哪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呢?我与他非亲非故,单单一纸婚约,怎值得他处处关照?其中利益纠葛,我曾深思却不得其解,如今仍是一道谜题。在这谜题解开前,我并不打算向他求援。”摊开手心,其中躺着一只小小的蛊丸,她将仅剩的这枚递到了慕容止的手里。
慕容止一愣:“你给我做什么?这是他给你保命用的。”
颜似雪淡然道:“从前不知容矜身份,如今知道了,便要避嫌。他与太子走得近,那与你必定关系不错,慕容,希望你能替我将这个交还给他。”
慕容止神色复杂地攥紧了手:“你是想与太子、与容矜撇清关系是吗?”
颜似雪凝视着他:“或许,算吧。”
在为风绍成挡剑的那一瞬,在触及到他眼底微微动容的那一瞬,她便有了另一道计划。
如果留在风绍成的身边可以摧毁他,那么颜似雪,是愿意的。
慕容止微微恼怒地站起了身:“你是在怀疑太子的用意,还是根本心有所属?”
颜似雪垂眸:“重要吗?”
“颜似雪,我真是看错你了!”
慕容止甩袖走了出去,屋内灌进的寒风吹得颜似雪差点没站稳。屋外守着的婢子匆匆合上了门,颜似雪伫立片刻,忍着左臂疼痛慢慢整理起自己的衣物。
前世,在她十五生日、即及笄那日,被风绍成污了身子。在风绍成与周姨娘颜丽锦母女二人的威逼利诱下,颜似雪不得不答应委身于他。她那肮脏的丑事被众人传的满城风雨,太子迫于压力,不得不解除了婚约。而她却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并嫁给了风绍成,成为了名正言顺的四皇子妃。
如今想来,她不洁的名号传遍京城,连同太子的名字也被她也搞臭了,而太子却只是解除了婚约,未曾问罪。她与太子的婚约乃是皇帝亲赐,婚前被他人污了身子却保住了性命,这或许也与太子有关......
原本以为的匆匆过客,如今想来,竟犹如她的守护神,替她排忧解难,操劳了两世......
太子这般对她,到底为何?
呆呆坐在床前许久,直到膝下小腿微麻,颜似雪才缓缓低头按压起来。
一双织银软靴一步、两步,最终停在了她的身前。
“颜似雪。”风绍棠的语调没有一丝温度,“抬头。”
这道温润却隐含恼怒的声音,让颜似雪听的动作一顿。但她只是稍微僵了一瞬,便继续低头按压起自己的双腿:“容......不,八皇子,有话直说吧,今日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下见面。”
“谁准许的?”风绍棠声音拔高,逼迫在她的身前,“颜似雪,抬头看我。”
颜似雪于是默然抬头,与男子饱含盛怒的眸子相对。她的心里也曾闪过那么一瞬的心虚,但是......
“风绍成并非良人,飞蛾扑火,你不该是那样愚蠢的人。”风绍棠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但你老老实实呆在,我定会保你无碍。”
颜似雪笑了笑:“你凭什么保我无碍?”
“就凭我——”话到嘴边,风绍棠还是硬生生咬住了牙,将所有的所有尽数吞咽下肚,“我有这个能力。”
“你这话,是替太子说的,还是......替你自己呢?”
风绍棠一怔。
颜似雪轻笑:“我不知太子意欲为何,但我的计划,不容任何人打扰。”
第75章 一生
第75章 一生
“你快及笄了。”风绍棠忽然话锋一转,“你跟太子的婚约定在何时,你可知?”
颜似雪眉尖微蹙:“何时?”
“你及笄那日,便是成婚之时。”风绍棠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嘲讽,“你所谓的计划,还有时间吗?”
及笄那日,便是成婚之时......
这句话,映着前尘往事,真是悲戚到了极点。
只要再多等那么几天,或许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这话真是太迟了。”颜似雪眼底蓦然涌上一层泪光,“迟到了这么久,已经足够将我的稚嫩与信任尽数消磨。容矜,我还是喜欢唤你这个名字......我很感谢太子与你对我的照顾,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既然确定了方向,我便不想轻易回头。”
“那最起码,你得告诉我——”风绍棠稍稍缓和了面色,“你选择的这条路,终点究竟在何方?”
“在......”颜似雪微微失神了片刻,旋即温和地微笑,“在很远,但并不是遥不可及的地方。”
“需要多久?”
颜似雪想了想,笑道:“短则几月,长则一生。”
风绍棠重复了一遍:“一生?”
“是。”颜似雪笃定道,“一生。”
“为了完成那个目标,你甘愿耗费一生的光阴?”风绍棠再度冷脸,“你确定?”
“是。”颜似雪坚定地与他对视,风绍棠没能从她的眼里挖掘到一丝一毫的迟疑与松动。
风绍棠知道,颜似雪愿意付出的一生,自然包括了与他的婚约。
“那我只能说,你糟蹋了江夫人这十一年来所受的清苦。”风绍棠恢复了平常那般淡漠的神情,颜似雪闻言面色一变,疾步走了过来,却因腿脚酸软而身子一倾,撞到了木制的桌椅。
她捂着额角一度眩晕,手却牢牢地扯住了风绍棠的衣角:“你……你知道我母亲在哪?”
风绍棠静默片刻,还是俯身将她扶了起来。颜似雪本就失血过多,醒来也未摄食,方才那么一撞,脑子像是晕成了浆糊,仅剩一丝清明。
她晕乎乎地跌落进他的怀里,口里还固执地念着他的名字。脸上的妆容早被婢女去掉,慕容止在疤痕上上了药,此刻未干的膏药皆蹭到风绍棠胸前的衣裳上了。
风绍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原本压抑的恼怒也消失殆尽。他将少女打横抱起,颜似雪下意识地将双手挂在了他的颈上。然而她左臂有伤,这么一动,疼的她眉间一皱。
“嘶……”
风绍棠连忙停了动作,坐在床边将她就势搁在自己的腿上。
“碰到胳膊了?”
颜似雪云里雾里,只猫儿叫唤似的“嗯”了一声,便头一歪,往着男子的怀里蹭了蹭。
风绍棠眸底一暗,一把将灰狐皮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
由于方才横抱,风绍棠的手还停留在她的左臂。担心触到她的伤口,其他部位实在不便搁手,手悬空了她又往下滑,风绍棠顿了顿,轻唤道:“忍忍,我先放你上床。”
然而他刚一动,颜似雪原本松懈的眉头便再度蹙起。
风绍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坐回了原处。
无处安放的目光不由得投到了她的脸上。
小丫头平日里说话做事都过于老成,睡颜却是可爱的很。只是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实在是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风绍棠伸出了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随后,一捏。
嘟嘴的颜似雪更可爱了。
风绍棠心情极好地露了一个笑,被折腾的颜似雪半醒不醒地眯着眼,很是不满地皱了皱眉。
“似雪。”风绍棠唤道,“可知我是谁?”
“容……矜……”颜似雪呓语道。
风绍棠满足地弯起了眉眼,望向怀中小人儿的视线愈发温柔。须臾,他又纠结起来。
在颜似雪的眼里,如今“容矜”这两字可是八皇子的代号啊。
那她信任的,究竟是自己,还是老八呢?
风绍棠晃了晃神,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纠结莫名觉得好笑。颜似雪悄然入睡后,风绍棠将她轻轻放回了床上。公主府的婢女对于风绍棠并不陌生,且方才他来时守门的婢女便已知晓,因此当风绍棠走出屋门时,俩人也只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并未露出过多的惊讶。
“准备热粥。”风绍棠吩咐道,“还有热水,茶凉了。”
婢女屈膝道:“喏。”
匆匆赶回太子府,慕容止还搁那生气呢。见风绍棠神色比方才出去时缓和许多,他不禁嘲讽道:“哼,热脸贴冷屁股。”
风绍棠瞥了他一眼,回道:“我绝不会眼睁睁看她跳入火坑,这是我的承诺。风绍成心思不正,不适合她。”
慕容止冷哼一声:“一个心思不正,一个心机深沉,我瞧着倒觉得般配的很。将咱们利用完了便要撇清关系,女人,真是无情的很!”
“别把你在纳兰那里受的怨气发泄在她身上。”风绍棠皱了眉,“她并非无情,意图接近风绍成不过为了某个目的罢了。”
“怎么,你还想帮她?”慕容止腾地站了起来,怒道,“绍棠,你该不是被那个女人迷了眼吧!她都要投敌了,你还帮她说话?”
“既然她的选择不是我。”风绍棠顿了顿,眼底幽深,“那么,起码要等到她有自保的能力,我才能放心撒手。”
是的,只要她有了足够强大的能力,他便海阔天空任她翱翔。即使,最后她选择陪伴一生的爱人,不是他。
慕容止忍不住地哼哼道:“她身边不知围了多少个男人,用得着你操心?”
“我心意已决。”风绍棠回到了案桌旁,“表兄若是为难,请回吧。”
慕容止站在原地憋了半天,才恨恨地骂了一句:“你个小没良心的!用完了就把人家给扔了!哼!”
风绍棠手一顿,慕容止气呼呼地甩袖而去。不多久,阿尧悄悄从某个角落钻了出来,禀告道:“爷,慕容公子已经回到公主府了。”
“嗯。”
阿尧补充道:“就守在颜小姐门口呢。”
第76章 绝不启用江家一人
第76章 绝不启用江家一人
金玲宫内烟雾缭绕,清晨时分,杳杳的钟声传及宫殿,丽妃轻吐一口香氛,慵懒道:“我儿,昨夜如何?”
风绍成恭敬地跪在地上:“母妃,儿臣无事。”
“嗯。”丽妃眯了眯眼,“本宫听说,你与颜家的那位大小姐,交情匪浅?”
风绍成沉默片刻,否认道:“没有。”
“我儿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择娶佳人了。”丽妃自贵妃榻上支起身子,轻声道,“若是我儿果真对那颜家大小姐有心思,母妃定会为你争取。”
风绍成眸光一闪:“母妃......”
丽妃似笑非笑地又躺了下去,眼中迷蒙:“开个玩笑罢了,我儿是知道的,本宫最讨厌的便是慕容家以及江家的那些人。颜似雪的身子里流着一半的肮脏血液,是断然配不上我儿的。”
风绍成低低道:“北狄几次挑衅,依儿臣看,离江家重启之日,不远了。”
“哼。”丽妃柳眉一竖,随即又嘲讽地勾起一抹笑,“我儿放心,不论江家如何人才辈出,你父皇是绝不会再起用江家一人的。”
“为何?”风绍成不禁皱眉,“儿臣一直想问,当年江家——”
“好了。”丽妃软绵绵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儿身上既受了伤,早些回去歇息吧。”
风绍成只得忍住腹中疑惑,恭敬道:“儿臣告退。”
晨光熹微,今日不上朝,风绍成于是放缓了脚步,漫步宫中,不觉心思幽深。
从小到大,他将母妃对慕容以及江家的仇恨看在眼里。原本他只当后妃争宠,江家倾颓不过权势沉浮。但近年来,他逐渐发现,母妃对于这两家的仇恨远远大于后宫争宠。甚至,他的父皇,当今天子,对于江家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姿态。
他暗中调查,渐渐将所有问题的焦点集中到了一人身上——铭德皇后。
公主府内。
颜似雪刚醒来,便听见门外慕容止不满的训斥声:“你姐还在休息呢,让你多等会怎么了?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这么浮躁啊,再叨叨我让人把你赶出去了啊?”
颜龄君又委屈又着急地叹了一口气:“我等着便是了,你别赶我走。”
颜似雪连忙起身,就着房内的漱口水飞快的洗漱起来。左臂有伤不能动弹,单凭右臂又无法梳成发髻。于是饶是披发见人甚是失礼,颜似雪也只得打开了门,说道:“龄君,找我有事吗?”
颜龄君与慕容止像两朵蘑菇一样,齐齐蹲在走廊边,出神地望着走廊外的纷纷雨帘。被颜似雪一唤,两人齐齐站了起来。颜龄君惊喜道:“姐,你醒了!”
“嗯,你先进来。”颜似雪将颜龄君迎了进来,慕容止冷哼一声,背过身悄悄打了个哈欠。
颜似雪心中愧疚,朝两个婢女说道:“可有暂歇的客房?不知能否腾出一间让慕容公子小憩片刻?”
婢女客气道:“有的,只是慕容公子守到现在,不愿休息。”
“谁说老子不愿休息!”慕容止眼含血丝,冷哼道,“别废话了,快带我去,困死了都。”
婢女一愣,只能老老实实地引他前去。合上门,颜龄君好奇道:“姐,慕容公子似乎对你很上心?”
“是受人之托。”颜似雪补充道,“太子授意的。”
颜龄君一愣:“姐姐与太子又是何时有的交情?”
颜似雪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便干脆话锋一转,问道:“对了龄君,你怎么来了?”
颜龄君回道:“自然是关心姐姐。原本以为公主殿下不会放我进来,毕竟我是男儿身,出入不方便。但没想到公主殿下竟如此通情达理,直接命人将我领到了这儿。”
颜似雪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颜龄君立刻应允:“姐姐,你说。”
“我......”颜似雪组织了一下措辞,柔声道,“龄君,我们的母亲——”
“姐。”颜龄君立刻露出了拒绝的神色,眉头紧锁,“你怎么又提她了?”
颜似雪连忙解释道:“母亲当年也是身不由己,更何况她已被雪藏十一年,难道龄君不好奇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颜龄君满脸嫌恶:“我为什么要好奇?将我们抛弃的不正是她吗?”
颜似雪面露失望:“若你不愿意替我找她,我去寻求他人帮助便是。”
“姐!”颜龄君阻拦道,“何必在她身上浪费心思?她何曾为我们考虑过?”
“直觉告诉我,我们的母亲绝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坏人。”颜似雪诚恳道,“龄君,我不强求你原谅她,但是当年的真相,你不想知道吗?”
颜龄君沉默许久,最终咬牙道:“好,既然姐姐想知道,那我查便是了!”
颜似雪还来不及露出一道笑,门外婢女的通传声已入耳:“参见公主殿下。”
银镜极有涵养地敲了敲门:“颜小姐,可以进来么?”
颜似雪连忙整了整穿着,抱歉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方才苏醒,还没来得及梳头。”
银镜推了门,身后跟着的一队婢女捧着锦裳绣鞋、茶水糕点,将小小的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颜龄君站在颜似雪的身前,生怕有人碰到她的伤处。颜似雪感激道:“公主殿下——”
银镜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的话,爽朗一笑:“入府便是贵宾,颜小姐不必有负担,安心受用吧。”
“似雪受之有愧。”颜似雪行了一礼,“原本好端端的花朝节会......”
“又不是你的错。”银镜大方地摆了摆手,“对了,若是颜小姐过意不去,不如陪本宫聊会天?驸马每日黏我黏的紧,难得他今日进宫述职。”
颜似雪思量片刻,应允道:“却之不恭。龄君,你今日就先回去,别忘了替我朝府中长辈姐妹报个平安。”
颜龄君见银镜对颜似雪如此热情,也放了心,便点头道:“姐姐放心,你所托之事,龄君定当办妥。”
第77章 本宫替你做主
第77章 本宫替你做主
雨声淅沥,透过碧绿的窗纱,可以瞥见常青树被雨滴打成深翠的颜色。
“颜小姐喜欢喝茶吗?”银镜笑吟吟地为她斟了一杯茶,“来,尝尝。”
颜似雪连忙收回目光,礼貌道:“多谢公主赐茶。”
银镜微笑着望着她,颜似雪轻轻抿了一口,惊喜道:“这茶,莫非是出自江南的‘兰贵人?’”
“是呀。”银镜笑眯了眼,“味道很熟悉吧?你母亲从前最喜欢这种茶了。”
银镜的话语将颜似雪的记忆拉扯回从前,尽管她对于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可母亲身上长久萦绕的茶香却与眼前的袅袅融为了一体。
“此茶小众,唯有江家商会在售。”银镜悠悠道,“你近来可有与你大舅联系?”
“不曾。”颜似雪老实回道,“自从十一年前,我与龄君便再也不曾与江家联系过。”
“嗯。”银镜若有所思地晃了晃茶杯,“其实,我并不喜喝茶。只是这茶饮了十多年,如今竟也渐渐离不开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颜似雪温和地笑了笑,“莫非公主殿下从前与我母亲认识吗?”
“自然认识。”银镜放下了茶杯,声音飘渺,追思遥远的从前,“不过,我爱上这茶,却是因为另一人。”
“哦?”颜似雪好奇了。
“绍棠的母亲,铭德皇后。”银镜笑笑,“她最喜的,就是江家的这壶兰贵人。芝兰芬芳,长久弥散,她最喜这种清淡而持久的香气了。”
“铭德皇后......”颜似雪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可惜佳人早逝。”
“是啊。”银镜的脸上漫上一层悲伤,须臾,又自失落中挣脱出来,温柔地看向颜似雪,“你母亲乃铭德皇后的挚友,当年你出生之时,我还抱过你呢。”
“是似雪的福气。”
“当年我性子傲,总与驸马闹别扭。我一生气,就跑回宫里去,铭德皇后与你母亲一个白脸一个红脸,总是将我说的哑口无言。那时我总觉得,若是日子就那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就好了。”银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只可惜......”
颜似雪下意识地追问道:“可惜什么?”
银镜摇了摇头,抚上颜似雪的双手:“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帮不了你什么忙。以前担心你在颜府委屈,只是颜家人与我实在没一个亲近的,因此只能时不时送些东西给你。还有萱儿,哦,就是慕容皇贵妃,她也总是忧愁。如今看你身子无碍,气质相貌还如此出众,我们也就放心了。”
颜似雪情不自禁地抚上脸颊上的伤痕,脑中飞快运转,她迟疑道:“殿下,请恕臣女冒昧,您说你送过东西给我?”
银镜一时疑惑:“是啊,不仅我,萱儿也时常送些小玩意儿给你。我还记得,你们颜家如今管事的那位是姓周吧?府上嬷嬷说她很照顾你,因此我才放心将东西给她的。”
“很,照顾我?”颜似雪一时不知该露出何种神情,银镜也不是蠢人,立刻皱眉道:“难道,雪儿你从未收到过么?”
颜似雪顿了顿,指着脸上的伤痕低声道:“殿下,我脸上这道疤,就是那位很照顾我的姨娘之女留下的。”
银镜顿时恼怒:“你说什么?”
“还请殿下息怒。”颜似雪冷静道,“对于这些往事,似雪从来不知,也未曾从姨娘那处收到任何公主以及贵妃娘娘赠与的物件。同时,似雪亦不知是府上哪位嬷嬷,竟敢说出这样的违心话来欺骗您。”
银镜一拍桌:“那女人难道生了熊心豹子胆了?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
颜似雪缓缓道:“殿下息怒,似雪有个不情之请。”
“你尽管说!”银镜柳眉紧皱,“要杀要剐,本宫替你做主!”
“殿下误会了。”颜似雪柔声道,“似雪感念公主大恩,只是目前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周家母女背景特殊,若是公主问罪,似雪担心父亲会与您为敌。”
银镜一阵沉默,虽然她身为女子不得参与朝政,但她若与颜长霖对立,最直接受到影响的会是风绍棠。左右思量,果真如颜似雪所说,不能轻举妄动。
“公主且放心。”颜似雪低声道,“似雪既然今日知道了真相,便不打算吞下这哑巴亏。不仅是公主与贵妃娘娘对似雪的大恩,连同我母亲出嫁时的巨额嫁妆,似雪也会一并讨来的。公主殿下不必劳心,善恶终有报,似雪相信,恶人总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银镜愣了愣,忽然笑道:“你将计划全都告诉我了,不怕我将你卖了吗?”
颜似雪笃定地摇了摇头:“似雪相信公主眼中的动容,相信公主眼里的悲伤,相信公主对我母亲的情意是实打实的真切。”
银镜似笑非笑:“为何?”
“就因为这杯兰贵人。”颜似雪捧起茶杯,“三年采摘一次,自极南的汝南山茶场运来,千金难得。公主身上的香气并非一日一夜能成,而是沉淀了至少数年。似雪相信,若非真情,怎会手捧故人之茶这么多年呢?”
银镜慈爱地抚了抚她的长发,轻声道:“你与意茗真是不一样,不,有时却又很像......孩子,若有难,或吃了苦,千万别一个人扛着。我长公主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颜似雪感恩地行了一道大礼:“似雪,叩谢公主殿下恩典!”
“好孩子。”银镜将她搀到了自己身旁,笑道,“对了,我还听说了一件趣事。”
颜似雪微微睁大了眼:“嗯?”
“你与清弦儿,私下见过面了?”银镜好奇道,“说了些什么?”
“见过了。”颜似雪坦白道,“昨日白天时,在京郊的花神庙前见过一次。”
“我说呢,她那时候跑出去做什么,原来是去寻你了。”银镜抿唇一笑,挑眉时眼里满是戏谑,“那你大概已经猜出来了吧,那丫头对绍棠,可是心心念念惦记了十多年呢。”
第78章 公平竞争?懒得搭理
第78章 公平竞争?懒得搭理
“纳兰小姐的确对太子殿下用情至深。”颜似雪回道,“纳兰家背景雄厚,很般配。”
银镜极富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哦?你不讨厌清弦儿?”
“纳兰小姐虽然有些娇气,但是行为光明,似雪并不讨厌她。”颜似雪老实道,“起初在花神庙里一度有过不愉快,但昨夜......嗯,她应该是个心性纯真的好女孩。”
“哈哈哈!”银镜大笑道,“清弦儿肯定不信,你这个情敌居然帮她说话!雪儿,你真真不一般!”
颜似雪波澜不惊:“似雪只是希望,太子与纳兰小姐都能寻得各自良人。”
银镜渐渐敛了笑:“你想撮合他们俩?”
颜似雪顿了顿,回道:“若是情投意合,似雪甘愿让位。”
银镜的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她望了望颜似雪,又想了一会,问道:“你与绍棠,见过么?”
“或许真是有缘无分,每次总是恰好错过。”颜似雪微微遗憾道。
“竟是这样么?”银镜诧异道,“绍棠可是说见过你几次了呢。”
“啊?”颜似雪一愣,“似雪不知......”
“莫要多想,你今年就要及笄了吧?既然婚期将至,便安心待着,清弦儿那边我会好好开导开导的,你不必有负担。”银镜权当颜似雪紧张,便放柔了声音安慰起来,“绍棠的性子我清楚,若是他真心不愿,绝不会让这婚约保留至今。况且他既然说已经见过你几次,肯定是对你很满意的。天时地利人和,这不就全了吗?”
颜似雪有些哭笑不得:“可我——”
“放心!”银镜笑道,“出嫁前都会紧张的,我当时嫁人的时候,吓得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呢。当时掉了一大把头发,我都急哭了,生怕自己变成秃子。”
颜似雪眨了眨眼:“然后呢?”
思及往事,银镜露出了怀念的神情:“驸马听说后半夜悄悄溜了进来,哄了我一夜。那夜不仅我睡过了头,连他也迷迷糊糊睡着了。伺候的宫女吓了一跳,驸马挨了一通狠训,乐死我了,哈哈哈!”
颜似雪也不禁掩唇笑了起来,银镜见她脸色缓和,继续旁敲侧击道:“所以说啊,女子早些成婚是极好的。等你与绍棠成婚,我一定给你包个最大的红包,怎么样?”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颜似雪也不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只得点头笑道:“那似雪就提前谢谢殿下了。”
“好了!我得去陪驸马了!”银镜乐滋滋地起了身,“纳兰那个小丫头不知道去哪儿了,待会若是来找你麻烦,你让人寻我便是。”
“似雪记住了。”
纳兰清弦像是刻意蹲点一般,银镜刚走,她便紧接着踏进屋来。
守门的两个婢女对视一眼,颜似雪阻拦道:“你们在外头守着就好,公主事务繁忙,不必事事禀告。”
两个婢子愣了愣,纳兰清弦冷哼一声:“干嘛,你们还怕我欺负她啊?”
“不敢不敢!”婢女们连忙将门掩了起来,安静地守在门外。
纳兰清弦瘪着嘴围着颜似雪走了一圈,嘟囔道:“个子不够高挑,身材倒是纤细。胸臀没个几斤几两,模样倒是不错,不过已经被这条疤给毁了。”她刻意地挺直上身,有意显露骄傲的身材,“颜似雪,我真不明白殿下到底怎么想的,到现在还不废了婚约。”
颜似雪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慕容止没缠着你了?”
“不准跟我提他!”纳兰清弦娇横地吼道,“那个叛徒!哼!”
“其实慕容止挺在乎你的。”颜似雪坐了下来,替她倒了杯新茶,“喝口茶再说,消消火。”
纳兰清弦古怪地盯着她:“你不会是在茶里下了毒吧?”
颜似雪一脸黑线,她看起来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吗?
纳兰清弦冷哼了一声,一口饮尽了温茶:“别以为一口茶就能消灭我对你的厌恶!颜似雪,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颜似雪心累地叹了一口气:“您请说。”
“虽然你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纳兰清弦顿了一下,拔高了声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底气一点,“但我是纳兰家的嫡长女,是太子殿下的青梅竹马,我纳兰家不比你颜家差,我也比你优秀太多太多!”
“......所以?”
“所以——”纳兰清弦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颜似雪:“......”
“干嘛!你不是怕了吧!”纳兰清弦愤愤道,“我说公平就一定公平!我不跟你拼家族背景,只拼太子殿下最后喜欢谁,敢不敢?”
“说实话。”颜似雪正经起来,“我不是很感兴趣。”
纳兰清弦顿时涨红了脸:“你凭什么不感兴趣!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原本花神庙前见面时,颜似雪还以为这个纳兰清弦是个心思深沉的狠角色,今日看来......
“你怎么像个炸弹一样,一点就燃啊?”颜似雪觉得她有些好笑,但这好笑里又夹杂了一点可爱,“纳兰小姐,你若是喜欢太子,请尽管去争取,我颜似雪绝不加以阻挠。”
纳兰清弦一愣,旋即狐疑道:“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信不信由你。”颜似雪慵懒地爬到了床上,“累了,想睡觉。”
纳兰清弦哽了哽:“你赶我走?”
“唔,还不算太笨。”
“哼!走就走!”纳兰清弦走了几步,又转身恨恨道,“等我把太子殿下抢回来,你就偷偷哭吧!”
颜似雪翻了个身,干脆闭眼不搭理了。
纳兰清弦瘪了瘪嘴,气呼呼地跑了出去。守门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朝内张望了一眼,确认颜似雪无碍后掩门让她休息。
颜似雪在公主府休养的第三日,颜府专门派了轿子来接。
像是担心她不愿意回去似的,颜长霖还特地将池绣派了过来,让颜龄君领头。
浩浩荡荡的相府车队行在王城主道上,像是轿中乘坐了什么贵客似的。
颜似雪不禁眉头一皱。
第79章 理智被冲垮的她
第79章 理智被冲垮的她
“府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颜似雪眼里闪过一丝锐利,“池绣,这到底怎么回事?”
池绣吞吞吐吐地说道:“小姐,府上来了一位贵人......”
“贵人?”其实颜似雪的第一反应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然而她冷静地想了想,狐疑道,“难道是四皇子?”
池绣一惊:“小姐怎么知道?!”
颜似雪顿时心里一阵恶心:“他去府上关我什么事?父亲为何要我匆匆赶回去?”
“因为......”池绣瞄了自家小姐一样,低声回道,“因为四皇子留在了明月阁,不肯走了......说一定要等您回去,确认您身体无忧,他才能放心。”
颜似雪眉间褶皱更深:“三妹呢?她什么话都没说么?”
“说来也怪,三小姐从前似乎对于四皇子极度热忱来着,今日也不知去了哪,都没见着她人。”池绣挠了挠头,“不对,自晚宴回来后,三小姐便鲜少露面了。”
“哦。”颜似雪点了点头。
做了亏心事嘛,心里负担肯定还是有的。
“小姐,您跟四皇子究竟怎么回事啊?”池绣忍不住问道,“您没瞧见四皇子那副笃定的样子,坐在您的闺房里不动不摇,真是......”
“变态。”颜似雪面无表情地接过她的话,“他就是个变态,离他近点都觉得恶心。”
池绣连忙捂住了她的嘴,急急道:“小姐,您说什么呢!侮辱皇子可是重罪!”
颜似雪于是噤声,漠然等着轿子晃到了颜府大门。
“锦儿啊,你可算回来了。”人还没下车,老夫人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老实说,原本颜似雪对于相貌和蔼的老夫人还残存些许好感。但自从颜家人将她独自一人丢在公主府时,她就看清了这些人的面目。
为了不引火烧身,所谓血缘,原来是可以直接忽视的么?
所以,仅存的好感消失殆尽。
“我回来了。”颜似雪搭着王嬷嬷的手跳下了马车,“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笑得阳光灿烂:“好孩子、好孩子,你没事就好!”
颜长霖原本又冷又僵的脸也罕见了露出了一丝笑意:“雪儿回来就好,快进来吧。”
颜似雪勾了勾唇角,不咸不淡地跟着众人走到了明月阁。
“雪儿,祖母真是自责。”老夫人长吁短叹了一路,“竟不知雪儿从前就与四皇子相识。”
“一面之缘罢了。”颜似雪淡然道,“祖母,要进来坐坐吗?”
颜长霖顿了顿,出声道:“老夫人今日累了一天了,你进去吧。对了,池绣,你过来,我有事要嘱咐你。”
池绣一愣,腹中狐疑,大老爷能嘱咐她啥呀?然而她毕竟只是个下人,也没想什么便乖乖跟着众人一起走开了。
原本聚集的众人轰然散去,颜似雪独立明月阁前,静默了许久。
“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愿见我?”男子沉厚的声线自屋内传来。颜似雪拔了头上一根金钗,悄悄攥在了手心。
进到主屋,颜似雪才明白方才老夫人与颜长霖的态度为何那般温善可亲。
主屋里摆了四只箱子,张扬地敞开着,露出里头灿若朝晖的金银财宝。
颜似雪一声冷笑:“四皇子,您这是何意?”
风绍成慢悠悠地为自己沏了一壶茶:“我的意思,不够明显么?”
“谢礼就不必了。”颜似雪冷冷道,“这些于我无用,四皇子还是带回去吧。”
“谢礼?呵,于你无用,可是你的祖母、父亲,似乎欢喜的紧呢。”风绍成的目光斜斜投向某个地方,一名小厮正悄悄躲在橱纱后,监视着屋内的景象。
颜似雪瞬间暴怒,橱纱后就是她的卧房,她的地方已经随便到一个小厮都可以任意出入了吗?
“还不快给我滚出来!”颜似雪一声怒吼,小厮连忙屁滚尿流地奔出来跪在了地上。
颜似雪压抑着愤怒,低声问道:“谁让你进来的?说!”
小厮望着目眦欲裂的颜似雪,心里一颤,将一切都供了出来:“是老爷!大老爷!他怕您语出不逊!让小的来监视您!”
“混蛋!”颜似雪第一次这么生气,恶狠狠地将那小厮一脚踹了出去,吼道,“回去告诉你的大老爷,他不给我面子,就别奢望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滚!”
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明月阁,风绍成饶有兴致地抿了一口茶:“没想到,颜大小姐也有这么暴躁的时候。”
她怎能不暴躁?腹背受敌,前面是她痛恨已久的仇雠,身后是贪婪捅刀的亲人。不,那哪算什么亲人,分明就是一群畜生!一群人将她送到这里与风绍成独处,这算什么?卖女求荣?还找人进她的闺房监督?
真是可笑又恶心!
颜似雪压抑着全身躁动的仇恨因子,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望向风绍成的视线带满了刺。
“四皇子,颜似雪不是什么大家闺秀,颜家的几位长辈也决定不了我的选择。请你,带着你的谢礼,离开我的明月阁!不要脏了我的地!”
风绍成眸子一闪,眼里暗光一现,迅速起身捏住了她的脖子:“颜似雪,你以为你是谁?”
颜似雪几乎被暴怒冲跨了所有的理智,前世的悲剧仿佛顷刻间就要重演。她再也顾不得一切,不受控制地挥出了右手的金钗,猛地刺入了风绍成的左臂!
一声闷哼,伴随着的是他松懈的手劲。
颜似雪猛地将他推开,背靠着墙浑身颤抖。
及笄那日。
一杯掺了药的茶水。
一角堇色艳丽裙裳。
一间昏暗潮湿的屋子。
一双冰冷无情的手。
一个......绝望漫长的夜。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原本自以为是的坚强,在悲剧重现之前还是不可控地被现实瞬间击垮。那些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梦魇,一夜又一夜被泪水沾湿的床枕。那些带着讽刺、挖苦、嘲笑的流言蜚语,那些轻蔑、无视、鄙夷的脸色目光。
对不起,她是真的,真的承受不住......
第80章 正式与风绍成撕破脸
第80章 正式与风绍成撕破脸
颜似雪恨不得将整个身子都蜷进角落。风绍成左臂先前便受了伤,颜似雪刺中的又恰好是他的伤处。他隐忍了许久,额上青筋暴起,才忍住了杀人的冲动。
目光移到了颜似雪的身上,他原本的怒气渐渐化作了疑惑。
为什么她总是对自己满是仇恨?
为什么她一再地抗拒自己?
为什么她现在,会是这个样子?
角落里的飞红紧紧注视着门内的情况,只要风绍成对颜似雪再做出一丁点威胁到她生命的事情,她就会出手。
风绍成冷冷地望向蜷缩的少女,沉声道:“颜似雪,在我面前装可怜,你以为有用么?”
颜似雪浑身颤栗,眉眼之间满是痛苦。
“颜似雪!”风绍成不耐地将她一把扯了起来,颜似雪再度受惊,握着金钗的右手第二次狠刺过去。
“同样的招式,我会让你得手第二遍么!”风绍成声线冰冷,用力攥住了少女的手腕。
颜似雪目眦欲裂地盯着他,口里艰难地挤出几个清晰无比的大字:“我......恨你,我恨你!”
风绍成怔愣之际,一名黑衣女子猛然窜了出来,剑柄直击他的手腕,将颜似雪搂进了怀里。
“颜小姐!”飞红神色严峻,“四皇子,您是要对我们家太子妃做什么?”
“你们家,太子妃?”风绍成面若冰霜,“你是风绍棠的人?”
“是。”飞红严肃道,“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卑职的身份,还请不要为难。”
“呵呵。”风绍成眼中杀意迸现,“若是我非要为难呢!”
飞红将颜似雪轻放到地面之上,抽剑与风绍成缠斗起来。可毕竟一男一女,水平相差实在太多,很快飞红就渐渐落于下风。
颜似雪恢复了一丝清明之后,立刻冲出去求援。可四周的奴仆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消失不见。心在用力地颤抖,绝望再度袭来,颜似雪痛苦地跪在了原地,抱头泣不成声。
颜龄君听闻颜似雪回府的消息,立马撇开茶楼的生意匆匆赶来。商青衡并未参加花朝节会,更是心系于她,于是跟着颜龄君一同赶到了颜家。通往明月阁的道路出乎寻常地被几个小厮守着,朝内看时,路上空空荡荡死气沉沉。
商青衡心下一沉,绕开众人带着颜龄君直接飞到了明月阁,远远就看到颜似雪浑身颤抖地跪在地上抽泣。
“姐!”颜龄君慌忙从商青衡背上下来,将颜似雪紧紧抱在了怀里。颜似雪望见商青衡的一刹那犹如看见了救星一般,立刻拽着他的衣袖求救道:“里面有人!救救里面的姑娘!”
商青衡立刻提剑冲了进去,飞红浑身剑痕,倒退了几步惊疑道:“商公子!”
风绍成转而看向来人:“商青衡,你确定要与我作对?你难道不知道,商府,早就归顺到我的麾下了吗!”
商青衡挣扎片刻,风绍成再度提剑直刺飞红。再也容不得思考,商青衡直接冲上前挡住了风绍成的剑势。飞红得以喘息,立刻吹响了一声口哨。
几乎只一刹那,众多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瞬间赶了过来。风绍成眼中满是杀意,放肆大笑:“风绍棠,风绍棠!你竟然对这个女人如此用心,永夜十八卫都用来护她!”
挣扎着赶到明月阁的颜似雪闻言也是一怔。
永夜十八卫,直属于皇位继承人的贴身暗卫团。
颜似雪的神情陡然复杂起来,思及那个永远藏在幕后的男人,她的心里就像划过了一道温润的暖流。她与这个世界牵扯越深,便愈发感受他的深沉与用心。
到底风绍棠,是个怎样的人?
对阵飞红一个,风绍成游刃有余。但永夜十八卫,他再如何也撑不过一刻钟。于是风绍成挣扎了几招,便带着流血的胳膊飞奔逃去。
他的目光充满了阴毒,今日在相府所受的一切耻辱,来日他必定加倍偿还!
颜似雪浑身几乎虚脱,永夜十八卫在完成守护的使命后鬼魅般消失,飞红伤痕累累,颜似雪定了定心,将两位男子暂时请了出去,让飞红进屋上药。
飞红显然是受多了伤、做惯了这些事,她咬着绷带的一圈熟稔地包扎起来。颜似雪特地翻出了慕容止从前赠与她的上等金疮药,飞红咧出了一排白牙,乐呵呵道:“飞红皮糙肉厚,这等好药用不得。”
“什么皮糙肉厚。”颜似雪眉尖一皱,将药膏亲自替她涂了上去,“今日若不是你,我......”
飞红憨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是飞红应该做的,等飞红回去,就去通报殿下,让殿下好好教训那个四皇子一顿!”
颜似雪手一顿,须臾,低低道:“你叫飞红是吗?”
飞红点了点头。
“可不可以,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太子?”颜似雪心中沉重,她有种将伤口撕开给所有人展示的感觉。可她不需要任何怜悯与同情,包括风绍棠的。
飞红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颜小姐,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颜似雪深吸一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因为我不想让他担心啊。飞红,答应我,不要告诉他好吗?”
飞红认真思考了一刻,缓慢而严肃地点了点头。
商青衡抱剑守在门外,心思莫猜。
颜龄君在庭院里来来回回逡巡不断,脸上满是急切。他顿了顿,忽然跑到商青衡的面前,一脸抱歉地鞠了一躬。
商青衡身子没动,眉头微微蹙起。
“青衡兄!我思来想去还是不安,恐怕,这次要连累你了!”
商青衡没有一丝波动:“无碍。”
颜龄君满怀愧疚,商青衡难得从商贾之子一跃成为官家武状元,明明前程似锦,可以后怕是要因为今日之争而断了官路了!
那个四皇子......
颜龄君恨的牙痒痒,颜似雪那时满脸泪痕的模样让他至今想起都心惊胆战。
同时,令他无比心寒的,还有颜府今日格外森严的守备。
“做好准备吧。”商青衡忽然说道。
第81章 龄君告别
第81章 龄君告别
颜龄君一愣:“青衡兄,此话何意?”
商青衡自倚着的墙壁上站直了身,深邃的轮廓映着夜色略显阴郁:“四皇子是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这几日,他必定反扑。我先去将茶楼之事处理完毕,你不用担心,只是暂歇几日。另外,你姐姐这里你需要多加注意。今日之事,颜府之人个个都是帮凶,你要谨记这一点。”
颜龄君严肃点头:“是,我记住了。”
商青衡顿了顿,继续道:“按我猜想,近日府外肯定流言纷飞。你莫要让你姐姐知道这些,她刚从公主府养伤回来,需要静养,明白么?”
颜龄君心底满是感动:“青衡兄,多谢你的指点,龄君一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嗯。”商青衡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或许你会听到关于我的某些消息,但是不用担心,我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颜龄君顿时心酸:“知道了......”
“走了。”
商青衡的身影很快隐入了夜色,飞红与颜似雪恰好推门而出,颜龄君慌张地抹了抹眼泪。
“怎么了?”颜似雪关切道。
颜龄君涩涩道:“姐,青衡若是因此被四皇子刁难,那可如何是好?”
颜似雪沉默了,许久,她张了张口,但依旧没能说出一个字。
商青衡,这个名字的分量在她的心底,渐渐沉重。
果然,次日凌晨,颜龄君买通的一个小厮悄悄将府外的各色消息传了进来。
武状元商青衡原本正准备受封,却不知触了哪位贵人的霉头,竟然直接从金榜上除了名。
京中新兴茶楼雪茗楼一夜之间人走楼空,据传茶楼所有人正是商青衡。
而最后一则消息......
商家二子商青衡被商家从家谱中除名,从此与商家再无瓜葛!
颜龄君气得砸墙,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淌。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是个扫把星,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都接连遭遇不幸。他难得的挚友,人中龙凤商青衡,都被他克成了这样!
颜似雪握紧了拳,脸色煞白。飞红急急道:“颜小姐,您别动怒,万一、万一又像昨日——”
颜似雪闻言定了定心,攥着茶杯抿了一口温水,可手指却仍旧不受控的颤抖。
风绍成,风绍成!
她咬紧牙关,对于那个男人生理性的厌恶让她不得不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如今,唯有借太子之力与他对抗!
“姐。”
“龄君。”
几乎同一时刻,姐弟两人唤出了彼此的姓名。颜似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先说。”
颜龄君咬牙道:“我想去江南。”
颜似雪沉默了。
“我要找江家!”颜龄君双眼通红,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姐,我要把颜翊君找回来!”
颜似雪一怔:“你将大哥找回来做什么?”
颜龄君擦了擦眼,声音沙哑:“这是今早在我手边压着的。”
颜似雪将颜龄君手中的一叠接了过来,满脸震惊。
“青衡将茶楼、地契全都卖了。”一提到这个名字,颜龄君便满心酸苦,“他肯定半夜悄悄来过,我却不知道......姐,我要离开颜家,我要成为一名商人,富可敌国的商人!”
颜似雪脸色复杂,迟迟说不出一句话。
颜龄君忍不住泪,声音愈发颤抖,可他的表情却愈加坚定:“我要把产业越做越大、越做越大,大到让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必须仰望我们为止。到那时,我会将青衡接过来,与我们共享荣耀。”他哽咽了一声,继续道,“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完全脱离官家子弟之名,以完全自由的身份,成为一个商人。”
大昭朝令确实对于官家子弟的产业有诸多约束。
“颜翊君一日不回,作为颜家府中独子的我便一日脱不了身。我已经想好了,我要把颜翊君从江家带过来,之后天辽海阔,再没人可以约束我!”
颜似雪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将那叠银票交还到他的手里。
“龄君。”颜似雪欣慰又不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
颜龄君稚嫩的脸上浮现一丝沧桑,他勉强挤出一道笑,颤声道:“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可不想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颜似雪。”
颜似雪含泪点了点头。
“你叫飞红对吗?虽然我是第一次见你,但你既然是太子派来的,那我便愿意信你。”颜龄君目光投向一旁的飞红,郑重道,“如今姐姐的处境比从前更加艰险,我希望你可以留在她的身边,贴身照顾她!”
飞红一愣:“可我、我是太子殿下的——”
“求你!”颜龄君单膝跪地,极其庄重地低下了头,“飞红姑娘,我颜龄君无钱无势、前途未卜,但愿以命为偿,作为你保护我姐姐的酬劳!”
飞红握了握拳,最终豪声应允:“我飞红从前也是个江湖人,最重情义二字!颜公子,这事儿,我答应你了!”
“多谢。”颜龄君沉声道。他顿了顿,似乎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可他朝前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抱紧了颜似雪。
“姐,等我回来。”
她听到他用力地说出这句话,其中饱含的情绪满的犹如热泪,几乎要溢出胸腔。不等颜似雪回复,少年匆匆推门而去。
这之后,颜似雪再没见过他。
阴天变成晴天,颜似雪唯一欣慰的是,她的龄君赶路不用淋雨了。
自那日后,颜似雪与颜府的联系更加惨淡。颜府的众人不愿细想那日四皇子如何带着一身伤被赶出了颜家,也不愿与这个冒犯皇子的“罪人”接近。
飞红一连几天陪着颜似雪躲在屋子里,对于阿尧几次暗示都无动于衷。对一切毫不知情的池绣第二日便赶回明月阁,生性活泼的她很快与飞红打成了一片。所幸上次明月阁翻修,院子里搭了个小厨房,后院里有池绣一直栽种的蔬菜。一时之间,三人倒也饿不死。
只是,一个商青衡,还满足不了风绍成。
第82章 十指相扣
第82章 十指相扣
这一日,阿尧终于忍不了了,直接闯进了颜似雪休憩的屋子。
飞红近来担心颜似雪安危,一直栖息在她紧靠着的隔室里。听闻动静,她立刻从小塌上跳了起来。颜似雪吹亮了火折子点起蜡烛,阿尧严峻的五官渐渐照的分明。
“怎么是你?!”飞红惊呼道,随即收了剑,“阿尧,你来做什么?”
阿尧冷着一张脸,按捺着怒气道:“飞红,跟我回去!”
飞红后退几步,拦在了颜似雪的身前:“不行!我答应了颜公子,一定要保护好颜小姐!”
“别啰嗦!”阿尧握紧了拳,“她有永夜十八卫守着,你在这添什么乱?”
飞红梗着脖子反驳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走!”
“那你就没想过咱家主子的安危么!”
颜似雪一惊,立刻问道:“殿下出什么事了?”
阿尧脸色阴沉,犹豫了许久,才缓缓道:“本来殿下是不让卑职告诉颜小姐的,但是最近实在人手空缺,殿下的亲信大部分受命去了江北,京中用得上的暗卫屈指可数......殿下他,遇刺了......”
飞红一怔,紧张道:“怎会这样?殿下武功高强,应该没出什么事吧?”
“那群刺客狡猾的很!”阿尧咬牙切齿,“声东击西,将我与其他亲信引到了别处,主子他一人对抗数十人,虽未重伤,但也伤痕累累......”
颜似雪眉尖紧皱:“永夜十八卫用来护我着实大材小用,请你将他们调回吧,我这边风平浪静暂时安好。”
阿尧无奈摇头:“永夜十八卫直属于殿下,我无可奈何。”
“飞红,那日我看他们听你一声口哨便出来了——”颜似雪转头望向飞红,“你有这个权限吗?”
飞红为难地挠了挠头:“并不算权限,只是殿下吩咐,在情况紧急我们不能处理的情况下,拥有一次将永夜十八卫唤出的机会。”
颜似雪心中复杂,她沉吟片刻,问道:“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太子府。
慕容止干脆在太子府长住下来,慕容府派来的几位亲兵,此刻正神情严峻地守在门外。
“你真是糊涂到了极点!”慕容止咬牙道,“永夜十八卫你都敢派给她,你疯了?”
风绍棠依旧神色淡淡,低头望着缠满绷带的右手微微出神。
慕容止又急又气,直接掐着他的手腕质问了起来:“绍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风绍棠皱了皱眉:“伤口裂了。”
果然,没过多久,绷带的缝隙处便渐渐涌出了一点暗红。
“唉!”慕容止满心挫败,“你对江家的愧疚有这么深么?当年的事,根本与你无关,况且那颜似雪的母亲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对了,不如从她身边抽些暗卫过来——”
风绍棠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江北的亲兵已经在往京城的路上了,不出十日就会抵达。”
慕容止又想抱怨几句,然还未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句冷静的女声:“放我进去,我是太子的未婚妻,颜似雪。”
风绍棠动作一顿,慕容止也是大为惊愕。
风绍棠不喜龙纹蟒纹之类的花样,平日里穿着的都是淡色纯色的长衫。可今日他刚从外头应酬归来,衣裳还没来得及换,这一身的五爪金龙,颜似雪再笨再瞎,也能立刻猜到他的身份了。
慕容止连忙推门出去,佯装恼怒:“殿下方才入眠,是谁在大声喧哗?”
飞红阿尧默然退到了颜似雪的身后,颜似雪坦白道:“是我,我要见他。”
“见谁?”慕容止挖苦道,“你不是要与他撇清关系了吗?”
多说无益,况且里面方才还传来几声低语,颜似雪敢肯定,太子定在其中,什么入眠都是诓她的。
“慕容公子,还请您通报一声。”颜似雪可以拔高了声音,让自己的话声足够里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若是今日殿下不见我,那我们的婚约权当作废。一日不见,终生不见,我颜似雪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清贫一世,都不会再接受殿下的一点恩泽!”
“放她进来。”
低沉悦耳的男声缓缓传了出来,这语调熟悉,尤其低沉沙哑的声线却极为陌生。容不得她细想,慕容止不甘不愿地将她推了进去。飞红阿尧对视一眼,默然退到了走廊以外,跪了下来。
原本,殿下是不准他们透露半点消息的。于公,确实该罚。
颜似雪刚一进门,便嗅到了夹杂着血腥味的药香。原本用来处理文书的长几上堆满了渗血的纱布,寝殿深处床帘低垂着,锦衾微微隆起。
“殿下?”颜似雪急急走到床边,迫不及待地想确认他的伤势无碍,然而她刚刚掀起床帘,便后颈一痛,身子渐渐瘫软了下去。
风绍棠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子,出于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他将她轻放到了床上,随即,静默地坐在床沿,凝视着她。
这一看,便是许久。
像是许久未见了一般,心里蓦然涌上一丝渴望,想将她这些时日的变化一点一点的找出来。风绍棠拨开她的面纱,她脸颊上的伤痕已经很浅了,浅褐色的疤痕不似从前狰狞,边角露出微微的粉色,已经快要痊愈了。她的嘴唇有些干涸,这几日困在明月阁里肯定没有好好喝水。面部轮廓也削减了一些,身子比从前清瘦,原本的婴儿肥在这短短的半月内尽数消退。她的姿容比以前更为精致出挑,这是一种属于女子而非少女的绝色。
檀绿的窗纱遮住了热烈的天光,将温柔的光影写意般投在她的面颊上。风绍棠眼睫微颤,不自觉地探向了她的手。
最先触碰到的是她的食指,肌肤细腻,他轻轻攥紧,感受到她的一片寒凉。他放任了自己的私心,缓缓握住了她的五指,让自己掌心的温热尽数传递到她的指上。他想起了记忆中的某一幅遥远却挚久的画面,顺由感性的驱动,最终,十指相扣。
第83章 三岁之前的记忆
第83章 三岁之前的记忆
人们鲜少记得三岁之前的记忆,这种现象被称作童年期失忆。
颜似雪从没想过,她与风绍棠的羁绊正是在她生命的前三年里开始的。
若是知道些宫中密事的人,一定不会忘记十五年前,铭德皇后自尽未遂的事情。
铭德皇后的自尽经由多方面的铺垫,并不是出乎意料的奇事。自从她失去最先的两个孩子以后,她便终日抑郁。风绍棠就是在铭德深度抑郁的那六年里,慢慢长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
其实铭德的病症也曾一度好转,但最后,随着胞妹慕容萱被帝皇宠幸的消息传来,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被压垮。
皇帝大惊,前所未有的恐慌让他四处寻找医治铭德的心药。风绍棠还记得,他六岁那年初见江意茗时的情景。
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母后的宫殿里种满了樱花,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花瓣,飘落在妇人淡色的衣裙上,煞是好看。妇人长得很温柔,身后带着一个很矮的小男孩,风绍棠听见妇人低低的笑声,她说:“翊君,还不快拜见太子殿下。”
原来那个小男孩,就是颜尚书的嫡长子颜翊君。是的,颜长霖那时候还是礼部尚书。
妇人名叫江意茗,在银镜小产养身、慕容萱无颜面对的那段时日里,陪在母后身边的只有这位妇人。
颜翊君入了学堂,妇人便长住在了宫中,偶尔回颜府看望亲子丈夫。大约几月以后,妇人有了身孕。
铭德那时已渐渐有了光彩,她高兴地望着江意茗的小腹,柔声道:“阿茗,若你腹中是个女孩儿,就让她以后做棠儿的妻子,好不好?”
年幼的风绍棠拘谨地问道:“母后,什么是妻子?”
“妻子......”铭德渐渐失了笑,眼眶通红地摸了摸他的头,“棠儿,母后对不起你。”
为人妻者,相夫教子。最起码,那是铭德年幼时的愿望。只是后来,在宫中黑暗的侵袭下,这道小小的愿望也最终破灭了。
颜似雪的降生像是彻底医好了铭德的心病,她高兴地抱起了又软又小的婴儿,朝年幼的太子笑道:“瞧,你的小老婆出来啦,是不是很可爱?”
风绍棠悄悄看来一眼,婴儿浑身通红,满脸褶皱。
好丑。
他暗暗想着。
江意茗欣慰又温柔地望着铭德,轻声道:“阿岚,你文采好,给孩子取个名吧。”
岚,是铭德皇后的闺名。
“就叫似雪吧。”铭德温柔地捏了捏婴儿的脸颊,原本安睡的婴孩立刻啼哭起来,她无奈道,“怎么啦,你不喜欢我给你取的名字吗?我可是你未来的婆婆,不准哭!”
婴孩竟然真的哭声一顿,随即猛然哭喊的更大声。
满室哄笑。
思绪拉回当前。
风绍棠的视线里充满了温情,他轻轻揉捏着颜似雪的手指,想起记忆里那个团子似的小粉拳头,忍不住笑道:“小爪子。”须臾,心头渐渐涌上一层遗憾。
可惜,仙逝的某人已是无缘再见了。
屋内久久静寂,匆匆的奴仆低声在慕容止耳边禀告,慕容止沉思片刻,敲了敲门:“绍棠,有人找。”
将捂暖的手指体贴地塞进被子,风绍棠起身打开了门:“谁?”
奴仆低低道:“是商......青衡公子。”
风绍棠顿了顿,回道:“请他去书房。”
“喏。”
他周全地掩了门,朝走廊外跪着的飞红与阿尧道:“在这守着,等她醒了就带她回去。多余的话不用说,我心中有数,你们不必操心。”
阿尧与飞红连忙点头,目送着风绍棠缓然走向书房。
商青衡一身墨绿劲装,犹如坚挺的松柏,不动不摇地立在书房外头。不远处有一汪清潭,他安静地望着潭中的锦鲤,默然等待着府宅主人的到来。
他的听力极佳,风绍棠刚转过这条走廊,他便抬头望他:“太子。”
风绍棠点头示意,屏退了所有人,将他迎了进去。
“我准备回去。”商青衡目色中涌动着一股暗色的光芒,“这两日就准备起身。”
“这么迫不及待么?”风绍棠温和地笑了笑,“从商府里脱离出来,这么高兴?”
“若不是为了大计,商家养子的身份,谁稀罕?”商青衡冷然弯起了嘴角,“东边如何了?”
“东篱近来暗流涌动,朝堂不稳,皇嗣继承人还没确定。不过剩下的几名皇子,个个野心不小,还需注意。”风绍棠提笔写了一封信,印上朱砂盖了章,“你带着我的亲笔书信,从京城到避玉关一路畅通无阻。出关后,就是你北狄的卡尔丹草原,到那时,就看你自己了。”
商青衡接了信,神色与从前的木讷隐忍全然不同。配上他深邃的五官,他只需微微勾起嘴角,便是极富魅力的微笑。他低头将信塞进里衣的口袋里,漫不经心道:“还有件事,我想与你商量商量。”
“颜龄君已不在京城了。”风绍棠回道,“他还有其他使命。”
商青衡动作一顿,抬头时露了一个笑,感叹道:“知我者,唯君也。”
“相知难得。”风绍棠微笑,“绍棠静待青君的好消息。”
商青衡朗然一笑,专属于北方民族的豪情涌然而来。他拍了拍风绍棠的肩,只留下极简二字:“再会!”便翩然离去。
通往江南的某一条道路上,颜龄君与雪茗楼里忠心跟随他的几个小厮一路快马加鞭。傍晚时,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座可供栖息的民宿。
经过半月的奔波,从前细皮嫩肉的小公子黢黑了些许,轮廓也愈发深刻,从前与姐姐无二的样貌渐渐独特,少年的稚嫩渐渐化为男子的锐利。与他一同上路的小方铺好了床,低低道:“爷,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颜龄君点点头,起身时忽见窗外黑影一闪。他探出头左右望了望,未见任何可疑之处。
屋顶上一身黑衣的男子,在目睹颜龄君合窗后轻舒了一口气。
第84章 解围,看热闹,落井下石
第84章 解围,看热闹,落井下石
低头理了理腰间别着的缠线圈,方才就是因它才差点暴露。他将蒙面的黑布一把扯了下来,露出其后藏着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为清俊的脸孔,若是仔细看,与颜龄君有那么几分神似,再仔细看,他的五官与当朝宰相颜长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是长公主府里浓妆覆面的操线师,也是八岁后被送到江南的颜家嫡长子。
他就是颜似雪与颜龄君的亲生哥哥,颜翊君。
池绣恐慌了一日,待天色将晚时,飞红才带着颜似雪回到颜府。
颜似雪愁眉紧锁,对于风绍棠的举动无法理解。
为何不与她见面?
为何总是遮遮掩掩?
久未有人造访的明月阁外忽然传来了几声小心的呼喊,池绣一喜,高兴道:“小姐,是幺莲幺叶的声音!”
自风绍成逃走那日以后,幺莲幺叶便再度回到了藕香院伺候。
池绣开心地跑了出来,幺莲幺叶见之无碍,纷纷红着眼擦了擦眼泪。
“池绣姐姐,你们没事就好!”幺叶哭道,“自那日起,老祖宗就让我们回到了藕香院,我们也不敢打听,府上个个噤若寒蝉,真是吓坏了!”
幺莲吸了吸鼻子:“幸好你们没事,太好了。”
池绣也是心中一酸,若不是她那日心里急,匆匆赶回了明月阁,怕是也要被堵在外头了。她抹了抹湿润的眼眶,问道:“你们怎么来了?是不是老爷老夫人那儿有什么事?”
幺莲幺叶对视一眼,犹豫道:“其实是老夫人派我们来的,明早要去迦叶寺上香,老夫人派我们来通知大小姐一声。”
颜似雪缓缓走了出来,平静道:“为何让我去?”
幺叶叹了一口气:“原本幺叶还当是老夫人开恩,后来听几个老嬷嬷说,原来是银镜长公主特地邀请您去的。”
“怪不得。”颜似雪冷笑一声,“若不是公主殿下邀请,怕是府上就快没人认得我了吧。”
“大小姐可千万别这么说。”幺莲急急道,“老夫人近来也睡不好,整日整夜不安稳,小憩片刻便猛然惊醒。奴婢斗胆猜测,老夫人正是心系小姐,才如此不安啊。”
“不安?”颜似雪冷漠地反问了一句,“嗯,她确实不安。”
风绍成的四个大箱子还在她屋子里摆着呢,老夫人怎能睡得安稳?
“好了。”颜似雪朝两个小丫头道,“回禀老夫人一句吧,就说我病的起不来了。”
幺莲幺叶一愣:“啊?”
“就说我病的起不来了。”颜似雪重复了一遍,“所以明日上香祈福,我参加不了。”
池绣急急道:“小姐,咱们好不容易才能出去一趟啊——”
“池绣,你千万别这么想。”颜似雪冷冷道,“若不是今日幺叶说了老句实话,我们还当这是老夫人的恩泽,对她感恩戴德千叩万谢。可我们有今日,本就是颜家的错,这些苦,凭什么加诸于我们的身上?我就是要拒绝她,让她自己跟公主殿下解释吧!”
幺莲幺叶看的一愣一愣的,许久,幺莲才叹息道:“幺莲明白大小姐的意思了,走吧,幺叶。”
幺叶紧张道:“那咱们怎么交代呀?”
“如实交代。”幺莲淡定道,“大小姐病的起不来了,就这么说。”
颜似雪赞赏地望了她一眼,两个小姑娘相伴着朝藕香院的方向走去。
“哎,小姐的话我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了。”池绣无奈道,“不过,池绣还是相信小姐,一定能反败为胜!”
“回去吧。”颜似雪舒爽地吐出一口气,“还得布置一下呢,待会还要迎客。”
池绣眨了眨眼:“天这么晚了,谁还会来呀?”
“好多呢。”颜似雪嘲讽地笑了笑,“走,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大约一炷香之后。
飞红换了身婢女的衣裳,大大方方地站在颜似雪身后。面对着身前众多的颜家长辈、姐妹,颜似雪只淡淡瞄了一眼。
有些人,是为了解开明日公主质问之围的。
有些人,纯属是来看热闹的。
还有些人,摆明了想要落井下石,比如此刻跃跃欲试的颜丽芙。
“颜似雪,你这是什么态度!”所谓的门禁不过敷衍罢了,颜丽芙又蹦跶在众人眼前。她指着颜似雪的鼻子趾高气扬地质问道,“现在你连最基础的礼仪都不顾了是吗?”
颜长霖面色一冷:“颜似雪,面对长辈——”
颜似雪朝脚边的大箱子踹了一脚,飞红将箱子扣解开,露出满满一箱的金银财宝。
众人一愣,老夫人与颜长霖面色差到了极点。
“可否解释一下,这是何意?”颜似雪连“父亲”、“祖母”这种代号都懒得用了,低头抿了一口茶,“我与太子婚约仍在,我不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颜长霖冷冷一笑:“名存实亡,有何价值?”
“价值?”颜似雪轻蔑地望了一眼脚下的箱子,“我与太子的婚约,不如四箱珠宝的价值,是么?”
颜长霖早就没了耐心:“是又如何?我劝你不要有什么歪心思,明天老老实实走一趟,我会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
对于这个难以掌控的嫡女,颜长霖已经打算放弃了。四皇子虽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颜似雪终究是个隐患。
“飞红,听到了吗?”颜似雪懒洋洋地站起了身,指了指身边的飞红,“忘了介绍了,这是太子派来的人。”
“什么!”众人纷纷一惊,颜长霖的脸几乎黑成了锅底,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是。”颜似雪抓起了箱子里的一把珍珠,举到了颜长霖的眼前,冷笑道,“你是希望我嫁给太子呢,还是想把我卖给四皇子?”
颜珠华顿时睁大了眼,按颜似雪的意思,当日四皇子到访,是为了她?
颜丽芙立刻大笑起来:“颜似雪,你以为你是谁啊?还太子、四皇子的,你真当人人都围着你转吗?真是不要脸!”
第85章 未来的皇后之位
第85章 未来的皇后之位
然而,长久的沉寂让颜丽芙渐渐明白,颜似雪所言非虚。
周姨娘连忙将颜丽芙拉到了自己身后,给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老夫人沉声道:“似雪,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话说的这么难听做什么?”
颜似雪却是话锋一转,撇到了另一件事上:“对了,我想你们现在急的不该是明日祈福之事。”她凑到了颜长霖的面前,望着他忍着暴怒的脸庞心里一阵快慰,“颜家的子息运实在不好,龄君一走,后继还有人吗?”
颜长霖瞬间如雷轰顶:“你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龄君不见了,你们不知道吗?”颜似雪故作讶异,“哦,你们冷落了他十一年,没能及时发现也是应该的。可是怎么办呢,颜家的子息凋零,如今连龄君也不在了。偌大的家产,以后怕是要捐出去了吧?哈哈哈哈!”
颜长霖额前青筋暴起:“是不是你捣的鬼!龄君去哪了!”
老夫人也瞬时一急:“似雪,方才是你父亲说话太重了,可子息继承事关家族,可万万不能放在嘴上乱说啊!”
“是不是乱说,你们自己去长生阁看看就好了。”
颜似雪话音刚落,方才悄悄被老夫人派遣出去的王嬷嬷便小跑着回来,在老夫人耳边一阵低语。老夫人顿时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倒退了几步:“不、不可以!似雪!龄君到底去哪儿了?!”
“冷落了十一年,如今想起来了?”颜似雪无情地扫视了众人一圈,“我们幼时脆弱的时候,没人呵护,而你们为了利益的时候,就可以把我们推出去当顶梁柱。这算盘打的真响啊。”
颜长霖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掐住了颜似雪的脖颈,威胁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掐死你!”
飞红立刻提剑,颜似雪抓紧了她的手腕,仇恨的双眸紧盯着颜长霖,艰难道:“你信不信,杀了我,颜家从此绝后!”
轰隆一声,颜长霖犹如雷劈,身子一颓,倒退了一步。片刻,他全身颤抖,双目猩红地指着颜似雪恶狠狠道:“你果然是她的女儿,果然......我当初就不该留下你们这两条贱命!”
在场众人又惊又疑,颜似雪捂着脖子喘着粗气。
“怎么,你是在说我的母亲吗?”颜似雪目若毒蛇吐信,让人不自觉的心中一寒,“我跟龄君的两条贱命,我母亲的十一年光阴,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现在急了?没事啊,你去江家把大哥接回来,你看他还认不认你!”
颜长霖被戳到了痛点,满脸痛恨悲戚,他扭头奔进了急降的暴雨之中。十一年前他从那个女人身上受到的奇耻大辱,并没有被长久的时间所治愈,而是由她的女儿在十一年后,再度残忍地扒开,血淋淋让他恨的麻木。
老夫人脸色惨白,从不知道从前唯唯诺诺的颜似雪竟会说出这般铿锵却恶毒的话语。她指着颜似雪指了半天,却咬紧牙关吐不出一个字。须臾,深深叹了一口气,拄着拐杖冒雨立刻。
周姨娘看热闹看的欢快,后台不在了,也赶紧带着一双女儿离开。最后留在这的是三房的母女,颜珠华欲言又止,柳氏讳莫如深。颜似雪淡漠地瞄了她们一眼,露出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三夫人,颜家以后落在谁的手里,就看你能不能为三叔续个子嗣了哦。”
柳氏浑身一阵鸡皮疙瘩,拽着颜珠华逃也似的离开了。面对突然空荡的屋子,颜似雪像是失去了支点一般,忽然瘫坐在了椅子上。
池绣在此之前就被颜似雪支开,飞红心疼道:“颜小姐,何必呢?树敌众多并非良策啊。”
“他们讨厌我、厌恶我,却除不掉我。飞红,不觉得很滑稽吗?”颜似雪抚了抚额头,“现在,老夫人跟颜长霖肯定把心思放在了寻找龄君身上,龄君已走半月,哪是那么好找的?大房的两个儿子都不在了,三房若不趁机做点什么事,可就辜负了我的一番‘好心。’”
飞红豁然开朗,须臾,又担忧道:“据飞红所知,颜府的其他几个小姐对您向来敌意颇深。若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那该如何?”
颜似雪瞟了她一眼:“不是还有你么?谁敢欺负,直接打。”
“啊?”飞红惊呆了。
“你是太子的人。”颜似雪疲倦地翻身上床,“有人敢动你,就让你主子出马。”
“这......”飞红挠了挠头,“让主子帮忙擦屁股,总觉得似乎不大好啊......”
颜似雪眯了眯眼:“不好么?我觉着你家主子挺爱帮人善后的。”
飞红站在原地想了想,这是不是意味着,颜小姐终于开始依赖她家主子了呢?
颜似雪被训,周姨娘可是高兴极了。颜丽芙虽然没有亲手教训她,可见着颜似雪如今那惨样,也忍不住挂满了笑。唯有颜丽锦,若有所思沉默了一路。
“锦儿,怎么了?”周姨娘关切道,“那个颜似雪从前老拆你台,现在好了,得罪了你爹和老夫人,我看她以后怎么办。”
颜丽芙瞄了颜丽锦一眼,嘲讽道:“二姐怕是想到太子了吧。”
颜丽锦脚步一停,周姨娘连忙呵斥道:“芙儿,你怎么说话呢?误会不是已经解开了吗?”
颜丽芙冷哼一声,三步并两步加快了速度,撇开身后二人独自走了。颜丽锦阴晴不定,许久,才沉重道:“娘,爹有没有跟你说我的婚事?”
周姨娘一愣,旋即笑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跟纳兰家的那位公子见面了?”
颜丽锦却没有丝毫欢喜,而是猛然抓住了周姨娘的袖子。
“娘,我不要嫁进纳兰家。”
周姨娘满是震惊:“你这是什么傻话?你嫁过去可是正妻,纳兰家唯一继承人的正妻!锦儿,你说什么呢!”
颜丽锦眼中阴狠:“纳兰家继承人的正妻?娘,与之相比,未来的皇后之位如何呢?”
第86章 谁跟她关系好呀
第86章 谁跟她关系好呀
次日一早,颜似雪精心装扮后来到了侧门。
众人的气色都不大好。老夫人心系子嗣,一夜不得安眠。颜长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自昨日起便黑成了一顶黑锅。周姨娘因颜丽锦昨晚的话而心神不宁,三夫人柳氏则因颜似雪昨晚的提醒而若有所思。颜丽锦、颜珠华比以前沉默许多,颜丽芙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样子,望见颜似雪直接摆了张臭脸。
“雪儿。”
出乎众人意料,银镜长公主竟亲自驾到。颜府众人连忙行礼,银镜愉快地将颜似雪拉了起来,笑道:“昨日听说你病了,今日看来,是已经痊愈了?”
颜似雪微笑道:“神清气爽,应该是好了吧。”
“哈哈,那就好!”银镜未乘舆驾,而是乘着一顶辉煌精致的轿子来的。她将颜似雪亲热地拉进轿子,颜府众人脸上阴晴不定,银镜回头道:“雪儿就陪在本宫身侧了,你们自便。”
说罢,也不等颜府众人回复,长公主府的马车便行动起来。
纳兰清弦与颜似雪坐在里头大眼瞪小眼,忽地,她眉头一皱,指着颜似雪脖子问道:“你脖子怎么了?”
银镜一瞥,随即脸色一沉:“指痕?谁掐你了?”
颜似雪将衣领朝上拉了拉,淡然自若:“小事罢了,让公主担心了。”
“这怎么能算小事呢?”银镜连忙将她的衣领又撇开了一点,青紫的指痕更加明显,“怪不得刚才颜家那群人的脸色就怪怪的,这是他们弄的?”
纳兰清弦也是震惊:“不会吧,他们可是你的家人啊!”
“家人就算了吧。”颜似雪理好了衣襟,“不用担心,目前他们不敢动我。”
银镜嗔怒道:“怎么能不担心呢?你母亲又不在——”
话音骤止,银镜深吸一口气:“不该提她的。”
颜似雪宽慰地笑了笑:“公主处处为似雪着想,似雪心中感动。只是我与颜家众人的纠纷始终是私事,况且我身后有太子做靠山,颜家人也不敢太过分。”
为了避免更多无谓的疑问,颜似雪选择性地隐瞒了永夜十八卫的存在。
纳兰清弦忍不住吃味了:“哼,太子殿下才不愿意当你的靠山呢。虽然......你好像确实有点惨啦。”她想了想,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继续道,“算了算了,先让太子殿下做几日你的靠山吧,我不会介意的!”
银镜瞪大了眼,望了望纳兰清弦,又望了望颜似雪,原本的愤怒担忧忍不住化作了一声大笑:“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谁跟她关系好呀?”
“有吗?”
俩人异口同声,银镜更是忍不住地大笑。纳兰清弦埋怨道:“要是知道她今日也来,我才不来呢。”
颜似雪淡定道:“是啊,轿子就这么小,多了纳兰小姐马都架不动了呢。”
“你说我胖!”纳兰清弦一下子怒起来,“你这个门板儿一样的小丫头片子,凭什么说我胖!这是曲线!”
“曲线?”颜似雪佯作认真地瞧了她两眼,“圆线?”
“你!”纳兰清弦气红了脸,晃着银镜的手臂撒起娇来,“殿下,您看看她,她骂我胖!”
银镜膝下没有子女,见这两丫头拌嘴只觉可爱又好笑。见状,她摸了摸纳兰清弦的长发,安抚道:“好啦,不胖不胖,大不了待会进庙祈福的时候,你求求菩萨给你削点斤两。”
纳兰清弦一愣,随即娇气地冷哼一声:“殿下!您也嫌我胖!”
银镜与颜似雪对视一眼,装傻道:“有么?没有啊。”
“哼!”
“哈哈哈哈!”
......
长公主府的车里一片欢声笑语,颜府的马车里可谓愁云惨淡。
颜长亭几日前便被派遣出京了,似乎是要去某州监工。柳氏与颜珠华同乘一辆马车,车行了半路,柳氏忍不住道:“珠华,咱们给你爹纳一房妾吧。”
颜珠华也不傻,很明显柳氏因昨晚颜似雪的那句话而动心了。只是,她有些不解:“娘亲,我一直想问您来着,您跟我爹成亲这么多年,竟然只有我一个女儿吗?”
柳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许久才叹息道:“你是我的乖乖女儿,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了......你爹早就不愿与我同房了,生儿育女这种事,我一人也没办法呀。”
颜珠华微微脸红:“娘亲就没想过其他什么法子吗?我有次听府上的婢子们说,周姨娘会特地搜集那种很薄很透的肚兜......”
柳氏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低低道:“都试过了,没用的。人老珠黄,人人嫌。唉......”
“那母亲是有目标了吗?”颜珠华问道,“如果要给爹爹纳妾的话,一定要找个乖巧的,能让咱们掌握在手里的。”
“对头。”柳氏赞同道,“我也正有此意。你觉得颜似雪身边那丫头怎样?”
颜珠华眉头一皱:“您是说那个太子派来的女人?”
“不不不,不是她,是池绣。”柳氏弯了弯眼角,“我算是瞧出来了,颜似雪这丫头是个狠角色。她早就不把自己当成大房的人了,府上唯有的两个子嗣还都是她的兄弟。我想,若是咱们与她联手,扳倒大房指日可待。”
颜珠华顿时为难起来:“池绣若进了门,我还得喊她一声姨娘。颜似雪还是她的主子,这么一算,我与颜似雪倒隔了一层辈分了......”
“侍妾罢了。”柳氏满不在乎,“那个池绣出身低,没什么见识,还不是谁对她好就孝敬谁?况且啊,若是池绣进了咱们三房,颜似雪对那丫头向来不一样,肯定会铁了心地帮咱们的。”
颜珠华很是严肃地思索起来,不久,马车停顿,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娘亲,您说的有道理,咱们与大房相争一定得有资本。颜似雪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对府上事情做不了主。而咱们三房只要有了子嗣,颜家的财产我们就多得一份!”
第87章 无双凤命
第87章 无双凤命
迦叶寺与花神庙不同,地处深山老林,还正巧卡在半山腰。颜似雪也不知银镜从哪听来了这座寺庙的存在,一路上夸了半天,尤其夸它的姻缘签之灵验。
望着纳兰清弦满是期待的神色,颜似雪也没拆台。
抵达迦叶寺已是中午,周围仅一座破旧的茶棚。银镜的贴身婢女将提前准备好的茶点捧了上来,探询道:“殿下,在山下用餐吗?”
银镜想了想,回道:“不急,待会进禅房小憩时再用吧。”
“喏。”
众人于是一同下轿爬山,连同公主府带来的亲兵,乌泱泱一队人行在山路上,颇有几分浩荡。颜家众人也依次抵达,除了颜家以外还有几群眼熟的官家小姐们,纷纷跟在了公主府的亲兵后踏上山路。
这路不是很长,但弯弯曲曲错落有致,走了许久也不让人感觉累。纳兰清弦好奇地朝四周张望着,一片深绿,生机勃勃,心情也渐渐愉悦起来。
走到迦叶寺门前时,主持已等待许久。袅袅的钟声响了起来,寺里的和尚们要用午膳了。
“方丈。”在银镜的带领下,众人纷纷朝主持方丈行礼,方丈慈眉善目,似笑非笑道:“阿弥陀佛,诸位,里面请。”
迦叶寺的大殿与诸多佛寺没什么区别,雕塑稍老,但一尘不染,显然这座寺庙的信徒很是虔诚,勤加打扫。
颜似雪望向正中的那尊当佛,奇特的是,不论是她走到这殿中的哪个位置,从哪个角度抬头看,佛像都犹如带了一抹慈悲的微笑,正温和地端详着她。想到自己乃是重生之人,颜似雪无端对这顶尊佛涌上了一丝敬意。她万分虔诚地跪了下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由于寺庙空间有限,况且后头还跟了一大群的夫人小姐,银镜让亲兵布置在了寺庙四周,将迦叶寺正门的位置让了出来,供香客进出。安排好亲兵后,银镜朝纳兰清弦与颜似雪道:“我与方丈论禅,你们先去客房小憩片刻如何?”
门外的嘈杂渐渐传了进来,想必是其他家族的小姐们也赶到了。颜似雪喜静,纳兰清弦也懒得与无干人等打交道,两人正欲答应时,一旁的小和尚掺了一句:“不如让小僧领两位小姐去求个签?我们迦叶寺的姻缘签可是很灵的。”
银镜一拍手:“差点忘了!多亏小师父提醒。那就麻烦小师父领个路了,清弦儿,雪儿,晚些一定要把结果告诉我哦。”
颜似雪只应了一声,没什么表情。纳兰清弦期待已久,立刻催促道:“小师父,快去吧!”
小和尚点点头,带着二人七绕八拐地进了一座虽小但香火茂盛的小殿里。
打着瞌睡的老和尚头一歪,醒了过来,眼睛半睁不闭地絮语道:“悟心啊,那个,签筒就在老衲手边呢,自己拿哈。”
小和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师父,我不是悟心,我是悟听。”
“哦,悟听啊,悟听......呼......”老和尚随口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悟听挠了挠头,连忙解释道:“师父就是这样,但解签很厉害的,待会你们就见识到了。”
纳兰清弦狐疑地接过了悟听递来的签筒,按照他所说的几个步骤,无比虔诚地跪了下来,摇出了一枚签。
犹豫了一下,纳兰清弦还是摇了摇老和尚的手臂,没好气地问道:“喂,能不能解签啊?”
颜似雪站在毡子旁默然瞧着,悟听道:“这位施主,不如你也试试,真的很灵的。”
颜似雪想了想,跪下来摇出了一根签。
老和尚左右摇不醒,纳兰清弦心中恼怒,用力掐了他一把。这下老和尚可算醒了,操着一口不知哪儿的方言问道:“谁!谁掐我嘛!”
嗜睡就算了,满口的酒气也喷吐了出来。
颜似雪硬生生顿住了步子,满脸黑线:“佛门中人,不是禁酒吗?”
悟听又叹了一口气:“施主莫要怀疑,师父他虽然......虽然没什么优点,但是说签是真的灵。”
老和尚瞟了他一眼:“我哪里不是优点嘛?小孩子不要瞎说话。”
悟听:“......”
纳兰清弦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将签朝老和尚面前一扔:“你看看能不能解,不能我就走了!”
老和尚嘟了嘟嘴,眼光下移轻轻瞥了那签一眼,随即立刻瞪圆了眼——若是再不睁开,颜似雪已经快要以为他又睡过去了。
“好签!好签啊!”老和尚兴奋道,“施主是哪家的小姐?瞧这签,啧,未来夫婿人中龙凤啊!”
对于纳兰清弦与颜似雪的身份而言,“龙凤”二字实在太过敏感。纳兰清弦顿时高兴起来:“真是人中龙凤么?那不就是太——,咳咳,颜似雪,你也听到了?”
颜似雪点了点头。
纳兰清弦乐滋滋地抢回了签,左右越看越欢喜:“太好了,我就知道,我与他才是天生一对!”
悟听见颜似雪不动,问道:“施主,你不解签吗?”
颜似雪望了望纳兰清弦,摇了摇头:“不用了,请小师父送我们去禅房吧。”
悟听摸了摸圆滚滚的小光头,还没见过有人求签不解呢。他回道:“那好吧,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纳兰清弦依依不舍地把签又塞回了签筒,颜似雪没一丝留恋,将签直接放到了老和尚的桌前,二人跟着悟听一同走了出去,朝禅房前进。
一阵寒风吹得老和尚一个哆嗦,酒意终于消散了一丝,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桌上安放的那枚竹签,随即立刻跳了起来。
尽管字是倒着的,但那独一无二的诗文他几乎早就刻在了脑子里。他立刻大喊道:“悟心!不对!悟听!听听!别走!哎!老衲下半辈子的富贵哟!”
没有回应。
老和尚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还是没能记起颜似雪的长相。他有些遗憾地望着手里的竹签,长吁一口气。
无双凤命,难得难得啊!
第88章 被追杀的少女
第88章 被追杀的少女
俩人百无聊赖地待在禅房里,颜似雪喝喝茶看看经书倒是乐得轻松,纳兰清弦一会趴着一会坐着,忍了半天才忍不住凑到颜似雪的面前,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
颜似雪头都没抬一下:“说。”
“你是不是瞒着我偷偷耍了什么花样?”纳兰清弦一脸严肃,“我才不信这世上有谁会不对殿下动心呢,他那么优秀。”
“哦。”颜似雪翻了一页,随口敷衍了一句。
“喂喂喂。”纳兰清弦不高兴了,直接把经书抽了过来,“有没有礼貌呀?看着我说话。”
颜似雪也是脾气好,叹了口气便乖乖抬了头。纳兰清弦身后正对着一口通气窗,一张蒙着黑布的人脸忽然就出现在了窗后,颜似雪活生生与那人对视了许久,才猛然反应过来。
“小心!”她立刻拉着纳兰清弦站了起来,纳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颜似雪跳舞似的拉着转了一圈,晕乎乎道:“你干嘛啊?”
气窗外的蒙面人立刻缩了回去,屋顶上一阵沉闷迅速的脚步声,让人听的头皮发麻。纳兰清弦终于清醒过来,抓紧了颜似雪的手,脸色一白:“这是什么声音?”
颜似雪咬了咬牙,带着她立刻冲了出去,两人一路朝前狂奔。颜似雪甚至不敢回头,耳边除了风声便是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纳兰清弦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她的左腿被身后的蒙面人射中,连着颜似雪也一起被她拖拉着摔到了地上。
“想死就继续趴着!”颜似雪吼道,强行将纳兰清弦拽了起来,“给我叫,声音越大越好!”
原本还以为这些人的目标只有她,可如今看起来,竟连纳兰清弦也不放过么?
纳兰清弦整个人都懵了,哭哭啼啼道:“叫、叫什么啊!”
“救命!”颜似雪用力一掐她,俩人齐齐叫了出来。附近守着的公主府亲兵立刻赶了出来,望见刺客数量也是一惊,立刻吹响了口哨。
那些刺客也敏捷的很,分工极为明确。有些负责与亲兵缠斗,还有一部分目光始终死死地放在颜似雪以及纳兰清弦的身上。颜似雪咬了咬牙,亲兵们虽然正渐渐往这里赶,但这群刺客的数量还是远远超出亲兵,实在难以抵挡。
“先跑。”颜似雪一把将纳兰清弦背了起来,“山腰树多,我们先去里面避一避!”
纳兰清弦慌慌张张地点了点头:“我不想死,我还没来得及跟殿下结婚呢!”
颜似雪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亲兵越聚越多,一开始便与刺客拉开距离的颜似雪二人也终于甩开了最后一个紧跟不舍的刺客。丛林之中,颜似雪将纳兰清弦倚树放了下来,抹了抹满头的大汗。
“想不到你力气还不小,背着我跑了这么远。”纳兰清弦瘪了瘪嘴,“好吧,我承认,这点你比我强。”
颜似雪蹲下身子将她的左腿裤脚卷了起来,低声道:“若是你也做十一年的粗活,不比我差。”
“那还是不要了吧。哎,疼疼疼——”纳兰清弦瞬间红了眼,“你是不是想谋杀我?把我丢在荒郊野外自己跑回去?”
颜似雪:“......你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纳兰清弦吸了吸鼻子,这才看清颜似雪是在低头给她上药,也是这时她渐渐注意到,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我们回去吧。”她有些害怕,“我们是不是跑的太远了?万一公主殿下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颜似雪用商青衡从前赠与她的那把小刀从自己的裙子上划开一条碎布,替纳兰清弦缓缓包扎起来:“嗯,等包扎好了就回去,你太胖,实在背不动了。”
纳兰清弦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满是娇憨地“哼”了一声。
包扎完毕,纳兰清弦起身走了几步试了试。小腿虽然有些疼,但还是可以忍忍的。她身子一歪,下意识地拽住了颜似雪的手臂,却听她猛地“嘶——”了一声。
“你也受伤了?”纳兰清弦瞪大了眼,“还伤的右手?”
“手背而已。”颜似雪望了望,“伤口不深,走吧。”
纳兰清弦心里怪怪的,她想了想,没再啰嗦一个字,从地上挑了跟木枝,撑着地跟在了颜似雪的身后。
天渐渐黑了,庆幸的是,二人已经渐渐望见了迦叶寺的后门轮廓。
寺中灯火通明,远远便看的清晰。纳兰清弦突然招了招手大喊一声:“我们在这!快来救我们!”
颜似雪一愣,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看见寺顶栖息的一个黑影,突然不见了。
心头莫名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别叫了。”颜似雪神色严肃,“我们稍微绕一下路。”
纳兰清弦甩了甩手,不解道:“为什么啊?我手都磨破了,实在走不动了啊。”
“别问。”颜似雪慌慌张张拉过她的手,心中预感更甚,“安静跟我——”
她剩下的一个“走”字,还没发的出来,不远处便响起了一声落地踩着枯叶的声音。月光映着暗器一闪而过,纳兰清弦一声惊呼,甩了拐杖跌坐到了地上。
颜似雪连忙将她再次拉了起来,迫不得已,二人又被那神秘人给赶下了山。
黑暗是令人恐惧的,可更恐怖的是身后逐渐逼近的杀机。纳兰清弦已经坚持了很久,此刻,她已经完全没有体力了。颜似雪咬了咬牙,一把将她捞到了背上。纳兰清弦却挣扎着要下来,急急道:“你不用管我了!我不要成为别人的累赘!”
“闭嘴!”颜似雪低吼道,“再说话就把你舌头割了!”
纳兰清弦一愣,又委屈又感动地安静了下来。然而身后追随已久的刺客却毫不留情,最后一枚暗器准确而不幸地击中了颜似雪的小腿。
一声短暂沉闷的痛呼之后,颜似雪失力的右腿猛然跪到了地上。纳兰清弦连忙翻身下来,哭泣道:“颜似雪,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
“小心!”
第89章 独处的情敌
第89章 独处的情敌
剑刃映着月光,锐利的刀锋有那么一瞬的耀眼。颜似雪咬牙扑倒了纳兰清弦,抱着她一路滚下了山坡。
长久的翻腾之后,山谷寂静,唯剩虫鸟淅沥。
迦叶寺里,银镜怒气冲天:“本宫养你们吃干饭的吗!今日若是搜不到颜小姐与纳兰小姐,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去!”
亲兵们神情严峻,立刻在队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沿着山路朝下搜了起来。颜家众人表情不一,但更多的还是期待。银镜将一切瞧在眼里,冷哼一声,甩袖进了禅房。
不多久,风绍棠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绍棠!”银镜顿时愧疚,“是我没能将她们照顾好!”
风绍棠满脸疲倦,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沉声道:“人还没找到?”
银镜沉痛道:“是。”
“刺客呢?”
“死了六个,剩下的都逃了。”
风绍棠捏紧了拳:“一共多少个?”
银镜顿了顿,须臾,吐出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至少二十。”
二十个刺客,追杀两个弱女子。结果如何,大多数人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风绍棠不再多言,匆匆的来,匆匆的去,迅速将京中仅剩的亲信尽数调遣过来,加入搜查大军。
纳兰家也匆忙赶了过来,纳兰承、纳兰清丞脸色都不大好,他们怎么也猜不到到底是谁会对两个深闺小姐做出这等凶残暴虐之事。银镜含泪道歉,纳兰承连忙虚扶了一把,将银镜送回了禅房。纳兰清丞更是亲自下山,在枝繁叶茂的密林里盲目而急切地寻找着。
一条狭窄而湿冷的山谷,或者说缝隙里,两个少女浑身擦伤,这才幽幽转醒。
已是凌晨。
颜似雪稍稍动了动胳膊,便浑身一阵酸痛。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借着今晚月光将周围景物扫视一遍。令她深感绝望的,是头顶漫长的山体。
纳兰清弦微微一声嘤咛,也慢慢醒了过来。她伤的不比颜似雪轻,足足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坐直了身子。
“咱们是不是回不去了?”纳兰清弦吸了吸鼻子,挪了几下,靠在了颜似雪的身旁,“好冷。”
身后便是湿冷的山体,可唯有头顶的星空,能让她们看到希望。
颜似雪摸了摸身上仅剩的东西,幸好,火折子还在。
“这洞里潮湿,不知道能不能找点树枝。”颜似雪艰难地站起了身,“我去找,你休息一下吧。”
纳兰清弦倔强道:“我也来帮忙!”
在两个小瘸子的努力下,洞里终于升腾起了一堆小小的柴火。
倚着山壁,二人一时无话。
“我的新衣裳都破了。”纳兰清弦忽然说道,“回去我要做一件更好看的。”
“嗯。”颜似雪挑了挑火堆,“其实你穿什么都好看。”
“可是我很羡慕你的身材啊。”纳兰清弦低头望了望自己丰腴的曲线,“像我这种,就很不方便。”
柴火噼啪了一瞬,二人齐齐笑出了声。
“明撕暗秀。”颜似雪笑了笑,“真是心大,现在还有空说这些。”
“不然说什么呢?”纳兰清弦肚子“咕”了一声,“怎么办,我好像饿了。”
“正好减肥。”颜似雪将脚丫伸了出来,送到了柴火边上暖一暖,“不是说羡慕我么?”
纳兰清弦也学她,两个人的四只脚丫并在一起,有谁能想到现在独处的是一对情敌呢?
世事无常,但真有趣。
清晨时分,鸟儿的鸣啼声唤醒了沉睡的少女。纳兰清弦睁开眼,望见颜似雪眼底的乌青犹豫了一瞬,问道:“你没睡?”
“火不能灭。”颜似雪拍了拍手,“既然你醒了,咱们就试试往上爬吧。”
纳兰清弦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满是为难:“这山壁比我们俩叠起来还要高,咱们俩又都受了伤,怎么爬啊?”
颜似雪冷静道:“那里有一堆碎石。”颜似雪指了指山洞里的某个方向,那里确实有个碎石堆,“我踩着碎石,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
“为什么是我爬啊?”纳兰清弦嘟了嘟嘴,“我没你有力气,就算我上去了,也不一定有力气把你拉上去啊。”
颜似雪露出自己的右手手背,那里并不是如她昨日所说那般只划开了一道不深的伤口,而是横贯了她的中指到手腕,皮肉几句都翻了出来。
“明白了吧。”颜似雪淡淡道,“就算我有力气也没用,右手再使力伤口就崩了,我不希望功亏一篑。”
纳兰清弦挣扎片刻,点头道:“好,那我们试试。”
两人一瘸一拐地奔到了碎石堆,将极快稍微平整且高的石头极其费力地搬到了山洞口。颜似雪的手背已经崩开,流出了脓水,纳兰清弦犹豫了一下,拉住了她:“不用再搬了,距离应该够了。”
颜似雪大概测量了一眼:“再垫一块,你爬的更轻松些。”
“这么不相信我吗?”纳兰清弦瘪了瘪嘴,“试试啦。”
颜似雪愣了愣,随即笑道:“行吧,那先试试。”
如颜似雪所说,缺少一块石头的距离确实有些难以攀登。纳兰清弦使出了吃奶的颈,才勉强将上半身送出了山洞。然而剩下的半截身子,她的如何也爬不上来了。
“颜似雪,我快掉下去了!”纳兰清弦欲哭无泪地卡在边上,“我还不想死啊。”
“放心。”颜似雪伸手定住了纳兰清弦的一只脚,“我一定会把你送上去的。”
她最后踮脚使出的力,足够纳兰清弦再攀上一只右腿。终于,纳兰清弦挣扎了许久,才整个人爬了上去瘫在了山洞边。长久的寂静后,纳兰清弦仰躺在地上,望着明亮的天,激烈鼓动的胸腔渐渐恢复宁静,一道阴暗的想法忽然自脑内一闪而过。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的话......
那么颜似雪,就会死......
而太子殿下与她那所谓的婚约,也就彻底结束了......
纳兰清弦慢慢站了起来,看见了她们抱团翻滚下来的痕迹。
第90章 重生者
第90章 重生者
可是带着她逃出寺庙的是颜似雪。
替她包扎伤口的也是颜似雪。
为她避开暗器长剑带她滚下山谷的还是颜似雪。
就算颜似雪从前不见了,她能心安理得的跟太子在一起吗?
“颜似雪!”
颜似雪一愣,抬头望向探出半个身子的少女。纳兰清弦脱了自己的外衣、中衣,绑成了一条结实的带子挂了下去。
“抓紧了!”纳兰清弦大声道,“要是掉下去,我就不救你了!”
颜似雪顿了顿,忍不住露了一个笑。她抓住那条锦绣做成的救命绳,高声道:“我才不会轻易死呢。”
纳兰清弦吃力地将她拖了上来,所幸颜似雪身子轻,否则她还真没那个力气。二人坐在山洞边喘着粗气,纳兰清弦愤愤道:“我不管,回去你得陪我一件上好的衣裳。你瞧你把我的衣服扯成什么样子了?”
颜似雪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她脱了自己相对完好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道:“你先穿,咱们休息一下就往上爬。”
纳兰清弦瘪了瘪嘴:“谁稀罕你的坏衣裳,拿走!”
“太子殿下或许在上面哦。”颜似雪站起了身,折了一直木枝当拐杖,“要是你脱得只剩一个里衣,哎呀,你说太子会怎么想呀?”
纳兰清弦顿时有了斗志,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我不会输给你的!走着瞧!”
风绍棠已经几日未眠,慕容止匆匆赶了过来,好说歹说都没能把他劝下山去。
“你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累倒了还得我操心。绍棠,咱能不能好好做人,别糟蹋身子了?”慕容止苦口婆心几乎磨破了一对嘴皮,“你就回去躺个一小会,都不行么?”
“我没事。”风绍棠低低道,目光投向了苍远的树林,“看见她安全回来,我就走。”
“真是够了!”慕容止长吁一声,“你是真的疯了吧?啊?”
风绍棠不再言语,直到后山一声惊喜的高呼响彻山寺:“找到了!两位小姐找到了!”
他绷紧的面容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温柔地牵起。慕容止也松了口气:“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嗯。”风绍棠低笑了一声,转身朝正门走去。银镜却忽地出现,拦在了他的身前。
“绍棠,留下吧。”银镜道,“不论是清弦儿还是雪儿,她们一定都很想见到你。”
风绍棠顿了顿,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可就在这时,纳兰清弦惊喜的呼唤声已经在背后响了起来。风绍棠头脑一震,大脑瞬间空白。
他该怎么跟颜似雪解释,他的身份?
如果他说,起初隐瞒身份只是不想让她牵扯到皇权之争,她会理解吗?
他等了许久许久,纳兰清弦扑在他怀里激动的哭诉声他听不到,慕容止无奈又欣慰的叹息声他也听不到,他唯一听到的,就是很久以后,在身后不远的地方,颜似雪平静而缓慢的声音。
“纳兰小姐真的很喜欢你。”
那一刻,四周的嘈杂忽然清晰,湮灭了她所有的声响。他听到自己长久沉寂的心灵忽然炸开了一样,猛烈的、急剧的、不可控制的颤动起来。他是多么渴望,多么渴望光明正大地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
从好久好久以前开始,我们就已经约定了一生。
可是你,为什么忘记了呢?
我多么想让你记起那一切,又多么害怕你记起那一切。
我是......喜欢你的。
从上一世开始。
颜似雪。
这道深刻而唯一的名字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随着他浑身血脉周转,与他融为一体。他仿佛看见了她的幻影,永恒地停在了自己陷入黑暗的前一刻。
皇位继承人的昏厥比京城两位小姐受到追杀的事情还要令人震惊。对于原因,众人议论纷纭。但传播的最为广泛的,还是民众们最为耳熟能详的夺嫡之争。
慕容府的棠梨院,从前是铭德皇后的闺房。今日住着的,是她的儿子风绍棠。
院里栽满了樱花,粉色的、白色的、红色的,娇嫩纷飞,如记忆里别无二致。风绍棠穿了一身浅淡的长衫,默然站在落樱纷飞的春风里,心思如潮浪翻滚,长久不息。
他已经意识到了,他守护了两辈子的雪儿,与他是一类人。
都是不该属于这个时空的——
重生者。
前世的失败是风绍成攥住了他的软肋,当然,于那时的他而言,他的软肋不止是颜似雪。而一世的混沌遗憾经由这辈子清醒的审视,已经让他对于绝大部分的事情游刃有余。前世渴望的真相,这辈子近在咫尺。而当他亲手揭开真相迷雾时,对于颜似雪,他又多了一层复杂的情感。
正是这样的真相,让他束手束脚,无法挣开。而当他选择戴上面具时,却又阴差阳错让她遇见了八皇子。
如今这样的纠葛,再加上日后真相揭开的隐患,他到底该如何解释?
慕容止端了碗药汤,递到了他的面前:“喝吧。”
风绍棠摇了摇头:“不用了。”
“让你喝就给我乖乖喝下去。”慕容止将药碗塞进了他的手里,“大夫的话都不听,是不是想死啊?”
风绍棠极为严肃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想死。”
是的,他再也不想死了。不想饱受黑暗与寂静的折磨,不想看着他昼思夜念的人儿只是一道可望不可即的幻影,不想长埋黄土不能动弹心怀无比的遗憾。
他饮尽了药,掏出锦帕擦了擦嘴唇。
“她要见你。”慕容止忽然说道,“在外面等很久了。”
“颜似雪?”
慕容止摇头:“是纳兰。”
“也是时候说清楚了。”风绍棠低声道,“你呢,希望我说清楚么?”
慕容止挣扎了许久:“想,但又不想。可是我想不论你怎么说,她都不会放弃的吧。”
“我不值得她虚耗光阴。”风绍棠脑中渐渐泛出了一道人影,他不觉微微一笑,声音也放柔了不少,“更何况,我早就心有所属了。”
第91章 可我不喜欢你
第91章 可我不喜欢你
颜似雪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人的身影。
想起纳兰清弦原本倔强的小脸忽然绷不住的委屈,想起纳兰撞进风绍棠怀里时他久悬又缓缓落下的手掌。
他们真的很般配。
“啊,对不起对不起,刚刚太用力了......”飞红停了为她换药的手,再度责怪起自己的笨手笨脚,“颜小姐,您没事吧?”
颜似雪摇了摇头。
午后的阳光暖的让她浑身麻酥酥的,连同痛觉都仿佛迟钝了几刻。她闭上眼睛认真地回忆了起来,前世,太子的下场是怎样的呢?
他迎娶了纳兰清弦,似乎就在她嫁给风绍成的不久以后。可是没过多久,纳兰家的那位老太傅就被爆出了三宗罪,整个纳兰家备受牵连。又过了不久,宫中似乎发生了某件大事,自此他失了太子之位。
再之后的,颜似雪就不知道了。
关于他的往事太少太少,他仿佛一直站在一个极为巧妙的位置,避开了她的所有回忆。尽管他是与自己绑定了十五年的未婚夫,可颜似雪再如何回想,也记不清他的一丝一毫。
整整两世,她最接近他的时候,竟然就是迦叶寺里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
可是,他的怀里已经住了另一个女人了。
她该以怎样的立场,闯进那样一个尴尬的境地呢?
“颜小姐?”飞红在颜似雪的面前晃了晃,“颜小姐,您听到飞红说的话了吗?”
颜似雪微微睁了眼:“什么?”
“飞红说呀,那日寺庙的情况我听阿尧说啦。虽然纳兰小姐对我家主子一往情深,但我家主子可是对她没有一丁点的心思哦。”飞红眨了眨眼,“颜小姐不知道呢,我家主子心心念念的,只有您一个。”
“为什么呢?”颜似雪忽然问道。
飞红一愣:“颜小姐不高兴吗?”
“不是。”颜似雪又合上了眼,“这种话以后不要说了,每个人的感情都是真挚、独一无二的。”
“飞红明白。”飞红有些委屈,“只是飞红看你似乎耿耿于怀,因此才想安慰安慰您的。”
颜似雪睁了眼:“耿耿于怀?”
“是啊。”池绣端了盆热水从外头走了进来,“小姐您自从回来就一直板着一张脸呢,我们都以为您不高兴了。”
颜似雪不禁抚上了自己的脸,自言自语般絮语:“是么......”
她为什么要不高兴呢?
慕容府的樱园里,纳兰清弦桌前的茶已经凉了。
她定定地望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手指紧张地摩挲着杯沿,一朵花瓣忽然荡进了茶杯,打断了她的思绪。
“纳兰。”风绍棠终于出声了,他负着手,站在相临的一棵樱树下,声音比樱花的颜色还要温柔,“有些事,我本来不想明说。但韶华易逝,我不希望你虚耗光阴。”
纳兰清弦低着头轻轻笑了笑:“绍棠哥哥,我还记得小时候,你一直喊我弦儿的。”
“我很珍惜我们小时候的回忆。”风绍棠淡淡道,“正因如此,我才几次犹豫。现在,你我都长大了,也到了将一切都说清楚的时候了。”
“不,弦儿还没长大......”纳兰清弦红了眼,“弦儿不要长大......”
“我与颜似雪的婚约,不仅是父母之命,也是我自己一直以来希冀的。”风绍棠无视了她的眼泪,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说了出来,“我跟她的相遇,在你之前。她是我母后钦定的儿媳,是我心仪的妻子。说的更直白些,她是我的心上人,是我等待了十多年的命中注定。”
“我不信......我不信!”纳兰清弦颤着手哀求般地扯住了他的衣袖,“绍棠哥哥,我们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一对啊......你忘了吗,从小咱们一起在爷爷手下学字,我很笨,每次都写错,爷爷老打我手心,是你每次挺身而出,你说,女孩子是用来宠着的,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那表兄呢?你困在冰窟是他抱着你一点一点爬了出来,他这辈子无法学武是小时候为你抓鸟手臂被树杈扎穿,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有多看他一眼吗?”
纳兰清弦绝望地大喊:“可我不喜欢他!”
“是了。”风绍棠漠然扯开了她的手,绝情的字眼说的无比清晰,“可我也不喜欢你。”
纳兰清弦一愣,随即颓然地趴在了地上,粉色的裙裳染了一层尘灰,她低低地哭泣着:“是你告诉我,女孩子是用来宠着的,可伤我最深的,也是你......我想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颜似雪?”
没人回答她。
风绍棠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已经辜负了纳兰清弦一辈子,不会再浪费她一世的光阴。慕容止呆呆站在门前,眼里满是挣扎。
“去吧。”风绍棠经过他的身边,“好好珍惜她。”
不知哭了多久,眼泪都仿佛流尽了。纳兰清弦抹了抹眼眶,一阵酸涩。她再用力地揉了揉,更是疼痛。
“用这个吧。”她努力睁开眼,慕容止挂着一幅极为勉强的笑,向她递出了一张洁白的帕子,“脸都擦花了,小花猫。”
纳兰清弦满心的委屈突然就遏制不住了,扑进了慕容止的怀里鬼哭狼嚎。
慕容止心酸地收回了手,轻轻在她的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不用体会情爱为何物,不用因欲望、贪求、不甘而挣扎不休,不用看她为他人或哭或笑,而自己,只能当一个无助时用来擦干眼泪的手帕。
“清弦。”慕容止轻声道,“放弃他,好吗?”
纳兰清弦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用力地摇了摇头。
“强求不来的。”慕容止叹道,“他对颜似雪的心思,我看在眼里。”
“对......”纳兰清弦猛然抬起了头,“我要去找颜似雪!我要去找她问个明白!”
慕容止眉目一黯,没能扯住纳兰清弦疾奔而去的手。
第92章 心上人
第92章 心上人
颜珠华稍稍有些紧张。
她揉皱了衣袖,又缓缓舒开,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大姐,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颜似雪低头看了看,淡淡道:“不严重,大多数都是擦伤,过几天就好了。”
“嗯,那就好......”颜珠华顿了顿,又试探道,“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四皇子和你——”
“我跟四皇子没什么私交,若是三妹有什么想问的,还是直接找他吧。”颜似雪站起身来,“若是无事,便回去吧,我准备休息了。”
“别!”颜珠华连忙又将她按坐下来,尽量堆出了一个笑,“不谈四皇子就是了。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姐你。”
颜似雪抿了一口茶,没说话。
“那日大姐的话,我与母亲考虑了很久。”颜珠华咬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说了出来,“大姐,我跟母亲打算让池绣嫁进我们三房来!”
颜似雪手一顿,眉梢一扬:“什么?”
颜珠华清了清嗓子:“大姐先别急,先听我说完。我母亲让我亲自到这来征询你的意见,显然对此事很是看重。池绣出身低微,将来最多也就被老夫人打发给某个家奴。与之相比,嫁给我父亲做侧室,大姐你想想,哪个好?况且我母亲的为人你也清楚,德高望重算不上,但跟周姨娘比可好了太多了吧?我父亲先前常年在外,一个妾侍都没有,池绣进来了,也不会有人刁难她跟她争宠。若是将来有幸怀了颜家的子嗣,就是我三房唯一的嫡子。大姐,你老实说,这桩亲事好不好?”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是好。”
颜长亭与颜长霖不同,他是个实打实的实务派,这点从他刚刚出任工部侍郎便亲赴外地就能看出。况且,他与颜长霖早年结怨,在朝中本该步步艰辛,但他如今三十出头便凭自己的本事官至侍郎,确实能力不菲。
再者,池绣也年纪不小了,颜长亭虽年纪稍大,但时年精壮。池绣若嫁在府里,颜似雪也能帮帮她。三房母女虽然贪心,但与周姨娘母女三人相比还不算丧心病狂。
最重要的是,在颜似雪的记忆里,她那个三叔父与颜长霖一直不对盘。从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他在朝中始终保持着中立,即使最后风绍成即位,他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若是池绣能嫁给他,也算福气。
“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颜似雪脸色缓和了些许,“三妹,你跟三婶的好心我看在眼里。”
颜珠华一瞧这事有了着落,也露了一个笑:“大姐客气了,那珠华先走,你跟池绣好好说说。”
“嗯。”
飞红悄悄从帘子后头走了出来,低声道:“小姐,您真打算让池绣嫁给颜三老爷啊?”
“你见过我三叔吗?”颜似雪问道,“感觉如何?”
飞红想了想:“见是见过,看起来模样周正,长得倒像个好人。”
“什么好人呀?”池绣笑着走了进来,手里摘了一朵花,“小姐,瞧,院子里的花儿都开了呢。”
颜似雪朝飞红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掩门出去了。池绣一愣,被颜似雪牵引着走到了床边,二人一同坐在了床沿上。
“池绣,我有事要问你。”颜似雪思考了一下措辞,柔声道,“池绣感觉三叔是个怎样的人呢?”
池绣不疑有他,认真地想了想:“不苟言笑?池绣不知道呀,三老爷几乎不着家,奴婢根本没见过他几次。”
“那池绣讨厌他吗?”颜似雪抚上了池绣的手,“或者说,池绣有心仪的人吗?”
池绣立刻脸一红,娇嗔道:“小姐说什么呢!池绣从来没想过这些。”
“我也不想瞒你,其实今日颜珠华来找我求亲了,想让你嫁到三房,做三叔的填房。三叔他是个聪明人,老夫少妻一般女方都会受宠些,我左右想了想,你若嫁进三房定然不会吃亏,但我还是想再看看你的心意。”
池绣面露为难:“奴婢......奴婢实在没有想过这些事。况且,奴婢只不过是个下人,三老爷是主子,主仆怎能......”她挠了挠头,“池绣永远跟在小姐身边,不好吗?”
“我身边,实在危险。”颜似雪也不逼她,安慰道,“这几日三叔应该要回来了,你可以先看看,等有决定了,再来告诉我。三房那边应该也不急这几日,你放心吧。”
池绣愣愣地点了点头,想起日后的婚姻嫁娶之时,心头蓦然涌上些许忧愁。
纳兰清弦作为纳兰家的嫡长女,颜家自然没谁敢拦她。当她一路怒气冲冲横冲直撞地摸到颜似雪的明月阁时,忽然又一阵堵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颜似雪处理了池绣那事,正在庭院里晒太阳。右手伤口处微微有些潮湿,她解了绷带让伤口在阳光在暴露片刻,扭头便望见纳兰清弦踌躇在明月阁门前。
想起与这个小丫头共同经历的一天一夜,颜似雪不禁露了笑,朝她招了招手:“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望我的吗?”
纳兰清弦僵硬了一瞬,最后,还是缓缓走了进去。
她的裙边沾了泥土,眼眶也红红的,望着颜似雪的眼神不再是从前的那般鄙夷、不屑又好奇,而是充满了悲伤、不解与无奈。颜似雪替她拍了拍裙子,低声道:“太子跟你说什么了?”
纳兰清弦一怔,随即愤愤道:“他来找过你了?”
颜似雪摇了摇头:“不曾。不是说了么,我与他有缘无分,总是错过。唯一见他的那次,就是迦叶寺里他的背影。那时,你还扑在他怀里呢。”
纳兰清弦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哽了半天,才吐了一口气,闷闷道:“他说,他不喜欢我。”
“啊。”颜似雪又躺回了竹椅上合上了眼,“是吗?”
“嗯。”纳兰清弦罕见地安静下来,继续道,“他还说,你是他的心上人。”
颜似雪倏然睁了眼。
第93章 池绣的婚事
第93章 池绣的婚事
“可我不信。”纳兰清弦忽然说道,“他从来都没有提过你,怎么会喜欢你?况且你都说了,从来没有跟他见过面。”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倒是说话呀!”纳兰清弦烦躁地挠了挠头,“好讨厌你啊!”
颜似雪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想让我说什么呢?鼓励你追求我的未婚夫?还是跟你对骂一通让你舒畅些?”
纳兰清弦瘪着嘴不说话了,很是泄气地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可我就是不服气。”她闷闷道,“感情就这么没有道理吗?”
“嗯。”颜似雪终于赞同了她的话,“确实很没道理。”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慕容止赶了过来。
纳兰清弦更是烦闷,干脆抱头闭眼不说话了。
慕容止叹了口气:“别闹了,你父亲哥哥都很担心你。”
纳兰清弦就是不理他。
“那你别怪我了啊。”慕容止警告了一声,便将纳兰清弦一把扛在了肩上,“好好跟你说话你偏不听,直接跟我回去。”
纳兰清弦又是抓又是咬,大喊道:“你把我放下来,我不走!”
“难不成你要留在她这?”慕容止嗤笑了一声,“没见过你这么傻的,留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啊?”
“我就要留下!你放开我!”她的膝盖用力地顶了顶慕容止的肚子,慕容止也是没辙,只好把她丢到了地上。
“颜似雪,我要跟你住几天!”纳兰清弦掸了掸身上的灰,义正言辞地站到了颜似雪的身后,“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学就是了!”
颜似雪:“......”
慕容止:“......”
入夜,纳兰家的人竟然真的送来了几套换洗的衣裳。颜似雪有点无语,不过不论是她还是颜家,都没有什么理由将纳兰清弦赶回去。
纳兰清弦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左右没个发泄的地儿,便狠踹了地上的箱子:“这是什么啊?”
颜似雪回道:“金银财宝。”
“谁把金银财宝丢在这儿啊?”纳兰嗤笑了一声,箱子一打开,还真是装满了金光熠熠的珠宝,“这不会是你的嫁妆吧?”
颜似雪一愣,旋即笑了笑:“说起嫁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纳兰啃了一口糕点:“啊?”
“与你无关。”颜似雪笑眯了眼,转身问飞红,“池绣呢,怎么不见她?”
飞红道:“小姐刚才刚跟池绣说完三老爷那事儿,正门就传了消息,说三老爷回来了。”
“哦?”颜似雪挑了挑眉,“那丫头于是就去了?”
飞红忍不住一笑:“是啊,说是没感觉,但还是悄悄溜过去偷看了呢。”
纳兰清弦望了望飞红,想了会,忽然尖叫了一声:“你不是太子殿下身边那个小丫头吗?”
飞红指了指颜似雪:“现在我的任务是守护颜小姐。”
纳兰清弦娇哼了一声,吃味道:“嘁,她皮糙肉厚胆子大,护什么护。”
颜似雪闻言微笑,随手捧了本书看了起来。
颜长亭刚回颜府,便被三夫人柳氏神秘兮兮地拉到了她的院子里。
柳氏脸上堆满了笑,柔声道:“老爷,妾身有一件事情要与你商量。”
颜长亭面露疲倦:“说罢。”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已是人老珠黄,无法为老爷诞下子嗣了。因此,妾身斗胆,请允许我为老爷纳一房小妾,如何?”
颜长亭狐疑地扬起了头:“你说你要为我纳妾?”
柳氏微笑着点了点头。
颜长亭顿了顿,问道:“是不是府上出什么事儿了?”
“果然瞒不过老爷。”柳氏笑着坐在了颜长亭的对面,压低了声音,“大房的那个儿子,颜龄君,跑了!”
“跑了?”颜长亭眉头一皱,“他跑什么?”
“不知道呢。”柳氏抿了抿唇,“老大的大儿子养在江府,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就算是以后回来了,心也不是咱们颜家的。如今颜龄君也丢了,大房子嗣没个着落,二房早已凋零,就剩咱们三房了。”
颜长亭沉着脸想了想,忽然轻蔑地露了一个笑:“说吧,是不是有谁点拨你了?”
柳氏面一红,轻咳了几声:“也不算点拨,只是那颜似雪说的一句话让妾身思量颇多。”
“颜似雪。”颜长霖轻声念了一遍,“那你可有相中之人?”
“有的。”柳氏将声音压得更低,“颜似雪身边有个丫头,名唤池绣的,老爷可记得?”
颜长亭想了想,果然脑子里冒出了一道娇俏丰腴的身影,他点了点头,脸上虽没有什么格外欢喜的表情,但语调确实极其满意的:“那丫头我记得,只不过,颜似雪可非等闲之辈,她愿意放人么?”
柳氏一喜,连忙道:“妾身已让珠华试探了一番,颜似雪虽然还没给个准话,但妾身有起码八成的打算,这桩婚事,若老爷允了,绝对能促成。”
颜长亭沉思片刻,点了点头:“你能如此懂事,我很欣慰。”
柳氏脸颊微红:“老爷......”
颜长亭罕见地露了一个笑:“夫人,那就麻烦你了。”
池绣在花园里又紧张又纠结地转了一圈,还没走到明月阁,就被颜珠华给拦住了。
“池绣。”颜珠华少有对下人露出笑颜的时候,如今却是满脸堆笑,“大姐跟你说了没有?”
池绣脸一红:“参见三小姐。嗯......我那事,大小姐已经跟我说过了。”
“池绣,我父亲刚回来,我带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池绣的脸已经渐渐红透了:“三小姐,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颜珠华笑眯眯的,“咱们都快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我还没——”
池绣话还没说完,就被颜珠华一路拉着走进了三夫人的院子里。颜长亭正从内往外走,瞥见满脸羞赧之意的池绣不觉心里一动。
“去书房。”颜长亭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替我磨墨。”
第94章 我娘的嫁妆呢
第94章 我娘的嫁妆呢
池绣跟颜长亭的事情没过几天就定了下来,就差一个跟老夫人提出来的机会。
这几日,颜似雪与飞红目睹着池绣从起初的羞赧变得愈发张扬。原本还红着脸偷偷摸摸地去颜长亭眼前晃一晃,现在干脆笑嘻嘻地跟颜似雪打个招呼,整日都不见踪影了。颜似雪也是慨叹,嫁出去的小丫头,泼出去的水哦!
在此期间,颜似雪也将记忆里所有关于颜长亭的细枝末节纷纷调动出来。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三叔一直到她去世都只有柳氏一个夫人,为人正派与否她不敢肯定,但低调踏实她是看在眼里的。能让池绣有一个安慰丰裕的日子,颜似雪也就满足了。更何况,那小丫头似乎对于这位长她十多岁的小老爷挺满意的。
纳兰清弦在府上住了几日,天天看颜似雪清心寡欲练字练琴画画浇花,整个人闷的都快长出蘑菇来了。老夫人曾让人请她移步客房,可纳兰清弦偏要学着颜似雪过日子,就连晚上也要强行跟颜似雪挤在一个床上。众人无奈,颜似雪无语,反正没什么损害,也就随她高兴了。
“颜似雪——”纳兰清弦终于憋不住了,“我要玩儿。”
颜似雪正低头练字,听她这么说,连头都没抬一下:“嗯?”
“你天天像个尼姑一样在这干嘛?”纳兰清弦愤愤地撑着小脸蛋,“真不明白,太子殿下到底看上你哪点了,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有什么优点呢?”
“我自然不如纳兰小姐。”一笔书成,颜似雪举起纸张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待会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纳兰清弦陡然有了兴致,眼睛都迸发了光彩:“去哪?!”
“去花园。”颜似雪笑眯眯地挽起了她的手,“怎么,不去吗?”
纳兰清弦又颓然地松懈了下来:“出府玩,不行吗?”
“先办正事。”纸上墨水干燥后,颜似雪将纸张卷成了一扎,握在了手里,“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咯。”
飞红连忙擦了擦手:“小姐,我陪您去!”
纳兰清弦本就闲,一个人呆着岂不是更无聊,于是,她还是恹恹地跟了上去,三人一行来到了颜府花园。
如今已是春日,暖意融融,花园里盛开了不少当季的鲜花。颜似雪转了一圈,没见到相见的人,于是方向一转,直接走到了周姨娘的院子门前。
身后俩人都不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径直跟了进去。
周姨娘正闭目养神,蓦然听到了贴身婢子的阻拦声:“大小姐!姨娘正在休憩呢,还请您稍等!哎,大小姐——”
颜似雪瞟了那婢子一眼,飞红直接将她一把拨开。周姨娘眉头一皱,连忙披了外衣走了出来。
“颜似雪,你这是做什么?”周姨娘面色不善,“来找茬呢是吧?”
颜似雪波澜不惊地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谈。”
周姨娘双臂抱住了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脸色,冷哼了一声:“你能有什么正事?”她瞟了一眼纳兰清弦,面色更是不悦,“还带了外人过来,哼,颜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颜似雪将方才卷成一扎的纸张铺展开来,仔细过目了一遍,淡淡道:“颜家的管事权,在你手上对吧?”
周姨娘没安好气地答:“是又如何?”
“账本也在你手上对吧?”
周姨娘一顿,忽的紧张起来:“你要干嘛?”
颜似雪将纸张摆在了周姨娘的面前,朗声道:“据我所知,我母亲的嫁妆大概有这么几类吧。”
一听“嫁妆”一词,周姨娘眼皮一跳,顿时面色惨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母亲的嫁妆理应由我继承,如今我需要用了,自然有权利取出来。”颜似雪耸了耸肩,“你管事多年,不会从没想过会有这天吧。”
周姨娘咬唇僵了一会,眼光在那纸上大概扫视了几个来回,忽的绽出了一个圆滑的笑:“哦,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你娘进府的那些嫁妆么?我待会给你送去便是。”
颜似雪似笑非笑:“库房确实离咱们后院有些远,但是姨娘不如先查查账本,看看我母亲当年到底入府了多少嫁妆,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周姨娘眼珠一转:“也行。”她披着衣裳走进了屋,从某个极为隐蔽的柜子里掏出了账簿,装作认真翻阅的样子伏在案桌上有模有样地写了起来,不多久,一封单子便送到了颜似雪的手里。
颜似雪却是没看,而是递给了纳兰清弦:“纳兰小姐,您来看看?”
纳兰清弦并不明白颜似雪的用意,不过她反正闲,便接过来随便瞄了几眼。须臾,她便一声冷笑,将那纸直接撕碎塞进了周姨娘的怀里。
周姨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悄悄朝心腹使了个眼色,那心腹点点头,立马跑出了院子。
“你是当我们傻,还是当我们好欺负啊?”纳兰清弦不屑地扯着嘴角,鄙夷道,“颜似雪她娘可是江家独女,又是在江家最辉煌的时候嫁进颜府的,就这么点东西,还嫁妆,送礼的人都不敢只送这么点东西,丢人!”
周姨娘逞强反驳道:“账本上就这么多,我只看账本!”
“那就是账本有问题了?”颜似雪眯了眯眼,“还是说,我母亲的嫁妆如今能拿出来的,只剩这么点了?”
周姨娘咽了口口水,一阵慌乱。她咳了两声,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不过是在按规矩办事,账本上记了什么便是什么。”她顿了一下,忽然高声道,“倒是你,这个时候突然将嫁妆的事翻出来,还一口咬定账本有问题,你到底是何居心!”
颜似雪笑了笑,门前已经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她故意拔高了声音,淡然道:“我并非居心叵测,只是池绣是我房里出来的人,既然要嫁给三叔了,我这边自然是要为她备些嫁妆的。”
话音刚落,门前便一声惊呼。
“你说什么?”
第95章 还不快给纳兰小姐道歉
第95章 还不快给纳兰小姐道歉
出声的正是老夫人。她的目光狐疑地从颜似雪的身上拂过,带了几丝尴尬,随后落在了身旁的颜长亭身上:“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柳氏当即站了出来,笑道:“原本正准备跟老祖宗说呢,老爷常年在外,身边正缺个暖床的人,因此儿媳自作主张,想替老爷纳一房妾侍。”
周姨娘哼了两声,嘲讽道:“就这么巧,刚好看上了颜似雪身边的人?”
“姻缘看缘分,没有什么巧不巧的。”颜似雪瞥了她一眼,“况且,三叔都没说什么了,姨娘插什么嘴?”
“你!”周姨娘立刻瞪大了眼,满脸愤懑,“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好歹是你爹的妾侍,是你的——”
“是我的什么?”颜似雪目光冷了下来,朝前夸了一步,逼在周姨娘身前冷冷地注视着她,“你好好说,你是我的什么?”
周姨娘抿了抿嘴,哼了一声跑到了颜长霖的身后。
颜长亭也算是给了颜似雪几分面子,站出来解释道:“母亲,孩儿确实看上了似雪房里的那个丫头,还望母亲成全。”
老夫人抿唇皱了皱眉:“怎就恰好是她?”
颜长亭波澜不惊地回道:“母亲似乎不满?”
老夫人不禁望了望颜似雪,正巧颜似雪也正盯着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四皇子那事之后,颜似雪看人的眼光就让人心里毛毛的。因此,这些时候她也尽量不跟颜似雪过多接触。虽说颜长亭纳妾并不算什么大事,但那妾侍若是颜似雪的身边人,那她心里倒真有些不安了。
颜似雪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怎么?担心上梁不正下梁歪?怕池绣会跟我一样反叛?”
老夫人皱了皱眉:“颜似雪,你到底有没有作为颜家子女的自觉?你就是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的吗?”
颜似雪貌若无意地吹了吹指甲:“其实周姨娘不将我母亲的嫁妆交出来也不要紧,反正我屋里头还堆了四个大箱子呢。那些东西,我应该可以随便用吧?”她转而看向颜长霖,“你觉得呢?”
颜长霖捏了捏拳,目光冷的像块冰,他咬牙切齿道:“你敢。”
“那就将我母亲的嫁妆交出来。”颜似雪学着颜长霖的语气,猛然盯住了周姨娘,“三日之内,若是你拿不出来,那就官府见。”
“你这是要做什么!”老夫人大喝一声,“真想将颜家的名誉弃之不顾吗!”
颜似雪遗憾地耸了耸肩:“池绣的婚事我既然做不了主,那我母亲的嫁妆自然要争取一下咯。”
“婚事我准了!”老夫人也不是个傻子,看见周姨娘那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心里大概也猜到了些,为了名誉,她只能选择让步,“但你母亲的嫁妆,有待商榷!”
“还是老夫人通情达理。”颜似雪笑了笑,“那我母亲的嫁妆我也不逼姨娘了。”
周姨娘刚松了口气,便听颜似雪接着说道:“但起码要先给一部分吧?池绣成亲,我起码得为她准备点陪嫁。姨娘,你说是不是?”
“纳个妾罢了,况且还是自家人,什么陪嫁不陪嫁的,多见外。”周姨娘抹了一把汗,“老夫人,您说是吧?”
柳氏立刻不服了:“这我可就不同意了啊。虽说是一家人,但好歹是人家池绣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况且聘礼我们也给了似雪了,所谓礼尚往来,不出陪嫁,成何体统?难不成,周姨娘你出嫁时没点陪嫁?”
周姨娘的连一阵青一阵白,她出嫁时的那些陪嫁都是些破铜烂铁,最值钱的洗脸盆几百年前就烂了。柳氏作为商贾之女,当时的陪嫁虽然比不上颜似雪娘亲江意茗那般丰盛,但也是京中排在前头的。柳氏现在说这些话,无非就是讽刺她当年进门时有多寒酸。
周姨娘当然不乐意了,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峙起来。颜长亭倒是没什么表情,但颜长霖已经挂不住脸了。终于,他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将梗着脖子快要骂街的周姨娘粗暴地拉了回来:“吵什么吵?让你准备就准备,啰嗦什么?!”
周姨娘被猛然这么一吼,立刻萎靡下来。她嫁进颜府这么多年,颜长霖从未对她红过脸,她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地落下了泪。
“娘亲院子里这么热闹,是来客了吗?”
颜丽锦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她微微有些喘息,脚步凌乱,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周姨娘立刻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钻到了颜丽锦的身后。
“倒是没来客,而是府上要有喜事了。”颜似雪笑着说道,“现在在商量嫁妆的事呢。”
颜丽锦自来前便已经听说了,总之不能在众人面前揭自己人的短,她温温柔柔地一笑,柔声道:“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前几日母亲刚跟我说,多年前的账本纸质不好,封在库房里少有曝晒,污损有些严重,许多字迹都已经看不太清。大姐若是想将大夫人的嫁妆取出来,好好说就是了,何必将姨娘逼成这样呢?”
这话一落,颜似雪俨然成了一个贪图利益、咄咄逼人的小人了。
“二妹这话说的真是妙极了。”颜似雪拍了拍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方才就在这院子里呢,竟然将我们所谈之事听的一清二楚,莫非是有千里眼、顺风耳么?”
纳兰清弦歪了歪头,鄙夷道:“怕是周姨娘搬来的救兵吧,狼狈为奸这词还是有用处的。”
周姨娘顿时脸色铁青:“纳兰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纳兰清弦乐了:“本小姐需要你教我说话么?哄人的清单都不会列,不知道是把人当傻子看还是你自己就傻,就会躲在人后哭哭啼啼。之前还听我爹提起让我哥跟你女儿结亲的事,今日一瞧,有你这么个娘,你女儿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事情跟纳兰家的婚约扯到了一块,老夫人顿时严肃了起来:“小环,还不快给纳兰小姐道歉!”
第96章 颜长霖暴打周姨娘
第96章 颜长霖暴打周姨娘
虽说颜丽锦曾向周姨娘透露过自己的野心,但周姨娘心里也一点没底,在她眼里,还是跟纳兰家的联姻更靠谱。
既然扯到了自己女儿的婚事上,周姨娘无论如何也要低头了。
“纳兰小姐,方才是我说话太重了。”周姨娘白着脸,道了歉。
纳兰清弦轻蔑地瞥了一眼颜似雪:“啧,颜似雪,看来你在你家的地位也不怎么样嘛?”
“自然是比不上纳兰小姐的。”颜似雪极富深意地笑了笑,“若是我娘亲在,若是江家如当年繁盛,或许府上人待我也就与待纳兰小姐无异了。”
纳兰清弦无语地摊了摊手:“没意思,回去了。”
颜似雪笑眯眯地跟在了她的身后,路过周姨娘身边时,脚步一顿,轻声道:“姨娘莫要忘了,池绣婚期前,记得准备好一份嫁妆送到我的明月阁哦。”
周姨娘咬牙切齿地哼了两声,被颜丽锦抓着手臂强行压住了愤怒。老夫人对周姨娘也没露出什么好脸色,被王嬷嬷搀回了藕香院。柳氏颇为快意地白了她一眼,心里愈发肯定了与颜似雪结盟是无比正确的选择。而颜长亭全程垂着眼,没有与颜长霖对视一刻。
颜长霖气急败坏地将周姨娘拉进了屋子里,把门一甩,将颜丽锦直接关在了屋子外头。周姨娘心如擂鼓,颤着声唤了声“老爷”,颜长霖却反手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
“贱人!你是要将我限于无情无义的境地么!你是想让京中人看尽我颜长霖的笑话么!”颜长霖瞪圆了眼,脸色发青,“江意茗的嫁妆当年抬了半日,这才十几年,你竟然全都挥霍一空了?!”
“我、我没有......”周姨娘不可置信地捂着脸颊,哭诉道,“她人都没了,用她的嫁妆怎么了?况且我也不全是花在了自己的身上啊......”
颜长霖哂笑了几声,像是尖锐又沙哑的乌鸦叫声:“那你说说,你花哪儿了?花我身上了?嗯?我身上料子你买的?”
“我......”周姨娘声音瞬间低了下来,“我哥......他在官场上,也需要银子啊......”
颜长霖暴怒更甚,直接一脚踹在了她的小腹上。周姨娘撞倒了身后柜子上的花瓶,花瓶落地直接摔得粉碎,颜丽锦连忙拍门大喊:“爹!您冷静点!”
颜长霖却是置若罔闻:“你哥?呵呵,江意茗的东西再怎么也是属于我颜家的,你居然全都拿给了周广雄?!周小环啊周小环,这么看来江意茗说的还真没错,你就是个猪狗不如的贱人!我颜家给了你荣华富贵,你给了我们什么?!”
颜长霖口中反反复复提到的江意茗三个大字无比刺耳,周姨娘捂着额头一下子跳了起来,眼眶里蓄满了泪:“你口口声声喊的江意茗又给了你什么?我只是把钱财给了外人,她呢?她才是贱人,她把自己的——”
“闭嘴!”颜长霖目眦欲裂,直接拽住了周姨娘的头发,眼珠通红,戾气冲天,“我警告你,周小环,她的东西,你给我一件不落的拿回来。否则,别说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就连我,也不会放过你!”
说罢,他猛然甩掉了手上摇摇欲坠的女人,踹开门疾步走了出去。
颜丽锦刚冲进门,望见的便是呆滞在地的周姨娘。她的发髻乱成了鸟窝,没有丝毫形象地垂在了脸上。衣衫不整,领口的位置被抓住了褶皱。脸颊红肿,鲜红的口脂混着唇舌渗出的血,煞是凄惨。她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了几下,反应了许久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人是她的亲生女儿颜丽锦。她猛然哭嚎了起来,抱住了颜丽锦的腿,大声嚎叫了起来:“锦儿啊,锦儿!娘只有你了啊!你一定得救救为娘!”
颜丽锦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但她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颜长霖和周姨娘方才争吵的中心:江意茗。
她弯下身蹲在了梨花带雨的周姨娘身前,柔声道:“娘,你想彻底解决问题吗?”
周姨娘先是一愣,随即疯狂地点头:“当然想!我多么希望......多么希望那个贱人能跟她的孩子一起下黄泉!生生世世为猪为狗,不得好死!”
“在此之前。”颜丽锦轻声道,“您可以告诉我,十多年前,您与江意茗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周姨娘缓缓捏紧了拳,红肿的脸颊上不可抑制地滚下了两行泪。她哽咽了一会,才一字一句道:“十一年前,她害我落胎!当时我怀的,是个男孩!”
颜似雪刚回到明月阁,便笑吟吟地吩咐了飞红一件事。
飞红犹豫了一会,但还是飞快地踏着轻功奔走了。纳兰清弦万分好奇地凑上来问道:“你让她去干嘛了?还躲躲奄奄不让我知道?”
颜似雪给院子里的花儿浇了浇水,柔声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管的。”
“嘁。”纳兰清弦愤愤地揪了一根杂草,圈在手指上绕成了一个环,“方才若不是我,谁来陪你唱这出好戏?你倒好,不知恩图报,反以怨报德。颜似雪,我看透你了!”
颜似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身看她:“要我说,你也该回去了。整天赖在我这,吃喝玩乐一个都做不成,有意思吗?”
“我不管!”纳兰清弦鼓起了嘴,“我非要找出你的秘诀不可!”
颜似雪无奈地摊了摊手:“那好吧,你随意。”
太子府。
风绍棠略微惊讶地望着匆匆赶来的飞红,说道:“你怎么来了?”
飞红眨了眨眼:“飞红是替颜小姐传信来了!”
阿尧默默在旁边吐槽道:“从前为殿下办事,可没见你这么勤快。”
“去去去。”飞红朝他努了努嘴,万分鄙夷,随即又换上了正经的表情,肃声道,“颜小姐说了,有一件事,希望殿下能助她一臂之力。而且——”她故意顿了一下,笑道,“颜小姐说,这笔买卖,殿下一定不吃亏!”
第97章 恨嫁,绝对是恨嫁了
第97章 恨嫁,绝对是恨嫁了
虽说老夫人因江意茗嫁妆一事确实不给周姨娘好脸色了,可最基本的礼数总还是要有的。第二日早晨,周姨娘还是乖乖去藕香院请安去了。
她自然没受到一点好脸色,三夫人柳氏更是铆足了劲地将她奚落了一番。周姨娘刚踏出藕香院,嘴里便忍不住地低低骂了起来。
“我迟早要将他们全都赶出去!”她哼哼了两声,死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颜丽锦与颜丽芙跟在她后头,颜丽芙对昨日之事并不了解,与周姨娘和颜丽锦之间也渐渐生出了一点缝隙,因此也不多过问,冷笑了两声便主动走开了。颜丽锦则低声道:“娘,再怎么气咱们也得低调些。如今府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咱们呢,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周姨娘深吸一口气,然而胸中愤懑还是发泄不出来,她咬牙切齿道:“那群见不得人好的贱人!锦儿!你说娘该怎么办啊!”
颜丽锦沉思片刻,问道:“娘,如今颜似雪还没有一口咬死,只是让我们为池绣出一笔嫁妆就好。你老实告诉我,江意茗的那笔嫁妆,到底还剩多少?”
周姨娘脸色一白,咬咬牙摇了摇头。
“娘,你......”颜丽锦皱眉,“你真的把钱全都投在了舅舅身上?”
“当然不是!”周姨娘不满地惊呼了一声,随即又讳莫如深地压低了声音,“还剩了些......比如你跟芙儿的嫁妆,我攥的紧紧的呢。”
颜丽锦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狐疑地望了周姨娘一眼:“娘,除了我跟芙儿的嫁妆,难道您连一点私房钱都没有了?”
周姨娘咬紧了牙,很是为难道:“自然还留了点底子......可那笔钱是封死了的,绝不能动!”
颜丽锦一愣,心里默然冷笑了两声。
周姨娘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如果要从母女三人的存款里挑部分给池绣作嫁妆,她的私房钱是绝对不可能动的,那么剩下的,就是从原本为颜丽芙颜丽锦准备的嫁妆里动了。
果然,即便是母女,自私作为人类的天性,依旧避免不了。
颜丽锦渐渐凉了心,道:“那就听从母亲安排,孩儿告退。”
周姨娘也不会傻到连颜丽锦的冷漠都看不出来,她攥了攥帕子,最终还是目送着颜丽锦离开了。
几乎颜丽锦前脚刚走,两个握着扫帚的灰衣家仆便边走边聊凑了过来。
“三木,你这大金链子不错啊!不会是从哪个主子屋里顺走的吧!”
周姨娘顿时竖起了耳朵。
“放屁!老子最近正要告假回乡呢,可不得穿的体面点儿。你还不知道吧?西街那儿的荣家商行,今早搞了个大活动呢!我这链子就是从那儿搞来的!”
“啥活动!你给俺说说,俺也去搞条大金链子戴戴!”
“他家在隔壁开了个荣家典当铺!只要你开个证明,借多少,随便说!”
“我不信!哪有这等好事!”
“骗你作甚?别家可没这等待遇,据说这荣家商行背后的金主,跟咱们三老爷是铁哥儿们,你知道吧,我在三爷手下当差,三爷只给我盖了个章,哎,这事儿就成了!”
周姨娘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听罢两个家仆的谈话,她拎着裙角蹑手蹑脚地小跑着离开。然而她刚一走,原本对话的两个家仆立刻动作一顿,极其流畅且自然地撕掉了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啊,这女人是真的蠢啊。”飞红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大小姐果然没说错,真是太好骗了。”
“小心一点。”阿尧将面具放心了贴身的口袋,谨慎道,“你回明月阁继续保护颜家大小姐,我去盯着她。确认她跳进圈套后,我再联系你们。”
“好!”飞红敏捷地跳到了明月阁,阿尧则悄然跟着周姨娘进到了她的院子里。
没多久,鱼儿便迫不及待地咬钩了。
颜似雪正悠闲地抿着下午茶时,阿尧喜气洋洋地冲了进来。
飞红嗔怒了一声:“要死啊你,这么招摇!”
阿尧笑嘻嘻地扮了个鬼脸:“我还怕他们不成?反正进来也捉不到我。”
“好了!快说正事儿!”飞红满是期待的眨了眨眼,“那女人怎么样?是不是去了?”
阿尧从衣裳里掏出一叠文书,每张都印上了一道鲜红的指印。颜似雪一张一张地翻了起来,越看脸上笑容越深。
“都是她盖的?”颜似雪似笑非笑,“真是胆大,比我想象中的有魄力多了。”
“原本是说一定要颜三老爷的印章的。”阿尧挑了挑眉,“可这女人又怂了,好说歹说最后只同意盖手印。”
“放款了吗?”颜似雪将文书整了整,“这个,就交给你家殿下吧。”
“她要价一千两,因为只有手印,所以只放了五百两。”阿尧将那叠文书又推了回去,“颜小姐您拿着就好,我家殿下说了——”
“放我这里也不安全。”颜似雪塞到了阿尧的手里,“况且说好了,对于你家殿下而言这不会是一场亏本的买卖。利益,是他应得的。”
阿尧犹豫了一下,最终妥协地收了过来。飞红好奇道:“那小姐,咱们什么时候把这事儿捅出来呀?”
“不急。”颜似雪快意地伸了个懒腰,“现在最重要的呢,就是把我家池绣的婚事给先办好了。哎对了,那丫头去哪儿了?”
飞红托腮认真想了想:“这几日她与三房母女走的颇近,许是去寻她们了?”
颜似雪摇摇头,又是无奈又是高兴地笑了笑:“哎,我家池绣真是长大了......”
飞红望着颜似雪那一脸老母亲一样的微笑,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莫非颜小姐是羡慕了?”
阿尧也一脸醒悟:“恨嫁!绝对是恨嫁了!”
颜似雪:“......我不是我没有。”
“看来是时候了。”阿尧一脸严肃,“颜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好好催催我家殿下的!”
颜似雪“......???”
第98章 池绣成婚
第98章 池绣成婚
“真的?”风绍棠顿了手里的动作,满是怀疑地望向了阿尧。
阿尧一脸笃定:“殿下!您难道是在怀疑我吗?我阿尧打探的情报,什么时候出过错!”
慕容止也是一脸狐疑:“你确定,恨嫁的是颜似雪,不是纳兰?”
阿尧满是悲愤:“殿下不信我也就算了,慕容公子,连你也怀疑我吗!”
慕容止啧了两声,仍觉不可思议:“你要是说纳兰恨嫁,我能信九分。但你若说颜似雪恨嫁,我......”他顿了一下,忽然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
“表弟。”慕容止雀跃地捧起风绍棠的手,“你说,你是不是我的好表弟?”
“......拿开。”风绍棠面无表情地将手抽了出来。
“表弟啊,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跟颜似雪是真真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只羡鸳鸯不羡仙千金散尽还复来......呸,反正就是天生的夫妻相!”慕容止笑嘻嘻地挠了挠下巴,“所以,要不,你考虑一下?”
“嗯?”
“早点成亲不行吗?”慕容止天真单纯地眨了眨眼,“这样,纳兰就会死心啦!”
“......还不行。”
风绍棠没有一丝迟疑,决绝到慕容止瞬间垮了脸:“什么意思啊?非得吊着我家纳兰不放吗?占着茅坑不拉屎,有意思吗?”
“咳咳。”阿尧轻咳两声以作提醒,“慕容公子,谁是茅坑啊?”
慕容止:“......哼!”
一番唇枪舌战以后,室内又恢复了平静。风绍棠看似认真阅览手中的文书,可心思却越发恍惚起来。
早日完婚,他自然是想的。他多想拥有那个人,多惦念那个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
可是,在此之前,他必须要解除掉那些横贯在他们之间所有的阻碍。最终,将选择权交到她的手上。
只要能够确保她的幸福平安,他便心满意足。
池绣的婚事在周姨娘送来嫁妆后终于确定了日期。妾侍的入门仪式很简单,抬个极其低调的轿子从侧门一入,便算进门了。
婚礼这日是个无比晴朗的好天,明月阁天刚亮便挤满了人,簇拥着即将进门的“绣姨娘”。
池绣无父无母,颜似雪亲手替她梳了头。主仆二人望向镜中一浓妆一淡抹的一对佳人,不觉眼眶一热。
抬着小轿的家奴嬷嬷早就等在了门外,纳兰清弦寡淡了这么多日难得凑个热闹,早就不知道飞奔到哪儿了,飞红有意让颜似雪与池绣独处,将其余婢子嬷嬷一同打发了出去。此刻,静谧的屋内只剩下往昔的主仆二人。
“哭什么?”颜似雪笑着递去了帕子,“瞧,刚画好的妆,又得补了。”
池绣连忙抹去了眼泪,努力挤出一道笑:“是奴婢不好,又让小姐操心了。”
“说什么呢。”颜似雪嗔笑道,“今天可是你的好日子,不许哭了啊。”
“就是有点......忍不住。”池绣又哭又笑地抹着眼泪,“奴婢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可这天到来的时候,又开心又害怕......小姐,你会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呢?”颜似雪挑了一只金灿灿的发钗,簪进池绣的发髻的里,对着镜子认真端详起来,“以后你就是咱们颜家的绣姨娘啦,对你而言,是好事才对,我也替你感到开心啊。”
“小姐。”池绣吸了吸鼻子,“池绣不论在哪,这一辈子,都是您的池绣。”
颜似雪努了努嘴:“小骗子,昨天我还听到三叔说你是他的宝贝呢,现在又成我的了?”
池绣脸一红,原本的哀愁瞬间被羞赧所替代,她娇嗔地嗫嚅了几句:“小姐,那些话您怎么可以听嘛......”
“好好好,是我不对。”颜似雪开怀大笑,“走,送咱们的新娘子上轿子咯!”
吉时一到,燃了几打鞭炮,绕过几座走廊,曾经她生死相伴的姐妹就成了别人的女人了。
颜似雪脸上笑意不减,看起来甚是欢喜,可眼眶却是忍不住的湿润。她痴痴地跟在了轿子后头,出了明月阁,再到侧门外,最终轿子拐进了柳氏的院子,她才止步停在了门外。
柳氏与颜珠华都悉心打扮了一番,望见颜似雪,柳氏连声安慰道:“似雪放心,池绣进了咱们三房,三婶绝不会让她吃亏的。”
颜珠华也貌似温柔地拍了拍颜似雪的肩:“大姐,咱们以后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这话里半是真情半是试探,半是感慨半是警醒。颜似雪笑了笑,便带着飞红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纳兰清弦抱了一怀的喜果,正乐滋滋地往明月阁走。望见颜似雪,她像是献宝似的招了招手,然而手上的喜果却撒了一大半。
“晦气呀!”纳兰清弦甚是恼怒地跺了跺脚,“还想蹭蹭喜气呢,说不准下一个成婚的就是我跟绍棠哥哥了。”
这几日,为了表现自己与风绍棠的亲昵,纳兰清弦已经将对风绍棠的称呼从“太子殿下”转变成了“绍棠哥哥”。
颜似雪原本的一抹失落被纳兰清弦的憨态逗的一扫而光,这下纳兰清弦更气了,认定了颜似雪是她跟风绍棠的破坏者,气呼呼地追着颜似雪后面小声嘀咕着碎碎念。讲的无非就是小时候自己与风绍棠如何如何亲近、纳兰家的那位老太傅对自己和风绍棠寄予了多大的期望与祝福等等。颜似雪面上盖了个纱巾便不动不摇地套在了椅子上晒太阳,飞红默默站在抓了一把瓜子花生嗑的风生水起,纳兰清弦越说越气,最后终于累了,干脆一屁股坐在颜似雪的身边生闷气了。
“那他七岁之前呢?”颜似雪忽然出了声,“你跟他的种种故事都发生在他七岁初识纳兰太傅之后吧?”
纳兰清弦心头一跳,立刻想起了风绍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认识她,在你之前。”
“我......不知道。”
第99章 春猎,有大礼相送
第99章 春猎,有大礼相送
即便纳兰清弦选择的是隐瞒而不是欺骗,她对颜似雪依旧怀了一份愧疚之心。几天后,她终于搬出了明月阁。
池绣与颜长亭的感情犹如蜜里调油,池绣的身形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成熟娇媚起来,这种已婚妇人的风韵,真是神奇又迷人。颜似雪几次与她调侃后,池绣也长了胆子,时不时催起她跟风绍棠的婚来。颜似雪总是笑一笑,便扯开了话题。
明月阁一下子少了一向活泼的池绣与纳兰清弦,真是忽然寡淡了不少。在这难得安宁的日子里,颜似雪时常一个人望着漂浮的白云以及夜晚的星子。
但愿云能替他遮阴,星能为他照路——她流落异乡的远归人,龄君。
“小姐,你这几日似乎很清闲呀。”飞红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颜似雪的身边,“上次周姨娘账本的事儿咱还没解决呢。”
“不急。”颜似雪缓缓道,“我想要的,是一击必杀,单单几个收据还不足完全扳倒她。”
飞红眨了眨眼:“那咱们就这样闲着吗?”
“不会闲多久的。”颜似雪若有所思地仰起了头,又将目光落在了头顶的云朵上,“很快便是春猎了吧。”
飞红一愣:“难道您是想在春猎上搞点小动作吗?”
颜似雪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不是小动作,是大动作。
同样期待春猎的,不止是颜似雪一人。
慕容止满面愕然地望着风轻云淡的风绍棠,似乎在怀疑自己方才出现了幻听:“你真要这么做?绍棠,你没必要为她做到这一步。”
“顺水推舟罢了。”风绍棠淡淡道,“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慕容止神情严肃地端正了坐姿,“这事足够引起你与皇上的冲突,还不算大么?”
“放心。”风绍棠疲倦地按了按眉心,将最后一叠奏折扔到了一旁,“我有十分的把握,他一定会答应我的。”
慕容止又是狐疑又是担心,但他与风绍棠的争执从来都是他迁就,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他仍旧好奇,究竟风绍棠会以什么样的理由去做那件事。
四皇子府里,是同样严肃紧张的氛围。
“没用的东西!”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颗光秃秃的头颅立刻从方才颤颤巍巍的侍从脖子上滚了下来。
风绍成猛地一拍桌,溅到手心的猩红血液将雪白的宣纸染成了一副狰狞的涂鸦。商青影正从书房外走进来,像是见惯了这些场面,波澜不惊地拱手道:“殿下,可是还没查到?”
“这群饭桶!”风绍成掐紧了拳,指节青白,狠锤了一把书桌。公主府遇刺一事,他调查了许久许久,但至今仍一无所获。那群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他的侍从唯一的线索就是京郊一棵巨树下埋着的一堆衣物,与当天刺客无异。
商青影沉吟片刻,又道:“纳兰清弦已经回府,颜似雪那边——”
“先盯着。”风绍成冷冷道,脸上忽然扯出一个扭曲又阴冷的笑来,“真是有趣,你说,若是我将那个女人擒在手里,风绍棠会不会乖乖将皇位交出来?”
商青影不屑地嗤笑一声:“四殿下怕是糊涂了,竟拿一个女人跟皇位比?”
“呵。”风绍成嘲讽一笑,“是我糊涂了,风绍棠怎么会在乎那样一个平凡无奇的女子。”
“对了殿下,迦叶寺的那群刺客如何处置?”
风绍成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杀了便是,这种小事不必通报我。”
商青影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答了一声:“是!”
春猎跟花朝节会不同,花朝节会是皇室定向邀请、只针对上流世家开放的活动。而春猎的范围则要大了许多,凡事身带品级的在京官员,都可以携家属前往。当然,对于每个品级的官员都有驻营空间限制,为了保存形象同时多获得些人际关系,一般的官员都是只带嫡系子女前去的。
对于颜家而言,数量自然不是问题,何况颜家子息运极差,一共也就那么几个人。
银镜长公主特地遣人来颜府打了招呼,就算颜长霖再怎么厌恶颜似雪也不得不带她一同前去。临行前几日的夜晚,风绍棠不请自来。
颜似雪已然入睡,飞红虽惊醒但一见是风绍棠硬生生将呼喊捂在了嗓子里,随后,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屋内燃着一根黯淡的红烛,风绍棠提笔书就了几行字,压在了颜似雪的枕边。
每次见她,心里总是会莫名涌上一丝餮足以及渴望。风绍棠轻轻坐在了她的床边,就着昏暗的烛光打量着她的眉目。
他的眼神是炙热的、滚烫的,让人忽视不了。有那么一刻,他希望颜似雪能在他的注视下悠悠醒来,二人将一切坦诚相待。但这毕竟只是思想在一瞬间的放纵,在小心翼翼地满足了自己对她的想念以后,风绍棠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将颜似雪探出被窝外的手掌捧至唇边,留下轻如鸿毛的一吻。淡色柔软的唇瓣贴着少女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没有任何猥亵的气息,包含的是他极深极重又极其小心翼翼的感情。
“晚安。”他低低道。
颜似雪发觉枕边的纸条已是第二日的清晨。纸上端正大气的文字像极了某人,颜似雪认真地念了一遍,随即将飞红摇了起来。
“昨夜谁来了?”颜似雪问道,“这信谁写的?”
原本迷迷糊糊的飞红慌乱了一瞬,随即眨了眨眼,答道:“昨夜睡太死了,飞红也不知道......”
“是么?”颜似雪又低头望了望信,“我总觉得,这信的内容应该是你家主子写的,可这字体,又像极了某个人......”
飞红试探道:“像谁啊?”
“八皇子。”颜似雪没打算隐瞒,“他从前自称是你家主子的幕僚,难道感情真的很好?连字体都如此相似么?”
飞红挠了挠头:“小姐,那到底写了啥呀?”
颜似雪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春猎,有大礼相送。”
第100章 皇嫂
第100章 皇嫂
颜拂霜始终是游离在颜府权力斗争之外的。
她信手提笔,浓墨重彩地画了一幅水墨画。老夫人低头品鉴了一番,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她的父母还在世的话,颜拂霜会是老夫人最得意的一个孙女。
出身嫡系,书画一绝,温雅贤淑,乖巧懂事。不论怎么看,都是惹人欢喜的孩子。
只可惜,十多年前二房发生了那样的惨剧。不但让她失了最宠爱的儿子,也让颜拂霜的未来过早夭折。
“拂霜啊,你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老夫人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手,“不是奶奶狠心,而是身为女子,总得嫁做人妇生儿育女,这才是女人的宿命,你懂吗?”
颜拂霜低了头,默默在纸上写写画画。
“这次春猎,奶奶一定会将你带过去。”老夫人笑了笑,“我家拂霜才貌俱是一流,有你的两个叔伯做媒,我还不信了,有哪家的公子敢拒你。”
颜拂霜顿了顿,低头写起字来。
“拂霜不愿强求。”
老夫人低头一看,摇了摇头:“傻孩子,竟说些蠢话。”
颜拂霜却坚定地摇了摇头,以证明她所言非虚,而是她的心里话。
“不嫁人,难不成要一辈子留在奶奶身边?”老夫人笑了,“奶奶也舍不得拂霜,只是更希望拂霜的一生,不留遗憾。”
颜拂霜微微失神,眼里闪过一瞬奇异的光芒,她飞快地掩饰过去,在纸上又写下了一句话。
“大姐去吗?”
老夫人眉头一皱:“你问她做什么?”
“拂霜只愿与大姐同行。”
老夫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在她身边固然是好的,能博得更多子弟关注。但是......拂霜你也知道,颜似雪那丫头现在跟咱们已是水火不容......”
“拂霜只愿与大姐同行。”
颜拂霜又写了一遍,老夫人最终妥协,轻声道:“到时候我将你们安排进一辆马车边便是。拂霜,她若是照顾不了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颜拂霜微微露了一个笑,安静地点了点头。
春猎这日,王城主干道纷纷封了起来,由皇室开路,一同朝京郊外的皇家猎场行去。周边百姓匍匐以待,颜拂霜撩起车帘朝外看了几眼,便默然收回了手。
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眼,直接问道:“四妹,有事直说吧。”
颜拂霜一愣,随即缓缓低下了头。阴影遮在她的面上,唯独露出了一缕眼角。极为恰巧地,颜似雪瞥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仇恨与不甘。
她没有忘记从前自己的猜测,如今结合颜拂霜的表现,她更加肯定,颜拂霜一定是与大房或是三房有旧怨。
如果她的旧怨牵扯的是二房十多年前的事故,怕是颜府又要失了这一时的安宁。
只是......颜似雪终究不愿意扒人伤口,直到马车起起伏伏地行驶到了猎场,她都没主动再提起一个字。
刚下车,一个出乎意料的人便凑了过来。
风绍成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高大的身影完全覆盖在了小小的少女身上。他似乎很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睥睨万物的感觉,冷漠地勾了勾嘴角,低声道:“死里逃生,开心么?”
颜似雪早就猜到迦叶寺的刺杀与他有关,因此并没有多大的震惊,而是轻佻地与他对视起来,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等我福气来到那日,就看四皇子能不能招架的住了。”
风绍成弯了弯眼角,眼中满是不屑鄙夷。在众多世家小姐的面前,在已经投来的数道或是好奇或是八卦的视线当中,他邪笑一声,手指挑住了颜似雪的下巴。
颜似雪眉头一皱,立刻伸出双手欲将他推开,却被他单手限制在他的胸前。颜拂霜一时无措,紧张地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四哥,您这是作什么呢!”一道清朗的少年音适时地传来,红衣金蟒的少年领着一身雪衣的男子走了过来,原来是八皇子风绍离与九皇子风朗。
望着那站在风朗身后无比安静的男子,颜似雪忽然就心中一动,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迅速将风绍成推到了一边。
风朗满脸正气地挡在了颜似雪的身前:“四哥,三哥虽然没来,但他的未婚妻并不是你能觊觎的。”
“不愧是慕容贵妃调教出来的孩子。”风绍成冷冷地瞥了三人一眼,“心都是长的一个模样,只向着风绍棠。”他顿了一下,望向风绍离的目光莫名带了一丝怜悯,“真是可惜了八弟啊......”
风绍离的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九弟,走吧。”
为了避免再度被风绍成纠缠,颜似雪很自然地跟在了两位皇子的身后。走到转角,原本底气十足的九皇子忽然就猛地一垮,睁大了眼睛拍着胸口:“八哥你看见了没!刚刚四哥那眼神!差点吓死宝宝!”
风绍离为避不便,今日特地带了顶帷帽,方才风绍成的表情他看不清晰,但语气如何冰冷,他也是感受出来了。
“虽然不知皇嫂与四哥有何纠葛,但以后,还是离他远些吧!”风朗瞪圆了眼,活像一只小鹿,“母妃时常提醒我们,不要与四哥过多交往呢!”
颜似雪凌乱了一瞬,指了指自己狐疑道:“你叫我什么?”
“皇嫂啊!”风朗眨了眨眼,“你不是三哥的老婆吗?”
风绍离纠正道:“注意用词,是正妃,不是老婆。”
颜似雪更是不解,转而望向了风绍离:“容......八皇子,你说我是什么?”
“他的正妃。”风绍离平静道,“难道,你也要我喊你皇嫂不成?”
颜似雪忽然就心生了某种奇怪的情绪,这种情绪清淡的让她捉摸不透,却又浓重的纠缠不休。
她的脑海里瞬间涌现了那个隐在夜色里始终一身银衣的男子。想起他波澜不惊的面容、恰到好处的帮助、若即若离的关心,想起那夜他站在昏暗的石灯旁,胶着在她身上的那缕迷离又深邃的目光。
各种情绪揪扯之下,她蓦然转过了身。
第101章 贵妃面前卖弄是非
第101章 贵妃面前卖弄是非
若想抛弃纷杂的思绪,那最简单的,就是让自己的行程忙碌起来。
颜似雪走进了颜家设置的营帐之中,颜拂霜已经换好了一身劲装,默然望了她一眼。
除了皇室带有随行的宫人宫女,臣子们是不带任何奴仆的。颜丽芙不耐烦地扯着颈前的系带,又气又恼地跺了跺脚。已经换好衣裳的颜丽锦走了过来,亲手替她将系成死结的带子解开,颜丽芙不自然地扭开了脸。
“还像个孩子似的。”颜丽锦替她抚平了胸前的褶皱,“好了,这样得体的佳人才是我的好妹妹。芙儿,我打听到了慕容家的驻营地。”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图纸,交到了颜丽芙的手里,笑道,“给你。”
颜丽芙迟疑了一瞬,伸手缓缓接了过来:“你......是不是有其他企图?”
颜丽锦一愣,随即柔和一笑:“我是你的亲姐姐,自然事事为你着想,何必将我想的那样不堪呢?我知道你喜欢慕容止,所以特地求了慕容家的家仆提前替我搞来的。是真是假,你一去便知。”
颜丽芙原本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谢谢你,姐。那我......先去看看!”
“嗯,去吧。”颜丽锦微笑着将颜丽芙送到了帐篷外,朝她欢快的背影挥了挥手,“注意安全呐!”
颜丽芙走后,周姨娘从帐篷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锦儿,这下芙儿总算该明白你对她的好了。”周姨娘欣慰道,“这地图搞到手不容易吧?你父亲那边怕我惹事,怎么都不告诉我呢。”
“还好。”颜丽锦笑中带了一抹自得,“只要能消除我们姐妹之间的缝隙,再怎么昂贵也值得。”
颜丽芙对着图纸一路上左瞧又看,总算摸到了慕容家的帐篷。最中心的那一顶应该是慕容家的家主的,而旁边那一顶应该就是慕容家嫡子慕容止的了!
身上穿的是劲装,并没有什么方便装东西的口袋。颜丽芙干脆将图纸抓在了手里,蹑手蹑脚地偷溜了过去。
她素来胆大,在听闻里面传来男声后立刻一把掀开了帐篷的大门,欢呼道:“慕容公子!”
原本在说话的慕容止身形一顿,缓慢地转动着身子望向来人。随着他的转动,坐在他身后、整只帐篷主座位置上的女人也渐渐显露了面容。
竟是慕容皇贵妃!
颜丽芙吃了几次亏也没从前那么傻了,连忙有模有样地跪了下来行了个礼,却听慕容贵妃风轻云淡道:“雪儿,这位小姐不是你颜府的五小姐吗?”
“是。”颜似雪瞥了颜丽芙一眼,便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但似雪并不知五妹为何此时来寻我。”
慕容皇贵妃微微蹙了眉:“五小姐,你来此地,有何目的?”
颜丽芙挣扎了一会,总不能直接说是来寻慕容止的。况且,慕容止此时的脸色已经很是不悦。她顿了顿,忽然灵光一闪,解释道:“丽芙其实是来寻我大姐的!”
慕容皇贵妃似笑非笑,与颜似雪对视了一眼,柔声问道:“哦?你寻似雪又是何事呢?”
“贵妃娘娘或许不知,大姐的马术在我们颜府的几位姐妹里可是最好的!”她抬头望了颜似雪一眼,“大姐可千万别谦虚,待会的马术比赛,大姐可得代表咱们颜家好好的露一手,也让别人见识见识大姐的威风!”
颜似雪抿了抿唇,微微歪头望她:“五妹是从哪里听来我马术好这个消息的?”
颜丽芙面上一阵慌乱,但很快镇静下来:“前几日参加春猎的消息传到府上时,好多婢子嬷嬷们便在传了。四姐身子弱,我的马术又不好,三姐的水平比我还差,二姐倒是想上,但昨日刚扭了脚。哎呀,若是连大姐都不上,那咱们颜家岂不是无人应战?”
颜似雪挑了挑眉:“锦儿昨日扭了脚?”
“是的!”颜丽芙扯着脖子一脸笃定,“我亲眼看见的!”
“既然如此,我也推辞不了了。”颜丽芙抿了口茶,“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通知这事,那么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五妹可以回去了。”
颜丽芙一阵窃喜,不舍地望了慕容止几眼,被帐篷内伺候的宫人请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首座的慕容皇贵妃便冷笑一声:“在本宫面前卖弄是非,也不知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蠢。”
慕容止叹了口气,坐下来咬了口糕点:“哎,颜似雪你也真是的,明知道是她给你挖坑呢,你还往下跳。你知不知道待会比拼马术的都有谁?”
颜似雪点头:“自然知道。”
“我就不说那些什么大将军大首领的女儿了,那些个世家大族,你别看一个个长得文文弱弱的,不知道有多少当年是陪太祖开疆拓宇的呢!这天下,就是那些人当年从马背上打下来的!”慕容止摇了摇头,“你说你,就算要逞强,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吧?”
颜似雪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周家的女儿,是不是也会参加?”
“周家?”慕容皇贵妃喃喃念了一遍,“雪儿可是指周广雄的女儿?”
“是的。”颜似雪点头道,“闺名叫做周清清的,贵妃难道认得?”
“只是听说过。”慕容皇贵妃沉思片刻,“听说那丫头泼辣的很,平日最喜玩弄些刀枪兵刃,腰间还束着一支软剑。雪儿,难不成你认识她?”
颜似雪笑了笑:“岂止是认识,她右手的手筋还是我挑断的呢。”
慕容皇贵妃与慕容止齐齐瞪大了眼:“什么?!”
颜似雪于是将之前周家母女造访惹是生非的事给慕容皇贵妃与慕容止讲了一遍,慕容止倒是不大惊奇,反正这些时日的相处下,他早就看透了颜似雪并不是什么善良的小百花。慕容皇贵妃明显一阵惊愕,许久才恢复了平静。苦笑道:“雪儿的泼辣真是超出本宫的意料......如此看来,你与阿茗性子倒是全然不同了。”
第102章 用她来威胁
第102章 用她来威胁
说是马术比赛,其实也就是热身而已,往年不过是个余兴活动罢了。今年,比赛还未开始,火花便快要四射出来了。
周清清一身绛紫劲装,手里甩着马鞭,冷笑着凝视着颜似雪。纳兰清弦乳茶色劲装,牵着一批白色骏马走到了颜似雪的身边。
“你还没挑马?去那儿。”纳兰清弦指了指马厩的方向,“可得挑匹好的,你现在不仅是代表了颜家,还是......还是我绍棠哥哥的未婚妻,你可不准侮辱了他的名声,给我好好骑!”
颜似雪不禁笑了笑:“纳兰小姐对殿下真是痴心一片,居然为了顾全他的名声,来鼓励自己的情敌。”
纳兰清弦嘟了嘟嘴,牵着缰绳一把跳到了马背上,冷哼道:“哼,我可告诉你,我是绝不会让你的。别以为我说了几句好话就是给你面子,颜似雪,待会你就好好看着我是怎么赢的吧!”
颜似雪一边朝马厩的方向走,一边挥手回道:“静待纳兰小姐的表现。”
纳兰清弦牵着马走到了起跑的位置,颜似雪挑了匹不好不坏的黑马,跟着大众一同凑到了线前。
周清清不动声色地驱动了马儿,最终,停在了颜似雪斜后方仅隔一人的位置。
颜似雪眼角余光幽幽一瞥,左手慢慢挪到了胸口的位置。
那里放着商青衡赠与她的那把匕首。
慕容皇贵妃的目光紧盯在颜似雪的身上,慕容止站在她的身旁,只听她轻声问道:“止儿,绍棠果真对她那么上心么?”
慕容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岂止上心,整颗心都放在她身上了。”
慕容皇贵妃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是因为......十一年的事么?”
慕容止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从前侄儿确实以为是由于那件事,但至今看来,绍棠是对颜似雪动了真心思了。姑姑,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事?”
慕容皇贵妃斟酌了一下,最终没有回答,而是幽幽一声叹息:“真是个傻孩子啊......”
驻营正中的位置,最大最豪华亮黄色的帐篷内,僵持不下的一对父子正紧紧凝视着对方。
风绍棠面无表情地站在大昭皇帝、他的父亲的面前,望着那双十多年来似乎毫无波澜的眸子,眼底透着坚定。
中年男人身材英挺,脸色却莫名憔悴。他绷紧了脸,隐忍着愤怒,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风绍棠波澜不惊地将方才的话再度陈述了一遍:“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释放江家独女、颜家大夫人江意茗!”
“孽畜!”男人气急,高高扬起右手甩向风绍棠的脸颊,却被风绍棠更快一步抢先抓住手腕。
“父皇,儿臣长大了。”风绍棠的眼里透着嘲讽,“不需要父皇再这样调教儿臣了。”
“风绍棠!朕警告你!朕的忍耐的有限度的!”皇帝喘着粗气,愤怒地甩开了他的手,“朕能大度容你至今,保留你的太子之位,完全是因为——”
“因为儿臣已逝的母亲是么?”风绍棠目光锐利,“那儿臣的母亲,又是因何而逝的呢?父皇,您能告诉我么?”
皇帝顿时面色一白,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够了,够了!朕说过了,不要再提她!”
“您的书房里还挂着她的画像,为何不能提她呢?”风绍棠步步逼近,“是不是,您终于心生愧疚,不忍再看她了?是不是因为儿臣与您越来越像,您渐渐意识到,当年的一切,其实不过一场骗局罢了?是不是因为你老了,你糊涂了,就愈发怀念从前真挚而纯真的发妻了?”他冷冷地勾起了唇角,“可是父皇,已经晚了,什么都晚了。”
原本英挺的中年人像是忽然变成了一只泄气的皮球一般,站在原地颓然地瘫坐了下来。风绍棠慢慢蹲了下来,听见男人的口中轻轻念起了一个名字。
“阿岚......阿岚......我的阿岚啊......是朕错了,朕不该、不该听信那妖妇所言......阿岚......回来吧......”
“回不来了。”风绍棠的声音轻如呓语,“你的阿岚,我的母亲,留在这世上仅剩的东西,一是我,二就是我与颜似雪的婚约。当年的事本就是一场错误,你却还江意茗背了恶名,因为你的自私与不甘,害的江家这么多年来一蹶不振,害的颜似雪与颜龄君悲苦十余年,害的江意茗苦守妙莲庵十余载。父皇,儿臣觉得,够了。”
“够了”这二字,风绍棠说的极轻,却字字沉重,像是棒槌一般击打在皇帝的心里。他扶着床沿站了起来,面容像是陡然沧桑了数十年。他望着风绍棠,一字一句道:“每每你提到她,朕总是依你。绍棠,朕不希望以后你再用她来伤害朕,好么?”
“伤害父皇的不是儿臣,是十一年前的您自己。”风绍棠依旧面色不改,“还请父皇下令,儿臣将亲自前往妙莲庵,将江家独女接回京城。”
中年男人身子晃了晃,无比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朕......知道了。”
“多谢父皇。”风绍棠虚虚拱了拱手,转身刚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皇帝无力地坐到了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有何事?”
风绍棠顿了顿,声音幽远地像是穿梭了时空:“儿臣记得从前曾听母亲提到过,今日,似乎是父皇与母后初识的日子。她,从不曾忘记过。”
说罢,年轻的男子翩然离去,留下大昭最尊贵的男人,痛苦地捂住了满面泪痕。
屋外的天光微微刺眼,风绍棠恍惚了一阵,耳边犹如想起了童年时女人的低低絮语。
曾经大昭最尊贵的铭德皇后,在那段最黑暗的几年里,唯一的光芒便是与皇帝从前经历的过的那一切。她将那些视若珍宝,却又因那些而身处地狱。她将每件事讲给自己的儿子听,却又用眼泪浇灌了他的童年。
风绍棠缓缓合上了眼。
第103章 周清清的毒粉
第103章 周清清的毒粉
颜丽锦与颜丽芙站在围栏外,悠闲地望着线外备战的众位小姐。
“姐,咱们就等着看好戏吧!”颜丽芙嘲讽地望向了颜似雪,“那个废物连马都没爬过,我看她怎么骑!呵呵,待会要是丢了咱们颜家的脸,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咱们颜家活下去!”
“她脸皮可厚的很。”颜丽锦轻飘飘地笑了笑,“如今早就与我们水火不容了,也就三房与她走的近了些。不过,出丑倒是其次,能不能全身而退,才是问题。”
颜丽芙的目光落在了周清清身上,低声道:“姐,你是说那个周清清?”
“嗯。”颜丽锦弯了弯眼角,“她可一直对颜似雪怀恨在心呢,方才我不过挑拨了几句,她便不顾旧伤地跑了过来,要求参加马术比赛。”
“嘁。”颜丽芙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不是正好如了咱们的愿?坐山观虎斗,真是太爽了!”
指挥的马鞭猛然一甩,颜丽锦眯了眯眼,轻声道:“好戏开场了。”
纳兰清弦的马自一开始便远远地甩开众人骑行在最前头,有几位肤色黝黑面容方正的小姐紧随其后,一看便是武学世家出来的小姐。在众多绿鬓环绕当中,颜似雪还瞄见了颜珠华,她勉强拉着缰绳绷直了上身往前骑行,但是身子很难保持平衡,一摇一晃差点翻下来。颜似雪有意骑在她的身边,毕竟池绣婚事是她协同促成,她最起码要保证颜珠华不被随行的人马所碾压。
颜珠华显然也注意到了颜似雪,望着骑在马上风轻云淡的她,颜珠华有些难堪地挤出了一个笑:“我竟不知,大姐竟有如此高超的马术,三妹惭愧。”
颜似雪弯了弯嘴角浅浅一笑:“只是会骑罢了,并不会跑。三妹你稍微坐正了,你是主导者,马儿应该听从你的指挥。”
颜珠华闻言,鼓起勇气挺直了上身,攥紧缰绳,终于稍微平衡了一些。她的脸上泛起一阵欣喜,渐渐大胆地夹紧了马肚子,朝前疾奔了几步。颜似雪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周清清的眼神犹如毒蛇吐信,泛着阵阵寒光。
“大姐!快来!”颜珠华在前高兴地甩着马鞭,尽管仍有些歪歪扭扭的,不过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众人之中,她们三人已经处于落后的位置,颜似雪轻轻甩了甩手上的缰绳,加快速度跟到了颜珠华的左侧。
马背颠簸,周清清一边注视着前方巧笑倩兮的少女,一边用牙齿咬开了自己的右手手腕,那里盘桓着一条狰狞的疤痕,不论她用什么膏药都无法抹去。而这道耻辱,是颜似雪给她留下的。
她冷冷地笑了一声,像只紧随其后的影子一样,迅速跟上了颜似雪与颜珠华。颜珠华微微侧头也望见了她,原本高兴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忧色,欲语还休地望了望颜似雪。
“不用管她。”颜似雪的声音适时地传了过来,像定心剂一般瞬间抚平了颜珠华的紧张,“她的目的是我,三妹,你先往前去。”
颜珠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驱动身下的马儿朝前与颜似雪拉开了距离。周清清驱使着宝马与颜似雪齐驱,她的声音比起之前要沙哑的多,颜似雪只听见她桀桀的笑声透着风声传到了她的耳畔:“颜似雪,你知道对于一个武者而言,失去右手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吗?”
颜似雪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凝视着前方的路况。
“颜似雪!”周清清五官扭曲了一瞬,用力吼了出来,“你现在装傻,还有用么?”
颜似雪漠然望了她一眼:“周小姐,自取其辱的事情做一遍就够了,再做的话,就是愚蠢了。”
周清清顿时气白了脸,忽而又阴狠的一笑,手掌里猛地挥出了一阵白色的粉末。颜似雪眉头一皱,立刻屏住了呼吸,可身下的剧变并着周青青的声音一同传来。
“没用的,这药并不是给你用的。”
颜似雪呼吸一滞,同一时刻,她身下的那匹黑马猛然一声嘶鸣,疯了似的开始朝前狂奔。
围栏外围观的众人根本看不清周清清手中挥出的那阵粉雾,只见颜似雪的马儿猛地挺直了前蹄一声长嚎,便撒腿狂奔。一声惊呼之后,慕容止立刻站了起来,然而那黑马早就冲出了围栏,朝密林深处奔跑不见了。
纳兰清弦犹豫了一瞬,立刻调转了马头,抛弃了近在咫尺的胜利,转而行入了深林。
这下,慕容止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止儿,你先去!”慕容皇贵妃正色道,“本宫派人去寻绍棠,你快去!”
慕容止连忙应声,跨上自己随行的宝马,策马扬鞭直奔纳兰清弦方才闯入的地方。而慕容皇贵妃身边的小宫女,则是立马受命去驻营地寻找风绍棠。
不远处,风绍成与商青影相视一笑。
“这个周家小姐,倒是帮咱们省事儿了。”商青影勾起了唇角,“殿下,请下令吧。”
“将颜似雪——”风绍成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活捉。”
“活......捉?”商青影却是皱了眉,“殿下,不如直接——”
“我留她还有用。”风绍成的话声不容拒绝,“毕竟,她还是风绍棠的未婚妻。若是能收过来为己所用的话——”
“可是——”
“不必多言。”风绍成淡漠地转了身,“现在,只需要等待就可以了。”
另一边,风朗焦急地扯了扯风绍离的衣袖,高声道:“八皇兄!颜似雪的马竟然失控了!”
风绍离微微蹙起了眉,却是不语。
风朗连连叹息:“上次来春猎时我也曾误闯了那深林,若是我没记错,按照那马的速度,估计再行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达悬崖附近了!”
风绍离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悬崖?”
风朗点头:“是啊!八皇兄,在座诸位轻功唯你最好,甚至连三哥都比不上你,若是你不去的话,那颜家小姐,怕是凶多吉少啊!”
第104章 没有姓名
第104章 没有姓名
风绍离渐渐舒展了眉头,淡淡道:“我差点忘了,她是老三的未婚妻,与我并无干系。”
“皇兄!知音难求!花朝节会后你时常独奏颜家小姐那时的曲子,你忘了吗?”风朗懊丧地叹了口气,“若是你再不去,可就回天无力了。”
话音刚落,原本站在红衣少年身旁的男子便犹如鬼魅一般瞬间匿了行迹。风朗怔愣地张大了嘴,几年未见八皇兄施展功夫,如今竟比当年还要炉火纯青了......
密林之中除了高大阴森的乔木以外,还有不少缠人的藤蔓以及低矮扎人的灌木丛。颜似雪的马儿像是疯了一样闯了进来,几乎是踏着灌木一路朝前狂奔。没过多久,颜似雪的手背、脸上、脖子上便被刮出了道道血痕。
颜似雪脑中飞快运转着,却始终求不得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
跳下去?
不行,就凭这个速度,以及密林乔木灌木的密度,就算没撞到树干上,也要被灌木给砸的不轻。
砍了马?
不行,就凭她的力度,以及仅仅一枚匕首,可能根本杀不死马儿,反而疼痛更加激发了它的疯狂。若是被它摔下马,估计最轻也得半身不遂了。
就在她焦躁万分之时,前方路况渐渐开朗,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前方竟是一片悬崖?
看来,只要咬牙跳马了!
她从马上微微停直了身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攥紧了缰绳。耳边是呼啸狂乱的风声,风中渗透了悬崖不远处瀑布的水流声,一声一声激荡地拍在她的心窝,连同她的心跳都瞬间深刻了不少。
就在马儿闯出密林的一瞬间,她瞄准了树林最后一块平坦的草地,怀着必死地决心猛然朝前一跃。与此同时,她听到了一声隐忍的闷哼。随后,原本狂躁的风声猛然静谧了下来。
她仰起了头。
“你......你怎么在这?”颜似雪愣愣地眨了眨眼,“我......”
“你的头,真的很硬。”风绍离面无表情地将她放了下来,右手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颜似雪原地反映了一会,脸一红,立刻凑上去想帮他揉一揉,然而伸了手,却又觉尴尬,只能将手僵硬地停在了空中。
风绍离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捂着心口转身便走。颜似雪低头整了整衣裳,安安静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谢谢你。”颜似雪的声音低低的,她放慢了脚步,逐渐与风绍离拉开了距离。
按照礼数,确实应该保持距离的。
风绍离却是脚步一顿,原本扶着心口的手也放了下来。
“你想不想快点回去?”
颜似雪一愣,连忙点了点头:“当然想!”
她并不知道风绍离来这里救她,到底是在人前还是人后。若在人前,他当众闯进密林救她,不知要惹多少流言蜚语。
“过来。”风绍离掀起雪色衣袍,微微蹲了下来,“我背你。”
颜似雪原本前进的脚步立刻犹豫地停了下来:“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风绍离转了身,脸上波澜不惊:“抱着也行。”
“......”颜似雪左右衡量了一下,还是乖乖爬上了他的背。
颜似雪从没想到,风绍离这幅看起来柔柔弱弱飘飘欲仙的模样,轻功居然高深到这个地步。他一路背着颜似雪,踏着树枝新叶,几乎没过多久就远远地望见黑压压的驻营地了。她悄悄惊呼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捂住了嘴,风绍离微微侧首,声音也轻的像是风一样。
“真重。”
“......”
话不投机半句多,虽说风绍离是颜似雪的救命恩人,可颜似雪再如何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落地时,颜似雪拍了拍衣袖,真挚地感谢道:“谢谢你每次都来救我。”
每次?
风绍离心中狐疑了一瞬,在脑中飞快闪现了先前花朝节会的那场风波,于是很自然地将颜似雪口中的“救”,理解为了替她解围。
“客气了。”风绍离淡淡道,“我先走,待会不论你怎么解释,记住,与我无关。”
颜似雪笃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我相识的。”
“嗯。”风绍离的心里微微一阵不适,但一纵即逝。颜似雪不过眨了眨眼,风绍离便犹如大变活人一般消失不见了。
在整理好措辞以后,颜似雪慢慢走了出去。
附近的一棵高树顶上,风绍棠的眸色愈发深沉起来。
练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更何况是他这样的天纵奇才。有些话,即便他不想听,也总是情不自禁地钻入他的耳廓里。
比如方才颜似雪与风绍离的一番对话,让他完全明白了,在颜似雪的心中,“容矜”已经完完全全地被她肯定成了风绍离。
他为她做的一切,没有姓名。
伤感只是短暂一瞬,风绍棠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毫无波澜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回了驻营地。远远的看,颜似雪已经回到了大部队,周围也围绕了不少嘘寒问暖的人。他放了心,转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颜似雪刚从密林出来,慕容皇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便连忙将她请了过去。一路上,不管是熟悉的陌生的小姐都纷纷朝她投来了“关切”的目光,能得贵妃侧目,管她是谁家的小姐呢,套近乎就是了。在众多环肥绿瘦之中,冷脸握拳的周清清尤为醒目。
颜丽芙与颜丽锦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颜丽芙叹息道:“哎,这颜似雪也不知猜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活着出来了。”
颜丽锦瞄了一眼周清清越来越黑的面色,柔声道:“也难怪,人家上头有皇贵妃为她铺路呢,咱们虽说也是官家子女,总归是比不上她的。”
“谁说我比不上她!”素来好战的周清清霎时青筋暴起,眼中恨不得瞪出了血丝,本就不大女气的五官愈发狰狞,“颜似雪,她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废物罢了!我一定会让她知道,伤害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05章 糟践?
第105章 糟践?
颜似雪并不知道纳兰清弦与慕容止一前一后进了密林去寻她,直到傍晚时分,颜珠华才匆匆掀了帐篷走进来急切道:“大姐,纳兰小姐和慕容公子至今还没有回来!”
颜似雪一愣:“他们去哪了?”
颜珠华急急地坐在了她的身边:“你的马失控闯进密林后,纳兰小姐立刻调转了马头去寻你。紧接着,慕容公子也去了!”
颜似雪抿了口茶沉思片刻:“皇家禁卫军没出动吗?”
“今日才第一天,谁敢将这事儿捅给皇上听呀?纳兰家跟慕容家的人把事情压了下来,从京中调过来的家兵才刚到,这都一下午了,你说那俩人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颜似雪皱了皱眉,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走,去看看。”
密林深处,慕容止面露不悦地替纳兰清弦包扎好了小腿上的伤口。纳兰清弦哭丧着小脸啜泣道:“上次去庙里的伤还没好呢,现在又有了,哎,真是太倒霉了!”
慕容止蹙眉,语中带着薄怒:“还敢说,下马都不会了?硬要跳下来?”
“我刚刚以为那棵小树是颜似雪嘛......”纳兰清弦吸了吸鼻子,指着不远处一棵又矮又瘦的小树说道,“哎,这下好了,我的‘踏雪’也丢了,马术头筹也肯定被人给拿走了。”
慕容止半蹲在她面前,柔声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上来,我背你出去。”
纳兰清弦自小与慕容止感情便极好,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地爬了上去,可慕容止毕竟没练过武,走几步便不由得喘起了粗气。
纳兰清弦不满地嘟起了嘴:“这才走了几步路啊?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汗巾在哪?我换了衣裳没带!”
慕容止朝胸口的位置努了努嘴,又将纳兰清弦朝背上提了一把:“就在胸口,一抽就出来了。”
纳兰清弦摸了半天,这才抽出了一张雪白的帕子。只见那帕子四周滚着精致的银边却不扎人,花样活灵活现,是一只红眼的小兔子。
慕容止又朝前走了几步,见纳兰清弦迟迟没动作,不由得催促道:“姑奶奶,磨蹭什么呢?汗都快滴到眼睛了。”
“这手帕,是谁给你的。”纳兰清弦的声音蓦然冷了下来,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地颤抖,“是不是......绍棠哥哥?是不是绍棠哥哥给你的!”
慕容止犹坠冰窟,僵硬着脖子缓慢地望向了纳兰清弦手里的帕子,这才意识到这正是他从前从太子府取来的那条。
他所珍视的,被人弃如敝履,他怎能就此放任?
可他并没有那么大度,也没有那么庞大的能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索取帕子,自己贴身珍藏。而这托付了少女一腔情意的丝帕,正是纳兰清弦当初一针一线缝制完毕送给风绍棠的。
纳兰清弦用力推开了慕容止,慕容止一头撞到了前方粗壮的树干上,额头上霎时流了血。而纳兰清弦也猛地摔在了枯木堆上,原本包扎完毕的小腿再度渗出了血色。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纳兰清弦攥着手帕抱紧了膝盖,埋在缝隙间低低地哭了起来,“他怎么可以把我送给他的,再转送给你呢?为什么啊?!”
慕容止如鲠在喉,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说这帕子是他索取而来的,那纳兰清弦会如何看她?但若说是风绍棠送的,他也不愿意撒这种谎。他安静地站在风中,直到额头上流下的血液很快布满了他的眼眶,温热的液体沿着脸颊,一滴一滴地流下,滴落在脚边的枯草里、泥土里。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时,纳兰清弦已经哭得没有眼泪了,而慕容止也长久地陷入了沉默当中。
来人是纳兰清弦的亲生哥哥纳兰清丞,他一见纳兰清弦跌坐在地上立马皱眉不满地推开了慕容止,然望见他半张脸的血痕也不免心中一惊:“慕容,你怎么了?”
慕容止摇了摇头,指着纳兰清弦道:“纳兰兄,你先带她走,我自己出去。”
“你们的马都没了?”纳兰清丞疑惑道。
“嗯,她要救颜似雪,我要救她,所以,都弃了马。”慕容止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不是冷漠,更像是一种绝望,“那......她就托你照顾了,我先走了。”
“等等!”
这声带着哭腔的呼喊正是发自纳兰清弦,慕容止原本颓然漆黑的眼里瞬间燃起了一道希望,然而这道希望转瞬即逝,因为纳兰清弦接着说道:“你能不能......把绍棠哥哥喊过来?慕容,我求你了......我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把我送他的东西,如此糟践......”
糟......践......?
慕容止轻轻地笑了一声,无声地点了点头,像只傀儡一样朝着纳兰清丞冲过来的方向慢慢走着。纳兰清弦无力地坐了下来,抱着膝盖,不再说话。
纳兰清丞无奈地摇了摇头,在她的身旁生了一堆火。对于纳兰家的掌上明珠,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他能做的,也只有陪她等待了。
在走出密林前,慕容止将脸上的血痕一道一道擦拭干净。撇开热情询问的众人,他的目的十分明显,直奔风绍棠的帐篷。
风绍棠正整理着装,准备连夜前去妙莲庵。他嗅觉灵敏,慕容止一进门便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传了进来。
“你怎么了?”风绍棠停了动作,“颜似雪不是已经回来了么?”
“绍棠。”慕容止身子一歪,被风绍棠扶了一把,他扬起头,脸色煞白,“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默默地为颜似雪付出。我......做不到。我多想她回头看看我,哪怕只一眼,只一眼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那也足够了。”
风绍棠沉缄不语。
“她在密林等你。”慕容止满满站了起来,“去见她,好吗?”
第106章 可悲的责任
第106章 可悲的责任
“你是不是疯了?”风绍棠眸色如墨,眉头微微拧起,“再这样拖下去——”
“可如果是你。”慕容止慢慢站了起来,微红的眼睛紧紧凝视着风绍棠,“如果你是我,如果纳兰是颜似雪,你会怎么做?你会眼睁睁看她为别人流泪吗?”
“她们不一样。”风绍棠静静道。
慕容止反问:“有什么不一样?只有你的时间最珍贵吗?难道纳兰的十多年就无足轻重?绍棠,等你跟颜似雪成婚了,纳兰自然就会想开了。现在,还请你......去带她回来。”
风绍棠面无表情地拒绝:“如果你真的想争取她,这些事,就该你自己做。我如果去了,下次她变本加厉,你还要将她亲手送到我的花轿里么?”
“卑微这个词,我算是明白了。”慕容止深吸一口气,无望地合上了眼,“绍棠,最后一次,表兄最后求你一次。”他捂住了眼,声音沙哑,“不要让她等太久。”
沙沙的风声刮过帐篷,凉意如影随形。很长一段时间里,风绍棠耳边仅剩风声。冷清,又凄迷。
“我明白了。”风绍棠掀了帐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无奈的笑容爬上了慕容止的脸,带着一丝隐约的泪痕,他嗤笑着望向镜中的自己,这种低到尘土里的姿态,他何时有过?
只因情之一字罢了。
风绍棠的宝驹名为鸿卢,漆黑的马身唯有鬃毛里藏着一蹙白,与其他平凡的马儿相比格外出众。
几乎在他驾着马路过的第一时间,时刻注视着密林动向的女眷们便压低了声音惊叫起来。
“天!那马难道就是鸿卢马?那骑在马背上的,难不成竟是太子殿下?!”
“哇,素闻纳兰家与太子极为密切,如今纳兰小姐久久未归,太子竟亲自出动,好羡慕啊!”
“是啊是啊!可是......太子殿下不是有未婚妻么?难不成,这婚约是要......”
尽管有些话颜似雪并不想听,但人生嘈杂,难免有几句恰好钻进了耳朵里。颜珠华一出帐篷便将全身心寄在了寻找四皇子上,颜似雪独自凭栏,默然注视着策马疾奔的男子。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没入密林,颜似雪都没有看清他的眉目。
轻轻一声叹息,慕容皇贵妃身边的宫女适时地拍了拍她,轻声道:“颜小姐,娘娘有请。”
密林之中,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刻,纳兰清弦飞快地冲上去抱住了匆匆赶来的男子。腿上的疼痛与心中的不安相比,轻如鸿毛。
风绍棠强硬地将她推开,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纳兰清丞沉声道:“殿下,弦儿她毕竟是女孩子,还请您——”
“纳兰清弦。”风绍棠冷漠地打断了纳兰清丞的话,紧紧注视着梨花带雨的女子,“你是不是想毁了他整个人?明明纳兰清丞在,你为什么让他去找我?你明知道他对你的心思,还让他亲口对我说出那种话,你觉得很有意思是么?”
纳兰清弦颤抖着伸出手,将她从前送给风绍棠的手帕摊开在他的眼前,哭诉道:“那你呢?将我送给你的东西转送给他,你也觉得很有意思是吗?”
风绍棠撤开了手,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从小到大,我明里暗里已经跟你表达过无数次了。我对你纳兰清弦,没有一丝一毫男女之情。现在不会有,以后,更不会。”
纳兰清弦哑着嗓子嘶吼道:“你撒谎!你就是因为不想让慕容止难过!还有颜似雪!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只是......你只是不想让别人难过,这是你的善良,对不对?”
“自欺欺人。”风绍棠将马鞭塞进了她的手里,“骑马回去,或者,让纳兰清丞带你走。”
纳兰清弦红着眼慢慢摇了摇头,一步一步慢慢后退:“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纳兰清弦猛地冲向了临近的一棵树,不论是风绍棠还是纳兰清丞都没想到这丫头竟然会这么极端,纳兰清丞立刻冲了过去拦住了她,望向风绍棠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哀求:“殿下!”
纳兰清弦脸上仅剩偏执,一声不吭地扒着纳兰清丞的手,誓要一死了之。风绍棠默默攥紧了拳,最终在纳兰清丞无比恳求的注视下,将纳兰清弦横抱了起来。
风绍棠不明白,纳兰清弦对他甘愿赴死的感情究竟因何而生。但他清楚,如果因为他的关系纳兰家从此失了独女,他尊敬的老太傅,以及朝中诸多有力的臂膀都会就此消失。他对纳兰清弦,从来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也从来不做任何令她遐想之事。但是她的生命,他必须得负责。
很可悲,也很无奈。
两匹马慢悠悠地从密林里走了出来,颜似雪正转身时,身边人一声惊呼:“天哪,殿下怀里抱的是纳兰小姐吗!”
“果然啊!太子殿下与纳兰小姐怕是真的有某种关系哦!”
“啧,这么亲密的姿势......哎,我的太子殿下呀!”
众多或是嘲笑或是怜悯的目光落在了颜似雪的身上,就连颜拂霜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不由得顿了脚步,目光落在了远远的、模糊的二人身上。
男子身姿笔挺面如冠玉,女子娇小柔弱小鸟依人,着实般配极了。
“颜小姐,咱们走吧。”
颜似雪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
遥远的密林之外,随着颜似雪的目光消失,风绍棠的心犹如被人猛地攥紧又猛地松开了一般,这种脱力感,第一次如此清晰。
怀里的纳兰清弦还在低低地啜泣着,这道原本不该属于的他的责任,他竟想不出任何法子来解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颜似雪安静又沉默地注视着他,最终平静一笑,悄然离去。
他跟她,难道这辈子仍旧注定了错过吗?
第107章 十多年前?
第107章 十多年前?
刚靠近慕容皇贵妃的帐篷,便听得里头传来两声激烈的争吵。
“止儿!不论是因为十多年前那桩旧事,还是他对颜似雪这等深沉的心思,他最终都会与颜似雪成婚的。你与其现在让清弦儿沉醉其中,不如早点助她脱身!”
“姑姑!感情之事岂能强求?纳兰等了绍棠十多年,岂是一朝一夕、我一言一语所能说动的?再者,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男声渐歇后,帐篷里的人撩开了门帘走了出来。颜似雪面不改色地朝慕容止微微颔首,后者憔悴的脸上一阵惊慌一闪而过,随后飞快地离开。
怀着满腔疑惑,颜似雪缓缓步入了帐篷。
“拜见贵妃娘娘。”礼仪周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可颜似雪还是从慕容皇贵妃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闪躲,即使这道异色稍纵即逝。
“方才......雪儿就在门外?”慕容皇贵妃顿了顿,试探道,“可曾......听到什么?可千万不要多想,本宫只是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想鼓励止儿......去追求那纳兰小姐。”
颜似雪不动声色地鞠了一躬:“娘娘误会了,似雪也是刚来,只不过恰巧碰见了慕容公子。对于娘娘与他的谈话,似雪并没有刻意偷听。”
慕容皇贵妃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了一股释然,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颜似雪不语,低头抿了口热茶,才抬首问道:“娘娘早时方才接见臣女,怎现在又招臣女前来了?”
慕容皇贵妃微笑着望着她:“本宫听说绍棠去接纳兰了,这不是怕你心里不舒服吗?”
颜似雪笑了笑:“多谢娘娘体贴,只是臣女向来知晓,纳兰世家乃是太子殿下必不可少的左膀右臂,作为纳兰家独女的纳兰清弦,殿下自然不可放任她的生死。因此,似雪并不怨言。”
“也是难为你了。”慕容皇贵妃地欣慰地点了点头,“待会呀,本宫一定替你好好教训绍棠那小子一顿。整日忙于政事,都抽不出空来陪陪你,都是要成婚的人儿了。”
颜似雪婉拒道:“男儿本该志在天下,太子殿下风姿高洁、勤于政事,乃是我大昭之幸,似雪不能辅助一二已是惋惜,又怎能做他的绊脚石呢?”
慕容皇贵妃更是满意,不住地点头赞叹。也不知这样的客套话来往了多久,门外忽的跑来了一位小公公,附在慕容皇贵妃耳边不知说了什么,慕容萱脸色一变,登时站了起来。
“雪儿。”慕容皇贵妃脸色微白,“本宫还有要事,待会会让人送你回去,咱们明日再叙,可好?”
颜似雪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慕容皇贵妃的亲信一路兜兜转转,回到了颜家的驻营地。
看慕容皇贵妃方才那般紧张的样子,怕是出事的,是皇帝了。
颜似雪慢慢放缓了脚步,脑中飞快运转,将所有关于当朝皇帝的回忆纷纷调了出来。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皇帝一直庸碌无为。大昭和平,百姓富饶,皇帝也并没有做出什么政绩,当然也没干出什么罪大恶极、奢靡之至的事情。若是说起他唯一的功劳,那便是养育出了颇有东宫之风的风绍棠。但同时,最终让大昭走向灭亡颓败的,也是他的儿子——风绍成。
颜似雪不禁皱了眉,她与这个皇帝根本没有过什么交集,若说让她印象深刻的事情,大概就是在风绍成羽翼丰满后这位皇帝一夜暴毙。当然,如今回想起来,这事八成是风绍成搞的鬼。但距离那时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皇帝的身体应该仍是康健才对。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了在慕容皇贵妃帐篷前听到的那两句话。
什么叫“不论是因为十多年前那桩旧事,还是他对颜似雪这等深沉的心思”?
说风绍棠对她耗费心思,颜似雪或许还能理解,但是十多年前的那桩旧事,又是什么?
十多年前......
颜似雪脚步一顿,脑中灵光一现。
难道正好是,她母亲失踪,江家颓势之初的时候吗?
那这事,难道与风绍棠有关?
可若是她没记错,风绍棠应该去年才刚弱冠,十多年前,他应该还是个孩子才对......
她拈着下巴低着头,蹙眉朝前缓步走着。忽的,也不知撞到了个什么东西,她愣愣地扬起头。
“是你?”颜似雪原本的讷然瞬间转变成了一股无比清晰的厌恶,“你在颜家驻营地做什么?”
“什么时候轮到你质问我了?”风绍成冷漠一笑,左手扬了起来,准确地指向了一个方向,“颜似雪,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颜似雪只想撇开他:“不知道,还请四皇子不要挡路。”
“那时慕容家的营地。”风绍成极富深意地扬起了嘴角,“不生气么?不嫉妒么?你的未婚夫,就在其中不知哪一定帐篷里,怀抱着温香软玉呢。颜似雪,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这么大度的人,这一切你都可以视而不见。”
颜似雪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嘲讽道:“我竟不知,四皇子何时开始如此关注我的心思了?难道,四皇子是对我动心了不成?”
风绍成的笑意荡然无存,语调充满了危险的气息:“颜似雪,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撩拨一个男人,是很危险的事情?”
颜似雪笑了笑:“我想,您误会了。”她凑近了些,双手攀在了风绍成的肩膀上,慢慢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我这是在,戏、弄、你。”
说罢,她轻轻推开了挡在面前的男人,仪态万千地朝前走去,俯身进了自己的帐篷。
沉寂的夜风吹皱了心弦,昏暗的夜色当中,摇曳的灯火照的伫立的男人神色不明。不知过了多久,他静静将手放在了心口之上,感受着他方才猛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轻轻吟诵出来。
“颜似雪......”
第108章 妙莲庵
第108章 妙莲庵
纳兰清弦的情绪稳定下来,已是后半夜了。
纳兰家的人都被折腾的不轻,甚至连纳兰老太傅都闻言从京中府邸特地赶了过来。对于风绍棠而言,纳兰老太傅不仅是他的授业恩师,也是他无比尊敬、视若亲人的长辈。尽管他心无波澜,但还是不得不留下。
他没有忘记今夜的任务,撇开纳兰清弦之后,他第一时间潜入了颜似雪的帐篷。
这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颜似雪自准备入睡以来,已翻来覆去了许久。在她终于有了丝毫睡意之时,却听帐篷外忽地响起了一丝极轻的衣衫摩擦声。她立刻谨慎地攥紧了被子,在一片黑暗之中,默然数着进来那人的脚步声。
终于,那人停在了她的床前。
她的手被他轻柔捧起,就在她蓄力准备一跃而起之时,却听那人忽地低低一声叹息。
犹如远方飘荡而来的一声吟乐,瞬间拉扯了她的心弦。这道叹息无比沉重,却又仿佛包含了一丝隐隐的餮足。不知为何,颜似雪好像忽然就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她慢慢睁开了眼,可是这漆黑的帐篷里没有一丝光芒,所有的感知,都渐渐凝聚到了她的右手上。
这种温凉的触感,她不讨厌。
为什么呢?
思绪混沌的一瞬,床侧那人已细心将她的手掖进了被子里。颜似雪安静地平躺着,在那人掀开厚重的门帘时,终于察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那银白色月光照亮的,是他衣袍上无比清晰的五爪龙纹。
他是......太子风绍棠。
脑中像是瞬间炸开了一道惊雷,往日重重疑惑瞬间涌上心头,她立刻趿拉着鞋冲了出去,然四周寂静,已无人影。
又是......错过了吗?
一队轻骑飞快地踏过山川,朝着明确在心的目的地行去。遥远的妙莲庵,带发修行的妇人缓慢揭开了头上缥帽,泼墨青丝倾泻而下,但其中,几根银白的长发尤为刺眼。
在这妙莲庵已苦修了十一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不论江意茗如何恳求,庵主都始终不愿替她梯度。
红尘未了这四字,与她而言,真是折磨。
或许是由于长期的清汤寡水,也可能是因为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时光并未在这个妇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为她清丽的面容更添几分脱俗。
在月光的笼罩下,庭院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雪,江意茗独坐在台阶上,忽然就心头一涩。
她的雪儿......在她离开时,才四岁......
红尘未了这四字,又是如何真切?
莫名的愁思牵绊着她的心,天亮时,她才缓缓起身,将头发一丝不苟地盘起,堆在缥帽里,好像这样就能将所有的忧愁与思念尽数抛却。
罕有人至的妙莲庵却是迎来了生客。
两杯温热的粗茶,袅袅的烟雾将妇人的五官渐渐模糊,又在冷风的吹拂下渐渐清晰。风绍棠沉默地与她相对着,打量着她多年未见的容颜,忽然就轻轻笑了笑,随即,一声淡淡的叹息。
江意茗捧起了茶杯,满是粗茧的手指微微颤抖。她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孩子。”
风绍棠微笑着望着她:“在长辈眼里,绍棠永远都是小孩子。”
江意茗顿了顿,僵着手将茶杯递到嘴边,却是没饮下一口茶水。
“他......他们过的还好吗?”
许久,她终于颤着声问了出来。
“很不好。”风绍棠缓声道,“颜似雪几度遇险,浑身是伤,甚至,差点毁容断命。”
茶水猛然一晃,烫的妇人红着眼松开了手。
“那......龄君呢?”
“他失踪了。”风绍棠淡淡道,“颜家人疯了一样地找他,但一无所获。”
“什么?!”江意茗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龄君怎么会失踪?”
“如果您想知道,就请跟我一起回去。”风绍棠注视着她的眼,“在你风轻云淡的十一年间,你的一双儿女早就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经历了各种欺辱,他们早熟、坚强、互相信任,但他们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如今,一个身处悬崖,一个杳无音信,作为一个母亲,您还是要置身事外吗?”
江意茗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承诺过,这辈子再不踏入帝京。”
风绍棠将事先备好的圣旨取了出来,慢慢摊开在江意茗的眼前,在她无比震惊地注视下,正色道:“我已经替你扫除了最大的障碍,就等你迈开脚步。”
“你......”江意茗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你......成熟了不少。”
“不得不成熟。”风绍棠站了起来,声音也渐渐悠远,“刀口添血,步步惊心,我早就习惯了。”
“若是你母亲知道了,应该会很欣慰吧。”江意茗垂着眼低低地笑了起来,“她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走吧。”风绍棠打断了她的话,“我相信,你的到来对某人来讲,会是一道绝对的惊喜。”
营地内。
颜似雪这夜睡的很不好,醒来时头也是昏昏沉沉的。所幸今日也没什么大事,晚上大宴过后,燃火祭祀,明日才是最为重要的日子。
她随手梳洗了一番,便捧了本随行携带的书籍又坐到了床上。趁着今日是男子热身,府上诸位春心萌动的小姐正忙着围观,她也正好可以偷个闲。
也不知这书看了多久,门帘忽的被人猛然拉了起来,一道欢快的身影跳了进来。颜似雪一愣,讶异道:“飞红,你怎么来了?”
飞红笑嘻嘻地从怀里抽出了一封信件,神秘兮兮地递到了颜似雪的手里。颜似雪纳闷地打开,刚望见抬头便浑身一震,随即一字一句地慢慢读了起来。
“小姐,是不是很开心!”飞红笑咧了嘴,原地高兴地蹦跶了好几下,“龄君少爷终于有消息了!”
第109章 从江家启程
第109章 从江家启程
江南的花期比京城的来的更早些。
一丛低矮的花田旁,有人正小心翼翼地泼着水。只是与诸多花农不同的是,他坐在了一张特制的木制轮椅上,脸色比常人更为苍白。
这才四月,江南的午日就已然炽热了起来。颜龄君站在走廊里,上身倚着墙,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轮椅中的男子身上,其中包含了多少复杂的情感,不会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他从京城一路南下,幸运的是路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折。在进入江家前,他也曾一度忐忑,要以何种心情面对这个至亲却又陌生的大家族。然不等他犹豫,江家便派了一队低调却周全的侍从,将他迎了进去。
再之后,他望见的便是他那位多年未见、如今半身不遂的亲兄长了。
“龄君。”坐在轮椅里的颜翊君微微抱歉地朝他笑了笑,指了指花田里一朵开的最盛的牡丹,“可以帮我摘一下吗?”
颜龄君支起了身子,慢慢走到了颜翊君手指指向的位置,掐了那朵牡丹,递到了他的手里。
颜翊君满足一下,淡色的嘴唇略显苍白,像是重病许久危在旦夕的病人一般。颜龄君时常怀疑,他这位亲哥哥或许真是命不久矣。
“再过几日,咱们便启程吧。”颜翊君低头抚弄着花瓣,声音低低的,“今日我就跟舅舅打个招呼,你不用急。”
颜龄君一愣,嘴唇微启,但许久又无声地合了起来。
“我知道你来寻我是为了什么。”颜翊君扬起头,温柔地笑了笑,“我也是时候担起责任了。”
“谢......谢谢。”颜龄君不自然地撇开了脸,“那我......我先回房。”
“好。”
目送着少年的身影转入拐角之后,另一个极为隐蔽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位中年男人。他剑眉星目,树木扑打下来的阴影也难掩其眼中光彩。走到颜翊君的轮椅之后时,他低低地笑了笑,说道:“连他也要瞒着么?”
颜翊君弯了弯眼角,原本僵硬不动的双腿这才惬意地扭了扭:“龄君还小。”
“这次去京城,有什么收获么?”江意远替颜翊君拂去了肩上的落叶,低声道,“我听说,你与风绍成交手了?”
“嗯。”颜翊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看舅舅这样子,是不准备跟我们一同回京了。”
“天高皇帝远,在江南挺惬意。”江意远笑笑,“况且,我也不像你们年轻人这般有野心。”
“野心?”颜翊君扭头看他,眼中带了一丝戏谑,“大昭首富没有野心?这还真是个好笑的笑话。”
江意远深刻的五官勾起了一抹柔和的笑:“好小子,都敢调侃我了。这次回京城你可千万小心,风绍成已经摸到些头绪了,京中的暗探被端了一窝,或许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那又如何。”颜翊君不以为意,“他与我们并未结仇,哦不对,应该是他并不知道我们与他和丽妃之间的仇。相比于他,我们才是主动的一方。”
“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江意远从怀里掏出一封深绿的帖子,递到了颜翊君的手里,“这个,你给龄君。”
颜翊君颇为惊讶地挑了挑眉:“舅舅好本事,鸿梧书院的东西都能取到了。”
“就你话多。”江意远宠溺地揉了揉颜翊君的长发,随即柔声道,“我得去江北一趟,就不送你了,你们保重。”
颜翊君随口应了一声,便将那深绿的帖子小心地塞进了怀里。
从江南往京城走,原本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的,但江家有特别开辟的商道,所以一队人从江家赶到京城的时间,其实比颜龄君轻车简马赶来时还要短得多。
京郊外,围猎大会已经拉开了帷幕。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颜似雪与纳兰清弦的位置刚好连在了一块。待颜似雪着装赶来时,纳兰清弦已经捧着酒杯缓缓地饮着酒了。颜似雪落座时,各方投来的视线逼的纳兰清弦手指一颤。
颜似雪低头抚好了衣角衣袖,便无比安静地坐了下来
纳兰清弦终究还是没忍住。
“颜似雪。”在四周的注意终于消散了一些的时候,颜似雪听到了纳兰清弦微微颤抖的声音,“你能不能放过太子殿下?”
颜似雪抬眸望了望她,没说一个字。
“我......我真的不能失去他。”纳兰清弦再度红了眼,眼边的妆容微微熏染开来,露出她憔悴的面色,“就当我求你了,好么?”
颜似雪从众人看不到的桌下默默将手帕递给了她,锣鼓喧天火焰绽放之时,纳兰清弦悄悄抹了抹泪。
“或许对你而言绍棠哥哥根本不算什么,你们从未相见,更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对不对?”纳兰清弦紧张地扯住了颜似雪的一角衣袖,“但是他对你有愧,对慕容止有愧,所以才会一直拒绝我的......对,肯定是这样......”
颜似雪并没有露出什么或是怜悯或是厌恶的表情,而是一贯的淡然:“他对我有什么愧?”
纳兰清弦用力地摇了摇头,泪花又从眼角涌了出来:“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放弃你......颜似雪,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女人的一生,不该只围着一个男人打转。”颜似雪的话理性却也冰冷,“不应该,也不值得。”
“你懂什么?”纳兰清弦好笑地望着她,“你可曾尝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你可坚持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如果没有,那你并没有资格对我说教。”
颜似雪沉默了。
是的,她的确没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恋,也没有十年如一日的守候。她所经历的,是用多条血淋淋的生命堆积起来的仇恨与遗憾。所谓爱情,从她前世嫁给风绍成那日起,便早就从她的脑海里抹去了。
“你说得对。”颜似雪抿了口酒,垂眸望着酒杯,“我是没有资格对你说教。”
第110章 春猎晚宴伊始
第110章 春猎晚宴伊始
“但是——”颜似雪含笑扬起了眸子,其中带着无比温柔动人的笑意,“我是真的羡慕你,可以恣意去爱去追求,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而她颜似雪,永远不可以这么任性。
纳兰清弦愣愣地望着她,亮黄温暖的篝火照的颜似雪的五官模糊而温柔,这样一个精致的人儿含笑望着自己,纳兰清弦却无端觉得这幅画面犹如一戳就破的幻影。她望着颜似雪洒脱温和的微笑,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来。
她有什么资格去谴责颜似雪呢?婚约不是她定下的,名正言顺的太子未婚妻也是她而不是自己......
可是,她是真的很羡慕啊......若是以后陪在绍棠哥哥身边的是自己,那该有多好?
纳兰清弦疲倦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自嘲,她站起身来,朝颜似雪低低道:“若待会贵妃娘娘询问,就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颜似雪点了点头,目送着纳兰清弦独自走向了营地的方向。不远处的男宾席位上,一脸疲惫的慕容止定定地望着纳兰清弦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融入了夜色,他才合上了满是血丝的眼,轻轻按了按眉头。
目光穿透嘈杂的人潮,颜似雪望着慕容止,轻轻摇了摇头。
这便是情的滋味么?
留给众人交际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没过多久,皇家禁卫军便开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同时,原本嘈杂的人声也迅速平息下来。偌大的场地之上,唯剩下锦旗怒卷夜风,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着音调细碎不息。
“皇上驾到!”公公尖细的嗓音不出意料地撕扯开一片肃静,“贵妃娘娘驾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异口同声的喊声贯彻云霄,在此云集的都是大昭精英,是顶起大昭未来的脊梁骨。从某种角度来说,大昭的未来,今夜可窥见一斑。
明黄色的衣角恰到好处地悬在滚金长靴的顶上,熟悉冰冷的五爪金龙狰狞地盘踞在衣袍之上,帝王缓慢而冷漠地朝前走着,漆黑的眸子将一切尽收眼底。两位穿着金碧璀璨的贵妃肤若凝脂,衬着华贵无双的曳地精绣长裙,伴在君王身侧款款行来。
“平身。”
浑厚却沙哑的声音,从席位最首的位置传来,众人落座。
皇帝睥睨身下众人,他的左右依次坐开了两排男子,最前坐着的本该是他的四个儿子,可今晚,位置却空了一半。
丽妃眸光流转,细长的双眼轻飘飘地一挑,惊讶道:“太子与八皇子竟都不在么?”
“太子奉命出行,老八身体不适。”慕容皇贵妃瞥了她一眼,“丽妃莫要多虑了。”
丽妃不屑地弯了弯嘴角,冷嘲道:“病秧子果真是病秧子,一点风都吹不得。”
慕容皇贵妃眉头一蹙,低声道:“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看不出一点波动,朝司礼的公公淡漠道:“开始吧。”
慕容皇贵妃咬了咬牙忍了下去,丽妃娇哼了一声,朝台下的风绍成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风绍成低调一笑,低头抿了抿酒,风朗瘪嘴瞅了他一眼,便将视线无谓地移开了。
男子席位之后隔了一小段距离,才是女眷们就坐的位置。
颜拂霜坐在了颜似雪的身边,颜丽锦与颜丽芙刻意与她们隔开了距离,颜丽锦默然望了一眼风绍棠空荡荡的位置后,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身旁的颜丽芙身上。
“今日是怎么了?”颜丽锦笑道,“平日你不是最爱看那位慕容公子么?让我瞧瞧,他在哪呢?”
颜丽芙嘟了嘟嘴,不满道:“他走了,刚刚就走了。”
“啊?”颜丽锦一愣,“陛下都来了,他怎敢离席?”
“他似乎脸色不大好。”颜丽芙忧愁地叹了声气,“从我这处都能看出他双眼通红。”
颜丽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颜丽芙接着说道:“都怪那个纳兰小姐,昨日若不是她逞强去救颜似雪那个贱人,我家慕容公子怎会跟上去?”
“说起来,这慕容止与纳兰清弦还是青梅竹马呢。”颜丽锦忽然道,“纳兰清弦呢?也不在了?”
颜丽芙这才猛地一震,方才她光顾着看慕容止了,如今细细想来,方才慕容止似乎就是盯着纳兰清弦的方向。难道......
颜丽芙的脸色顿时不大好了,她连忙扯着颜丽锦的手说道:“姐,我去看看他......放心,我很快就回来的!”
颜丽锦呵斥了她一声:“胡闹!”
“姐!马上!”
颜丽芙挣脱了颜丽锦的手,沿着暗处悄悄拐进了驻营地。慕容家有爵位,属于世家望族,而颜家与纳兰家都是权臣,三家的营地位置并不是很远。几乎她刚跑进纳兰家的营地,便听到了低低的呜咽声。
颜丽芙连忙躲到了一顶帐篷的后头,借着夜色隐匿起来。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望向声源地,随即瞳孔一缩。
正如她最不愿看到的场景那样,纳兰清弦正依偎在慕容止的怀里哭诉着。
慕容止背对着颜丽芙,可他沉稳缓慢的安抚声却不住地传来。那是种从未在颜丽芙,或者说除了纳兰清弦以外的女子面前流露出的温柔。于颜丽芙而言,这是最致命的毒药。
“如果喜欢他真的这么累的话......不能试着放弃吗?”
“清弦,你知道的,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没关系,我已经等了你十多年,再多等一会,我也不介意。”
她缓缓攥紧了双拳,望着清瘦女子的双目带着冲天的怒火。
这个女人,明明与太子暧昧已久,如今居然又跟她的慕容公子勾搭不清!
若是从前,颜丽芙早就暴躁地冲出去指着纳兰清弦的鼻子一顿臭骂了,可如今的她已经在颜似雪的手里吃过不少亏了,不会再蠢到做这种傻事。她死命按捺住愤怒,终于计上心来。
第111章 赫连流丹
第111章 赫连流丹
颜丽芙回来时,宴间宫人正往舞台中央搬着大鼓。
颜丽锦只轻轻一瞥颜丽芙那铁青的脸色,便敛声自顾自地饮起酒来。她深知颜丽芙的脾性,这个脸色,怕是看到了什么不大好的场景了。只要她不挑事儿,自己也不会凑着上去找不痛快。
颜丽芙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目光在颜似雪与周清清身上流连不定。颜丽锦将一切都瞧进眼里,默不出声。
春猎晚宴大体有三种娱乐项目:马术、鼓舞以及相扑。颜丽芙回来时马术表演刚好结束,即将出场的,是塞北民族传统的大庆鼓舞。
颜似雪将目光从颜丽芙阴晴不定的脸上收回,漆黑的眸子闪着沉思的谲光。然不等她思及深处,原本燃在男子席位末端的两簇篝火猛地一个明灭,众人一度惊呼,待光明再返之时,舞台正中的大鼓上已然站立了一人。
那是一位身材精瘦的少女,上身火红的短装只齐肚脐,下身狐皮盘腰,缀成了一条粗犷的短裙。微风轻摆,裙边衣角悬着的铃铛清脆作响。几乎刚一出场,围绕着舞台的两排男子便隐隐一声惊艳的低呼。
女眷身处后排,只得看清那人身材装扮。颜似雪看她只觉眼熟,却想不起这是哪家的姑娘。
“哼,我就说塞北的姑娘一个个都是勾人的妖精!”
身旁传来了几句不屑的议论,颜似雪手一顿,侧耳倾听。
“小声些!”一个黄衣小姐急急捂住身旁闺友的嘴,甚是避讳道,“赫连家可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赫连家?
颜似雪一愣。
文臣武将,大昭各有两大家族。文臣颜家与纳兰家朝中独秀,武将江家与赫连家渊源颇深。只是这赫连家与传统的大昭世家还不同,最不一般的,便是赫连家的家主之位可由女子承袭。
颜似雪的目光不由得黏着在了大鼓中央的少女身上。据她所知,赫连家出身塞北,曾是塞北部落联合的首领。江老将军,即颜似雪的外公年轻时兵镇一方,刚柔并施,才最终令赫连家归降大昭。也正因如此,大昭内陆才免了几十年的乱战,北部叛乱统一由赫连家出面镇压。而几十年前的羁绊,也使得赫连家对江家异常敬重。
颜似雪还记得,前世江家颓灭之际,赫连家已由这位陌生的赫连小姐接手,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愿替江家担保。可惜,最终还是不敌皇权。
思及此处,颜似雪的目光不由得放柔了些,察觉到此的颜拂霜瞄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咬了一口糕点。
天公作美,原本乌云微风此时皆散。首座之上的帝皇略微舒展了身心,望向渐露的明月微微颔首。
于是,锣鼓敲响了第一声。
大鼓正中的女子显然武功高强,鼓声响起的一刹,鼓面震颤之际,她只轻飘飘一踮脚,便翻至空中两个优美的转身。
落鼓稳当,四周一片喝彩。
鼓声渐渐密集,正中大鼓四周盘绕的鼓者虔诚而专一地盯着面前的鼓面。合着节奏,有人力敲鼓边,有人连打两锤。而聚集了所有人目光焦点的少女,始终不急不慢地上下翻飞着。
女眷之中几人没有点跳舞的本事,一个花样看多了也就不屑了。方才那对女子又在小声地议论了起来,颜似雪不悦地一瞥,二人立刻悻悻住嘴。
忽地,不知从何传来了连绵不绝的胡笳声。鼓声骤歇,原本翻飞的少女低头站在鼓上。篝火再度明灭了一瞬,众人惊奇地发现,原本站在鼓上的少女又不见了!
有人指着不远处的空中惊呼:“瞧!她在那!”
少女不知何时披了一件灿若流霞的彩衣,她飘悬在空中,衣上流苏洋洋洒洒随风飘动,像是布霞的仙子一般。鼓声再起的一瞬,她舒展双臂,以一种拥抱的姿态翩然于空中纷飞。
众人惊愕,这样轻盈的步态,真是世间罕见。
颜似雪望着少女脚下晶亮的丝线不由得抿了抿唇。这手法,真是与长公主府遇刺那夜的戏子如出一辙。
思及此处,她不由得在首座皇族之中扫视了一圈,心中渐渐涌上了一阵疑惑。
八皇子喜清静她知道,太子殿下今日也未出席?连银镜长公主都不在?
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颜拂霜忽然惊讶地扯了扯颜似雪的衣袖,指着纷飞的少女一阵咿咿呀呀。颜似雪头一抬,便见原本轻飘飘的少女不知何时浑身着了火,空中只剩一颗明晃晃的火球。
众人立刻一顿骚动,原本心怡的皇帝也渐渐蹙了眉。就在鼓声停顿的一瞬间,空中火球燃烧殆尽。红衣狐裙的少女自舞台末端缓慢地雍容地走上前,领衔着众多鼓者一同下跪。
“天哪!”
四周一片惊呼,半是后怕半是惊艳。赫连流丹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帝皇的声音在头顶沉沉响起。
“赫连家的女儿果真不一般。平身。”
赫连流丹慢慢站了起来,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大昭官礼:“谢主隆恩。”
“赐座。”
赫连流丹忽然指着颜似雪身旁的空座,笃定道:“微臣女子,还是入座女子席位为佳。”
四周猛地一静,这样明晃晃地拒绝皇帝的恩典,这赫连家的小姐是不是嫌命太多......
皇帝却是眸光一黯,淡淡地勾起了一抹不甚明朗的微笑:“男女有别,赫连小姐有此觉悟,甚好。”
赫连流丹缄口不言,光着脚走到了颜似雪的面前。
“我可以坐在这吗?”
颜似雪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与大昭寻常女子不同,赫连流丹的五官异常深刻,眼尾长而上挑,颇有几分凌厉之姿。她望向颜似雪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是那种寻常意义的顾盼生姿,却让人看得无端欢喜,很想亲近。
颜似雪朝颜拂霜的位置挤了挤,将原本纳兰清弦的位置让了出来,低低道:“这本是纳兰小姐的位置,若是赫连小姐不熟悉,请吧。”
第112章 她的目标是
第112章 她的目标是
原本的台子上已经开始布置下一场表演了,聚集在赫连流丹身上的视线消散了不少,但许多传统保守的女子还是不由得投来了几眼不屑的目光。赫连流丹不似贵族那般跪坐,而是如武夫一样大喇喇地将双腿交叠在身前。这下不仅是女眷,连原本对她有意的男子都变得不齿起来。
颜似雪替她斟了杯果酒,又将自己面前的盘子朝她面前推了推,轻声道:“喝点酒,暖暖身子罢。”
赫连流丹盯着颜似雪握酒壶的手,那双手白皙细嫩,但指缝指根却隐约有层细茧,显然往日做了不少粗活。目光顺着手臂往上,她的视线最终停在了颜似雪风平浪静的脸上。
赫连流丹忽然就勾起了一抹极为诡异的笑,恶趣味作祟,她忽然很想知道这样的人儿惊愕时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知道吗?你的兄弟还有三天就到了。”
颜似雪果然手指一颤,甜蜜的果酒洒在了杯外,憨甜的香气围绕在二人鼻尖。她愕然地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
赫连流丹显然很满意她的反应,手指蘸着洒在杯外的果酒舔了舔,歪头低声道:“我说,你的哥哥颜翊君,还有你的弟弟颜龄君,还有三天抵京。”
颜似雪当即漫上了一层笑,喜不自禁地眨了眨眼,露出几分少女的娇憨:“赫连小姐怎么知道的?”
赫连流丹笑了笑:“颜龄君的信就是我传给你的,我怎会不知?”
“是你?”颜似雪微微惊讶,“我虽知江家与赫连家交好,但——”
“我们赫连家当初臣服的可不是上面那位。”赫连流丹冷淡地勾了勾眼角,望向帝皇的目光隐晦而幽寒,“况且,那位也未曾将我赫连家待若交心的臣子。”
颜似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慎言。”
“无所畏惧。”赫连流丹蓦然饮了一口酒,砸了咂嘴,不满道,“不烈,真难喝。”
颜似雪有点无语地撇开了视线,这赫连小姐还真是行事作风像极了男子,只是模样精致,个头比她还矮,身材又极瘦,一言一行虽是霸气,但总有一种让人觉着她是在撒娇的错觉......
赫连流丹不是什么话痨,颜似雪也不是那么主动的人。两人于是只寥寥几句交谈,便一齐望向了舞台。而她们之间的冷淡放在旁人眼里,就成了各种猜测之后的不和了。
周清清坐在暗处,默然抚上了自己右手腕口的那道疤痕,狠狠咬了咬牙。
她多想、多想撕开颜似雪伪善的面具!将她的阴狠毒辣摊开在众人眼前!
可是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在父亲回来之前,她千万不能将这事摆到台面上!毕竟颜似雪如今声名鹊起,而这事又关乎颜家颜面,周家一个新秀家族,当初还是依仗着颜家爬上来的,有何资本与颜家对抗?
想到这里,她就气得牙痒!
不过......
她忽然冷冷地弯起了嘴角。
给她一点教训总是可以的吧?
很快,相扑场地便准备完毕了。
大昭王朝经过几百年的时光变迁,当初的传统相扑已然变了味,如今更多的是给年轻后辈们一个展现实力的机会。大概两三句传统相扑力士比拼之后,舞台便空了出来,让给了自荐的青年才俊们。
男子武术剑术快很准,看的人津津有味。但长久以往,也难免乏味。周清清悄悄朝丽妃瞟了瞟,丽妃懒洋洋地支起了身子,倚在了皇帝的身边低语起来。
周家与风绍成关系密切,丽妃自然也知道。
“哦?”
皇帝一发话,台下众人立刻停了动作。
“周家小姐的鞭术果真那么好?”皇帝审视般地望向了周清清,后者立马战战兢兢地跪地行了一礼,皇帝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周小姐就出来为大家展示一番吧。”
周清清连忙回道:“小女不才,但鞭术还是你来我往才好看,不如——”
她的视线隐约瞟向了颜似雪的方向,颜似雪心里一阵冷笑,这样拙劣的把戏,还想让她当活靶子在众人面前出丑?
然而不等颜似雪出声,身边方才落座不久的少女便按着手站了起来:“我来。”
颜似雪有些愕然,赫连流丹却看也不看她,而是盯着咬唇的周清清笑道:“周小姐可敢应战?”
周清清气急败坏地望着她,但毕竟圣驾在前,又是在众人面前,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赫连小姐武功高强,清清自然不敌。”
赫连流丹却根本理也不理,直接踏了出来从腰间抽出了软鞭,一脸无谓道:“放心,我不会下死手的。”
周清清又气又急,但她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了。自从她自颜府受伤回府,便一直在认真养伤,周家就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诸多珍贵的药材堆起来,虽说以后武术不能深造了,但短时间内舞刀弄剑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不作大死。
“请赐教!”
极少见女子比武,众人立刻饶有兴致地将场地让了出来。周清清沉稳一喝,便抽鞭耍起了招式。赫连流丹身姿轻盈,玩闹似的避开了周清清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周清清的脸色慢慢差了起来,这赫连流丹只躲不攻,哪像是她在展示鞭术,倒像是赫连流丹在展示她的身法轻巧了。思及此处,她咬了咬牙,立刻加快了攻击速度。赫连流丹挑了挑眉,终于笑嘻嘻地抽鞭缠住了周清清的银鞭。
“急什么?”赫连流丹勾着唇笑道,“等不及了?”
长鞭被紧缠,连同右手被猛然朝前一拉。周清清脸色一白,额上立刻布上了一层冷汗。
这一切,都是颜似雪害的!
察觉到周清清的目光里带着杀意,赫连流丹渐渐敛了笑,抽出了自己的长鞭。她正欲出声,周清清却忽然蓄力猛地甩鞭一击。出于武者的习惯,她立刻闪身一躲,周清清却极其诡异地勾起了唇。
赫连流丹立刻浑身一僵。
她的目标是......
颜似雪!
第113章 半枚兵符
第113章 半枚兵符
电光火石的一瞬,赫连流丹的长鞭几乎在她意识反应之前迅速甩了出去,擦着某位公子的耳边直奔那条被周清清甩出去的长鞭而去。
颜似雪再如何机警,身手也始终不似练武之人那般矫健灵活。当那条如蛇吐信般的长鞭活生生止在她面前时,她才猛然惊醒,紧接着,便看着赫连流丹的长鞭裹挟着周清清的鞭子在空中凶猛地旋过了半圈,狠狠甩到了始作俑者的小腹之上。
周清清立刻被长鞭击飞,捂着小腹喷出了一口血。
四周一片惊呼,周夫人更是推开了人潮立刻伏在了周清清的身旁痛哭。赫连流丹漠然将长鞭收了回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兀自站在场地中间。
颜似雪没有犹豫,直接站起了身。
颜拂霜皱眉扯着了她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慎行。
颜似雪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觉得,此时的她,应当站在赫连流丹的身边。
一人如烈火,一人如冰雪。颜似雪走到赫连流丹身边,后者轻巧一笑,甩了甩长鞭裹回了腰上,便缄声不语地站在颜似雪的身边,冷脸望着痛哭流涕的周家母女。
“赫连小姐,过分了。”风绍成像是审判一般地发出谴责,顿时,四周的男子女眷纷纷投以不齿的视线。
是了,鞭子甩不到自己的面前时,人们往往只会关注最终的受害者。
赫连流丹不屑地挑了挑唇角,又将长鞭从腰上卸了下来,她的目光在女眷之中扫视了一圈,最终停在了闹的最凶的一个小姐身上。
长鞭如蛇,霎时停在了距离小姐眼前仅几寸的位置。
那小姐瞬间吓得脸色惨白,僵着身子顿在了原地。赫连流丹笑着问她:“怕不怕?”
“怕、怕......”
“方才周小姐那鞭子,就是这般直奔颜似雪而去的。”赫连流丹冷笑道,又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想试试么?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滋味?”
原本微微有些哄闹的众人顿时敛声,别说女子,赫连家在大昭可是作为武神的存在,就连男子都罕有人能与赫连流丹一敌。几道尖锐的视线开始在赫连流丹与首座高高在上的男子身上游移。果然,沉寂已久的皇帝终于发声。
“赫连,今日,是你唐突了。”皇帝这般说道,语气淡然,察觉不出任何感情波动,“给周家小姐道个歉。”
周清清捂着小腹被周夫人扶着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颜似雪与赫连流丹二人,像是要盯出个窟窿一般。赫连流丹背对着皇位,轻笑道:“那就请周小姐先给颜似雪道个歉吧。”
众人哗然。
颜似雪也是微微有些惊愕,这个赫连流丹,也太刚了......上面坐着的,可是大昭的皇帝啊......
“嗯。”皇帝竟然波澜不惊地应了一声,“周家小姐确实不慎。”
原本松懈片刻的周清清顿时愕然,咬唇求救般地望向丽妃。丽妃咬了咬牙,朝她使了个眼色,周清清只好低头自牙缝间挤出几个字:“颜小姐,抱歉......”
“周小姐鞭术还需精进。”赫连流丹冷冷地笑了笑,伸出右手染血的手掌,“不过力道不小,竟能逼我擦破指根。”
“陛下!”赫连流丹猛然转身下跪,拱手垂眼道,“请恕微臣失礼!微臣身体不适,还请陛下允臣先行告退!”
皇帝顿了顿,眸光停在了颜似雪身上,许久才缓缓出声道:“准。”
赫连流丹于是便在一片惊愕的注视下,拉着颜似雪朝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面带微笑地转了身,从怀里抽出一件暗沉的物什。
“差点忘了,此番春猎,赫连家大礼未献。”
首座上眸光深黯的帝皇终于眼前一亮,扯出一道满意的笑来:“呈上来。”
随侍的公公立马凑了上去,从赫连流丹手里接下了那宝贵的物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皇帝手里。赫连流丹不再停留,拉着颜似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宴会场地。
而颜似雪仍然停留在方才的惊愕之中,直到赫连拉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她才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刚才呈上去的东西是......兵符?”
是的,不仅是颜似雪看到了,那些贵族当中稍稍有些眼力见识的都瞧出了那件物什的真身——半枚兵符。
“那本来就不是我赫连家的东西。”赫连流丹无谓地耸耸肩,熟练地翻出了医箱咬着绷带开始给自己上药,口中迷糊不清地解释道,“迟早要还给他的东西,正巧今日有个契机,便交上去了。”
颜似雪蹙眉,上前几步接住了药瓶,细心给她上起了药,柔声道:“如今江家颓败,所幸赫连家尚有一兵符护府,若是失了兵符,我担心......会落的跟江家一样的结果。”
赫连流丹极富深意地摇了摇头:“我说了,那不是我赫连家的东西。我赫连家的兵符,岂是那么容易就交上去的?”
颜似雪一愣:“那是......?”
“当初皇帝打击江家,北方却适逢北狄进犯,皇帝便将江家的兵符抽调到了我赫连家,因此两块兵符合二为一,至今数十年。”赫连流丹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正因如此,皇帝对我赫连家才如此优待,甚至顺从我族习惯,将我立为赫连郡主,未来承袭我父亲王位。”
“可是兵符,怎会双双流落臣子之手......江家那块我知道,是先皇恩典,可当年赐予赫连家的不正是江家那块吗?”颜似雪略一思索,继续道,“我虽不了解皇帝脾性,但自古以来,从未有皇帝敢做如此大胆之事,竟将一对兵符落于臣子之手数十年?”
“因为当年,皇帝就是以半道兵符为筹码,换取我父王易主的啊。”赫连流丹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屑,“只可惜,他却不知道,当初让我父王应下这道旨意的,正是江老将军。”
第114章 赌局
第114章 赌局
“所以,你的意思是......”颜似雪一愣,“将两块兵符收拢于赫连家,是我外公与赫连家主的谋略?”
“可以这么说吧。”赫连流丹微微蹙了眉,“那丫头怎么还没来?”
“谁?”
“飞红。”赫连流丹探出半颗头朝帐篷外头望了望,又很快缩了回来,“让她盯个梢,这么慢。”
颜似雪惊了:“你跟飞红又是什么关系?”
“流丹,飞红,看不出什么关系么?”赫连流丹开始脱起了靴子,“她是从我赫连家出来的人,不过身份低贱,只配做这些玩命的活。”
颜似雪没作声,她确实听闻塞北民族阶级尤其鲜明,嫡庶之间,贵族与平民之间,是十几辈子都攀不上的台阶。而且这赫连家的嫡庶之分更是特别,只有同族男女孕育而生的孩子才算嫡系。近亲结婚又罕有存活下来的孩子,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赫连家存活下来的嫡系家族大约只赫连流丹一家。而赫连家最后一支完美的血脉,便是赫连流丹了。
“小姐!”
飞红刚一进门便惊喜出声,随即望向赫连流丹的视线里多少带了点恐惧:“家主。”
赫连流丹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报。”
“先前颜丽芙所见已探明。”飞红恢复了往常干练的模样,“她见到慕容公子与纳兰小姐了。”
“果然。”颜似雪微微颔首,转头问向赫连流丹,“你怎会突然想到调查颜丽芙?”
“她那眼神,我可真是太熟悉了。”赫连流丹嘲笑道,“有心机,却压根藏不住,我也真是替她着急。”
颜似雪:“......”
“你打算怎么办?”赫连流丹懒洋洋地倚了下来,深邃的大眼睛笑眯眯地望着颜似雪,“她此时按兵不动,定然是准备拿你开刀了,毕竟,她在你身上吃的亏也不少,你的身份也恰好适合背锅。”
“赫连小姐倒是看的透彻。”颜似雪笑了笑,“既然如此,我自然是要先下手为强。”
赫连流丹来了兴致,捧着下巴坐了起来:“说说看。”
“也不是什么精巧的法子。”颜似雪话音刚落,外头便一阵愈来愈近的喧闹,想来是晚宴散了,“看来晚宴散了,赫连小姐,那我就先不叨扰了。”
赫连流丹笑了笑:“行吧,那我也不执意挽留了。飞红,照顾好颜小姐。”
飞红乖乖地鞠了一躬:“是。”
刚出帐篷,颜似雪便压低了声音朝飞红说道:“替我取件斗篷过来,莫要太张扬。”
飞红一愣:“小姐是要去见谁?”
“纳兰清弦。”
慕容止离开已经很久了,纳兰清弦却仍旧保持同样的动作,呆呆着望着帐篷内明灭的烛火。
男女大防,饶是自己的亲妹妹,纳兰清丞也不好直接闯进去,只得站在帐外无奈地摇了摇头。
纳兰家的暗卫却是悄无声音地出现,低低道:“主子,颜家大小姐求见。”
纳兰清丞眯了眯眼,问道:“见谁?”
“大小姐。”
“请。”他果断应允,与暗卫一同离了纳兰清弦的帐篷,不多久,披着黑色斗篷的颜似雪便极其谨慎地走了过来,朝守夜的婢女轻声道:“还请通报一声纳兰小姐。”
守夜婢女早就受了纳兰清丞的吩咐,缄默不语,直接让开了位置。颜似雪没有犹豫,掀了帐篷径直走了进去。
纳兰清弦有些僵硬地仰起头,望见来人是颜似雪时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嘲讽一般地笑了笑,道:“连我哥都被你收服了么?”
“他是担心你。”颜似雪解了斗篷,对着暖炉搓了搓手,直接切入正题,“纳兰清弦,我不与你啰嗦,我今夜来,是想问你一句话。”
纳兰清弦终于动了动,双手摊在暖炉上,轻声道:“说吧。”
“你今夜与慕容止做了什么?”
纳兰清弦浑身一颤,原本松动的表情再度僵硬。
“发乎情,止乎礼。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与男子过分亲近,在众人眼里,是罪过。”颜似雪凝望着她,“当然,我今夜来此,并不是过来指责你的。”
“我竟不知道,颜大小姐还有窥人隐私的喜好。”纳兰清弦嘴唇轻颤,像是隐忍了极大的怒气一般,“怎么,你要将我与慕容止的事情说出去么?是了,待我名声受损,你这位准太子妃也就失了最大的对手了!”
“你先冷静一点。”颜似雪面无表情,“你与慕容止如何,与我无关。但是窥见你们私事的是我五妹颜丽芙,她对慕容止的心思你应当知晓。”
纳兰清弦脸色更加惨白:“颜丽芙......是她?”
“此事乃飞红亲眼所见。”颜似雪笃定道,“你打算如何解决?”
纳兰清弦顿时方寸大乱:“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况且慕容与我并未作出任何出格之事,将我送回慕容家的营地后,他就回去了......”
颜似雪沉吟片刻,继续道:“其实,还有一件事......”她顿了顿,“我料想,她今晚会对你出手。”
纳兰清弦一惊,狐疑道:“你会这么好心?特地来助我?”
“我自然不是仅仅为了助你。”颜似雪抿了抿唇,“她定然不会以自己的名义来害你,而我与她积怨已久,从身份上,我与你又是实打实的情敌,借刀杀人,让我来背锅,自然是她最如意的法子了。”
“果然。”纳兰清弦松懈地扯出一个笑,“我就知道,你可不是这么无私的人。那你又如何确定,我会站在你的这一边呢?你也知道,我与你,可是情敌。”
“合作罢了。”颜似雪望着她,“今日若让颜丽芙如了愿,下回,下下回,她会用以更加狠毒的法子去接近慕容止。饶是你对慕容止再如何无情,但他好歹是你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人,你会忍心看他最终厮守的是那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吗?”
纳兰清弦咬了咬唇,一派纠结的表情暴露了她的心思。
第115章 作死的颜丽芙
第115章 作死的颜丽芙
她对慕容止虽然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恋,但从小到大的友谊与感激确实是旁人比不上的。她一颗真心已经托付在了风绍棠的身上,这辈子注定辜负慕容。发自内心的,她希望慕容止日后的伴侣是个优秀的女子,而不是阴狠无知的颜丽芙。
“该怎么做?”不知过了多久,纳兰清弦终于沉重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很简单。”颜似雪微微一笑,“换帐篷。”
纳兰清弦一惊:“你是要拿你的命开玩笑吗?”
“本来就是一场赌局。”颜似雪将发髻解了下来,柔声道,“飞红就在帐外,待会你披上我的披风,旁人看不清你是谁。等晚些时候躁动起来,你再出来。”
纳兰清弦又开始犹豫起来:“你真的不怕死吗?若是颜丽芙用的是致命的毒药......”
“她若不出手,一切就当我多想。她若出手,我必不轻饶。”颜似雪安然地倚了下来,温和一笑,“况且,我若死了,你绝无坏处,不是吗?”
纳兰清弦狠啐了她一口:“我才不会用这样的法子不战而胜!外头有人守着,若是撑不住,你给我用力喊!若是死了,若是......呸!”
颜似雪粲然一笑:“有你这句话,今晚的赌局,看来我必胜了。”
飞红刚将纳兰清弦安顿好,便马不停蹄地潜入了慕容家的营地里,遵循颜似雪所言,将慕容止请到了纳兰清弦的帐篷外。
慕容止一身暗色锦服,甚是谨慎地走了进去。飞红掀开帐篷低声道:“没人瞧见,但巡夜的侍卫不少,得快。”
颜似雪点头,望向慕容止:“我要的东西拿来了吗?”
慕容止眉头一拧:“你到底要做什么?”
“颜丽芙要害纳兰,还想将黑锅甩到我的头上。”颜似雪语速飞快,“你若想保她,就按我的话做。”
“颜丽芙?她怎有这个胆子?”
“千万不要小瞧了女人的嫉妒心。”颜似雪云淡风轻地望了他一眼,“要怪,就怪你今夜情不自禁吧。”
慕容止顿时语塞,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了两只小药瓶,递给了颜似雪:“这是你要的东西,但毒性极强,慎用。”
“能治好么?”颜似雪取了过来。
“若是及时诊治自然是能,但若耽搁太久,即便是我也回天乏力。所以,另一瓶里装了龟息丹,待会你燃香时服用一颗,毒烟吸入的少,也就保险些。”慕容止沉着脸解释道,“我这么做可不是担心你,只是若你有个什么好歹,我无法对绍棠交待。”
颜似雪想都没想,直接把装着龟息丹的瓶子还到了慕容止的手里:“既然是做戏,那便要做全了。慕容,我相信你的医术。”
慕容止极其复杂地望了望她:“我......我始终是站在纳兰这边的。”
“我知道。”颜似雪爽然一笑,“可你也是一名医者。”
飞红从帐外探出头来催促道:“小姐,差不多了。”
“嗯。”颜似雪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取出了一枚毒香,将剩下的及瓶子全都塞进了飞红的手里,吩咐道,“敌不动,我不动。若是这夜颜丽芙没有任何行动,你也莫要轻举妄动。若是颜丽芙悄悄溜了出来,你便趁机将这瓶东西塞进她的帐篷里。等纳兰家这边异动,你立刻披着我的披风从帐外飞过,将一干人等引到颜丽芙帐篷四周,明白了吗?”
飞红眉头一皱:“若是五小姐今晚按捺住了,咱们的心力不就白费了?”
“我有九成的把握,她一定会来。”颜似雪勾了勾唇角,“这便是她与颜丽锦的差别。”
飞红于是领命,慕容止欲言又止地望了颜似雪几眼,最终沉缄不语,回到了慕容家的营地。
纳兰清丞沉静地听完暗卫地禀告,随意地挥了挥手。
暗卫道:“公子,需要咱们出面么?”
“后宅争斗,与我们无关。”纳兰清丞淡漠道,“况且,于弦儿而言,今夜不论结果如何,于她无害。”
同时,也是一个契机。
从小在千娇万宠之中长大的少女,从未见识过后宅争斗之残酷。今夜,也时候让她看看了。
颜丽芙却是在帐篷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纠结不已。
她的手里握住一支梅花金簪,簪头轻轻一扭,其中竟是中空的簪体。颜丽芙终于站定,望着簪体当中的白粉咬了咬牙。
她抽出了一张白纸,将白粉自金簪之中悉数倒出。这簪子看着小巧,容量却极大。颜丽芙屏住呼吸将纸包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留了大约一半的白粉用另一张纸揉成了一团,谨慎地揣进了荷包里。
颜丽芙先前从颜似雪身上吃了不少亏,早就搜集了许多法子准备从颜似雪身上讨回来。这白粉是她悄悄遣人出去买的,据说极伤肺,若是吸入一整夜,不过几日便能肺痨咳死。本想用在颜似雪身上,可纳兰清弦那小贱蹄子实在是让她气急,不给个教训颜丽芙这心里实在不痛快。
况且,一石二鸟之计谋,她就不信那二人能防得住!
先前颜丽锦赠与颜丽芙营地排布图,颜丽芙早就借此摸清了纳兰家的帐篷排列。男女有别,纳兰家的女眷营地偏得很,从外虽然难以摸进去,但颜家与纳兰家毗邻,可实在近的很。
颜丽芙于是心中一顿自得,吹熄了蜡烛开始静等时机。
飞红悄悄潜在了临近的木栅之处,那里灯火极暗,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大约两个时辰以后,颜丽芙终于悄悄掀开了帐篷,披了件深色的斗篷猫腰隐入了夜色。
飞红眯了眯眼,将药瓶飞快地掷入她的帐篷,随即无声地跟在了颜丽芙的身后。
纳兰清弦的帐篷一片漆黑,门外只剩了两个打盹的侍女。颜丽芙心中一喜,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帐篷用力地剜开一条缝。
吹开火舌子,火焰很快点燃了纸包小球。颜丽芙屏息将小球扔了进去,随即,转而奔向颜似雪的帐篷。
第116章 不好了,颜大小姐中毒了!
第116章 不好了,颜大小姐中毒了!
颜丽芙比颜似雪想象中还要更心急些。
在颜丽芙吹亮火舌子的那一瞬,颜似雪便悄悄眯眼注意着她了。颜丽芙逃开后,颜似雪立刻翻身将茶水倒在了帕子上,捂着口鼻将包裹着白粉的纸片残渣清理干净,随即迅速将慕容止提供的那颗小小的药丸掷进了炭火盆里。
药丸挥发的极快,颜似雪立刻拉了拉帐篷内的一根细绳,帐外角落悬着的铃铛一声脆响,飞红立刻披上披风自纳兰家的营地上空招摇而过,顺带着打昏了帐外守夜的两个婢女。
“救命!”
颜似雪掀开帐篷大喊了一声,就这一呼一吸之间,帐篷内倾泻而出的毒气便呛得她眼前一花。颜似雪几乎是一瞬便惨白了小脸,连忙捂着口鼻朝四周疾冲了几步,然四肢很快便开始发麻,不多久,便沉钝地昏了过去。
纳兰清丞领着守卫很快抵达,立刻指挥着众人朝着飞红疾奔而去的方向赶了过去。
纳兰家的女眷实在是少,年轻一辈的只纳兰清弦一人,剩下的便是纳兰几位叔伯的夫人了。听闻营地出了事,纳兰家为数不多的女仆自然是尽心竭力地守在自家主子的身边,纳兰清弦的两个女仆被打晕后为避免吸入毒气早被飞红扔的远远的了,如今能守在颜似雪身边的,只有纳兰清丞手下的暗卫。
为了不让颜丽芙起疑,颜似雪只着了一身睡时才穿的里衣,长发也披散着,这样的装扮实在不适合让男子近身。
纳兰清丞微微蹙眉,解了自己的外衣裹住了颜似雪的身子,将她带进了临近的自己的帐篷。
方才靠近纳兰清弦的帐篷时,纳兰清丞也不慎吸了一口毒气,但他乃练武之人,屏息逼毒素的本事自然是有的。但那毒气的药性之强,饶是他事先知道颜似雪的计划,也不免暗暗心惊......
他沉思片刻,将手指搭在了颜似雪的右腕上。
“快去请慕容公子哥过来!”很快,他便沉声吩咐道,“要快!”
暗卫连忙应声,循着夜色飞快地赶到了慕容止的帐前。慕容止等待许久,立刻跟着暗卫去到了纳兰清丞的屋子。与此同时,正在颜似雪屋子里焦灼不安的纳兰清弦在听闻帐外的一阵骚动后立刻跑出了门外,却恰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颜丽芙。
颜丽芙心中叫苦不迭,原本觉着纳兰家与颜家毗邻恰好方便她下完毒逃回来,却没成想这事儿暴露的这样快,传到颜家的速度也快极了,她都没来得及将剩下的半包毒粉塞进颜似雪的屋子里!然而更让她惊愕的却是,从颜似雪屋子里走来的人,竟然是纳兰清弦!?
那纳兰清弦屋子里方才喊救命的人,难道是......颜似雪?!
颜丽芙脑中一片混沌,原本设想的一切全被打乱了。她慌里慌张地挤出了一个笑:“纳兰小姐,你们在这?我大姐呢?”
纳兰清弦冷冷一笑:“你大姐?自然是在我的帐篷里了。前面看起来似乎是出事了,一起去看看?”
颜丽芙胸如擂鼓,立刻心虚地拒绝道:“不了,不了......我、我就出来看看,现在有些困了......”
话音刚落,便见纳兰家的守卫围在了颜丽芙的帐篷外。颜丽芙脸一白,纳兰清弦挽住了她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那颜妹妹,我送你回去吧。”
颜丽芙帐篷附近的人都披了衣服走了出来,颜丽锦一眼就瞧见了被纳兰清弦夹着走了过来、脸色发青的颜丽芙,心头大叫一声不妙。再看纳兰家营地灯火通明,连着慕容家也渐渐亮了灯,颜丽锦连忙一头钻进了周姨娘的帐篷里。
若是保不住一人,总得保住剩下的己方之力。
颜丽芙已是双腿发飘,左手下意识地捂着腰间的荷包,手心早已冒出了一层冷汗。为今之计,只有誓死不认罪过了!
纳兰清弦刚一走到颜丽芙的帐前,纳兰家的守卫便惊讶道:“大小姐,您没事?”
“我嫌帐篷太冷,便跟颜家的大小姐临时换了一夜。”纳兰清弦解释道,“颜似雪呢?”
守卫犹犹豫豫地说道:“方才听闻小姐帐篷有人呼救,大公子连忙率领属下前去营救,半路恰好遇到贼人,属下便追踪至此。颜小姐如何......属下这就不知了。”
纳兰清弦素眉微蹙:“你们追踪贼人至此?”
守卫应道:“是的!”
纳兰清弦接着问道:“这是何人帐篷?”
守卫们瞄了瞄故作镇定的颜丽芙,回禀道:“是颜家五小姐的。”
“哦。”纳兰清弦风轻云淡地瞥了她一眼,“应该是误会,方才我刚遇见颜五小姐。”
颜丽芙刚稍稍松了口气,便见颜长霖黑着脸匆匆赶来:“这是怎么了?”
纳兰家的守卫立刻挡在了纳兰清弦的面前,禀告道:“回禀丞相,今夜有人行刺我家小姐,事发紧急,因此未事先报告丞相便追踪至此,还望海涵。”
颜长霖将纳兰清弦打量了一遍,沉声道:“你家小姐不是好好的么?”
守卫犹豫了一下,回道:“遇刺的不是我家小姐......”
颜长霖更是不耐烦,这朝中不知多少人等着他的破绽,看这侍卫支支吾吾的样子,敢情这纳兰家是直接寻衅到了他的头上?
纳兰清弦松开颜丽芙的手,柔声道:“丞相大人消消气,我家侍卫不会说话,还望您包涵。”
颜长霖沉着脸:“纳兰小姐,有事直说便是。”
“我那帐篷太过幽暗,我睡得实在不安稳,因此,今夜我便与似雪妹妹换了换。没成想,竟然遇了刺客。”纳兰清弦按照事先想好的说法,继续道,“不过丞相大人也莫要担忧,既然贼人已被驱赶,想来似雪妹妹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
话音刚落,颜长霖还不及惊愕,纳兰家的仆人便立刻呼喊着跑了过来:“不好了!颜大小姐中毒了!”
第117章 她赌的其实是——
第117章 她赌的其实是——
颜长霖顿时脸色一青:“你说什么?似雪中毒了?!”
这颜似雪深受银镜长公主与慕容皇贵妃的喜爱,平日里颜长霖都不敢动她分毫,如今竟在纳兰家的营地里遇刺中毒了?颜长霖顿时面若寒霜,领着一队人匆匆赶到了纳兰清丞的帐外。
纳兰清丞的帐外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纳兰家的长辈、慕容家的几个小辈、还有临近营地过来看热闹的。颜长霖顿时心头一沉,阴着脸说道:“纳兰大人,小女在你纳兰家遇刺,还请您务必给我一个交待!”
纳兰承望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安好无缺,原本紧张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下来,但那贼人竟敢对纳兰清弦的帐篷下手,他是绝不会轻饶的!况且,纳兰清丞与颜丽锦的婚事已经差不多谈成了,两家也算是未来的亲家了,对于颜似雪遇刺一事,纳兰家定然是要严查不怠的!
“丞相放心!”纳兰承郑重地鞠了一躬,“老夫定会给丞相一个交待!”
颜长霖脸色稍微缓了缓,而被纳兰清弦拉着一同过来的颜丽芙却已经面如死灰了。她不自觉地吞咽了几口唾沫,浑身冒着冷汗。
慕容止与纳兰清丞一同出来,颜家与纳兰家的诸位长辈立刻凑上去询问详情。慕容止沉重道:“此毒甚重,贼人下的又是致死的度量......”
纳兰承顿时怒目圆瞪:“这么说来,那贼人原本是想将我家弦儿毒害致死!?”
慕容止深沉地叹了声气:“是了,难为颜大小姐竟做了替死鬼......”
颜长霖对颜似雪根本没什么感情,但这事对他而言实在是个极好的机会,若颜似雪死了,纳兰家欠他的可就是一个极大的人情了......
“雪儿!”颜长霖面容悲痛,捂着一口朝前僵硬地踏出一步,像是含了多大的伤痛一般,“我的雪儿啊......”
纳兰清丞瞥了他一眼,忍下喉中嗤笑。
慕容止淡淡道:“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还好纳兰大公子抢救及时......”
缺席的颜家众人此时也一一赶到,闻言脸色各异,颜丽芙悄悄望了自家母亲与姐姐一眼,刚想悄悄挪过去,便被纳兰清弦捉住了臂膀。
“五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身汗。”纳兰清弦“好心”地掏出帕子,极为体贴地替她擦了擦汗,被点名的颜丽芙浑身一个哆嗦,只能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地呆呆站着。纳兰清弦转而对慕容止说道,“慕容公子方才可是说颜大小姐乃是被人下了毒?”
慕容止点头笃定道:“是,还是致命的毒药。”
“叫什么呢?”纳兰清弦问道。
“麒麟散。”慕容止答道,“毒性强悍,寻常人闻一口便四肢僵麻。”
颜丽芙一愣。
麒麟散?四肢僵麻?这不是她的毒啊?难道毒害颜似雪的另有其人?
思及此处,她原本僵硬的面容终于稍稍缓了下来。既然此事与她无关,那她还怕什么虚什么?
纳兰清弦将颜丽芙的表情尽收眼底,沉寂片刻开口道:“丞相大人,清弦有个不情之请。”
颜长霖心头涌上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但也不便拒绝,便问道:“什么?”
“方才贼人最后出没的地方,乃是颜家......”
颜长霖自鼻腔内哼出一声冷笑:“你的意思是,乃是我颜家人出手害你?”
“清弦!”纳兰承一声低喝。
纳兰清弦不动不摇,继续道:“小女只想彻查——”
“自然要彻查!”
一道威严的女声自人群之后传来,后知后觉的通报声适时地传来。
“贵妃娘娘驾到!”
众人神情一凛,立刻俯首跪地:“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皇贵妃面容微怒,从众人主动分开的一条小路上走到慕容止的身边,沉声道:“免礼平身。”
不远处的一道小山坡上,飞红瞄了瞄赫连流丹的脸色,悄声道:“家主,看来是不需要您出面了。”
赫连流丹饶有趣味地盯着纳兰清弦,砸了咂嘴似乎很是遗憾:“这小丫头,还是太嫩了些。”
飞红疑惑:“谁?”
“纳兰家的那位大小姐,跟颜似雪相比,还是太嫩了呀。”赫连流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笑了笑,“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飞红依旧不懂,但面对赫连流丹她也不敢多问。身为赫连家培育出来的暗卫,她最清楚赫连流丹宽和的外貌下藏着如何暴戾的因子。
赫连流丹越看越有趣,作为局中原本的一份子,此刻站在局外,更觉颜似雪心思玲珑。
颜似雪原来所说的赌局,根本不是她与颜丽芙之间的胜负。她赌的是——
纳兰清弦。
原本颜似雪的计划是将推手这一职责交到赫连流丹的手里,作为江家同僚,赫连流丹自然是欣然接受了这道请求。而颜似雪留给纳兰清弦的选择,只是让她作为最终的证人——纳兰清弦的选择只有两个。
一是配合颜似雪的计划,共同对付颜丽芙,事成之后不仅替颜似雪解决了颜丽芙,对于外界二人不和之传闻,纳兰清弦如此帮助颜似雪,这也是最好的抨击流言之方式,而且若是再推一手,颜家与纳兰家结亲之事还会因此告吹,这对于周家母女而言无疑是最大的削弱。其二便是倒打一耙,将颜似雪所步之局完全揭露出来,从此与颜似雪势不两立。但颜似雪早就对此作了其他部署——在与纳兰清弦交谈之前,在从颜家前往纳兰家的路上,颜似雪早就给飞红下达了另一道完整的命令。
颜似雪只会留取一颗有毒药丸在手上,剩下的除了丢进颜丽芙的帐篷里,飞红也会另外保留一颗。而那两个被飞红丢的远远的婢女,会以尸体的方式出现在众人眼前。飞红所保留的药丸,会放到婢女的身上。
颜似雪在纳兰家的帐篷里遭人毒害,且纳兰清弦与其一向不和,其婢女又身怀毒药。
纳兰清弦绝对脱不了干系。
第118章 我自然问心无愧
第118章 我自然问心无愧
一时之间,赫连流丹甚至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颜似雪。
说她心思缜密,可她偏偏留了一个对纳兰清弦用情至深的慕容止作为局内人。说她思虑不周,她又偏偏让飞红请来了慕容皇贵妃坐镇。
或许在她心里,是真心希望纳兰清弦最终的选择是与她成为伙伴,而不是敌人。但她却又不允许自己轻信他人,因此,即便只是应急的备选方案,她也做的滴水不漏。
赫连流丹情不自禁地好奇起来:一个深闺女子该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飞红忽然低声道:“家主,颜小姐她应该不会有事吧......”
赫连流丹揶揄地瞥了她一眼:“你很关心她?”
飞红连忙敛色:“飞红不敢......”
“放心。”赫连流丹冷哼一声,“自打我把你送给风绍棠那日起,你便不是我赫连家的人了。无论你效忠谁,都与我无关。”
“飞红身份低贱,虽不能冠以赫连之姓,但始终会惦念家主大恩。”飞红郑重道,“若非家主当年出手相救,飞红早就丢了这条贱命——”
“随你。”赫连流丹冷声打断,“我走了,你在这守着吧。”
飞红一愣,随即拱手应道:“是!”
赫连流丹毫不留情地转身,望着积极引导舆论的纳兰清弦不屑一笑。待她走后,飞红慢慢蹲了下来,关切地望向了颜似雪休憩的帐篷......
纳兰清弦确实如颜似雪希冀那般单纯率真,在她的引导以及慕容皇贵妃的施压下,颜长霖不得不同意放入禁卫,搜索颜家诸帐篷。
颜丽芙的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在从纳兰家到颜家的路上,她一直在找机会将荷包中剩下的半包毒粉给丢掉。但此事闹的太开,看热闹的多,纳兰清弦也黏她得紧,众目睽睽之下,她实在没个出手的机会。
搜索首当其冲的就是颜丽芙的帐篷。
纳兰清弦看似亲热地挽着颜丽芙的臂膀,目光却胶着在在内搜索的皇家禁卫身上。意料之中的,其中一名禁卫发现了飞红事先布置好的瓷瓶,将其呈到了慕容皇贵妃的面前。
颜丽芙怔在了原地,这个瓷瓶她从没见过啊......
慕容止将药瓶取了过来,拔出小木塞用手招了些气味过来嗅了嗅,皱眉道:“麒麟散!”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站在角落里的颜丽锦暗中牵住了周姨娘的手,三房的颜珠华母女二人满面惊愕地对视一眼,独自站着的颜拂霜紧张地攥住了手里的帕子。颜丽芙完全呆住了,麒麟散怎么会在她的帐篷里?
慕容皇贵妃顿时沉下了脸,冷声道:“颜五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已经不是询问的语气了,而是直接认定了颜丽芙的罪,以诘责的语气问罪。
颜丽芙双腿一颤,左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荷包,冰凉顺滑的丝绸质感让她稍稍冷静了些。她故作镇定地反驳道:“回禀贵妃娘娘,小女不知!小女清白,还望娘娘明鉴!”
颜长霖一脸复杂,从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眼见四周议论纷纷,什么“贼喊捉贼”的话都出来了,颜长霖黑着脸圆场道:“依微臣所看,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颜长霖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一阵骚动,随即再度分开了一条道路,来人竟是风绍成。
众人议论更甚,原本慕容皇贵妃来临之时便有人猜测,如今风绍成也来了,众人几乎可以断定——此事看来已经传到了圣上耳中了。
风绍成没有透露只言片语,而是缓缓走到了慕容皇贵妃的身边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随即便望向颜长霖与纳兰承:“两位大人,怎么样了?刺客捉到了么?”
走到纳兰承与颜长霖这个地位的人几乎个个都是人精,遇刺这事看来既麻烦又曲折,纳兰承既不好下手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便一副为难的样子推诿到颜长霖身上:“殿下,这事......有些复杂。”他故意一顿,望了望颜丽芙,继续道,“还是请颜丞相跟您细说吧!”
风绍成依旧平静无波:“颜丞相?”
颜长霖额上一层冷汗,只能模糊道:“误会,想必都是误会......”
他这么说可不是为了替颜丽芙开脱,颜丽芙谋害纳兰清弦这事若是坐实了,牵扯到的可是两个大家族之间的事了......
颜丽芙咽了口唾沫,父亲的“包庇”让她心中微微一安,但很快,局势再度发生了转变。
纳兰清弦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纳兰家众人霎时脸色一变,齐齐拥了上去。纳兰清弦眯着眼,煞是无力的按了按额头:“头好晕呐......”
纳兰承当即瞪了一眼颜丽芙:“你又给弦儿下了什么!”
颜丽芙慌忙摆手,无助地朝后倒退几步:“我、我没有啊!我是清白的!我是清白的!”
“哥哥,我头好痛。”纳兰清弦扯了扯纳兰清丞的衣袖,朝他悄悄使了个眼色。
纳兰清丞本无意掺和后院这些杂事,见状也只得故作冷脸,沉声道:“颜五小姐,你果真问心无愧?”
颜丽芙早就方寸大乱,但只能故作冷静的回道:“是!我是无辜的!我自然问心无愧!”
“可敢搜身?”纳兰清丞一脸正色。
饶是被颜丽锦暗中拉扯了许久,周姨娘也还是按捺不住了,闻言立刻冲上前提颜丽芙辩解道:“纳兰公子怎可说出这样的话?女儿家的清白与闺誉是何等重要的事?怎可轻易让男子近身?不,岂止男子,兹事若传了出去,我女儿的面子往哪儿搁?日后婚嫁,怎觅良人?”
“贵妃娘娘明鉴!”纳兰承一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倒了下去,原本淡定的老脸立刻垮了,“若是颜家五小姐无关此事,是我纳兰家唐突,我纳兰承愿引咎降职!话已至此,颜丞相可否放任一搜?”
第119章 暂时失明
第119章 暂时失明
颜长霖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颜丽芙的罪早就昭然若揭了。不等他回答,慕容皇贵妃点了点头:“事关两位明珠之性命,实须慎重。四皇子以为如何?”
风绍成笑了笑,意味深长地望了绿了脸的颜长霖一眼,应道:“那便依了纳兰尚书所言,不过颜五小姐尚未出阁,搜身之事,看来得麻烦贵妃娘娘了。”
“无碍。”慕容皇贵妃挥了挥手,便有一队女官自外走近了颜丽芙的身边。颜丽芙已经僵硬地犹如雕塑,浑身唯有双腿不住地打颤。
搜到藏在胸前的匕首时,众人一阵哗然,纳兰清丞点头道:“弦儿的帐上的确有道口子,想必便是这把匕首划开的。”
颜丽芙面如死灰,汗如雨下,将最后求救的目光投在了周姨娘与颜丽锦身上。周姨娘已是愕然,她从没想过颜丽芙会去害纳兰家的独女,又是在颜丽锦即将与纳兰清丞订婚的这个关头!
而颜丽锦,干脆避开了颜丽芙的视线。
颜丽芙脑中的弦已然绷紧到了极点,在荷包被解开的一刹那,她眼前一黑,竟直接昏了过去。
“里面有药粉!”搜身的侍女尖叫一声,立刻将包着药粉的纸包甩了出去。四周的人立刻避讳地站远了些,慕容止捂着口鼻走上前,检验一番之后叹息道:“没成想这五小姐竟做了二手准备。”
他这话说的模糊,既没明说这药与颜似雪所中之毒乃是不同的两种,也暗示众人纳兰清弦方才的头晕正是由于颜丽芙的这个“二手准备”。在他这句话的引导下,颜丽芙的罪人身份毋庸置疑地落实了,而颜长霖思考的内容已经变成了如何将这事对颜家的伤害降到最低。
纳兰承气得胡子发颤:“颜丞相!现在该轮到你给我们纳兰家一个说法了!”
颜长霖只觉喉中艰涩,脑中构想的千万种理由在各种视线的注视下竟吐不出一个。颜丽锦拼命回避着众人的视线,周姨娘默默蹲下身抱住了昏厥的颜丽芙。
将此时对颜家名誉的伤害减轻到最低的方法,只有将两个家族之间的事化为自家后宅的私事。可是......颜长霖默默望了一眼颜丽锦,倘若将这事解释为芙儿对于颜似雪的迫害,那么与颜丽芙一母所出的锦儿必定会受其影响。然而,锦儿可是自己花费心血培养了十几年的完美成果啊......
就在颜长霖准备一咬牙将事情推为后院内斗之时,纳兰家的仆人适时地禀告道:“颜大小姐醒了!”
慕容皇贵妃立刻欣喜道:“醒了?止儿,快随本宫去瞧瞧雪丫头!”
在慕容皇贵妃的带领下,众人渐渐涌向了颜似雪栖身的帐篷。颜长霖暗暗松了口气,一转身却见黑着脸的纳兰承拦在他的身前。
“结亲之事,就此作废!”纳兰承冷冷扔下一句话,便领着纳兰清丞毫不留情地转了身。而纳兰清丞更是冷漠,从头到尾几乎没正眼瞧过在场的颜家人。
周姨娘与颜丽锦闻言心中俱是一咯噔。周姨娘愁的是废了一桩好婚事,而颜丽锦看的更远,她担心的是此事影响她在父亲心中的重量。
颜长霖铁青着脸,手指恨不得戳到周姨娘的眼里,咬牙切齿道:“我回去再跟你们好好算账!”
周姨娘一愣,旋即嚎啕大哭。颜长霖极其厌恶地瞪了她一眼,甩袖就走。颜丽锦只觉疲倦,沉重地叹了口气。
颜似雪脑中仍然混沌,甚至连人都看不清。只听屋外脚步杂乱,但并没有太过高亢的交谈喧闹声,显然是有贵人镇住了场面。
那必然是慕容皇贵妃了。
如颜似雪料想那般,慕容皇贵妃率先走了进来,男子身份不便,除了身为医者的慕容止,全都留在了外头。纳兰清弦与纳兰家的几个女性长辈也走了进来,颜家三房母女二人趁势挤了进来。剩下的,便是几个胆子大的、与纳兰家较为亲近的进来看热闹了。
颜似雪没有掩饰自己暂时失明的状况,伸手在虚无的半空中摸了摸,柔声道:“是贵妃娘娘吗?似雪给您请安......”
慕容皇贵妃眉头一皱,立刻心疼地扶住了欲要下床行礼的颜似雪:“雪儿,你这是......怎么了?”
颜似雪摸了摸眼睛,落寞地摇了摇头:“我......看不清......”
“什么?”慕容皇贵妃顿时不可置信地望向慕容止,“止儿,这是怎么回事?”
“那毒在体内消散的慢。”慕容止回道,“所以......估计得一个月才能将毒素清理干净。”
“还好还好。”慕容皇贵妃后怕地抚了抚心口,“还好只是一个月,雪儿莫怕,本宫定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颜似雪顿时轻蹙秀眉,柔声道:“娘娘已经查明凶手了?”
慕容皇贵妃叹息道:“是,那凶手竟是你五妹!”
“五妹只是小姑娘心性。”颜似雪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她对慕容公子向来偏执,只是我没想到,她这次竟这般毒辣......”
胆大的妇人立刻追问道:“颜大小姐是说,五小姐下毒跟她爱慕慕容公子有关?”
颜似雪很是遗憾地点了点头:“晚宴时我也瞧出了一丝半缕,纳兰小姐先前为救我,闯入密林时身上受了伤,慕容公子作为医者便与纳兰小姐寒暄了几句,没成想却恰好被我五妹见到......”
“哦,原来是这样。”妇人理解地点了点头,“难为颜大小姐了。”
“对于五妹,我乃长姐,未尽到长姐教导之责,实在是我的罪过。对于清弦,我乃挚友,却让你徒增忧虑,也是我的不对。”颜似雪伤怀道,“只是似雪希望,千万不要因为女孩子家家的私事而影响到两家的和平。我与清弦向来感情甚好,想必清弦也不愿看到世交成仇的场面,对不对?”
第120章 养虎为患与永绝后患,你如何选
第120章 养虎为患与永绝后患,你如何选
纳兰清弦定定地望着她,颜似雪的面色苍白如纸,然思虑却极其周全,吐字清晰,说话不紧不慢。她忍住心中千丝万缕的思绪,轻声道:“我与你情同姐妹,今日你又替我受了罪,于公于私,此事都与你无干。至于其他事,你就莫要操心了,好好休息吧。”
颜似雪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不够谨慎......”
“傻孩子。”慕容皇贵妃心疼道,“尽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但凡你那五妹有一丝一毫的觉悟,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颜似雪低头道:“是似雪未尽长姐管教之责......”
“哎,颜大小姐不愧是嫡生子女,这气量,真真是不一样!”一名眼生的妇人感叹道,“方才你们瞧见没?那颜五小姐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情,她那生母是如何反应的?”
另一名妇人很快应和道:“是啊!难为颜大小姐还在这替她们说话,将错事往自个儿身上揽呢。依我看呐,那娘儿俩没准害的就是颜大小姐您呢!”
颜似雪故作讶异:“五妹虽飞扬跋扈了些,但姨娘忙于家务,是从来不曾苛待于我的呀!”
“颜大小姐糊涂!”妇人惊道,“后宅的家务事怎可交付给一个低贱的妾侍!”
颜似雪欲言又止地埋下了头,伏在慕容皇贵妃的肩上低声道:“要怪,只能怪我亲娘不得宠了......”
于是,帐内各个尊贵的正夫人立刻义正言辞地指责起来,已经将此事完全归结为了颜长霖宠妾灭妻的后果。颜家三房的母女二人也在一旁忍不住地煽风点火,各位夫人摩拳擦掌同仇敌忾,恨不得一同出去对着颜长霖口诛笔伐。
时间差不多了,颜似雪红着眼抬了头,眸色迷离地眨了眨眼,柔声道:“慕容公子,我突然有些头晕......”
慕容止早就听厌了那些女眷的叽叽喳喳,闻言立刻严肃道:“早就让你休息,你硬撑到了现在,莫不是恶化了?”
慕容皇贵妃立刻摆正了脸色:“那雪儿先休息,本宫与诸位夫人就不扰你清静了。”
颜似雪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慕容皇贵妃领着诸位女眷走了出去。纳兰清弦留了下来,待众人走后坐到了颜似雪的床前,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颜丽芙?”
颜似雪将被子掖好,目光虚无地扫过帐篷内仅剩的二人,说道:“若是让你选择,养虎为患与永绝后患,你如何选?”
纳兰清弦一愣,深思熟虑之后,她抬头道:“若是你,应该会选择永绝后患吧。”
颜似雪笑了笑:“我听你的。”
纳兰清弦有些紧张地攥紧了手:“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听我的?”
“如今有立场给予她重罪的,只有你。”颜似雪回道,“倘若你希望有人能牵制我,你大可以三言两语赏她一条活路;倘若你希望替慕容止、替我永远解决了这个忧患,那么即便是让她死,你也能做到。”
“放虎归山......实在不是明智之举。”纳兰清弦呢喃道,不知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可我......确实也下不了那么狠的手。”
“颜丽芙此番之罪,即便逃脱了律法,以后名声大毁,也难以在京中立足。”颜似雪略显疲倦地揉了揉眼,“既然你狠不下心,那便替她说两句好话,留她条活命吧。”
纳兰清弦有些不忿道:“你一点都不怕么?把选择权交到我的手上?”
颜似雪的表情温柔了些,方才迷离的目光也稍稍明亮了起来,她朝着纳兰清弦的方向笑道:“我的赌局已经结束了,事已至此,你我便是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了,不论你做出任何选择,我都可以接受。”
“有恃无恐。”纳兰清弦冷哼一声,慕容止面色复杂地望了颜似雪一眼,两人一同走了出去。
“父亲。”纳兰清弦放柔了声音,站到了纳兰承的身边。
纳兰承疼惜地拍了拍她的手,问道:“颜大小姐怎么样了?”
“似雪身体不适,方才歇下了。”纳兰清弦环视四周,问道,“其他人呢?怎么只剩下咱家的了?”
“颜丽芙醒了。”纳兰清丞眉间涌上一股嫌恶,“被押到贵妃娘娘那儿了,估计快定罪了。”
纳兰清弦眉头一皱,纳兰清丞抢先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清弦,周家人与我们不是一路。”
纳兰清弦坚定地甩开他的手:“我想制止她、惩罚她,但我不可以让她死,不论善恶,都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纳兰清丞望了她许久,最终松了手,任由她去。
慕容止与纳兰清丞对视一眼,二人俱是摇头。
尔虞我诈的京都,向来不需要善良与单纯。
但愿纳兰家与慕容家能护她一世周全。
帐内,颜似雪认真地望着床顶。纳兰清弦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生性善良着实可贵,可是,对待恶者需要善良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帐外静的只剩风声,帐内的炭火似乎熄了,极其的冷。颜似雪仍未有丝毫的睡意,她睁大了眼,然而视力却如先前一样,看见的仍然只是极其模糊的边框。
又冷又饿又渴,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床沿坐了起来,帐内只点了几只明灭的蜡烛,一低头,眼前一片漆黑。一双玉足试探摸索许久,终于触及到一双长靴。小脚丫毫不费力地就塞了进去,显然,这是一套男式的长靴。
双手摸索着朝着摆放烛灯的方桌走去,尽管颜似雪已经十分小心,但她还是被炭盆给绊了一脚。所幸炭火已经熄了,只是摔的实在是痛了些......
只觉面前一股冷风,沾着清爽气味的毛裘被人猛地扔在了她的背上。她将脑袋从厚重的毛裘之中探了出来,迷茫地扬起了头。
“是我。”
颜似雪心里一颤。
第121章 你的未婚夫是我
第121章 你的未婚夫是我
这道声音沙哑而低沉,将长久奔波的疲倦悉数隐藏起来。颜似雪不确定地问道:“是......太子殿下?”
“嗯。”风绍棠半跪下来,用厚重的毛裘将小小的人儿紧紧裹成了一团,从地上一把横抱起来,轻放到了床沿上。
随即,拨开了一点毛裘。
颜似雪有些紧张地扯了扯,男子醇厚的声线安抚般地响起:“清理一下炭灰,放心,我不会逾距的。”
他的话仿佛能给人以莫大的安慰,饶是对人戒心厚重的颜似雪,也不由得宽了心,任由他轻柔地掸着裤子上的炭灰。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弥漫在二人之前,半是暧昧半是尴尬。颜似雪终于忍不住地确认道:“你真是太子殿下么?”
风绍棠认真地盯着她的膝盖,被炭灰扑的灰黑的亵裤上隐约泛出了一点血丝。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话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嗔怒:“膝盖破了。”
颜似雪连忙将双腿缩了上来,堤防道:“小伤而已。”
“你很怕我?”风绍棠慢慢站了起来,遮住了烛光。
原本对于太子的诸多疑问瞬间化为了一片空白,颜似雪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许是前世今生的种种错过让她莫名不安,她攥紧了手下的床单,低声道:“没有......”
“我是风绍棠,是当朝太子,是你颜似雪的未婚夫。”风绍棠垂眸望她,“还有问题吗?”
颜似雪迟疑道:“东宫太子,怎可自称‘我’......”
“我们是未婚夫妻,不必如此疏离。”风绍棠语气不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放在了颜似雪脚上那双过大的靴子上,“鞋子不是你的?脱了。”
“......女子赤足岂是——哎?!”
不等颜似雪说完,风绍棠便果断地将那双男式长靴给甩到一边了。颜似雪正想挣扎,男子的大手立刻掐住了她的双足脚踝。随即右侧小腿一凉,竟是直接被他将裤腿给卷了上来。
颜似雪又惊又恼,推拒之间一手甩到了风绍棠的发髻上,恰好被锋利的那头给戳中了手掌。
“嘶——”
“动作小点!”慕容止的抱怨声自外传来,“闺房趣事你们悄悄地来,行不行?”
颜似雪霎时红透了脸,风绍棠心情极好地挑了挑眉,原本的困顿瞬间消散。
“现在信了吗?”清清凉凉的药膏温柔地敷在了膝上,男子的手指极轻极柔地推开,馨香的气味缭绕在二人鼻尖,原本紧张尴尬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不少。
“嗯......可是,即便是未婚夫妻,我们也才第二次见......这种事情,于礼不合......”颜似雪依旧不适,睁大了眼却看不清对面男子的一丝一毫。她对这位太子殿下好奇许久,如今人站到她眼前了,她却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好气!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风绍棠将药膏涂匀,轻轻放下她的裤腿,又将她受伤的那只手平摊在她的膝上,沾了药膏继续涂揉,“春猎还有几日便结束了,等你回家就能看到。”
“原来那个纸条真是你写的。”颜似雪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我还以为,是八皇子写的呢......”
风绍棠手上的动作顿时用力了些,颜似雪龇牙咧嘴了一阵,立刻将手往回抽,却被他按的紧紧的。
原本消散的红晕再度涌了上来。
“你的未婚夫是我。”男子的声音平淡,但颜似雪从轻易从中察觉到一丝不悦,“明白吗?”
“嗯......”
“明日行围,我会让纳兰清丞多派点人过来。”像是为了解释,风绍棠继续道,“纳兰对我仍存心思,流言也尚未消歇,我的人不便派进纳兰家的营地。颜家实在不安全,你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妥当。”
“我都明白。”
“我去让人替你取套贴身衣物,你早些休息。”
“等等!”
颜似雪捉住了男子的一角衣袖,像是挣扎了许久一般,问道:“我可不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
风绍棠按了按眉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疲惫:“你说。”
“你以前是不是一直都在刻意躲我?”
风绍棠动作一顿。
“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这么问?
与自己关系这般紧密的男人,怎么会两辈子都恰好遇不到?怎么会一回头处处都是他存在过的痕迹?
颜似雪固执地扥住他的衣袖:“你先回答我。”
“那不重要。”风绍棠眸中跳动着温柔的微光,“现在与未来,才是真真切切握在手中的。”
颜似雪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现在......和未来......”
“睡吧。”风绍棠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软发,“早些养好了身体,才能恢复视力。”
颜似雪愣愣地昂起头,直到男子掀帘离开,钻入的几丝冷风才吹得她完全清醒。
???
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她都做了什么?
风绍棠那厮问题不回答、尽是打太极,自己惨被调戏还与他有了肌肤之亲,膝盖手掌挂了彩,真是伤身又伤心......
颜似雪郁闷地叹了口气,原本打垮颜丽芙之后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门外侍女求见,是风绍棠遣来送衣打扫的。颜似雪寻思这帐篷也不是她的,弄脏弄乱了确实不好,便将人放了进来。
慕容止一瞧风绍棠从屋内走了出来,立马打趣道:“咱们太子出去一趟这嘴皮子是镀了金了?”
风绍棠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与江姨聊了许久,道理明白了不少。在乎的人,在乎的事,自然是要抓紧时间大胆追求的。”
慕容止一顿,风绍棠继续道:“你与纳兰的事我听说了,我不再劝你,只是最后申明:我不会再对她留情,即便是你求我,我亦不会同意。”他脚步一停,回头望了望散着微弱烛光的某间帐篷,轻笑道,“为了你们,也为了我们。”
“我们”,指的自然是他与颜似雪了。
第122章 玩物
第122章 玩物
凌晨时分,营地内灯光零星。
风绍成负手站在帐篷之外,商青影催促道:“殿下,莫要妇人之仁!”
“真是江家人派来的?”风绍成攥紧了拳,眉间涌上一股戾气,“你确定么?”
商青影敛色道:“微臣何曾欺瞒过殿下?城西赤杨赌坊已查明是江家产业,那夜刺客其中一人时常出没其中,此事已经核实。”
“江家......”风绍成眉头紧蹙,“江家不是近年来转从商了么?青影,你速派人去江南一趟,查查江意远近来有何动向。”
商青影犹豫片刻:“那颜似雪......”
“纳兰家是风绍棠麾下栋梁,文臣当中的两大家族,我们必须要争的一个。”风绍成眯了眯眼,“剩下的颜家,我们还不能撕破脸。”
“颜家又岂是只有一个颜似雪?只要我们将江家复出的芽儿给扼杀了,风绍棠从颜似雪那里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与其将目光放在颜似雪身上,不如与其仇雠相联手。周家母女背后的周家,三房背后的商会势力,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源啊!”商青影劝道,“虽说江家势力的确比那两家优秀太多,但根植深厚,我们岂能轻易掌握?再说那赫连家,与朝中众臣从不深交,唯与江家的那位老将军走的近,是敌是友,一目了然。”
“将小家族培植起来,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风绍成沉声道,“青影,我明白你意思。只是——”
风绍成话音刚落,侍卫便通传道:“殿下,颜二小姐求见。”
“殿下!”商青影面上一喜,“机会来了!”
风绍成定了定面色:“你先去将我吩咐之事办了吧。”
“是!”
颜丽锦也记不清到底是何时知晓了四皇子对自己的爱恋。或许是每场共同出席的宴会上那人胶着热烈的目光,或许是他从前隐晦而急切的言语,也可能是每每当她注视风绍棠时那人谴责而不满的目光。
总之,对于颜丽锦而言,这是一把可以加以利用的利器。
与她单纯的利用心理相反,风绍成显然复杂的多。曾经他对聪慧高雅的颜丽锦满心爱慕,如今加上一层利用联手的心思,更是心潮难平。一男一女独坐帐中,他的目光愈发灼热。
“殿下。”颜丽锦优雅地捧起一只玉杯走到了风绍成的桌前,诱人的女子香和着酒味撩的风绍成心头一动。天倾地转,颜丽锦瞬间落入了某个火热的怀抱当中。
酒撒了一地。
“殿下......”颜丽锦娇俏地眨了眨眼,“酒都被您给弄撒了......”
“锦儿是想喝酒么?”风绍成眸色幽暗,闪着诡谲的幽光。
“锦儿只想敬殿下一杯。”颜丽锦欲拒还休地挣扎了两下,便被风绍成重新按回了怀里。
“锦儿若想喝——”风绍成阴邪一笑,抿了口果酒按着颜丽锦的后脑喂了下去,“好喝么?”
颜丽锦脸上弥漫了一层酡红,按捺住内心的难忍,柔声道:“殿下这是在欺负人家——”
“我心悦你已久,你岂是不知?”风绍成暧昧地舔了舔她的耳垂,诱惑道,“锦儿自投罗网,还怪我欺负你么?”
“殿下心悦我已久,又为何看旁人欺我?”颜丽锦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软而娇媚的嗓音听的男人莫名腹热。
“谁欺负你?”风绍成将柔媚的女子紧紧拥进怀里,“告诉我。”
颜丽锦眸光一闪,软声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锦儿的那位嫡姐了。仗着身份在府上欺侮我们这些庶女,偏偏锦儿的母亲又是个掌家的,不得徇私,锦儿真是有苦难说。”
风绍成动作一顿。
那夜颜似雪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犹在眼前。
像是从头到脚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冷水一般,饶是颜丽锦如何娇软,风绍成也亲近不下去了。
颜丽锦迷蒙着一双媚眼,回眸道:“殿下,锦儿委屈呀......”
风绍成手指勾了勾她的唇,原本染着欲望的眸子仅余冷静:“锦儿是在责怪今日颜五小姐那事我没出口相助么?”
颜丽锦连忙道:“自然不是,只是锦儿实在难过,不知回府要受嫡姐怎样折磨呢......”
“放心。”风绍成扳正了颜丽锦的脸,“若是锦儿诚心归顺于我,我自然会护你周全。若是颜似雪欺你,我自然会替你教训她。”
颜丽锦顿时面上一喜,在风绍成的胸上亲昵地蹭了蹭:“殿下大恩,锦儿难忘......”
风绍成却无端有些反胃,稍稍往后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冷静道:“天快亮了。”
“那锦儿就先不叨扰殿下了。”颜丽锦连忙起身,“还请殿下记得与锦儿的约定。”
风绍成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自然。”
待颜丽锦眉开眼笑地离开之后。风绍成才皱眉望了望自己的手。
刚才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想到那个女人就对别人下不了手了?
为什么?!
风绍成面容阴鸷,狠狠掐紧了拳。
颜丽锦刚回到颜家的营地,周姨娘的帐篷里便猛地传来了一声瓷碗碰裂的声音。她眉头一皱,立刻掀帘走了进去。
“娘,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你能不能收收你的性子?”
周姨娘哭到了现在,已是双眼红肿,望见颜丽锦犹如瞧见了救星一般,忽地扑了上去抱住了她的腿。哭泣道:“锦儿,你救救芙儿吧!这个傻孩子居然敢给纳兰家的千金下毒,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啊!锦儿!你去求求你爹爹,让他帮芙儿说几句话好不好?”
颜丽锦不耐地低吼道:“娘!你到底搞清楚了没?!我之前跟你说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芙儿我们救不了也不能救,否则殃及池鱼,受罚的是我们母女三人!”
周姨娘泣不成声:“她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锦儿,你怎么忍心看她去赴死!”
第123章 她刺中的人是谁
第123章 她刺中的人是谁
“你就会哭哭哭!成天哭!”颜丽锦恨恨地甩开了周姨娘,恶狠狠道,“若你不是一个小小的妾侍,若你对芙儿好生教导,若你的风度气质也能如那般贵妇一般,若你的娘家有纳兰家、慕容家哪怕是江家那般显赫,我与芙儿哪会沦落到今天这步?!从小到大这么久,你以为我们受过的冷眼比你少么?即便我是那些寒酸才子眼中的才女佳人,在世家皇子的眼里,都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周姨娘满脸泪痕地望着她:“锦儿,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娘。”颜丽锦无比疲倦,方才在风绍成怀里那股提心吊胆的滋味再度浮现,“你若是还想留在相府享受富贵日子,就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好么?”
周姨娘抹了抹泪,满怀希冀道:“那......我听你的,你能救救芙儿吗?”
“娘!”颜丽锦忍无可忍,“芙儿是我的亲生妹妹,我怎会不想救她?只是如今我们自身难保,若是强行出声,连以后为她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你明不明白?!”
“明白......明白......”周姨娘连忙含泪点头,“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干等着吗?”
“在世家小姐里我也有几个处的不错的朋友,先前已经有人来报了,纳兰小姐替芙儿求了情,现在命是保住了,就看贵妃娘娘如何处置了。”颜丽锦叹了口气,“夫人们之间的传言你听了就听了,让你扮苦你是决计扮不出来了,别傻跳出来当靶子就好。”
周姨娘吸了吸鼻子:“那些流言我确实听了......宠妾灭妻、掌家权云云,这些怎能怪我?要怪就怪那江意茗不守本分、还守不住老爷的心!”
“这话你私下说说可以,别在那些个嘴大舌头长的妇人们面前说。”颜丽锦按了按眉心,“早时还需观围,来不及小憩了,我去洗漱。娘,你也赶紧准备准备吧。”
周姨娘不情不愿地吱了两声,循言老老实实地洗漱去了。颜丽锦稍稍放了心,回了自己帐篷。
颜似雪是被悠长的号角声叫醒的。
原来是到了布围的时候了。
行围前,即正式打猎前,还有两项极为重要且隆重的步骤须履行。一是布围,由随行的各军队形成包围圈;二是观围,一来检阅军队,二来查看围内野兽数量。号角初响,应该是到了军队排布的时候了。
隆重而盛大的队伍在皇帝的带领下缓缓走上城墙,风绍棠难得一见的正装,明黄色的锦袍映着无上风姿,甚至盖过了正中的帝王。
慕容皇贵妃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风绍棠暗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在空中一笔一划写了个“妥”字。
慕容皇贵妃露了笑,随众人将目光投到了庄重而严肃的阅兵队伍。
而站在不远处的风绍成,望着吹角的士兵若有所思。
时间到了。
号角声停,颜似雪也全然没了睡意。起身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昨夜慕容止托人将药丹交给了她,她睡前含了一颗,可今日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效用。
看来这次真得等一个月了。
她慢条斯理地套了衣裳,刚从床上下来,便听到帐外“哐当”一声。飞红地怒喝声随之而起:“什么人?!”
颜似雪心中一紧,立刻小心翼翼地重新缩回到了床角,用床被和床帘将瘦小的身躯掩藏起来。她忽然想起昨日换下来的亵衣亵裤似乎也是被她叠放在了这个位置。信手一摸,很快,她摸到了衣襟上镶进的一个小小的颗粒——那是容矜留给她的最后一枚子蛊。
屋外兵刃相接之声不绝,看起来对面派来的人数绝对不少。飞红毕竟女子,即便一时抵挡住了,也很难以一敌众。
颜似雪不再犹豫,隔着衣服掐破了子蛊。
蛊虫汁水浸透的一瞬,重重叠叠相隔之外的风绍棠心头一跳,肩胛骨的位置渐渐泛上了一阵熟悉的疼痛。
颜似雪出事了?
风绍棠的眉头深深地蹙了起来,站在他身侧的慕容皇贵妃眼疾手快,立刻按住了欲要转身的他。慕容止默然朝前走了几步,慕容家的姑侄二人将风绍棠完全限制在了当前位置。
慕容止用仅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绍棠,你是太子!”
风绍棠锋锐地瞥了他一眼,声音隐含着暴怒:“让开。”
慕容皇贵妃就站在皇帝身侧,右手死死地攥住风绍棠的衣袖。
他已经因江家之事惹怒圣上,今日观围如何庄重?若是此时贸然离席,臣心难安,又该如何交代?她绝对要替姐姐守住绍棠的太子之位!
观围途中出行,实在不理智。
风绍棠心里比谁都清楚,但若是连他心爱之人都守护不了,这区区太子之位,又有何用?
颜似雪就躲在床角里等着,她脑中思虑万千,几乎将未来所有发生的可能性都过了一遍,然而与前两次全然不同,等她考虑结束,她所等待的那个人都没有来。
颜似雪的心渐渐冷了下去。
从衣服堆里摸索出商青衡送给她的那把匕首,颜似雪竭力止住了心中颤抖。帐外忽的几声闷哼,飞红的惊呼霎时响起,颜似雪绷紧了心弦,男人的喘气声自门口的方向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吐息声也愈发接近。
这一刀几乎使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在男人弯腰的一霎,颜似雪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那人肩头的位置——她原本料想的其实是头顶的百会穴。
“有刺客!”
尖细的叫声从帐外猛地传来,就在颜似雪愣神的一瞬,男人飞快地拔出了匕首,捂着流血不止的肩头疾奔而去。
颜似雪浑身犹如脱力,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飞红很快闯了进来,望见床上的斑斑血迹满面惊愕。
“那人是谁?”
颜似雪眼前仿佛只剩一片明黄。
她在极尽的紧张之下,最后睁眼看到的,是明亮而温暖的黄色。
她刺中的那人,是谁?
第124章 行围即将开始
第124章 行围即将开始
士兵整齐划一的呼喊声穿云破雾,饶是身处营地,那斗志昂扬的喊声也清晰可闻。
颜似雪给风绍棠的这一刀,虽不说深及见骨,但下手着实重。风绍棠吞了三颗止血的药丸,这才止住了血流。
慕容皇贵妃的心腹婢女悄悄前来,掀了帐篷低声道:“殿下,该回去了。”
风绍棠以衣遮肩,挡住那道狰狞的伤口,颔首道:“知道了。”
婢女恭敬地退了出去,风绍棠额上滚了两滴冷汗,随即熟练地操起了药膏绷带,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若不是慕容皇贵妃最终妥协,答应掩护他脱身,怕是再难寻到一个两全的法子了。
不过,他必须参加待会的行猎。
为了履行与慕容皇贵妃的约定,也为了让某些虎视眈眈的人适可而止。
飞红从外走进帐篷,第一眼望见的便是床上的一滩鲜血。
颜似雪脸上溅了几滴暗色的血滴,映得她的肤色愈发苍白。她的双手微微颤抖,胸前剧烈地起伏。
“那人是谁?”
颜似雪如是问道,飞红眼皮一跳,下意识望向帐外已被染成暗色的土壤。
风绍棠亲自出马,那群刺客自然是一个不留的。
“什么?”飞红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信些,“小姐可是问方才闯入的那个贼人?”
“他真是贼人吗?”颜似雪紧紧盯着飞红出声的方向,只是那双失神的眸子黯淡无光,素日凌厉不复,飞红肯定道,“是,被吓跑了。”
既然主子暂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颜大小姐,那他必然有自己的思虑忖度,作为一个合格的暗卫,首先要做的就是管住嘴。
颜似雪沉默许久,像尊僵硬的雕塑一般,直到飞红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了件披风,她才猛地抓住了飞红的手腕。
“飞红,你告诉我,方才那人是不是你家主子?”
飞红一震,立刻否认道:“飞红怎会认不得自家主子?观围之际,主子应该还在陛下身边呢,怎会出现在此?”
颜似雪若有所思,忽而脸上又漫上一层疑惑:“这是什么味道?”
飞红连忙后退几步挡在了帐门口,将血腥味连同微冷的春风尽数隔绝在外。屋外响起了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太子府的暗卫遣人来清理了。飞红于是隐瞒道:“铁腥味?今日布围之处在上风口呢,许是陈年兵器的气味被风吹来了。”
颜似雪半信半疑地下了床,飞红连忙扶着她掀开了一角门帘。颜似雪睁着无神的双眼朝外望了望,明明什么什么都看不清,她却极其敏锐地用力吸了两口:“是血腥味。”
飞红将自己的手臂掀起来。露出方才挂彩的那条胳膊,凑到颜似雪的面前,故作撒娇道:“小姐你看,你闻到的是我身上的血腥味啦......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没想到你鼻子这么好。”
颜似雪原本的疑惑瞬间化为了关切,若无飞红,失明的颜似雪今夜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以确保自己能够百分百的逃脱。如今飞红为救她而受伤,她怎么能不忧虑?
见颜似雪终于松了口,飞红这才放心。
行围即将开始。
牵着各色宝马的公子们意气风发地围在宽阔的广场之上。精干些的,一人一马足矣;浩大些的,牵狗的、驾鹰的、递箭的将主子围作一团。在这之中,众皇子尤为亮眼。沉稳低调的风绍成,明朗飒爽的风朗,以及姗姗来迟的风绍棠,无疑成为了此番春猎最为吸睛的人选。众所周知,待行围结束跪献猎物,皇室射获将载入档册已被奖赏。当然,此番春猎更是各家子弟的机遇,毕竟射获结果也是提拔的依据之一。
纳兰清丞与慕容止默然驱马走到了风绍棠的身边,慕容止身为医者,察言观色又极厉害,一眼便望出了风绍棠的不对劲。然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说话,风绍棠便悄然摆了摆手,暗示他莫要明说。
慕容止陡然正色起来,看来绍棠这次伤势不浅......
纳兰清丞总觉心中不安,恰好方才偶然一瞥风绍棠寻机外出,思虑许久还是踌躇着走上了前,低声问道:“先前太子——”
“莫要声张。”风绍棠波澜不惊,“本宫已处理完毕。”
纳兰清丞眉头一皱:“可是与颜大小姐相关?”
风绍棠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很快错开了视线。
“纳兰家守卫不力!”纳兰清丞沉声道,“请太子责罚!”
“无碍。”
风绍棠没有太多时间留给纳兰清丞,场地外灼热的视线逼的他驱马离开。纳兰清弦紧攥着帕子目视着高头大马之上英俊非凡的男子,心头酸涩难以言喻。
即便理智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应该要选择放弃,纳兰清弦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心脏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习惯性地为他一人而加速,岂是一朝一夕便能改的了的?
“三哥。”风朗高兴地望着身边的男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昨天都没见着你。”
对于这个潇洒爽快的九弟,风绍棠还是很有好感的:“朗儿个子高了。”
“岂止个子高了,本事也涨了呢!”风朗飒然一笑,昂着下巴乐呵道,“前些年的头筹皆被三哥拔去了,今年朗儿可要发力了!”
风绍棠笑了笑:“恭候。”
“真是兄弟情深。”不和谐的音符霎时插了进来,风绍成驱马缓缓行来,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微笑,“啊,原来是太子殿下,我还以为是八皇弟呢。”
对于风绍棠与风绍离犹如双生的面容,皇室众人一向是避讳极深的。风绍成再三提及,无非是想让二人不和罢了。
毕竟如今后宫当中,竭力扶持风绍棠的,是风绍离的生母。
风朗顿时不满了起来:“四哥,何必次次将这话挂在嘴上?”
风绍成笑得不寒而栗,冷冷地瞥了一眼风朗:“九弟,何时轮得到你来指责我了?”
风朗顿时瞪圆了双眼:“四哥!”
第125章 赫连小姐眼光独到
第125章 赫连小姐眼光独到
“确实兄弟情深。”风绍棠驱马止在了风朗面前,挡住了风绍成锋锐的视线,“只不过,与你无关。”
风绍成瞳孔猛缩,攥着缰绳的手恨不得掐进掌心的肉里。他怒瞪着风绍棠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当初你母妃如何上位,这宫中有谁不知么?”风绍棠字字诛心,“父皇宠幸,不过是因为她的背后没有强大的母族,不会给他以任何的威胁。这点,难道你不清楚?”
风绍成脸色铁青,声音几近颤抖:“风绍棠,你好好记住今天你说过的话。”
风绍棠漠然觑了他一眼,吁马行到了既定的位置。风朗眨了眨眼,紧随其后逃开了风绍成的身边。
“风绍棠......”藏着盛怒的声音自喉腔内一字一字地挤了出来,双眼几乎冒出了嫉恨的火苗,风绍成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的牙,才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深深地藏在了波澜不惊的面皮底下。
是的,因为丽妃只是出身低微的洗脚宫女,因为丽妃的身后没有一个庞大的氏族,因为丽妃是借着前主子铭德皇后爬上了皇帝的床......所以自打风绍成出生以来,他就从没有在宫中享受过其他皇子生来就有的那般优待的殊遇。
不甘催生了野心,贪婪携来了冷酷,随着年岁增长,风绍成渐渐将目光放到了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皇位之上。
然而即便丽妃凭借盛宠在后宫之中如鱼得水,风绍成也难以在朝中拉拢各方势力。
只因为他的出身低微、他的母族潦倒,即便他将父皇吩咐的差事做的再好,最终得到的至多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夸赞。
而永远云淡风轻站在父皇身边的风绍棠,却时常能得到父皇的青睐。
他与风绍棠,虽一父所出,但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劲敌。
场内肃静,帝皇朝待命的士官点了点头,顿时,从囚笼当中被释放出来的野兽前仆后继地奔向旷野之后的密林之中。林中猛然响起了一声凶猛的虎啸,帝皇龙心大悦,眉间舒展,底气十足:“众子弟出列!”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霎时间,广场上等待号令的千百子弟齐齐答声,皇帝满面红光,意气风发地站起了身,将士官们递来的火种扔进一丛巨大的篝火里。尖细的太监音随之而来——
“行围开始!”
一声令下,千军万马奔蹄不休。众人瞄准了方才虎啸之地,个个铆足了劲朝前猛冲。纳兰清丞与风绍成独辟蹊径,与大部队错开转入了相近的一座丛林。慕容止紧跟着风绍棠,勒马跳过了一丛灌木。
“绍棠!”慕容止喝声止住了风绍棠,“停下!”
风绍棠置若罔闻,头顶大雁盘桓,猛然拔弓一射。大雁中间落地,慕容止也终于追了上来。
“你是疯了不成?”慕容止连声呵斥了一顿,“你真当我看不出来么?重伤岂是儿戏?”
“服了三颗止血丸。”风绍棠面不改色地从马上跳了下来,将落地的大雁扔进马上悬着的射获袋里,“撑一日的力气还是有的。”
“你用了三颗?!三颗?!”慕容止震在了原地,“你这是伤了多深?得用三颗才能止住血?”
“表哥。”风绍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再多说几句,今年的头筹真得被别人得了。绍棠得罪了,先走一步,”
慕容止望着驱马远去的风绍棠真是又气又急,连忙翻身上马追了过去,驱马大喊道:“你这个不要命的混小子,快给我停下!”
灌木丛后,一道暗色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风绍成阴狠地弯了弯嘴角,望向二人离去的方向,眼中泛出诡谲的光。
左肩重伤么?
风绍棠,看来你的死期到了!
一路朝着密林深处前进,路上也偶遇了不少跃跃欲试的官家子弟。慕容止追了许久,他的马儿毕竟比不上风绍棠那匹名驹,山路颠簸,他颠的屁股发麻一阵反胃,最终只得停在了一个路口,扶着树干干呕了许久......
果然,还是从文比较适合他.......
为避免被旁人发觉左肩的不适,风绍棠特地寻到了僻静的密林深处。在射获袋即将装满之际,他终于寻到了一条大鱼——一只白虎!
只是,这虎似乎太小了些......
这是一只大约只两个月大的白虎,今日阳光好,它正懒洋洋地趴在宽阔的石头上晒着太阳。望见来人,小白虎只是懒懒地抬头眯了眯眼,便接着躺了下去......
无畏无惧,这小东西,还真是有趣。
“留给我!”一声女子的娇喝忽地从身后传来,赫连流丹身如流火,飞快地驱马奔到了小白虎的身旁。
“赫连?”风绍棠勒住了马。
“我要养它!”赫连流丹高兴地将小白虎搂进怀里,那小白虎竟是一点都没挣扎,蹭了蹭少女的前衣便乖乖躺了下去,“这小家伙看起来才两个月大,竟然自己跑到了野外!”
“不愧是赫连家的女中豪杰。”风绍棠笑了笑,转身便准备驱马离开。
“等等!”赫连流丹一把跨上了马,将困绵绵的小白虎装进腰间跨着的腰包里,追了上去,“殿下,微臣有一事相求!”
“嗯?”
“殿下可知颜家长子颜翊君?”赫连流丹双眸熠熠,“不知殿下可否替微臣引荐一二!”
风绍棠望了望她,意味深长道:“你与他功夫同出一家,还需引荐?”
“果然瞒不过殿下。”赫连流丹爽然一笑,毫无被揭穿以后的尴尬,“颜翊君是我同门师兄,幼时流丹与他同吃同住同学了三年,感情甚笃。只是分别多年,如今他多次拒我于门外,因此流丹不得不来拜托殿下。”
“这样。”风绍棠会意地笑了笑,“赫连小姐眼光独到,颜大公子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赫连流丹也不隐瞒,豪爽地拍了拍胸脯:“我看上的男人,自然优秀。”
第126章 操线师重出江湖
第126章 操线师重出江湖
风绍棠却是笑意渐沉。
赫连流丹霎时抽出了腰间圈着的长鞭,警惕地环视了四周。
身为习武之人,二人自然是能察觉到这股肃杀之气的。
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骚动,赫连流丹飞快抽鞭甩了出去,腰包里安眠的小白虎猛然醒了过来,对着某个方向龇牙咧嘴一声低吼。
风绍棠眸色一沉,抬弓搭箭,长箭几乎是擦着赫连流丹的耳廓直冲而去。赫连流丹一惊,随即身后便响起一声压抑的痛喝。
“多谢太子!”赫连流丹沉声道,抬手将正面扑来的黑衣刺客一鞭子甩上了树干。眼见着刺客越聚越多,几乎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包围圈,二人也不免心头沉重了起来。
此处距离起点极远,看着这些刺客前仆后继的气势大抵也能猜到对方筹谋已久,单单凭借二人的力气,怕是难以对付。
“我替你掩护,你闯出去。”风绍棠神情紧迫,没给赫连流丹思考的机会,直接一掌推及她的背后,将她朝某个人员相对稀疏的方向送了过去。
赫连流丹瞪大了眼,但反应极快,立刻跃马驱鞭,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女子刚一走,风绍棠便冷然一笑,朝隐没在茂林之中的某道身影高声道:“现在还不敢出来么?”
风绍成缓缓走了出来。
“果然是你。”风绍棠嘲讽地扬起了嘴角,“颜似雪也是你下的手,是么?”
“你居然会救她。”风绍成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般,“对你而言,她真的那么重要么?”
风绍棠避而不答,被众人包围在其中却没有一丝慌乱,他沉静地凝望着那位前世今生的死敌,淡漠开口:“风绍成,你敢不敢跟我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风绍成一声嗤笑:“现在?风绍棠,你当真以为我会傻到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吗!给我上!”
“嗖”的一声,风绍棠最后仅剩的一支箭射中了风绍成的发髻。
众人皆是愕然。
他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
风绍成黑了脸,被长剑射散的长发滚落披肩,映着他的五官愈发阴邪。望着犹犹豫豫不敢向前的刺客,风绍成指着风绍棠暴喝道:“今日谁能取下太子人头,赏银一万两!”
这话一出,场上再次弥漫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想杀你,轻而易举,但你不想知道,为何我要留你性命至今吗?”风绍棠淡然自若地笑了笑,斜长的眸子眯成了好看的弧度,“你不想知道,为何父皇对你始终不咸不淡不予你以重任吗?”
风绍棠三言两语,便掐中了风绍成的命脉。
“停!”
风绍棠安然站在原地,目视着风绍成缓然走近。活过两世,许多从前未曾参悟的,站在如今这个高度,他早就看透了。
例如父皇对于风绍成的冷待,究其根本,也是因为十多年前的那桩往事。
“告诉我。”风绍成冷睨着他,“为什么?”
难道只是因为风绍棠生来就是皇室嫡子么?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的母妃出身低微么?
难道自己后天的努力全然不能弥补一丝一毫么?
这些问题,足足盘绕在他脑中将近二十年。
长久的强撑让风绍成原本重伤的左肩愈发沉重,左半边躯体像是灌了铅一般,然他依旧神色未变,只是语速变缓了些:“从你幼时起,父皇的态度便如此,难道还不足以看出什么么?”
风绍成慢慢攥紧了手:“你是说,与我母妃有关。”
这并不是个问句,而是以一种几乎笃定的语气从他口里流露而出。不知从何时起,风绍成就敏锐地察觉到了母妃与父皇之间极其诡异的相处模式。
即便在众人面前,父皇给予了母妃足够的宠爱,但在人后,只有母妃身边极为亲近的人才知道,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对她有多冷漠。
如果他今日所遭受的不公都是母妃所造成的......
风绍成忍不住颤抖,不,他不愿相信,这一定是风绍棠的离间计!
“说完了?”风绍成眼里闪过嗜血的光芒,“那,受死的时候到了!”
他没察觉,在他方才愣神的一瞬,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已然悄悄盘上了他的衣袖。
风绍棠忽然欣然一笑,风绍成心头狠狠一攥,目光全然放在了他翕动的唇上。他说的是——
“——晚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饶是风绍成霎时心中警铃大作,赶忙翻身后退,他双臂的衣袖仍旧被尖锐的丝线划开了巨大的缺口。不仅衣物,连同他的手腕,都留下了两道不浅的伤口。
临近的乔木之上,新绿萌芽,墨衣的男子轻盈地栖息在一枝翘出的枝桠上。
“又见面了。”男子轻笑,隔着面具的声音微微有些嘶哑,但凭借着那把无比眼熟的缠线圈,风绍成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
竟是从公主府潜逃的操线师!
栖在树上的男人将手中紧握的缠线圈朝着上空随意地拉了拉,顿时,围在风绍成四周护卫的刺客们一声接着一声尖叫起来。
血液喷薄,人头依次落地。
风绍成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无比难看:“你们是一伙的?”
操线师自树上灵敏地跳落下来,慢慢走到风绍棠的身后,面具之后闷闷地笑了两声:“四皇子可以这么理解。”
“你到底是谁!”风绍成一把抽出了长剑,却见操线师双手忽地一张开,风绍成右手猛然脱力,浑身一僵,“你、你——”
“四皇子请放心。”操线师悠闲地动了动十指,环绕风绍成的手臂丝线渐渐掐紧,几乎渗出了血丝,“我们绝不会害你性命。”
风绍成又惊又疑,总觉得这个操线师邪气异常,再加上风绍棠那无比镇定的神色,他紧张地朝四周望了望,生怕二人还有什么后招。望着他这般怂兢的模样,操线师发出一声嗤笑,嘲讽道:“四皇子是在找什么?难道你以为我们想杀你还需要其他帮手么?”
第127章 小白虎
第127章 小白虎
风绍成顿时气青了脸,指着云淡风轻的风绍棠怒不可遏:“原来你与慕容止是在诈我!”
风绍棠眸光微转,片刻,了然道:“啊,四皇弟这才醒悟?”
“你!”风绍成冷硬地抿了抿唇,“今日是我失策,来日,我必会讨回今日所受之屈辱!”
说罢,剑光一闪,风绍成脚尖点剑,忍痛将绳线扯到了剑刃之上,挣脱了束缚疾奔而去。
丛林重回寂静。
“多谢......颜大公子。”风绍棠眉头一皱,在风绍成离开的后一刻,他肩头的血痕终于慢慢显了出来。
“呼......”操线师一把摘了面具,摸了摸额前的碎发,轻笑道,“妹夫客气了。”
风绍棠面不改色地从怀里取出事先备好的止血丸,又朝嘴里灌了三颗。颜翊君有些无语地抖了抖嘴角,劝道:“这种药,还是少吃为好......”
“事出紧急。”风绍棠深吸一口气,“操线术极耗心力,大公子今日相助之恩,绍棠铭记在心。”
颜翊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若不是妹夫事先写信相报,我也抓不准这时机。大局在握,未卜先知,翊君佩服。”
未卜先知。
风绍棠对于这个词无比敏感,他与颜似雪身为重生者的身份注定了他们这辈子与常人要站在不一样的高度。若遭人怀疑,恐又会旁生枝节。
“方才,赫连小姐——”
颜翊君陡然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地倒退了两步:“等等!那、那丫头还没放弃么?!”
“啊,是吧。”风绍棠貌若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大公子来晚了一步,你们师出同门,想必感情深厚。”
颜翊君原本的悠闲淡泊全然不见,两颊甚至泛上了两抹可疑的红晕。他又朝后大跳了一步,皱眉道:“妹夫,咱们以后也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我还是事先跟你说清楚了为好!”
风绍棠挑了挑眉:“愿闻其详。”
“赫连流丹就是个疯丫头!”颜翊君咬牙切齿道,“不论她说什么,有什么请求,都请你莫要当真。”
“大公子真是辜负了赫连小姐的一腔情意。”风绍棠惋惜道,“那——”
“不用你说,我自己走。”颜翊君活像撞了晦气一般,垂头丧气地戴上了面具,沿着来时的方向迅速撤出。
连风绍棠都情不自禁有些好奇起来,那赫连流丹到底是与颜翊君发生过什么,竟让一向淡然的颜翊君露出这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殿下!”赫连流丹这才率人赶到,火红的少女宛若骄阳,从马上轻快地蹦了下来,“这是......”
“友人相助。”风绍棠抿了抿唇,“走吧,莫要将事情闹大惊扰圣驾。”
赫连流丹的目光落在了地上若干具狰狞的尸体上,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伤口,一定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儿!她的面上涌上一阵欣喜,四周的士兵看着地上的碎尸早就脸色发绿,见她这样,还当她爱好殊于常人......
“是他吗!”赫连流丹高兴地问道,腰间的小白虎摇头晃脑地舔了舔爪子。
风绍棠瞥了她一眼,以眼神止住了她的话。赫连流丹忍住内心的雀跃,只低低道:“待会回去我定要挑一只最肥的野味送给颜似雪!让她好好替我说几句话!”
“这些野味肉紧的很,她爱吃松软的。”风绍棠将弓箭递给了随行的士兵,翻身骑上了自己的马,“若是想拉拢她,不如陪她多说说话。”
“嘁。”赫连流丹嗤了一声,“殿下是担心颜大小姐太闷了才叫我去陪她说话的吧?哼,明白了明白了,正巧捉了只小老虎,晚上就带去她帐篷遛一遛。”
“嗯。”
走回燃着篝火的广场,官家子弟们已然聚齐。风绍成面若冰霜,无比僵硬地站在队伍当中。风绍棠慢慢走到了他的身边,摆出了一道无懈可击的微笑。
“太子殿下怎么受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随着一声惊呼,众人的目光霎时汇集到了风绍棠浸血的左肩。
风绍成心头一紧,在当今的局势下,若是风绍棠将他派人追杀的事情暴露出来,这群闻风而动的墙头草们一定会将他的脊梁骨戳穿的!如今他与风绍棠实力悬殊,文臣又多是他那一方的势力,舆论方面自己完全不占任何好处!
这该如何是好?!
“被雕抓伤了。”风绍棠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信口扯了个谎,朝首座的皇帝鞠了一躬,“让父皇担忧,孩儿有愧。”
“太子的射获袋依旧丰盛。”皇帝神色不明地瞥了身旁的老公公一眼,“宫盛,时间到了。”
盛老公公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扬起尖锐的声音,高声道:“跪献!”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首座上的男人缓缓站起了身,经过风绍棠、风绍成,沿着子弟们排成的队伍依次看了过去。间或停了下来,对着射获袋中的某只野物询问两声,或赏或不语,看罢,已至黄昏。
“陛下,清算结果出来了。”盛老公公将清册呈了上来,低声道,“今年又是太子殿下拔得头筹呢,赫连家的小家主也甚是厉害,竟还捉了只小白虎!”
“哦?”皇帝一顿,饶有兴致地扬了头,“呈上来给朕瞧瞧。”
赫连流丹犹豫了一下,没把小白虎交到宫人手里,而是亲自抱着跪到了皇帝的面前。
“陛下,请恕微臣失礼!”赫连流丹低下了头,“微臣与这小白虎甚是投缘,且它年幼,实在不忍......”
春猎射获的猎物,不是作为今晚晚宴的野味,就是要分发赏赐给各位大臣。于赫连流丹而言,这两个结果不论哪个,都不合她的心意。
小白虎神采奕奕地挥了挥爪子,对着皇帝低低地嗷了一声。
“若是朕没记错,赫连家的家徽便是虎吧。”
皇帝忽然低声说道。
赫连流丹心中一紧。
“是......”
第128章 战事,和亲
第128章 战事,和亲
门外忽的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幼兽低低的呜咽声。
颜似雪顿了动作,谨慎地扬起了头。
“颜似雪。”赫连流丹抱着小白虎走了进来,面色异常凝重,“我们谈谈?”
颜似雪披了件衣裳,拍了拍床沿:“坐。”
按理说,此时的赫连流丹应该出现在今夜的春猎晚宴上的。
“方才我似乎听到了幼兽狺狺,是猎犬吗?”颜似雪温和道。
“不是,是一只小老虎。”赫连流丹低头捏了捏小白虎的耳朵,脸色稍微缓了缓,“白色的虎,很罕见。”
“白虎?”颜似雪略显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莞尔一笑,“今日猎得的吗?怕是也只有你敢把老虎养在家里了。”
“我却是有些后悔了呢。”赫连流丹忽而低落,手指轻轻梳着小白虎的背毛,“颜似雪,你可知白虎象征着什么?”
颜似雪不假思索:“战伐之神,自然主战事。”
“晚时——”赫连流丹蹙紧了眉,“我得了个封号。”
颜似雪一愣。
“白虎县主。”赫连流丹道,“你说,是喜是忧?”
“县主......”颜似雪略一思索,“这不是皇族亲王的女儿才能得的封号么?”
“是。”赫连流丹面色更差,怀里的小白虎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乖巧地蹭了蹭,“陛下此番封赏,让我着实不安。”
前几日才刚将半块兵符上交,难道皇帝这就忍不住对赫连家下手了吗?
赫连流丹心中沉重。
“依我看,有两种可能。”颜似雪摸索了几下,牵住了赫连流丹的手,安抚道,“你先别急,我们来分析分析。”
赫连流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你说。”
“白虎主战事,仅剩的一块兵符又在你赫连家的手上。”颜似雪轻声道,“最直接的猜想便是,战火将燃。”
赫连流丹思索片刻,回道:“北狄近年吞并统一西北各部落,但战事浩繁,需休养生息,北部应该无恙。西迎向来主和,且与大昭山脉相隔,应该亦无事。东篱......东篱边陲小国,不足为惧。我实在是想不出,今时有什么开战的可能。”
颜似雪若有所思:“若主动挑起战火的一方,是我大昭呢?”
赫连流丹一怔。
“这只是猜想。”颜似雪道,“也可能,陛下只是想随机挑起一方战火,毕竟其他三国目前国情都不适合应战。若到时遣你赫连家前去平乱,归时便有机会收缴剩下的那半块兵符了。”
“有道理。”赫连流丹点头应道,“从前大昭风平浪静数十年,寻不到缘故,陛下才不得不将兵符遗留在我赫连家......那剩下的一种可能呢?”
“剩下的一种,对你而言,就不那么友好了。”颜似雪微微叹了口气,“从前皇室子息不盛、罕有皇女时,便会从世家大臣里挑几个才德出众的。这些女子后来的归宿,你应该能猜到吧?”
“你是说......和亲公主?”赫连流丹脸色一变,“我想起来了,据情报,北狄即将遣人来访,难道陛下已经得了消息,想将我送到北狄?!”
“北狄来访......”颜似雪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我差点忘了......”
“啊?”赫连流丹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颜似雪重新扬起了头,摸到床头的凉茶稍稍抿了几口,“那你有什么打算么?”
“我......”赫连流丹猛地揉了揉小老虎的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脸颊一红,高声道,“若是前者,我身为赫连家的女儿,无所畏惧。但若是后者——”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颜似雪,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了......其实我与你的亲生兄弟,早就有过肌肤之亲了。”
颜似雪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你说什么?”
“我们羌北民族的女子向来豪放,若不是顾及他的名声,我才不会将这事儿藏在心里这么多年。”赫连流丹咬了咬牙,“我......不懂你们大昭人的礼仪廉耻,当年我母亲看上我父亲了,直接打昏了抢回家了,但我却舍不得这般对他......颜似雪,和亲我是绝不会答应的,我与你兄弟之事,你......怎么看?”
颜似雪已是风中凌乱。
还能怎么看?她不想看......
“肌肤之亲的话......”颜似雪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龄君虽从小无人照理,但他向来懂事,怎会做出这般无礼之事。”、
“什么龄君!”赫连流丹跺了跺脚,气急道,“是你的大哥,颜翊君!”
“颜......翊......君......”颜似雪更是惊愕,她努力回想了一番前世与颜翊君难得一次的相见,那样虚弱苍白的男子,怎么会如火一般的赫连流丹扯上关系?
“唉。”赫连流丹一屁股坐了下来,对着怀里的小白虎发泄似的又揉又搓,“那个臭男人,我刚一回到京城就跟我断了联系,亏我还特地学了好多首诗歌准备写给他,没成想,全被退回来了!”
颜似雪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你......准备的什么诗歌?”
“我可是提前做了功课的!”赫连流丹顿时自豪地昂起了头,“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
“......美人?”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含蓄一点的有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颜似雪不吱声了。
“唉!”赫连流丹颇为怨念,“我字写得丑,苦练许久才敢寄给他,没成想他竟这般无情!颜似雪,你说说,我是不是很惨!”
颜似雪一时无话可说。
她该怎么跟这个异族的小姑娘解释,大昭文人含蓄内敛,即便是求爱也不会以这样大胆露骨的情诗为信的。
“所以——”
第129章 原原本本的感情
第129章 原原本本的感情
颜似雪顿了顿:“你跟我兄长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赫连流丹很是苦恼地想了想,随即摇头:“这事儿,我还真不方便说。要不,等你哥回去,你让他亲自告诉你吧!”
颜似雪略一思索,若真有什么肌肤之亲,赫连流丹身为女儿家自然是难以启齿的,她这个问题实在是愚蠢了些。思及此处,她略微抱歉地点头应道:“好,若......若你所言为真,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替你俩撮合撮合。”
“真的吗!”赫连流丹一下子蹦了起来,原本娇小的个子配上如今孩子气一般的表情煞是可爱。她捧着颜似雪的右手亲了一口,欢喜道:“不愧是我未来男人的妹妹,我喜欢!”
颜似雪笑了笑,朝视野中某个白茫茫的小团子摸了摸,果然摸到了那只身体柔软的小白虎。赫连流丹心里正高兴,想着颜似雪恢复视力这些日子一个人闷在屋里也实在无趣,便将小白虎并着腰包一同解了下来,笑道:“你若是喜欢,我将小白先丢在你这养着,等你眼睛好了,我再接回去!”
颜似雪确实无聊,何况白虎还真是个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什,这小活物的性子看似也十分乖巧,不得不说,她心动了。
“却之不恭。”颜似雪小心翼翼地将小白搂紧了怀里,脸上漫上了一层笑,“等回京了,你可以常来颜府看看我和小白。正巧我兄长与弟弟也该回来了,你正好趁着机会跟我兄长相处磨合一段时间。”
赫连流丹豁然开朗地一拍手,叹道:“对哦!这样我就有理由去颜家了!”
颜似雪温柔地蹭了蹭小白的皮毛:“小老虎,以后的一段时间就请你多多指教啦。”
小白张大了嘴打了个哈欠,一点儿都不认生。它在颜似雪的胸前嗅了嗅,便乖乖缩回了她的怀里眯眼呜呜了几声。
赫连流丹又留在颜似雪的帐篷里逗弄了一会小白,直到晚宴散尽,天色已晚,她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去。
“对了。”赫连流丹忽然说道,“今日围猎,太子殿下似乎受了伤。”
“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颜似雪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大对劲,“受伤?哪里受伤了?”
“肩膀。”赫连流丹想了想,“说是被鸟勾的,不过看起来确实不深,应该没错了。今日跟你聊了这么久,我都忘了问你了,你跟太子是怎么回事呀?”
颜似雪一阵恍惚,肩膀?太子的肩膀也受伤了?她那时看到的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会不会就是他?那他为何不出声呢?
“颜似雪?”赫连流丹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哇,不会是戳到你的痛处了吧!”
“嗯?”颜似雪回了神,有些茫然地扬起了头,“你说什么?”
“我问你跟太子殿下是怎么回事?”赫连流丹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你都十六了,今年该及笄了吧?你们不是早就定了婚约吗?按照你们大昭的习俗,女方及笄后便可成婚。太子殿下这都二十有一了,你们俩的婚事还没操办起来?”
“婚事么......”颜似雪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牵扯出一抹笑意,“还早,不急。”
“你又不傻,岂是不知那太子妃的位置有多少人觊觎?”赫连流丹冷哼了一声,“别怪我不提醒你,纳兰家的那位小姐虽说单纯,但执拗的很,绝不会轻易放弃咱们那尊贵的太子殿下的。你啊,还是少对她留情吧,以后反正为敌,如今没必要惺惺作态。”
“惺惺作态么?”颜似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误会了。”
“难不成,你还真将她当做朋友?”赫连流丹挑了挑眉,“颜似雪,难道我高估你了?”
“纳兰才艺冠绝大昭,心思单纯为人善良,与她为友,是我的荣幸。”颜似雪柔声道,“况且,纳兰家是太子阵营之中不可或缺的力量,若是她嫁给太子,确实双方得利。”
赫连流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是我脑子不够用了还是你在说梦话?你这个既定的未来太子妃难不成还想将你未来的夫君和你的情敌撮合到一起?颜似雪,你清醒一点!”
“续缘不易。”思及风绍棠与纳兰清弦前世结局,颜似雪感慨道,“只是要可惜了慕容止的满腹深情了。”
赫连流丹一脸古怪,听着颜似雪置身事外的语气只能在心里默默同情起了风绍棠。虽说她不善表达,但她的感觉却是极其敏锐的。比如风绍棠偶尔望向颜似雪的目光、提及颜似雪时他微微舒展的眉心与放缓放轻的语气......
若真将某人放在了心尖上,即便表现不多,但也绝对是与众不同的。这一点,赫连流丹从自己以及风绍棠的身上得到了十足的认证。
“妹儿啊。”赫连流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颜似雪的肩,“等你眼睛好了,多用用它们好吗?”
“......你是在说我瞎么?”
赫连流丹叹了口气,原本对于颜翊君求而不得的怨念似乎忽然就不那么悲切了。与风绍棠相比,自己好歹还在颜翊君的心里占了一席之地——颜翊君避之如猛虎,每每聚会总要先问一遍参会人员之中可有她。
“罢了罢了。”赫连流丹啧了两声,“等嫂子我把你哥降服了,一定要好好给你这小姑娘开导开导。”
“嫂......子......”颜似雪僵硬地重复了一遍,“赫连,其实我觉着我哥那种柔弱书生——”
“停!”赫连流丹立刻打断了她的话,掀起门帘朝外走,“我含蓄不了!也不会改变!我要原原本本的他与原原本本的我相爱,这才是我要的感情!”
门帘一放,屋内陡然陷入了寂静。
小白睁开了一只眼,望了望搂住自己的女孩,又阖眸眯了起来。
“真傻。”颜似雪忽然说道。
“不过,真好。”
第130章 【结局】你终于来了
第130章 【结局】你终于来了
这一晚上,颜似雪的精神十分的差。
迷迷糊糊之中,她的眼前仿佛闪现了许多人的幻影。从前世悲惨一室,到今生灯市迷离。诸多一闪而过的画面匆匆闪过,最后留下的,只有疲惫至极不得入眠的困意。
或许是她的错觉,她只觉着蜷缩在她身侧睡眠的小白虎竟是异常的灼热。
“主策!编号40130010章节登入不进去!”
“怎么回事?”
“主策!测试无法中止!”
“快去28楼找——”
这是什么声音......
为什么这么吵......
突如其来的阴冷将颜似雪包裹成一团雪球,唯有心脏的位置、那只小白虎安静蜷缩的位置,灼热的可怕。
原本的喧闹突然沉寂。
“主策!”
气喘吁吁的男人推开三楼研发中心的大门,透明纯净的玻璃大门反光激的众人眼前一亮,匆忙回归的男子怔愣了一刻,手中的文件哗啦一下散落一地。
“这、这不是——”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瞳孔因无限的震惊猛缩。
他是原画,对于大厅正中那个少女的一身穿着,他无比熟悉。
“主、主策——”
渐渐有人从无比的惊愕中清醒过来,半是惧怕半是惊慌地后退到他们口中的“主策”身后。
被称作“主策”的职业女性推了推镜框,因彻夜不息而微微沙哑的嗓音在长久的沉寂后响了起来:“cio那里通知了么?”
“cio不在......”原画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朝地上昏睡女子的方向望了一眼。没错了,他原画里尤其注意的细节就是游戏女主人公袖子边上的一角红梅。只是......从游戏穿越现实这种天方夜谭,照这么看,是发生在他们眼前了?
“要命。”maye,即那位面色严峻的职业女性,咬紧了后槽牙,m,这真的不是你们服务器程序的问题么?客户端那边的bug刚解决,cio亲自确认,绝对无误。”
一个肥胖的男子立刻站了出来,坚决否认道:“不可能,质检部的测试都走过几次流程了,这种......难以置信的事,怎么看都不属于我们技术的范畴吧.......!”
就在众人纷纷冷脸沉默之时,话题中心的少女终于缓缓苏醒。
起初映入眼帘的,是苍白无比的墙壁。
颜似雪慢慢坐了起来,目光从起初的迷离渐渐清晰。她的视线扫过精致的高跟鞋、剪裁得当的西装裤、深色正经的小西服,最后停在了那片锃亮的眼镜片上。
一时间,两方的人纷纷屏住了呼吸。
颜似雪瞬间苍白了脸,捂着单薄的里衣疾退了几大步。
屋外下着雪,是s市今年的初雪,轰轰烈烈。
原画小哥立刻反应过来,将身上宽厚的黑色羽绒服解了下来,在距离颜似雪十分安全的地方,用力抛了过去。
“我们......对你没有恶意。”小哥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还有什么比看到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走到现实更让人惊喜呢?!
同时,两个看起来瘦瘦白白的姑娘也从maye的身后走了出来,脸颊微红地问道:“你......你叫颜似雪,对吗?”
颜似雪迟疑了一下,点头。
“天呐!”两个姑娘努力压抑着惊喜,低低地欢呼了一声,maye皱眉凝视着众人,但并未阻拦。
“我叫eki,她叫elsa,我们是......是负责你剧情主线的文案策划。”胆大的妹子如是说道,颜似雪的目光却仍是充满了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些人,为什么看起来都认识自己呢?
“maye,cio让你把......人送过去。”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望向颜似雪的眼里满是沉思,“快点!”
颜似雪已然套上了原画小哥扔来的羽绒服,虽然这些人说的话她根本没听懂几句,但依她两辈子以来察言观色的能力,在场唯一对她有仇意的,只有那位叫做maye的女人。同时,她也大概猜到,那位被称作“cio”的人,地位在这些人之上。
“你,可以带我去吗?”
颜似雪沉着地望向了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一惊,随即沉思片刻,回道:“跟我来。”
小心翼翼地提着衣角,刚踏出研发中心大门,门内便传来了一声声或喜或惊的呼叫。
领路的男人面色微微不虞,出于职业习惯地解释道:“我们公司并不都是——”他一顿,忽而自嘲道,“抱歉,我想就算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颜似雪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用羽绒服将自己裹的更紧了些——她还不懂拉链该如何使用。
电梯四面是透明的窗,整座大楼除了银白的金属光泽便是晶莹剔透的水晶,这让颜似雪的心中不免有些暗暗赞叹起来——这该是多么富有的人,建造了这样的府邸?
于现代人而言,令颜似雪惊诧的,其实就是玻璃而已。
在跨上电梯的一瞬间,颜似雪果然还是犹豫了。
“不用害怕。”领路的男人率先跨了进去,“很安全。”
咬了咬牙,颜似雪还是一脚跨了上去,随即紧张地捏住了其中一边的扶手。
男人弯了弯嘴唇,原本的戒备消弭了些:“你回头看看?你们那个......时代,应该没有这些吧?”
颜似雪慢慢转过了身,透过光洁的玻璃窗,她看见宽敞银灰色的大路、诸多游来游去的载人工具、高楼林立的园区以及几乎是以俯瞰的角度望见的一丛丛树木......
“到了。”
“叮”的一声,这只透明的笼子停了下来。
颜似雪心有余悸地提着裙角,脚尖触到地面的一瞬还是有些不大真实的触感。男人领着她来到了一间安静宽阔的办公室,透过门边同样材质的透明界面,隐隐可见其中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请进。”
颜似雪慢慢推开了门——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