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红楼之梦非梦》 1、茶馆闲话说夏家 天阴沉的很,似乎要下雪了。路上行人很少,这大冬天的,没事谁也不会想在大街上溜达。 茶馆的生意虽然受了些影响,却并不太差。人们在茶馆里喝一杯热茶,烤烤炉火,顺便唠唠嗑,还是非常惬意的。 说话间,门上挂着的布帘被掀开,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老头儿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走了进来,将两人安置在角落的桌子旁,便走到掌柜那里,作揖问到:“劳烦掌柜的,我打听个信。这夏家医馆今日怎么不开门?” 掌柜的道:“这位公子想必是外地人吧?这夏家当家的,便是那夏大夫,半年前已经去了。” 年轻人一惊:“怎么会?我今年春天还带我父亲在夏家医馆看过诊,那夏大夫医术高明,身体看来也极硬朗。” “哎,说起来,这夏大夫也算是受了无妄之灾了。”掌柜的叹道。 “可不是嘛,这夏大夫当年被赶出城北夏家时,可闹得挺僵,两家人三十年来都不曾来往,没曾想,这城北夏家出的事居然还是连累到他们家了。”茶客甲也不由叹息,这夏大夫,医术高明,为人也仁义,收取的诊金、药钱都非常合理,童叟无欺,大家都喜欢找他看病。 “年轻人,来坐,我们给你说说这事,这半年来发生的这一切啊,还真比戏台上演的都精彩啊。”茶客乙热情地招呼年轻人,半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啊,在济南传得是沸沸扬扬的,到了现在依然热度不减,现在见到个不了解事情的外地人,都忍不住要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道说道。 年轻人似乎也有些好奇,便要了些茶水糕点给那老头儿和小孩子吃喝起来,听着众人说着夏家的事情。 “这夏大夫啊,可是活生生被气死的。” “可不是,夏家的大姑娘居然未婚生了个孩子,换了谁家大人都得气个半死。” “去,不知道别瞎说,这个未婚生女的大姑娘是城北夏家的,可不是夏大夫家的。” “有什么区别呢,不都是夏家的吗,夏大夫和城北夏家的夏言可是亲兄弟。” “哼,什么亲兄弟,夏大夫夏昆是庶子,夏老太爷一过世,就被嫡母赶出了家门,所谓的分家,不过分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要不是夏大夫有一身好医术,现在早就落魄致死了。不过这夏大夫也的确不容易,不过二三十年,竟凭自己一人之力挣下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又被那不着调的连累得……” 年轻人听了,不由道:“听诸位的口气,这城北夏家,也是大族,这样议论,不怕……” 一五大三粗的茶客不由哈哈大笑:“这城北夏家,老太爷在世时,倒还算得上是个望族,可惜传到夏言的手里,却是个从小被母亲娇惯着长大的,为人不通俗务,虽然得了全部的家产,却只有支出不见收入的,坐吃山空,早就不是当年的城北夏家了。而且他的独生女儿还未婚生女,真不知道是怎么教育出来的,即便像我们这样的穷人家,女孩儿少不得要帮衬着下地上街,也没那么不知廉耻的。” “可不是,因着这事,夏言也把他族长的位置给丢了,还被逐出了宗族。只可惜,和城北夏家大姑娘同辈儿同年纪的夏氏宗族姑娘们的名声,怕是挽回不了喽。” “可不是嘛,出了这么个事情之后,夏家的姑娘们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就是啊,我叔叔的姑父的侄子的表哥娶的就是夏家的一个女孩子,数起来算是夏言堂哥家的一个庶女,出了这个事情之后,直接就把人给休回家去了,没几天就在家上了吊。” “夏大夫就是因为小女儿被退亲,才怒极攻心,没两天就去了。”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他那个入赘的女婿给毒死的?” “你是说苏进啊?那小子我见过,因为入赘的关系,在夏大夫面前跟个避猫鼠似的,可没那个胆子毒死他老丈人。” “那怎么后来就敢软禁丈母娘、妻子儿女夺人家产的?” “那不是因为能压制他的老丈人死了吗?” “那小子就是个酸文人,虽然屡试不第,没什么出息,可这种事情要不是那个小妾撺掇的,他还做不出来。” “说起那个小妾,听说是夏老夫人当年救下来的,也是锦衣玉食当小姐般养大的,谁知到了年纪,不知怎的和那苏进看对了眼,居然自己求了夏家大姑娘,做了姨娘。气得夏老夫人都大病了一场。” “真是个不要脸的。” “可不是。我婆娘到夏大夫家吃过酒,是夏老妇人寿辰,见过这夏家大姑娘。说最是个软弱温顺的,由得那个姨娘在面前摆出一幅副当家太太的谱,倒是那二姑娘,有几分英气,还能压得住那姨娘几分。” “这二姑娘听说定的还是衍圣公孔家的亲事,虽是旁支子弟,也是不错的姻缘了,可惜了。” “最可惜的是那大姑娘,生生地被自己的丈夫给逼死了,留下一子一女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要说那小姑娘,也真够狠的,不管怎么说,苏进总是她爹,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爹告上衙门判了流放。” “那样的爹,有还不如没有。你是没看见当时那小姑娘的模样啊,真真叫人心疼。才四岁的小娃娃,为了从家里逃出来,钻的狗洞,可那狗洞偏偏又小,好不容易钻出来,身上已经全是刮伤,又丢了鞋,跑到知府衙门,一路都是血脚印。” “就是,如果不把她爹告上衙门,这死的可就是她们一家子啦。” “而且那苏进还调戏自己小姨子,说什么妹妹既然没有人家要,不如就和姐姐娥皇女英一同嫁了他得了。你说这是人话吗?夏家的两位姑娘,那可还在给她爹守孝哪。要不是那二姑娘性子烈,一簪子扎伤了那苏进,保不住真要被糟蹋了。” “还有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婆娘娘家侄女,在夏大夫家做丫头的,前不久夏家搬家,给放了出来,这就是她说的。” “哎,这二姑娘还真是可怜哪……” “可不是嘛,她们这一家子,现在是老的老,小的小,连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在本地是过不下去了,虽说门户严谨,可抵不住那些泼皮无赖天天在门外转悠,就是那小姑娘长大了,怕也是嫁不得好人家的,还不如离了这地重新过活。” “离了这地,她们一家妇孺又能去哪里?在本地,好歹还有街坊邻居照应,去了外地,恐怕死了都没人知道吧。” “那倒不是,听说是回夏老夫人的娘家去,是苏州的一个大族,祖上还出过侯爷呢。” “若真是这样,这一家老小也算有个靠吧……” 说着,众人都唏嘘不已。 年轻人听着,一口灌下杯中的茶水,脸色暗淡不已:“爹,我们回吧。” “儿子,哎……”老头儿站起来,“回吧,回吧……” 三人付过茶钱,出门上了马车。 “哥哥,你去把夏姐姐追回来吧。”小男孩抓着年轻人的衣袖,哀求道。 “追回来?追回来又能怎样?我们孔家最重礼教,即便二姑娘清白如雪,宗族也绝不会答应我娶她进门的。”年轻人低低地说。 “都怪那什么城北夏家,自家姑娘不检点,还连累别人。”小男孩也不是不懂族中规矩,只是想起那见过一面的夏姐姐,就觉得不舍,如果她能做自己的嫂子该多好。 父子三人驾着马车渐渐走远,茶馆的人们的话题也渐渐转换,风卷起落在地上的枯叶,打了个旋撞上那紧闭的红漆大门,无力地坠落在地。 2、定居苏州引故人 背井离乡的夏家祖孙四人,千辛万苦地来到苏州,在夏老夫人娘家弟弟的帮助下,终于在苏州定居下来。 然而她终究算是嫁出去的女儿,不算林家人了,林氏宗族也不可能对她们有多照顾。幸好夏老夫人的娘家在宗族中还算比较有势力,这才由得她们买了一个二进的小宅子安顿下来,托庇于林氏宗族。 “娘,还没睡?”夏清莲一身素服,却端的是眉目如画,眉间却又不失英气。 夏老夫人看着年华正好的女儿,却想起她的婚事,一时又心酸起来。 “我们现在这里住下,也算抛开了过往,只你守孝三年,岁数怕是大了就更不好说人家了。”夏老夫人携起女儿的手,哀哀道。 夏清莲淡淡一笑:“娘,现在说这些终究是太早,眼下愁的,却是这日子要如何过下去。从济南到苏州,这一路我们走了好几个月,花费不少,到了苏州,买宅子、给族里人送礼,花费也颇多,再这样下去,只怕坐吃山空。” 苏进当时把他们母女几个软禁起来,抢走了年仅一岁的儿子夏安瑜,女儿妞妞冲上去抢弟弟,抱住苏进的手就咬了一口,被苏进狠狠踹了一脚飞了出去,头撞到了门框,晕死过去。 苏进虽然把夏老夫人祖孙四人软禁起来,却胆小不敢用激烈的手段害死她们,只不叫人理会她们,也不给饭吃、不给水喝,想着把她们活活饿死、渴死。 幸好看门的小厮还有一丝良知在,偷偷藏些东西给她们吃,但因为怕被人发现,东西并不多。 夏家姐妹俩都是孝顺善良的人,总把她们的那一份省下来给母亲和妞妞吃。夏晓蓉身上带着之前被苏进打的旧伤,被关起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发烧,烧了两天,就咽了气。 夏清莲和夏老夫人又气又急,也一下子病倒了,而妞妞却在这个时候醒来。 睁开紧闭了几天的眼睛,室内有些昏暗的光线却依然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缓缓地爬起来,靠着墙角坐好,依然有些晕眩。 漆黑如夜的眼睛缓缓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寂静无波,即使在扫过夏晓蓉的尸体时,也仅仅是微微地顿了一下。 “难道这就是穿越吗?”占据了妞妞身体的夏凝珏低低地说道,脑海中有着四岁小女孩微薄的记忆,那个叫做“爹”的男人半月形的辫子头明确地告诉了她此时所处的年代,就是不知道现在是哪个皇帝在位了。不过,清朝前期和中期都是金钱鼠尾的发型,只有后期才是半月形的辫子头,难道现在已经是清朝后期?那个中国历史上最屈辱的年代? 歇了一会,攒了些力气。幸好这几人都疼爱妞妞,即便小女孩昏迷着,也总每天给她塞点食物灌点水,否则现在她还不一定有力气坐起来。 忽然听到夏清莲嗓子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夏凝珏左右看了下,不远处有个小酒瓶子,她爬过去闻了下,是清水的味道。 拿起来小心地倾倒瓶口,滴了几滴在夏清莲干裂的嘴唇上,看她贪婪地将水滴抿进嘴里,夏凝珏却不由得怔怔的出神。 她的记忆只到撞到头昏迷之前,而且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你不能指望她脑袋里面有多少有用的东西。但即便什么也不知道,也能猜出几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不然绝不会和一具尸体待在一处。 “……凝珏……萧……锦……跑……炸……”夏清莲依然在发出一些断断续续的音节,骤然听到的夏凝珏却如遭雷击,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涌过几分激烈的情绪。 急促地抓起酒瓶子,把水往夏清莲的嘴里倒,也不顾漏掉的比喝掉的多。 是谁?是谁?你是谁?夏凝珏的内心几乎疯狂地呼喊,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到这陌生的时代,知道同伴里面还有人和她一样活了下来,夏凝珏一时间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水灌完了,夏凝珏一松手,酒瓶子咕噜噜地滚到一边,她又抓起夏清莲的手腕,把起脉来。她前生虽然主攻西医,但对于中医也了解颇深。 然而内心激烈的波动使得她的手不住地颤抖,没有办法把到准确的脉息。 夏凝珏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手,坐直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半阖,开始背诵每次自己心情烦躁时都会背诵的希波拉底宣言:“……我愿尽余之能力及判断力所及,遵守为病家谋利益之信条,并检束一切堕落及害人行为,我不得将危害药品给与他人,并不作此项之指导,虽然人请求亦必不与人,尤不为妇人施堕胎手术。……无论至何处,遇男或女,贵人及奴婢,我之唯一目的,为病家谋幸福,并检点吾身,不作各种害人及恶劣行为,尤不作□□之事。凡我所见所闻,无论有无业务关系,我认为应受秘密者,我愿保守秘密。倘使我严守上述誓言时,请求神o让我生命与医术能得无上光荣,我苟违誓,天地鬼神共殛之。” 希波拉底誓言,在现代医学的发展中,或许有些已经不合时宜,但它的精神,其实还是应该被白衣工作者们遵从的,只可惜太多的人会背诵,也理解,却屈从于金钱或其他,而不能遵从。 曾经的夏凝珏,也迷失过,但终究被她的老师拉了回来,相信,哪怕所有人都迷失,我只信守我的本心,终于把这誓言刻画进了内心成了永不磨灭的烙印。 当夏凝珏平复心情睁开眼时,面对的是一双含笑的眼睛,隐隐有些水光:“凝珏,真好……” 当夏清莲昏迷着,夏凝珏根本不知道她一同出事的同伴中的哪一个,可现在看着这熟悉的眼神,她终于知道了她是谁:“师姐……秦恋……” 师姐妹俩都很激动这异时空的重逢,回想起穿越前的那一场变故,脸色都不由得有些暗淡和悲伤。 “不知道萧锦他们怎么样了。”见到自己的同伴一同穿越而来了,而且两人还幸运地穿在了一起,顿时又想起了其他的同伴,也许,大家还能在这异时空重逢? 秦恋,也就是现在的夏清莲,她用了下力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发软,丧父、退亲、被姐夫调戏、被软禁、姐死、母病,这一连串的恶事早已打击得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心俱疲,再加上几天没有饱饭吃,水也只能沾沾唇,早已经是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是现在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恐怕都会落得和她一样的命运。”夏清莲说着话,看着夏晓蓉的尸体,酷夏虽然过去了,秋老虎却依然威力十足,夏晓蓉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异味。 再看看身边的夏老夫人,不过四十几岁的女人,却已经花白了头发,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很,估计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夏凝珏环顾着四周。以前再恶劣的情况也遇到过,她向来相信没有过不去的坎。但她却忘记了,她并不是以前那个夏凝珏了,而是一个不过四岁的小孩子,她连窗户都够不着打开。 “你要逃出去应该还有可能。”夏清莲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一个计划慢慢生成。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夏凝珏抿着唇,瞪着夏清莲。虽然很想做出一幅威严的样子,然而头上的血污和小娃娃稚嫩的脸蛋,只显得可怜兮兮的很。 “呵呵,你还是这样死心眼,我是说你可以逃出去,去告官。”说着,夏清莲从身上费力地撕下一片布片,只花了这点力气就已经气喘吁吁,“真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了。” 说着咬破手指,在上面写画起来。便写还边和夏凝珏说话:“我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是逃不出去的,还不如你出去搬救兵。” “救兵?哪里会有救兵?若真的有人关心这家人的话,又怎么会任由人把我们关在这里要活活饿死渴死?”夏凝珏小小的脸上有些戾气。 夏清莲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苏进谋杀妻女的行为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道疤痕,此时却不便多说什么,只说:“说到底,也是夏晓蓉太过软弱,苏进是入赘的女婿,本无资格掌管这个家中的财产权力,却被他几句好话一说就全部交了出去。结果连管家都被撵了出去,家里的下人更是全都换上了他那小妾的人手,那小妾在夏家是当小姐养大的,当了妾后又欺夏晓蓉软弱帮着管家,在这府里,也早早的就收服了一帮子人手。她一直装作贤惠温顺的样子,直到现在,才露出真面目来,一切却已经晚了,终究是导致了我们现在被软禁也叫天不应的处境。” 夏清莲感慨了几句就放下了,现在讨论这些没有任何的意义,还是针对目前的情况说着她的安排:“我继承的记忆里有些有用的东西。待会守门的小厮会换人,换上的那个吴英这几天都偷偷地藏馒头和水给我们,不管是他良心未泯还是胆小怕事,到时候求求他应该能帮你从这个屋子里逃出去。我记得后院有个狗洞,你到时候从那里钻出去,出去后就到知府衙门去,离这里三条街,不近,可惜不知道苏进那人渣把杜管家撵到哪里去了,不然找杜管家去告状更靠谱一点。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到了衙门,你年纪小,怕是见不到知府,你托个衙役,把这个簪子做酬劳,报上家门,托他转交血书。”说着总头上拔下一个银的簪子。因要给父亲守孝,她们的身上都没有戴什么黄金或宝石的首饰,这簪子虽是白银的,但好在做工考究,卖了也能值个几两银子,衙役应该会愿意帮着递个东西。 夏凝珏收好东西,又看了一眼夏清莲身上仅有的一个玉佩:“那个也给我吧,给那衙役先看一下,就说是见到知府后再给他,免得他收了簪子又不给递状子。” 夏清莲把玉佩摘下来,微微怔忡了一下:“这玉佩,是这身体的未婚夫托父亲转交的,可惜了……”说着,将玉佩递给了夏凝珏,也不见什么不舍的表情,毕竟她不是原主,概叹两声,却无法感同身受。 “见了知府,他应该会听你说话,因为他的夫人之前病重是父亲救的。而他见了这个布条,应该也就明白了。” 夏凝珏低头一看布条上五个血字:“愿破财消灾”,顿时就明白了,忙把布条塞在怀里藏好。 等守门人换班的时间里,夏凝珏便问了夏清莲:“现在是几几年了?鸦片战争也不知爆发了没。” 夏清莲一愣:“现在是乾隆初年,关鸦片战争还早着呢。” “啊?”夏凝珏愣了,“可是,我记得苏进的头发是半月形的呀,乾隆年间那个男人的发型是金钱鼠尾那种的吧?” “呃?”夏清莲也愣了下,转念一想,“我这前身也是闺阁少女,具体是乾隆七年还是八年也说不上来,不过确实是乾隆初期。至于发型,你也别太较真,毕竟电视上都那么演。” “电视?这关电视什么事情啊?”夏凝珏更是摸不着头脑了,“我们又不是穿越到电视里。” 夏清莲心里不由得□□一声,还真被说对了,她们搞不好还真穿越到了一部电视里,而且是一部主角带有无敌光环,配角都是又蠢又笨的炮灰的电视剧。再貌似,她们和主角家的关系可能从一开始就要对立了,喵的,什么事儿啊,明明是被害者,可现在要担心的是不仅不能讨回公道,还得小心别卷进去给炮灰掉了。 不顾夏清莲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给夏凝珏听,要知道,学院派较真起来可是很讨厌的。她可不想应付一个“十万个为什么宝宝”,而且现在时机也不对呀。 还好守门人终于换班了。那个叫吴英的小厮再次悄悄地从窗户缝里塞了两个馒头进来,因是藏在怀里的,已经被压得不成形状了。 夏凝珏和夏清莲便隔着窗户哀哀苦求,并说夏晓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她们昨天晚上还看到她飘在半空中没有脚的样子,又求又吓得终于使得那小厮将夏凝珏从窗口抱了出去。 夏清莲让他仍然关上窗户,不叫人发现夏凝珏不见了。 而夏凝珏找到那个狗洞爬了出去,跑到衙门告了状。 后来的事,发展的就如夏清莲预料的一般顺利。这其实也是因为苏进和那个小妾只是窝里横,在府门外面就没有什么能量了。若苏进是个有财有势的,人知府估计都不愿意趟这个浑水。 而事实上,要不是夏清莲些了“愿破财消灾”的血书,那知府估计会等夏清莲几个都死了再收拾苏进,毕竟那时候夏家的财产可都是无主之物了。 还好事情没有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夏清莲以前跟在父亲身边的时候,偶尔听父亲说过这个知府的事情,知道他是个既要捞好处又死要名声的人,所以才会写了那样一个血书,也终于挠到了知府的痒处,终于使得知府出手救了她们三人,可惜夏晓蓉已经香消玉殒,在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知府很快派了衙役救出了夏清莲和夏老夫人,也把苏进和那小妾给抓进了大牢。还好苏进和那个小妾为了后续有接管夏家家财的名正言顺的理由,倒没有对他的儿子下毒手,毕竟只有这个孩子才有资格继承夏家,而苏进和那小妾,不过是外人,真到了夏家死绝了,这家财怕是要归了夏氏宗族的。 后来审过案子,就判了苏进和那小妾流放之罪。 夏家变卖了所有的家产,包括夏老夫人的嫁妆,得银八万两,最后带在身上走的,不过十分之一,其他的都孝敬了知府大人。 临走前,夏清莲还让人做了一个牌匾,书“赵青天”,送给了那赵姓知府。 夏老夫人不明白,明明这知府收了她们家绝大部分的财产,为何还要送他“青天”的牌匾。 夏清莲淡淡道:“人在官场,不仅要利,更要名,送他一块牌匾,不过数十两银子,却能结个善缘,否则,我们恐怕连这些银子都带不走。一块牌匾,两方实惠,他得名,我们得利。” 夏家离开济南的时候不过带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三个下人。 杜管家是夏大夫在世时就是夏家的管家,妻子也在府里厨房做活,后来被苏进撵了出去,否则夏老妇人她们也不会落到被软禁却求救无门的地步。后来夏家离开济南,问了杜管家夫妇,夫妇俩也没个孩子,夏清莲姐妹俩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情分不浅,便也跟着一起来了苏州。 而吴英,寡母前不久去世了,若不是为了还母亲丧葬之时欠下的钱,他也不会做出那种泯灭天良的事情,早已愧悔不已,听说夏家愿意带他走,忙点头不叠。 也幸好有杜管家和吴英在前面撑着,否则她们这一群老弱妇孺的,还不知要遭多少罪才能到苏州。毕竟这年头,女人家抛头露面不仅不妥,而且容易出事被欺负。 再说夏家虽然在苏州定居了下来,银子却已经花掉了一大半。 家里除了吴英守着门房外院,杜管家总领全部事务,他妻子杜家的管着厨房,再买了个丫头伺候老夫人,一个嬷嬷照顾夏家唯一的男丁――夏安瑜,夏清莲和正式定名为夏凝珏的妞妞就都自己照顾自己。 夏家已经再没有可以出外赚钱的劳动力,也没有任何有收入的产业,故此夏清莲才要和夏老夫人商量。 “我们家本也没什么访客,我想就让杜管家顺带着照看一下门房就好,让吴英腾出手来在外盘个小些的店面,卖些女子的钗环首饰,不求多贵重,只样子新颖一些,多少赚几个钱家用。” 夏老夫人听了,说道:“也好,我们家现在的境况,别说你的嫁妆,就连将来珏儿、瑜儿的婚事,怕也攒不够钱。”说着抹起了眼泪。 “娘,船到桥头自然直,那样艰难的日子我们都过来了,以后总会好的。” 于是夏清莲便叫来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把事情交代了一下,三人都是信得过的人,所以夏清莲也不多说什么,只让吴英和杜管家商量着办,反正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 夏清莲拿出几张她画的图样,叫吴英请个匠人在店里坐镇,然后把这些东西打造出来。 吴英不懂这些,只觉得二姑娘画的十分好看,便郑重地接过来自去办理不提。 夏清莲画的这几个花样,却是后世珠宝品牌卡地亚的几个经典款式,目的就是卖出去之后可以引来有心人。 这有心人,当然就是她们的同伴。她相信,她既然能和夏凝珏穿越在一处,其他人也定然有可能生存在这个时空的某一处,只是不知身份和处境究竟如何罢了。 3、父丧三年居不易 又一年的盛夏的知了声响过,荷花的花瓣渐渐脱落,藏在花心的莲蓬开始绽放属于它们的生命力。 院子里的荷花池并不大,层层的荷叶遮住了水面,只是翠绿的颜色已经有些斑驳了。莲蓬骄傲地挑在荷杆子上,诱人垂涎。 已经七岁的夏凝珏拉住四岁的夏安瑜,拖着不让他往塘边扑,然后看着嬷嬷小心翼翼地用竹竿绑了镰刀将莲蓬勾下来。 “喏,吃吧。”夏凝珏接过嬷嬷用镰刀割开的莲蓬,剥出莲子,剥掉两瓣莲蓬籽中间碧绿的嫩芽,然后塞到夏安瑜的嘴里。 “好吃。”夏安瑜笑得眉眼弯弯,可爱非常,咽下嘴里的,又朝着夏凝珏张大嘴巴,等着吃下一颗。 夏凝珏好笑地点了点他光滑的脑门:“小馋猫。”说话间却还是小心地又剥了一个莲子放进他的嘴里。 “珏儿、瑜儿。”夏清莲的声音轻而脆,带着满满的笑意。 夏安瑜回头一看,欢叫一声:“姑姑!”飞扑过去,半路却是停下,跑回夏凝珏的面前,张嘴把她手中剥好的那颗莲子叼走了,然后继续往夏清莲身边扑去。 这一行为,惹得夏凝珏和夏清莲都是大笑起来,就连身后的嬷嬷,也是忍俊不禁。 夏清莲抱起夏安瑜,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瑜儿真是个宝贝!” 夏安瑜咯咯笑着,使劲往夏清莲的怀里钻。 夏凝珏问夏清莲:“祖母今天精神还好吗?” 夏清莲回答:“母亲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不用再担心了。” 夏凝珏松了口气,虽然她们两个严格说来已经不算是夏老夫人的女儿和孙女了,但占用了人家的身体,总也要尽到人家的义务,况且夏老夫人是个慈爱宽和的老人,对她们很是疼爱,她们也不希望她出事。 夏老夫人经历丧夫、丧女之痛,又经过长途跋涉终究是伤了身体的底子,还要操心小女儿被退亲又守孝耽搁了年纪,估计也嫁不了好人家了,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 幸好夏清莲和夏凝珏前世都是学医出身,夏清莲是地道的中医世家子女,从小是背着《黄帝内经》长大的。 夏凝珏却是主攻西医,后来出了变故,才跟着老师――也是夏清莲的父亲又学的一些中医,虽然比不上夏清莲底子厚,却在药膳方面完全继承了老师的造诣。 夏清莲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药膳的方子她能背得滚瓜烂熟,但要她下厨去做,却绝对会是厨房的灾难。 而夏凝珏在那场变故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对于医学似乎是死了心,反倒研究起了厨艺来,老师便开始教她做药膳,没想到她在这方面的天赋极好,没多久就青出于蓝了。 这一年来夏老夫人身体欠安,有一次更是病得极重,夏老夫人的娘家兄弟都准备帮着办后事了,夏清莲和夏凝珏两人齐齐上阵,愣是把夏老夫人从濒死的边缘拉了回来,还补养好了身子。 只是这心病最难医,最后还是夏凝珏拿出了绝活:催眠。 夏凝珏前世的母亲是催眠大师,她自小也跟着母亲学习,但很少用到。在这古代,更是不敢随便拿出来试,这个年代的人可不能领会催眠术的奥妙,反而会觉得那是一种控制、窥伺人心的妖术。真要到了那种时候,夏凝珏就算跳进了黄河也是洗不清的。 即使是面对夏老夫人,夏凝珏也不敢随便露出异处来。只好趁夏老夫人吃过助眠的药膳后将睡未睡的时候,对夏老夫人进行了轻度的催眠,减轻了她的忧思。 渐渐地,夏老夫人的病情好转起来。只是这段时间所用的药材也有些是较贵重的,夏家的财政状况早已是入不敷出了。 夏家这一年不过开了一个小铺子,卖些钗环首饰,但因为本钱不足,请不到好的工匠,也没有贵重金属用来加工,所以不过卖一些中等人家所用之物,入不了权贵富户的眼。不过款式新颖,生意还算差强人意,便也勉强可以支撑一家人的生活。 夏老夫人这一病,药材源源不断地用下去,即便是夏清莲和夏凝珏这两个洒脱的,也不由有些焦急。前世的她们,在医界算得上是国宝级的天才,随便一堂讲座、一台手术,便足以使生活优雅舒心,从来不曾为钱操过心。 所以两人除了医术高明之外,其它方面的能力都比较差强人意。所以大多数穿越女都会的制肥皂、造香水、做玻璃、推水泥,她们统统不会;卖食谱、歌谱,清朝已经有了满汉全席,她们所知的食谱并不一定迎合这个时代的人的口味,再说也卖不了几两银钱,而药膳方子,两人都是决计不肯卖的。至于卖歌谱,那就更不要想了,歌谱这东西,要卖只有卖到青楼画舫,可那地方真不是她们两个姑娘家能够沾惹的,而且除了肯定没有清朝市场的周杰伦和潘玮柏等,孟丽君、龙飘飘之类也不一定能入得了清朝人的耳啊,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们连五线谱都不会,何况古曲…… 其实她们想这些并无意义,因为对于她们来说,一无根基、二无豪财、三无靠山的三无之家来说,即便她们真的可以制肥皂、造香水、做玻璃、推水泥,也只会被人觊觎,从而惹来灾祸罢了。 数来数去,她们最终能够靠的、也应该发扬的,终究还是医术罢了。毕竟,对于二人来说,医术并非仅仅是养家糊口的技能,也是她们心灵最深的寄托。 在二十一世纪,医生这个职业从人人尊敬,渐渐变得有些为人所诟病。 夏凝珏也曾经成为牺牲品。她的父亲是国际知名的外科医生,夏凝珏是他的女儿同时也是最得意的弟子。在夏凝珏正式参加工作不久,她的父亲却在一台手术中严重失误,为了他的名和利,他将所有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作为助手的夏凝珏,在场的护士都保持了沉默。 夏凝珏根本无法相信一向非常疼爱她的父亲居然会这样对她。 夏凝珏的母亲知道了这个事情,沉默了一会,却也觉得这是最好的方式。夏父费了几十年的努力才爬到今天的地位,一次失误却可以将他之前的成绩全部推翻,尤其他号称世界脑科权威,一旦失误的事情爆发出去,全世界的媒体都会追着他跑,到时候他将永无翻身之地。而夏凝珏毕竟刚刚才参加工作,还没有闯出什么名声来,媒体也不会花太大的篇幅来报道她,过得几年,事情淡了,凭她父母在医学界的影响力,重新再来并不是难事。 夏凝珏突然觉得父母变得无比陌生,她被吊销了医师执业执照,一夕之间不仅仅失去了最爱的事业,似乎连疼爱她的父母都一并失去了。 从小到大父母对她的谆谆教诲,那些灌输在她脑子里面的关于行医的准则,似乎一下子爆发了内战,凌乱不堪。她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敢相信了,二十多年的经历,一下子连最信奉的真理也变成了谎言,她根本无法接受。 她的世界砰然坍塌。她把自己关了起来。一听到跟医药有关的话题就会发低烧昏睡。 作为医生世家的父亲无法接受女儿从此丧失医学能力的事实,将其送到他的好友那里学习中医。 于是夏凝珏的老师带走了她。她和老师的女儿――师姐秦恋一同生活。 秦恋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脸上总挂着笑。如果不是师母说起,夏凝珏永远都不会知道,秦恋的未婚夫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在伊拉克时期去支援红十字会,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流弹击中脑部,不治身亡。而在未婚夫死后,秦恋并没有消沉,反而也选择了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因为无国界医生组织暂不招收中医师,她便努力取得了助产士上岗资格,成了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一名助产士。 渐渐的,夏凝珏在秦恋的引导下走出了自己封闭的世界,虽然还是无法拿起手术刀,但开始学习中医和药膳方面的知识。 直到那次老师带她们师姐妹俩出去旅游,发生了车祸。老师被血块和痰液阻塞了呼吸道,而救护车因为路况的关系,来不及赶到。在秦恋的祈求下,夏凝珏终于鼓起勇气拿起了她一直收在身边却无法碰触的手术刀,左手受伤的她在秦恋的帮助下,居然成功完成了气管切开插管的急救,救了老师一命。 直到老师在医院醒来,完全脱离了危险后,夏凝珏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她在父母的帮助下,重新考取了医师执业执照,工作两年后,不顾父母的反对,加入了无国界医生组织,开始满世界的跑。 五年后,她在非洲一处村落发现新型病毒,而后加入了国家病毒研究所。直到穿越前,她已经成功研究出了三款新型病毒的疫苗。 所以对于夏凝珏和穿越成夏清莲的秦恋来说,一度想要放弃的医术,不仅仅是她们的职业技能,而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信仰。 4守孝期满医名扬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时间bug,本来设定林海是乾隆二年的探花,可这样一来,林海貌似太年轻了些,偏离原著太远,所以修改了下,让他在四四手下起家吧。 “二姑娘,到家了。”吴英把马车稳稳地停下,说道,然后拿下马车上马凳放好。 马车的帘子打开,一个清秀的丫鬟踩着车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扶下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正是夏清莲。虽然孝期已过,但夏清莲的穿着依然素淡,整个人像夏日微风中的莲花,清雅秀丽。 夏清莲看了看远处胡同口的几辆马车,问吴英:“这几天,族里人员出入似乎有些多?” 夏清莲说的族里指的是林氏宗族,这几天似乎有在外的子弟扶灵返乡,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是的,二姑娘。听说是林家分支的,名叫林海,母亲过世,扶灵返乡下葬祖坟。这林海是雍正八年的探花郎,现任从三品的盐运使,祖上袭过一等侯的爵位。”吴英在外打理店铺,虽不是什么大门面,但对于外面的消息还算比较灵通,便将这些天听来的消息回复夏清莲。 夏清莲虽然觉得这个林海听来有些怪异的熟悉感,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出诊归来,终究是累了,便想沐浴更衣休息一会,也就不再多问。 夏清莲在和夏凝珏打定了行医的主意之后,便开始考虑如何打响名声。开医馆,那是不可能的,清朝绝对没有女人开医馆的,先别说有没有人上门看诊,光是夏老夫人那一关就不好过。 而夏凝珏因为主攻西医,在这古代更是少了用武之地,别说没有条件给人动手术,即便她真的能给人动刀——哪怕仅仅是一个阑尾炎的小手术,也能被人当成怪物。 所以,最终还是要靠夏清莲。正当两人苦思方法的时候,杜管家求见,却在一见到夏清莲便跪地大哭起来,吓了夏清莲和夏凝珏一跳。 细问之下,才知道,杜管家这是喜极而泣。 原来到了苏州后,杜管家的娘子杜家的便病了一场,夏清莲便给她看了下诊,治好了病。在这个过程中,夏清莲发现杜家的是不易受孕的体质,所以老两口结发三十年都没有孩子。 于是夏清莲便着手帮杜家的调理身子,三个月之后,杜家的便真的坐了胎。 杜管家这是来谢夏清莲的,却无奈心情过于激动,大哭起来。他们夫妻结发三十年都没有孩子,他早就死了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要个儿子,老了也有人给老两口送终。 夏清莲一听,也替杜管家夫妇高兴不已。 但杜家的毕竟已经四十岁了,即便是在现代也是高龄产妇,在古代,医疗条件不好,妇女生产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何况杜家的如此年纪又是第一胎。雅*文*言*情*首*发 杜家的甚至都做好了保子不保母的打算,不能给杜家生个一男半女的,一直是她的心结,三十年下来,都快成了心魔了,这一朝坐胎,只求能够为杜家传宗接代,便是生下孩子自己立时死了,也是甘愿的。 夏清莲听了杜家的的打算,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心酸。便更用心地为杜家的调理身体,终于顺利地诞下一子。 杜家夫妇俩愿望成真,而且杜家的安然无恙,虽说高龄产子总是伤了身子,但养了两三月,竟恢复如初。杜管家看着幼子,老妻又安好无恙,几个月来又盼儿子又怕老妻出事的焦心一扫而空,整个人喜上眉梢,走路都带风。从此夫妻俩更是对夏家死心塌地。 夏老夫人疑惑女儿怎会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夏清莲便说是父亲生前所授,再加上到了苏州后专门研究父亲留下的脉案、手书和医书,便自学成了才。 夏大夫和夏老夫人没有儿子,夏晓蓉是在夏老夫人身边当大家闺秀养大的,夏清莲更得夏大夫喜爱一些,夏大夫是拿着医书给她做的启蒙教材。后来也手把手地教给她一些粗浅的医术,家里人有些小病小痛也乐意给她试试手,反正有夏大夫在后面看着。所以现在夏清莲如此说,夏老夫人也便信了,加上一提起丈夫就心里难过不已,也就不多问细节,夏清莲便如此蒙混过了关。 杜管家老来得子的消息,总在各家下人仆从中传了些出去。人们大多将信将疑,但看着杜管家走路带风的喜庆模样,开口闭口不离宝贝儿子的架势,便也信了。 有那子嗣艰难的,便腆着脸找上了杜管家,想让杜管家帮忙说项,让夏清莲给把下脉,随便开个方子。 杜管家原是不愿意的,清朝前期,还是半奴隶制半封建社会,等级分明,让主家给下人看诊,这是不仅是对主家的大不敬,也是要为人诟病的。 只是杜家的也是夏清莲给看的诊,甚至因怕杜家的难产,夏清莲虽没进产房,但也是守在产房外的。所以杜管家无法义正言辞地拒绝。 谁知夏清莲听说后,居然同意了。只让他挑那人脉广、在外又没有恶名的人家来。 夏清莲打的主意就是靠这些人的口口相传将她的名声传出去,既然她不能开医馆,而这个年代又没办法搞宣传,那么就只能等人登门了。 夏清莲来自现代,虽然为了适应这个朝代,也接受了这个年代等级分明的主仆制度,却并不代表她能够理所当然地视人为贱。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份,也算不得大家小姐,千金贵女,与其守着名声一辈子不知所谓,倒不如就此一试。 但夏清莲没有想到夏老夫人的反应居然那么大,在知道女儿居然打算行医,甚至给各府下人诊脉,居然气晕了。吓得夏清莲和夏凝珏守着一步不敢离,就连夏安瑜也乖乖地守在一旁不敢淘气。 夏老夫人醒来,把夏凝珏和夏安瑜等人统统赶了出去,只留下夏清莲一人。 “我们家即便再落魄也不需要你去抛头露面,你一个未嫁的女儿家,怎可去给人看这些妇人病?”夏老夫人恨恨地道,却又想起丈夫如果在世,自家女儿必然嫁人生子生活无虑,便又伤心起来。 夏清莲握住夏老夫人的手,思忖了下,知道夏老夫人这一关是必须要过的,但如果说服不了她,只怕自己若坚持行医,便真的会气死了她。 夏清莲斟酌着,便缓缓道:“娘,女儿的情况,你也清楚,嫁人最好的状况也不过是当填房继室,与人做二房女儿是绝对不愿的,夏家家规也不容许。即便女儿真的找到一户不错的人家做了填房继室,可女儿又是被退过亲的,本就会被人小瞧一眼。若以后堂姐未婚生女的事情再被夫家知道,若无所出,说不定就会是一纸休书了结,若有了孩子,孩子也会被人小瞧,抬不起头来。” “那你现在做的这些就能改变了?给杜家的看诊,可以说是体恤下人,别人也挑不出理来。可给别家下人看诊,你只会让人更加小瞧,更让自己陷入泥泞。你不想想你自己,难道也不想想你的侄儿侄女?” “娘,女儿不是冲动行事的。女儿听杜管家说了,这求诊的,有一人是林氏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李氏的陪房刘家的。这刘家的在李大奶奶面前极有体面……” “难道你以为你帮了一个陪房,这李大奶奶就会对你感激涕零了?”夏老夫人讽道,对于这个小女儿,心疼和愧疚使得她从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却竟然把她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我的目标,当然不是这刘家的,而是李大奶奶。李大奶奶嫁进族长家已经有六年了,一无所出,房里小妾通房足有七八个,已经有了两个庶子和庶女,虽都养在她的名下,但谁不想要一个自己亲生的孩子呢?一旦我帮刘家的调理好了,真坐了胎,相信李大奶奶也是坐不住的。有一就有二,一旦李大奶奶成了事,就不怕没有张二奶奶、王三奶奶的来找我。” 夏老夫人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半晌没有说话。 “说我算计她们,也并没有错。可我总觉的,这世间女子可怜,怀胎十月,生产便像先逛了鬼门关,有什么病症,贫家女子是看不起医抓不起药,即便是富家官家小姐夫人,看大夫也是隔着帘幔纱绢,连大夫最基本的望闻问切也办不到,平白耽误了无数病症。我是女子,在这方面要比男大夫方便许多,届时,不仅是女子不孕,便是其他的病症,我也是能诊断治疗的。只要有了名声,那些给下人诊病的事,便成不了污点,反而会被人说是善心善举。人们总是这样的,只要认定了的人,便会将她的行为美化。”夏清莲也有些感叹,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后世自媒体时代人们一有点事就先往坏的方向挖土三尺的习惯。 “可你总要嫁人的啊……”夏老夫人有些动摇了,能够当机立断举家离开济南搬至苏州,夏老夫人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的人,只是一时终究是拐不过弯来。 夏清莲也有些头疼,嫁人是她避免不了的事情,毕竟,夏老夫人是土生土长的清朝人,你要她理解男女各顶半边天、单身贵族的想法,她会以为你魔障了。这时还没出孝,这事便能拖着,只怕出了孝,她的婚事便要立即提上日程了。 为了说服夏老夫人,夏清莲就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就算要嫁人,若我有了这些人脉,夫家也便能看重我几分,就算受了欺负,多少也能有人帮着说上几句话。” 要说服一个人,从她最关心的事情入手,顺毛撸比较容易。这是她前世的一个好友说的,他是一个谈判专家——褒贬参半的谈判专家。他就从不按牌理出牌,一次劝一个为情要跳楼的高中男生,他不劝人家放下情伤,反而和那男生一起把那个抛弃他的女生骂了个狗血淋头,骂得那个男生感觉真是遇到知音了,也不跳楼了,吵着要和他结拜。也幸好那个女生不在现场,不然估计要跳楼的就是她了。 事实证明,他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夏老夫人就被说动了一大半了。 夏清莲于是便再接再厉:“而且,若真帮上李大奶奶,到时也可求她帮忙说项,让瑜儿到林家的族学中学习,将来我们夏家终究还是要靠瑜儿顶门立户的,若能考个功名当然最好,若不能,也盼他能明辨是非知晓道理。” 夏老夫人最宠爱的就是夏安瑜,一听夏清莲这样说,这心思马上就被说动了。 夏家就只夏安瑜一个独苗苗,夏老夫人难免溺爱些,虽也不是不疼爱夏凝珏,但比起夏安瑜来,总是差一些。幸好夏凝珏是成人的灵魂,不在乎这些。 只是夏老夫人难免有些疑问:“你如何就有把握一定能治好李大奶奶?她这么些年,肯定也瞧过不少大夫,都没治好。” 夏清莲早就防着夏老夫人起疑了,便道:“这是以前父亲在时,我淘气,偷看到的父亲收着的秘方子,听说是曾外祖父传下来的,见我看了,父亲便正式传了给我。”她这里说的曾外祖父,指的是夏大夫生母柳姨娘的父亲。柳姨娘家原也是济南望族,杏林柳家,世代行医。后来家道中落,柳姨娘不得已才嫁入了夏家做二房。 “可你父亲也不曾医治过这方面的病症啊。”夏老夫人还是有些疑惑。 “那是因为父亲是男子,有些私密的问话不方便问,有时甚至要隔着帘子或帕子诊脉,便无法确诊,也就未曾用过这方子。”夏清莲面不改色地撒谎。 说动了夏老夫人,夏清莲便能按计划行事了。 一切都极顺利。 先是刘家的坐了胎,李大奶奶当然也知道了,抱着姑且一试的想法,却不便登门求医,便邀请夏清莲去做客,顺便提出了要夏清莲为她把把脉的要求。 夏清莲也不在意,本就是她算计了人家,当然也不会拒绝李大奶奶的要求。 族长家家资丰厚,药材补品都是上好的,加上夏清莲祖传的针灸术,没三个月,李大奶奶便传出了好消息。这下,夏清莲计划的目标终于是达成了。 夏凝珏不由叹夏清莲的好运气,毕竟夏清莲只是医术高明些,但也不是任何人、任何病症都能治得好的,这刘家的和李大奶奶只要有一个人治不好,这目标即便能在别人身上达成,也要曲折一些,效果也不见得有现在这般好。 5贾敏难产证红楼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人说这章看不到,重新编辑了一下,表说偶伪更哦,么╭(╯3╰)╮ 自从林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李大奶奶在夏清莲的诊治下生下嫡子,就对夏清莲亲切无比,常常邀请夏清莲过府做客。雅*文*言*情*首*发 这族长家有四个儿子,老大林靖和老四林谦是嫡子,老二林谐和林靖只差三个月,是方姨娘所出,而方姨娘以前是林族长的母亲林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族长夫人江氏进门之前就给了林族长当通房丫头,后来生下儿子就抬了做姨娘。因她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较之一般的姨娘,更有体面一些,即便是正房夫人江氏,也要高看她一眼。而方姨娘跟在林族长身边的时间又是最长,比之江氏竟还要更得宠一些,所以林谐虽是庶子,但却是林族长最宠爱的儿子。老三林落生母张姨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从小是养在主母江氏的身边的,但不曾记在江氏名下,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的他,就像个隐形人一样,连各房主子身边稍稍得宠的下人,都能对他摆摆谱。 夏清莲从听说这些,就觉得复杂,这古代的女子,将后宅当成一生的战争,丈夫是要拉拢的倚靠,又要提防被别人拉拢去成了对头。 夏清莲对于李大奶奶的邀约,常常是三四回才应那么一回。夏清莲当初虽是利用了她,但终究给予得更多,否则李大奶奶这辈子都别想有嫡子。 可是李大奶奶因为有了嫡子,底气足了,原本对于庶子庶女和颜悦色的她,开始慢待起来,虽说周围眼睛多着,并不敢虐待他们,但几个孩子的待遇明显不如以前。 夏清莲每每想到这里,心里总有些别扭。但她终究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想了想也便抛开了,她毕竟不是救世主,没有办法背负那么多人的人生。 这一天,又是却不过李大奶奶的热情,夏清莲只好前去赴约,临行带上了夏凝珏。 夏凝珏已经八岁了,依然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已经出落得极其明艳,她的容貌要更像父亲一些,苏进虽然人品较差,但相貌却是堂堂,否则也不会勾得夏老夫人当女儿般养大的丫鬟不顾脸面地自求了给他做妾。只眼睛要像母亲夏晓蓉,水润晶莹,顾盼之间别是一番风情。但她在外人面前却又别有一股清冷锐利地气质,整个人看起来矛盾得很。 夏凝珏安静地跟在夏清莲的身边,在外人面前她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在家中,都是由她照顾弟弟和祖母,年纪虽小,可办事从来稳当妥帖。夏清莲开始出诊忙碌后,家中大小事务渐渐都交到她的手中,夏家人口简单,不过主子四人,下人也就不到十人,除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是济南跟来的老人,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夏安瑜身边的嬷嬷是到了苏州就买来的,其他四人则是后来买的,除了分了一个到夏凝珏的身边,另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是为了跟夏清莲出诊而特意买来的。 夏清莲的名声传出去后,渐渐的,便有一些身份高的求诊者出现,她们不愿也不方便上门求诊,便请了夏清莲出诊,夏清莲也不推脱,但一般也都让吴英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才同意上门,毕竟在这个年代,她一个弱女子,若是被人诓了,怕会求诉无门。所以就买了两个粗壮的丫鬟跟着出门,这两个丫鬟是特意寻来的,天生力大,会些拳脚。夏清莲又假托书中看来的,将擒拿手等现代实用的武术教了个大概。这样一来,虽不敢说能对付上几个彪形大汉,但普通男子却绝对不会是她们的对手。 这日,因是到林府,也算是常来常往的,夏清莲便只带了一个丫鬟梓兰,留下了梓芳,夏家本是小门小户,也不讲究身边丫鬟婆子簇拥的排场,更何况她和夏凝珏都是独立惯了的人,身边的丫鬟帮忙做掉点活计就好,真要整天被人包围着,她们自己就先忍受不了。 李大奶奶这天却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随口赞了夏凝珏几句,便瞧着夏清莲欲言又止起来,眼神也极其怪异,既无奈哀伤,又有些憎恨厌恶。 夏清莲微笑着和李大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大奶奶这儿的茶叶都是极不错的,她便慢慢品着茶,对于李大奶奶的欲言又止,她就当作没有看见,也不接茬。只是对于李大奶奶复杂的眼神,夏清莲也不觉得有些心惊,戒备起来。 夏清莲和李大奶奶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早已明白这个女人的不平常。嫁入林府六年,虽无所出,却能四方平衡,对上谦恭孝顺,对丈夫体贴温存,对妾室通房关怀备至,对庶子庶女视如己出,对下人恩威并施,管家大奶奶的地位竟不曾动摇过半分。 但即便如此,没有孩子的她,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时半刻也不能疏忽,否则一失足又何止千古恨。 所以,对于夏清莲的帮助,她是感激的,可是想起自己丈夫前几天和自己说的话,她又不由得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个月前,李大奶奶邀请夏清莲来做客,聊得久了些,夏清莲告辞的时候撞见了林靖。一面之缘,谁知林靖就对她上了心。前几日,便提出让李大奶奶去和母亲江氏说要纳夏清莲做侧室。 李大奶奶是又惊又怒,夏清莲算是她的恩人,可一旦成了和她抢丈夫的女人,便立时又变成了敌人。李大奶奶是决计不可能让夏清莲进门的。夏清莲那一身高明的医术,若是在她身上施展开来,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侧妻不同于妾室,没那么好打发。她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保住自己在林府的地位,如今又有了嫡子,正是要开始清除隐患的时候,可狼还未曾驱除,又怎会愿意引虎进门? 所以李大奶奶并不曾和林夫人提起林靖的心思,反说要先探一探夏家的口风,若夏家不愿意,真上门提亲被拒,那就失了面子了。 林靖想想便也同意了。 所以李大奶奶又邀了夏清莲做客,想探探她的口风。 可夏清莲年已过二十,早已过了婚嫁最好的年纪,是老姑娘了,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给人做继室填房,若能做林氏族长嫡长子的侧室,必然是愿意的。所以李大奶奶不敢开口,怕夏清莲一旦答应了,事情就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若她不能将林靖的念想彻底熄灭了,林靖跳过她直接找了江氏,事情若不成还好,若成了,林靖必然疑她起了妒忌之心,那不仅她会失了自己一贯在丈夫心中善解人意的立场,以后行事怕也容易露了行藏。 犹豫了许久,李大奶奶便让丫鬟带着夏凝珏到花园逛逛,把夏凝珏和梓兰支了开去。 夏清莲一见这架势,便知李大奶奶有话要说,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大奶奶思来想去的,终究还是开了口:“清莲,我一贯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有些话我说了,若说的不妥当,你可别恼,我是绝没有坏心的。” 夏清莲忙放下茶杯,道:“大奶奶说的哪里话,大奶奶是怎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些日子的相处难道是处假的吗?大奶奶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清莲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李大奶奶有帕子按了按嘴角,似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我娘家有个亲戚,家境殷实,人也出息,只家中子息不盛,只一个嫡子,便想再娶一门侧室。” 说道这里,李大奶奶顿了顿,看了看夏清莲,才道:“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你,便求到我这,托我做这个媒人。我并不曾答应,我自是觉得清莲千好万好,即便是做侧室也是委屈的,可……” 可除了那无人肯嫁的,又有哪个好人家的男子留到二十多还未娶妻的? 夏清莲自是知道李大奶奶未竟的话语要说的是什么,倒也不在意。若是真正的古代女子,怕是要恼羞成怒的,夏清莲自是不会的,来自现代的她,三十多岁依然单身,何况现在才二十出头?在现代,正是大学最美好的年纪,哪里像现在,没孩子都是不幸的了。 李大奶奶叹息一声,拉近夏清莲的手,轻拍着,推心置腹地道:“我知道,这事本不该直接问你,而是该和夏老夫人商议,可我知道你是个心气高的,怕你不高兴,就没直接答应男方,想先问过你的意思。” 夏清莲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李大奶奶的意料,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娇羞不已,而是坦荡地笑道:“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也不用问过母亲了,清莲的祖母曾有遗言,凡夏家女儿,绝不于人为妾。” 李大奶奶心中一喜,按捺着道:“并非妾室,而是侧室。” 夏清莲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奶奶:“侧室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妾室,清莲就是终身不嫁,也绝不会违背祖母的遗言。” 李大奶奶见了夏清莲的表情,怀疑夏清莲已经猜出了些什么,但听了夏清莲的回答,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古人重孝道,长辈遗言,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违背的。这样一来,她既有了言语回复丈夫,又不用担心恩人变仇人。 如此,李大奶奶心情好转,便有了说笑的心情。 夏清莲见了,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次撞见林靖,她便觉得不妥,林靖看她的眼神有些露骨。夏清莲在现代从小学到大学,从来都是校花级别的美女,回头率向来不低,甚至对她吹口哨的男生也不是没有。但这毕竟是古代,一个男子如此露骨地盯着一个女子瞧,而且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女子,这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更是一种侮辱。 看来,以后林家还是尽量不要来了。夏清莲如此想着,便意欲告辞。可李大奶奶好不容易了结一桩心事,哪舍得就此放她离开,只盼多留她一会,也好在丈夫面前表明自己尽了力。 这时,丫鬟带着夏凝珏进来了,急道:“大奶奶,外面有人来找夏二姑娘,说是林大人的夫人难产,请夏二姑娘前去帮忙。” “林大人?回乡丁忧的那个林海林大人?”李大奶奶急问道。 “是的。”丫鬟回道,“来人是从夏家找过来的,求夏二姑娘尽快赶去,说是稳婆已经无法了,大夫又不能进去……” 夏清莲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匆匆行了一礼:“大奶奶,救人如救火,清莲这就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夏凝珏紧跟其后,小声道:“他们是驾了马车过来的,我让梓兰和你坐他们的马车过去,我坐自家的马车回去,然后让梓芳到林家找你,安和认得去林家的路,让他们三个陪你,奶奶也能放心一些。”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若是不顺利,夏清莲今晚怕是不能回家的,她必须回去安抚祖母和弟弟,反正即便她跟去林家,也是无用的,这里的条件根本不支持破腹产,没有工具,而她自己又仅仅八岁,谁会相信让她在肚子上划上一刀而不会死? 与其纠结无法实现的事情,倒不如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夏清莲点点头,二话不说就上了林家的马车。 林家的安排倒也妥当,派来的马车上还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既能安夏清莲的心,又能将产房的情况大致和夏清莲述说一遍。 听着,夏清莲的表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产妇的情况很不好。 胎儿尚未足月,因前段时间林老妇人过世,林海之妻贾氏守灵发丧劳累过度,动过一次胎气,后来以为没事了,今儿滑了一跤,便又发作了起来。可胎儿如今刚好八个月,民谚说“七活八不活”,对这个孩子,大家都已经是死心的了,可生产过程中,孩子的胎位居然不正,一条腿先出来了,这下,不仅孩子保不住,怕是连大人都难以幸免。 林海知道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虽心疼不已,但还是下了保大人的令,可稳婆却说两个都保不住了。让请大夫,可大夫也不能进产房,吵吵嚷嚷之间,便有人想起了夏清莲。 林海这时也是六神无主,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派人立即去请夏清莲。 此时夏清莲坐在马车里,突然问那个丫鬟道:“你说你们大人名叫林海,那你们夫人叫什么?” 那丫鬟虽不知道夏清莲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夫人姓贾,单名一个敏字。” 林海!贾敏! “那你家小姐呢?”夏清莲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丫鬟更疑惑了,但还是回答道:“小姐名黛玉,年方三岁。” 夏清莲恍惚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还珠吗?怎么又跑了个红楼出来? 但不待她多想,林府已经到了。 夏清莲忙稳定了下心神,不管这是还珠的世界,还是红楼一梦,现在总是救人要紧。其他的,又何必管它,反正她本就是个路人甲,姑且就打这一趟酱油吧。 6林家分宗涉秘辛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说第五章看不到,月染就把内容乾坤大挪移过来了。 贾敏难产证红楼 自从林族长家的大儿媳妇李大奶奶在夏清莲的诊治下生下嫡子,就对夏清莲亲切无比,常常邀请夏清莲过府做客。 这族长家有四个儿子,老大林靖和老四林谦是嫡子,老二林谐和林靖只差三个月,是方姨娘所出,而方姨娘以前是林族长的母亲林老夫人身边得力的大丫鬟,在族长夫人江氏进门之前就给了林族长当通房丫头,后来生下儿子就抬了做姨娘。因她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较之一般的姨娘,更有体面一些,即便是正房夫人江氏,也要高看她一眼。而方姨娘跟在林族长身边的时间又是最长,比之江氏竟还要更得宠一些,所以林谐虽是庶子,但却是林族长最宠爱的儿子。老三林落生母张姨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从小是养在主母江氏的身边的,但不曾记在江氏名下,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的他,就像个隐形人一样,连各房主子身边稍稍得宠的下人,都能对他摆摆谱。 夏清莲从听说这些,就觉得复杂,这古代的女子,将后宅当成一生的战争,丈夫是要拉拢的倚靠,又要提防被别人拉拢去成了对头。 夏清莲对于李大奶奶的邀约,常常是三四回才应那么一回。夏清莲当初虽是利用了她,但终究给予得更多,否则李大奶奶这辈子都别想有嫡子。 可是李大奶奶因为有了嫡子,底气足了,原本对于庶子庶女和颜悦色的她,开始慢待起来,虽说周围眼睛多着,并不敢虐待他们,但几个孩子的待遇明显不如以前。 夏清莲每每想到这里,心里总有些别扭。但她终究不是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人,想了想也便抛开了,她毕竟不是救世主,没有办法背负那么多人的人生。 这一天,又是却不过李大奶奶的热情,夏清莲只好前去赴约,临行带上了夏凝珏。 夏凝珏已经八岁了,依然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已经出落得极其明艳,她的容貌要更像父亲一些,苏进虽然人品较差,但相貌却是堂堂,否则也不会勾得夏老夫人当女儿般养大的丫鬟不顾脸面地自求了给他做妾。只眼睛要像母亲夏晓蓉,水润晶莹,顾盼之间别是一番风情。但她在外人面前却又别有一股清冷锐利地气质,整个人看起来矛盾得很。 夏凝珏安静地跟在夏清莲的身边,在外人面前她都不是多话的人。平时在家中,都是由她照顾弟弟和祖母,年纪虽小,可办事从来稳当妥帖。夏清莲开始出诊忙碌后,家中大小事务渐渐都交到她的手中,夏家人口简单,不过主子四人,下人也就不到十人,除了杜管家夫妇和吴英是济南跟来的老人,夏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夏安瑜身边的嬷嬷是到了苏州就买来的,其他四人则是后来买的,除了分了一个到夏凝珏的身边,另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是为了跟夏清莲出诊而特意买来的。 夏清莲的名声传出去后,渐渐的,便有一些身份高的求诊者出现,她们不愿也不方便上门求诊,便请了夏清莲出诊,夏清莲也不推脱,但一般也都让吴英打听清楚对方的底细才同意上门,毕竟在这个年代,她一个弱女子,若是被人诓了,怕会求诉无门。所以就买了两个粗壮的丫鬟跟着出门,这两个丫鬟是特意寻来的,天生力大,会些拳脚。夏清莲又假托书中看来的,将擒拿手等现代实用的武术教了个大概。这样一来,虽不敢说能对付上几个彪形大汉,但普通男子却绝对不会是她们的对手。 这日,因是到林府,也算是常来常往的,夏清莲便只带了一个丫鬟梓兰,留下了梓芳,夏家本是小门小户,也不讲究身边丫鬟婆子簇拥的排场,更何况她和夏凝珏都是独立惯了的人,身边的丫鬟帮忙做掉点活计就好,真要整天被人包围着,她们自己就先忍受不了。 李大奶奶这天却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随口赞了夏凝珏几句,便瞧着夏清莲欲言又止起来,眼神也极其怪异,既无奈哀伤,又有些憎恨厌恶。 夏清莲微笑着和李大奶奶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李大奶奶这儿的茶叶都是极不错的,她便慢慢品着茶,对于李大奶奶的欲言又止,她就当作没有看见,也不接茬。只是对于李大奶奶复杂的眼神,夏清莲也不觉得有些心惊,戒备起来。 夏清莲和李大奶奶打了一年多的交道,早已明白这个女人的不平常。嫁入林府六年,虽无所出,却能四方平衡,对上谦恭孝顺,对丈夫体贴温存,对妾室通房关怀备至,对庶子庶女视如己出,对下人恩威并施,管家大奶奶的地位竟不曾动摇过半分。 但即便如此,没有孩子的她,就像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时半刻也不能疏忽,否则一失足又何止千古恨。 所以,对于夏清莲的帮助,她是感激的,可是想起自己丈夫前几天和自己说的话,她又不由得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个月前,李大奶奶邀请夏清莲来做客,聊得久了些,夏清莲告辞的时候撞见了林靖。一面之缘,谁知林靖就对她上了心。前几日,便提出让李大奶奶去和母亲江氏说要纳夏清莲做侧室。 李大奶奶是又惊又怒,夏清莲算是她的恩人,可一旦成了和她抢丈夫的女人,便立时又变成了敌人。李大奶奶是决计不可能让夏清莲进门的。夏清莲那一身高明的医术,若是在她身上施展开来,怕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且侧妻不同于妾室,没那么好打发。她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保住自己在林府的地位,如今又有了嫡子,正是要开始清除隐患的时候,可狼还未曾驱除,又怎会愿意引虎进门? 所以李大奶奶并不曾和林夫人提起林靖的心思,反说要先探一探夏家的口风,若夏家不愿意,真上门提亲被拒,那就失了面子了。 林靖想想便也同意了。 所以李大奶奶又邀了夏清莲做客,想探探她的口风。 可夏清莲年已过二十,早已过了婚嫁最好的年纪,是老姑娘了,最好的归宿也不过是给人做继室填房,若能做林氏族长嫡长子的侧室,必然是愿意的。所以李大奶奶不敢开口,怕夏清莲一旦答应了,事情就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若她不能将林靖的念想彻底熄灭了,林靖跳过她直接找了江氏,事情若不成还好,若成了,林靖必然疑她起了妒忌之心,那不仅她会失了自己一贯在丈夫心中善解人意的立场,以后行事怕也容易露了行藏。 犹豫了许久,李大奶奶便让丫鬟带着夏凝珏到花园逛逛,把夏凝珏和梓兰支了开去。 夏清莲一见这架势,便知李大奶奶有话要说,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林大奶奶思来想去的,终究还是开了口:“清莲,我一贯是拿你当亲妹妹看的,有些话我说了,若说的不妥当,你可别恼,我是绝没有坏心的。” 夏清莲忙放下茶杯,道:“大奶奶说的哪里话,大奶奶是怎样的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些日子的相处难道是处假的吗?大奶奶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 “清莲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李大奶奶有帕子按了按嘴角,似是酝酿了一下情绪,“我娘家有个亲戚,家境殷实,人也出息,只家中子息不盛,只一个嫡子,便想再娶一门侧室。” 说道这里,李大奶奶顿了顿,看了看夏清莲,才道:“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到了你,便求到我这,托我做这个媒人。我并不曾答应,我自是觉得清莲千好万好,即便是做侧室也是委屈的,可……” 可除了那无人肯嫁的,又有哪个好人家的男子留到二十多还未娶妻的? 夏清莲自是知道李大奶奶未竟的话语要说的是什么,倒也不在意。若是真正的古代女子,怕是要恼羞成怒的,夏清莲自是不会的,来自现代的她,三十多岁依然单身,何况现在才二十出头?在现代,正是大学最美好的年纪,哪里像现在,没孩子都是不幸的了。 李大奶奶叹息一声,拉近夏清莲的手,轻拍着,推心置腹地道:“我知道,这事本不该直接问你,而是该和夏老夫人商议,可我知道你是个心气高的,怕你不高兴,就没直接答应男方,想先问过你的意思。” 夏清莲的反应却完全出乎李大奶奶的意料,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娇羞不已,而是坦荡地笑道:“大奶奶的意思我明白,也不用问过母亲了,清莲的祖母曾有遗言,凡夏家女儿,绝不于人为妾。” 李大奶奶心中一喜,按捺着道:“并非妾室,而是侧室。” 夏清莲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大奶奶:“侧室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妾室,清莲就是终身不嫁,也绝不会违背祖母的遗言。” 李大奶奶见了夏清莲的表情,怀疑夏清莲已经猜出了些什么,但听了夏清莲的回答,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古人重孝道,长辈遗言,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违背的。这样一来,她既有了言语回复丈夫,又不用担心恩人变仇人。 如此,李大奶奶心情好转,便有了说笑的心情。 夏清莲见了,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次撞见林靖,她便觉得不妥,林靖看她的眼神有些露骨。夏清莲在现代从小学到大学,从来都是校花级别的美女,回头率向来不低,甚至对她吹口哨的男生也不是没有。但这毕竟是古代,一个男子如此露骨地盯着一个女子瞧,而且还是未出阁的清白女子,这不仅是对她的不尊重,更是一种侮辱。 看来,以后林家还是尽量不要来了。夏清莲如此想着,便意欲告辞。可李大奶奶好不容易了结一桩心事,哪舍得就此放她离开,只盼多留她一会,也好在丈夫面前表明自己尽了力。 这时,丫鬟带着夏凝珏进来了,急道:“大奶奶,外面有人来找夏二姑娘,说是林大人的夫人难产,请夏二姑娘前去帮忙。” “林大人?回乡丁忧的那个林海林大人?”李大奶奶急问道。 “是的。”丫鬟回道,“来人是从夏家找过来的,求夏二姑娘尽快赶去,说是稳婆已经无法了,大夫又不能进去……” 夏清莲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匆匆行了一礼:“大奶奶,救人如救火,清莲这就告辞了,下次再来拜访。”说完,疾步走了出去。 夏凝珏紧跟其后,小声道:“他们是驾了马车过来的,我让梓兰和你坐他们的马车过去,我坐自家的马车回去,然后让梓芳到林家找你,安和认得去林家的路,让他们三个陪你,奶奶也能放心一些。”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若是不顺利,夏清莲今晚怕是不能回家的,她必须回去安抚祖母和弟弟,反正即便她跟去林家,也是无用的,这里的条件根本不支持破腹产,没有工具,而她自己又仅仅八岁,谁会相信让她在肚子上划上一刀而不会死? 与其纠结无法实现的事情,倒不如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夏清莲点点头,二话不说就上了林家的马车。 林家的安排倒也妥当,派来的马车上还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既能安夏清莲的心,又能将产房的情况大致和夏清莲述说一遍。 听着,夏清莲的表情也不由得凝重起来,产妇的情况很不好。 胎儿尚未足月,因前段时间林老妇人过世,林海之妻贾氏守灵发丧劳累过度,动过一次胎气,后来以为没事了,今儿滑了一跤,便又发作了起来。可胎儿如今刚好八个月,民谚说“七活八不活”,对这个孩子,大家都已经是死心的了,可生产过程中,孩子的胎位居然不正,一条腿先出来了,这下,不仅孩子保不住,怕是连大人都难以幸免。 林海知道孩子活下来的可能性极小,虽心疼不已,但还是下了保大人的令,可稳婆却说两个都保不住了。让请大夫,可大夫也不能进产房,吵吵嚷嚷之间,便有人想起了夏清莲。 林海这时也是六神无主,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派人立即去请夏清莲。 此时夏清莲坐在马车里,突然问那个丫鬟道:“你说你们大人名叫林海,那你们夫人叫什么?” 那丫鬟虽不知道夏清莲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恭敬地回答:“夫人姓贾,单名一个敏字。” 林海!贾敏! “那你家小姐呢?”夏清莲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丫鬟更疑惑了,但还是回答道:“小姐名黛玉,年方三岁。” 夏清莲恍惚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还珠吗?怎么又跑了个红楼出来? 但不待她多想,林府已经到了。 夏清莲忙稳定了下心神,不管这是还珠的世界,还是红楼一梦,现在总是救人要紧。其他的,又何必管它,反正她本就是个路人甲,姑且就打这一趟酱油吧。 夏凝珏回到家,打发了梓芳坐马车去了林家,自己则回了夏老夫人那里,告诉夏老夫人夏清莲出诊去了,可能晚些才能回来。 夏老夫人听说是难产,口中念了声佛,也知道生孩子的事情,时间上是没个准头的,听了夏凝珏的安排,便也放下心来。倒也不是说她不担心夏清莲,只看着小孙女也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便觉得必然不是什么大事,否则一个八岁的孩子,哪里又能沉得住气? 晚间,夏凝珏安置好了夏老夫人和夏安瑜睡下,便在厅内坐着等夏清莲。虽说前世的自己熬夜是家常便饭,但耐不住她现在的身子只有八岁,耐不住困,便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夏凝珏的贴身丫鬟梓溪见了,也不敢劝她回房,只自己回房拿了件披风给夏凝珏披上。 夏凝珏受到打扰,眼睛蓦地睁开,清泠幽暗,梓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凝姐儿,夜寒,还是批件披风吧。”梓溪和梓兰梓芳是一同买进府的,但跟在小姑娘身边的她,反倒比梓兰和梓芳更谨慎规矩,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于当家的二姑娘有尊敬却无惧怕,而对于自己服侍的小主子,她却莫名地有些发憷。 夏凝珏见是梓溪,也无话,只系上披风的带子,继续打着瞌睡。 夏凝珏等到夏清莲回家却已是天边发白。 夏清莲整个人显得极度疲惫,精神还有些恍惚。 夏凝珏顿时心中一紧,莫不是孩子没有保住?还是连产妇也一并去了?但是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有救不了命的时候,夏清莲向来不会钻牛角尖,怎么这次如此反常? “姑姑,你怎么了?”夏凝珏扶住夏清莲,有些担忧。 “没事。”夏清莲摆摆手,“等我睡醒再和你说。” 夏凝珏听了,知道不是什么大事。见夏清莲累的狠了,便不再多话,扶她进了卧室,一头栽倒床上不动了。 夏凝珏见梓兰和梓芳也是一脸倦容,便叫了梓溪一同将夏清莲的外衣脱掉,上面沾着些污迹,夏凝珏想了想,但看着夏清莲疲惫的脸色,终究还是没有喊醒夏清莲去洗漱,只吩咐梓兰和梓芳等夏清莲明日醒了,就安排沐浴,床上的被褥也拿去洗了晒了,务必要整理干净。 梓兰和梓芳忙应下了。 安置好夏清莲,主仆四人便出了房门,梓兰的性子比梓芳跳脱,这时已忍不住开口:“凝姐儿,二姑娘真是太厉害了,我一直都知道二姑娘医术高明,可没想到二姑娘不止是高明,大家都说她是神医呢……” 梓兰明显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仿佛被人夸的是她一般。 夏凝珏这时也注意到了,梓兰和梓芳虽然脸色也有些暗淡,但精神却显得极亢奋。 夏凝珏却听得先松了口气,听梓兰这样说,产妇和孩子应该都没事,不然也不会说夏清莲是神医。可这也说明当时的情况是真的危急,不然也不会一下子将之拔到“神医”的高度。 不过,既然知道了无事,夏凝珏也就放心了,疲惫感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熬了大半个晚上,也有些撑不住了,便也不再操心,让梓兰和梓芳回房休息去,明早不用早起。 吩咐完了,她自己也回房睡觉去了。 梓兰看着夏凝珏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撅起了嘴:“凝姐儿怎么一点也不好奇啊?” 梓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将梓兰拖着走:“你不困啊?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我可是困死了。” 梓兰原本是因为精神上的亢奋便忘记了肉体上的疲惫,被梓芳这么一说,顿时也是呵欠连天,忙忙地进了房间睡觉去了。 只一边铺床还一边在说:“幸好有我们二姑娘在,否则那个林夫人就要一尸两命了……” 而此时,原本愁云惨雾的林海府里,却已换成了一片洋溢的欢腾。林海看着奶妈包好抱到眼前的小不点,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地抱过来,小孩子皱巴巴的,不足月出生的关系,显得十分瘦小。但林海还是觉得,这个孩子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之一,另一个当然是女儿黛玉。 已近不惑的林海,膝下一直空虚,只有一个宝贝女儿,还从小身子骨就弱。现在终于有了儿子,又是高兴又是感慨,眼睛都不由得湿了。 孩子毕竟体弱,不宜在外久待,林海很快就让奶妈抱下去了。又问了女儿黛玉的情况,怕黛玉被吓到,林海并没有告诉她贾敏生产的事情,但黛玉从小就敏感纤细,早已察觉了家中气氛的不同,一直哭个不停,后来哭累了,才终于睡着了。 林海交代下去,若黛玉醒了,就把她抱到他身边来,也怕女儿哭坏了身子,反正现在贾敏已经没事了,也不怕黛玉吓到了。 林海又吩咐了管家备一份厚礼,明天下午送到夏家去,若不是那夏家二姑娘,夫人都保不住,更何况儿子? 听产房的稳婆和丫鬟婆子说,当时夏二姑娘见了情况,净了手便把孩子伸出的脚塞了回去,然后就在夫人的肚子上面揉了起来。 稳婆当时还讥讽,说若胎位不正,揉一下就好,这女子生产便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但她终究是怕担责任,现在有人顶上,她也求之不得,到时出了事,她也有借口推脱一二,嘀咕几声后便也退到一旁不吭声了。 可谁知夏二姑娘揉了半个时辰,又拿出金针在夫人身上扎了几针,夫人原本已经无力了,几针扎下去,却又积蓄了些力量,夏二姑娘说胎儿的胎位已经正了,让夫人尽管使力,她保证孩子无事。听了她的话,夫人含了参片,便在夏二姑娘的指示下重又开始使力,孩子居然很顺畅地就出来了。 稳婆惊呆了,连说邪门,被一个婆子在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才醒过神来,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讷讷地闭了嘴。后来出门便直夸夏二姑娘是个神医,医术极其高明——总比被人说自己无能来得强些。 林海也不由得感慨,若非母亲过世,贾敏也不会操劳过度,但倘若不曾回老家丁忧,也遇不上这夏二姑娘,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兜兜转转,却都似有定数一般。 想想,又叫管家将礼物增了二成,贾敏这次伤了身子,孩子早产身体也弱,这夏二姑娘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是个女子,进出内宅也方便,以后怕还是要劳动她给贾敏和孩子调理身体的,礼数还是要周到些的好。 夏清莲一觉睡到第二日下午,只觉得饥肠辘辘,被饿醒过来。 “二姑娘醒了。”梓兰听见响动,忙推门进来。 夏清莲睡足了,便开始觉得身上不舒服了,昨晚回来太累了,居然也没有沐浴就这么睡了。此时便再也受不了了,对梓兰说道:“帮我备水,我要沐浴。” “早已备下了,昨晚凝姐儿就吩咐了的,猜姑娘醒得不会太早,下午才备下的,现在还热着,立时就能用的。” 夏清莲沐浴更衣之后,梓兰已经将被褥全部换过,换下的准备明日洗过晾晒。而梓芳,听见夏清莲起身后,便去准备饭菜,夏清莲沐浴之后,正好可以进食。 夏清莲不由得感慨,当初□这几个丫鬟的时候,夏凝珏拿出了军队中的那套“令行禁止”出来,夏清莲还耻笑过她,可夏凝珏却坚持,说在这古代,讲究“人人平等”是会被当成异端的,她没有那个觉悟做先驱者,但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等级分明的制度,她又有些不甘心,便只能折中一下,将下人当成下属,反正所谓的“平等”不是靠嘴皮子说出来的,而是行为上的区别。但夏凝珏从未接触过企业的管理,倒是参加“无国界医生组织”时常常支援军队,后来加入的国家病毒研究所又是军事性质的,对于军队里面的那一套还比较熟悉,便拿出来用了。 进了些东西垫了肚子,夏清莲便又起身朝夏老夫人的房里去请安。还未进门就听见夏安瑜的笑声,夏清莲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家里有个小孩子真的是热闹不少,毕竟夏凝珏是个伪萝莉。 夏安瑜已经五岁了,养得白胖康泰,夏家出事时他尚不记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在夏老夫人的宠溺下,颇有些娇气。只夏老夫人经历丧夫丧女之痛,虽调养好了身子,但毕竟是伤了底子的,这几年来总有些精力不济,所以夏安瑜更多的时候是跟在夏凝珏的身边的。 夏凝珏虽只比夏安瑜大三岁,却年少老成,将夏安瑜照顾得妥妥帖帖,给他启蒙也别出心裁,将三字经写成一个个小故事,并画成图画,以此来吸引夏安瑜认字学习的兴趣。 夏清莲暗自好笑,夏凝珏画的漫画那是极能唬人的,记得前世她从开始看漫画到学会画漫画不过花了三四个月的时间,夏清莲当时连连惊叹夏凝珏真天才也,还兴冲冲地把画拿去给她朋友——一位国内有名的漫画家看,结果,那朋友说了,夏凝珏的画过于匠气,灵性不足。夏清莲这才想起来,夏凝珏这作画的基础,那是靠画人物骨骼图、穴位图练出来的呀,那追求的就是一个准确,能画出这身材比例、五官比例失调的漫画人物来,已经算是一种突破了,灵性在几乎是被尺子规范长大的夏凝珏的身上,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奢侈的存在了。 不过,夏凝珏的漫画要想成名成家不容易,但拿来糊弄糊弄小孩子,绝对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虽然夏凝珏对夏安瑜管得严,但夏安瑜仍然是非常黏糊这个姐姐的。 而夏清莲也常常会丰富一下姐弟俩的教学娱乐活动,譬如说做个拼图啊,搭个积木啊,反正俩现代人是想到哪里就做到哪里,只把夏安瑜喜得无可无不可的。就连夏老夫人都笑说她们要把夏安瑜宠坏了,不过见小孙子虽然有些淘气,却极其懂事,在画册拼图等的引导下,学习的兴趣极弄,小小年纪,不说出口成章,背书是张口即来,而且还能说出含义来,并非只会背书不理解文意,所以夏老夫人也乐得看小辈们折腾。 此时夏老夫人见夏清莲休息后恢复了精神,也安了心,便问起昨晚的情况,夏清莲不欲母亲操心,便说得极平淡。 夏老夫人便叹这林家也算有心了,今儿下午便派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 夏清莲笑笑,只道收下就好。只提起林海,便想起《红楼梦》来,昨日一团忙乱,也没见到那“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的林妹妹,想来现在林黛玉也不过两三岁,那通身的气质风流,现在应该还看不大出来。 老实说,当夏清莲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红楼,可比知道有个还珠兴奋得多,《红楼梦》一书,可谓我国古典小说的高峰,被后人赋予了一大堆的意义,林妹妹、宝哥哥更是风靡各个年龄段的人们。 对于夏清莲来说,《红楼梦》是她跳过最大最绝望的坑,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总有那么些让人不满意的存在。此时的夏清莲,对于林黛玉的悲剧命运仅仅只是感慨,她从不自诩救世主,也没有那个觉悟要将林妹妹救出火坑,只是想到那个自己接生出来的孩子,想来便是书中所说三岁时夭折了的男孩,林黛玉唯一的弟弟。一想到这个孩子会死,夏清莲便觉得有些别扭,想想那个孩子生下来虽不足月,但身体各个器官已经发育成熟,并非不能存活,而且他既然能够生长至三岁,那就已经度过出生时最难捱的时段,况且以贾敏和林海子嗣不繁的光景,对于这个儿子应该是看护极周到的,又怎么会在三岁时夭折了呢? 想想,夏清莲还是决定找个时间登门再看看那个孩子,看看是否有什么缺陷。想来看在她救了贾敏母子的份上,林家应该不会将她拒之门外。 夏清莲又问起夏老夫人,这林海扶灵返乡,在家丁忧,却似乎和族中关系不甚亲近。夏清莲也有些奇怪,在《红楼梦》书中,几乎未曾提到林家宗族,在这个极端讲究传宗接代的年代,林海居然没有起心过继一个嗣子,实在有些奇怪。 夏老夫人便讲起了古,原来林海这一支,在林海的祖父林栋在世时,就分宗出去了。现在祖坟祖宅虽还在一处,和林氏宗族却已经算是不同的两支了。 夏老夫人和林海差不多年纪,辈分却要高一倍,对于以前的事情,她那时仍年幼,也只是道听途说,又关涉皇家,先帝雍正爷登基前的夺嫡隐秘,说得也不甚清楚。 但夏清莲毕竟在现代看过清宫剧,又看过许多的穿越小说,在夏老夫人的言语中,也推断出了一段家族恩怨、权势起伏的故事。 林家祖上为军功起家,林栋却是以科举入仕,那时官至翰林院掌院学士,仍袭了—等云骑尉的爵位,原有个小女儿,在选秀的时候被康熙爷指给了十三阿哥做侧福晋。可不过一年,十三阿哥被圈,林栋受到牵连,虽未削爵,却丢了实权,一下子从从二品大员降至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 而现在林家族长的这一支,当时却是八阿哥门下,太子被废,八爷党势大,林家这一支便也鸡犬升天,趁机夺了林栋的族长之位,林家军功原在林栋那一支身上,林家的百年鼎盛,也倚赖林栋一支,但林家族人为了不受牵连,说翻脸便翻了脸。更有那不肖的,趁着林栋尚未至家,欲夺林栋一家家产。那时,林栋之子林琅在外游学,苏州祖宅之中只有老妻和儿媳华氏在家侍奉老父老母,抚养年仅二岁的孙儿林海,面对气势汹汹的族人,只得一退再退,不仅祖宅祖产都未保住,就连林琅之妻、林海之母,在推搡中被一莽汉占了便宜,当晚便投了井。林栋林琅回来,怒不可遏,虽惩治了一干人等,却不过是人推出的替罪羔羊,林家借着八阿哥的势力,打压林栋这一支,并不将其放在眼里。 林栋怒极却无奈何,只得分了宗,带着老父老母和妻子离了苏州到任上。林琅和妻子感情甚笃,遭丧妻之痛,后虽续娶,却再无子嗣,仅林海一个独子。 林家原支却是好景不长,康熙爷令百官推举太子,百官大部竟都推举八阿哥,犯了康熙爷的忌讳,下令圈禁了八阿哥,虽没有多久就放了出来,八爷党的势力却遭到了康熙爷的百般打击。 林家原支也不得不收敛起来,数年后十四阿哥崭露头角,又转投了十四阿哥。 可惜,最终的胜利者却是四阿哥雍正爷。林家原支所有的投机全部落空。 而且雍正爷登基后,十三阿哥受重用,被封为和硕亲王,林栋的小女儿那时虽已过世,但十三阿哥较念旧情,也感慨林栋一家所受的牵连,及未在困境中转投他人,那时林栋已近暮年,十三阿哥便重用了林栋之子林琅。雍正爷十分信任十三阿哥,对十三阿哥重用的人也十分恩宠,便让林琅多袭了一代爵位。 林家那一支所投的八阿哥和十四阿哥和雍正爷都是政敌,自然不得重用,但又毕竟官位不显,在夺嫡中并未给雍正爷造成太大的困扰,雍正爷也不想与之太过计较,便由得林琅自行计较。 林琅虽恼恨林家,却也不可能与这许多族人都为敌,只夺回了祖宅祖产,却不愿意回归这凉薄的宗族,只自己另起一支,对于林家,却也是不管不顾了。 但终因早年悲伤过度,林琅在林海考中探花的一年后就过世了。林海是雍正九年的探花郎,授翰林院编修,武英殿纂修,雍正爷将选秀的秀女之一——荣国公府的嫡女贾敏指婚给他,可谓一时荣宠。 夏清莲和夏凝珏听后都不由得感慨,这政治果然是世间最黑暗的东西了。 夏清莲也明白了,林海这一支和林家的关系不成世仇已经算是大度了,是绝无可能在林家族里过继嗣子的,更不可能放心将黛玉托付,所以宁愿将黛玉托给贾府,毕竟贾母对黛玉还是疼爱的。而若是托给林家宗族,不仅林海一支的家产统统保不住,就是黛玉,如此品貌,怕也会被嫁了权贵给子弟铺路,而绝不会为她考虑婚姻的幸福与否。毕竟林海一死,林黛玉便只是孤女一个,没有人会为她出头。 对于林家宗族,夏清莲也是看得分明的,族中有出息者不多,原可凭借林海一支在朝的影响力,子弟可得些照拂,入朝为官也并非不可,互相照应,可谓双赢。 夺嫡站错队并不可怕,可笑的是偏偏将人往死里得罪,以致落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林家断了入朝的捷径,林海在朝为官也是势单力孤,尤其新帝登基后,虽仍被委以两淮盐运使的重任,但明显后继无力。 在这古代,没有男女各顶半边天的说法,林家没有男丁顶门立户,又无亲戚可以照拂,所以在林海死后,黛玉除了托庇于贾府,竟无其他出路。所以即便被欺负,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落得泪尽而亡的结果。 夏清莲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再上门看看那孩子吧,看能不能避免夭折了的命运。 如果黛玉能有个弟弟,总是一份牵挂,即便两人最后都被贾府算计了,她也不至于为了个宝玉就生无可恋,总能有个倚赖。 7第七章 舅母登门说红媒(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长,一时没空写完,先放半章上来吧。争取明天把下半章放上来。 夏清莲一早便听梓兰说舅母来了,便收拾一番前去拜见。 夏家家业小,也没有分什么院子,一家人不过分了房间住着。 夏清莲走近夏老夫人房门,却见夏凝珏领着夏安瑜在外面玩,便觉得有些奇怪,舅母来了,夏老夫人一般都会叫两个孩子陪着,毕竟舅母和夏老夫人真没什么共同语言,只能围绕着孩子来寻找话头。 夏清莲经过夏凝珏姐弟俩身边,摸摸夏安瑜的脑袋:“瑜儿有没有拜见舅太太?” “瑜儿给舅太太行过礼了。”夏安瑜扭着身子道,他不怎么喜欢这个舅太太,嗓音又尖细又高亢,每次都说那几句夸赞的话,他都听得烦了,偏偏又不能失礼,这次难得打发他出来玩,他一点都不想再进去。 夏清莲也不勉强他,笑了笑就自行进门去了。对于这个舅母,她也喜欢不起来,尖酸刻薄又贪婪,偏偏又是个不善于伪装的,有什么都会直接吵嚷开来,理都讲不通的。 夏清莲进得门去,拜见了一番舅母,又和舅母身边的两个表嫂厮见过,见三表嫂身后的一个奶妈子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娃,便知这是三表嫂家的幼子,名唤林辉,便伸手抱过来哄了几句。 期间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屋里众人一眼,见舅母是一脸谄笑,大表嫂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只三表嫂则维持着一贯温顺的笑脸。 赖氏一见夏清莲,就忙不迭的夸赞起来:“哟,几日不见,我们莲儿更出落得水灵了,尤其是这气度,一般的大家儿小姐都是比不上的。” 夏清莲笑笑,每次舅母来都是差不多的话,她也装过几次娇羞,但次数多了,便也再也装不起来了。 “呵呵,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女儿啊,不论品貌都是出挑的,只可惜她爹死得早,误了她。”夏老夫人又是欣慰,又是提起早逝的丈夫而伤心,“如今,只盼莲儿能有个好的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夏清莲兀然一惊,听着口气,舅母莫不是来给她说亲的?自她出孝以来,也有几个媒婆子上门来过,不是给人说二房,便是做填房。夏家有家训,夏家女儿绝不与人做妾,可像夏清莲这般年纪的男子,出了身有恶疾、德行有亏、家贫如洗等说不到媳妇的,又哪有仍未娶妻的?而那两个来说媒做填房的,夏老夫人让杜管家出去打听过,一个是宠妾活生生气死了嫡妻的,一个则是酗酒就要打骂妻妾丫鬟的,传言说嫡妻也是被活活打死的。这样的人家,夏老夫人又怎么放心将女儿嫁过去? 但看现金夏老夫人的模样,这舅母说的人家,怕是老夫人极满意的。 夏老夫人摩挲着夏清莲的手,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莲儿啊,你舅母给你说了个好人家,是咱们苏州同知张大人家的小儿子,比你小两岁,虽说将来不当家,但却是嫡子,又得父母宠爱,即便将来分家也吃不了亏,我儿若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将来也算有靠了。” 舅母也甩着帕子附和:“是啊,那张小公子长得那是一表人才,那文才是书院的先生都夸的,来年下场,必是要中举的,若不是高僧算过,说他命中不宜早娶,现在怕是连孩子都有了呢。雅*文*言*情*首*发如今到了年纪,同知夫人也是千挑万选,生怕委屈了宝贝儿子,若不是听说了莲儿女神医的名儿,这好事怕也落不到莲儿你的头上。” 夏清莲听得心头火起,这张家小公子张凡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除了深居简出的夏老夫人外,外面什么人不清楚?那就是个欺行霸市、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的纨绔,说什么命中不宜早娶,明明是他婚前硬闯未婚妻的卧房意图调戏,说什么“反正都是他的妻子,早一日晚一日成礼有何妨”的混账话,他的未婚妻虽不是什么大户千金,却也是书香门第,怎堪受辱,当下便撞了墙,喜事变了丧事。虽然这张同知借着势力打压了未婚妻一家,但之后却再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这样一个混账玩意,张夫人又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愿放低娶媳的标准,这才一年一年地拖了下来。但是,这张凡院子里的女人却仍是不少,绝不低于十指之数。 然而舅母居然还能在这里睁眼说瞎话,若这张凡真是个好的,她又怎么会越过自己适婚年纪的幺女,来说给她这个外人。 但是,夏清莲却不能当场发作,舅母对她们家的刻薄,她和夏凝珏一直都是瞒着夏老夫人的,为的就是不想让夏老夫人伤心,丈夫早亡的她,已将娘家看做唯一的倚靠,若是知道了舅舅舅母的行事,对于她的打击将是极大的。 所以,夏清莲只得压下心头怒火,平静道:“舅母可能并不清楚,我也是上次听知府夫人说起才知道的,这张公子已经有三个庶子庶女了,而且有个小妾还很得宠,若非同知夫人压着,张公子怕早把这小妾扶正了,便是如此,张公子也公然表示过,只要正妻进门,就立刻扶正她为平妻。” 这个张公子也算是苏州有名的人物了,当初张同知为了给他说门好亲,那是千挑万选地才选中那位书香门第的姑娘,也是花费了无数的唇舌,甚至威逼利诱才使得对方同意将女儿嫁予这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偏偏女儿出事后,张同知为了抹平此事,不让他们家闹出来,硬是害得对方家破人亡。 此后,那些权势比张同知低的人家,若有适龄女儿的,无不快快地为之定亲,就怕被张同知看上了。而那些比张同知势大或家中没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除了心中腹诽几句,便只剩下说闲话的心思了。毕竟,在这样的一个年代,官官相护,即便是自家的事情,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愿意去与统治阶级碰撞一番,何况这别人家的事情? 所以,常常出入内宅为众家夫人小姐们诊脉的夏清莲,对于这些八卦,那是知道的极清楚的。毕竟,古代的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做些针线,便也只能聚在一起闲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了。 听了夏清莲的话,夏老夫人顿时有些不喜。 赖氏急忙接上话:“哎呦莲儿,你怎么还如此天真?这世间那个男子不风流,这有个庶子庶女的,又有什么关系?即便你与人做填房,那家还能没个孩子?那还是嫡子嫡女呢,即便你有了孩子,也越不过他们去,而且,这后娘可不好当。这张同知家可不同,那孩子不过是庶子庶女,将来你嫁过去,也是养在你的名下,这几个孩子还小,在你身边养大,还能不和你亲?还有那个扶正小妾的话,又怎么能够当真呢?即便张小公子真的这么说了,张大人和张夫人也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安心做你的张家少奶奶……” “舅母!”夏清莲越听越不像,厉声喝止她,“我们可还没答应呢,怎么舅母说的好像我今天就要被抬过去了似的。” 夏老夫人听了,之前的欣喜也渐渐淡了,听赖氏说来,并非不知道那张家小公子庶子小妾的事情,却一点都不曾和她说起,若非清莲还知晓一些外事,怕她就要欣然然地拿清莲的八字出来,成了这门亲事了。 夏老夫人年纪大了,丈夫又去了,便越发地看重亲情,虽然夏清莲她们瞒着她,但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赖氏这个弟妹有些贪小便宜,只不过觉得这是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自家便是稍稍吃些亏去,只要不坏了两家的情分,便也没有什么。可如今看来,这弟妹却并非只是贪小便宜如此简单。 只是夏家终究是托庇于自己弟弟一家,自己的女儿孙儿们还需要他们家照拂一二,夏老夫人也不想将关系弄得太僵,便委婉一些拒绝:“弟妹啊,这亲事我们怕是高攀不上了,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然,倒像我们上赶着进门一样,坏了莲儿的名声……” 赖氏一听夏老夫人拒绝了,脸色立时就变了:“你也知道是高攀啊,既然人家看得起你,就不要假装清高了!你女儿如今的名声,难道还巴望着嫁进什么豪门去么?有人要就要烧高香了!说好听些是女医,人家夸你一声神医,心中可不见得就瞧得起你,一整晚呆在别人家中,便是知道你给人接生的,也不是好人家女子该做的事情。” 夏清莲和夏老夫人同时变了脸色,便是在门外陪着夏安瑜玩耍的夏凝珏,也听到了赖氏尖锐的话音。 夏凝珏皱了皱眉,叫来嬷嬷把夏安瑜带回房去,她则带着她的丫鬟梓溪悄悄掀起帘子进了门。只屋内众人都注意着赖氏,倒没人注意到她们进来。 赖氏原本就不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向来有什么都会直接吵嚷开来,端的是尖酸刻薄的一个人。今天挂着笑脸说了这么多的话,对她来说已经够给夏家这穷酸母女脸面了,若不是想攀上张同知这条道,她才不耐烦费这些口舌。 夏清莲气得不轻,她们孤儿寡母地虽对外说是托庇于舅舅一家,却是拿了钱财出来打点的,尤其是到了现在,依托她与人看诊,手上便有了几个积蓄,节礼都是比旁人厚三分的。而舅母常常上门,也是看上了什么就拿了走的,她们虽觉得不舒爽,却又碍于亲戚情面,总不好说什么。可不知,纵得她居然当面打起脸来,也不知她是如何高看了自己,觉得夏家就只能任由她搓拿。 夏老夫人更是气得差点岔过气去,抖索着手指着她:“你……你这说的什么诛心话,我家莫不是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竟是这样污蔑自己的外甥女儿,你……”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厥,唬得夏清莲和夏凝珏忙都上前,一个为她抚胸,一个为她揉穴。 夏老夫人有严重的高血压,平日里调理得好,也不显什么,但却是决不能受气的,否则,夏清莲和夏凝珏也不会将舅舅家的行事瞒着她。 夏老夫人当初投奔弟弟,自是因为姐弟俩感情极好,必不会看她们无所依靠。可谁知弟弟娶的这个媳妇却为人贪婪尖酸,微一不称意,便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夏家刚到苏州时,要靠着林氏宗族落脚,好让人不以为她们孤单无靠而欺上门来,拿了大半钱财出来打点,其中半数却是被舅母克扣了的。 夏老夫人的弟弟林肃不过说了几句夏家不容易的话,赖氏就是好一通吵闹,说了一通家中不容易,还要照应泼出去的水回来拖儿带女地打秋风的话。 夏清莲和夏凝珏虽十分生气,却并不敢让夏老夫人知道,怕她气坏了身子,后来夏清莲不欲节外生枝,便由得赖氏克扣银两,赖氏见有便宜可占,才对林肃照应她们落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夏清莲凭着医术闯出了些名头,却立时在外面听到些她的流言,说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话,细细打听过后,发现居然是赖氏传开的头。夏清莲气怒不已,外人尚且未来耻笑,自家人倒先上赶着来踩上几脚,这是个什么道理。 自那以后,夏清莲便有意疏远赖氏,但无奈赖氏脸皮极厚,该克扣的银两还是克扣,节礼少了还上门来要,看上了家里的摆设什么的,随口一说便拿走,有时甚至不告而取,夏家人拿她无可奈何。 只这次,却是决不能姑息的,若真由得舅母逼迫嫁了那张家小公子,先不说她在内宅将如何艰难,只说张同知家也绝不会同意嫁进门的儿媳妇回家照应娘家,那母亲和夏凝珏、夏安瑜就真的没有人照料,只能看赖氏的脸色了。夏清莲虽相信夏凝珏的心智能力,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在这古代,能做的事情太少。而且,夏凝珏的容貌渐渐长开,已有倾城之色,古代女孩儿嫁人极早,十三四岁便已能为□,不过五六年,怕又要被舅母给卖了人家。 于是,夏清莲手下便有意识地按了夏老夫人的昏睡穴,让夏老夫人睡了过去。 赖氏以为夏老夫人被气晕了,微微有了些尴尬,但却不想就此离开,若今天不能将事情定下来,张同知那边便要黄了。夏清莲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张同知夫妇并非非夏清莲不可,张夫人更看重另一个富商家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性子柔顺,长到十五岁,连二门都不怎么出,更符合张夫人选儿媳妇的标准——即便受了亏待,也不会闹回娘家去,最重要的是,嫁资丰厚。而张同知则看好夏清莲,因为夏清莲的医术高超,便于给儿子调理身子,要知道,张凡虽才不到二十,身子却已经被酒色掏空了大半。 夏清莲也不理会赖氏的不知进退,只一改往日柔顺的眉眼,冷冰冰地看着赖氏道:“舅母不管有什么心计打算,自去筹谋便是,何苦逼迫我们孤儿寡母?清莲虽是一介弱女子,却也不是任人揉捏的,逼急了,兔子尚且咬人,何况是人?这张家,我是绝对不嫁的,舅母若真要攀这关系,三表妹不正合适么?这世上,也绝没有逼迫外甥女儿嫁人的道理,说出去,任谁都不会站在舅母那边的。”夏清莲这话却是有些威胁了。她这时也有些懊丧夏凝珏管家太严了,家里下人没一个碎嘴的,即便是最爱笑闹的梓兰,在外便是嬉笑怒骂,也绝不会说一句不该说的,所以赖氏在夏家作威作福这么几年,外面也不曾有什么风声,甚至连夏老夫人都是瞒的死死的。也正因如此,赖氏才敢在她们家撒野,就是笃定夏家人嘴巴严实,不会将这些话这些事外传。 所以夏清莲只好明晃晃地威胁,却不敢笃定是否有用。她能猜到,赖氏之所以会上门来说这门亲事,怕是为了攀上张同知的关系,而张同知怕也的确有意要她嫁给张凡,毕竟张凡的名声太坏,是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下嫁的,而她,家中只有孤儿寡母,要逼迫于她,是极简单的一件事情。更何况,还有一个赖氏急急的上门巴结。 果然赖氏的脸色虽有些讪讪的,却并不退缩,似还要嘀咕些什么,这时,站在她身后的三儿媳妇却拉住了她的袖子:“母亲,让我来劝劝莲妹妹吧。” 赖氏点点头,她的大儿媳妇却是冷嗤一声,被赖氏狠狠地瞪了一眼,遂退去一边,却仍是一副讥讽模样。 8第七章 舅母登门说红媒(下)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下半章 夏清莲看着走近自己的三表嫂,妄图在她那一贯温顺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来。雅*文*言*情*首*发 三表嫂拉着清莲的手,掌心是极温暖的,让人不由得觉得她是个温和的人,极其容易对她产生信赖感。 三表嫂叹息一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苦,只是你也不必像刺猬一般,觉得所有人都是要害你,母亲说话虽然有些急切,却是真心为你好的,你如今年纪大了,又在外行医,这世间多的是那捕风捉影的小人,即便知你清白,也非要编排出个四五六来。我们女人,终归是要找个男人嫁了,有个孩子,这一生才算圆满。你现在在外行医,又能行得几年?还不如趁现在年纪不算太大,赶紧找个人家嫁了,那张家小公子,虽行为放荡,但毕竟只是年轻不懂事,若妹妹嫁去了,凭妹妹的品貌,不怕他不上心,到时管束一二,自然是能成器的,若真考取了个功名,将来珏儿和瑜儿也能有所倚靠不是?” 夏清莲看着眼前一脸温柔轻声细语地说话的三表嫂,却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她对三表嫂的印象一直不错,觉得她是舅舅家中唯一明理的人,只可惜是雪落尘埃,所托非人罢了。 现在却发现,她一直没有看清楚过,这些话,听来的确像是推心置腹之语,若夏清莲只知张凡妾室庶子的事情,而不知他害死自己未婚妻的事情,怕真会觉得就此嫁了也算是个勉强不错的归宿了。只是,她看不清楚,这样的想法,究竟真的是三表嫂这些年来认定的“道理”,还是为了说服她而想的说辞? 不管是哪一个,都让夏清莲觉得心寒。 夏清莲也不以为继续和他们掰扯下去有什么意义,因为她们打定了主意要她嫁,而她则打定了主意不嫁,再怎么说也说不到一块儿去,便只想快快打发走她们。 “呜呜,姑姑,奶奶怎么了?”孩子的哭声在一旁响起,却是夏凝珏愤愤地瞪着舅母等人,“舅太太坏,气晕奶奶,不要你们来!” 赖氏和她的两个儿媳妇这是才注意到夏凝珏在一旁听到了所有的说话,顿时有些尴尬。雅*文*言*情*首*发 然而赖氏终究觉得自己是长辈,被作为孙辈的夏凝珏这样说,顿时觉得面上有些下不来,指着夏凝珏骂道:“果然是没娘的孩子,又有个罪人爹,没有教养,上不得台面!” “舅母!”夏清莲顿时寒了脸。 “母亲!”三表嫂拉住了赖氏的衣袖。 夏清莲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舅母请回吧,我要给母亲施针,不方便招待你们,张家的事情就此作罢,希望你们不要再提,免得坏了我们两家的情分。” 夏清莲决定了,哪怕惹夏老夫人伤心,舅舅家的事情也绝对不能继续瞒下去了。赖氏既然会用这样恶毒的话来斥责夏凝珏,说明她的内心就是这样看待她们家的,若是如此,一味地倚赖舅舅家就变得极其不妥了。因为夏老夫人的信赖不设防,舅母便极容易说服夏老夫人做一些所谓的对她们姑侄好的事情。甚至可能有一天,真在她来不及反对的情况下交换了庚帖,她怕是真的要被舅母卖了,而母亲还在帮舅母数钱。 “梓兰梓芳,送客。”夏清莲喊了一声,梓兰和梓芳便从门外进来了。 舅母还待拉扯着说些什么,却见被梓兰和梓芳托着手臂送了出门。 偏梓芳还带着笑脸道:“舅太太慢走,小心台阶。” 大表嫂和三表嫂在后面看了这个情况,只得快步跟上。 三表嫂走前,还匆匆地对夏清莲说道:“莲妹妹,你再想想我说的话,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也想想珏儿也瑜儿吧,若有人帮衬一把,他们将来的前程也能好一些。” 大表嫂走的比三表嫂慢了一些,低声匆匆地道:“这门亲事,是三弟跟母亲说了,母亲主动去找的同知夫人,三弟和那张凡有些交情。”说完,丢下意味深长的一眼,匆匆跟了出去。 夏清莲将梓溪也打发了出去,叫她去看看梓依的药煎好了没,好了就端过来。梓依是夏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刚到苏州时买来的,现在也到嫁人的年纪了,说给了吴英,年底就打算给他们办了婚事。 夏凝珏早已停止了假哭,眼睫上却依然凝着些泪水,一双明眸如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明净潋滟。神情却有些冷凝,对于舅母的那番“没教养”的说辞,夏凝珏实在无法不生气。幸好她是穿越而来的现代灵魂,若是真正的八岁小女孩,这句话怕将会成为心中的一根永恒的刺,甚至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拔除。 夏清莲也觉得生气,不过倒也不担心夏凝珏,毕竟夏凝珏可不是真的小姑娘,前世今生加起来,也要有三十多岁了,只是觉得她假装天真的模样有些可乐,心中的沉郁也稍稍消散了些,甚至开口调侃了句:“假装过头了,你是八岁,可不是三岁。” 夏凝珏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是真的不知道八岁的孩子该是怎样的做派,前世的八岁是在一大堆的医学书籍中度过的,所以她能够用来参考的不过是夏安瑜的行为而已。 夏清莲苦中作乐地笑了两声,却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变了脸色:“珏儿,上个月舅母是不是和母亲说要带你去她们家跟着舅母学管家?” 夏凝珏答道:“嗯,我没答应,奶奶也觉得我还小,不用着急,不过奶奶很心动,大概等我大上两岁就会让我去了。” 夏清莲的脸色更加难看,恨恨道:“她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打你的主意了。” 夏凝珏也听明白了夏清莲的话,同样变了脸色。 她们的确没有想到舅母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教夏凝珏管家,而夏凝珏打理夏家这个小家庭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年纪幼小,便拒绝了,却也没有深想。毕竟,对于她们来说,八岁的女孩儿,不过还是小学生,而且还只有二年级,可她们却忽略了,古人十三四岁便能嫁人了,所以根本没有往她的婚事这个方面去想。 可是今天舅母闹的这一出,使得夏清莲和夏凝珏顿时明白了过来,舅母从来不曾提点过夏清莲如何管家,那是因为她认定了,夏清莲要么嫁人做填房,要么做妾室,会不会管家无关紧要。而夏凝珏不同,她如今年纪虽小,却已能看出倾城之姿,若是好好打点,嫁一个有些权势的人家做嫡妻并非难事,所以夏凝珏需要学会管家,这样才能掌权,才能帮衬着对她“有恩”的舅家。 可两人想想,又觉得凭舅母的脑袋,最有可能的做法,就是自行选中了人,然后逼她嫁了,还要仗着长辈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要她帮衬,是决计想不出如此迂回曲折的法子的。 想来想去,两人只能对面苦笑,想想觉得什么都可疑,却又觉得不至于如此。 正思忖间,梓依端着药碗进来了,两人便放下心事,一心侍候夏老夫人来。 却说赖氏带着两个儿媳妇回到家,立时打发走了大儿媳,却带着三儿媳回了内室。 大奶奶嫉恨地瞪了三奶奶一眼,却只能怏怏地离开。 “这亲事看来是不成了,那小蹄子,真以为自己金枝玉叶啊,忒地嘴硬。”赖氏气呼呼地拿着手绢子扇着风。 “母亲,这事先不急着回复同知夫人,要说这亲事,也没有一天就能一说就成的,女儿家总是要矜持一些,我还是和我们三爷说说,不如先透些口风给张小公子,让他们见个面,相信莲妹妹见了小公子的人品,必会改变主意,愿意嫁了的。”三奶奶仍是温柔平缓的语调。 赖氏一听,不赞成道:“那如何可行,这小公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 突地想明白了,哈哈笑起来,道:“还是我儿明理,清莲见了那小公子,必然是愿意嫁的。” 这张家小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可是连自己未婚妻子的闺房都闯的。若真让他起了心思见夏清莲,必然是要闹出事情来的,只要坏了夏清莲的名声,怕她想不嫁都是不行的。 9、第八章 林家有子名墨玦 吴英这两天领了个新差事。 夏家原本开的首饰铺子,已经关掉了,店面也退了租。铺子的生意并不算好,毕竟夏家没有本钱做大,而自从夏清莲开始诊病起,夏家最大的收入便是夏清莲的诊金和病人的谢礼,铺子再开着便也无甚大用了。 吴英自从夏老夫人做主说将梓依嫁给他,便喜上眉梢,梓依他是见过的,眉眼也是极美丽的,身姿绰约,用义母的话来说,是个好生养的。 吴英觉得到了苏州,日子可比在济南好多了。在济南时,他不过是刚进府的小厮,在门房看门,可到了苏州,认了杜管家夫妇做义父义母,平日里也有了人管衣食起卧,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除了杜管家,他就是二管事,虽说现在家里也没几个人,所谓的二管事,名不副实,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现在二姑娘是人人传诵的“神医”,将来夏家即便不能和以前夏老爷在世时相比,也必然不会仅仅止于此。而他,年底娶了媳妇,明年再生一个大胖小子,他便也是上有长辈、下有小辈的有福之人了。 因为有了盼头,吴英做事越发努力认真。可这次他真不知道所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夏清莲要他盯着张同知家的小公子,看看他有没有和她舅舅家的人接触。 不过两天,吴英就打探到了,这张小公子张凡,和林舅舅家的三儿子林欢有些交情,还一起喝了一下午的酒。出门的时候,那张凡已经脚步踉跄,还拍着林欢的肩,直叫“好兄弟”,说什么“事成之后必有重谢”之类的话。 因张凡酒醉兴致高昂,说话声音也比较大,在不远处的吴英也听到了些话头,只他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便一五一十地回报给了夏清莲。 夏清莲和旁听的夏凝珏都是脸色大变,吴英顿时觉得有些不安。但两人都没有说什么,只叫吴英退下。 夏凝珏冷声道:“姑姑这两天还是不要出门了,那张凡向来无法无天,说不得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夏清莲迟疑地说:“他们说的不一定是和我有关,也许在说别的呢?”话虽这么说,心中却是怀疑的,只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总是亲戚,不至于如此绝人后路。 “最好不是,否则,我们要应对很难。”这万恶的旧社会,可没有“110”可以拨打。 说来也是她们托大了,没有对所处的环境做出足够正确的认识,否则,哪怕多买几个小厮做护院,也能稍稍安全一些,只夏家家业太小,若真招了护院,怕也没地方安置他们,毕竟在这古代,男女大防甚为严格,一个院子里住着都是绝不可以的。 夏凝珏又道:“我把黑木耳牵院子里面养吧,若真有人敢闯,也能威慑一下。” 黑木耳是夏清莲机缘巧合下得来的一只藏獒。夏清莲有一次出诊,那户人家是做皮毛生意的,他家主人有个爱好,那就是“斗犬”。那次夏清莲出诊,便见这狗被往门外拖,说是斗犬时受了极重的伤,好不了了,主家见了伤心,便让拖出去埋了。夏清莲见了这极少见的藏獒,又见它伤虽重却不见得立时就死了,偏要被活埋,便开口要了回来。 夏凝珏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她前世所在的国家病毒研究所的警卫部队里,也养了这么一只藏獒,被大队长恶劣地取名为“黑木耳”,是全大队人的宝贝。 于是夏凝珏便将这原名为“黑将军”的藏獒改名成了“黑木耳”,一心给它治起了伤。因是斗犬时受的伤,都是外伤,正是夏凝珏擅长的范畴,修养了几个月,黑木耳重又变得威风凛凛,原本一听叫它“黑木耳”就低吠,现在也对这个名字认命了。对于夏凝珏这个“救命恩人”,绝对说一不二的服从。 只是夏凝珏一来怕黑木耳的原主人见了生龙活虎的黑木耳,反悔了要把它要回去,二来怕吓到夏老夫人,便一直将黑木耳养在后门,每天都是亲自喂养,而黑木耳除了夏凝珏和夏清莲喂食,其他人给的食物都是不吃的。 但现在的情况,安全第一,一个黑木耳守不住前后两扇门,便只能让它呆在院子里面,反正他们家宅子小,一家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 “嗯,就养在院子里吧,养了这么久,梓兰她们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母亲那边,这两天还病着,不会到院子里来,也是无碍的。”夏清莲同意了夏凝珏的安排。 她这两天渐渐地将舅母家的做派讲了给夏老夫人听,但对于猜测的一些尚未作准的事情便没有说。 夏老夫人果不其然气得病了一场,却又怪女儿瞒着她,让她险些铸成大错。 幸好夏清莲有些准备,夏老夫人虽病了,倒也没什么危险,好好休养两日便好。 黑木耳被牵到院子里,梓依等几个丫鬟看了都有些不敢靠近,只梓兰有些兴致勃勃,拿肉骨头引逗它,黑木耳拿眼角瞄了她一眼,完全不理睬。 “凝姐儿,黑木耳真是傲气呢,都不理我。”梓兰嘟着嘴巴道。 夏凝珏搔搔黑木耳的毛,眉眼弯弯,倒显出几分稚气来。 梓依看着高大凶狠的黑木耳,脸色发白,微微有些颤抖。 梓溪察觉了她的恐惧,便拍拍她冰凉的手,安慰道:“不要害怕,黑木耳只是看起来凶狠,却是不会咬人的,你不要靠近它就好。”梓溪是夏凝珏的贴身丫鬟,也常常陪着夏凝珏去喂黑木耳,倒是不害怕的,又因常见黑木耳和夏凝珏玩闹撒娇,反倒从黑木耳凶恶的外表下看出几分可爱来。 梓依强笑了下,终究还是颤抖着回了夏老夫人的房间,不再随意出来。 夏清莲重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每日里不过和夏凝珏说说话,给老夫人扎扎针。但心里总是挂着一根弦,有些不安。 这日午后,两人悠闲地晒着太阳,夏凝珏逗弄着黑木耳,夏清莲则持着本书昏昏欲睡。 突然梓兰匆匆进了院门,来到夏清莲的面前,行礼道:“二姑娘,外面有人来请姑娘出诊,是前些日子姑娘去给他夫人接生的林大人家,说是小公子有些不好了。” 夏清莲惊掉了手中的书,皱眉道:“来的是谁?你怎知是林大人家的人?”夏清莲不得不问清楚,就怕是有人使计诓她出去。 “来的是林大人家的管家,还有一个嬷嬷,都是那次在林大人家见过的。”梓兰答道。 夏清莲思忖片刻,便叫梓兰去拿药箱,她终究不是能漠视人命的人,更何况她原本就对那林家小娃娃存了一份心思,想要使他避免夭折的命运,当下便决定去看上一看。 夏凝珏并未阻拦,自从决定闭门避祸,夏清莲便推说抱恙拒绝了一切出诊,所以若非那林家幼子真的不好,向来林海也不至于让人上门求诊。 “梓兰和梓芳跟姑姑出去,梓溪你去找杜管家,让杜管家和吴英都随后悄悄跟上,若姑姑真是进了林府,便打发吴英回来知会一声,杜管家就在那里守着,等姑姑出来,倒也不必和姐姐汇合,只悄悄跟在后面,不要让别人发现了。若真有人半路截了姐姐,杜管家立即就去报官。”夏凝珏安排道。 夏清莲点点头,道:“若真的出事,就报到知府衙门去,现任的曲知府和那张同知似是不同派系的,若有机会抓那张同知的小辫,即便不肯断然撕破脸,也能稍稍震慑那张同知一二。”夏清莲平日里来往各府内宅,夫人小姐们的家长里短里,也能探得几分讯息。 安排妥当,夏清莲便带着梓兰和梓芳出门。 林海家的管家和嬷嬷都不假,几人安然地进了林府。 夏清莲直接去了内宅,贾敏还在月子中,房间里密不透风,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夏清莲和贾敏见礼过后便悄悄地打量着这个在红楼中一笔带过的女子,她的过世,仿佛只是给了林黛玉一个进贾府的理由。贾敏的容貌温婉妩媚,虽生产后有些病态的苍白,却是一副西子捧心的病美人模样,倒能看出林黛玉“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出处来。 贾敏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夏清莲也能理解,毕竟生产当时的情况太危险,贾敏完全是伤了元气的,便是失了那许多血,也只能慢慢补回来,现在并没有输血的条件。 夏清莲打量贾敏的时候,贾敏也在打量着夏清莲。 这是贾敏清醒后第一次见到夏清莲,只觉眼前的女子眉目如画,虽非绝色姿容,却偏有一种从容的气度,笑容浅淡,却极温暖,让人不由得起了几分亲近之心。 一个穿着干净整齐的妇人抱了孩子进来,贾敏的眼神立时变得关切起来,对夏清莲道:“姑娘抱恙本不该打扰,可i哥儿这两日一直腹泻不止,请了大夫来都说是胎里带来的毛病,脾胃太弱,再如此下去,怕是不保……” 贾敏说着嘤嘤哭泣起来:“没奈何,只得厚颜求了夏姑娘,这孩子本就是托了姑娘的福才能来这世间走一遭,若是……我怕是也不能活了……” 夏清莲听得心中唏嘘不已,在《红楼梦》原著中,贾敏似乎就是因为小儿子夭折而伤心过度去了的,只是,那貌似该在孩子三岁时才发生吧? 当下也不多话,只从奶娘怀里抱过孩子,微一审视,便皱了眉头。恰在这时,孩子又是一阵腹泻,夏清莲也不嫌脏污,看着奶娘给孩子换过尿布,又仔细地盯了便溺的尿布好一会,一点都不怕脏臭。 贾敏看着夏清莲的做派,不禁暗自点头,心中对于夏清莲更信了几分。 “哥儿吃的是哪位奶娘的奶水?”夏清莲心中有了计较,知道问题出在奶娘的奶水上,幸好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因早产儿脾胃较弱,发作得早了,而贾敏夫妇又极心疼儿子,不曾疏忽大意,如今调理起来也不为难,只要之后不再吃那有问题的奶水,药也只需吃上几幅性极温和的便可。 “回姑娘话,哥儿吃的是我和李妈妈的奶水。”之前抱孩子进来的妇人恭敬地回道。 林海和贾敏对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绝对是视如眼珠子般珍视,一共请了两个奶娘,一个姓刘一个姓李,就怕孩子吃不饱。可孩子毕竟早产,胃口也小,根本吃不了多少。 夏清莲突然伸手抓住了刘姓奶娘的手腕,把起脉来。 刘妈妈唬了一跳,见了夏清莲的动作,微一思忖,便知是疑她奶水出了错,她虽自省没有害小主子的心思,但又怕自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若真在她身上查出些什么,她自是无法撇清的,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夏清莲把了一会脉便松了手,叫刘妈妈一旁去喂奶水。 刘妈妈顿时觉得心里一松,知道自己是无碍了,一时间竟有些手软脚软,忙定了定神,抱了孩子到一旁去喂奶。 贾敏心思机敏,且多年来林海也有几房姬妾,对于这些后宅阴私,自是敏感许多。一见夏清莲的作为,便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现在又见夏清莲排除了刘妈妈的嫌疑,那么问题必然是出在李妈妈的身上。 也不等夏清莲开口,贾敏便让身边的一个丫鬟去叫了李妈妈进来。 李妈妈进得门来,行礼毕后,夏清莲便如法炮制地给她把起脉来。 只片刻,夏清莲便寒了脸:“这位妈妈似是吃了性寒凉的食物,这样的奶水,孩子吃了,脾胃自是受不了的。” 夏清莲极生气,她自是知道这古代女子妻妾争斗的惨烈,但她无法忍受无辜的孩子被这样悄无声息地谋害。但她终究只是外人,除了诊断病因,其他的处置事宜,与她自是无关的。 贾敏的脸色一时间也变得极狠厉,她自是不可能饶过谋害她子嗣的人,当下命婆子将李妈妈压下去关起来,因着夏清莲在场,不好处置,便打算过后再问。这幕后之人,必是得揪出来的,否则,她一日都难以安心。 夏清莲见事已毕,略坐了坐,开了几个食单出来,让严格做了给奶娘吃,又列了些禁忌或相冲的食物,嘱咐不得同吃,便打算起身离开。 临走,问道:“夫人,不知哥儿可有取名?” 贾敏笑道:“我家老爷早在孩子未出世便已取好,男女各有,哥儿便叫林墨i。” 这边夏清莲告辞出去,仍是林管家和贾敏的贴身嬷嬷曹嬷嬷相送。 那边贾敏便叫人押了李妈妈上来。一通盘问,供出了林海的一个妾室金姨娘,倒也不曾下药,只让李妈妈在吃食上吃些小米绿豆粥、马齿苋、田螺等性寒的食物,又在单独照顾林墨i时悄悄掀起被褥使其着凉,不过林墨i的身边嬷嬷丫鬟一堆,李妈妈单独照顾的时间不多,便也未能得逞。只是林墨i是早产儿,脾胃比一般婴儿还弱,只吃得两天有问题的奶水,便腹泻发作。 贾敏将此事告知林海,林海大怒,他平日虽不管这些妻妾争锋的事情,但一旦想要对他唯一的子嗣动手,他也是决不能饶的。当下便将那金姨娘发卖了出去。 去了金姨娘,林海还有两个姨娘在,蒋姨娘、高姨娘,自此后,贾敏对她们更是防备万分,林海经此一事,对贾敏的做派也一径默许了。 蒋姨娘和高姨娘也自觉,林海守孝,也不去她们房里,她们平日里也闭门不出,除了给贾敏请安,轻易不到上房来。 蒋姨娘住在偏阴暗的西院,不过傍晚时分,屋内已是昏暗。 蒋姨娘坐在床上,脸隐在黑暗中,悠悠叹道:“可惜了……” 蒋姨娘贴身的丫鬟翠缕端了茶来:“都是那夏姑娘坏了事。” 蒋姨娘却微微笑了起来:“不妨事,至少除了一个,而且我们也知道了,吃食和药物上面,以后万不可动手脚了。” 翠缕便服侍蒋姨娘宽衣歇息边道:“可是现在夫人防得那样紧……” “无碍的,”蒋姨娘摆了摆手,“来日方长。” 声音渐渐低下去:“来日,方长……” 10、第九章 公子起意图谋算 却说夏清莲安然到家,却闻晴天一声霹雳:夏凝珏不见了! 夏清莲一时有些站立不稳。她和夏凝珏前世便感情深厚,穿越来后又相依为命这些年,早将对方视为最亲的人。 一时慌乱之后,夏清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事情始末。 环顾一周,却发现梓溪和梓依均不在,连黑木耳也不在院子中。 夏清莲命众人呆在院子中不得离开,顾不得安慰正在冯嬷嬷怀里哭泣的夏安瑜,自己来到夏老夫人房间,却见夏老夫人正昏睡,一把脉,却是喝了过量的安神药,不过却并无危险。 夏清莲又匆匆来到院中,问道:“有谁看到梓依了吗?”能在夏老夫人的药中动手脚的,只有梓依,而且为了让她更好地照顾夏老夫人,夏清莲教了她许多医药方面的知识,所以她才能够把握多少分量的安神药能使人昏睡却不害人性命。 冯嬷嬷上前道:“奴婢见过……” 夏安瑜在她怀里不停地哭,伸手要夏清莲抱,夏清莲伸手接过他,点头示意冯嬷嬷继续说。 冯嬷嬷便继续说道:“那时我听见黑木耳在叫,便从房里出来查看,见梓依从院门外来,和梓溪说是吴英回来回话,说姑娘被几个地痞堵在巷子外面,让牵黑木耳去好吓退他们。凝姐儿听了,便叫梓溪牵了黑木耳出去,因梓依和吴英都不能使唤动黑木耳。后来,梓溪出去了,凝姐儿便和梓依去了老夫人房里,我也回了房看顾瑜哥儿午睡。还是瑜哥儿醒了,要见姐姐,我才到老夫人房里,却没见着人……” 吴英急得忍不住插话:“二姑娘,小的没有和梓依说姑娘被人堵在巷子口啊,我只说姑娘平安地进了林大人府,我还要回去守着。” 这是梓溪牵着黑木耳回来,见众人都待在院子里,夏清莲也在,便喜道:“姑娘你没事就太好了,我牵了黑木耳出去,可一路都没看到你,怕是我自己听错了地方,便又找了一会,还好姑娘平安回来了,否则我罪过就大了。” “梓依!”夏清莲脸一寒,吩咐众人在家中找一遍,又让杜管家去了梓依家中查看,对于吴英,她现在还不敢相信他的话,便叫梓溪牵了黑木耳看着他。 梓依是夏家到苏州后买的丫鬟,家中还有寡母幼弟,杜管家去了,却发现已是人去屋空。 听了杜管家的回报,夏清莲一时心中大恸,既然梓依已经计算好了后路,只怕已经计划日久,能找回夏凝珏的希望便渺茫几分。只是,她不明白,梓依为什么会对夏凝珏下手。 如此之时,夏清莲有些草木皆兵,梓依是跟他们家最长时间的丫鬟,却如此就背了主,夏清莲一时间也不知道剩下的几人该不该信任。但不论如何,有些事情是必要做的。 打发吴英和杜管家去报官,对于杜管家,夏清莲还是信任的,如今他的老婆孩子还在小偏院子里住着,知道出了事,杜家的也自动出来帮忙。 杜家的生了孩子后,夏清莲便放她回家专心照顾孩子,因她年纪大了,奶水不足,夏清莲还帮着找了个奶娘,所以,杜家夫妇对夏清莲是千万般的感激,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人。 吴英是梓依的未婚夫婿,但因这古代的风俗,两人接触也并不太多,若说他不知情,夏清莲并不相信,但若说他是和梓依一伙的,但又为何没有跟着一并离开? 只是,夏清莲手中实在没有可用之人,便只能用他。 又吩咐梓芳和梓溪去老夫人房里守着,她如今也不敢只用一人,只得吩咐两人同进同出,互相监督,再不可一人落单。 冯嬷嬷也让她在夏老夫人房里呆着,没有多余的人手保护她和夏安瑜,便让众人都呆在一处。只吩咐众人,等老夫人醒了,便说她带夏凝珏出门了,不要告知实情,免得老夫人担心。 夏清莲带着梓芳出了门,乘坐马车来到舅舅家。 她数来想去,她们家这几年一直安分随时,并不曾得罪了什么人,要说有什么事情,怕就是和张凡的婚事了。虽不相信舅母会用夏凝珏的安危来威胁她,却也怕是那张凡动的手脚,只看看在舅母这里是否能看出些端倪来。 下人领了夏清莲进了花厅,舅母却迟迟不出来见她。 丫鬟上了茶来,夏清莲接过便将之搁在一旁:“我不喝茶,舅母现在何处?若她不方便来见我,我自去见她也是可以的。” 丫鬟忙道:“表姑娘还请稍待,太太午歇还未起身。” 夏清莲噌地一声站起身,抬脚便往里走:“既如此,我也不好扰得长辈休息,还是亲自去给舅母请安吧。” “哎,表姑娘,表姑娘……”丫鬟急得在后面直喊。 夏清莲才走出花厅便被人拦了下来,三奶奶站在她的面前,温和地笑道:“莲妹妹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夏清莲顿住脚步,见三表嫂仍是一贯的温柔谦和,却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硬是叫她看出些意味深长来。 “三表嫂来得正好,我要见舅母,麻烦三表嫂陪我去一趟吧。”夏清莲一把抓住了三奶奶的手腕,“珏儿被梓依拐走了,我是来求舅母帮忙的。” “什么?珏儿被梓依拐走了?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的事情?”三奶奶一脸的惊讶,又露出恰到好处的焦急来,“可有找到线索?梓依家中可去看过?会不会是珏儿贪玩和梓依一同出去玩耍了?” 夏清莲心中已经沉了下来,她抓住三表嫂的手腕,看似是因为着急,其实是悄悄按住了她的脉搏,在她说出夏凝珏被梓依拐走的话的时候,三表嫂的脉搏很平稳很正常,却也正因为这份过度的平稳,反而显出不寻常来。毕竟,被人拐走的是她的外甥女儿,心中怎么可能一点波澜不起?若非此人天性凉薄至极,便是她根本就知晓一切。 想着,夏清莲面上却仍不露声色,只摇头道:“绝不会的,这几日,我怕那张凡上门寻事,一直是门户紧锁,闭门不出,珏儿也是知道的,断不会不知会一声就出门去。” 当说到张凡时,三奶奶的脉搏微微一促,却立时恢复平稳,若非夏清莲警觉,也是察觉不到的。 三奶奶又道:“那可如何是好?妹妹可有头绪?若有什么嫂子能帮上忙的,妹妹尽管开口便是。” 夏清莲心中已有些计较,看来此事和三表嫂是脱不了关系了,只不知这是他们小夫妻独自的行为,还是舅舅一家都是知情的人。 夏清莲一时间极度愤怒,她并不是相信世界大同、人人相亲相爱的天真的人,但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中国人总相信“血浓于水”,所以夏老夫人在济南生存不易便想到投靠自己的弟弟,便是相信这亲人之间斩不断的亲情。可谁知,一腔的信赖换来的却是百般的算计,怎不叫人生恨? 夏清莲咬牙压下心头怒火,道:“这事或许真的需要三表嫂帮忙了,舅母既然未起,不如我到三表嫂那儿坐坐吧。” 三奶奶听得一愣,复又微笑答应。 三奶奶的房间,装饰得极为素雅洁净,和她的人一般,给人极亲近的感觉。但此刻的夏清莲却只觉得可怕,这女子温柔谦和的外表下,竟是如此狠辣决绝的心机。 “三表嫂,珏儿和梓依在哪?”夏清莲自问论心机恐怕不是三表嫂的对手,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和三表嫂比耐心,便索性开门见山。 三奶奶听得一愣,便苦笑道:“莲妹妹何出此言?我又怎会知道珏儿的下落?”边说,边摆手让丫鬟们退下。 “三表嫂,我现在已经是乱了心神,三表嫂若有什么指点,还请明白告诉我,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夏清莲只得自曝其短,三表嫂有心和她东拉西扯,她却无心奉陪。 三奶奶沉吟一会,方道:“既如此,我便与妹妹一同分析一下如何?” 夏清莲见三表嫂此刻仍然不松口,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忍气道:“三表嫂请说。” “你说你是为了防那张凡所以才闭门不出?你可知那张小公子,向来以挑战难行之事为乐,若依了他,不过几日新鲜便罢,否则,越得不到的他就越上心,得了再毁掉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乐趣。”三奶奶摩挲着茶碗道,颇有些“你为什么不顺着他”的意味。 夏清莲气结,难道自己惹不起躲着倒成了自己的错处了?可终究不好发作,只忍着道:“那依三表嫂看,我该当如何?” “哎,”三奶奶叹息一声,“原本母亲是想做媒将你说给那张小公子做正房的,可你偏偏拒绝了,那同知夫人便做主说了一富商家的女儿,商人地位低贱,同知大人颇有些不喜。” 夏清莲挑眉不解,讽道:“难不成我还要自荐枕席,和那富商女儿争夺一番?” 三奶奶责怪道:“妹妹何以如此低看自己?以妹妹的品貌,张小公子若见了,断没有不喜的道理,只要张小公子上了心,张夫人那般疼爱幼子,绝不会驳了他的请求。” “男女私会,私相授受,三表嫂何以要如此置我于死地?”在古代,男女私会可是要被所有人唾骂的,真闹开来了,别说嫁进张家,便是被抬进门,也只能做一个无名份的通房丫头,而且还是最低贱的。 作为现代人,当然不会觉得见个面吃个饭之类的有什么,但身处古代,便要遵守这个时代的规则,反抗封建恶习,可不是一个人或一群人奋起一搏就能成功的。 “妹妹怎么对自己如此不自信呢?慢说这事绝不会让人知晓,便是知道了,有小公子护着,又何惧他人风言风语?凭妹妹的本事,那商家女儿即便做了正房,无所出也是站不稳脚跟的,到时候妹妹母凭子贵,何愁不能掌一家之权?” “祖母遗言,夏家女儿不得与人为妾!我不能违背!”夏清莲震惊于三表嫂的语调平稳,难道在她们这些人的心中,下药谋害别人是如此云淡风轻的事情吗?而她,却一直都以为三表嫂是个好的,到底是自己太天真,还是别人太高明?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孰轻孰重,妹妹不会不清楚吧?” 夏清莲霍地站起身,怒极,这是在拿夏凝珏来威胁于她了。 11、第十章 阴差阳错计生变 当晚,夏清莲一点睡意都没有。 从舅母家回来,便见吴英和杜管家已经回来了,说是已经报了官,官府派了几个差役在城里搜查了。两人怕夏清莲担心,也不敢说他们是私下塞了银子给这几个差役才使得他们在找人时上了份心的。 夏清莲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自古衙门办事,是必要钱财开道的,中国历史上的清官,不过十数人而已。于是便又拿了封银子出来,让他们自去打点。 不过自知晓夏凝珏失踪的原因,夏清莲便知在官府走普通的路子是行不通的,她也想去找知府夫人帮忙,却又想起临走时三表嫂的话:“我知道妹妹和各府夫人小姐有些交情,如此时节,还是避避的好,免得张小公子害怕做出什么就不好了。妹妹还是在家好好歇息,过得两日,叫你三表哥去你家中接你。” 夏清莲这时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自责,她虽来到这世间,却并未曾真正融入这个社会,依然游离于外,冷眼旁观,只衣食无忧便觉得安然。的确,她只想过平静安详的生活,却忘记了,弱小是要被欺辱的。更因穿越者的骄傲,对这古人便有了几分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视,才落得这样轻易便被人算计了去。 而且,她实在太过以己之心度她人之腹了,只因自己认定“宁为贫□□,不做富人妾”,便觉得她人也是如此想法,好心将梓依许给吴英做妻,却不知此举却是得罪了梓依一家。原来梓依陪夏老夫人到舅舅家做客时,撞见了三表哥,后三表哥便要三表嫂去说和纳梓依为妾,只三表嫂尚未开口,夏老夫人便做主将其许给了吴英。那时夏清莲也是问过梓依的心思的,但梓依并没有反对,也是,这年代的女子,哪能对婚事置喙?便是不愿意,也是不敢说的,尤其是私定终身的事情,若让主家知道,便是乱棍打死,也是无碍的。只可惜,夏清莲那时并不明白,只以为梓依是愿意的。 自以为是的结果,便是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若非三表嫂说的那一句:“可惜了梓依,本来想求了姑姑给我们三爷做二房的,却是没想到……这样狠辣的女子,是断不能让她进门的。”夏清莲是决计想不到,梓依背叛的理由,居然是她拦了她做姨娘的路。 如此时节,夏清莲也不去想梓依了,听三表嫂的话,很明显是不会让梓依给三表哥做妾的,“狠辣”,亏她说得出口,若非她开口承诺,梓依又怎敢确定自己真的做得了那姨娘?只可惜,她为着那姨娘的位子,背主甚至拐走小主子,却是自己将一个大大的把柄递给了三表嫂,三表嫂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绝了梓依的生路,那丫头也是个蠢的。不过被个蠢丫头蒙蔽了的自己和夏凝珏,更是该自我反省的。 夏凝珏此刻却是担忧两日后的事情,为了夏凝珏,她说不得只能去见那张凡一面,以张凡那好色的名声,若是真的做出什么也不稀奇。 夏凝珏想着反正睡不着,便来到药房,配置起一些药物来。她自小受父亲教导,除行医治病,绝不将药物用于它途,此刻却也是顾不得了,只终究无法背弃心中的原则,严格的控制了药量,绝不至害人性命。 说来可笑,她自开始在这古代诊病以来,多是妇科调理或是不孕症,有多事者竟唤她为“送子娘娘”,却不知她并非只擅长妇科。 然而,即便药物有效,只要她踏出这个门槛,去赴张凡之约,她便已经进入死局,不能翻身。所以这只能作为最后的手段。 夏老夫人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想来梓依是偷偷换的药,所以夏老夫人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只是没有见到梓依而身边服侍的变成了梓溪和梓芳,便觉得有些奇怪。 梓芳便按照夏清莲的吩咐,说梓依母亲病重,梓依回家探视去了,便也瞒了过去。 后夏老夫人又问起夏凝珏,梓芳又说夏凝珏和夏清莲讨论方子去了,夏老夫人知晓夏凝珏在跟着夏清莲习医,便也相信了。 只之后夏安瑜哭着要姐姐时,才瞒不过去。 夏安瑜不过五岁,昨天开始便觉得家中气氛不对,平日里最粘的姐姐又一直不见踪影,早已忍不住心中的不安,哭着吵了起来。 夏清莲被惊动了,忙抱着夏安瑜安慰,却引起了夏老夫人的怀疑。 见终究是瞒不住了,夏清莲只得将夏凝珏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 夏老夫人又急又怒,险些晕厥过去,夏清莲金针都拿出来了,夏老夫人却硬是撑着清醒过来,道:“给我更衣,去你舅舅家找你舅舅。” “母亲,舅母昨天避不见我,舅舅也出门不在家,他们早已把事情安排好了,您现在是找不到舅舅的。”夏清莲劝道,这几天夏老夫人生了几场气,又被梓依用了药,她真怕她一时受不了病倒。 “冤孽啊,”夏老夫人不由得大哭起来,“若知如此,我何必回来,这亲生骨肉,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夏清莲抱着夏老夫人柔声安慰,手指在几个穴位上轻揉慢捻,防止夏老夫人闭过气去。 好不容易将夏老夫人劝下,梓兰一脸愤愤地进来,道:“老夫人,二姑娘,舅太太家派了几个婆子过来,说是……说是梓依姐姐不见了,怕老太太没人伺候,特地过来伺候的。” 夏老夫人气得一个倒仰,怒吼:“这是派人来监视我们的?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 夏清莲也气得不行,却也知道这是三表嫂给她的警告,其实她早在昨天回家时就发现门外有人悄悄守着,所以也死了晚上派人出门求助的心思。 “母亲先别生气,我去应付她们,让梓芳她们守着您,瑜儿和冯嬷嬷也待在您屋里,您一定要冷静,一定要保重身体,您现在是我们的主心骨,若您有个什么,女儿只怕就再撑不住的。”夏清莲不得不如此说,现在的局面,她不太顾得上夏老夫人,便只能给她一个信念,让她自己坚持下去,要知道,作为一个女人,为母则强,只有为了她的孩子们,她才是最坚强的。 夏老夫人定神看了夏清莲一会,方坚定道:“好,母亲答应你,一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那群黑心肝子的东西休想气死我,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我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夏清莲出得门来,见三个婆子站在院子里,神情轻佻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摆设,只因为黑木耳的虎视眈眈,三人才蜷缩在一个角落不动,否则怕是要整个院子逛上一遍了。 及至见了夏清莲,三人也不过草草地行了个礼便罢。 夏清莲忍着气,道:“我母亲那里,自有人伺候,几位嬷嬷还是跟着我吧,想来你家三奶奶最不放心的也就是我了,由你们看管着,她也好安心。” 一个穿蓝衣的婆子谄媚地笑着凑上前来:“表姑娘何出此言呢?三奶奶也是好心怕表姑娘家里缺人手,这才叫我们过来照应的。” “我不也没赶你们回去啊?怎么,盯着我不好,难道嬷嬷们更想去守大门呢还是喂我家黑木耳?” 黑木耳也配合着夏清莲的话低吠一声,直惊得三个婆子脸色又白了几分。藏獒本就来自藏地,江南更是少见,几个婆子不认得这是何物,只觉得比那野狼更渗人几分。 三个婆子只得诺诺地应了。原本的安排是三人分别跟在夏老夫人、夏清莲和夏安瑜身边的,只此时被这凶兽一吓,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更何况三奶奶本就意在夏清莲,她们只要看好了夏清莲,想来也出不了大错。 三人本以为是得了个肥差,林家下人谁不知道这夏家的物什是随便她们家太太拿的?她们虽不及太太,随便昧下那么几件小物件,想来夏家也不会太计较。可谁知,夏家院子里竟养了这么一个凶兽,盯着她们的眼神似要吃人,实在可怕。 那蓝衣婆子古嬷嬷本是三奶奶的奶妈子,绝对的心腹之人,这时才明白为何原本简单的闯门计划会变成现在的局面,却原来不过是因为这凶兽的缘故才不得不改变的。 若当时梓依未曾传出消息,那张家小公子照原计划闯进门来,万一要是被这凶兽吃了,虽说夏家是罪魁祸首,但林家怕也难辞其咎。 古嬷嬷也不得不感慨世事多变,自家奶奶这是下了一步绝差的棋。原来,林家老三林欢原本和张凡说定的计划是由他叩开夏家的门,然后张凡闯入,只要进了夏家后院,不管能不能进夏清莲闺房,夏清莲都不得不嫁给张凡,为妾为婢也只能由得张凡说了算。 可谁知,行动之前,梓依却传出消息,说院子里养了一只凶兽,说是什么藏獒,十分可怕。张凡却是见过斗犬的,也知晓藏獒的厉害,他这小身板,怕是斗不过的,他又不能召集一般家丁小厮去闯门,一个人闯那叫风流韵事,一群人闯那可就是惹麻烦了,他爹这段时间又管得紧,怕会一通好训。 林欢于是说等夏清莲出门,装作偶遇拉扯一番,同样能够达到目的。可夏清莲偏又闭门谢客,也不出诊。张凡又是个没耐性的,等了几天就不耐烦了,偏又因为得不了手,更是放不下,便逼着林欢想办法。 林欢无奈,也借自己母亲和妻子的名义邀请夏清莲去他家做客,偏夏清莲对他一家人都防备甚深,托病不出。 林欢无法,才想出让梓依哄骗夏凝珏或夏安瑜出门,将两孩子带至偏僻处玩耍两天,吓唬吓唬夏清莲,让张凡得了手,再将孩子送回去,便算不得大事。 可梓依压根不敢哄骗夏凝珏和夏安瑜,夏凝珏年纪虽小,却极聪慧,梓依根本骗不了她,夏安瑜身边冯嬷嬷从不离开,更不许他出门,这个计划根本无从实施。 后来还是三奶奶许了姨娘的位子,梓依才铤而走险,趁着夏清莲去林大人府上的时候,假传消息骗开了那藏獒,打晕了夏凝珏,将其偷偷运了出来。可这样一来,事情便闹大了,本来出事后只说带孩子出去玩耍,只是误会便能揭过此事,可如今一来,却成了拐带人口。梓依背主,却是绝对不能留了,可林欢夫妻却也逃不了唆使的罪名,若真闹出来,不仅老爷饶不得他们,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说不得,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将计划进行下去。只盼得夏清莲身败名裂,张凡又是个得了手新鲜几日便丢开的,那时夏清莲便是没了活路,所说的话也便没有人相信。到时三奶奶再以照顾夏老夫人和夏安瑜为诺,夏清莲也不得不揭过此事。而三奶奶夫妻还能获得个照顾孤寡的好名声。 还有那夏凝珏,便借口是三奶奶夫妻救回来的,再好好□□一番,不怕她不对三奶奶死心塌地。那般的容貌,到时候嫁了,于三爷而言,又是一大助力。 如此说来,这计划虽是临时生变,反倒比原来所获更多。 12、第十一章 林海起疑费思量 林海书房里,管家林琉正在回话。 林琉是林家老人了,比林海略大几岁,自小就跟在林海身边服侍,跟林海的情分自是不同。 林琉道:“今日老奴送谢礼到夏家,却是一个陌生的婆子收的礼,说是夏姑娘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林海疑道:“不过一日光景,怎就病了?夫人昨天见她,并未提起有不妥。”若那夏姑娘真是有病在身,贾敏必不会让她近身诊治i儿,怕会过了病气。 林琉道:“老奴也正觉得奇怪。” 林海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今日见的那婆子,老奴曾在那林赖氏身边见过。” 林海一惊:“可确定?” “半分不差的,当日林赖氏上门之时,便是那个婆子跟着,确是心腹的样子。” “如此说来,夏林两家的关系并不是之前我们打探的那般生疏,反倒是极近的了,否则当家主母的心腹子又怎会打发去照看一个外甥女儿?那夏姑娘开的药方子果然没有问题么?”林海抿了口凉茶,有些烦躁。年近不惑终有子,却引来诸多算计阴谋,倒是比在官场之时更憋闷几分。 “三位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是极好的药方子。并且还说了,这一般的医家若有这样的药方子,都是藏着掖着,绝不肯轻易拿出来的,并且都是由自家徒儿或亲信之人抓好了药包给病家的,像夏姑娘这般写了药方子给病家自己抓药,不怕药方子流出去的,却是极少的。” “依你看,这夏姑娘可能相信?” 林琉想了一下,方道:“依老奴看,夏姑娘怕是遇到了些麻烦。今日我送谢礼过去,那婆子见了,掩不住贪婪之色,身边跟着的丫鬟却是上次来给夫人接生时跟着的其中一个,满脸愤然之色,却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而且,老奴还察觉到,夏家附近,竟是有人盯着的。” 林海也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林琉的区区几句话,便让他听出了不同寻常来:“你的意思是说,那夏姑娘却是被人看在家中的?却不知是何因由?” “门外那些倒不过是些地痞混混,只门内,老奴不曾进去,倒不知晓。但见那丫鬟虽不忿却并无畏惧的神色,该当不会是些凶神恶煞。”林琉跟随林海多年,也经历过当年初查收盐政时的凶险,最擅长的便是从最少的信息中分析出最多可用的东西。 “让连城今晚去查探一下。”林海思忖片刻,道。夏清莲的医术比之府上请来的三个苏州名医更高明,自家夫人和两个孩子都是身体积弱,少不得延医问药,这夏清莲却是极好的人选,然,此人若要下药谋害,必也不易被察觉,所以,他必须查访清楚,确定其无害才行。 却说夏家,今夜显得极为沉闷。夏清莲在夏老夫人房中陪夜,梓溪几人轮流休息,也总留一人陪着。杜管家夫妻和吴英在外院守着,却没有睡意。 夏清莲听几个婆子说门外是有人守着的,便吩咐了不得出门,所以杜管家和吴英等人虽气恼,却是不敢出门求助的,怕惹急了那张小公子,夏凝珏却是要出事的。 林家来的三个婆子,却是守在夏老夫人房门外,起了炭盆子,烤上两粒黄豆子,温上一壶酒,竟是赌起钱来。今日刚从林海送来的谢礼里好生昧下了几样东西,个个都是心花怒放的, “这林家,不愧是五世列侯之家,便是随随便便送出一件礼物来,也是不凡的。”姓麻的嬷嬷是赖氏身边得力的,贪婪的性子和赖氏如出一辙,今日和梓兰一同去收那礼物,那珍稀的药材、精美的金银首饰,麻嬷嬷一见之下便险些走不动脚,恨不得统统搬到自己家去。幸好她还有几分理智在,知晓赖氏的为人最喜占人便宜,却是绝不肯饶那些占了她便宜的人,便只和古嬷嬷和陆嬷嬷各贪下几个簪子镯子,其它的却都收拾好了,准备回去献给赖氏,麻嬷嬷自认在赖氏面前有几分颜面,赖氏见了这许多好东西,一时高兴,说不得还会再赏她两件。 古嬷嬷也挺高兴,她虽是三奶奶最心腹之人,无奈何,林肃家还是赖氏当家,三奶奶却是没有几个体己钱的,自然也赏不了她几个银钱,今天不过昧了几样东西,自家女儿出嫁便能多几样压箱底的物什了。看来,这夏二姑娘与人看诊,却是受到不少东西呢,难怪不过一年多,家中境况却是大不同了。只可惜,这夏二姑娘一旦去了,这夏家即便便宜了林家,自家三奶奶也是拿不到许多好处的。只希望三爷跟了那张小公子,谋个一官半职的,三奶奶也算熬出了头来。 那陆嬷嬷平日里虽在赖氏院子里伺候,却并不特别受赖氏重用,只她平日里常奉承麻嬷嬷,小孝敬不断,这才被麻嬷嬷提拔来出这个肥差,想不到竟是小发了一笔横财,乐得多喝了几口酒:“这新支林家家财丰厚可不是好事么?将来辉哥儿过继了去,一切却都是辉哥儿的了。” 古嬷嬷一听,忙喝道:“瞎嚼什么舌头?” 麻嬷嬷也是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周围,却没发现什么动静,想来必是睡了。这才低声道:“这话怎是能在外边随便说的?若是传了出去,太太非得扒了你的皮不可。” 陆嬷嬷吓了一跳,也压低了嗓门道:“这是怎么说的?不是说和那林老夫人说好了么,辉哥儿长到三岁,身体康泰的话便过继了去,将来是要继承那林家新支的。” “原来是这样说好的,连族长都是知晓的,说一旦辉哥儿继承了新支,便要重新归到族里的。可谁知,年初的时候,那十来年只生了个女儿的夫人贾氏,却又怀了胎,此事便耽搁了下来。结果,没几个月,林老夫人便去了,此事也没了下文。那林大人扶灵回来后啊,太太便抱了辉哥儿上门,想来这是老夫人遗命,那林大人也没有不遵从的道理,哪知那林大人却以夫人有孕推脱了。太太当时可气得不轻,回家后直说‘还不定有没有命生下来呢’,把我可吓得够呛,生怕被人听了去。那林大人虽丁忧在家,可守孝二十七月之后,却是要复出的,那可是从三品的大官,可不是太太能得罪的。”麻嬷嬷也故作神秘悄声说道。 陆嬷嬷扼腕叹道:“那可真可惜了,听说那林夫人已经生产了,是个哥儿,这不是绝了咱辉哥儿的路嘛。” 麻嬷嬷朝屋内撇撇嘴:“可不是嘛,都是屋里那个多事的,否则听当时的稳婆说,那母子两个,都是活不得的,可不就只能指望咱们辉哥儿了吗?不过也不着急,那孩子出生不足月呢,弱得很,养不养的大还两说呢。” 陆嬷嬷听得嘿嘿笑,见古嬷嬷不说话,却往她那里凑了凑,道:“古嬷嬷,将来若辉哥儿真的发达了,您老可要提拔提拔我们这些老姐妹啊。” 古嬷嬷本不想多说话,这事八字还没一撇,虽说从三奶奶的态度里隐约知晓此事还有些首尾,但总是不能传出去的,否则可是大大的不好,偏麻嬷嬷也说得起劲,她却是不好管的,毕竟三奶奶现在还依附着赖氏过活,得罪了麻嬷嬷,一旦她在赖氏面前上个眼药,却是个麻烦。此时听得陆嬷嬷如此说,麻嬷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只得道:“陆嬷嬷说的什么话,辉哥儿再怎么的,也是太太的孙子,自小和太太就亲,无论是谁也越不过太太去,到时你我都要靠麻嬷嬷拉扯拉扯才是。” “正是正是。”陆嬷嬷又转身拍起麻嬷嬷的马屁来,“麻嬷嬷可是太太面前的得意人,随便帮我们在太太面前说句好话,便够我们受用的了。” 麻嬷嬷经两人如此一说,脸色才好看起来,三人便又开始摸起牌来。 门后夏清莲和梓芳听得心惊不已,夏清莲放下捂住梓芳嘴巴的手,两人悄悄走回塌上坐下,梓芳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生怕被外面的婆子听见了。 夏清莲却是心神不定,这舅母家,真是好大的谋算。 看来,自己今日的处境,竟可能有一多半是因为救了贾氏母子的关系。更甚至,林家哥儿奶娘奶水的问题,也有舅母等人的手脚在里面。可是,也不对,凭赖氏的手腕,绝不可能做到如此不着痕迹。那又是谁呢?三表哥和三表嫂?若他们真有这么大的能量,也不至于还要看赖氏的脸色行事。那么究竟又是谁,竟有这样大的手笔。 夏清莲想不出来,却更为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若舅母那里有那样大的能为,她摆脱困境的几率就更小了,还有夏凝珏,不知被她们带去了哪里,幸好她毕竟年纪还小,仍有转圜的余地,否则那样的容颜,又岂能落了个好? 思来想去,竟只有那样一条绝路不逢生。 夏清莲只得在心中默默念道:珏儿,你一定不能有事,说不得,母亲和瑜儿便只能交托给你了。原本以为,还有和伙伴们相聚的机会,如今却只能断绝了希望吗? 门内是一片死寂,门外三个婆子仍在喝酒赌钱逗趣。 门里门外,两处思量。却是无人察觉,屋檐上一抹身影如风遁去。 13、第十二章 知府私心引事端 林海丁忧在家,却是不常与人来往,三十多年前那一场大闹,早已绝了林家新旧两支的情分,自无亲戚可走。只那苏州知府曲桓,却是他的一位同年,倒是互相拜访过几次。 这日曲桓早起尚未去衙门,忽闻林海来访,顿觉奇怪,自己这位老友向来最讲礼仪规矩,却少有一大早上门之理,便立时去了客厅相见。 两人互相见礼毕,曲桓忍不住好奇问道:“如海兄一早来访,却是所为何事?”两人私交甚笃,却是以表字相称。 “瑞祥兄,如海此来,确实有事相求。” 曲桓,表字瑞祥。 曲桓道:“如海兄但说无妨。” “瑞祥兄应听说过,前些时日我家夫人难产,是那夏家二姑娘所救,自此我夫妻二人便视那夏姑娘为恩人,前日,小儿腹泻不止,又是那夏姑娘妙手回春,所以昨日便备上薄礼,让管家送去,却不料发现,那夏家门外,却是被人暗中看管,我家管家连那夏家管事者一人不见,反是一个陌生的嬷嬷所接待,连门都未曾进得。我只怕那夏家有难,只我现在无官无职,此事却是无从管起,少不得求了瑞祥兄,使我得报那救命之恩。”林海只说管家察觉有异,派连城夜探之事却是不可说,一来于己无益,二来也怕坏了那夏家姑娘的名声,三来也不想自家子嗣被图谋之事外露。 曲桓却是一惊:“此话当真?那夏家果是被人看管起来了?” 林海问道:“莫不是瑞祥兄也识得那夏家?” 曲桓叹道:“不瞒如海兄,我家夫人也曾找那夏姑娘诊治,只可惜终是伤身太过,子嗣却是艰难的了,不过夫人的身体确实好了许多。” 知府夫人胡氏年已三十出头,嫁给知府十余年,只开头生过一个姐儿,生产时伤了身子,此后多年不孕,且病痛缠身。后闻听夏清莲的名声,本不欲信,可被姨娘仗着庶长子步步逼迫,便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请了夏清莲帮忙调养身子。 夏清莲给胡夫人诊治后,发现是因多年服用禁忌药物导致的不孕,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只能据实已告,但若只是调理身体,延年益寿,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胡夫人并非不讲理之人,听了夏清莲的话,倒也并未怪罪,只脸色铁青的吓人。事后,夏清莲才隐隐听说,知府家中处置了几个妾室。 夏清莲听了,不禁唏嘘这内院女子之间的争斗可谓步步惊心。 胡夫人在夏清莲的调理之下,身体渐渐好转,挑了一个未被牵连的妾室所出的孩子养在名下,对夏清莲也是礼遇有加的。所以,曲桓对于这个擅医的夏姑娘,虽不曾亲见,却也是知晓的。 曲桓于是便道:“既然如此,我先派人打探一下,查实情况之后再做计较。” 林海拱手道:“如此便有劳瑞祥兄了。” 那张凡实是一个纨绔子弟,除了仗着一个同知父亲横行霸道,却是没有半分能为的,倒是那林欢有几分算计。只是,张凡嘴上从来都少了个把门的,又得意于那名声在外的夏家“女神医”也即将委身于自己,酒酣耳热之时便在自己那帮狐朋狗友间露了口风,那实是一群仗着祖宗余荫吃喝作恶的东西,闻得此事,竟都存了看好戏的心理,兼且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 于是,不过半天的功夫,曲桓便查清了事实,知晓那张凡竟是拐走了夏家小姑娘来逼迫于夏清莲,怒骂几声“败类”,却心中窃喜。那张同知,是上一任知府的心腹,曲桓上任以来,虽不曾针锋相对,私底下却也下了不少绊子,曲桓早已想抓其把柄。 然而此事,终究是卷进了夏家亲眷,若那林家一力担下,又讲之亲戚情分,却是能够大事化小的。 曲桓此人,善隐忍,故虽恼张同知所为,却一直不曾动他,为的就是等一个时机,一举将之除去的时机。而此时,时机却已在眼前,只需好好操作,却是又得名又得利的大好事。 曲桓招来心腹的通判严华,如此如此商议一番,计定,严华自去安排。 严华自带一帮亲信衙差出门,只稍许费了些功夫,便找着那梓依一家的落脚地。 恰此时,梓依一家正惶惶不安。林三奶奶知晓梓依将夏凝珏打晕带出,便让他们到这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落脚,只说将夏凝珏藏上三日,事情便能解决了。 却说梓依,当时一心为了富贵,想要做那林三爷的姨娘,铤而走险拐出小主子,事后却是越想越怕,连日来都不曾睡好,也不敢放开捆绑夏凝珏的绳子,期间夏凝珏醒过一次,却不曾哭闹一声,只拿一双清泠黑静的眼眸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发慌,便日日给夏凝珏强灌了使人昏睡的药汤,一直不让其清醒。 家中母亲和兄长也是责怪多多,怪罪她出此昏招带累家人,却不说他们当初也是巴望着她可以当上林家三爷的姨娘,从此跟着鸡犬升天的。 这一日,听得门外吵嚷声,梓依一个激灵,忙忙将夏凝珏塞入床底下,迎出门去,却是迎来一副镣铐。 梓依知晓事发,连日来的紧绷情绪终于爆发,吓得晕了过去,仍被差役拖走。 差役抓人之后,进屋搜索一番,几次经过床边,却是没有发现床底的人,出门汇合说没有发现,便离开了去。 人去屋空半个时辰之后,有一中年男子鬼祟着进了来,找了片刻,便将夏凝珏从床底拖了出来。可怜那夏凝珏,几日来被捆绑着,又无粒米下腹,整日不过灌些汤水药汁,只显得脸色苍白虚弱无比。 那男子将人抗在肩上,悄悄离去。 男子离开之后,屋后便闪出一人来,丢了一个火引子在柴堆上,不多时便是火势熊熊。 “民不举,官不究”。 曲桓将梓依一家下狱,却是知晓这一家绝无幸免。 家奴绑架主人,此风绝不可长。此事一出,各家族中奴仆下人必会有一番整顿,却已非一家之事。 然而他却并不贸贸然去林肃家拿了那林欢和他媳妇。毕竟,若那夏家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不告他们了,曲桓自是枉做了好人,却又大大得罪了林家。这林家毕竟是地头蛇,在苏州经营多年,若此后每每与他为难,却是不妙。 于是,曲桓便先派了人去将那夏家周围监视的一干人等拿下,又帮夏家解了围。 夏清莲初见了官兵,虽不知是谁相助,却总是欣喜的,又听说梓依一家已经被下狱,便着急夏凝珏的下落。待问过并不曾找到夏凝珏,顿时大大的慌了神。 夏清莲自是不便前往衙门,便让杜管家和吴英同差役们一同去衙门报备。心急如焚等了一会,终是忍不住带着梓芳坐了马车来到衙门附近,等杜管家和吴英一出来便叫了过来。 听吴英说梓依招认将夏凝珏藏在床底下,可当时差役搜索时并未发现,知府便派人跟着他们再去查看一番。 夏清莲没有心思回家等待,便坐着马车跟在众人后面来到梓依一家藏身的地方。谁知,入目却是一片焦土。梓依等人藏身之处本是一处木屋,屋内又堆了许多柴火,付之一炬却是什么都不曾留下。只在一堆柴火的灰烬中找到一个小小的金链子,上坠一个奇异的似火形状的坠子。 夏清莲认出来,那是夏凝珏贴身带着的项链,顿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杜管家等人茫茫然看着眼前一片焦黑,也不由得大哭起来。 夏清莲不多时便醒来,红着眼睛吩咐马车回转知府衙门。 马车停在知府衙门前,夏清莲径自下了马车,走到鸣冤鼓前狠狠地敲了起来。古代极少有女子击鼓喊冤,夏清莲这一行为,却是引人注目的很。虽然很快被衙役传了进去,却仍引得许多人围观。及至升堂,衙门口已是围了层层的人。 不过半日,苏州“女神医”夏清莲状告舅母、表哥表嫂和张同知家小公子绑架谋害女童、逼良为妾的事情,便已经传了出去。 曲知府也以极快的速度将张凡、赖氏和林欢夫妇一干人犯逮捕归案。 夏清莲行医不过年许,但受她恩惠的人,却也不少,更有些或有权或有势,便也暗中关照夏清莲一二。 此次夏家事出,又见知府的雷霆手段,有那晓事的便知曲知府这次怕是要借这个由头处置了那张同知了,便有那曾受张同知张凡等迫害的人家一同起了状子,告上衙门。 当然,所有人状告的都是张凡,毕竟大清律例规定,民告官,如子杀父,先杖责五十,平民原告虽胜亦判徙二千里。 曲桓当然并不曾寄意由这些案子将张同知拉下马,但张凡的这些罪状、经年横行却无事,一个纵子行凶的罪名,却足以让朝中御史参上一笔,丢官免职,却是一定的了。 于是在曲桓的有意引导下,张凡成了众人主要状告攻讦的目标,牵扯出来的案情无数。 而赖氏等母子几人,却被以极快的速度结了案。 判刑前夕,夏清莲去牢里探监。 三奶奶哭得极其可怜,狠狠地磕起头来:“莲妹妹,我们都是被张凡逼得,绝不是诚心要害了你的,你就看在你小外甥的份上,撤了状子吧,辉哥儿还小,不能没有爹娘照顾啊。” 夏清莲看着她的模样,却是无动于衷:“你倒知道辉哥儿还小,可珏儿也才八岁,你们也下得了手!你们落得如此下场,却是咎由自取,更何况,辉哥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才是他的悲哀。” “莲妹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都会好好照顾你们家的,求求你,撤了状子吧……” 三奶奶边哭,边扯了赖氏的袖子,要她一同求情。 赖氏却仍是跋扈的性子,牢里环境虽不好,却也有自家儿子送银子打点,大苦头却是没有吃的,所以虽是求人,语气却反是不饶人的:“莲丫头,你还是撤了状子的好,不论如何,若非我们家照应你们,你们又怎么可能在苏州落脚?说不得祖孙四人早已遭了不测,哪里还能有现在的风光。现如今,你们竟是要将恩人告上衙门的,真真是忘恩负义,再说了,我们原本就只是将珏丫头领出来玩耍几天,谁知衙门多事抓了人,偏又失了火,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若你早早听了我的话,嫁了那张凡为妻,却又哪里有这后来的许多事?” 夏清莲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也睡不好,仿佛一直听见夏凝珏在喊烫喊疼,早已是神情憔悴,目泛血丝,此时听得赖氏的话,竟是大笑起来,眼泪却是止不住:“恩人,哈哈……亏你说得出口!我只恨,没有早些识破你们的歹毒心肠,害了我的珏儿葬身火海,却不能将你们挫骨扬灰……” 说着,夏清莲转身就走,多看这些人一眼,便觉得内心似火焰灼烧,满腔的恨意却又发泄不出,只觉得整个人既是滚烫,却又冰凉。 夏清莲回到家,终是大病了一场。 夏老夫人在知道夏凝珏葬身火海时就已经病重,夏清莲撑着身体给母亲诊病施药,不得安然,这病也越发重了,直混混沌沌过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渐渐好转。 期间,赖氏等人的刑罚已经判了下来,林欢被判流放边地十年,赖氏和三奶奶则被发卖为奴。 而夏清莲也听说了,赖氏和三奶奶被舅舅家买了回去,只终究是入了贱籍的,身份上却是难以平复了。 夏清莲听说此事后,面沉如水。 夏老夫人病重时,舅舅也曾上门来请过罪,那事都是赖氏和三奶奶夫妻一手操办的,舅舅却是不知情的,夏老夫人听了,心中稍稍安慰一些,总算,自己信任的这个弟弟,却并非那豺狼之辈。但终究是有了太深的隔阂,两家来往却是断了的。 14、第十三章 墨玦原是故人来 夏清莲病好后就搬了家。 是那出了月子的贾敏一手操办的,在林海家附近的一个小宅子里,若非夏清莲坚持推辞,贾敏是想让夏清莲住进林府的。 夏清莲没有推辞贾敏所赠的宅子,毕竟若不离开林家原支的地盘,她却是不能够安心的。 夏老夫人的病越发重了,接二连三地打击使得这个老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败下去。夏清莲每日里精心地侍奉母亲汤药,也只堪堪拖住夏老夫人的病势,却是不能起了生机。夏老夫人就这样反反复复地一直病着,时而浑浑噩噩地叫着丈夫和女儿、孙女的名字。就这样拖过了春,又拖过了夏。 这一日下午,夏清莲服侍夏老夫人喝过药睡下,便出门来到林海府上。这半年来,她每隔五天便会到林府去给众人把一次平安脉。 林墨i是早产儿,出生就体弱,然而在夏清莲的细心调理下,早已和平常孩童无异,奶娘的食谱也是夏清莲严格制定的,不过这个孩子似乎不是怎么喜欢喝奶娘的奶水,明明才八个多月大,就表现得对米糊糊之类的食物更感兴趣,甚至对肉类食物流露出垂涎的表情。这个孩子十分早慧,八个月大时就开始发音,没多久就能很流利地叫人了。 林黛玉则是慢性咽喉炎的症状,慢性咽喉炎若感染向下发展,可侵犯喉、气管等下呼吸道,引起急性喉炎、气管炎、支气管炎及肺炎,对身体危害极大。幸而夏清莲发现得早,及早按照林黛玉的病症开了方子调理,配以食疗及茶疗,慢慢除了根,平日里多注意起居饮食,不要复发便健康无虞。 反倒是贾敏,让夏清莲生出些无力感来,贾敏的身体所患病症是由于妊娠和分娩引发的充血性心力衰竭,药物治疗无效,这在现代还能装几个心脏起搏器来治疗,可在这古代,却是无奈何的绝症。 夏清莲只能在自己所能做的范围内给予贾敏治疗和帮助,她开了一些利尿和可以扩张血脉的药物,并嘱咐贾敏应少吃多餐,限制水和盐的摄入量,并且强调要多休息少操劳。 奈何贾敏是管家太太,若要修养,必要将管家的权利交出,夏清莲也曾劝过她,贾敏却只是虚弱得笑道:“并非我贪权,只是在这个家里,若没有了管家的权力,我怕我连两个孩子都没有办法保个周全……” 夏清莲对此也只能默然,毕竟林墨i奶娘的奶水出问题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更何况她还听到了古嬷嬷几人关于林海子嗣过继之事的议论,并不会觉得贾敏是杞人忧天。 关于赖氏等人谋划将辉哥儿过继的事情,夏清莲也告诉了贾敏,贾敏却表示已经知晓,夏清莲便放下了心,只要贾敏和林海有了防备,这事就成不了,更何况,现在的赖氏和三奶奶虽然仍衣食不缺,毕竟是落了贱籍,不能再有图谋。辉哥儿也被过继到了大奶奶名下教养,已经成了大房的孩子。 经历了舅母逼迫之事的夏清莲,早已深深明白,这古代的斗争,比现代的勾心斗角更阴狠直接,尤其是这后宅女人的战争,她在行医期间也是屡见不鲜的了。 照例给三人把过了脉,林墨i和林黛玉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却是贾敏,一直操心管家的事宜,身体每况愈下。夏清莲只得再开了些助眠的药物给她服用,既然无法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只要让她的睡眠质量更好一些。 夏清莲过府把脉的半日,是贾敏特意空出来的,反倒是偷得了浮生半日闲。 “每隔几日和你这样随意的聊聊天,我倒觉得是难得的闲情。”贾敏随意地歪在美人靠上,自从夏清莲叮嘱她少喝水之后,她连茶都不怎么碰的了。 夏清莲面前由林府丫鬟奉上的茶盏中装的也不过是白开水,夏清莲以前便不喜喝茶,现在便笑称是陪了贾敏有难同当。 黛玉已经四岁了,玉琢粉嫩,夏清莲最喜欢抱着她,要不是考虑到古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她真想把这可爱的娃娃狠狠地亲个够。 此时黛玉乖乖地坐在夏清莲的怀里,由着夏清莲用银叉子给她喂一些切成小块的苹果,轻轻地嚼着,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林墨i坐靠在贾敏的身边,看着黛玉,突然不忿起来,啊啊叫着往夏清莲那边扑,唬得守在一旁的奶娘刘嬷嬷忙上前抱住他,生怕他从美人靠上摔下来。 贾敏也吓了一跳,待见刘嬷嬷抱住了林墨i才放下心来,好笑地点点他的额头:“真是个小馋猫,见姐姐吃苹果酒馋了吧?可惜你牙还没长全呢。” 黛玉也咯咯笑起来:“嗯,夏姑姑说了,弟弟是个‘无齿之徒’。” 贾敏也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抱过儿子,揉了揉他的光脑门。 林墨i似乎听懂了黛玉的话,龇了龇牙,显摆了一下他那刚长出牙床的小白点,表示他是“有齿之徒”。逗得众人又是一通好笑。 说笑了一会,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素芸进来,说是高姨娘的丫鬟吵着要见太太,说是高姨娘那边有事求见太太。 夏清莲明显看到贾敏的脸色一沉,心中不禁叹息,以贾敏的身体状况而言,最好保持心情平稳,不要动气的好,可却偏偏还要和丈夫的其他女人斗法,这心情又怎能平稳? 贾敏将小儿子托给夏清莲照看,自己终究还是起身去见那高姨娘。 夏清莲正自出神,黛玉突然扭起了小身子,夏清莲问她,才红着小脸说要去如厕。 夏清莲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爱得不行,可舍不得笑话她,忙叫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抱着黛玉出去了。 林墨i朝着夏清莲喊:“夏姑姑、夏姑姑……” 夏清莲上前抱起他,颠了颠:“不错,长胖了点。” 林墨i翻了个白眼,却是抱住了夏清莲的脖子,在她耳边叫到:“秦恋姐……” 夏清莲顿时呆住了,心中的感觉似喜似悲,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刘嬷嬷有些惊讶地看了眼夏清莲:“夏姑娘,可是哥儿尿了?” 林墨i愤怒地回头:“我才没有尿裤子呢!”他满三个月以后就没尿过裤子了好不。 夏清莲被林墨i奶声奶气的话音惊醒了,一时觉得极好笑,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哀伤。 “刘嬷嬷,哥儿饿了,你去给他做碗蛋羹来吧。”夏清莲支开刘嬷嬷,想和这个明显是“熟人”的林墨i说会话。 刘嬷嬷答应着下去了,夏清莲托起林墨i的小身子,让他立在自己的大腿上,试探着道:“林默?”他们那次一同出事的几人中,也只有林默,还会像个孩子一般模样。 “哼哼,幸亏你没认错,否则……”林墨i挥了挥小拳头。 “否则怎样?”夏清莲捏了把他肥乎乎的脸蛋,这个小子,前世的时候长得人高马大,一点也不好欺负,现在却成了个奶娃娃,便只能由得她捏圆搓扁了。 林墨i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手脚,却奈何不了夏清莲,只能龇着两个小白牙愤愤道:“咬你哦!” 夏清莲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掉下泪来,低声压抑地道:“小默,珏儿死了,她和我一起穿来的,却死了……” 林墨i一时僵住了:“你是说,那个母亲和父亲曾经提起的夏凝珏,是穿来的?是前世那个夏凝珏?”贾敏和林海以为他是个小孩子听不懂什么,有一次在他面前谈起过夏凝珏葬身火海的这件事情,当时他并没有想到夏凝珏也是穿来的,而以为是夏清莲想念那个当做妹妹一般的女子才给今世的侄女起的这个名字,所以当时只为了夏清莲的伤心而难过,现在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夏凝珏,那个全身充满了矛盾,既坚韧如铁,却又脆弱如冰的女子,那个他一直嫉妒她跟自己抢姐姐,却终于想要接受认同的伙伴,居然在这一世他还没有见到她和她说声对不起的时候,就这么仓促地离开了? 黛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夏清莲和林墨i抱着哭泣的这么一幕,感受到空气中哀伤的气氛,也不禁红了眼眶。 夏清莲和林墨i看到黛玉回来,便都渐渐收住了眼泪,整理了心情。 又陪着黛玉说了会子话,贾敏也回来了,夏清莲也到了告辞的时候。 夏清莲临走又分别抱了抱黛玉和林墨i,在抱林墨i的时候悄声问:“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一点都没变啊。”林墨i也小小声道。 夏清莲直到到家,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却不是为了和林墨i的相认,而是因为林墨i最后的那句话:“你一点都没变啊。” 原来她以为自己适应了夏清莲的这个身份,完全成为了夏清莲,却原来,她的骨子里还是秦恋,居然一点都没变。那么,夏老夫人是不是早就已经发现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的区别?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根本就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难怪,夏老夫人总是很轻易地便被骗过去,她强于夏老爷的医术本是极难解释的事情,可夏老夫人不过问了一次,便再也不提起。 想着,夏清莲越发觉得心酸愧疚,夏老夫人的病,大概也有她的原因在吧,丈夫早亡,大女儿小孙女惨死,小女儿也被不知那里来的孤魂占据了躯体,这样的打击,老人怎么能够不垮? 此后,夏清莲越发尽心地照顾夏老夫人,却从来不敢开口问上那么一句。 夏老夫人终究没有拖过冬天,在腊月的寒风里,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临终,她留下夏清莲单独说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无意知晓。”夏老夫人终于松口说了出来,“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教养瑜儿成人,便当占据了我女儿躯体的报酬吧。” “母亲……”夏清莲是真心孝顺老夫人的,此时见了她油尽灯枯的模样,早已是伤心不已。 “其实你占据了也好,你比我的莲儿坚强得多,我的莲儿总是心气那么高,遭逢退亲,又被苏进那个混账东西调戏,她必是觉得死了才好,过刚易折啊。即便她还在,赖氏那么逼迫,她定是要一头撞死的,又怎能报得了仇?孩子,这几年我冷眼看着,你的确是个好的,瑜儿交给你,我也是能够放心的。” “母亲,我答应你,一定将瑜儿教养成人。”夏清莲坚定地承诺道。 “那就好,那……就好……”夏老夫人说着,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夏清莲痛哭失声。这几年来,她是真心将夏老夫人当成自己的母亲的,老夫人对自己也是极好的,便是早就猜到她已经不是她的女儿了,也不曾起过牺牲她的念头,否则,早就可以答应舅母将她嫁给张凡为妻的亲事,给夏家找个靠山。 夏老夫人的丧礼办得简单却隆重,前来吊唁者极多,大多数却是夏清莲诊治过的病人及其家人。 夏家人手少,林海和贾敏便派了管家和管事嬷嬷过来帮忙。 夏清莲的舅舅林肃也来了,在灵前痛哭失声,夏清莲却一点也不觉得感动,若不是赖氏她们起意害她,间接害死了夏凝珏,夏老夫人也不会这么早就去世。一想到赖氏和三奶奶依然好吃好喝的在林家住着,夏清莲的心里就有一团灼烫的火苗在渐渐燃起。 夏老夫人的头七过了,夏清莲准备扶灵返回济南将母亲和父亲葬在一处。当年的离乡背井实为不得已,然林家却并非安居之地,所以夏清莲不愿将母亲安葬在苏州。而且,夏老夫人毕竟是夏家妇,葬回济南也是正常。当年离开,夏老夫人也是准备等夏安瑜长大顶了门户,便重回济南的,却没想到世事多变,不过几年,便也追随了丈夫而去。 夏清莲带着夏安瑜扶灵回乡,那样的路途遥远,却是不易。林海和贾敏也知她心结,便不多劝,派了十几个随从和丫鬟婆子跟着一路护送他们回去。 于是夏清莲暂别贾敏一家,踏上返乡之路。 15第十四章 流落金陵真应怜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起错了,改之 刁二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运气十分好的人。雅*文*言*情*首*发 前几年,不过在元宵节看花灯的街上拐了个幼小女童,如今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竟已出落得袅娜纤巧,再长得几岁,便是一个绝色的,卖了价钱必是不低的。 就是前些时候,被自己当差役的酒友暗示着到一户人家扛出来的一个被绑的女孩儿,竟是不比那个丫头逊色的,可惜年纪大了些,已经记事,怕她想逃,刁二隔几天都要将其毒打一次,饭食和水每日也只给一顿,为的就是让那女孩儿没有力气逃跑,打得她怕了,便能和丫头一样,对外只说他是她亲爹。 刁二在小摊子上喝了点小酒,哼着小曲往回走,手里拎着袋糙米,那是米店米袋子中漏到地上的,和着沙砾扫起来,卖的极为便宜。 开了门,昏暗的房间里,两个小女孩儿正蜷缩在一处。时近初冬,天气已经渐渐冷下来,两个孩子的衣着却仍是单薄,只能靠在一起取暖。 “小丫,你去煮粥。”刁二将米袋子丢给其中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生得十分秀美,眉心中还有一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 刁二拐来的这两个丫头,看起来差不多的年纪,不过原来那个丫头看来更瘦弱些,便改名叫了小丫,后来扛来的那个便叫了大丫。 大丫看到他进来有些瑟缩,似乎是被打怕了。两个多月来,吃不饱喝不够,还不时地挨顿打,大丫瘦的厉害,脸上的颧骨都有些突出来了。 刁二他打人都是用板子打的,却不用绳子抽,为的就是不给这些丫头留下疤痕,将来才能卖个好价钱。 看到大丫瘦得有些走形的脸孔,刁二觉得他这次还真是捡到宝了,即便是这样的瘦弱,却反而透出一股楚楚的姿态,配上那水润的眼眸,惊慌的眼神,不怕卖不出个天价来。 “大丫,说,我是谁啊?”刁二抄起旁边的板子,对着大丫笑问,那笑却是十足的不怀好意。 大丫看着板子,惊慌地又往墙角缩了缩,又看了看刁二,如小猫叫一般喊道:“爹……” “嗯,这才听话。”刁二满意了,也就不打她了,扔了板子,锁好了门,跑到屋内仅有的一张床上睡觉去了。 大丫看见他走开了,才低下头,脸上的表情平复了下来,只剩冷静。 大丫就是夏凝珏,两个多月前被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带离了苏州,来到金陵,她不是没想过跑,无奈身体损伤太过,不仅缺医少药,便是吃喝也是不足,营养极度不良的结果便是浑身无力,别说跑,便是在屋内走动一下也是没有力气。 这一个多月来,倒是那个叫小丫的女孩儿一直照顾她。小丫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长得极为瘦弱,看着也不像是那个男人的女儿,虽然她叫他爹,却总是一副害怕到极致的样子,丝毫不敢违抗的。 夏凝珏被刁二暴打的时候也知道那孩子是被打得怕了,便只说什么便应什么,再不敢有丝毫违抗的。 夏凝珏身体无力,又知身在金陵,便是逃出去,也不过是从虎口进了狼窝,孤身的小女孩儿,逃不了被卖被拐的结果。她又观这刁二,存的心思是将她们养大卖了大价钱的,一时半会也不会为难了她们,便渐渐学着小丫的模样,装出害怕顺从的样子。 果真,刁二渐渐觉得满意了些,也打她打得少了,虽仍不让她吃饱,水却是让喝够了的。 夏凝珏知道要消除刁二的疑心,必是要极长的时间的,不过她自是最有耐性的人,前世她为了观察病毒的变异规律,便是在显微镜前不吃不喝地盯上一整天,也从不会觉得不耐烦的。 小丫煮来的米粥稀得可以照见人的影子,夏凝珏却也不在意,凉了些便喝了个干净。她前世曾支援过特种部队到密林出任务,一次她带着一个伤员掉了队,当随身携带的食物吃完之后,什么毒蛇、老鼠的,她也能面不改色的下咽,何况这还是正常的食物呢。 夏凝珏渐渐取得了刁二的信任,也由得她和小丫一同干活,闲时也能到门口走上一走,不过这时刁二都会看着她们。 冬天很冷,刁二舍不得给她们买衣服,夏凝珏便用茅草编制成粗糙的袄子,和小丫一同裹在身上,虽然可笑,但终究能抵挡些寒冷。 小丫很佩服大丫,她觉得大丫什么都会。而且,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快活许多,有人陪她讲话,也有人和她抱在一起取暖。她觉得,如果日子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过下去,那就太好了。 夏凝珏并不像小丫那般满足于现状,她很清楚,这样的日子不可能一直过下去,她已经九岁了,不过三两年,刁二就会把她卖出去,到时候落在什么人的手上却是难以预料的。 尤其又跟眼前这个小丫扯在一处,夏凝珏看着眼前的小丫,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小丫,她一见到那眉心的胭脂记,便猜是那个红楼梦中的香菱,后来问了,更是确定了。现在的小丫,不过七八岁,虽被拐时不记事,但脑海中却还残留着满街花灯的美景,再加上三人却是从苏州来到金陵的,身份更是确认无疑。 可是,和香菱牵扯在一处,就面临着遇上薛蟠的危险。那薛蟠,却是红楼中一大混人,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落在他手里,绝落不了好,夏凝珏自是绝不愿意的,而且,小丫这些日子来对她颇为照顾,她也不忍心小丫再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自然,夏凝珏便得考虑脱身的事情,只是又添了一个小丫,这逃脱的计划就必须更加周密才可,更重要的,却是逃脱之后的安排。 夏凝珏一直表现得极为安分,似乎又是前事尽忘,只一心一意地唤刁二作爹,比之小丫更显得亲近几分。 刁二渐渐放松了警惕,又兼之糊口不易,便接了活计让两个女孩儿回家做。 夏凝珏前世学的是西医,又是主刀医生,对手指的灵活度要求极高,即便是穿越来这古代,动手术的机会怕是微乎其微,她也不曾放松过对手指的锻炼。于是在苏州夏家时,便请了人来教她刺绣,她上手极快,绣的花样又新颖好看,此时拿来做些活计赚钱倒是方便轻巧。 小丫却不曾学过这些手艺,每日里便只能洗些衣服,赚的银钱极少,她又是个小孩子,手上力气小,洗不动大件的衣物,惹得刁二对她极不满意,抄起家伙便打。 夏凝珏忙扑到小丫身上护着,刁二想着要大丫绣些绣品卖钱,便也不好再下手,夏凝珏忙说要教小丫绣花,刁二这才罢休。 夏凝珏绣花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在隐蔽处绣上一个小小的像是火焰一般的图样。 夏凝珏每每隔个几天便会丢根针,刁二虽骂骂咧咧的,但为了卖绣品,却总不能短了她的针用,还是给她买了回来。 终于,夏凝珏凑齐了十八根针。 这一日,刁二将夏凝珏这段时间做的绣品卖掉,得了十几两银子,很是得意,便多喝了几杯,回家时便已是醉醺醺的模样,倒在床上不多时,便睡得昏天黑地。 夏凝珏便觉得是机会来了,她跑过去摇了摇刁二,叫道:“爹爹?” 刁二全无反应。 夏凝珏松了口气,便翻出之前藏起来的绣花针,快速地在刁二的身上扎了个遍。 小丫在旁边看得极害怕,怯怯地叫到:“大丫……” 夏凝珏回头瞪了她一眼:“闭嘴。”绣花针和她以前用过的针灸用的针毕竟不同,她要极小心才不会出差错,虽然极恨眼前这个拐子,但夏凝珏的心中还是不愿意杀人的。 小丫被夏凝珏瞪了,忙捂着嘴躲到一旁,这些日子来,她早已被夏凝珏管的服服帖帖,是不会反抗夏凝珏的话的。 夏凝珏也早就看出来了,小丫是个特别安分守己的人,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女子,逆来顺受,绝不反抗。所以,她在原著中被拐时没有反抗、跟了薛蟠后也没有反抗、被夏金桂欺负时也没有反抗,甚至会为了薛蟠出事而流泪,这是一个典型三从四德的女子。要想改变她,与其和她将道理,不如你比她强硬些,逼得她去改变反而来的快一些。 十八根针插完,这是夏凝珏当年跟着老师学的针灸麻醉之法,只是这个手段在现代医学中已经几乎没有用处了,现在被她用来限制刁二的行为,两三天内,他怕是没有办法动弹的,除非有人帮他拔了针。不过夏凝珏观察过,刁二这个人,因是拐子的关系,怕人察觉,所以从不在同一个地方久留,也就没有什么人来往,三五日不出门,也不会有人察觉。所以,她和小丫完全可以利用这几天跑得远一些。 制住了刁二,夏凝珏翻出刁二卖绣品的银子,都是些碎银和铜钱,倒是极方便花用的。这也是夏凝珏直到现在才准备逃跑的缘故,没有银子,即便跑出去也是极为麻烦的。 夏凝珏又翻出藏在床底下的一个铁片,被她趁刁二不在家时磨得锋利,缠上布条,倒成了一把简易的匕首。 两人又互相给对方编了鞭子,只清朝男子的发型比较难以处理,夏凝珏便撕了刁二的一件衣服成布条,又狠心咬破了手指,将血涂在上面,然后把两人的头包裹起来,装作受伤的模样,却也是能骗得了人的。 身上的衣服倒不用麻烦,刁二舍不得给她们买衣服,全是拿的他的旧衣改的。 夏凝珏又看两人极标致的容貌,便拿黑灰将两人的脸抹黑了,衣服也弄得极脏,完全是乞丐小子的模样。 两人收拾妥当,天也渐渐黑了下来。小丫拉着夏凝珏的手道:“天黑了,我怕,大丫,我们明天再跑吧。” 夏凝珏便吓唬她道:“天黑才好跑,你要是怕,你就留下,我自己一个人走。” 果然小丫听得更害怕,忙抱住她的手臂道:“不要不要,我要跟你一起走。”她只要一想到大丫走了,剩她一个人,不会洗衣又不会刺绣,怕是天天要挨打的,她便觉得害怕,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听大丫的话,大丫是她的主心骨,若真的剩她一个人,那比天黑更让她害怕。 两人说定,便悄悄开了门,一同偷偷溜了出去。 16、第十五章 暂居破庙遇萧剑 夏凝珏带着小丫不过是从城北跑到了城东,并不敢直接就往城外跑。先不说她们不认得路,就是这古代,人烟比现代稀少得多,荒郊野地的,说不定就有什么猛兽在。而且,万一那刁二猜到她会想要回苏州,一路追上来,她们两个小孩子上路就太显眼了些。 小丫长时间营养不良,身体极虚弱,昨晚跑出来不久就逢宵禁,也不敢再乱跑,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将就了一晚,虽是夏日,但晚风毕竟是凉的,再加上夜露袭人,一早小丫便有些头晕。 夏凝珏只得半拖半背着她走路,路过一家药店便跑进去买了些药,若不是时辰还早,店里没有什么人,店家图吉利,开门第一个生意不能黄,否则还不定怎么赶她出去。 城东有个荒废的破庙,是乞儿们落脚的好去处,夏凝珏拖着小丫进去的时候,破庙里有还有三个人在,一个是个腿上受伤的大汉,夏凝珏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是骨折了,还有外伤,已经发炎化脓了。守在大汉身边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虽然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但眼神锐利,倒不像个普通的小孩子。还有一个则是个老乞丐,一直在咳嗽,似乎病得极重。 夏凝珏将小丫放到角落里面躺好,便张罗着熬药。破损的药罐子是买药时店家准备丢弃的,她捡来了正好用上。 小丫的病并不重,喝过药后便渐渐有了力气。 夏凝珏又出去买了几个粗面馒头,钱不多,要省着些花,更是不能露白,否则这乞丐窝里也是待不安稳的,随时有可能化身成强盗。 小丫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子,几年被拐卖打骂的日子并没有磨灭她的天性,所以在看到同处破庙的老乞丐和受伤的中年乞丐后,她便起了同情心。省下自己的一个馒头,掰成三半,分别给了三个人。 馒头不大,分成三块后更是不足以填腹。老乞丐拿到便一口吞下,然后巴巴地看着夏凝珏手中剩下的一个馒头。夏凝珏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掰了半个扔过去,老乞丐连忙捡起来吃掉。 倒是那边的小男孩儿似乎有些不屑地看了眼那小小的半片馒头,然而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声却使得他红了脸,然后半赌气地将之塞给了旁边的中年乞丐。 中年乞丐听见他肚子的响动,嗤笑了一声,竟真的将两片馒头都吃下了肚去,全然没有让给小男孩吃的意思。 夏凝珏瞟了他们一眼,也不再多言。 到了下午,老乞丐晃晃悠悠地出门乞讨去了,却是再没有回来。夏凝珏早看出来老乞丐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什么时候倒下去再站不起来也不足为奇。倒是那个中年乞丐让她有些困惑,看他的脚弯曲的形状看来,必是骨折后接骨不当造成的,而外伤化脓的伤口则已经吸引苍蝇飞来了。 小丫推了推夏凝珏:“大丫……” 夏凝珏瞪了她一眼,小丫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地改口:“大虎,我们把药给他们好不好?” 中年乞丐的耳目似乎较平常人机敏些,便是小丫轻轻的一声“小丫”,已经招来他了然的目光。 夏凝珏有些着恼,便没好气地道:“我们买的药是给你治风寒的,又不是外伤药,给了也没用。”药材她挑着种类都稍稍买了些,便是立即配了外伤的药来也是有的,但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使得她并不敢随意地相信别人,况且那中年乞丐身上的伤明显是打斗而来的,说不得有什么麻烦在身上。 “哦。”小丫――如今被夏凝珏改名叫小虎――闷闷地应了声,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人,有些害怕,想搭话却又不敢,只看了看已经靠着墙闭目养神的夏凝珏,扁扁嘴,缩回夏凝珏的身边,也学着夏凝珏睡了起来。 小丫醒来时却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引得她肚子“咕咕”叫起来。 睁开眼睛看到夏凝珏正拿着根树枝在捣弄药罐子里面的汤,小丫咽了咽口水,凑过去,看见里面是切成一段一段的手指粗细的肉,也不知是什么,但闻着却是极香的。 “大……大虎,这是什么?” 夏凝珏听到了小丫咽口水的声音,眼底窜过一抹狡黠,道:“吃的。” “好香哦。”小丫吸了吸鼻子。 夏凝珏笑笑,熄了火,用两根树枝做成的筷子夹起一段肉,喂到小丫嘴边:“尝尝。” 小丫一口咬下,不顾烫嘴,边吃边道:“好吃。” 夏凝珏也夹了一段放到嘴里。 对面的小乞丐虽然很想维持自己男子汉的骨气,但无奈肚子不听话,在这空气中淡淡的肉香的引逗下,更是咕噜噜叫个不停,连小丫都听见了声响。 小丫咽下口中的肉,怯生生地拉了拉夏凝珏的袖子:“大虎,我们给他们吃一点好不好?” 夏凝珏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小丫顿时欢呼一声,因找不到盛肉的器皿,便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包了几块肉段捧了过去。 还没等她开口,小乞丐已经涨红了脸,挥手就将小丫手中的布包拍了开去:“这么脏兮兮的东西,谁要吃?” 肉段在地上滚了几圈,染了灰土。小丫有些瞠目,半晌才回过神来,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回来吧。”夏凝珏开口,冷眼扫了小乞丐一眼,见他看着小丫哭泣的脸有些歉疚和不安,便也懒得理论,只把小丫哄着又吃了几块肉段,然后就着肉汤吃了两个馒头。 小乞丐听着小丫抽泣的声音,又看着地上滚着尘土的肉段,不知想到什么,一时也红了眼眶。 身边的中年乞丐叹息了一声,低声道:“既然已经坠入尘埃,就不要再把以前的习气带过来了,要知道,你现在可不是高高在上的知府公子了,如果不想饿死的话,就不要那么挑剔别扭了。” “我爹他明明没错……”小乞丐低着头,有水滴滴在裤腿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中年乞丐依然压低着声音,却是极严厉的语气,“听着,去把那肉段捡起来吃掉,记住,既然你选择了萧剑这个名字,而选择让方严死掉,那么就表示你要完全的抛弃过去。你母亲将你送了出来,绝不是要让你白白饿死的,那些无谓的自尊,还是趁早丢了吧。” 小乞丐听了,半晌没动,中年乞丐正待再劝,却见他慢慢地爬了过去,将地上染满尘土的肉段捡起来,一狠心塞进了嘴里,狠狠地咬了起来,眼泪却不停地落了下来。 小乞丐也不忘分几个肉段给中年乞丐,他其实心里也明白,能吃些荤腥对补充体力是有好处的。 中年乞丐吃着肉段,倒是一副极喜欢的模样,还对小丫道;“小子,这蛇肉味道不错,多谢了。”明明已经察觉了两人丫头的身份,却聪明的没有揭穿。 小丫听到他的话,却是一僵:“蛇……蛇肉?大虎,这是……蛇肉?” 夏凝珏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是啊。” “呕……”小丫捂嘴欲吐。 “不许吐。”夏凝珏厉声道。 小丫顿时便不敢再吐,但肚子里面又觉得犯恶心,便捂着嘴,用控诉的眼神盯着夏凝珏,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别欺负她。”小乞丐见小丫受了委屈,不知为了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便对夏凝珏吼道。 夏凝珏完全不理会他,只对小丫说:“蛇肉是极好的东西,补气血,强筋骨、通经络、祛风除疾、美容养颜,滋养肌肤,有什么好吐的?真要没了食物,老鼠、青蛙,也都是要吃了来活命的。” 小丫原本已经压下呕吐的欲望了,偏生夏凝珏又说到了老鼠、青蛙,那股恶心的感觉又上来了,又不敢吐,眼泪啪啪地掉了下来。 “喂,我说你别欺负她!”小乞丐更生气了,这个叫大虎的臭小子十分可恶。什么老鼠、青蛙的,可不是故意说来恶心人的,谁会吃那些东西? 夏凝珏冷冷地看了眼小乞丐:“关你什么事。”说实话,她根本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恶心的,想当初在密林掉队的时候,便是生吞蛇胆,喝蛇血的事情,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的。 “你……”小乞丐拿她无法,却又看着小丫的眼泪不舒服,便犹豫着蹭了过去,蹲到小丫身边,道:“喂,你别哭了,蛇肉我也吃了,没什么可怕的,至于其他的,是他吓唬你呢。” 小丫抽抽搭搭地止住泪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却喷出个鼻涕泡泡,顿时羞得扭过脸去,拿着袖子将脸上一顿猛擦,这一下,眉心妍丽的胭脂记和秀美的容貌便露出了七八分,让小乞丐看得着实一呆,这样的容貌,绝不可能是一个男孩子会有的。 夏凝珏一见,忙将小丫拉到身后,瞪了一眼小乞丐,又抹了一手的灰,将小丫的脸抹黑。 “喂,你干嘛?好好的,干嘛把她弄成那副样子?”小乞丐又跳出来打抱不平,他是极度看不惯大虎的行为。 “萧剑,别乱说话。”中年乞丐叫住小乞丐,又看了一眼夏凝珏,赞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江湖经验倒是极丰富的。” 夏凝珏听到萧剑的名字,愣了下,反应过来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便问道:“你叫萧剑?” “是啊。” 夏凝珏顿时沉默了,萧剑这个人,是还珠剧情里面的主要人物之一,她其实没有怎么认真看过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还珠格格》,对于她严谨的个性而言,还珠格格却是不太能够让她理解的。但对于萧剑这个人物,她却是有些印象的,原因在于秦恋对他的评价尚可,后来又惋惜他不能幸免地化身为琼瑶笔下的爱情咆哮帝。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别扭的小乞丐,夏凝珏完全无法想象那个武功、计谋皆属上乘的江湖侠客的影子。 倒是小丫拉了拉夏凝珏:“大虎,江湖在哪里啊?”她以前跟着刁二在外行走时,偶尔也听过人们说起江湖事,却不知江湖是在哪里。 夏凝珏本在想事情,被小丫这样一问,顿时条件反射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妙!”中年乞丐听得眼睛一亮,“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善啊!” 夏凝珏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苦笑,这后世的流行语,即便是她也是耳熟能详的,所以说,果然是习惯害死人么? 17、第十六章 结伴同行到姑苏 夏凝珏是被小丫的尖叫声吵醒的。 小丫的声音恐惧尖锐,似乎遇到了极可怕的事情。 夏凝珏立时清醒,在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小丫拉到了身后,这才看见眼前一条凶猛高大的黑色狼狗正吐着舌头,目露凶光地看着她们。 夏凝珏顿时一僵,一时也不敢乱动,只手悄悄地去掏那把自制的简易匕首,却不敢说能够将这恶犬一击致命,若是被咬,现在可没有狂犬疫苗打,中医却没有可靠的预防狂犬病的药方,即便发作时可以治疗,能否治好也在两可之间。 “啪”一声,一颗小石子打在黑狗的身上,黑狗顿时转移了注意力,回身对着拿石子打它的小乞丐萧剑虎视眈眈。 “糟糕!”夏凝珏暗叫一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狗向那萧剑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银光一闪,那黑狗已是鲜血狂喷,身首异处。 夏凝珏定睛看去,却是坐在地上的中年乞丐,手中一把长剑,血滴顺着剑锋留下,竟是不沾的,好一把宝剑。 中年乞丐还剑入鞘,兀自妄动之下,骨折的腿脚却是一阵剧痛,脸色也顿时有些发白。 外面隐隐传来人声,夏凝珏看着黑狗油光水滑的皮毛,以及颈间带着的皮圈,顿叫不好。 “你们赶快出去藏起来,不许出声。”来不及逃开,夏凝珏只好让中年乞丐和萧剑顺着破庙后面的破洞逃出去,找个地方暂时躲一下。 那中年乞丐看了夏凝珏一眼,拉上还欲开口的萧剑,拖着伤脚从破洞里面爬出去:“我们留在这里,她们反倒不好撇清。” 外面的人不一时便寻到了这破庙里,却只见得两个小乞丐互相抱着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小丫是真的吓到了,缩在一旁颤抖着不敢吱声。夏凝珏却是装出害怕的样子,目光却将这一行人迅速地扫视了一遍。 为首的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穿着极是富贵,长得有些胖,脸上的表情有些蛮横霸道。身后跟着的四人,却都是小厮长随的装扮,均是巴结讨好的模样。 为首的男孩一看见惨死当场的黑狗,顿时怒目圆睁,冲着唯二在场的小丫和夏凝珏而来,抬手便是一鞭子抽来:“你们敢杀我的黑虎。” 夏凝珏没有想到这孩子看着一副富贵相,却是完全没有脑子的,想想她们两个小孩子,又如何能够如此干脆利落地杀死一条大狗?所以便没有料到他一上来便会动手,只来得及将小丫拉开,自己却是挨了一鞭子,生生的疼。 小丫吓得大哭起来,夏凝珏顾不得疼痛,只将她藏在身后,生怕她哭花了脸上的黑灰,露出原本的面貌来。 “我们没有杀那条大狗。”夏凝珏朝着那男孩喊,“我们打不过那大狗。” 这时跟在男孩身后的一个小厮也凑了上来:“少爷,看他们的模样,绝对打不过黑虎的,黑虎想必真不是他们杀的。” “就算不是他们杀的,想来也有份。”男孩只蛮不讲理地又抽上一鞭子。 夏凝珏看着对方几人,便知是斗不过的,又无法躲开,便只好生生又受了下来。 “真不是我们杀的,是一个很威猛的大侠,他身上佩着一把长剑,只‘刷’的一声就把大狗杀掉了。”夏凝珏装作害怕的样子,一股脑儿地说道。 几人探视过黑狗的伤口,已经信了七八分,顿时心中有了些慌乱:若真是那江湖侠客杀的狗,他们再吵吵嚷嚷地,惊动了他,回头再来跟他们计较,恐怕是讨不了好的。于是忙都上前劝那男孩:“少爷,看来杀狗的人呢武艺却是高强,小的们怕不是敌手保护不了少爷,莫不如我们先回去找齐人手,到时再做计较。” 男孩看着黑虎那利落的伤口似乎也有些怕,偏还是一副妄自尊大的模样:“谁敢动我?我们薛家可是‘金陵四大世家’之一,哪个不怕死的来动动看?本少爷非叫他们家破人亡不可。” 夏凝珏眸光一黯,忙将小丫藏得更深了些,这是孽缘吧?这男孩,如此行事作风,又是那“金陵四大世家”的薛家人,怕是那薛蟠无疑,若被他看到小丫,这悲剧是否要提前上演? 幸好那几个下人怕担干系,纷纷七嘴八舌地劝说男孩回去,又说去找“蝌少爷”的武术师傅来,说那人武艺高强,必能将那杀死黑虎的贼子正法,这才说动那男孩,匆匆抬了黑狗的尸体离去。 见他们离开,夏凝珏忙将小丫拉出来,吩咐收拾一下,立即离开,生怕那男孩叫齐了人手又返回来。 两人从破洞离开,又找到了藏在不远处的萧剑二人,那中年乞丐正痛的冷汗直冒,腿脚的扭曲弧度更是怪异。 “你的腿骨头没接好,最好敲断了重新接骨。”夏凝珏自明白萧剑的身份后,便知晓这两人必是一身麻烦,毕竟萧剑的父亲方之航是文字狱获罪的,但对方毕竟救了她们,也没有眼睁睁见死不救的道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小孩儿,对方信不信她不知晓。 中年人明明痛得狠了,却仍笑着道:“难不成你还会接骨?” 夏凝珏道:“我会,不过要看你敢不敢让我把你长歪了的骨头先敲断了。” 萧剑怒目道:“你这小子好没道理,我柳叔叔救了你,你却还要敲断他的腿……” “萧剑。”中年人喝止了萧剑,却又深深看了夏凝珏一眼,见她目光坦然坚定,突然大笑起来:“好!我柳无锋一身武艺,如今落得残疾收场,倒不如便试它一试,便是不成,难道还会比现在更糟糕的么?” 夏凝珏听了,也不由得佩服他,不是谁都有勇气将自己的命运交托在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手里的。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四人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夏凝珏让萧剑重返破庙拖了一块门板和几块小木板出来,又搓了草绳,让中年人坐在门板上,三人费力地拖着他离开。 四人找了一隐蔽处安置下来,夏凝珏便动手给中年人摸骨,然后拿了钝石块将其敲断,这其间的痛苦,却非常人所能忍受,中年人拼着没有叫喊出声,却是昏死了过去。 夏凝珏也是无法,身边没有针灸用的针,否则倒是可以截断腿部的感觉,进行局部麻醉。 重新接骨,上药,用木板做成夹板固定伤腿,中年人也没有醒来,萧剑却买了食物回来。 夏凝珏怕萧剑见了治疗过程而质疑生乱,故意打发他去买了食物,等他回来,伤势却已处理妥善。 四人便如此结伴而行,萧剑二人欲往云南,夏凝珏二人想去苏州,便四人一同取道苏州,萧剑二人再由苏州去往云南。 夏凝珏找了一家铁匠铺子,给那木板车装上了几个简便的轮子,三个孩子便这样拖着柳无锋一路出城往苏州而去。 一路上,若逢人烟,便或乞讨或用身上的碎银子买些食物;若宿野外,倒是萧剑习得些拳脚功夫,偶尔也能捕得野鸡野兔改善伙食,更多的,却是夏凝珏采来些野菜野果果腹。若是遇到河流小溪,便是摸些螺蛳捕些小鱼,青蛙也吃过,没敢让小丫看见处理的过程,否则她怕是咽不下去的。 倒是小丫还能觉得庆幸,说是没有沦落到吃“老鼠”的地步,她已经十分开心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柳无锋伤得颇重,他们一路行得极慢,及至常州,已是深秋时分,四人便也不再赶路,只留在常州等待开春再继续行程。 所以,等到夏凝珏回到苏州,却已是物是人非,祖母过世,姑姑扶灵返回了济南。 夏凝珏一回到苏州便极受关注,她这才知晓,自己居然是个“已死”之人。她当时被梓依灌了药一直昏迷,并不知自己被刁二带走时梓依一家被抓,只以为是梓依将她卖给了刁二的。 那时的事情闹得颇大,张凡被十数人家状告,累及张同知被御史参奏夺了官,所以稍加打听,便知晓了一切始末。夏凝珏听说后,顿时急得恨不得立时到了夏清莲身边,却也敏感地发现事情十分怪异,只不及细想。 知晓夏清莲已和舅公家断了来往,后托庇于贾敏夫妻,便是扶灵返乡,也是林海贾敏派了人帮忙的。夏凝珏只得上林府求见贾敏。 柳无锋和萧剑不放心二人,倒一时没有出发前往云南,只两人却不便露面,便居了暗处,悄悄保护二人。 夏凝珏带着小丫登门,贾敏、林海都是十分惊喜,忙忙地接待了她们。 贾敏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沐浴更衣后的模样,竟是不比自家女儿逊色几分的,也不由得感叹。 “夏凝珏、小丫见过夫人。”夏凝珏带着小丫上前行礼,小丫仍是怯生生地躲在夏凝珏的身后,不敢多话,倒是夏凝珏落落大方的模样讨得贾敏几分欢喜。 “不用多礼,我和你姑姑极好,你便叫我一声贾姑姑无妨。”贾敏看着夏凝珏确实欢喜,又想起夏清莲不时的哀痛,不由得感叹造化弄人,却又庆幸夏凝珏终究是安然无恙的。 “贾姑姑。”夏凝珏从善如流地改口。 贾敏更是欢喜,拉了夏凝珏进前,又问:“这个孩子是?” 夏凝珏连忙把小丫拉到身前道:“贾姑姑,小丫是从小被拐子拐走的,是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被拐的,家里应该是苏州人士,能不能麻烦贾姑姑帮忙找一下她的家人?” “竟是如此?”贾敏又拉了小丫近前端详,“这孩子长得这般好模样,兼之这眉心的胭脂记,若真是苏州人士,怕是极容易寻找的。” “如此,便谢过贾姑姑了。”夏凝珏展颜一笑,倾城风姿,便是贾敏也有些晃神。 这时,贾敏身边的大丫鬟素芸进来,笑着行礼道:“夫人,i哥儿吵着要见新姐姐呢。” 贾敏也不由得失笑,自己这个儿子,普出生时体弱,后来调养好了,竟是个活泼闹腾的性子,平日里又极黏黛玉,今日听说了有新姐姐来,便又闹了起来。 虽说儿子不似自家老爷的温文儒雅性格,贾敏却更欢喜他的调皮,毕竟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她最大的希望却是他的健康安泰。 林墨i比一般小孩学走路要早,此时已经能够跌跌撞撞自己行走,跌倒了也不哭,也不让人扶,只自己爬起来,平日里也少叫人抱的了,今日却是急于见到新姐姐,便不再坚持自己走路,乖巧地让刘嬷嬷抱了进来。 贾敏正欲伸手接过林墨i,却见林墨i朝着夏凝珏伸出了手,眼眶红红的,扁着嘴,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夏凝珏伸手抱过,奈何这个小子长得极结实,而她这一年多来,营养不良,确实有些抱不动,刘嬷嬷便想将林墨i抱回,偏生林墨i抱紧了夏凝珏的脖子不肯撒手,甚至极少见的哇哇哭起来。 贾敏和刘嬷嬷无法,便让夏凝珏坐在椅子上,林墨i坐到她怀里,这才罢休。 贾敏有些尴尬又有些好笑,道:“这孩子,今日不知怎的就和你投了缘。” 夏凝珏见了这么个粉扑扑的娃娃,心中也是欢喜,忍不住捏了捏他胖嘟嘟的脸蛋,道:“哥儿长得真是可爱。” 林墨i顿时红了脸,连光脑门都红了起来。 林墨i此时心中已是极度的后悔别扭,只因为突然知晓夏凝珏未死,一时激动的后果,却是在自己的天敌面前丢了如此大的脸,后悔莫及。 原本想要相认看夏凝珏变脸的计划也不得不搁浅,现在相认,丢脸的可是他呢,还是以后再说吧。 可是,不论如何,还是会被嘲笑一辈子的吧? 林墨i纠结万分。 此时的知府衙门里,曲桓也已经知晓夏凝珏回来的消息。 通判严华有些焦躁道:“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娃,竟能够自己逃了回来,早知如此,当时便不该找了人来将其带走。” 曲桓却是笑道:“何必着急?那张凡的罪责,本是数罪并罚,小丫头死不死的,多这一条不多,少这一条不少,根本无关紧要。倒是那林赖氏等人,该是极愤怒懊恼的,要知道,若是夏家小丫头未死,她们不过是诱拐之罪,且是亲戚,本无须判那般重罪。看着吧,她们必然是要闹腾的。” 严华也反应过来,笑答:“呵呵,若是如此,那林海大人,必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那夏姑娘于他家妻儿却是有救命之恩的,大人若是能够施以小小的援手,林大人也得记得大人的一份情。” “哼,那林欢当初跟在张凡屁股后面,虽说没给本府造成什么麻烦,却也是极令人厌恶的。” 18、第十七章 赖氏撒泼自作缚 夏凝珏在林府住了一月,期间萧剑和柳无锋已经往云南而去,小丫也极容易便找着了母亲,只可惜父亲已经出家而去,现在便跟着母亲甄氏和外祖父封肃一家一同生活,甄氏见着幼时被拐的女儿归来,喜极而泣,自此便是疼宠得如珠如宝。虽然那封肃极其嫌贫爱富,又让女儿及丫头日夜做针线以帮他度日,但终究也是小丫的家人,人之一生,自不可能事事如意,这以后的日子,便是要她自己去过了。 夏凝珏也不是不叹息的,只是也没有将小丫带走不让她和家人一同生活的道理,便也就放下了,只骗那甄氏说,路上遇见一高僧,说小丫――甄英莲最好远离金陵,嫁人生子前都不要往那里去的好,只真心希望她能避开那薛蟠,得以平安一世。 期间,那林赖氏居然找上门来,硬是要叫夏凝珏跟着她一同去衙门撤状子免了她们的误判之刑罚。 赖氏此时已是奴籍的仆妇,林家门房自是不会让其进门。夏凝珏不欲吵嚷到贾敏等人,便自出门于门房内见了那林赖氏。 赖氏一见她,便欲扯她胳膊,夏凝珏轻巧避过,皱眉道:“动手动脚做甚,莫不是还想谋害于我?” 赖氏怒道:“你个没教养的小蹄子,竟是不知躲去哪里,假死骗人,害的我们一家,还不快与我前去衙门,撤了状子,好叫我儿回来。” 夏凝珏冷笑道:“慢说案子已经论定,并无撤状子的说法,便是刑罚未定,我也是断无不告你们的道理,唆使她人家奴,拐卖主子,事败之后还要杀人灭口,如果这样的罪行竟是不能论罪的,这普天之下,家有奴仆者,又怎能安心得了?” 赖氏怒极:“胡说,老三家的不过让那丫头将你带出玩耍两天,你被拐卖不过是意外,与我家又有何干系?” 夏凝珏却是不慌不忙道:“有没有干系的,知府大人已经定案,这位妈妈何不去找知府大人问个究竟?若是冤假错案,想必大人也是极愿意给你一个公道的。” “哼,牙尖嘴利的丫头,果真是没娘教的,竟是敢对舅太太顶嘴的?”赖氏气得意图上来拧夏凝珏的脸。 夏凝珏后退一步,朝着赖氏身后一直不曾出声的麻嬷嬷道:“我好歹还叫你家主子一声舅公,难道竟是连一个老妈子也能上门辱骂的吗?” 麻嬷嬷见了,连忙上前扯住赖氏,却也不敢很用力,这个赖氏虽说是入了奴籍,本质上是和她们一样的下人,但她毕竟给林家生了两个儿子,三爷虽是被流放了,作为嫡长子的大爷却还是在的。所以,赖氏和三奶奶郑氏被买回家后,郑氏还要被大奶奶差遣干活,赖氏却仍是由人服侍的,麻嬷嬷便是其中之一,因为她本身便是赖氏的陪房。 夏凝珏冷冷地看了纠缠的两人一眼,道:“嬷嬷回去且问舅公一声,把个官判发卖为奴之人当菩萨一般供着,可是对朝廷律法的不满?而且,由着一个贱籍之人自称为舅公的夫人,舅公和诸位舅舅想要如何自处呢?林家子孙的前程是不要了么?” 麻嬷嬷听得冷汗涔涔,自家老爷如此行事,自是笃定了无人检举,朝廷也不会追究,但若有人告发,这将朝廷发卖为奴之人买回家好生供养之事,也是说大可大的。而且老爷也交代了,赖氏在家如何行事皆可,却是不能让其出门的,她摄于赖氏以前的淫威,不得不让她出得门来,如今闹出事来,回去却是不好交代的。 想罢,麻嬷嬷连忙扯了赖氏往回走,赖氏还待赖着不走,嘴上仍骂着麻嬷嬷忘恩负义,以下犯上。 麻嬷嬷心中也甚是气恼,若说以前,伺候赖氏,还能有个赏钱什么的,如今赖氏没了管家的权利,当家奶奶又变成了大奶奶,大奶奶从前便对赖氏偏心三房心中不忿,如今更是不会特意照顾赖氏,所以赖氏的一应吃穿用度,虽不缺乏,却比不得以前精细,赖氏又是个挑剔的,稍一不顺便打骂人出气,于是倒霉的便成了他们这些被分来伺候她的陪房人等。而且如今说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奴仆身份,凭什么你还是如此高人一等? 麻嬷嬷一时气愤,便一狠心,狠掐了赖氏一把,拖了便走,边骂道:“你如今还能仗着什么身份撒泼?若那夏家姑娘去衙门告发老爷,你便只能去做那奴仆的活计,如何还有我们伺候着?” “你敢掐我?回去让老大媳妇把你卖出去。”赖氏撒起泼来。 “哼,大奶奶现在是当家媳妇,如何会听你一个仆妇的话?” “就凭我是她的嫡母!她就算掌了家,也是我的儿媳妇,一个‘孝’字,我就能压死她……” “……” 两人吵吵嚷嚷拉拉扯扯地走远。 夏凝珏冷冷一笑,转身回房。 这一场吵闹,自是被报给了林海和贾敏知晓,贾敏叹道:“这个孩子,比之清莲,性子更是冷淡几分。” 林海倒是生了几分赞赏:“这倒是那林赖氏行事过分所致,若非她找上门来,凝丫头怕也不会做些什么。你不闻她仍是叫了那林肃为舅公的吗?可见并非毫无亲戚情分,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难免强硬些,若是真的重拿轻放了,以后怕是没得安生的。”林海对于林赖氏却是无半分好感的,便是那林家,敢肖想要他过继他家孩子,算计他林家产业?便是奶娘事件,也有那家的首尾,若非看在夏清莲的面上,他怎会一直不与之计较?可惜了,他们居然将那赖氏两人买回府养着,还由得她上门吵闹得罪了夏凝珏,看夏凝珏的表现,两家便是有情分,怕是也所剩无几了。 如此,林肃家里倒是可以动上一动了。 “凝姐姐,你要走了么?”林黛玉眼泪汪汪地看着夏凝珏,拉着她的袖子依依不舍。 “玉儿乖,凝姐姐要去济南给夏奶奶守孝的,等凝姐姐和夏姑姑守完孝,我们再接她们回来好不好?”贾敏轻声地哄着女儿。这一月来,黛玉每日都和夏凝珏一处玩耍,将夏凝珏所画的故事册子珍而惜之,感情也极亲密。如今夏凝珏要走,也是十分不舍。但毕竟乖巧懂事,却也不曾哭闹。 夏凝珏安排了甄英莲回家,便意欲往济南而去,林海和贾敏自是又派了人护送。 夏凝珏一路疾行离去,所以不知苏州后续发生的事情。 知府闻得林肃将官判发卖之人买回家,且不让其做活,还好生派人伺候,大怒,给林肃论了个藐视朝廷律法之罪,打了五十大板,且判了五千两的罚银。更有知府说的一句话,让林家阖府上下皆惶恐不安。 曲知府对那林肃说道:“林老爷若是极希望后代子女均成罪妇之后,本知府却是愿意成全的。” 林肃被抬回家,立时便吩咐下人将赖氏和郑氏移至下人房,从此一应用度,与下等仆妇无异,再无优待。 赖氏很是吵闹了一番,但即便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站在她一边了。林家大爷也很是羞恼,原本将母亲偷偷养在家中,外间人即便知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今被知府这般一说,一个没入贱籍的生母,对于他的前程是极大的损害,如今便是出门应酬,也要面对众人的嘲弄。 林家大爷和大奶奶有时也不由得感慨:当时若没有将赖氏两人买回来,父亲只要再娶得一房妻子,这事说不定也就这么过去了。再退一步来说,若是赖氏没有上门找那夏凝珏的麻烦,她被供养家中之事也不会闹了开去,说到底都是赖氏不知分寸,才使得他们如今落得进退维谷的境地。 如此想来,大爷夫妇更是不可能对赖氏有过多关照。 赖氏和郑氏便真正被当成了下等仆妇,甚至连以前能被自己呼喝来去的三等仆从,也能对她们指手画脚。郑氏性子隐忍,倒是安分,只赖氏仍是一副跋扈的性子,只现在林肃也不得管她,便是吃了不少的闷亏,那些下等仆妇是干惯粗活的,手上很有一把子力气,闹起来也不怕给赖氏几下子的。后来赖氏见无人给她出头,又被整治得怕了,便也渐渐没了脾气。却又想起自己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却都是老三家的出的主意,自己只是被连累了的,便把怒气发泄到了郑氏的身上,动辄打骂。 倒是郑氏,仍是隐忍,只因依然寄托了希望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林辉身上,等着林辉长大出息了,可以接她出去过活,却又怕林辉认了大奶奶做娘,将她忘记,一次便偷偷找了机会去见那林辉。 林辉听得她说是他的亲娘,竟然大怒:“我如今落得被人耻笑的下场,原都是拜你所赐,我本嫡子嫡孙,如今却成了罪妇之后,平日里也无人愿意与我一道玩耍,便是家业也无资格继承,你还是快快离开,我不愿意见到你。” 原来,林辉虽被过继给了大奶奶,但大奶奶自己生有嫡子,根本无意将这个孩子养得和自己亲近,平日里只灌输他有个罪妇亲娘的话,又将他教导得极是自卑顽劣,将来也不好与自己儿子争夺家产。 林肃自被打了板子之后,便一直身体不佳,更何况他本来就极少管理后宅的事情,对于这些事情竟是不甚清楚的,而林家大爷,自然也更偏心自己儿子一些,更加上拐带夏凝珏胁迫夏清莲之事,本就是三房为了巴上张凡所为,他无故受了牵连,本就恼火,便对妻子的所为全然当做不知,只任由林辉渐渐移了性情,变得极是憎恨自己的父母。 且不说林肃一家诸多事务,夏凝珏一路赶到济南,见到夏清莲,两人自是抱头痛哭一番。 而那林海,为母守孝,丁忧在家二十七月已满,重又被点为从三品的盐运使,出发前往扬州任职。 19、第十八章 雨荷登门惊人语 夏凝珏和夏清莲重逢后,却先是好生得反省了一下自身。两人对于这古代生活,有些明显的适应不良,将心比心并非任何时候都能够适用。便如赖氏和郑氏的狠辣、便如梓依的想做姨娘。 两人痛定思痛之后,日后行事便多了一份计较,也不再以现代人的思维来揣测古代人,更开始为了日后的生活筹谋起来。 夏安瑜重新又变成了夏凝珏的尾巴,这两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原本天真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变得有些沉默和稳重,不再轻易撒娇哭闹。及至夏凝珏归来,方才大哭一场,恢复了几分活泼性子,成日里跟进根出,生怕夏凝珏离了眼前半刻。 夏安瑜已经七岁,之前便是由夏清莲二人给他开蒙,如今却是要找个正经的先生给他讲学才好,只是身在济南,夏清莲两人不得不分外主意自身的行事,怕一个不慎便要被人议论诽谤,也就不方便给夏安瑜挑选先生。于是便找了夏氏宗族,让夏安瑜进了宗学,这才安置妥当。 夏清莲和夏凝珏两人在济南并没有出外行医,生怕行差踏错半分,便只闭门守孝,外事一概不理。林海贾敏派来的人,本就吩咐了待得夏家守孝期满,便接了一同去往扬州,便直接留下照应夏家门楣,人且多了,家里姑娘又是不曾露过面的,倒也没有那闲汉无赖在外调笑。倒是打听得那城北夏家姑娘,常常在夜里弹琴,唱些情爱魂消的曲子,惹得一些闲汉无赖总在墙外说些混话。兼且有时还能听到小女孩子稚嫩的歌声,众人便猜度,这夏家大姑娘,是否想教出一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女儿来?然后各自嬉笑不已。 夏清莲二人也从未想与那夏雨荷有丝毫的牵连,从她因夏雨荷之事而被退亲气死父亲之时起,两家便已是对立。然而,夏清莲二人却又不能打击报复,毕竟夏雨荷只是一个不懂自爱的无知少女,夏紫薇更是无辜,两人着实下不了手。于是,便只有视同陌路了。 谁知,一日嬷嬷竟来回报,说是城北夏家的大姑娘夏雨荷递了帖子来,邀请夏清莲姑侄三人上门做客。 夏清莲和夏凝珏顿时面面相觑。 这夏雨荷,还真是不解世情到了极致,竟然邀请他们上门做客,若是夏清莲和夏凝珏真的登了夏雨荷的门,这名声恐怕是真的不要了。 这邀请自然是拒绝了。两人却也不由得叹息,这夏雨荷,莫非真是个除了情爱诸事不懂的? 夏清莲叹道:“老实说,我倒真想见一见那夏雨荷的,只不过身处这个环境,便只能守这社会的规则,总不能为了自己的一时好奇,让自己往后的日子变得艰难尴尬。” “有什么好好奇的?后世这样的少女不是很多?什么在厕所里就把孩子生出来的,网上一堆。”夏凝珏正在给夏安瑜绣荷包,打算给他绣个八骏图上去。 夏清莲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那能一样吗?环境不同啊,所受的教育和影响都不同,我好奇的是,在这样一个对女人极端苛刻的社会环境下,夏雨荷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夏凝珏也放下手中的绣活,回忆道:“我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说夏雨荷是屈从于皇权不得已才和乾隆发生了那一段露水姻缘的,具体的意思好像是说夏雨荷原本是不愿意的,但知道对方是皇帝后,不得已才屈从了,再后来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信念支撑,便只好坚持那是真爱来着。” 夏清莲想了想,道:“我好像也看过,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如果她真的守得住自己,乾隆难道还会用强不成?更不可能因为……不了夏雨荷而对夏家做出什么事情,说不定正因为求而不得反而会对她念念不忘,从而接她入宫,这样她不仅能够名正言顺地有个身份,女儿也不会成为私生女,起码也是个和硕公主吧?哪里需要历经千辛万苦去京城寻父?还倒霉得遇上了小燕子那么一个极品?” “也是,或许就是因为夏雨荷太好哄骗了,一勾搭就失身于他,所以对于乾隆来说,就没有挑战性了,后来便轻易地将之抛诸于脑后了。” “要说乾隆对夏雨荷有情,怎么会觉得小燕子像夏雨荷,而和夏雨荷像了七八分的夏紫薇在他面前他就视若无睹呢?这很能够说明,乾隆只是一时兴起,见了美女就习惯性勾搭一下而已。” “乾隆后来还说过那个什么名妓夏盈盈像夏雨荷吧?这是不是说明,夏雨荷在乾隆的心里,也不过是和夏盈盈一样的风尘女子?或许还不如夏盈盈一些――至少夏盈盈身在青楼却坚持不肯没名没分地跟了他,那时乾隆可是摆明了身份的。” “那说明夏盈盈会算计。” “夏雨荷却连算计都不会。” “所以,结论是,夏雨荷的确是个满脑子除了爱情啥都不装的女人。” 两人不方便出门,夏安瑜又出门进学去了,平日里也不过做些女红针线,画些不犯机会的小画册给夏安瑜看,没有电脑电视,也没有网络小说的宅女生活,却是十分无聊的,也就只能靠聊天打发时间而已。 不过,有人似乎并不想她们如此安逸。 这日,梓芳满脸古怪地来禀报,说是那城北的夏家大姑娘登门来访。 “什么?”夏清莲和夏凝珏都是诧异不已,不是说这个夏姑娘从不出门的吗?又怎么跑她们家来了呢? 两人相视苦笑,可人都来了,便是不见也堵不住外面人的嘴,若真要当众把人轰出去,她们却也做不出来,那简直就是逼人去死了。 于是便整理一番,两人一同去花厅见那夏雨荷。 花厅的客椅上,坐着一个极美丽的少妇,气质纤弱温存,眉目如画,神情中又带着些浅浅的哀愁,果真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女子的身边揽着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儿,气质模样都似和女子一个模子里面塑造出来的一般,只犹带着些稚气,眼神中还残留着孩子的天真,悄悄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似是有些好奇。 夏雨荷见夏清莲二人进来,忙忙站起身,微微笑道:“清莲妹妹。” 夏清莲叹了口气,本欲撇清这个过于亲近的称呼,却见对方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女子,弱质芊芊,这话便也说不出口。真要论起来,夏雨荷也不过是一个被怪叔叔诱骗了的无知少女罢了。 为此,夏清莲便只淡淡笑道:“夏姑娘请坐。” 夏雨荷察觉到了夏清莲的冷淡,眸色一暗,眼泪顿时湿了眼眶:“清莲妹妹,难道连你也看不起我吗?” 夏清莲默然,说起来,自己应该属于被夏雨荷未婚生女的名声连累退亲的受害者吧?便是父亲也是间接被此事气死的,不恨她已经算是大度了,为何夏雨荷的话语里,却似乎认为她夏清莲应该是站在她一边的呢? “我以为,你是能够懂得的,”夏雨荷大大的眼睛里,晶莹剔透的眼泪如断落的珍珠一般滚落,“因为我们都是一样可怜的女人,都是被迫和爱人分开,寂寞地思念,孤单地盼望,却又怀着感激上苍的心,去等,去恨,去想,去怨……” 夏清莲惊得几乎要跳起来,这话是从何说起?她的爱人?这话要说传出去,她的名声怕绝对不会比夏雨荷好上几分,这夏雨荷,难道是故意来抹黑她的吗? “你胡说些什么?我姑姑一直守孝在家,遵规守据,哪是你能比的?”夏凝珏怒喝出声。若说夏清莲对夏雨荷尚存几分同情怜悯,那么夏凝珏却是半丝都欠奉的。她从小都是在严苛的教育下长大,医学的严谨不容许她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任何出轨的因子都被严格地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所以,她对于那些不懂自爱,只会在事后哭诉被骗的女孩子没有半分同情,总觉得与其自怨自艾,莫不如反省自身,以免下次再度受伤。而对于夏雨荷这种明明错了,却还要高喊“错误无罪、错误伟大”,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包容她的错误,崇拜她的错误,然后跟着她一起犯错的态度,她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夏雨荷听了夏凝珏的话,更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夏凝珏:“我知道我比不上清莲妹妹,但爱人的心,是不分贵贱的,虽然孔公子已经娶妻生子,但我知道妹妹的心里依然有他,为他的幸福而幸福,却也因他的幸福与己无关而悲伤。” “等等,”夏清莲打断了夏雨荷的话,“谁是孔公子?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夏雨荷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清莲妹妹,你居然忘记了孔公子?他是你未婚的丈夫啊!” 夏清莲这才想起来,她那个退亲的未婚夫姓孔,不过别说是她,即便是她的前身,原来的夏清莲,对于那个未婚夫,除了姓名家世这些父亲告知的内容,却根本不曾见过面,若说对未来丈夫的猜想,那是有的,但要说到感情,却又从何谈起? 夏清莲残留的那点同情也被消磨殆尽:“夏姑娘,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被退了亲的,从退亲那天开始,我和那孔家就再无半点干系,更不可能有你说的那种感情,请你讲话慎重一些,清莲绝不担下这名声。” 夏清莲虽然气恼夏雨荷乱说话,却终究没有口吐恶言,只希望夏雨荷还有一点点清醒,不要再提这个话题。 可夏雨荷并没有如夏清莲的期待,仍是哭得婉转凄美:“清莲妹妹,你怎么可以因为孔公子一时的辜负,就此完全否定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是,你根本就是在怪我?怪我连累你被退亲,使得孔公子与你都只能各自伤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情不自禁,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上那个人,我不后悔,不后悔跟了他,更不后悔生下他的女儿……” “够了!”夏清莲终于忍不住了,“有你这样当人母亲的吗?当着自己六七岁的女儿面前,说自己的风流情史?这是当着小孩子的面能说的话吗?你就这么希望教出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儿来吗?你不后悔是你的事情,你的女儿愿不愿意过你这样的人生,你总该留给她自己去决定吧?而且,你要情不自禁、你要去等去怨,那跟我无关,我和那孔公子从来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私情,所以,请你不要将你的臆想强加在我的头上。” 夏清莲真是受不了夏雨荷的想法,这些话哪里是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的?即便是在现代,也没有当妈的别的不教,教自己未成年的女儿爱情伟大、未婚生女伟大的好吧?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晚辈在,幸好夏凝珏是成人的灵魂,三观过度正确,否则夏清莲该担心夏凝珏是否也要去寻找这么一份爱情了。难怪后来的夏紫薇,也是个出了爱情,什么都不管的人儿。小孩子的成长是从模仿开始的,夏紫薇的成长过程中,除了母亲,别无他人,她唯一能够模仿崇拜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那么,会长成夏雨荷一样的性情,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 果然,看见夏雨荷哭泣,夏紫薇也跟着落下泪来,哀哀道:“不要说我娘,我娘和我爹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没有错,我爹一定会回来接我和娘的……” 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有些气恼,更多的是无奈,这个夏紫薇,现在就已经有些爱情至上的苗头了,终究还是会长成那样的性子吧?不过,这已经不是她们能够操心的了。 叫了人来送客,将哭哭啼啼的两母女送走,夏清莲和夏凝珏回转卧室,夏清莲一下子趴到床上,觉得有些累:“你说,这夏雨荷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夏凝珏答道:“应该是来寻找支持者吧。” 夏清莲叹道:“等了那么多年,她心里其实也明白,那个男人不会来接她了,但如果让她放下心中的执念,她可能就支撑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固执地等待,偏又消除不了内心的不安,便想要寻找支持者,让她坚定她那所谓真爱无罪的信念吧。” “只可惜了夏紫薇,那样的言传身教,必然是要移了性情的。” “是啊,不过紫薇身上是有主角无敌光环的,最后的结局也不错,倒范不着我们去担心。” 20、第十九章 扬州惊恸贾敏逝 经历了夏雨荷登门的事件后,夏清莲直接命人闭门谢客,反正她们家也没什么亲朋走动,只若那夏雨荷再来,便称病不见,一点也不想再去应付她的爱情宣言。 日子平静而无聊地度过。 这一日却是扬州来人,说是贾敏病重,请夏清莲前去救治。 夏清莲一听,急忙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和夏凝珏、夏安瑜三人率先赶往扬州,留下几个下人整理了余下的东西后续赶上。 一行人取道水路,紧赶慢赶,仍是在半路上接到了噩耗:贾敏去了。 及至一行人到了扬州,却只见到了挽联高挂的灵堂。 三人上前拜祭上香,尽皆有些伤感,掉下泪来。他们和贾敏之间,是互相施了恩惠的,也算的上深情厚谊的了,谁知匆匆一别,竟是永诀。 夏清莲和夏凝珏还要分心担心林墨i,毕竟原著中,贾敏是因为幼子夭折而伤心至死的,却不知林墨i此时状况如何,只并没有听到关于林墨i的不好的消息,两人方才能够稍稍安心。 祭拜过后,夏清莲便被王嬷嬷请了往内院而去,说是林黛玉和林墨i身上都有些不好。 夏清莲忙匆匆而去,夏安瑜已经七岁,倒是不方便往内宅去,夏凝珏便和他一同在下人的带领下去往客居的跨院收拾行礼。王嬷嬷的表情有些焦急,却并不慌乱,显然林黛玉和林墨i并未有太大的不妥,所以夏凝珏也不十分担心。 夏清莲进了内院,闻听林黛玉和林墨i都搬到了一个院子里住着,方便看顾,也方便林海探视,此时听了夏清莲进来,林海已经避了出去。贾敏过世,他也是痛楚哀伤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外面前来吊唁的人颇多,只能由他前去料理。 夏清莲先进了黛玉的卧房,细细诊治,却是哀伤过度,哭得狠了,伤了身子,好好调理一番,缓了哀痛就好。 开了方子让人前去煎药,夏清莲又忙忙地来到林墨i的房间,林墨i小小的身子正缩成一团,脸色有些憔悴。 夏清莲吓了一跳,忙上前把脉,却是疲累过度,又加上饮食不当,腹泻后的虚脱,伴有低烧,情况比林黛玉要严重一些,毕竟他年岁更小,体质更弱一些。 夏清莲脸色一沉,开了药方叫人去煎药,自己则把林墨i抱起来,拍醒了。 林墨i醒来,看见夏清莲,弱弱地叫了声:“夏姑姑……”说着,眼睛又要无力地闭上睡去。 夏清莲忙摇晃他,说:“别睡,先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的饮食是谁负责?” 林墨i道:“这段时间府里忙乱得很,饭菜都是到大厨房按份例取用的,我也注意过,没有什么相克的食物,而且也悄悄拿银针试过,没有毒才吃的。” 夏清莲稍稍放下了心,正好看到丫鬟前来收拾碗筷,因林墨i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端来的几样饭食几乎没有动。 “等等。”夏清莲心中一动,叫住了那个丫鬟,上前拿起筷子各个碗里都尝了些。完了,挥手叫那个丫鬟出去,又吩咐了刘嬷嬷去厨房给林墨i熬上一碗小米粥。 夏清莲重新走回林墨i身边,轻声道:“毒的确是没有,不过有微量的巴豆,分量极少,不会被察觉,只是你毕竟年幼,身体的抵抗力还差,便会造成腹泻,时间长了……”夏清莲的脸色极差,为什么总有人要对无辜的孩子下手?奶娘事件后,贾敏不是已经将后宅清理过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对这个孩子下手?而且,贾敏都死了,林家的未来,极大程度上要靠林墨i,这个时候害死他,对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夏清莲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是不是有人怀孕了?”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会有人在主母过世、林家只有独子的情况下,还要对林墨i下手。 林墨i攀着夏清莲坐起来,道:“嗯,高姨娘两个月前爆出喜讯,父亲很开心,母亲却不开心,病了几天。后来,高姨娘不知吃了什么,动了胎气,后来查出来是母亲身边的曹嬷嬷在食物上动了手脚,父亲和母亲大吵了一顿,还把曹嬷嬷撵了出去,母亲一气之下就病得越来越重,没多久就去了。” 林墨i说话的语气闷闷的,贾敏是真心疼爱他的,他也是真心将贾敏当成母亲来敬爱的,所以,对于贾敏的离世,他是真的伤了心的。 他前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过世了,他和亲生的姐姐又从小失散,他是在大伯父家长大的。大伯母外表是个很爽朗大气的人,内里却是有些刻薄小气,他小时候别人对他的评价一直都不高,就是因为大伯母总是将堂哥做错的事情推到他的头上,他的吃喝穿着也大多都是堂哥剩下来的东西,幸好他个性本就开朗正气,并没有因此生出什么怨恨来。到了高中,住校后,他死乞白赖地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要勤工俭学,认识了秦爷爷一家,自此后有了疼爱他的长辈,和一个亲姐姐一般的秦恋姐…… 所以,对于这一世能够拥有至亲的家人,他很是感恩,几乎可以说是抱着诚惶诚恐的心态来维持着骨肉亲情。只是,这古代,什么小三、小四、小五,都是合理合法的存在,当家主母若想要个好名声,还不能对她们不好。林墨i隐约也察觉到了贾敏背后的小动作,却也无可奈何,他无法阻止贾敏,却又不能将这样的行为视为理所应当,内心是矛盾的。 可是贾敏的死,让他惊觉这样的斗争,竟是这样以生命为代价的残酷。 夏清莲听了,也不禁只能叹息,贾敏真是因小失大,她的身体,本来就不该操劳动怒,却还要对一个未出世的尚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下手。若是贾敏如今无子,那么她大概会容许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抱到自己身边教养,可她已经有了嫡子,而且自己的身体还不好,不知能够支撑多久,又怎么能够容许有人母凭子贵?若她将来去了,她的儿女没有了母亲支持保护,怕是要被庶母庶子欺辱的。 “不过,我觉得,高姨娘动胎气那次,应该不是母亲动的手脚。我跟在母亲身边这几年,虽然她不会让我接触到那些阴暗的东西,但我还是能够察觉的,母亲的手段非一般人能比,若真的是她动的手脚,高姨娘绝不会只是动了胎气,最后却母子无恙的。而且,太容易查出来了,曹嬷嬷是母亲的奶娘,陪在母亲身边这些年了,绝不会只有这点手段的。”林墨i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可惜他却无法对别人诉说,一个三岁孩子的话,若说出这样的话来,只会让人觉得惊恐吧? 夏清莲拍拍这个情绪低落的孩子:“现在先不去管这些,黛玉还好,你的身体却是要好好调理的,我可不希望好不容易在这个世界相聚却又要面对分离,凝珏那次已经够让我惊吓的了。” “嗯。”林墨i顺从地点点头。 这时,刘嬷嬷端着粥进来,夏清莲接过来,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下,没有问题,这才喂给林墨i吃。 林墨i虽然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了下去,之后又泄了两次,直到吃过药,这才稍微好些,到了晚间,终于止住了腹泻,也能吃得下些东西了,喜得刘嬷嬷直念叨“阿弥陀佛”,说夏姑娘真是小少爷命中的贵人。 夏清莲一直陪着林墨i,林黛玉吃过药后,也被抱到夏清莲身边。夏清莲有些心疼地看着黛玉哭得红肿的眼睛,抱过来轻声的哄,林黛玉伏在她的怀里,听着她温和的声音,渐渐收住了啜泣,闭上眼睡着了,小手还紧紧地揪着她的衣襟。 当日,夏清莲安置好两个孩子回到林府安排给他们客居的跨院,夏安瑜和夏凝珏都坐在花厅等她。 夏清莲无意将这些事情讲给夏安瑜听,便打发他去温会书,然后早些安置。 夏清莲和夏凝珏二人回到夏清莲的卧室,夏清莲便将林墨i所说的话又跟夏清莲说了一遍。 夏凝珏沉默了一会道:“如今这样放他们两个孩子在内院,却是有些危险,林默虽聪明,可我明敌暗,防不胜防。”夏清莲早就将林墨i是林默的事情告诉了夏凝珏,夏凝珏原本还想见面后好好嘲笑那家伙一番,谁知重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也失了笑闹的心思。 夏清莲道:“如今这样,也是无可奈何,我已让刘嬷嬷把i儿饮食被人做了手脚的事情告知那林海,想来总是能防备一二的,毕竟如今要对i儿动手的人也不过那一个罢了。” 夏凝珏却疑惑道:“这未免太过明显了吧?高姨娘怀孕了,嫡长子就出了事,这事情,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做的手脚,这对高姨娘可没有好处,更何况,孩子还没有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这么急急动手,未免太蠢了些。” “你是说,这鹬蚌相争的后面,还有一个渔夫在?” “极有可能,是的。” “那么,是蒋姨娘吗?林海的妾室,也就剩这两个了。” 夏凝珏突然道:“有没有可能,蒋姨娘也怀孕了?不过没有说出来?” 夏清莲心中一跳。 此时,正被夏凝珏和夏清莲两人怀疑的蒋姨娘,正坐在房里,一脸惋惜:“真是个胆小的,若趁那夏姑娘还没来便下了猛药,这会便尘埃落定了。” 贴身丫鬟翠缕恨恨道:“又是那个夏姑娘,成天坏事。” “莫非,她真是我命中的克星?”蒋姨娘摩挲着茶杯,“否则,这次必然可以一箭双雕,下一步,也就好走了……” 第二日,夏清莲提出建议,说给林家各位姨娘和管事婆子丫鬟们都把个平安脉,免得各自忙乱,累倒了几个反为麻烦。 林海听了回报,也同意了。他也比较担心怀孕的高姨娘,上次动了胎气,虽说后来保住了,但总让人有些不放心。 夏清莲提出这个建议的目的,原本就是想探探看蒋姨娘是否有孕,谁知第一个给高姨娘把脉,却将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21、第二十章 林府后宅起疑云 高姨娘自从传出怀孕喜讯以来,母凭子贵,所受重视无疑已经成了除林黛玉和林墨i以外的林家第一人。 然而从贾敏死后,林海明显对她淡了许多。毕竟,林海此时已经有了嫡长子,虽然多年无子的他对于自己的孩子,不论嫡庶都是期待的,但贾敏终究是间接因此而死的,夫妻多年来,感情也甚是和睦,又怎会一点都不觉得痛心?如此一来,对于这个庶子,虽仍有期待,但终究是淡了。 高姨娘原本还窃喜于贾敏的逝世,觉得这就是给她出头的机会,只要她一举得男,未必没有被扶正的机会。 然而贾敏死后,林海却对她冷淡了许多,探视得也不若原本的勤快,反倒把林黛玉和林墨i两个更重视了几分,顿时恨得牙痒,自知这等级分明的社会,嫡庶之别有如天堑,难以跨越,只要那林墨i还在,她的儿子就必定难以出头。 心下一横,高姨娘便起了心思,她怀孕以来,身份水涨船高,很是笼络了一批下人,觉得主母逝世,这后宅又只有两个姨娘,高姨娘有子,将来必是她管家,便也从了她的差遣。办理贾敏丧事的期间,林府很是忙乱了一番,又没有主母总理,只由各处管事娘子各自为政,要钻个空子,却是极为便宜的。 高姨娘并不敢用太过厉害的药物,生怕被林海察觉,那时便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她自己必然是无法活着的。只有不着痕迹地出了林墨i,哪怕所有人都怀疑她,只要没有证据,她又有孩子傍身,林海难道还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没了亲娘? 然而,夏清莲的到来,却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气得咬牙,却无可奈何,有夏清莲在,这食物和药物方面,却是不能再动手脚的了,如今,也只有先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再慢慢计较了。 此时夏清莲说要给她把脉,她是既担心又欣喜的。对于夏清莲的医术,她自是清楚的,但夏清莲毕竟和贾敏的关系比较亲近,她也怕夏清莲会动一些手脚,但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太寻常,极需要一个高明的大夫为她诊治。 高姨娘两个月前诊出怀有一个月的身孕,如今,该有三个月了,也应该显怀了,可如今,她的小腹依然平坦光滑,每月虽无月事,那几天却仍觉得小腹胀痛,反比平时更厉害几分。所以,她倒是真希望夏清莲能帮她诊治一番的。 夏清莲强自镇定了一下,对高姨娘笑道:“姨娘的脉息,清莲也不是十分有把握,不若等给姨娘常看的大夫来了,再一同会诊一下吧。” 高姨娘惊疑不定,抓住夏清莲的手:“是不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姨娘请安静等待。” 说着,夏清莲便略过惴惴不安的高姨娘,又搭上了蒋姨娘的手腕。 然后,夏清莲便觉得自己今天的这个决定真是做错了,这蒋姨娘的脉息,并非怀孕,反而是早年吃了绝育的药物,根本不可能有孕。 这林府,人口也算简单的了,不过一个男人和他的几个女人,却想不到,这林府的水也是极深的。 蒋姨娘笑得很安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夏清莲完全无法看出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夏清莲收敛心神,迅速地给其他的丫鬟、媳妇子等把完脉,挑了几个劳损过度的,内院的管事嬷嬷谢嬷嬷便打发这几人回去休养,其他人也都散了。 这时,高姨娘常看的那个邹大夫被请来了。 夏清莲和两位姨娘一同避入帘帐后,现场留下的,便只有两位姨娘的贴身大丫鬟翠缕和锦绣,以及谢嬷嬷和姜嬷嬷。 谢嬷嬷是管家林琉的妻子,两人都是林府的家生子,祖辈三代人都在林家伺候,极有脸面。 姜嬷嬷则是贾敏的陪嫁丫鬟,后来嫁给了林家的一个管事,如今管着贾敏院子里面的所有事,包括林黛玉和林墨i的起居。 邹大夫要给高姨娘把脉,锦绣立即拿了丝帕搭在高姨娘的手腕上,邹大夫这才把手指搭上高姨娘的脉搏。 片刻后,邹大夫收回手,道:“姨娘的胎息十分平稳,身体也极康健,应该能够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高姨娘一喜,却又想起自己身上的异状,又有些不安,抬眼去看夏清莲,却见夏清莲一脸肃然,道:“邹大夫,我刚才给姨娘把脉,应该是药物造成的假孕征兆,您再仔细诊断一次。” 邹大夫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还是质疑他的医术,顿时有些气愤:“这医术一道,博大精深,老夫虽不敢说妙手回春,在这扬州一地,却也敢说一句不负声名。听姑娘的声音,年纪怕是不大,于这医术一道,也许有些涉猎,不过老夫奉劝姑娘,这治病救人容不得马虎大意,切忌胡乱诊治。” 夏清莲并不动怒,只道:“邹大夫请勿动怒,劳烦再把一次脉,试着朝假孕的特征入手,看看是不是我说错了。” “哼。”邹大夫虽恼夏清莲 ,但为了证明他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便重新坐下给高姨娘把脉,想着找出无可辩驳的证据来证明自己不曾误诊。然而,这次把脉却持续了极长的时间,邹大夫的额头渐渐冒出汗水来,半晌,长叹一声,起身朝着帘帐作了个揖:“姑娘所言非虚,老夫托大了,险些害了姨娘的性命,着实羞愧。” 夏清莲顿时对这邹大夫生出几分好感来,的确是个一心为了病人的好大夫,即便被人驳了脸面,也依然能够很诚恳地承认错误,并不以为耻而遮遮掩掩。 夏清莲尚未开口,倒是高姨娘尖叫了起来:“你们胡说,什么假孕,我的的确确怀了哥儿,哪里来的假孕之说?” 说着又怒等夏清莲:“一定是你,你和贾敏是一伙的,她死了,你还要帮她来害我的哥儿,我绝不饶了你……” 夏清莲看着高姨娘充满怨毒的脸,叹了口气,她就是害怕这样的情况,这才坚持等到高姨娘常看的大夫来,才将这话说出来的。 夏清莲便道:“你这假孕之相,是服食了一种药物所致,那种药物是极伤身的,她会使你月事所排之污物滞留体内,若不及早一直,五六个月之后,你便会排出血块来,血崩而死。” “你胡说!”高姨娘尖叫起来,“我是真的怀孕,我不会让你害我的哥儿的……” “这位姑娘所说没错,姨娘的脉息的确很像怀孕,以致老夫也不曾诊出来,但只要仔细推敲,却是能够诊断出来,的确如这位姑娘所说,若不及时排出体内的血块来,姨娘的生命堪忧……” 高姨娘听了邹大夫的话,最后仅剩的坚持,似乎也被摧毁了,她已经提心吊胆了一些时日,不过总不曾往假孕的方面想,只猜测是否因之前动了胎气,而使得孩子出了状况,此时听得自己根本没有怀孕,肚子里的不过是会害她丢了性命的污秽血块,便不由得有些疯狂起来。若是从不曾得到,便也不会有这样的执念,但明明富贵已经抓了一半在手里,却生生地要被夺了去,她怎么接受得了? 瞪着通红的眼睛,高姨娘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夏清莲的身上,怒瞪着她,喊道:“都是你,你一定是贾敏那个贱人派来的,要你害了我的哥儿,一定是你让我的哥儿变成血块的,对,一定是你,你赔我的哥儿来……” 说着,便往夏清莲扑来,鲜红的指甲朝着夏清莲的眼睛挖去。 蒋姨娘及各丫鬟嬷嬷都一阵惊呼,却都是吓得缩到一旁,只有两个嬷嬷意图阻拦,却是来不及的,夏清莲一直站在高姨娘的身边,离得极近。 这时,一直伫立一旁的夏凝珏突然动了,一手抓住高姨娘的手腕,巧妙一扭,就将高姨娘反绑着手压住了。 高姨娘兀自咒骂不已,挣扎着,满脸怨恨恶毒地看着夏清莲,着实有几分可怖。 “这是在做什么?”林海突然在门口出现,虽是隔着帘子,却能够听到高姨娘恶毒尖锐的咒骂声,顿时有些恼怒。 原来在诊断高姨娘为假孕症状之后,谢嬷嬷两人便悄悄派了人去通知林海,如今主母过世,内宅没有主事之人,虽高姨娘母凭子贵,但也没有姨娘管家的道理,她们几个嬷嬷虽暂时管着府中事务,却也没有管到姨娘头上的道理,何况事关林府子嗣,更是不敢擅专,急急派人去报了林海,由他处置。 林海听得回报,顿觉一口闷气出不来,便也顾不得夏清莲仍在,匆匆赶回后院。 夏凝珏见林海进来,便将高姨娘往锦绣身上一推,然后便和夏清莲退到一旁。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算是林府家事,她们这些外人倒是不便在场,于是便告退而出,谢嬷嬷送了她们出来,又因林海吩咐,仔细询问了一番高姨娘的病征。 夏清莲一一解答了,并道:“高姨娘若想要保住性命,还是早些治疗将血块排出的好,即便如此,身体也有极大的损伤,但总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谢嬷嬷谢过,夏清莲便和夏凝珏离开,临走,又似乎不经意地道:“谢嬷嬷,今日诊脉,除了高姨娘的假孕症状之外,我还诊得蒋姨娘是因药物所致的绝育之症。” 谢嬷嬷变了脸色,只匆匆对夏清莲施了一礼,便急急地回转而去。 夏清莲怔怔地出了会神,对夏凝珏到:“珏儿,她们这样争杀抢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凝珏道:“你觉得贾夫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夏清莲叹道:“端庄、大度,对子女极好,琴棋书画无有不通,是个才女。” “可惜那样的人,也会有一些阴暗的手段。”夏凝珏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总有可怜的地方,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谋害别人的理由。我只知道,做错事情,就要受到惩罚。” 夏清莲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了,毕竟这是林家的家事,我们是管不了的,不如去看下墨i和黛玉吧。” 夏凝珏点头跟上。 到了林墨i的房里,他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了,此时正抱着一碗清粥在喝。看到夏清莲进来,开心地叫道:“夏姑姑……” 话音未落,又看到了夏清莲身后的夏凝珏,顿时涨红了脸,期期艾艾起来。 夏凝珏看着他的样子着实好笑,终究是场合时机都不对,也没有取笑他的心情。 当着嬷嬷丫鬟们的面,两人便只见了礼,也无甚么话多说。 夏清莲又给林墨i诊了次脉,病情轻了许多,便又重新开了方子,嘱咐去煎药。 又叫抱了林黛玉来,也是恢复了些,便就都放下心来。 及至离开,却撞见忙乱的下人正往内院去寻林海,隐约听得什么“岳家”什么“京城贾家”的字眼,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看来是贾敏的娘家,荣国府来人了? 22、第二十一章 贾琏妄言林海怒 话说夏清莲和夏凝珏两人避开后,林海便向那邹大夫打听了高姨娘的脉象,只觉得眼前一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对这个孩子是抱有期待的,甚至因为高姨娘动了胎气而发作了贾敏身边的嬷嬷,间接导致了贾敏的早亡。对这个时代的男人而言,不论嫡庶,多子多孙是福气,他多年无子,如今妾室有孕,自然不能容忍嫡妻所做的手脚,只是他也没有料到贾敏竟然会因此病得那般重,竟就这么去了。 原本对于贾敏的厌恶恼怒,也因为贾敏的离世而渐渐抹平,不再去想自己多年无子的处境里面,到底有多少贾敏的首尾,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便也无法再追究。 只是今日,竟然知晓那所谓的庶子,不过是假孕的血块,顿时觉得喉咙腥甜,眼前发黑。 勉强镇定下来,林海问邹大夫道:“姨娘的病征,可是确认了?” 邹大夫道:“老夫惭愧啊,若非刚才那位姑娘,老夫绝不会往假孕的方向想,如此,难免延误了姨娘的治疗时间。” “是吗?”林海复杂地看了高姨娘一眼,“今日有劳邹大夫了,今日之事还望邹大夫不要外传。” 说着,又命人去账房取了银子,送邹大夫出去。 邹大夫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林海,见他黑沉的脸色,便只叹了口气:“那老夫便告辞了。”这高门大户的后宅,总是不得平静的,他也见得多了,这件事会如何收场,端看林海没有要他医治高姨娘的样子,他便能够猜得几分,不过是个暴毙或病逝罢了。 邹大夫出去,那谢嬷嬷便上前与林海行了一礼,悄声将夏清莲所说的话,告知了林海。 林海听了,反倒有些木然了,最大的打击已过,蒋姨娘的绝育也就没有什么可震撼的了。 从曹嬷嬷在高姨娘的饮食上动手脚的事情发生后,他对贾敏这么多年来的宽容端方已经抱有怀疑了,如今只不过证明了他的眼光的确很差,十几年来竟连枕边人的真面貌都未曾看清楚。 林海看着温和恬静的蒋姨娘,突然道:”你什么时候知晓自己食用了绝育药的事情的?” 蒋姨娘明显一愣,却露出苦笑来:“老爷知道了?是夏姑娘说的吧?” 林海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蒋姨娘叹息一声,道:“老爷,十几年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追究了。” 林海眸色一暗:“果然是夫人么……” 蒋姨娘道:“当年夫人不得老夫人欢心,会有如此防范,也是不得已的,如今夫人已经过世,这件事情,便随风而逝吧。” 这时,原本因为见了林海而暂时安静下来的高姨娘听到说蒋姨娘被贾敏喂了绝育药,又联想到自身的处境,心里的一根弦顿时断了,狂笑起来:“哈哈,贾敏,你这个贱人果然厉害,即便是死了,我们也没有人能翻出你的手掌心,我的孩子是假的,蒋姨娘也不会再有孩子,这个家注定了是你的儿子的,哈哈,你果然算得极准哪,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让我们好过,哈哈哈……” 林海的脸色一时变得黑沉无比,怒声吩咐道:“来人,高姨娘病重,需要卧床休养,扶她回房,好生伺候着。” 顿时便又丫鬟婆子上前拖着那高姨娘往外走,高姨娘还径自叫嚷狂笑,林海怒道:“塞住她的嘴。” 那些下人婆子见这模样,知晓这高姨娘怕是落不得好的了,便也没了顾忌,掏出帕子塞住了高姨娘的嘴,推推搡搡地走了。 林海留下了蒋姨娘,细问当年经过。 原来当年贾敏挟荣国府嫡女的身份、兼之皇上赐婚,一时风头无两,金尊玉贵的她嫁进林家,对于丈夫的继母虽表面尊敬,但仍是带出了骨子里的傲气,且看不惯林老夫人拿林家家财贴补娘家的行事作风,进门没多久,就插手管家,林老夫人娘家门第虽不太差,和国公府却是没有办法相比的,管家的手腕自然比不得贾敏,压制不住下,便也不得不交出了管家的权利。 自此,婆媳二人的关系便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私底下,林老夫人却是极愿意给贾敏添堵的。这长辈给晚辈的房里放通房,是惯例且不能推辞的。蒋姨娘当年,便是林老夫人身边得意的大丫鬟,为了压制贾敏,林老夫人做主给了林海做通房,并在一个月后就借口她伺候得好要贾敏提了她做姨娘。贾敏迫于孝道,不得不咬牙认了下来,却终究不能放心,蒋姨娘因是老太太房里的丫鬟,身份不同于普通的妾室通房,若她真的在贾敏之前有了一子半女,贾敏都没有机会抱到自己身边教养,怕是直接就让老夫人给带到身边养了。若是如此,这样这庶长子的身份便要被提了一大截,未必没有和嫡次子一番争夺的机会。 贾敏出自荣国府,心计手段自是有的,自己这一辈,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便可知贾老夫人的手腕是如何了得,由她亲自教养出来的贾敏,又能差到哪里去?于是,不动声色之间,这蒋姨娘便吃下了绝育的药物尚不自知,还感激于贾敏的宽宏大度。直到一两年后,蒋姨娘的肚子仍是没有消息,林老夫人也便觉得她是个无用的,便撇开了她要去培养新的心腹。蒋姨娘心灰之下,便也熄了争宠的心思,只一次生病,请来的大夫见过她这样的病症,说是服用了绝育的药物,蒋姨娘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又恨又哀,大病了一场。 蒋姨娘带着淡淡的伤感,叙述了事情的始末,言语竟是极平静的,语气中也没有对贾敏的怪责,反倒就事论事,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你难道就不曾恨过?”林海问道。 蒋姨娘幽幽一笑,道:“一开始,是恨的,她剥夺的是我作为女人一辈子的希望,可是,终究看着她因为无子也受尽了委屈,便也渐渐熄了心思,想着她也是无可奈何,我们都是女人,一样凄苦,便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林海听了,感叹道:“想不到你竟有这般心胸,这些年来,倒是难为了你。” 说话间,外面来报说是荣国府来人了。林海的脸色一时不辨喜怒,只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 来者是贾敏大哥的次子,名唤贾琏,如今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见了林海,便行下礼去,口中称道:“侄儿拜见姑父。” 林海道:“琏儿不必多礼,此番只有你一人前来吗?” 贾琏也不由得红了脸,道:“老太太高寿,闻得姑母去世的消息后,伤心过度,便病了,大太太、二太太要侍候老太太汤药,走开不得。我父亲本欲同来,却是伤心一场,夜里吹了风,欲要出发时已经起不得床,二老爷为官应卯也是不得走开。无奈何,只得交托侄儿为姑母多上一柱香。” 林海心中顿时生出些怒气来,贾敏虽是出嫁女儿,但年年都往贾府送去重礼,不肯疏远了半分的,可如今,竟只有一个后辈侄子前来吊唁,竟是凉薄至此的么? 心中有气,面上却是不显,带着贾琏去给贾敏上了香,便让人带了贾琏下去休息。 贾琏踟蹰一会,最终还是僵着脸道:“林姑父,老太太来时,让侄儿带了一句话。” 林海问道:“什么话?” 贾琏支吾了半晌,才道:“老太太说,姑母对姨娘照顾不周,便是为此不明不白地去了,贾家也只得认了,只我两个弟妹年幼,怕冲撞了姨娘,还请姑父允我带回老太太身边教养。” 这话,在在地透露着“宠妾灭妻”四字,直把林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道:“琏儿还请放心,高姨娘调理不当,竟是已经病重,孩子也已不保。” 贾琏一惊,忙道:“侄儿绝不敢对姨娘有何不满,只是老太太担心外孙、外孙女,才一时生了这样的想法的。”他还不知道高姨娘假孕之事,竟是以为林海被威吓之下要以姨娘抵命。若是最后传出贾家逼女婿处置有孕的姨娘的话,那他且不敢回去见老太太的了。 原来,在林家的讣告送到之前,贾母已经得了贾敏病逝的消息,贾敏在林家管家十余年,心腹遍布,因不肯舍了荣国府的依持,信息财礼往返不可谓不频繁,所以贾母竟是第一时间便知晓了其中的□□。 贾母极疼爱这个幼女,知晓白发人送黑发人之后也是真正大病了一场,清醒时却不得不估量着和林家关系的维持。 原本贾敏多年无子,贾母也是操心了的,好不容易儿女双全,且生儿子时差点就丢了性命,总该苦尽甘来了吧?谁知却是因此染了病根,还是药石罔效之症。贾母其实对贾敏的死是有准备的,毕竟贾敏在夏清莲为她确诊之后,就给贾母送了信,希望贾母在她去了之后对自己的一双儿女看顾一二。 所以,贾母便想着,这个姨娘肚子里孩子,若真是个男丁,对林墨i却是一大威胁,毕竟他的生母犹在,主母已逝,未必不会被扶正,如此作为嫡长子的林墨i怕是落不得好的。只可惜,这姨娘如今颇为受保护,自己的女儿又病逝了,再也无法对其动什么手脚,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祈祷她生个姐儿。因此贾母打的主意便是将外孙和外孙女带回贾家照管,这样无论姨娘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她都无法对林墨i对什么歪心思,而林墨i凭着贾家做靠山,这林家便只能由他继承,和贾府也远不了关系。 于是这才有了贾琏的那番话。毕竟贾敏虽已是身有沉疴,只若不是与林海的争吵动了怒,也不会就这么早去了。便是栽林海一个宠妾灭妻之罪,也并非说不过去,只不过这私底下有些话却是不能挑明的,若是林海愤而将贾敏多年来对姨娘的迫害说出,这贾家的女儿,怕是再无人敢娶的了,这对宫里的元春也十分不利,所以,这话只能私底下威吓林海一番,却是不能过于强硬的。 只是贾琏未曾想到,自己话才出口,这林姑父竟是要处置有孕的姨娘的,一时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23第二十二章 迷雾重重人疑惑(上)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中,码得慢了些,先放半章吧 蒋姨娘带着翠缕回到自己的房间,翠缕抑制不住的兴奋:“姨娘,看老爷的样子,必是看重了姨娘的大度了,说不得会让姨娘管家,更可能会被扶正做正头夫人的。雅*文*言*情*首*发” 蒋姨娘冷冷一笑,道:“别太小看了老爷,他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员,又怎么会做出让姨娘管家这么没有脸面的事情?更不可能将我扶正了,否则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就够御史弹劾他的了。退一步来说,便是我真的被扶正了又能如何?我不会再有孩子,这林家归根到底还是属于贾敏的儿子的,他一旦娶妻生子,我的处境可要比当年的老夫人差得多,毕竟老夫人是正儿八经的继室,而我,不过是个姨娘。” 翠缕顿时失望了:“那我们还要对玦哥儿……” 蒋姨娘扫了翠缕一眼:“你害怕了?” 翠缕忙摇头道:“不是,只是现在高姨娘也落马了,再做些什么,我们就难撇清了。” 蒋姨娘的表情也一时有些僵硬:“高姨娘的假孕暴露得太早了,幸好我们已经找好了替罪的羔羊,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否则,这后院只剩了我,怕是都要怀疑了我的。” 翠缕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可惜了那锦湘,一心想着往上爬,却不过只做了几天没名没分的通房,被老爷查出来是她给高姨娘下的药,肯定是要活活打死的。” 蒋姨娘似笑非笑地看了翠缕一眼,道:“怎么,你很嫉妒她么?” 翠缕一惊,忙跪下道:“奴婢不敢,姨娘给奴婢安排的退路,奴婢一直都很感激的……” 蒋姨娘定定地看了她一会,才笑道:“起来吧,看你吓得那个模样,我不过说说而已。” 翠缕战战兢兢地站起来,见蒋姨娘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婉,这才偷偷吐了口气,道:“如今,那个碍事的夏姑娘每天都会给玦哥儿、玉姐儿诊治,怕是不好动什么手脚。” “我也没有想到,计划到这一步,竟然还是步步皆输,容我再想想吧,现在贾敏不在了,老爷防范虽严,但这内宅之事,他一个男人毕竟不够了解,再找个空子,也不见的就不行。” 翠缕喜道:“对,看今天老爷的样子,对姨娘是十分满意的,想来不会太过防备姨娘。” 蒋姨娘讥讽一笑:“男人,总是希望他的女人宽宏大量,温柔善良,好坐拥那齐人之福,却从不曾想过,女人的心里,究竟是何滋味。” 正当蒋姨娘筹谋的时候,她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翠绦匆匆从外面而来,行完礼便凑到蒋姨娘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蒋姨娘一贯以来温婉宁静的表情顿时出现了裂痕:“什么?要把孩子带去京城?这不可以。” 说着,噌地站起身来,便想往外走,不过行得两步,便停了下来,嘴角露出笑容来,返身又缓缓坐下,道:“我倒是着急了,想来不必我去劝,老爷也必然不会同意让林家的继承人去贾家抚养的,若只带黛玉去,却是无碍的。原本我还担心高姨娘的假孕暴露得太早,如今看来,倒是时间刚好,否则,宠妾灭妻一说,便是老爷也不得不斟酌一二,说不得就要妥协,如今,高姨娘即将被处置,就是贾家也说不出什么来,更不用提将孩子带走了。” 翠缕和翠绦见蒋姨娘如此镇定,也都舒了一口气。 蒋姨娘喝了一口茶,已经凉了,满口的苦涩。她觉得自己近来有些焦躁,十几年的隐忍,谁知在即将成功的当口却频频出错,有时候她也在想,若是夏清莲从来不曾出现,贾敏生产那次,一切就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夏清莲和夏凝珏是在林墨玦那里听说这件事情的。 贾琏选择的时机并无太多人在场,毕竟这话是拿来威吓林海的,却不能真的传了出去,否则林海被逼之下,说不定就将贾敏的手段也传了出去。所以在林海下达禁口令之后,这事便只在少数人中间流传。 林墨玦会知晓这事,却是王嬷嬷和刘嬷嬷说起时才知的。她们以为他睡熟了,便悄声地交流些消息,王嬷嬷和刘嬷嬷分别是林黛玉和林墨玦的奶娘,王嬷嬷自知林黛玉的将来少不得要靠这个弟弟,而她则要依靠林黛玉,平时便对刘嬷嬷十分客套。 两人说起贾琏的话所透露的信息,也是一阵惊心的,宠妾灭妻,这在普通人家也是极丢脸面的事情,何况老爷还是朝廷大员?那是要被御史弹劾的啊。这贾家,究竟是何意图,竟是要在先夫人尸骨未寒之时,就要和林家撕破脸面吗? 刘嬷嬷却另有心思,她自给林墨玦当奶娘来,也经历了几件阴私之事,很是提心吊胆,这林墨玦万一有个什么事情,她这个奶娘绝对落不得好去,所以,竟是觉得,玦哥儿若真被接到外祖家抚养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这林府的姨娘,个个都不简单,便是现在仅剩的蒋姨娘即便现在看起来是个好的,也难保她以后不会想起绝育的仇来。再说了,即便蒋姨娘没有什么,也保不住老爷将来纳新的姨娘,更有一帮子丫头看着后宅空虚,动那往上爬的心思,只要有人有了身孕,这玦哥儿的安危便堪忧。倒是到了贾家,作为姐弟俩的外祖家,倒是绝对不会害玦哥儿的,他们必然是希望由有自家血脉的外孙子继承了林家。 刘嬷嬷想着,便如此这般和王嬷嬷念叨了一番,王嬷嬷一听,思忖片刻,竟也觉得刘嬷嬷说得极有道理。林黛玉虽不曾被下黑手,这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儿的关系,但若将来真有个姨娘心狠,舍不得她出嫁的嫁妆,保不定就要动了手。 两人商量来去,竟都觉得去贾府是极好的安排,只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可以决定的。也只得一叹,丢开不理。 谁知,夏凝珏听了林墨玦转述的话,竟十分赞同。 “什么?”林墨玦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同意这样的事情。毕竟,那是个让黛玉香消玉殒的地方,那是个让黛玉吟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地方。 “现在你们留在林家,反而才危险,我们虽然觉得这个蒋姨娘有些不妥,不过却没有任何的证据。而且,你如今毕竟还太年幼,纵你有千般算计万般手段,现在也玩不起来,所以,离开才是保住你小命最好的方法,毕竟她一个内院姨娘,势力也不过在这府中的一亩三分地,她的手伸不到外面去。另外,荣国府虽是个污秽之地,不过现在离它衰败还早,你们的年纪又小,林大人还在世,贾家还不至于对你们太过分。再说,有你在,又何必等到林大人过世的时候才回来?待上个一两年,只要这府中事务一了,你就找个由头和黛玉回来就是,连薛家人的面,都是不用见到的。” “那这府里怎么办?若是那蒋姨娘对付我不成,转而对付父亲怎么办?”林墨玦还是很关心他今世的这个父亲的,他可不想两世为人,两世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夏凝珏又道:“蒋姨娘的绝育药十有□是贾夫人下的,她是林老夫人赐下的姨娘,身份不比普通的妾侍,若有了个一子半女的,贾敏也会怕压不住她。那么她一定恨死了贾敏,可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随时,不恨不怨,甚至不曾对林大人透露这件事情,这未免太不同寻常。她之所以隐忍,必定是因为她所图谋的更大而已,否则她根本不用这么迂回,早就不顾一切地加害于你,又怎需如此费心地借刀杀人,把自己撇清一旁?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加害于林大人,毕竟她作为一个姨娘,所能够倚靠的,不过是林大人而已,若是林大人有什么意外,你虽远在京城,却有荣国府做靠山——不管贾家人做何打算,都不会让林家产业落入他人之手,必是要争一争的,那么蒋姨娘除了放出府去,便只有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根本没有可能与你一争的,她必定不会这样做的。唯一可虑的,不过是她会不会趁此机会笼络林大人,使其将她扶为正室。” “那倒不会,扶正姨娘这种事情有点子脸面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的,何况林大人是朝廷命官,更不可能做出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情,御史们可都不是吃素的。”夏清莲道,她那几年也常出入官绅夫人们的内院,也知晓了一些事情是这个时代不容许发生的。 “不过如今父亲对蒋姨娘似乎很是信任,今早蒋姨娘过来看我和姐姐,碰见父亲,父亲对她的确是和颜悦色的。”林墨玦道。 夏清莲道:“我昨日故意说破她绝育的事情,就是想让林大人提起警惕,知晓她也是有害你的动机的,怎么如今?” 林墨玦撇撇嘴,将从刘嬷嬷和王嬷嬷口中听来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 原来,昨天晚上,林海就查出来给高姨娘下药的居然是高姨娘的贴身大丫鬟锦湘。这期间的事情颇有几分古怪,原来锦湘的家人在年初遇见一个癞头和尚,说他家锦湘是贵人,将来是要做官太太的,还能一举得男,将来继承庞大的家业。他们原本觉得是癞头和尚瞎说,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卖了去做丫鬟,虽说女儿出息做了大丫鬟,也不过是姨娘身边的,不算得脸,若说能嫁个管事衣食无忧,他们还信几分,可说是官太太,又怎么是他们家能够肖想的?更何况女儿已经卖身为奴,哪家当官的愿意娶个奴婢做夫人呢? 谁知锦湘听了,便活了心思。锦湘是个心气高的,被卖身为奴虽说不得已,却是觉得委屈的,自然不愿意一直屈居人下,而高姨娘又是个脾气不好的,她一直小意奉承,委曲求全,的确是吃了不少苦才成了贴身的大丫鬟的。可是一个姨娘的大丫鬟又有什么脸面?便是想嫁个得势的管事,也轮不到她。 所以,锦湘便将心思动到了老爷林海的身上,毕竟在她所能接触的范围内,林海是个最好的选择。而且,大师都说了,她能够一举得男,林海最大的遗憾便是子息不丰,只要她能够诞下麟儿,必定能够被提为姨娘,而她的儿子,即便不能和林墨玦相争,将来也是能够分得不菲财产的,将她接出去,她也能过把管事老太太的瘾。 但锦湘虽然很想接近林海,无奈林海本身到高姨娘处的机会就很少,高姨娘对她们这些大丫鬟也防备得极严,轻易不让她们近身伺候林海。锦湘竟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直到一次回家去,却听得邻居议论纷纷,说那张牛家的为了阻止丈夫娶小,竟服了假孕的药物,后来竟是血崩而亡。锦湘的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个连自己都害怕的念头:如果高姨娘有孕了,她必然不能伺候老爷,可她又要笼络老爷,必然要将身边的大丫鬟开脸给老爷做通房,锦绣是高姨娘的心腹,为人机灵,人又貌美,高姨娘为人极度小心眼,未必愿意将她给老爷,怕分了她的宠。而她锦湘,向来老实憨厚,容貌又仅是清秀,能胜出的几率反而高些。 而且,若是高姨娘最后和那张牛家的一样血崩…… 锦湘想着,有些惊恐,又有些怪异的兴奋…… 她悄悄地打听了,到一个道婆那里买了这种假孕的药物,然后悄悄给高姨娘吃了,之后的事情,竟是如她所料般的顺利,只可惜,林海不过去了她房里一次,就再没有想起过她,她也没用怀上孩子。 再后来,贾敏死,高姨娘的假孕被拆穿,锦湘便有些害怕了,只可惜,事情已经做了,便要接受惩罚。饶是她心比天高,官太太没有做成,竟只落得破席子一卷,由家人收殓回去的结局。 “难道,真跟蒋姨娘无关?”夏清莲听了,也觉得这事要牵扯到蒋姨娘的身上去,有些牵强,可是,从动机什么的来看,蒋姨娘又着实可疑。 24、第二十二章 迷雾重重人疑惑(下) “太巧合了,事有反常即为妖。”夏凝珏道。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反倒是证明她无辜的理由倒是可以找到一大堆。比如她无子,便不会加害墨i;比如她身处内宅,就无法伸手到府外去安排这些事情……”夏清莲自嘲道,突然顿了一下,脑海中似乎有一个被遗忘的东西在浮出来,以前觉得不合理却不曾深想的事情,竟是怪异地和这个点联系了起来。 夏清莲突然道:“府外的人可以将手伸到府内,反过来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府内的人其实也是可以和外面的人勾结的?” 夏凝珏道:“是这样没错,怎么了?” 夏清莲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事情吗?舅舅家的赖氏意图将她的孙子过继给林大人,因此还勾结府中的姨娘在i儿的奶娘身上动手脚。” 夏凝珏点头道:“我记得你说过。” 夏清莲又道:“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我们到苏州几年了,从未听说林辉要出继的消息,可我听到的说法,她们竟是已经和林家老夫人说定了,这林家老夫人是林海的继母,为香火延续,做主过继嗣子也是有可能的,但选择嗣子,一般都选家中人口简单的,或者家境不济的,又怎么会选中舅舅家?他们家人口多而杂,而且家境甚丰,绝不是迫于生计要将儿子出继的人家,简直就是摆明了车马冲着林家财产去的,林家老夫人再怎么样也不该选择辉哥儿。而且,这件事情竟是连林家族长都知晓的,说一旦辉哥儿继承了林大人这一支,便要重新归到族里的。” 夏凝珏神色一肃,道:“你的意思是?” “林家原支!”三人异口同声道。 “可是,这又如何能够证明和蒋姨娘有关呢?也许只是林家原支的人自己做的呢?”林墨i纯粹只是就事论事,倒不是说林墨i就相信了蒋姨娘,为自己的小命计,防人之心是不可无的。 夏凝珏回答:“没有证据,我也并不能够断定就是蒋姨娘做的,但这府里还隐藏着‘第三只手’却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安排癞头和尚的人,又怎么知道要找锦湘下手?不是府里的人,绝不会知道锦湘的小心思,而且,从假孕事件的安排来看,逼贾夫人不得不动手,却又意外暴露,这明显是想除掉贾夫人。而高姨娘会对你动手,是别人安排的还是高姨娘自己的心思却是不得而知了,而她若得不到治疗,最终也会血崩而死,这样一个一箭三雕的局面,要说跟蒋姨娘无关,我却是不信的。” 夏清莲点头道:“若是以蒋姨娘为第一嫌疑人来推断,她根本就不想依靠墨i,只有墨i没了,林家原支才有机会过继宗族里的孩子给林大人,这样林大人去了,这一支就能够回到原支了,这应该就是林家原支的目的。而过继来的孩子,和蒋姨娘之间没有间隙,甚至可能感激她给他制造继承林大人家业的机会,而将她当成恩人供起来,这样,绝对比墨i继承林家对她来得有利的多。” 林墨i无力地趴下,道:“可是这些只是我们的推断啊,没有证据,又不能说给父亲听。” 夏清莲有些不相信地道:“林大人难道真的就那么相信蒋姨娘竟会一点怨恨也没有?” 林墨i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他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都觉得还算正常吧。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在男人的心里都有一个梦想,每一个女人都爱他,都愿意、乐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就像韦小宝身边的双儿一样,尤其在这个年代,要求女人三从四德,不怨不恨、不嫉不妒是对每一个女人的要求,所以,父亲就算觉得蒋姨娘大度善良也不是不可能的。” 夏清莲抚额:“别管他信不信了,还是想想怎么让你和黛玉离开林府一段时间吧,这府里没有当家夫人,我不可能常来守着你,你又这么小,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人,防不过来的。” 夏凝珏想了想道:“姑姑你就和刘嬷嬷说,在墨i的身上又发现中了慢性的□□,而且不知道是怎么中的毒。” 夏清莲一听,也明白了:“这样林大人就不得不考虑墨i的安危,加上惊弓之鸟的刘嬷嬷,说不定她就会把去贾府的想法说出来,毕竟言语失当比起墨i出事对她来说,绝对是后者更糟糕。” 林墨i也点头道:“而且,就连夏姑姑都说不知道怎么中的毒,父亲一定会觉得很惊心,那么他一定会提高警惕,也会追查下去,不过却是查不到的,那么他便会一直追查,这样必然能够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不管是蒋姨娘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都将无所遁形。” 三人计议已定,便按计划行事。 此时林海也在书房里面,面色如铁地听着连城的回报。 林海沉声问:“那个癞头和尚找不到了吗?” “那是个游方和尚,没几日就离开了,不知去向。”连城恭声回答。 “可和那年来化玉儿出家的和尚是一人?” “打听了形貌,不是。” 林海沉吟片刻,眼中冷光闪过,吩咐道:“去查苏州林家。” “是。”连城应道,且自退下。他当年曾在苏州夏家听到那几个婆子谈论过继子嗣的事情,也是知道林家原支的族长在打主意让林海这一支回归宗族的事情的,所以对于林海的决定并不觉得奇怪。 正在此时,谢嬷嬷匆匆而来,送来林墨i再次中毒且查不出来源的事情。 林海一听,果然如林墨i所料暗自心惊,林墨i现在是他唯一的子嗣,他是绝不容许他出半分意外的,立即吩咐下去彻查。 当然,是没有收获的。 害怕至极的刘嬷嬷当下顾不得许多,找到谢嬷嬷,求她在老爷面前说道几句,就让林墨i到京城贾府住上一段时日吧。 谢嬷嬷考量一番,试探着对林海说了这话。她是林家老人,家中几代人都是林家的家生子,自然是盼着林家香火鼎盛,若林墨i真的出了事,林家断了香火,他们这些下人却都是要散了去的。 林海考虑再三,也是无可奈何,下毒的人总是找不出来,他也不敢就放着林墨i不管,倒不若趁了岳母的心思,将两个孩子送去住上一段时间,也好让他好好清理一下家中人事。反正,高姨娘过得几日便要报病逝了,贾家也不能拿“宠妾灭妻”说事,他自己又终究对贾敏的死有些愧疚,便依了贾母这一次吧。 贾琏听到林海说同意让两个孩子跟着他进京,惊喜不已,他本以为这次是要空手而回的了,还在头疼怎么和贾母回报。他住在林家这些时日,也稍稍听到那么些关于林墨i中毒的言语,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便也知晓林海改变主意的原因,倒也很识趣地不再提之前所说的话,只保证会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蒋姨娘闻得消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是谁下的毒?这府里居然还有我不知道的暗手?”由不得她不着急,这林墨i一旦上京,她的手可伸不了那么远。 “姨娘,怎么办?”翠缕也急了。 蒋姨娘恨不得立即动手除了林墨i,却也知道此时绝对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府中正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她尚且害怕被查出些什么,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心中直诅咒那个不懂得挑选时机下毒的人,这不是打草惊蛇是什么?既然有那个能耐让老爷查都查不到,何不直接下剧毒?一下子毒死林墨i,倒是省了她的事情了。 蒋姨娘想来想去,也是不得其法,只得道:“如今我们什么都不能做,至少要等府中的风声过去才行。两个孩子去京城之前,除非那个下毒的人被查出来,否则老爷是不会放松警惕的,看来是没有机会下手了。熬着吧,熬了那么多年,熬死了贾敏,我就不信我熬不到那小崽子回来!”说着,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25、第二十三章 姐弟初入荣国府 贾敏的头七一过,林海扶灵回苏州,而林黛玉和林墨i则跟着贾琏去往京城荣国府。同行的,还有那贾化,贾时飞,也就是红楼中着墨不多却极其重要的人物――贾雨村。他和原著一样,拿了林如海的荐书,往那荣国府“认亲”去了。 林黛玉的身边只跟着奶娘王嬷嬷和尚未留头的小丫头雪雁,而林墨i身边只跟着刘嬷嬷以及同样未留头的雪鸳。林墨i以前看红楼的时候,就觉得这很不合理,这古代,大家子的小姐哪个不是一脚出八脚迈的?林海居然只给自己的女儿配了两个人,还是老的老,小的小的。 不过原著是为了什么原因,他注定是不知道了,而他们现在的状况,却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毕竟现在府里也不知道谁是可以信赖的,给他他也不敢用啊。 还好,林海让管家林琉跟着他们一同上京,住到林家在京城的宅子里去,方便探视他们姐弟和来回传递信件消息。 林墨i还和林琉约好,要每半个月到贾府看他一次,他要给父亲写信。 林琉笑问:“哥儿可识字?” 林墨i心底翻了翻白眼,自己当年可是复旦大学“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的博士生,大学时选修的中国古典文学,繁体字少有不认识的。可脸上只能装出天真的表情:“认识一点,不会的可以问姐姐呢。” 林黛玉三岁便由贾敏开蒙,贾敏是当年有名的大才女,林黛玉又天资聪颖,竟已识得了不少的字。后又跟贾雨村念了大半年的书,这贾雨村不说人品如何,才华确实是有的。 林琉欣慰地笑了,看着林墨i如此孝心,原本怕他幼小离家和老爷生疏了的担忧也渐渐放下。 路上行了几月,终于到了京城。姐弟俩弃舟登岸,荣国府打发了轿子来接,姐弟俩年幼,便同乘了一顶轿子,往城里行去。 黛玉自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去。林墨i却对这古代原汁原味原生态的景色极是好奇,及至轿子进了城,他还偷偷掀起帘子来向外张望,果然是和书上所描述的一般。 这京城,王公贵族极多,一路行去,连王府都经过一处,牌匾上写着“硕王府”的字样,红墙黑瓦,颇有些气势。 林墨i扭头,这“硕王府”怎么这么耳熟和别扭呢?随即想到出处,心底惨叫一声,不会吧? 还好,荣国府所处的荣宁街与那硕王府所在之地隔了两条街,想来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清代的王府大多建在内城之中,这硕王府却处于外城,这是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可见这硕王府到底是个什么样莫名其妙的存在。 被“硕王府”震惊到的林墨i顿时没了看街景的兴趣,当年也是陪着女朋友看过那部电视剧的,看得那叫一个崩溃啊,深深觉得那叫皓祯的东西丢尽了男人的脸。 行得半日,终于到了荣国府的门前。不出意料地,姐弟俩走的仍是角门。林墨i倒并不太放在心上,本来嘛,他们姐弟两个,一个五岁、一个三岁,让走角门也说得过去,只是和后来薛家进府时,王夫人带了众人开中门迎接一比较,才显出薄待来。 一路行去,至垂花门前停下轿子,对林墨i来说,一切就像在过剧情一般,只不过在向内通报时,多了林哥儿三个字罢了。 林墨i牵着黛玉的手进得房去,不及下拜,便被一慈眉善目、满头银霜的老太太一同搂入怀中,“心肝肉儿”地哭起来。林墨i想起贾敏的真心疼爱,也觉得心酸,便也跟着一同哭出来。 众人慢慢劝解,三人渐渐止住哭声。姐弟俩这才拜见贾母,并一一见过大舅母、二舅母和珠大嫂子。随后,贾母又叫人请来了三位姑娘,林墨i对“三春”也是极好奇的,仗着年纪小,便细细看去,果然是一样的钗环裙袄,只颜色不同。迎春木讷、探春爽利、惜春娇俏,三朵花,确实三种不同模样。 姐姐弟弟互相厮认过,便又叙起贾敏之病及之后的发丧。 黛玉虽隐约知道一些父母争吵的事情,却是不明原委的,她已记事人又聪慧,王嬷嬷和刘嬷嬷不敢在她面前谈论什么忌讳的事情,她又不想林墨i,每每装睡偷听,所以也只是说:“母亲一时病重,夏姑姑开的药,也一时管不得用,无法,父亲只得派人去济南接为夏奶奶守孝的夏姑姑,可是母亲竟是等不得……否则,若夏姑姑在,母亲必也不会这般早就弃了玉儿而去……” 贾母便问:“你说的这夏姑姑,可是给i哥儿接生的那位姑娘?” 林墨i抢着回答道:“是的,外祖母,母亲以前常对我说,我是托了夏姑姑的福,才来到这个世上的,我以后一定要报答夏姑姑的。而且,我和姐姐都是先天体弱,现在能这么健健康康的,也都是托夏姑姑的福,我们吃的药,都是夏姑姑亲自配制的,再好不过的。” 林墨i打定主意不能让黛玉说出“癞头和尚化她出家”的话来,这古代女儿家议亲,却是极忌讳这样的说法的。而且,林黛玉如今吃的药,也都是夏清莲亲自配好的丸药,而不是什么人参养荣丸,倒是不必麻烦贾家配制了,免得贾府的人又觉得黛玉占了他们天大的便宜,何况,后世有王夫人在人参养荣丸中下了毒的说法,虽不知真假,若能避免,还是避免了的好。 正说着,笑语声响起,林墨i便知是那“凤辣子”来了,待得人进来,林墨i也不禁暗叹一声,果然是个丽人,身上有种女强人的气质,可惜王家教养女儿却是不让识字的,导致王熙凤的眼界只能停留在这荣国府的一亩三分地内,最后落得那般下场,着实可惜可叹。 待得厮认完毕,王熙凤一手携着黛玉,一手搂着林墨i,笑道:“哎呦,老祖宗,今日我这眼珠子竟是不够用了,这难不成是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下凡来了?天下竟有这样的标致人儿,还一下就是两个,看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是老祖宗的外孙、外孙女儿,竟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儿一般,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嘴里心里放不下。只可怜我这弟弟妹妹,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呢!”于是又哭得一回,劝得一回,又细细说了会话。 王夫人果然又问了关于“月钱”的煞风景的话,又提了拿布料给姐弟俩裁衣裳的话。 林墨i拉了拉黛玉的衣袖,黛玉会意,忙站起来行礼道:“不敢劳烦二舅母和二嫂子操心,因我们姐弟尚在孝中,父亲又说怕冲撞了诸位长辈和姐妹们,出发之时便已备下素净不犯忌讳的衣裳,已经是尽够的了。” 贾母笑道:“果然还是你父亲想得周到,既是如此,便让二太太和凤丫头偷这一回懒吧。” 王夫人表情略有不虞,也立刻便笑着点头应了。 贾母又让人带着姐弟二人去见两个舅舅,自然是一个都未见到。在二房所居荣禧堂处,姐弟俩被引进东房门后被晾了一会。 林墨i打了个哈欠,他本年幼,这半日折腾下来,已是有些困倦了。黛玉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忙揽过他轻轻拍着安抚,林墨i默默享受着姐姐的关怀,想起前世幼年失散的亲姐姐,一时眼眶有些微红,黛玉不知他的心思,只以为他是因被冷待而觉得委屈,顿时心疼不已,对王夫人也有了些许的不满。 及至见了王夫人,果然说起宝玉:“……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尚不及答话,林墨i已是极乖巧地点头:“我们听二舅母的话,不睬这个孽胎祸根,不过这个‘混世魔王’是谁呀?” 王夫人一愣,脸色顿时有些不好,虽是她自己说了这话,奈何听得林墨i说出“孽胎祸根”、“混世魔王”的字眼,却是觉得分外刺耳的,却又发作不得,毕竟三岁的小孩子,不明白什么叫做“孽胎祸根”也属正常。 黛玉自是知道王夫人说说的必然是那位衔玉而诞的表兄,一时有些尴尬,却又不好责怪弟弟,毕竟他还从未听说“孽胎祸根”的字眼,不明白话的意义。 只得歉然地对王夫人笑笑,道:“弟弟不懂事,还请二舅母勿怪。” 王夫人无法,只得僵硬着脸笑道:“无妨。” 林墨i却不满意了,拉着黛玉的手,追问:“姐姐,我哪里不懂事了?我听二舅母的话,不睬那个孽胎祸根,听话的孩子是好孩子,怎么会不懂事呢?还有,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混世魔王’是谁呢?很厉害吗?” 黛玉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王夫人听得林墨i一口一个“孽根祸胎”,一口一个“混世魔王”,脸上的菩萨笑快要撑不住了,只见一个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黛玉和王夫人不由得同时松了一口气。 往贾母后院而去的路上,林墨i第一次觉得,穿成一个奶娃娃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 26、第二十四章 墨玦童言缠宝玉 王夫人领着林家姐弟往贾母的院子去,途中,王夫人指着小小一所房室说道:这是你凤姐姐的屋子,回来你好往这里找她来,少什么东西,你只管和她说就是了。” 黛玉应下,林墨i却是眼神扫过,暗叹一声,贾琏和王熙凤才是这荣国府真正的主人,现在却变成了给二房管家,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贾琏那人,虽有几分才干,偏坏在一个好色之上,林墨i自是不甚看得起的。而王熙凤人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确实能算得上是一个女强人,若是生在现代,好好培养一番,便是个优秀的企业管理者,只可惜生在这古代,女子身份的先天不利,加上眼界有限,最后做出那么多不能饶恕的事情来,月钱放贷、弄权铁槛寺、毒设相思局、赚取尤二姐,可说是害死人命无数,虽说并非错都在她,但这心计手段,不可谓不毒辣的。别人如何想,林墨i自是不得而知,但他自问,若他娶了这样的一个妻子,怕是要夜夜惊心的。 林墨i因着年纪小,便是比原来最小的惜春还小上几月,便被贾母拉到身边同坐。一时饭毕,上得茶来,先是漱口,又捧上吃的茶,林墨i和黛玉都不过稍稍捧起抿了一口,既然这是贾府的规矩,便随了俗便罢。 贾母问起黛玉和墨i读了什么书,黛玉自是回答:“只刚念了《四书》。” 林墨i则道:“姐姐在教我《三字经》和《千字文》,我已经都会背了,外祖母,我下次背给你听。” 贾母笑道:“好好好,我的乖外孙,老祖宗听你背书。” 说话间,便有丫鬟进来报说:“宝玉来了。” 林墨i闻声看去,六七岁的男孩子,要看出什么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度来,有些困难,只这贾宝玉大约从小就被照料得很好,白嫩嫩的,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的确给他以“面若中秋之月”的观感。只可惜,如今他们生活在清朝,这发型却是极其破坏形象的,宝玉的脸本来就圆,再加上那么半个光脑勺,实在显得……太圆了些,而且还有点亮,该是从外面来,微微出了些汗的关系。 待得贾宝玉换了衣服进来,贾母让其见过弟弟妹妹,林墨i不等贾宝玉开口,便叫嚷道:“这个哥哥我以前见过的。” 黛玉原本也觉得眼前的贾宝玉有些面善,如今听弟弟如此一说,便猜测怕是姐弟两人在哪里见过相貌相似之人,只是她想不起来罢了,便也对方才的疑惑丢了开去。 贾宝玉看着眼前圆滚滚的小男孩,容貌和黛玉有几分相似,只眼神明亮,身上又有种活泼的气质,与黛玉却是完全不同的。便笑道:“我如今却也有了个弟弟,我本以为男子皆浊臭,如今见林弟弟人品,却不同于一般,倒是使人怜爱的。” 林墨i听得却极想骂人,他宁愿让贾宝玉觉得他浊臭逼人,也不愿是个使人怜爱的。 又听得贾宝玉接着说:“只是我却不曾觉得林弟弟面善,反倒是林妹妹……” “哥哥讨厌我么?”林墨i赶紧截下话头,“母亲以前说起,外祖母家原是姐妹较多,我还以为没有人陪我玩耍,见了哥哥,觉得亲切,难道哥哥讨厌我,不愿意带我一起玩耍么?” 贾宝玉忙道:“林弟弟作何如此想法?我只是觉得林妹妹更……” “不管不管,”林墨i忙拖住贾宝玉,“既然我觉得你面善了,你也得觉得我面善,这样才能扯平,我才不吃亏。” 黛玉觉得今日自己这个弟弟有些奇怪,他平日里可从不如此胡搅蛮缠,却又见他执意要和宝玉交好,便只当他和宝玉投缘的关系。 贾府的其他人却只当林墨i小儿心性,纷纷笑起来。 贾母笑道:“i哥儿和宝玉竟是如此投缘,可真是缘分呢,正好兄弟两人一同相处。” 林墨i打定主意缠上贾宝玉,决不让他接近黛玉,起什么“字”,摔什么“玉”,你自己要犯魔怔,自己犯去,却一味嘴上贬低自己,后果竟都是要别人去承担的。贾宝玉虽有几分反封建的进步思想,但观其行为,并没有做出任何对此有意义的举动,若他真能成为一个反封建的斗士,即便惨淡收场,林墨i对他还能有那么几分佩服。可他不过借着厌恶仕途经济的所谓反叛思想,镇日里不过厮混内纬、在女儿国中斗草簪花,拿别人的悲苦凄迷泪水,来成全他所谓名为“护花”实则“摧花”的行为,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富四代罢了,偏还喜欢自诩“绛洞花主”给自己荒诞可耻的行为镀金,滥情都滥得没品没担当。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曹雪芹的形容,最是精辟不过。 贾宝玉眼睛直盯着黛玉,十分渴望亲近,却被林墨i缠住不得脱身,他本就喜欢女儿家,林墨i不过长得极好才使他多看了几分,心中不曾排斥,可如今却被缠着不得和那神仙似的妹妹亲近,顿时觉得这个弟弟有些可恼。 待得贾母安排房舍,宝玉也没得脱身。 贾母叫了黛玉同她住在套间暖阁儿内,而让贾宝玉和林墨i住在碧纱橱内外。 林墨i道:“我住碧纱橱外边的床上就好,碧纱橱内是宝玉哥哥住惯的地方,i儿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住在外面才能看着贾宝玉呢,以后睡觉得警醒些,随时监控,绝不让破石头乱闯姐姐的闺房。 原著中的黛玉,最后落得泪尽而亡的地步,和她除了贾宝玉根本不可能嫁给别人有一定的关系,所以后来贾宝玉娶了薛宝钗,黛玉除死竟是别无出路的。这自然和她同贾宝玉行止亲密又最后感情暴露有关,这个时代,对于女子和男子的要求不同,宝玉如此行径,不过是男儿风流本色,最多有些诟病,可放在黛玉身上,却是决不能饶恕的大罪责。 林墨i下定决心,要成为一颗黏住贾宝玉的牛皮糖,他怎么忍心让黛玉落入那般悲苦的境地?他贾宝玉要犯错,必须自己承担后果,没道理每次都是别人为他受过。 贾母想了一想,道:“也好,你们兄弟两人多亲近亲近。” 又因黛玉和林墨i不过各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小丫鬟,便将身边的两个二等丫鬟分别给了姐弟两人,鹦哥给了黛玉,给林墨i的竟是晴雯。 林墨i想到,这晴雯必定是刚到贾母身边不久,尚不曾被放到贾宝玉身边去,如今倒是给了他。只不过,那鹦哥,也便是以后的紫鹃,后世争议颇多,有人说她不过是借着黛玉想做陪嫁丫鬟给贾宝玉当姨娘,但也有人说她待黛玉极好,她究竟是何心思,林墨i不得而知。但是,她后来自作主张拿言语试探贾宝玉,导致贾宝玉魔怔,和黛玉的感情暴露人前,使得黛玉的退路完全被斩断,这样的人,不论真心与否,都不好放在黛玉的身边,尤其她又是贾家的家生子,从心底偏向贾家,真要和原著一般使得黛玉对她信赖有加,却是不好的,他可没打算把姐姐嫁进贾家,不说将来贾家衰败,便是一直荣盛,贾宝玉也绝非良配。于是林墨i便吵着和黛玉换了丫头,把晴雯送到了黛玉的身边。晴雯此人,个性刚烈,敢爱敢恨,有她在黛玉身边护着,他也能放心一些,至于紫鹃,还是留在他身边好了,反正过得一两年,他们回扬州去,紫鹃是不能带走的,倒是晴雯,可以问贾母要过来,也免得将来香消玉殒的结果。 不过换个丫鬟,贾母和黛玉自是没有不应的。 贾母原本把晴雯给林墨i,不过是因为晴雯的容色好,林墨i和宝玉如此投缘,必然也会喜欢容色更佳的晴雯一些。可如今林墨i自动换了鹦哥,却更符合贾母的心意,林墨i如今虽年纪尚小,却正是笼络他的好时机,只要鹦哥得了信任,成了林墨i身边得意的大丫鬟,将来给了林墨i做通房,必能使两家的关系更为巩固,她也不会失了对林家的掌控。从这一点而言,鹦哥却是比晴雯适合得多,毕竟她的父母家人都是贾家的家生子,不像晴雯,是府外买来的,真跟了林墨i,怕是要更偏向林家一些的。 而且,晴雯是她原本打算给宝玉的,只是如今尚且还放在身边□□,给了黛玉,将来跟宝玉作了亲,也是要作为陪嫁丫鬟嫁进来的,最后还是宝玉的人。 如此,倒是皆大欢喜一般。 晴雯改名雪莺,紫鹃改名为雪娟,分别跟了两个小主子进屋收拾。 待得黛玉入了暖阁儿,贾宝玉和林墨i分居碧纱橱内外,因没了宝玉摔玉一事,自然也没有袭人夜劝黛玉的情节,只是又和雪娟交代了一番,充分地体现出她的恪尽职守,以及对林墨i的关怀,果然是不负贤名的。 27、第二十五章 宝玉闯门墨玦伤 林墨i在贾府的生活有些无聊。 这府中的园子景色,林墨i早就缠着贾宝玉逛了个遍,看多了也不过是那般模样。 于姐妹处玩耍,所聊不过是些胭脂钗环女儿家的事物,贾宝玉倒是兴致勃勃得很,林墨i却是兴趣缺缺。 于是,为了隔绝贾宝玉和黛玉,林墨i便常到黛玉房里央黛玉教他读书识字。贾宝玉起初还兴致勃勃地自荐为师,但林墨i的问题越来越刁钻,甚至常常涉及仕途经济,贾宝玉便有些不耐了,后见林墨i竟立下志向要科举出仕,还说若二表哥也入朝为官,两兄弟倒可以互相扶持。 贾宝玉顿时生起气来,道:“我原以为林弟弟虽生为男子,却并不似那须眉浊物,怎如今却学那国贼禄鬼之流,沽名钓誉起来。” 林墨i气道:“我林家祖上三代列侯,我爹爹是朝廷从三品的盐运使,便是大舅舅、二舅舅也均在朝为官,难不成也都是国贼禄鬼不成?我是林家嫡子独孙,我若不求上进,难不成要林家在我手中败落不成?若我无官无爵,一介白衣,我拿什么来保护我们林家,保护我的姐姐不受人欺负?” “我会保护林妹妹的。”贾宝玉道,眼睛看向黛玉,希望得到黛玉感激的眼神。 林墨i怒极反笑,这人,竟是只关心姐姐的,他所说的林家的处境,竟是都不放在他的眼里的。在贾宝玉的眼里,林家只代表林妹妹,而有了林妹妹却并不一定非要林家不可。 “你拿什么保护啊?”林墨i还真看不起他,有点事就魔怔犯病,被他爹一吓唬就恨不得大病一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有老祖宗和太太们呢。”贾宝玉理所当然地道。 林墨i忍不住翻个白眼,这算什么事啊,懒得跟他拢骸拔业慕憬阄易约罕;ぁ! 又转向黛玉,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往你身后躲的。” 黛玉忍不住一笑,看着贾宝玉尴尬的脸孔,竟也不觉得歉意,反倒有些不屑。枉贾宝玉比自己弟弟要大个三岁,竟是有事只会指望母亲和祖母的。 虽然黛玉也是个清高的性子,颇有些视权势金钱如粪土的味道,却不能苟同贾宝玉“国贼禄鬼”的说辞,毕竟她此时父亲尚在,真论起来,却被贾宝玉包括进“国贼禄鬼”之流里了,心中又怎会毫无芥蒂?而且,以她敏感的心思,竟是思虑起贾宝玉是否以此来表达对他们姐弟二人的轻视?“国贼禄鬼”之流的儿女? 自此,黛玉对贾宝玉就更是淡了三分,成日里和林墨i的相处时间更多一些。 贾宝玉却对此似全无所觉,仍是一有闲暇就往黛玉房里窜,害的林墨i不得不时刻警醒,拦不住,那就一起去吧。 这一日,贾宝玉又拿着个他淘换来的稀罕物件往黛玉的房间里闯。 雪莺忙上前阻了一下,道:“宝二爷,姑娘正在午睡,此时还未起身。” 贾宝玉浑不在意,道:“无妨,我坐着等林妹妹醒来便是。” 雪莺忙站到门口阻了道:“哎呦,宝二爷啊,姑娘还睡着,你这么大咧咧进去,可是不妥。” 贾宝玉对女孩儿――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儿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呵护有加的,雪莺虽不是他身边的丫鬟,奈何他常往黛玉这边窜,一来二去,也是极熟的了,便也知道贾宝玉的性子,有时大胆些说笑几句,也是无妨的。 “有什么关系?我和林妹妹最是亲密不过的了,我进去等她醒来就好,我要给她看一个新鲜玩意,是我在外面的‘多宝轩’淘换来的,可好玩儿了。”贾宝玉说着就想推开雪莺进去。 雪莺正自为难,说到底,她虽给了林姑娘,可还是贾府的下人,对宝玉,却是决不能得罪的。可是就这么放了他进去,对姑娘却又是不妥。 正当时,林墨i匆匆而来,拖住了贾宝玉的脚步,道:“二表哥,你淘换了什么稀奇的玩意,给我看看吧。” 贾宝玉一看见林墨i便觉得扫兴,闷闷道:“我要先给林妹妹看。” 林墨i道:“这两日季节变换,姐姐又有些不舒服了,好不容易睡着,二表哥还是不要吵醒她的为好。” 贾宝玉却不以为然,道:“我不会吵醒林妹妹的,我不过到她床前等她醒来就是,这么好玩的物件儿,林妹妹若着喜欢,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林墨i暗暗咬牙,这人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呢,贾宝玉已经七岁,照理说也应该挪出去住了,如今却仍在贾母的碧纱橱里住着,随意乱闯各姐妹的闺房。三春也就罢了,毕竟和贾宝玉同宗,但这古代,表兄妹向来是亲上做亲的首选,贾母更是有意让两个“玉儿”成亲,但他们也不能够如此行事啊。 林墨i见说不听,便上前拖住贾宝玉的手,往碧纱橱拖:“二表哥还是和我回房里等吧,等姐姐醒了,让雪莺来通知我们一声,岂不便当?” 谁知贾宝玉的倔性子上来了,偏不肯如林墨i的意,甩手道:“不行,我就要去林妹妹的房里等。” 林墨i不防,被贾宝玉这样一甩,竟是一个踉跄,绊到了门槛上,摔倒时狠狠地撞到了门框子上面,一时竟昏了过去。 雪莺见此状况,顿时急了,朝着屋内就喊:“雪雁,雪雁,快叫醒姑娘,林哥儿摔晕了。” 雪雁听了,出来一看这状况,忙匆匆跑回去叫醒了黛玉,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林墨i再次醒来,额头上包了纱布,疼得厉害。想起昏倒前的一幕,真是觉得非常的倒霉。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黛玉垂泪的脸,虽然说看起来梨花带雨,十分美丽,但林墨i却还是觉得心疼了:“姐姐,i儿不疼,你别哭。” 黛玉道:“你昏睡了一天了,太医来看过,虽无大碍,却是会留了疤的。” 林墨i想象了一下,光秃秃的脑门上面顶了个疤,像个什么样子啊?不过他也不担心,便劝黛玉道:“姐姐,没关系的,我知道夏姑姑那里有种药,涂了就能去疤,回家后我们找夏姑姑要点来抹抹就好。” 黛玉点头,却还是泪流不止。 林墨i只得忍着痛,开玩笑道:“姐姐,不止我额头的这个疤是个什么形状的,若是半月形的就好了。” “为什么?” 林墨i嘻嘻笑:“这样我就能和宋朝的包拯一样,将来当官做个林青天。” 黛玉被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墨i的鼻尖,道:“受伤了还不老实。” 这时,雪娟端了清粥进来,黛玉忙接过,亲手喂林墨i喝粥,道:“你额头有伤,大夫吩咐,说吃些清淡的,红烧之类的食物,却是不能吃了,否则疤痕更深。” “好。”林墨i幸福地喝着姐姐喂的粥,他本不是任性小孩,又怎会不顾伤口顾口腹之欲?想当年上学时,也试过白粥就咸菜的日子,如今这粥,却是精米所熬,纯天然无污染的米粮,火候又够,喝起来竟是分外香甜的。 喝完粥,黛玉又扶林墨i躺下。 这时雪娟在旁边说道:“哥儿可算醒了,这下老太太和宝二爷可就能够放心了,老太太当时可是急坏了,连宝二爷都要打呢,如今还拘在身边罚抄经书,说让他修身养性呢,可见,老太太却是极疼哥儿的。” 林墨i挑了挑眉,扯到伤口,疼得嘶了口气,最后还是选择撇嘴角,但是有些场面话还是要说的,便抬眼对雪娟道:“雪娟你去告诉外祖母,都是i儿自己不小心,才摔伤的,和二表哥没有关系,就别罚二表哥了,外祖母也好早些休息。”罚抄经书啊,这个惩罚还真是“重”呢。还有雪娟,果然是向着贾家更多一些,本来也是,他不过是个客人,只有贾家的,才是主子。 雪娟应声出去,林墨i撒娇道:“姐姐,你念诗给我听吧。”趁病邀宠,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黛玉点头,且不用拿书,信口便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黛玉知晓林墨i向来喜欢“豪放派”诗作,便只给他念这些大气之作。却不知,林墨i是为了开阔黛玉的心胸,不至于总是伤春悲秋,而故意引导黛玉去接触这些豪放派的诗作。 不过念得两首,贾母就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进了来,宝玉也紧跟其后。 28、第二十六章 黛玉心寒见偏心 看到贾母进门,黛玉忙站起来行礼,林墨i也作势要起身,被贾母忙忙地拦住了:“我的心肝肉啊,伤口可还疼?可怜见的,头上那么大个伤口,可把我这老骨头给吓坏了。说来,都是宝玉不好,还不快过来给你林弟弟道歉?”贾母说着,看了贾宝玉一眼。 林墨i微不可觉地撇了撇嘴角,看着宝玉期期艾艾地凑上前来:“林弟弟,今儿是二哥哥不好,我没想害你受伤的,真的,我不过是想去看林妹妹罢了……” 林墨i怒极反笑,这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问罪呢?是怪他不该拦着不让贾宝玉进房间,才害自己受伤?活该倒霉? 贾母听了贾宝玉的话,愤愤地拍了拍床板,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林妹妹的闺房,是你随便能乱闯的?你林弟弟拦你,本就应当,你却粗手笨脚连累你林弟弟受伤,便不是故意,也着实可恼,今儿罚你抄了那么多的经书,竟是没有长进的么?” 林墨i心里叹了口气,贾母这样说话,他却也不好再跟贾宝玉较真了,毕竟,人家都已经受过“罚”了。遂道:“外祖母,今儿真不怪二表哥,是i儿自己不小心,就不要再罚二表哥了。” 贾母怜爱地摸了摸林墨i裹着纱布的脑袋,道:“哎,外祖母一贯最疼你们姐弟,却没有照顾好你们,让你留了这么大个伤口,可怎么和你父亲交代呢。” 林墨i算是明白了,便急忙道:“外祖母,你千万别告诉爹爹啊,爹爹很忙,i儿不要爹爹担心。” 贾母的眼中闪过一抹满意的神色,道:“好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外祖母不跟你爹爹说,给你找个好太医,治好这疤,保证我们的i哥儿还是个漂亮的好孩子。” 林墨i假装害羞,不依道:“外祖母……” 贾母呵呵笑起来,道:“你如今受了伤,便早些歇息,明儿一早,再去请太医来给你换药。” 林墨i乖巧地笑道:“i儿听外祖母的话,外祖母也早些去休息吧。” 贾母走时,又对宝玉骂道:“枉你虚长几岁,竟还不如你弟弟懂事,今儿早些去睡,明日早些起来到我那里,继续抄经,是得好好磨磨你那性子。” 黛玉送了贾母出去,又回来照看了一会林墨i,这才回房休息。 林墨i一见身边没了人,顿时龇牙咧嘴起来,这伤还真疼。 对于贾母的偏心,林墨i还真没放在心上,前世他寄居在大伯父家,一次和堂哥玩耍,打碎了花瓶,大伯母连问都没问就说是他打碎的,还说他没来他们家时,家里的东西从来没有被打碎过。可见,人的偏心,自古至今都是相同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好愤慨的了。 可是林墨i如此想法,黛玉却又想得不同。 她心思细腻,又怎会听不出贾母话中的偏袒。想到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却流了那么多的血,而肇事的宝玉却不过是被罚抄了经书,第一次深深地感觉到了贾母的偏心。贾母平日里总说最疼他们姐弟二人,宝玉、三春都要靠后,她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对于这样的疼爱,如何不心生感激和依赖?如今却发现,那五分的疼爱,不过是靠着单薄的语言硬是堆砌成了十分,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宝玉却绝对是贾母心尖子上的第一人。 黛玉一时十分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若是母亲还在,她和弟弟是不是也会有人将他们放在心尖子上保护着? 黛玉一时失望,一时自怜,即便是在睡梦中,眼泪却也不曾止息。 雪莺进来看了看,叹气,出去对雪雁说;“姑娘还在流泪,今儿怕是吓坏了。” 雪雁拍拍胸口道:“可不是么,我当时也吓坏了。” 雪莺有些愤愤道:“老太太也未免太偏心了些,竟只罚宝二爷抄经了事。” “嘘。”雪雁忙阻了她,“这话可不能说,被人听去可不好。” “许他们做的,还不许我说得?”话虽说得有底气,却还是放低了声音。 雪雁也有些不安,忙朝外看了看,见一片寂静无声,这才安下心来。 这时,雪莺也转了话题,道:“今儿跟着姑娘去林哥儿那,哥儿醒了,居然一声没哭,还逗姑娘笑呢。” 雪雁有些得意地道:“我以前在林家,并不是伺候姑娘和哥儿的,却也听得家里的老人说,哥儿从生下来就不怎么爱哭,后来学走路,摔了也是自己一咕噜爬起来,从没喊过一声疼。” 雪莺道:“那可真了不得,宝二爷可比不上。”偷偷朝外张望一下,悄悄对雪雁道:“宝二爷见了二老爷就跟避猫鼠一般,我以前见过,二老爷不过扬了扬手,还没打结实呢,宝二爷就哭天喊地起来,唬得老太太和二太太哭天抹泪地,老太太还骂了二老爷一通。”雪莺正因为见过这样的场面,才更加觉得贾母的偏心太过。而且,见了林哥儿那般的孩子,便也开始觉得宝玉太过娇贵了些。更何况,林哥儿虽不如宝玉软语温存,待她们却也并不苛刻,也从来不曾见过他乱发脾气。 林墨i养了半个月的伤,期间,林管家依约上门给姐弟俩送些物什和信件,林墨i也不曾亲自去见。只让黛玉在内院见了一同来的管事嬷嬷,收了东西,又把姐弟俩这些日子来写的信件带了回去。 贾母原本见林管家上门有些担忧,听了林墨i说不想让管家看到他的伤口,免得被爹爹知晓担心,这才喜笑颜开,很是夸奖了林墨i一番。第二日,林墨i便收到贾母赏下的一套湖笔和徽墨。 林管家送来的东西,除了父亲的信件之外,有给贾府的礼物和给姐弟俩的一些生活所需之物。此外,便是夏清莲捎来的丸药和玩具等物。 林墨i抱着手中的大型玩偶直翻白眼,这不是后世那部红遍大江南北的《喜羊羊和灰太狼》里面的小灰灰吗?摸摸,做工还不错,塞到姐姐手里。 黛玉欣喜地抱着这个大大的玩偶,感觉这小狗长得虽有些奇怪,但着实可爱得紧,想到夏姑姑和凝姐姐,心中不禁一暖,离开扬州也有半年了,夏姑姑却每隔两月按时将新配的丸药随着林家送进京的物什一同送来,并且每次都会给她和林墨i带上些好玩的东西。凝姐姐还每次都给她画上一本画册子,上面是一个个小故事,十分有趣,迎春她们姐妹看了,也十分喜欢。宝玉还吵嚷着要她送他,她心中不愿,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最后还是林墨i抱着画册不撒手,让贾宝玉找人临摹一本,这才罢休。 于是,一旦到了林家送东西的日子,贾宝玉和三春都会自动自觉地跑来凑热闹,还美其名曰帮着收拾。 这次,夏清莲送黛玉的礼物里面,有一盏走马灯,上面画了喜羊羊和灰太狼,一转起来,就看见那灰太狼追着喜羊羊跑,还一路摔跤不断,好不狼狈。三春和黛玉看的都大笑不已,惜春还羡慕道:“林姐姐,你这个夏姑姑真好,会给你做这么好玩的东西呢。” 虽然很喜欢,但三春也知道这是黛玉的长辈给黛玉送的礼物,且黛玉看着也十分喜欢,便也都不曾开口讨要。 只贾宝玉看着有些爱不释手,道:“林妹妹,你把这盏灯送我吧,我过得几日,要去给硕王世子贺寿,选的礼物都不够精巧,拿这个去,皓祯世子必定会喜欢的。” 还在翻检东西的林墨i听得脚下一晃,还真是不客气呢。夏清莲和夏凝珏之所以总是做这些讨喜的东西给黛玉,就是要让她多笑笑,结果她还没有捂热,就要被人要了去? 还不等林墨i拒绝,黛玉就已经开了口:“既然二哥哥喜欢,那边拿了去吧。” 林墨i诧异地看了黛玉一眼,却见黛玉脸色沉静,只斜着不看那走马灯的眼神,才透露出她的几分不舍来。 贾宝玉听了黛玉说答应送他,开心不已,生怕林墨i使坏,忙抱着灯跑了出去,说要给贾母看个稀罕。 三春眼睁睁看着宝玉跑远,迎春和探春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黛玉,只惜春一脸愤愤然:“二哥哥怎么能这样,这是林姐姐的礼物啊,林姐姐都没玩到。” 黛玉笑笑道:“不碍事的。”便也不愿多说。平日里,宝玉看上她这儿的东西,总闹着说要讨了去,还总说只要她看上了,他房里的东西任她拿。可他那里那些金银器物,又哪里是她喜欢的?便是有一次,看见一个打开了就会唱歌的小盒子,她颇为喜欢,却有那袭人在旁边述说宝玉有多喜欢这个盒子,每晚都要听着入睡的。如此一来,她哪里又开得了口讨要? 只是以前,总是林墨i帮她占着东西不让宝玉拿了去,也因此宝玉对林墨i才不甚喜欢。而且,下人中竟传出林墨i吝啬的话头来,说他们姐弟吃喝都是贾府的,竟连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都不肯给贾宝玉玩耍的。可这些东西,哪里又是钱财能够衡量的?那是夏姑姑对他们关爱的心情啊。 而且,自林墨i受伤事件以来,黛玉突然发现,自己的弟弟也需要自己的保护,她不能总把为难的事情交给弟弟去做。所以,即便是十分不舍,她也还是应了宝玉把东西送他。 29第二十七章 林府事了思归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颜颜很幸福童鞋对本章错误的指出,月染没有考虑到古代同宗不婚的规则,给蒋姨娘安排的身份不合适。所以,立即改正错误,给老蒋安排了个更狗血的身世,o(n_n)o哈哈~ 撒狗血啦……亲们接着吧 顶锅盖遁走 林墨玦抱着属于他的东西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雪鸳和雪娟都打发出去,就开始拆起了信件。 信是林海所写,几乎没有任何温情的话,不过交代一些“好生学习,不得贪玩”的话语。林墨玦一叹,能给他写信就已经不错了,这古代的男子,有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讲究,对儿子总是太严厉。就像贾政之于宝玉一般,简直如同猫与鼠一般。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猫和老鼠》,径自傻乐了一回,决定下次写信给夏凝珏,便让她画这个故事。也不像《喜羊羊和灰太狼》一般,要避开红太郎,只画灰太狼和小灰灰,他怕姐姐会联想到他们姐弟俩的身世上去,这样不太好。 把林海的信件原样折叠好,放到小盒子里面收好,林墨玦还是有些开心的。虽然没有什么温言软语,可他也能够在那严厉的措辞中看出关心来,就已经觉得很满足开心了,嗯,他也是有爹爹疼爱的小孩了。 再拆开一封信,却是夏清莲和夏凝珏合写的。不过是写些医嘱,天气变化需要注意些什么,多吃什么少吃什么,没有什么异样。 林墨玦把信丢开,知道那两人真正想说的话,并不在这封信上,抱起一起送来的书籍,又开始了计算密码的日子。 夏清莲所用的,是摩尔斯码,算后世比较常见的一种密码,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即便是穿越同好,没学过这玩意,也是绝对破译不了的。 夏清莲的信里谈了些她们如今的现状。她们终究不曾再去往济南,而是回了苏州,并且有意识地给一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和小姐们治疗病症和调理身体,渐渐也营造出一个关系网,在苏州,倒也不再有人会没有眼色地故意来得罪夏家。 信中虽然寥寥几笔,但林墨玦也知事情的发展绝不是如此轻描淡写一般,只不过,她们终究要开始努力,否则被逼迫的事件,必然还会重演。 夏清莲还写了一些关于林家的事情,不过她们在苏州,林家在扬州,消息不是恨灵通,所以一直也不太清楚那次“伪下毒”事件的后续。 不过这次的事情,却是在苏州发生的,而且闹得还很大,所以夏清莲还是听说了的。 事情是关于蒋姨娘的。当初她们虽然都有些怀疑蒋姨娘,但却一点证据也没有找到。这次,大约是林海查出来了些什么,一纸休书将蒋姨娘休了,而且更奇怪的是,林海居然把蒋姨娘送到了苏州林家原支林族长的家里,说蒋姨娘原是林族长的亲妹妹的女儿,因父母具丧被托付给作为舅舅的林族长照拂,后来林族长想要让林海这一支回归宗族,便使计让蒋姨娘假死送了出去,并想法子送到了林家老夫人身边当丫鬟,后来一步步成了姨娘。 夏清莲猜想,林族长的本意,大概是希望蒋姨娘的孩子继承林家的,只可惜蒋姨娘一时得意,竟是中了贾敏的道,吃了绝育的药物,从此不能再有孩子。于是,林族长便动心思要将本支族中的孩子过继给林海来达到他的目的,好不容易说通了林老夫人,竟是事情还未成就过世了,贾敏又生下嫡子,这才使得蒋姨娘不得不一步步实施她的计划。 林海派人将蒋姨娘送回林氏原支,虽是悄悄送回的,但不知为何,没几日就有流言传了出来,说是林族长图谋林家新支的产业,居然让自己的亲外甥女儿假死进林海家当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步步为营,当了姨娘,还意图谋害原配嫡子,妄想把持林家。 这话一经传出,林族长的声望一时跌入谷底,数十年图谋,如此隐忍,策划如此之深,这样的人实在太让人心惊害怕。而林家原支的待嫁女孩儿们也立时乏人问津,如同夏清莲被夏雨荷拖累一般,林家的姑娘们也被蒋姨娘给拖累了——谁家愿意娶个图谋家产,且还下手谋害子嗣的女人?况且,这个女人隐藏了十多年才被发现,也未免太过厉害,若自己的后院里面真有了这样的一个女人,自己又如何能够安心? 已经出嫁的林家女儿们,日子也顿时变得差了许多,虽以林家在苏州的势力,姑娘们大多是嫁人为嫡妻的,但自此丈夫对她们防备极深,竟是将妾室、庶子保护了起来,对她们也不再敬重有加,反而处处疑心。有那真正谋害过妾室子嗣的,更是立时就被休弃回家。 夏清莲觉得有些悲哀,为这些女子中无辜的人感到悲哀。这些谋划,明明是男子所为,更明明那蒋姨娘一开始也算是被伤害的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偏去当了丫鬟和姨娘,并且与她们其实并无过于深入的关系,只不过她的所为终究是出自林家的谋划,为的是林家的利益,所以林家的姑娘们便统统被牵连,而且,女儿家所受的伤害,比之男子,竟是要沉重无数分的。 夏清莲是唏嘘不已,林墨玦却只从中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他可以回家了。 老实说,在贾家的这些日子,贾母对他们姐弟还算不错,虽然比不得宝玉,可比他前世的大伯母好多了,所以,林墨玦对于贾母,也是有几分真心的。不过,说到底还是自己家好,而且姐姐过了年就七岁了,在这个年代,男女七岁不同席,可那贾宝玉却是不在这个规矩之内的,真要让他肆意亲近姐姐到十来岁,怕姐姐这辈子又该给他毁了。 所以,现如今却可以开始想个由头回家过年去了。 翻个身,蹭蹭被子,林墨玦有些心满意足地睡去。 且说那夏清莲和夏凝珏,当此时候,正在一林姓人家为他们家的姑娘治病。说是治病,却是救人。这姑娘是林氏族人,名叫林喜瑞,属于被蒋姨娘连累的未嫁姑娘。 夏清莲虽和林舅舅家关系疏远,倒也没有到嫉恨所有林氏族人的地步,只是平日里不太往来罢了,真要人家上门求助,倒也不会拒之门外。 当林喜瑞的母亲找上门来时,夏清莲看着对方红肿的眼,憔悴的脸,却只能无奈叹息,这是这个时代特殊的一面,她无能为力,只能拿着药箱上门去,去为那个性子烈到可以用剪子自残的林喜瑞疗伤。 林喜瑞知道被退亲的那一天,很是大哭了一场,更多的却是对林族长和蒋姨娘的怨恨,虽说最后族里老人们出面,除了林族长的族长之位,可伤害已经造成,林家的姑娘们,或低嫁了,或远嫁外地。 林喜瑞从小是读《列女传》长大,又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是这个时代典型的闺阁女子,虽被退亲,却不愿二嫁,立意出家。父母怜她风华正茂,不忍她青灯古佛度余生,竟悄悄地为她又定了一门外地的亲事,希望她嫁去外地后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然而,林喜瑞得知后,竟一点不觉欣喜,反疑父母卖女求荣,竟是立时拿了绣花的剪子刺了喉咙,直把她的父母吓得魂飞魄散一般。 幸好绣花的剪子不够锋利,伤口不深,但是林喜瑞的父母极其担心,便上门请了夏清莲来,因为男大夫是不方便验看姑娘脖子的伤口的。 伤口其实并不严重,只不过衬着少女莹白的皮肤,显得格外吓人罢了。夏清莲很快便给她上药包扎完毕,过程中,林喜瑞一句话都没有说。 夏清莲试探地道:“你的父母很担心你。” 林喜瑞一动不动,连眼珠都不曾动一下。 “你才十五岁,真的决定要青灯古佛地度过余后的几十年吗?你的父母、亲人,你真的舍得吗?”夏清莲继续说道。 然而林喜瑞仿佛成了雕像一般,一点反应也无。 夏清莲又劝了一会,仍是一样。她顿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个时候,语言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她能跟她说什么呢?说男女平等?说女人也能撑起半边天?那不是劝人,那是害人。 在现代,离婚再嫁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只是退婚? 可是,夏清莲却并不能以此来劝说林喜瑞,因为这不是一个人的思想改变了就可以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是所有人都认定的道理,如果她硬要去改变林喜瑞的思想,那就会把林喜瑞推到和所有人对立的一面,那样只会让她变得比现在更糟糕。 所以,夏清莲只能无奈地离去,寄希望于他们家人能够劝说得了她。不过几日后,她还是听说,林喜瑞真的出了家。自此以后,青灯古佛。 夏清莲虽有些怅惘,却终究还是丢开了手。毕竟她能治得了病,却无法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坚持了十几年的信仰。而且即便改变了又能如何?与社会相悖的思想,不是谁都能够坚持下去的,在被所有人排斥孤立的环境下,林喜瑞又能够坚持多久?会不会觉得更加的痛苦,更加地受到伤害?莫不如由得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寥寥一生,至少平和安静。 即便是对那蒋姨娘,夏清莲虽无法苟同她的做法,却也生了几分叹息,甚至同夏凝珏说起,若是她当初也是无奈受了舅母赖氏的逼迫,是否最后也会落得和蒋姨娘一般的下场? 夏凝珏却道:“那又哪里会一样?先别说你过不了自己的那道坎去以谋害别人为自己谋取利益,便是你真的想,也没有蒋姨娘那般的心智隐忍。” 夏清莲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在贬低她吧?好吧,她承认,她的确没有那种蛰伏十几年的耐心。 夏凝珏继续说道:“说到底,蒋姨娘做这些事情,虽有被迫成份,但她自己乐意、积极地去谋害别人,哪里又能够说得上是无辜?” 夏清莲叹息道:“是啊,既然她选择做了那些事情,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吧?” 30、第二十七章 贾母夜话皇家事 贾家祖上和硕王府有旧,故硕王府世子皓祯过生日,贾珍和贾赦带着贾蓉、贾琏还有贾宝玉一同去了硕王府。这次皓祯的生日之所以办得如此隆重,是因为硕王爷正式向皇上请封皓祯为世子,皇上已经准了,这是皓祯正式成为硕王世子的第一个生辰。 贾家虽仍挂着“国公府”的牌匾,但实际上贾赦所袭爵位不过是一等奉恩将军,在这个皇亲国戚满地乱爬的京城,实在只能算得上是个二流的世家。因着和贾家祖上交情笃厚,两家来往还算频繁,所以贾宝玉和世子皓祯也算得上有些交情,所以,贾珍和贾赦才会把他带上,毕竟荣国府内虽是二房管家,但对外,家主毕竟是贾赦,贾宝玉一个二房的次子,严格说来,这种场合却并非要他出现的。 话说贾宝玉不在府内,林墨i顿时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不用再守着姐姐的房门担心有人胡乱闯进去。便收拾了些笔墨用具等物,带着雪鸳往李纨住所而去。 贾兰如今只得三岁,但李纨只这一个依靠,便已开始为他启蒙读书。 平日里,若贾宝玉不在府中,林墨i便能得了空,无事便往这边来看看贾兰,一些贾母赏下的笔墨等物,他用不完的,便都送来给贾兰。李纨和贾兰在贾府,虽有贾母怜恤,月例赏赐自是不差,但他们毕竟孤儿寡母两个人,又不得婆母王夫人的待见,处境便有那么几分的尴尬。 所以林墨i便总是将自己的东西送些去给贾兰,反正他将来回林家,有些东西也带不走,不若送给贾兰,由李纨给他放着,将来入学拿来用也好,拿去送人也好,都是不错的东西。 原本他还想送些给贾环的,贾环在贾府里也是个尴尬的存在,林墨i对嫡庶倒不是看的那般重,想他不过只是一个小孩子,后来长成那般模样,也是从小没有教育好的关系,若是小时候能多读些书,明些是非,也不至于就成了反面角色。 然而,林墨i不过第一次去,还不及跟贾环说上话,便被赵姨娘好一阵讽刺,话里话外尽是说他不过是个来扫秋风的亲戚,偏贾母偏比正经的孙子还要疼得些。 林墨i知道这是赵姨娘在给贾环抱不平,却实在不能苟同她的作法,她这样做,不仅没法为贾环争来宠爱,反而会进一步得罪贾母,对贾环更为不利。 而且,赵姨娘语言尖酸刻薄,话里话外竟还涉及黛玉,林墨i便有些心头火起,也便不再往贾环那边去了,只有时在园子里碰见,悄悄塞些书籍笔墨等物件给贾环,赵姨娘却是绝不想见的了。 贾环如何,林墨i确实也想过办法帮助他,有一次便在贾母面前提到了贾环,贾母因此便招了贾环前来说话。贾环彼时也不过四岁稚童,还不曾养成后来那般多的恶习,只因平日不见贾母,表现得有些怯懦罢了。贾母虽不见得有多喜爱于他,倒也没什么厌恶,及至后来见了赵姨娘,赵姨娘不知讨好贾母,竟是三句不离两句地说他们母子受到苛待,说贾环受到的待遇不如这个不如那个的,使得贾母顿时沉了脸,其后,也不曾再提起见贾环。 林墨i只能抚额叹息,却再是无能为力,此后便多是往贾兰处而去,和贾环的偶遇,也因贾母的干涉而变得越发的少了。 李纨看见林墨i一摇三晃地走来,露出几分真心的笑:“i哥儿来了?快进屋去坐吧,兰儿今日还问起你来,说林表叔好些天没来看他了呢。” 林墨i对李纨行了礼,倒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腾腾地跑了进去。 林墨i从贾兰那儿回来之后,便爬到床上睡了一觉。他顶着幼童的身体,本是极容易困乏的,无奈为了防那贾宝玉,他是连睡觉都不安生。好不容易今日祸害不在,便觉得连枕头都是香的。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喧哗的声音,还夹杂着贾宝玉的声音:“快些帮我换了家常的衣服,我要去林妹妹哪里,给她讲我今日的见闻,她是再想不到我今日见了谁的。” 林墨i一个激灵,从床上弹坐起来,果见一群丫鬟簇拥着宝玉往碧纱橱内去换衣。林墨i哀哀一觉,美好的一天,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呢?当下却也不敢松懈,在雪鸳和雪娟忍笑的表情下,匆匆穿衣梳洗,赶在贾宝玉的前面窜进了黛玉的房间。 谁知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贾宝玉来,林墨i顿时有些疑惑:难不成贾宝玉今天转性了? 后来见鸳鸯来叫他们,方才知道贾宝玉一换好衣服便被贾母叫了去。 黛玉和林墨i随着鸳鸯一同来到贾母的房中,正听见贾宝玉手舞足蹈地在讲述今日的见闻:“……我原本以为这皇子阿哥,必定个个都傲气十足,眼高于顶,想不到五阿哥竟是那般平易近人,风度人品尽皆出众,倒衬得我如泥猪癞狗一般,惭愧不已。” 正说着,贾宝玉一眼便看见了黛玉,立时跑到她的身边,道:“林妹妹,可惜你不能够和我一起去,今日连五阿哥都到场了呢。” 黛玉的反应有些羞恼,这贾宝玉的话实在可笑,什么叫“可惜你不能够和我一起去”?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家还能跑到男孩子堆里不成?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可不是说她“不安于室”么? 完全被贾宝玉忽略的林墨i听得便是一愣,这五阿哥和硕王府关系如此亲近么? 贾宝玉仍是喋喋地在说:“皓祯世子和五阿哥一同在上书房读书,五阿哥和他情同兄弟,可惜五阿哥不能随便出宫,否则,便可再亲近亲近。不过,像五阿哥那般平和毫无架子的人,却有那样一个高傲的伴读,实在是有些可惜。” 贾母便问道:“你说的那五阿哥的伴读,可是宫里令妃娘娘的外甥?” 贾宝玉点头,道:“嗯,应该就是他没有错,名叫福尔康,为人有些高傲,不过五阿哥与他关系极好,竟也是称兄道弟的。” 贾宝玉着实不喜欢那个叫福尔康的伴读,愤愤道:“我将那走马灯送给皓祯世子的时候,五阿哥也表现得极是感兴趣,偏那个叫福尔康的在一旁说什么‘不得玩物丧志’的话,使得大家都有些怏怏然,不再耍玩那走马灯了。” 贾宝玉是为着自己的礼物出师未捷生气,贾母却是眼底精光闪过,问道:“难道他那样说,五阿哥也不曾生气?” 贾宝玉瘪瘪嘴,道:“五阿哥不仅没生气,还说他说得对。” 贾母便道:“他说得却是不错,你万不可孩子心性与之计较,若是今后再遇,当与他多亲近亲近。” 贾宝玉自是不甚乐意,在他想来,那人满口的功名利禄,满眼的仕途经济,是他最不屑与之交往的人物,不过贾母发话,他却也不敢随意驳了,便想着,这皇子伴读,平日里要陪皇子在上书房读书,又哪里来得空闲到处游逛?想来也没什么机会再遇的,便是答应了贾母也没有什么。遂应下。 众人又聊了些筵席上的事情,便散了去。 黛玉看林墨i表情有些怪异,便担心问道:“i儿,你是怎么了?” 林墨i这才回过神来,合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道:“姐姐我没事的。”心中却混乱不已,这硕王世子皓祯,竟是在上书房读书的么?还有那五阿哥的伴读,不应该是福尔泰么?怎么成了福尔康?只是这些事情,他一个小娃娃却不好打听,而且,这个世界本就混乱不已,有些交杂和变化,想来也不足为奇吧?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由穿越同好造成的,林墨i的心中有些激动和兴奋,既然他能够和夏清莲和夏凝珏穿越到一起,那么其他的伙伴存在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吧?虽是无从确认起,但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希望存在,他便觉得空气都格外新鲜。 贾母独留了王夫人说话:“我听说那福家福晋是令妃娘娘的一个远方表姐,若得了机会,便备下厚礼去拜访一二罢。” 王夫人皱眉道:“那福家不过一介包衣,怎值得我们府里去伏低做小?” 贾母冷哼一声,道:“虽说福家是包衣,我们府里属于汉军旗,明面上看起来高于福家,但说到底,这身份终究比不过帝宠,令妃娘娘能够使得皇上将五阿哥身边宝贵的伴读之位给了身为包衣的福家公子,正说明令妃娘娘对于皇上的影响力,而且,这福家公子,竟能对五阿哥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五阿哥是皇上除七阿哥外最宠爱的皇子,将来便是不能……也必是一个铁帽子王,福家将来的成就低不了,趁着如今交好,总比他们将来得势了再去讨好来的好些。” 王夫人仍是有些讷讷不愿,贾母微微眯了眯眼,道:“元春进宫也有几年,仍是个最末等的答应,凭我们元春的品貌,若非上面有人压着,何至于如此?” 王夫人听得,眼前终是一亮,忙道:“媳妇明白了。” 贾母见她终于明白了,叹得一声,终是挥手让王夫人退了下去。若依她来说,元春若能嫁得一门当户对人家做嫡妻,给贾府带来的助力,却比进那皇宫争那一个不知如何的前程要好得多,只如今,既已进了去,便也由不得她们不去搏一搏了。 想如今令妃得宠,竟有几分像那慧贤皇贵妃之势,要知道,当初慧贤皇贵妃最得宠之时,便是皇后,也要退避三分,想来那令妃将来或可再进一步,贾府此时示好于福家,且不管福家最后如何,起码能在令妃那里留个好印象,也好给元春铺条路。便是宠妃,也并非完全不需要同盟,要知道,朝堂及后宫,从来都是互相影响的,令妃的出身是她的一大硬伤,在外不过只一个远方表姐夫能提供些助益,再无其他。而如今,皇后虽病弱,却仍稳坐中宫,娴贵妃乌喇那拉氏和嘉贵妃金氏共摄六宫之事,而另外三妃除舒妃外,纯妃、愉妃均育有皇子,令妃势弱却是毋庸置疑,便是她借着外甥给五阿哥做伴读笼络了五阿哥,但五阿哥的生母愉妃虽不得宠,毕竟健在,五阿哥也不见得就和令妃一条心。贾府现在虽无高官厚爵在身,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贾母有把握,令妃必然会接下她抛出的橄榄枝。 31、林家姐弟回扬州 林墨i自从知晓家中事了后,便一直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要回家去。想想,自己开口的话,如今必然时机不对,毕竟他额头上的疤痕如今还有些明显,若他开口提要回家,贾母必然多心,也就不会同意。 最好的方法,还是让林家派人来接,借口也是现成的,回家过年,他是嫡长子,是需要祭拜宗祠的。 所以,半个月后,林墨i头上顶着个瓜皮帽跑到外院见了林管家,对林管家透了口风说想念爹爹了,想回家和爹爹一起过年,并且拜见列祖列宗。还说去年过年贾家祭祖,他们姐弟二人也随着一同拜祭了,只不是自家祖宗,感觉十分别扭。 林管家听得,又是欣慰又是恼怒,欣慰于林墨i的懂事,却恼怒于贾家的失礼。他们林家的姑娘和哥儿,虽暂居在你府中,却并非你家后辈,即便不给他们另外准备单祭的场所物什,却也没有让他们随着拜祭贾家祖宗的道理。 于是,林管家在给林海传信回话时,便有意识地给林海说了些贾家的不知礼,也期待着林海派人来接姐弟俩回扬州。 林墨i和林黛玉每次都会各写上一封信让林管家一并捎给林海,林黛玉自是规矩地写些关心的话语,对于自身在贾家的处境,自是报喜不报忧。不过,如今那薛宝钗尚未进府,林黛玉的处境也并非有多艰难,不过一些小磕绊,林墨i也赞成林黛玉不去计较。 不过,他自己的信却是不会如此规矩写就的。毕竟他是小孩子嘛,写信没有条理,东拉西扯也很正常。所以,林墨i每次写就的信总是拉拉杂杂一大叠,从日常起居,到吃喝拉撒,几乎无有不包。撒个娇,抱怨一下爹爹的回信总是那么几句话,格外的像是闲话家常。林管家虽不曾看见,但听派回去送信的人说,自家老爷看见哥儿、姑娘的信,总是显得比平日里开心。 这次,林墨i所写的信,更是费了一番心思,毕竟要打动爹爹将他们接回去。 不过,林墨i勾唇坏坏一笑,其实,这也不难,只要表现得自己也将要养成贾宝玉那般性子就行了,虽免不了回去后回被严格教育防止长歪,不过,很值得不是? 话说,正常且有点上进心的人家,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孙长成贾宝玉那般性子,尤其是林海这般,盼儿子盼了这许多年的人,哪里能够容许独子养成那般混赖模样? 所以,林墨i便在信中大书特书他对贾宝玉的好感,虽不赞成贾宝玉国贼禄鬼的言论,却钦佩他的淡薄名利,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也不要读那些害人的书……对于贾宝玉爱吃丫鬟们脸上嘴上的胭脂,他觉得有些好奇,并且表示下次要尝尝看……对于贾宝玉爱闯姐姐闺房的事情有些愤慨,却表示下次要将三春的房间闯个遍,这样才不吃亏…… 拉拉杂杂写了几页,林墨i赶紧停笔,再写下去,他怕回去后等着他的是一顿板子…… 信送出去了,却没有那么快有回音。林墨i仍是过着那种和贾宝玉围追堵截的日子。 转眼盛夏已过,随着季节变化,林黛玉便又有些咳嗽起来,林家派来接姐弟俩的人也到了。 面对林家关于开祠堂祭祖需要身为长子嫡孙的林墨i在场的理由,贾母也无法阻拦,只一意要留下黛玉,说女儿早逝,便留下黛玉陪伴她以抚慰哀痛…… 林墨i微微皱了皱眉,姐姐陪伴在贾母身边也有一年了,难道爹爹就不想姐姐了么? 林墨i听得黛玉压抑的咳嗽声,便道:“外祖母,姐姐的身体一贯都是夏姑姑调理的,如今分开一年,夏姑姑怕是不清楚姐姐如今的状况了,还是要姐姐回去给夏姑姑重新诊断一下才好,夏姑姑最是擅长针对不同的脉象开不同的药方子,虽只细微差别,疗效却是天差地别的。” 王熙凤朗笑道:“林弟弟却不用操这份心,我们府上,看诊的莫不是宫中的太医,医术自是高明的,必不比你那夏姑姑差的。” 林墨i笑道:“二嫂子怕是不知,我这夏姑姑最是擅长诊治妇女小儿的,尤其是那种需要平日里精心调理的病症。姐姐这病最是需要调理,若有夏姑姑开的药膳,姐姐在季节转换之际便能少吃许多的苦头。” 贾母便道:“既是如此,便叫你琏二哥随你一同前去扬州,拿了我们府中的帖子,去请了那夏姑娘来便是了,以后也由得我们府中供奉着她,岂不皆大欢喜?” 王熙凤眉眼一转,立即拍手赞成:“老祖宗这主意极好的,这样一来免了林妹妹奔波之苦,二来也给那夏姑娘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实在是两全其美。”她常听林家姐弟提起这夏姑姑,自也是知晓这夏姑娘对于调理女子身体极有些办法,她嫁入贾家也有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消息,自是有些着急的,若这夏姑娘来了贾家,着实可以给她调理一番,若能生个哥儿,她在这府里也就更能立得住脚些。 林墨i敛了眉眼,心中开始觉得恼火,这贾家也着实太拿大了吧?难道觉得这天下人,都得跟着她们起舞不成? 林墨i尚未说话,黛玉却已起身对贾母盈盈下拜:“外祖母,玉儿知外祖母待玉儿的拳拳之心,只玉儿在外日久,也甚是想念爹爹,况且母亲去世,玉儿也已久未给母亲进香,甚是愧疚,还请外祖母体恤玉儿一片孝心,由得玉儿归去吧。” 贾母搂过黛玉,哭道:“我的玉儿啊,你这番回去,叫外祖母如何不想念?只你念着给你母亲进香,却也是应该,便如今,就跟了i儿一同家去,只明年开了春,我再叫你琏二哥哥去接了你回来,仍在你外祖母这里,同你这姐妹兄弟一同快快乐乐的,可好?”贾母自知林墨i这一去,身为林家长子嫡孙,却没有再到外祖家抚养的道理,怕是接不回来了,也不好强求,便只心心念念将黛玉接回来,将来两个玉儿成了亲,看林墨i同黛玉亲厚的姐弟情分,自不会和贾家疏远了去。 黛玉见了贾母哭泣,也只得应下。 王熙凤虽有些遗憾那夏姑娘没法请了来,倒也不甚在意,想那苏州府如何比得上京城?那夏姑娘也并不一定就比得过太医。 众人说定,便由得姐弟二人开始收拾行装。雪莺和雪娟也按贾母的吩咐跟着一同去扬州,林墨i也知贾母打的主意是要将姐姐接回贾府的,不过此时却不宜多作争论,反正回了扬州,一切都要爹爹说了算,这两个丫鬟,用不用、怎么用,也在林家手上,此时却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便也不多计较。 只贾宝玉回来,听得妹妹要回家去,只哭着不让,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唬得贾母是心疼万分,忙说黛玉只是回家过年给母亲上香,待得明年春天,还叫贾琏去接了回来,这才安生下来,又听得林墨i不再回转,便觉得更是称心如意,少了林墨i从中作梗,他必定可以和神仙妹妹多亲近亲近的。 黛玉和林墨i收拾了一番,择了日期,便随着林管家一同乘船回那扬州而去。 行得月余,终在河水上冻之前到了扬州,下得船来,府中派来的马车已经候着了。 待得进了府,两人换过了衣裳,便见到了林海,一年多不见,林海竟显出了几分老态来,更是透着几分倦怠,只看见离家日久的两个孩子,眼中透着喜色。父子三人叙了会话,林海便打发姐弟二人回去休息。 待得晚间,又一同用了饭,饭毕,林海让脸色明显有些憔悴的黛玉先去休息,只带了林墨i往书房而去。 进了书房,林海二话没说,便叫林墨i伸出手来,拿了戒尺便狠狠打了一顿。 林墨i摊着手认了打,咬牙忍着疼。 林海打过后,看着小儿子红肿的掌心,眼中闪过一抹心疼,但立时又板起严父的面孔,道:“可知我为何罚你?” 林墨i心中清楚,必是那封信惹的祸,遂低头认错:“儿子不该诓爹爹。”他平日里写信,总是拉拉杂杂一大堆,其中不乏对贾宝玉的不满和姐弟俩在贾府被人说嘴的境遇,为的就是让林海不要那么放心的随他们姐弟俩在贾府一待数年,可是这次写信叫爹爹接他们回家,却一下子转弯说起贾宝玉的好来,确实太假了些。 只是,林海只这么一根独苗,即便知晓是这小子捣鬼,却终究不安心,加上府中事了,便忙派人接了回来,孩子正是定性的时候,若真不小心被贾家人养歪了性子,他到时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林墨i偷偷抬眼看了眼林海,讷讷道:“儿子只是怕爹爹打算明年才接我和姐姐回家,那时,姐姐就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二表哥从不拘这些,不仅平日里爱粘着姐姐,还总是要闯姐姐的闺房,他是男孩子,没有关系,可是姐姐是女孩子,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林海顿时想起贾敏在时,曾透过口风,说贾家老太太似是有意要两个玉儿成亲的。 自己当时也觉得无有不可,虽说玉儿是要选秀的,但他们家毕竟是汉军旗,跟满八旗比起来,绝对要不受重视的多,若是被皇帝留了牌子成了宫妃,那真是最坏的结果,即便是被指婚给宗室,也是侧福晋的可能更大一些,若是如此,还不如到时候想个法子免了选或撂了牌子,自行聘嫁反倒好些。毕竟他们只这么一个女儿,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安乐一生便好。如此想法之时,便觉得这贾宝玉也算不错,毕竟这贾宝玉生而衔玉,将来必有大造化,便是有些顽劣且爱在内纬厮混,也不过是小儿心性,无关大节,且贾家毕竟是累宦世家,家大业大,却不必二房次子掌家,黛玉嫁去也不必费太多心思,倒是能够平定安乐一生的。 只是儿子平日里信中所言,这贾宝玉全无顶门立户之才,遇事只知往祖母和母亲身后躲,且贾母虽偏爱玉儿,可贾宝玉之母王夫人却完全不喜玉儿,竟第一日就给玉儿和i儿下马威,若将来贾母去了,谁还能护着玉儿?这内宅阴私手段,自己这两年也算见识到了,确实惊心动魄。自己的玉儿如此纯善,贾宝玉又是个拈花惹草的性子,到时玉儿让那些个姨娘通房的害了,可如何是好?如此想来,贾宝玉却绝非良配。 由此,林海对于贾母的行事也生出几分疑惑和不满来,若贾母真的心疼玉儿,怎会让贾宝玉和玉儿一处厮混? 若由得贾宝玉与玉儿厮混着一并长大,黛玉选秀之时必定会被撂了牌子,只若是因为损了闺誉的缘故而被撂牌子,玉儿自是不好再嫁其他人,只能吊死在他贾宝玉一棵树上。但若是如此,玉儿就是进门了也是要抬不起头来的,到时候,怕是随便一个稍有些头脸的姨娘就能踩到玉儿头上撒野的。玉儿的心思又格外纤细敏感,到时候,怕只得以泪洗面的结局。 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林海对于黛玉的疼爱,绝不比林墨i少半分,虽总是不善表达,却是毋庸置疑的。 林海想着便有了决定,这贾家,自己的两个孩子是决不能再去的了。 如此一来,便觉得林墨i行事虽玩闹,但大方向上却是不错的。但这敢拿话来诓自己老子的风气,却是绝不可涨的。要知道,当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真的有把这个不肖儿子塞回娘肚子里的冲动,幸好他随即就想到儿子平日里写信的内容口气,很快就猜到是他故意这般写的了。 于是,林海便板起脸来,道:“你的想法虽不错,却不该拿话哄骗为父,便罚你每日写二十张大字,过几日为父给你找个严师,好好拘一拘你那跳脱的性子。” 林墨i哀哀一叫,扑到林海的怀里,求饶道:“爹爹爹爹,你饶了i儿吧,i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林海被他一扑,一时有些僵硬,但托林墨i东拉西扯的写信风格之福,每次林海接到那厚厚的一封信,家长里短的孩童稚语,常觉哭笑不得,但却如同两父子对面聊天一般,十足亲近,所以即便父子俩一年多未见,竟毫无生分之感,便揽住他,笑着揉了揉他的脑门,道:“这可饶不得你……” 说着,“咦”了一声,手下的触感有些凹凸,仔细一看,却是一道浅色的疤痕,不凑近了看倒也看不出来了。 林海见这疤痕,虽有些心疼,却只以为是小儿胡闹跌到了哪里,毕竟林墨i自小就顽皮异常。便道:“又是怎么顽皮跌破了头?信中也不敢跟为父说?” 林墨i忙摇头:“才不是,这是我拦着二表哥闯姐姐房间时,被撞到门框上面才留下的。” 林海一听,更觉恼怒,这贾宝玉闯自己女儿的闺房不算,竟还害自己的儿子受伤?撞到头,若有个好歹,他贾家如何跟他交代?而且自己竟是半分消息也没有得到,可见是贾家的人瞒了的。 林海便问:“为何不与我说?” 林墨i回答:“怕爹爹担心,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林海顿觉心中一暖,脸上的表情也软了下来。 林墨i又拉着林海说了会子话,这才回房间休息去。 32、各有思量议婚事(上) 林海打发了林墨i回房休息,便叫来了管家林琉。 林管家和林墨i、黛玉二人一同到的京城,呆了一年多,平日里在外也听到些关于荣宁二府的传言,却是贬多于褒的。 这样一个大家族,仅仅只依靠祖宗余荫浑噩奢侈度日,除了那已逝的贾珠,子孙竟个个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个姑娘生于元月一日,一个哥儿生而衔玉,其他的,竟都没有什么好的。 且那内宅妇人,不仅毫无大家主母风范,竟是个聚敛无厌、得一望十的。听那送物什进内宅的林家管事嬷嬷所言,几次拜见那贾王氏,那王夫人话里话外透露的,无一不是说林家的哥儿、姐儿在贾家,那待遇比之贾宝玉还过之,花费甚巨云云之语。要知晓,林家每半月便将哥儿、姐儿日常所需之物送进贾府,且每每伴上厚礼送与贾家各色人等,两个孩子便是吃金喝银也尽够了,如今倒成了去贾家打秋风的了。 林管家着实有些不忿,但碍于那贾家毕竟是先夫人娘家,不便多说自己的不满,只平平道来,却也使林海气愤不已。 林海道:“林管家,我已决定不再让两个孩子去贾府的了,只i儿还好,毕竟是男子,可玉儿无人教养,将来说亲怕是不易。” 林管家一听,便知林海有续弦的打算,便道:“老爷自当娶上一房夫人,姑娘和哥儿年龄都小,尚需母亲照料,且将来姑娘出嫁、哥儿娶亲,还都需要夫人主持的。” 林海叹道:“我也是如此想法,只这一年来,来探我口风者也不少,只我这般年纪,肯嫁与我为填房的,莫不是看上了这林家产业,我又如何能够相信,她能够对我的这一双儿女好呢?且经历了苏州林家的行事,更觉寒心,若一朝不慎,又重蹈覆辙,我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林管家一时也不知如何说好。这未嫁姑娘,毕竟身处内宅,林家如今又无长辈亲眷帮忙打听,又有谁知姑娘心性究竟如何呢?若真又娶了个蒋姨娘一般的来,老爷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一双儿女,怕是要遭了难的。 林管家蓦地想起今儿回家去,自己媳妇谢嬷嬷所说的话,心中突地一动,对林海道:“老爷,可还记得那苏州的夏姑娘?” 林海道:“自是记得,玉儿的丸药尽出自她之手,如今两个孩子能如此康健,当多亏了她。” 林管家道:“不止如此,夏家每隔两月随府上物件一同送上京的,不止丸药,还有好些玩意书籍,哥儿和姑娘都是十分喜欢的。” 林海听得也是心中一动,这夏姑娘,自己虽未曾如何见过,但林墨i的出生,若非有她,贾敏便要一尸两命;贾敏在时,便与之交好,两个孩子待她也是极亲近的。兼且自己府中阴私之事,也是因她才察觉,故而保住了自己独子的性命,倒确实算得上是林家的恩人。更为重要的是,她与两个孩子的相交,确是真心疼爱的,若得她为继室,倒可不必担心她与两个孩子的磨合,也不必担心有人挑拨了两个孩子与继母之间的关系,从而产生无数的矛盾。 林海犹豫道:“如此说来,这夏姑娘倒是个极好的人选,只不知她是否愿意?” 林管家便继续道:“这夏姑娘父母具丧,如今还在为母守孝,出了孝后年纪怕要有二十好几了,且家有遗训,不得与人为妾为侧,便也只能嫁人做继室。若嫁与老爷,不说其他,和哥儿、姐儿却是无需担心生份的。” 林海想过,确实如此,只终是他们这边商议罢了,尚不知人家姑娘心意,也许人家姑娘年轻气性儿高,更愿意嫁个年轻的,而不愿意嫁他这么一个半老头子。只想来想去,竟只这夏姑娘最为合适,且她虽门楣不高,但医术高明,平日里与各府夫人小姐交情甚厚,行事自是不差的,想来教养玉儿必无不妥。而且她家中已无得力长辈可以依靠,唯有一舅舅家,却又结了深仇,他也不必怕新的岳家挟长辈之势与他施压,又能和不着调的贾家远了关系,确实两全其美。 思来想去,林海还是让林管家嘱咐谢嬷嬷,让她下次去苏州取丸药时,探一下夏姑娘的口风。若她同意,便等她出了孝后上门提亲,若她不愿,便当无此事,还嘱咐谢嬷嬷不得说于他人知晓,免得坏了人家姑娘名声。 林管家自是答应不提。回家后说于谢嬷嬷听,谢嬷嬷合掌直说好。又提说自家姑娘已久不曾请夏姑娘诊脉,不若下次一同去苏州,请夏姑娘再好好诊一下脉,开个新的方子才好。谢嬷嬷自是打着让黛玉打动夏姑娘的主意,只林管家听了,确实有重新诊脉的必要,便与林海说了,林海想后也同意了,只林墨i听说后,吵着闹着要一同去,说姐姐一人出门他不放心,林海只得答应了。 黛玉和林墨i姐弟俩在家中和父亲过了一个团圆的年,家中如今有些冷清,因着前些时候的一番深查,林海很是发作了一些人,撵出去的撵出去、发卖的发卖,如今留在府里的,不是积年的老人,便是新买来重新□□签了死契的下人,虽不及原来仆役如云,但更是规矩严谨,连偷懒耍滑者也不多见。 人虽少了,但父子父女三人过得却是格外温馨的,黛玉规矩一些,但挡不住对父亲的孺慕之思,且有林墨i叽叽喳喳在前,便也放开了几分,同父亲弟弟说笑起来,一时日子过得分外轻快。 待得过了元宵,林管家和谢嬷嬷便带着林墨i与黛玉一同往苏州而去。 到了苏州,在祖宅安顿下来,林墨i和黛玉先到母亲墓前祭拜了一番,这才递了帖子往夏家而去。 夏清莲和夏凝珏听得林墨i和黛玉来了,自是欣喜万分,忙将二人迎进了内宅。 黛玉见了夏清莲和夏凝珏,念及二人一贯以来对她的情分,不由得红了眼眶,娇声唤道:“夏姑姑、凝姐姐……” 夏清莲和夏凝珏也不由得眼眶一红,忙拉过她细细审视,林墨i在一旁看得也有些鼻酸,但自忖绝不再夏凝珏面前失了面子,便故意粗声粗气道:“夏姑姑你们这是做什么,多日不见,该当欣喜啊,一个个变得和小兔子一般,有什么意思?” 夏凝珏斜了他一眼,道:“也不知是谁,第一次见我就抱着我大哭,后来却是看见我就跑,躲着我走的。” 林墨i顿时红了脸,急道:“我那时还小,不懂事!” 夏清莲和夏凝珏都差点喷笑,这小子,前世今生加起来,也要近三十岁了,怎还是如此痞赖小儿模样?难怪前世便有一个绰号“彼得潘”。 林墨i脸更红了些,这些日子以来装小孩装得太习惯了,竟张嘴便在老朋友面前露了丑,真是羞死了。忙道:“我还没有见到安瑜哥哥呢,我去找他玩儿去。”说着便一溜烟窜了出去。 夏清莲忙在后面喊道:“等一下,我叫人带你去。”忙喊过梓兰带林墨i往夏安瑜处而去。 林墨i忙忙跑开,夏凝珏便又想起那时住在林府时的事情来,那时林墨i刚学走路,一个圆滚滚的奶娃娃,看见她拔腿就跑,偏偏平衡感还没好,总是不小心左脚勾到右脚,摔个嘴啃泥,身边的丫鬟嬷嬷吓得够呛,他却自己爬起来继续跑。 夏凝珏想着便更觉好笑,拉着黛玉说给她听,惹得黛玉也是笑个不停。 三人说了会子话,夏清莲又给黛玉细细把了脉,重新开了更适合她如今身体状况的药方子和药膳方子。留了姐弟二人在夏府用过了饭,方才送他们出去。黛玉和林墨i在苏州会住上几日,便说好每日过来玩耍。 谁知过了不久,谢嬷嬷便又独自登门求见夏清莲,夏清莲疑惑地见了她。 听了谢嬷嬷透出的关于结亲的话头,夏清莲沉默不语,好一会儿,谢嬷嬷都有些不自在起来,夏清莲才缓缓一笑,道:“谢嬷嬷且容我考虑一下,嬷嬷回去扬州之前,我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谢嬷嬷离去后,夏清莲叫来了夏凝珏和子归。 子归是她回到苏州后买来的一个妇人,如今总管夏府内宅事务。她的年纪不过三十不到,长得清秀干净。子归是宫中到年纪后放出的宫女,出宫后嫁了人,又跟着丈夫一家来了苏州谋生。谁知在她怀上身孕后不久,丈夫便亡故了,婆婆嫌她命硬克死丈夫,虽碍于她腹中胎儿没有休弃她,却处处作践于她,在她怀胎六个月时,终于在洗衣时气力不济摔了一跤,掉了孩子。此后婆婆对她非打即骂,后来更是在哥嫂的怂恿下,要将她卖入那烟花之地,幸得她与婆婆拉扯之际夏清莲的马车经过,闻得她是宫中放出的宫女,便买下了她。 夏清莲和夏凝珏二人经过一番的观察考校,确认她是个忠心的,又无亲眷友人可挂念,便待她如同心腹。她二人自来古代,虽处处小心谨慎,但毕竟对这个时代的规矩不甚精通,是以极需要一个懂规矩的来教导她们二人,子归便是极好的人选。她出自宫廷,对于规矩,自是不差,夏清莲能周旋于各府后宅内院不曾出错,她的功劳极大。 如今夏清莲很想听听她的意见,毕竟,对于古代,还是原装的古人更了解一些。 33、各有思量议婚事(下) 子归对于夏清莲几人,一直都尽心尽力的,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下半辈子就是系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了。如今见夏清莲如此信赖她,竟连这种私密事也告知她,更觉得心中一暖,自此对夏清莲更多了许多真心。 子归虽从不曾说过,但心中也是为夏清莲的终身担忧过的,夏清莲错过了女子最好的年华,继室、填房已是她最好的出路。但是,做继室填房,又哪里是那般容易的?先不说那男人性情如何,前面的妻子为何而死,便是家中关系,也是很难理清的。继室填房,身份上就已经低了一等,若做得比前面的夫人好那是应当,若是不如则更会被诟病。 而若嫁的人家已经有了嫡子嫡女的,就更得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了,严了不好,宠了也不妥。若是以后自己有了子嗣,那便是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争吧,就更不能让前夫人的孩子出事,否则不管是否与你有关,都会惹了人嫌疑,这便容易让其他有心人钻了空子,渔翁得了利去;不争吧,若丈夫早逝,自己和亲生的孩子都要仰赖前夫人的儿子过活,若遇上那不肖的,苦死都是求诉无门的。 所以听了夏清莲的话,子归先是觉得不妥,这林海听说已经四十多岁,夏清莲嫁了他说不定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而且他已经有了嫡子嫡女,虽说按今日的情况来看,两个孩子和夏清莲是极亲近的,但如果夏清莲代替了他们母亲的位置,恐怕难免会心生芥蒂。而夏清莲又是个极重感情的,到时候怕是要伤心的。 但深入再想一想,又觉得林海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了,毕竟他如今上面没有长辈压着,夏清莲若嫁过去,立时便是当家奶奶,而且他又是朝廷从三品大员,能够护得住夏家,夏清莲如今的情况颇有些怀璧其罪之感,只因如今名气尚在苏州城内,她与知府夫人又交好,所以还没有人敢打主意,但若这般下去,夏清莲名声更显后,说不得便有人仗势强纳了她,到时候姨娘通房的,就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了。 而且,哪家的孩子和继母没有芥蒂?如今林家的两个孩子和夏清莲已有了深厚的感情,即便对于夏清莲身份的转变上有些不适应,但毕竟有感情基础,相处久了,也不见得就扭不过弯来。 子归想得妥当了,便对夏清莲和夏凝珏将她的想法一一道出。 子归对于夏清莲叫夏凝珏在场是有些疑惑的,毕竟夏凝珏如今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这些话不是她一个未嫁女孩儿该听的。但子归也了解夏家的事务向来是姑侄俩商量着办的,这夏凝珏,也不像一般的小女孩儿,心中很有些成算,心中便只生了些感叹,这没有爹娘帮着遮风挡雨的孩子,总是不得不逼着自己成长起来。 夏清莲原本就对谢嬷嬷的提议有些动心,她也知在这古代,不嫁人是不行的,若只她一人,便去做了姑子,倒也算是个解决方法,但如今她不是一个人,她不仅想要护住夏凝珏,还想要教导夏安瑜长大成才,那么嫁人找个依靠是必须的。 但是,她上无长辈亲人为她操持,她作为深闺女儿,又不能自己去相看男人,这嫁人的对象从何而来?便只能由得别人上门来说和。 她如今身在孝期,平日里给各家夫人小姐诊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探过她的口风。只是她身在内宅这种八卦云集的地方,有些事情在各位夫人小姐的家长里短中很快也能探听明白一二。那些人里,有的是不事生产想着娶个女神医回去好养活自己的、有的则名言她进门后就不许贴补侄儿侄女的、有的则是纯粹想娶个人回家照顾老父老母使自己好出去和外室逍遥的…… 毕竟,她实在不算是个好的娶妻对象:家无恒产、拖带着一双侄儿侄女、年纪偏大,除了一身极好的医术,还真的很不符合这古代人择妻的标准。 只是她从来没有往林海的身上去想过,在她的意识里,林海是小说中着墨不多的人物,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二维角色,不像黛玉,因着相处得多了,才觉得鲜明起来,是活生生的人。 只当谢嬷嬷跟她提起婚事的时候,她才像突然开了窍一般,觉得这着实是个不错的主意。尤其是想到林海过几年可能会死,那时黛玉和林墨i该怎么办?贾家绝不是一个好去处,她甚至曾经荒唐的想过到时候把黛玉和林墨i偷出来跑外地去生活,只是在这样一个年代,她们一群妇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又哪里能得了好?若是名正言顺地嫁给林海当继室,她自可以给林海调养,让他身体健康一些,便是实在抵不住命运,林海仍然早逝,她至少还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护住黛玉和林墨i。 如今听了子归的一席话,夏清莲更是生生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她的确没有想到过当她的名声传出去后,会有那或有权势、或蛮横不讲理的人觉得她纳罕而仗势强纳了她去,也可能逼迫她与人治病、或逼迫她用药害人,这是一个权势压人、巧取豪夺比之现代更加□□裸的年代啊。 听完子归的话,夏清莲的心中已经决定要应了谢嬷嬷的话了。却在转头间看到夏凝珏的眼中有些莫名的神色,心念一转,打发了子归出去,便拍拍夏凝珏的手,问道:“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你……真的没关系吗?”夏凝珏想了想,还是问道。 “什么?”夏清莲一时不明白她所说的。 “没有爱情,你也能嫁给那个人吗?他毕竟那么老了……”夏凝珏不是不明白夏清莲的顾忌,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总是忍不住有些心疼。 夏清莲失笑,摸摸她的头:“这可不像你会说出的话。” 夏清莲的眼睛带了些怀念,慢慢说道:“我的爱情啊,早就已经燃烧成灰了。” 夏凝珏明白她说的是她前世的未婚夫,是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流弹击中脑部而不治身亡的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成员。那个人几乎可以说是她的信仰,自他死后,她再也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所以夏凝珏才会担心夏清莲的感受。 夏清莲继续道:“即便是在现代,我也不可能再有那般炽烈的感情,何况在这古代,我又能和什么人去相处了解?与其考虑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不若考虑一些更实际的东西。我答应了母亲要将瑜儿抚养长大成才,我喜欢黛玉,想要改变她悲惨的命运,我更希望你和墨i都平平安安的,如今最好的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有什么理由不去抓住?” 夏凝珏歪头看了她一会,眼底有清浅的光,突然轻轻笑起来,道:“不管你打算如何,不要撇开我就好。” 之后,夏清莲便给谢嬷嬷透了话,却也告知,她在济南是被退了亲的,原因是同族的一个堂姐未婚生女。这件事情,他们一家到了苏州后,并没有说出去过,连舅舅家也是不知道的,否则早被赖氏传得沸沸扬扬了。但是,如今若真心想要结亲,这件事情是不能够隐瞒的,否则将来事情暴露,反而难以收拾,倒不如一开始就将选择权交给对方。而且,她也是信得过谢嬷嬷他们的为人,不会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的。 谢嬷嬷听了,便有些犹豫。说要回去问过老爷。夏清莲也知需要如此,便也不在意。反正,在她看来,这事成了固然是好,不成,她也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夏清莲又找了个机会跟林墨i说了这件事情,林墨i沉默了好久,方道:“若是成了,这样也好,如今便是你护着我们,将来我们也定会保护你的。” 林墨i和夏凝珏在这件事情上,倒是难得得一致了意见,没有去纠结那些“不要你为我牺牲”的无聊理由,因为他们自知,若是换个处境,他们也必然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在自己没有能力的时候,一味地逞强并不是勇敢,只有相互搀扶着,才能行得更远。 谢嬷嬷回了扬州后告知了林海关于夏清莲曾被退亲的事情和缘由,林海只想了一想便说不在意,他的经历使得他比任何人都有体会,有一些糟心的族人,是很无奈又无辜的事情。 所以,谢嬷嬷没几日便又转回了苏州,告知夏清莲,林海会在夏家出孝后,派人上门来提亲。 谢嬷嬷虽觉得很是高兴,毕竟知晓轻重,这件事情也不过几个当事人自己知道,对其他人则一点口风都没有漏。 34、黛玉婉言拒进京 黛玉和林墨i回了扬州后,又过了一个多月,贾家便派了贾琏来接黛玉回贾府去。 林海把黛玉和林墨i一并叫到前厅见了贾琏。 几人互相见礼后各自坐下,贾琏便道:“老太太自林弟弟和林妹妹离开之后,便一直心情郁结,冬日里便病倒了,这不,河水一解了冻,便遣了我来接林妹妹回去。” 回去?林海听了眸色一暗,道:“倒是劳烦老太太挂心了。”说着,咳嗽起来。 黛玉忙端起茶,用手在茶盏边沿试了试温度,才递给了林海,林海接过茶盏,欣慰地看了黛玉一眼,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喉咙里的痒涩感。 林海接着道:“我这些日子以来倍感不适,家里又冷清得很,多亏得这两个孩子在我身边,我才觉得松快几分。如今只能厚颜辞了老太太的关切牵念,留玉儿和i儿在我身边了。” 贾琏一听,这是不打算让黛玉跟他回贾府了,顿时有些着急,道:“老太太挂念林妹妹,都病了许久了,如果不能接回林妹妹……” 林墨i一听,这话简直如同威胁,难道姐姐不跟着回贾府,这老太太的病就得由姐姐来承担责任不成?再说,真病假病还不知道呢。据他所知,贾母年岁虽高,身体却一直康健,后来过世也是因着抄家之祸受了打击所致。 但林墨i看黛玉眼中透露出了些担忧和犹豫,便觉得有些不妙,眼珠子一转,打断贾琏的话道:“琏二哥,外祖母病得重不重?二表哥和三位姐姐呢?他们难道都不在外祖母身边侍疾不成?待我写信骂他们去!” 贾琏忙道:“他们自是在老太太面前伺候的。” 黛玉一听,便恍然想到,这外祖母身边,并非只有她一个,二表哥和三位姐妹都是养在贾母身边的,贾母生病了自是有他们前去伺候的,并非非她不可。再看看父亲,前几日着了凉,咳嗽不断,脸色还有些苍白,弟弟又实在年幼,难道他们就不需要照料了? 故此,起身对贾琏盈盈一拜,道:“琏二哥,父亲身体欠佳,弟弟又年幼,玉儿身为长女,自当在家中孝顺父亲、照料幼弟,外祖母生病,玉儿也十分忧心,幸好外祖母身边还有二表哥和三位姐妹,玉儿相信他们必然可以照顾好外祖母的。可父亲和弟弟身边,却只有玉儿一人,请恕玉儿无法跟随琏二哥回转京城,无法亲自在外祖母身边尽孝了。” 贾琏一听,一时也没有话说。难道还能说你的父亲和弟弟都没什么关系,只有外祖母才是最重要的不成?而且看林姑父的脸色,确实不大好,论年纪,跟自己的二叔父相差不了几岁,但看起来确实要显得老一些。 贾琏想着,回去怕是要被老太太责备一通的了,却也无可奈何。 贾琏临走,林墨i想把雪娟和雪莺让贾琏带回去,贾琏却说什么也不肯,直说那是老太太赐下来的人,他可不敢擅自做主带了回去的。贾琏心中虽不知贾母的具体意思,但也知道这两个丫头是贾母放在林家姐弟身边的眼线,哪里敢随随便便带了回去? 林墨i见说不动贾琏,便也作罢了,想着那爱搅事的雪娟是留在他身边的,少让她往姐姐那儿去,再加上林府里又没有什么贾宝玉真石头的,一时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再说,再过得一年,林府真正有了女主人,两个丫鬟,还不好安排么? 林海知晓了,也没有说什么,贾敏去世之前,他很少过问内宅事务,便是这两年来,见识了各种内宅阴私手段,倒还不至于和两个小丫鬟多做计较,但对于贾家这种怎么也要留两个丫鬟在林家却又不肯交付身契的行为越发看不上眼,只交代谢嬷嬷多看着这两个丫鬟,别出什么幺蛾子,府里的事务,能瞒着的,也不必让她们知晓。 原本他还打算和贾家透个口风,说他打算续弦的事,如今却觉得还是瞒着的好,等到夏家出了孝,下了聘后,再给贾家去帖子便是。否则,他们怕更是要来软磨硬泡接了玉儿走的。 日子平平地过去,林海给林墨i请了个先生,名古文山,也是个中过进士,任过官的,只是为人古板,不通官场规矩,不愿与人同流合污,故自辞了官职,幸而家中有几许薄产,勉强也能度日。 古文山的学识自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一举考取进士,而林海看重他的,最重要的自然是他的学识,更多的却是他为人十分古板的一面,用来约束林墨i过于跳脱的性子正合适。 而古文山多年来,深刻体会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道理,家中产业他不擅打理,变得坐吃山空,又不愿自降身份,去做那私塾先生,所以当林海登门聘他做他嫡长子的先生时,自是极乐意的。只听得林海说“小儿顽劣”时,觉得又是一个被宠坏的衙内公子,略觉不满,但看在丰厚的束及林海的地位上,还是应承了下来。 古文山教导了林墨i几日,便是古板严苛的性子,也不由得称赞林墨i的聪慧懂事。林墨i虽然性格活跃,但于学业上极是肯学刻苦,且记忆力极佳,大有过目不忘之势,古文山很是欣喜,毕竟没有哪个先生不期望自己的弟子成才的。故此,古文山对林墨i是倾囊相授。 林墨i虽不喜八股文章,但学得确实极认真的,他生于林家,自是要担负起顶门立户的责任的,且他身为独子,从军怕是行不通的,那么便只有走科举入仕之路,他前世是文科出身,记忆力又较一般人强上许多,如今读起书来着实事半功倍。 古文山古板而重规矩,林墨i刚开始时没少被打手心,但林墨i毕竟不是真的无知稚童,耍赖告状倒是没有做。他也深知,以他的性子生活在这古代,年纪小的时候还好,待得大一些,便有些不合时宜了,倒不如趁现在规范自身,将来也不至于无意间犯错惹祸。故此,林墨i也表现得极听古文山的话,使得古文山深觉“顽劣”之说,大概是林海的谦虚之词。 林海见林墨i与古文山之间,竟似相处还算融洽,也是啧啧称奇,深觉这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又有些担心林墨i真被教导成古文山一般性子,倒有些后悔自己的选择来。只后来见林墨i私底下依然是嬉笑无忌,撒娇卖傻,只在下人及外人面前越来越有林家大爷的风范,才放下心来。林海清楚,林墨i将来必定是要入仕的,而在官场之中,太清或太浊都不妥,只有适应环境与周围的人,而又不失本心,方是大道。 林黛玉如今虽无先生教书,但她毕竟是绝顶聪慧的人儿,平日里林墨i下了学后也会与她一同探讨书上的知识,黛玉每每有精辟之语,让林墨i有茅塞顿开之感。 林墨i顿时觉得奇怪些,原著中黛玉似乎和那贾宝玉一般,是不喜仕途经济文章的。 再想想,原著中的黛玉确实有些目下无尘、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否则也不会被贾家墨了林家家私还被说吃喝皆用贾家之物。所以她不谈论仕途经济也属正常,毕竟她在贾府长大,身边所伴之人不过是姐妹丫鬟,能与仕途经济牵扯上关系的,不过一个贾宝玉,而贾宝玉又是极讨厌这些的,她又与谁去谈论这些?毕竟她是从未想过要贾宝玉这好风送她上青云的。 至于说不喜仕途经济,林墨i不禁哂笑,这怕是那贾宝玉说出来的托词罢了,为的不过是给他逃避上学、不愿上进找的借口罢了,而一旦有了美人――秦钟相伴,他倒是迫不及待要上学去,这时倒是不提林妹妹不喜仕途经济了。 贾宝玉却从未想过,他的这个托词会给黛玉带来多少麻烦,贾政、王夫人都会嫌弃黛玉勾着贾宝玉不学好,还不如个秦钟,还能督促着贾宝玉进学。所以,贾政之于黛玉,竟如隐形的一般,若他多少关心一下嫡亲妹妹的女儿,王夫人行事也不至于那般肆无忌惮,毕竟要管束王夫人,贾政比贾母更权威一些。可是,贾政虽每每喝骂贾宝玉,却是最希望贾宝玉能成才的人,对于勾着贾宝玉不学好的黛玉,又怎么会有好印象?虽说这些风言风语都是袭人和赵姨娘等人推波助澜的结果,可祸根却是贾宝玉自己先说了这些话,贾政如何能不信、不恼? 故此,黛玉在贾府,除了贾母,竟无其他人可以依靠。说起来,贾赦、贾政是她嫡亲的舅舅,可她的待遇竟还不如王夫人的亲戚。 林墨i想着,眯起了眼睛,如今有他在,无论如何都是不会让黛玉再进贾府去住的了,贾宝玉爱找谁当借口就找谁去,他林墨i的姐姐,可不能让你随便当挡箭牌。 35、贾母洞悉生事端 且说贾琏回了京,贾母见没接回黛玉,自是劈头一顿训。 就是贾宝玉,也是又哭又嚎,非要亲自去扬州接林妹妹,说林妹妹不肯来必是因为没有见到他的缘故。 贾母忙揽着贾宝玉一顿安慰,最后保证说让贾琏过些日子再去接黛玉,这才消停了下来。 贾琏看着宝玉撒泼卖痴,心中微微有些发冷,他长途奔波,不仅没有得到半句关切之语,反倒像是个给贾宝玉跑腿的,心中着实有些不痛快。 回到房中,平儿上前服侍他换上家常的衣裳,贾琏心中正自气闷,扯过平儿好一阵揉搓,却被王熙凤进来看见,顿时一阵冷嘲热讽。 贾琏顿时觉得无趣,打发平儿出去,摊在炕上,对王熙凤道:“我好歹出门数十日,回来竟没得人关心一句,还要安慰那个宝贝蛋,哼。” 王熙凤见他虽换过了衣裳,脸上毕竟有些风尘之色,也微微有些个心疼,便贴着他坐下,道:“原是你没办好了差事,怨不得老太太恼你,至于宝兄弟,他惯来如此,怎如今和他计较起来?” 贾琏怨道:“你说老祖宗干嘛非要接林妹妹来不可?林姑父病着,林妹妹要尽孝,难道我还能强拉了人走不成?” 王熙凤笑道:“我的好二爷,别说你不知道老祖宗的心思。” 贾琏道:“我虽是知晓,可林妹妹将来毕竟还要选秀,能否落到宝玉头上,可还不知。” 王熙凤嗤笑一声,道:“要不我说老祖宗精明呢,若是林妹妹和宝兄弟一处长大,将来选秀之前,和林姑父说好,到太后面前求个恩典,可不就能自行聘嫁了?” 贾琏顿时有些瞠目,道:“那岂不是……林妹妹的名声……” 王熙凤帕子甩到贾琏的脸上,道:“那有什么关系,进了我们家的门,还不是知根知底的亲眷,林妹妹是什么品性,我们自家知晓,又哪里会看轻了她?” 贾琏却仍是皱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那也不必非把林妹妹接来住着。” 王熙凤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依我冷眼看着,老祖宗怕是不愿意林妹妹选秀的。林妹妹如今年纪还小,可已经能看出不俗的风姿来,过得几年长开了,真参加了选秀,那必定是要进宫当主子的,那可是要碍了咱们家宫里那位的路的。” 贾琏道:“怎会阻了路?相互帮衬着,岂不更好些?” 王熙凤冷笑道:“相互帮衬?能拿捏的才是助力,可你别忘了,妹妹姓林,别因为人家在贾家住了些日子就以为人家姓了贾。便是真要林妹妹进宫帮衬咱们家的贵主子,也该接来好生笼络一番才行,否则,常年不来往,凭什么让人家对咱们贾家死心塌地的?” 贾琏听得憋闷,道:“难道你也是来训斥我的不成?” 王熙凤见他恼了,却是笑了起来,贴近道:“我倒不是恼这个,只是有些可惜,今年妹妹不住在我们府里,竟是少了许多进项,这林家面上看来不显,只怕家底不薄。”王熙凤却是觉得可惜,这林家姐弟去年住在府里,府里不仅没有花费,还多了许多礼物进项,虽大多给王夫人拢了去,但她也不是没有落了好处的,只恨那起子下人,因着王夫人不喜林家姐弟,竟传了些“姐弟俩吃喝均是贾家”的混话,只怕黛玉不肯回贾府,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在。毕竟亲生父亲犹在,谁又喜欢被人说成是打秋风的? 贾琏回想了下在林府看到的摆设,确实是书香门第的格局,看起来极雅致,不似自家金雕玉砌一般,可那些字画古玩,确实个个价值不菲。一时竟也有些惋惜没有将黛玉接回来了,不过再想想,王熙凤银钱上面把得那般紧,便是她得了好处也落不到他头上来,转而又生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来。 不再去想这些个事情,便觉得两人贴在一处的肌肤热了起来,贾琏这些日子奔波在外,也好些日子不曾沾王熙凤的身了,一时心痒难耐,拖了王熙凤上炕,上下其手起来。王熙凤也半推半就的顺了他,两人顿时厮闹在一处。平儿在外间听得里面的声响,啐了一口,还是搬了个绣凳,守在门口做起了针线。 不说贾琏和王熙凤的小别胜新婚,贾母那边的气氛却是有些凝滞。 王夫人和邢夫人站在地下,看贾母沉思的表情,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她们想来,不过没有把黛玉接来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老太太何至于眉头紧锁? 王夫人一时心中有些不快,她自是不喜林黛玉的,没有接来更称她的心思,如今见老太太竟因黛玉不回来而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又想起贾敏未嫁之时,老太太也是如此,看重宠爱贾敏,竟不给她这新媳妇半分脸面的。 贾母想了会儿,道:“姑爷这怕是想要续弦了。” 王夫人和邢夫人都不知贾母如何突然飞来这一句,都有些怔愣。 贾母接着道:“玉儿无女性长辈教导是绝不可以的,而姑爷却不愿让她养在我身边,可见是存了续弦的心思了。”贾母也有些懊恼自己的心急,连i儿都不喜宝玉频频闯玉儿的房间,他回去和林海一说,林海怕是也要不喜的。 “可惜我们家没有合适的姑娘,否则嫁给姑爷做继室倒是一桩美谈。”这豪门大族联姻之事,若是姑娘早逝,视姑爷的身份送嫡出或庶出的姊妹去做填房,以照顾前面的姑娘留下的子嗣,却是常见。只可惜,贾家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的。金陵倒是还有十几房族人住着,但毕竟远了些关系,怕是不好拿捏,万一生了什么心思,害了自己的嫡亲外孙、外孙女可不好了。贾母又想了想史家,和贾家境况也是相同,同样没有合适的姑娘。至于王家和薛家,虽同是四大家族,却是不必考虑的。王家如今两个女儿掌了贾家的管家权,再让他家的姑娘掌了林家,再加上王子腾是个干吏,这贾家的四大家族之首的位置,怕是要让给王家的了。至于薛家,就更不必想了,虽说是皇商,但毕竟还是商贾,做个填房勉强够资格,却不适合教养玉儿和i儿。 王夫人和邢夫人听了贾母的话,倒是明白了意思,不过这贾家却是没有合适的姑娘。倒是邢夫人突然生了一计,她原有两个妹妹,大妹妹嫁的人家平平常常,小妹妹如今快要三十了,竟还老大守空闺,若能嫁得林海做继室,看林家去年送进府的东西,便知林家底蕴之厚,到时候害怕没有好处可捞? 邢夫人忙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可记得我家小妹?年纪倒也合适。” 贾母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将近三十还待字闺中的女子,除了年龄,哪里都不合适。”这样的女子即便林海好意思收,她还不好意思送。更何况,观邢夫人的模样,就是个拿捏不住男人的,只知道贪些小便宜,这样的人,即便真做了林海的填房,又能给贾家带来什么好处? 邢夫人讨了个没趣,又被王夫人看了笑话,愤愤然却不敢再多言语,只回去后发作了几个小丫鬟了事。 王夫人回去之后却是心情颇为复杂的。一方面,她的确希望林海娶个填房,任你贾敏在家如何得宠,如今还不是要别人来管教你的孩子?最好是个恶毒继母,看你那一双小崽子过什么样的日子。另一方面,却又舍不得林家那丰厚的礼物,若是林海续娶了,这贾家就不是林家的正经岳家了,虽说有老太太在,还不至于断了情分,但送礼之类的事务,多有当家夫人主理,自不可能再如以往一般丰厚了。 贾母思来想去,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也就只得作罢,便想着终究还是要把黛玉接来才好,贾林两家的关系若不想断,小辈联姻才是长远之计。不过,黛玉和宝玉之事,成与不成尚在两可之数,倒不如做两手准备,自己家里有三个姑娘,选出一个来嫁给林墨i,这林家和贾家才是世代交好。论年纪,惜春最合适,但毕竟是东府的姑娘;探春比林墨i大个两岁,勉强也算合适,只可惜是庶出;迎春就更大了些,且性子木讷,怕是拿捏不住林墨i的。探春的个性其实最合适,她极要强,好好□□一番,手腕也是不会差的,身份的问题倒也不算难解决,正式记在老二家的名下便可,比如今只是养在她身边要名正言顺得多。 既然有了探春的前例,那连迎春便也一并改了,正式记入邢夫人名下吧,女儿家是珍贵的资源,将来是要参加选秀的。以贾家如今的地位权势,即便是指婚,嫡福晋是不用想的了,若有个嫡女的身份,侧福晋之类的位份,还是能够想一想的。就算最差被撂了牌子,有个嫡出的身份,也能方便联姻。 贾母想得时间久了,睡得便有些不好,第二日起来有些头晕,但还是叫来贾赦和邢夫人,贾政和王夫人,说了将迎春、探春正式记在邢夫人和王夫人名下的事情,又拟了礼单子,让王夫人派人给扬州的黛玉姐弟二人送礼去,并安排了雪娟的母亲吕进家的一并前往。 邢夫人对此事倒是无所谓,她本身没有子女,但迎春又是个不甚受宠的女孩儿,对她帮助其实不大。 王夫人回去后倒很是生了场气。她对外虽说将探春养在身边,但并未正式记在她名下,所以探春叫她太太,而不是母亲。再加上老夫人拟的礼单却极丰厚,王夫人顿觉一阵肉疼,如今却也是不敢做任何手脚的。只好派了周瑞和周瑞家的以及吕进家的一同往扬州而去。 36、婚讯惹人徒伤感 且说周瑞等人从扬州回来,周瑞家的自是到贾母面前回话,老太太盯着的时候她还不敢先跑去给王夫人透了口风。 不过这一行并没有什么收获,林府一切正常,后宅干净得令人不敢相信,一个姨娘也没有,管理内宅事务的是个姓谢的嬷嬷,而黛玉也在学着照顾自己的父亲和弟弟。 便是吕进家的见了雪娟,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关于林海续弦的事,林府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话传出。 顿时所有人都在猜想,是否是老太太多心了?便是贾母自己,也开始怀疑其自己的判断来。 还不及深想,倒是宫里传来了极大的好消息:贾元春晋位成了丰贵人。 贾家顿时一片欢腾,贾母也是极高兴的。虽说贵人还不是宫中主位,但元春这次晋位,表明她已经入了皇上的眼,只要在皇上那边挂了号,凭元春的容色才华,未必没有机会再进一步。 贾母高兴过了,便叫来了王夫人,打发了其他人下去,只留一个鸳鸯伺候。 贾母对王夫人道:“下个月就是福夫人三十的整寿了,福家想必会大办,你备下厚礼,和老大家的一同去贺寿……把迎春和探春都带上。” 王夫人倏然一惊,道:“老太太是想……” 贾母淡淡地撇了王夫人一眼:“你的那点小心思,就收起来吧,别觉得探丫头嫁得好了就会压了你的体面,她毕竟是记在你的名下的,是要叫你母亲的,她嫁得好了,铺的路子也是给元春和宝玉走的,这一点你最好想个明白。福家的大公子,如今正是十来岁,可惜探丫头还是小了些,迎丫头倒是正好,性子却太过懦弱,和福家结亲怕是不太可能,如今叫你带出去,也不过是让她们见见世面。最主要的,只是摆一个姿态给福夫人和令妃娘娘看。” 王夫人道:“元春晋位,未必就是福夫人和令妃娘娘……” “闭嘴。”贾母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这个儿媳妇,她一贯不甚得心意,目光实在短浅得很,“元春进宫多年只封得一个小小的答应,可见必是上面有人压着,如今却能一跃成为贵人,绝对和我上次让你走福家的门路有关,令妃娘娘虽不是主持宫务的宫妃,但毕竟受皇上宠爱,有的时候说上那么几句好话,比什么都来得有效。” 王夫人讷讷地闭嘴,心里却是不服气的,想她堂堂王家嫡女,又是贾家的当家夫人,论身份尊贵,哪一点不如那个福伦夫人?不过就是仗着宫中有个做宠妃的表妹,一家人都跟着鸡犬升天。哼,她的元春论容色品貌及身份,必不比那令妃差,等将来得了帝宠,福家、令妃也必得掉头看她的脸色,如今赔出去的一切,总有一天要她们加倍奉还。 福伦夫人寿辰那日,邢夫人和王夫人带着迎春和探春一并去了福府。 邢夫人惯来小气,哪里舍得备厚礼?嘟嘟囔囔地说这福家和贾家非亲非故,又只不过是个靠着裙带关系刚刚爬起的新起之秀,何必上杆子巴结。还是被贾母狠狠地发作了一通才罢休,却着实不肯备厚礼的。贾母无法,只得自己备了礼让她带去,关于走门路给元春铺路的话,却除了王夫人没再和任何人说起过。 王夫人虽然也心疼贺礼,但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再加上贾母为了不显示厚此薄彼,也备了一份礼给王夫人,王夫人便自己又添了几样。 迎春和探春跟着两位嫡母出门,心情却各不相同。迎春心中惴惴,着实不喜欢应对这些场面,在女眷堆里,应对众夫人的问话,也很是木讷。倒是探春,年纪虽小,但谈吐有物,机敏懂进退,加上迎春的衬托,顿时拔高了一大截,给不少夫人留下了好的印象。 日子便在林家的平淡、贾家的应酬中,溜溜达达地又过去了一年。 贾家接到林海续弦的消息的时候,也只来得及赶去参加婚礼,却来不及做什么手脚了。 贾母的脸色有些铁青,她总觉得林海即便要续弦,也该先和她说一声,毕竟她还是两个孩子的外祖母,绝不该是如今这样先斩后奏一般掐着时间报信。林海当初整顿后宅时,几乎是个大换血的过程,即便是贾敏留下来的人,大多不是送到庄子上养老,便是发还了卖身契,留下来的少数几人,因为贾敏不在了,和贾府传递起消息来也不是那般便利了,所以贾母对林家的消息也没有那么灵通了。 不过令贾母稍稍安心的是,林海续弦的对象是那个黛玉和墨i口中的“夏姑姑”。 这个夏姑娘家世不显,又无父无母,反倒有一双拖油瓶,和贾敏比起来,自是差了很多的。贾家也不必怕被人压了一头去,有黛玉和林墨i在,贾林两家的关系,断不了。 而且这夏姑娘医术高超,擅长调理身体,即便她进门不久就怀了身孕,在别人眼中也属于正常。不至于坐实贾敏这么多年在林家动的手脚。 贾母思虑已定,最后决定打发贾琏和王熙凤一同前往扬州贺喜。让王熙凤去,主要是让她看看这夏姑娘究竟是怎样的人,贾琏去是见不到内眷的。另外的任务则是要把黛玉接回贾府,林墨i则是不用想的了,林海绝不可能放任嫡长子到外祖家生活。但黛玉不同,她是女孩子,和父亲相处的时间必定比不上和继母的相处,她又是个良善的性子,怕是受了委屈也不会说,可是在继母眼皮子地下的生活,哪里又能不受了委屈?还是接到自己身边教养来得好些,将来和宝玉作了亲,也不至于被继母送了进宫或胡乱配了人。 苏州的夏家,夏清莲正在绣着嫁衣。论速度和精致度,夏清莲的绣品绝对没法和夏凝珏相比,但是她的嫁衣又不能让夏凝珏来帮忙绣,只好自己慢慢来。 苏州知府还是曲桓,他的夫人胡氏派了几个嬷嬷过来帮着料理,又有子归在一旁总管,夏清莲才没有被这繁琐的古式婚礼给吓怕。 林家的聘礼已经送了过来,考虑到夏家家产微薄,私下里又送了些东西过来让充作嫁妆。 连聘礼和嫁妆,加上众人送来的贺礼,这才凑了六十四抬嫁妆,比起贾敏来自是薄了许多。不过林海并不介意这些,他娶夏清莲更多的是为了两个孩子,在他看来,夏清莲若太强势,反倒不美。 舅舅家也派人送了贺礼来,夏清莲叹了口气,意思意思地收了两件比较不值钱的,那些大件的贵重物品却给退了回去,也拒绝了舅舅家派二表哥送嫁的提议。 她不怕婚礼寒碜,但和林家原支的关系,却是绝对要避嫌的,更何况,对舅舅家,不挟恨报复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而在扬州的林家,虽张灯结彩,但家中的三个主人,心思却别有一番滋味。 林墨i因早知晓此事,心里建设也做了有一年了,倒是挺期待夏清莲嫁进来的生活。 林海则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和贾敏当初成婚时的情景,先皇指婚、十里红妆、灯下美人如玉,两人确实蜜里调油了好些日子。只是随着婆媳关系、子嗣问题的渐渐暴露,他为官越来越忙,两人之间的关系,便渐渐成了相敬如宾一般。他起初也不在意,谁家夫妻不是如此?直到后来,两人之间再也寻不到那种心意相通的温存感情,虽依然看起来无比和睦,却渐渐的仿佛总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之间一般。直到黛玉和墨i先后出世,他觉得他的人生大概也算得圆满了。而贾敏死时,那一系列内宅阴私的暴露,他倒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当时的确是怒过、恨过,可贾敏死了,他又觉得似乎是丢失了什么,这种感觉,在看见两个孩子的时候更甚。如今,为了两个孩子,他又将娶进一个新人,期待的感觉有一些,但确实不多。 黛玉的心情更为复杂一些,说实话,她是极喜欢夏姑姑和凝姐姐的,但是夏姑姑如今身份转变,即将成为她的母亲,一时间竟有些怨恨起来,感觉自己母亲的位置即将被取代。但是聪慧如她,多少也能猜测到父亲续娶背后的原因是为了她和弟弟,为了让她不必再去外祖母家过那寄人篱下的日子。可是,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有个继母,或者去贾家生活,她宁愿选择哪一个。而继母是夏姑姑的事情,更让她觉得矛盾,一方面觉得不是夏姑姑就好了,这样她至少还能很纯粹地喜欢夏姑姑,不会有现在这样复杂的感觉。另一方面,她又有些庆幸是夏姑姑即将成为她的母亲,她可以日日和夏姑姑一起生活,感受她对自己的疼爱。 “姐姐。”林墨i喊了好几声,才让黛玉回过神来。 从知道父亲即将续娶夏姑姑的那天开始,黛玉便常常有些魂不守舍。林墨i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也知道必定心情复杂,毕竟她和自己不同,自己和夏清莲,那是两辈子的交情了。 “i儿,你下学了?”黛玉回神看着弟弟问道。 林墨i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不喜欢夏姑姑嫁给爹爹吗?” “我……”黛玉怔了怔,没有说话,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说出来,竟都觉得有些违心。 “i儿喜欢吗?”最后,黛玉还是决定问问林墨i的想法。 “喜欢。”林墨i点点头。 “为什么?”黛玉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对于弟弟如此简单便忘记亲生母亲,觉得有些恼怒。 林墨i挠挠头,叹了口气:“因为没有讨厌的理由啊。” 黛玉愣了一下,讨厌的理由?确实想不出来啊。可是…… “那母亲呢?”黛玉的情绪低落了许多。 “母亲一直都在啊。”林墨i道,“在父亲的心里,在我的心里,在姐姐的心里……便是夏姑姑,虽说算是嫡妻,拜祭母亲时也要执侧室礼的。”若非知道来自现代的夏清莲不介意,若非贾敏是他的母亲,他大概还会为夏清莲觉得不值吧。 “母亲一直都在……”黛玉低低地重复了这句话,眼泪怔怔地掉了下来,是啊,即便是父亲娶了夏姑姑,母亲也依然是他们的母亲,不会改变。 37、清莲嫁作林家妇 林海续弦的婚事办得并不过分热闹,林海这一支和苏州林家是断绝了关系了的,夏清莲的舅舅家也没有派人来,让夏清莲很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舅舅还是属于苏州林家原支的人,若是出现在婚礼上,徒惹人猜疑。 当夏清莲盖着盖头坐在婚房的床上的时候,微微有些伤感,前世的自己,有多期待披上雪白的婚纱嫁给那个深爱的人,如今却穿着火红的嫁衣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多么强烈的反差。 所以当林海揭下红盖头的时候,夏清莲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时,眼底的迷茫和微微的感伤就这么落在了林海的眼底,那双眼明亮晶莹,微微地漾着水雾,映着烛光,说不出的璀璨。便是林海,心中也不由得一动。 林海去了外间接待客人,女眷们便进了新房。这些夫人大多是林海同僚的家眷,说的上有些亲戚关系的,却只有王熙凤一人。 这些官家太太们哪个不是人精,虽说和夏清莲不相识,吉祥话却也是不重样的,倒也不至于冷场。只是因为夏家家世不显,夏清莲又是继室的身份,虽说不至于觉得轻视,但也说不上看重。说着话,倒更多是冲着王熙凤而去。在她们眼中,王熙凤是国公府的嫡孙媳妇,将来的当家夫人,虽说江南离着京城远些,但指不定自家的老爷将来会到京城任职呢?说些子好话又不费什么,何不结个善缘? 王熙凤一时有些飘飘然,她在贾府虽说是管家的,但谁不知道财政大权还是握在王夫人的手里的?虽说自己也很有些体面,但还是要看王夫人的脸色行事的。可是在这遥远的扬州城里,没有人知道这些,听得她是管家孙媳妇,一个个好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冒,王熙凤又是个口齿伶俐能说会道地,一时间竟已是打成了一片,倒把个正经的新娘子冷落在一边。 只有盐运使司运同的夫人窦氏一直在夏清莲的身边说话,更约好了日后的拜访。夏清莲对她有些感激,却也知道她必有所图,话里话外透出的,是希望夏清莲能给她外嫁的女儿调理一二,夏清莲顿时心里松了口气,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对于窦夫人知道她的医术之事,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她的丈夫和林海隶属同一部门,算是林海的直属下属,对于林家之事必定不可能一无所知,那么晓得她也就不奇怪了。 王熙凤见夏清莲被冷落却依然泰然端坐,毫无尴尬之色,一时觉得有些不痛快。她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多的官太太直白地奉承,而且身边也没有长辈盯着她,便难免有些托大起来。 “哎呦,瞧我们光顾着说话,倒是冷落了新娘子了。”王熙凤一甩帕子朗笑道,“林姑姑可千万莫怪。” 夏清莲羞涩一笑,低下头去。反正她是新娘子,有此种反应也属正常。 王熙凤接着道:“说来啊,还有一事要劳动林姑姑了,我这次来啊,我们老太太吩咐了,让我把林妹妹接到京里去,她老人家一年多没见林妹妹啊,想得厉害。” 众夫人都是一愣,这在人家新婚当日,便提要接先夫人的姑娘走,这不是摆明了说继夫人会虐待先夫人的儿女么,绝对是当众给人没脸啊! 王熙凤绝对是故意当众如此说的,她清楚,若是私底下和林姑父等人提起,被拒绝的可能性更大些,如今当着这么多夫人太太们的面提了,不论夏清莲同意与否,都得不了好去,她到时候就算接不回林妹妹,扫了新夫人的脸面,贾母那边也好交代一些。贾母最喜贾敏这个女儿,对于替代了自己女儿地位的夏清莲,哪里又能有什么好的观感? 夏清莲面色一凝,从她知道王熙凤一并来了时就知道不好对付。但是让她答应让黛玉去贾府是绝不可能的,且不说这场婚事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黛玉有嫡母教养,免了去贾府。就算不是,她一进门就把先夫人的姑娘打发去了外祖母家,这名声,可就立时臭了个透。 可是拒绝,夏清莲暗自苦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虽说她如今才是林海的夫人,但贾母毕竟是原配夫人的嫡亲母亲,更是两个孩子嫡亲的外祖母,若她一进门就驳了老太太的意,传出去也是要被人诟病的。 王熙凤这是给她设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想来她最想要达到的目的,是既接了黛玉走,又坏了她的名声吧? 夏清莲敛目低头,刚想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声音:“姑姑。” 众夫人回头,见一个身着水蓝色衣衫的少女亭亭站在门口,那容貌,令人惊艳。 夏凝珏缓缓走进门来,对众位夫人福下身去:“见过各位夫人。” 然后起身看着王熙凤道:“想必这位便是玉儿和墨i口中常提起的琏二嫂子了?” “凝姐姐,我没有说错吧,我琏二嫂子绝对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哦。”林墨i笑嘻嘻地进得门来,身后跟着的是黛玉。 黛玉眼神复杂地看了王熙凤一眼。贾琏和王熙凤前日便到了,王熙凤是由她跟着谢嬷嬷一并接待的,王熙凤早早便和她透了话头说要接她去贾府,她拒绝了,却没有想到王熙凤居然会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场合,又再度说了出来。 虽说她还没有理解透王熙凤如此行事背后的深意,但看凝姐姐的脸色,以及在场诸多夫人们错愕的表情,也知道这话必然是不妥的。 黛玉抬头又看了看夏清莲,她正微笑地看着她,和以前相见时别无不同,黛玉突然眼眶一红,她其实很怕夏姑姑会因为琏二嫂子的话而恼了她,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过来,她究竟有多么喜欢她的夏姑姑,她也希望有一个人能把她放在心尖子上疼爱着、保护着,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这个人除了夏姑姑,还会有谁呢? 当她在门外看见夏姑姑被众位夫人冷落、被琏二嫂子拿话问住的时候,也是不由自主地担心、着急,她当时很怕夏姑姑会答应琏二嫂子的话,虽然父亲那边也不会同意,可是那会让她有种被放弃的感觉。 所以,当夏凝珏打断了众人的话时,黛玉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又莫名地有些失落。 黛玉定了定神,和林墨i一起走上前,一起行下礼去:“女儿、儿子见过母亲。” 夏清莲愣了下,竟是红了眼眶,把两个孩子一起拉到怀里,林墨i的态度她不觉得意外,倒是黛玉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激动,她其实也会担心黛玉疏远了她。 众位夫人见了这个情况,连忙也打趣夸赞起三个孩子来,场面顿时又热络了起来。 王熙凤有些着恼,却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算夏清莲没有亲口说出答应还是拒绝,但是黛玉到时候有没有跟着她回贾府,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人们自己就会臆测出许多个版本来,说不定会比夏清莲当众说清楚还要精彩一些。 林墨i从夏清莲的怀里钻出来,跑到王熙凤的面前,可怜兮兮地扯着她的袖子道:“琏二嫂子,你不要把姐姐抢走好不好?我只有一个姐姐,外祖母身边有二表哥和三个姐姐陪着,肯定不会寂寞的,就让姐姐留下来陪我好不好?”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 王熙凤尴尬一笑,忙道:“二嫂子说笑呢,林弟弟赶紧别哭,这是你父亲和母亲的大喜日子呢,可不兴掉金豆豆。”她可不敢说什么老太太想林妹妹想病了的借口,上次贾琏可是被林墨i堵了话头的,若是林墨i当众说出什么贾家自己的姑娘、哥儿不给老太太侍疾却偏要接了林家姑娘去的话,这贾家可就要落个不孝的名头了。 林墨i破涕为笑,拍着手回到夏清莲的身边:“我就说琏二嫂子最好了,绝对不会让姐姐和我们骨肉分离的。” 林黛玉也起身对王熙凤一拜:“玉儿谢过琏二嫂子了。” 王熙凤一窒,也只得笑着应了。回头却看了林墨i一眼,这个林弟弟,看来天真无比,却每每总能仗着童言稚语堵了人的话头,可绝对不是真的不懂事。枉宝玉还大他几岁,这心思却绝对比不上的,难怪被吃得死死的了。 至此,直到回京,贾琏和王熙凤也再没有找到机会提接黛玉回京的事,否则怕是要落个迫人骨肉分离的名声了。 38、婚后 “夫人,该歇歇了。”子归端着一碗荷叶绿豆粥进来,却见夏清莲虽端坐在桌前,却是一手撑着下巴,一副爱困的模样。 夏清莲手一晃,醒过神来,虽有些赧然,倒也并不是太过在意:“怎么是你来?梓兰呢?” 子归将粥放在一旁,将夏清莲面前散乱的账本收拾到一边,再将粥碗放到夏清莲的手边,边做这些边道:“大爷的院子里两个二等的小丫鬟又有了些口角,奴婢便让梓兰过去看看。” 夏清莲抚额,摆摆手:“不妥的就让人牙子来换过吧。”夏清莲也不由得苦笑,她如今对于人口买卖,居然也能泰然自若了。 夏清莲嫁进林府时,林黛玉和林墨i身边的丫鬟、嬷嬷或小厮的人数都不足,夏清莲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才从家生子中挑了一部分人,又从人牙子手中买了些,这才补足了人手。但这还没有完,□□规矩、观察品行,好的留下,有不妥的便打发走,断断续续的,竟是到如今还没有彻底安定下来。 子归拿过扇子给夏清莲打扇,道:“夫人着紧大姑娘,妥帖的丫鬟婆子都先尽着大姑娘那边使着,可也不能忽略了大爷那边才好。”子归隐隐为着夏清莲担心,待大姑娘好自是必然的,但大爷那边更不能忽略,姑娘总是要出嫁的,这个家将来毕竟是要由大爷来继承的,夫人想要将来有所倚靠,最终还是要落在大爷身上的。 夏清莲端起粥碗喝了一勺粥,笑道:“墨i那边却不必担心,虽说年纪小着,可还真没谁能占了便宜去。再说了,墨i如今毕竟还小,那些丫鬟便是有什么心思,如今也使不上力来,趁着现在慢慢看着,留些个妥帖的下来,将来才不致出些什么事情。”林墨i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除了原来的雪鸳,其余三人都是府外买来签了死契的。林墨i是林家的独子,身边的丫鬟难免会打他的主意,若是家生子,家里关系盘根错节,反倒难以处理,倒不如是签了死契的丫鬟,若有不妥,也好打发。三个丫鬟的名字分别取做雪鸯、沐秋、泠秋。沐秋却已经不是最初买来的那个了,原先买来的那个丫鬟看着一脸憨厚模样,却是事事争先,总是挤兑别的丫鬟,甚至涂脂抹粉地背着人骗林墨i闻她身上的香气,林墨i却不是无知孩童,立时便回了夏清莲将之打发了出去。 子归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说道:“奴婢冷眼看着,大爷院里的二等丫鬟里,竟是以那个叫雪鹃的丫鬟为首的。” 夏清莲也知子归话中的含义,叹了口气道:“我知晓你的意思,按说也没有我林家大爷、姑娘偏要使着贾家的丫鬟的道理,可贾老太太拿着长辈的身份压下来,说是给了外孙子、外孙女使的,我也是不好就这么着把人给强送回去。”夏清莲借着给黛玉和林墨i补足人手的机会,将雪莺和雪鹃都降成了二等丫鬟,毕竟她们的卖身契还在贾家,没得让人说林家还要用贾家的丫鬟,不过为了表示对贾母的尊重,夏清莲在二等丫鬟的月例上,又额外加了一两银子,等同于一等大丫鬟。要说夏清莲这般做法,一来是为了全贾母的面子,二来,也是为了分化雪莺、雪鹃和林府丫鬟们的关系。事实也确实如此,雪莺和雪鹃毕竟是外府的,一等的大丫鬟看不上她们,二等的丫鬟又眼热她们拿了多的月例,但碍于夏清莲定的规矩严,下绊子使黑手的二话不说立即送回人牙子那里换人,家生子也会立即被打发回庄子上去,所以除了排斥冷待她二人,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人敢去做。但这紫鹃倒真是个玲珑剔透的,拿着多得的月例,小恩小惠地使着力,林墨i院子里不止二等丫鬟有些唯她马首是瞻的苗头,便是几个大丫鬟,也都多说她好的。 子归出宫前是在钟粹宫伺候的,也是当时的教引姑姑身边得用之人,见多了形色人等,对于这些女儿家心计,也是了然于心的,若是这雪鹃是林家的家生子,好好教引一番,放到大姑娘身边,倒也不失为左膀右臂,可惜却是贾家的家生子,便是拿了身契来,也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如今放在大爷的院子里,子归担心,这紫鹃若是得了大爷的信任,心里却又偏着贾家,万一挑得大爷和夫人生了嫌隙可就不好了。 夏清莲倒是不担心,毕竟林墨i心中自有计量,也不可能重用那雪鹃,只是雪鹃混迹在林府的丫鬟堆里,在被排斥的情况下仍能如鱼得水一般,确实令人有些膈应。想着,那两个丫鬟,还是要找机会送了回贾府去才好,否则顶着贾老太太赐下的名头,便是有了错,也不好惩罚,招了旁的丫鬟的眼,不利于整体的管理。 说话间,梓兰回来了。夏清莲叫了她来回话。 梓兰先行了礼,才回道:“雪鸯带着两个二等丫鬟彩绣和彩玲一起整理大爷的书房,彩绣错手摔了个砚台,又说是彩玲撞了她才失手的,雪鸯回了刘嬷嬷,罚了两人半个月月例,两人不服,吵吵起来,话里话外说雪鸯处事不公,还是雪鹃来劝了下去的。” 夏清莲忍不住皱了眉头,林墨i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除了雪鸳外,其他三人和二等丫鬟的资历差不多,不能服众她也不意外,可如今竟有被个别府的丫鬟硬压一头的趋势,却是不利于安定的。 “子归,两个孩子的院子里,你多看着些吧。”夏清莲无奈道。 子归应了,看夏清莲有些犯愁,便劝道:“夫人也不必烦心,要说这雪娟,心计是有几分,但也不必太在意,要我说,却还是不够聪明,竟不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竟是想要强出头的。而那些小丫头们毕竟刚买来,年纪也不大,城府浅了些,一时被些小恩小惠的蒙了眼,倒也算不得坏事,真有那心机太深的,反倒不好放在大爷的身边。反正不过是些丫鬟,伺候好了,不给主子惹事就行,倒也不指望她们给主子挣脸面的。” 夏清莲想了想,很是这么个道理,她终究是受红楼原著影响,对于雪娟――原来的紫鹃有些太过在意了些,可如今境况不同,雪鹃并不是在黛玉的身边,黛玉也没有住在贾府,要哄得黛玉对她推心置腹根本不可能,更遑论去试探贾宝玉的什么心意的了。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可能笼络得了林墨i,那么她无论使多少手段,也是无用。 子归收拾了碗碟退下后,夏清莲又看了会儿账本,梓兰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子。 一会,大丫鬟玉婷前来回话,说是夏大姑娘来了。 夏凝珏和夏安瑜跟着夏清莲一并到了扬州,被安排在林府东面的一个跨院“欣竹院”里面居住,杜管家夫妇和吴英跟着打点两人的生活。夏清莲之前问过梓溪的意思,将梓溪许给了吴英为妻。如此,杜管家和吴英主外,杜家的和梓溪主内,夏清莲又从人牙子那儿买了几个丫鬟小厮,夏凝珏身边配了两个一等丫鬟,都是新买进来的,由她自己□□夏清莲也没有什么担心的。夏安瑜如今已有十岁了,夏清莲怕那有心的丫鬟带坏了他,便将梓芳派了过去,带着一个新买来的丫鬟一并服侍,另外又安排了一个小厮,跟着他出门伺候。这样,一个小小的夏家便安置了下来,平日里的一应事务都在自己院子里面解决,也不必事事仰赖林府。 梓芳跟了夏凝珏,夏清莲身边便只剩了个梓兰,于是在成婚前,又买了玉婷、玉萱和玉堇三个丫鬟做陪嫁。其中玉婷是苏州知府曲桓夫人胡氏连着死契一并送她的,典型的江南女子,婉约俏丽,显然是预备着让夏清莲给林海当通房丫鬟使的。也许在胡氏的眼中,签了死契的通房丫鬟再安全不过,但夏清莲却无此意,林海要收通房或妾室,她无法阻止,但主动给自己的丈夫找女人,这种事情她着实做不出来。 夏凝珏进得门来,便见自家姑姑活动了下脖子站起身道:“你来的正好,你姑父今日派人传了话回来,不回府用膳了,你便留下陪我们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夏凝珏点头应了,道:“过几日安瑜便要往书院里住去了,我想着趁着空闲便在欣竹院摆个席面,看看姑父何时有时间过去,也让安瑜可以谢过姑父荐师之情。” 夏清莲应了下来,说是晚间问过林海何时空闲再说。 林海给夏安瑜写了荐书,进那扬州的钟文书院读书,因着离家远了些,便住在书院里面,除了一个小厮,不得带下人服侍的,每月里,也不过只能回来两天罢了。 夏清莲倒有些心疼他小小年纪,但也知晓在这年代,夏安瑜注定要挑起夏家的大梁,决不能在温室里养大,何况还有个小厮服侍着,便是受些苦,想来也不会太煎熬。 夏凝珏倒觉得极正常,她小时候为了锻炼心志,曾经军医出身的爷爷对她要求及其严苛,十岁的她生活早已样样自理,如今夏安瑜还能有小厮服侍,她觉得已经够宽待的了。 夏凝珏和夏清莲说定了正事,又问:“黛玉还没有回府么?” 夏清莲笑道:“今日是万知府家的四小姐邀了一众闺阁小姐们到知府府中赏荷,看这时辰,也差不多该回府了。” 夏清莲成婚不久,盐运使司运同的夫人窦氏便带着女儿登门拜访过。她的女儿出嫁四年,不曾有孕,今年一个姨娘倒先生下了庶长子,难怪她着急了。 夏清莲给小窦氏开了方子,又拉着她单独说了会儿话,小窦氏直红了半天的脸。夏清莲也不禁感慨,看来成亲也有成亲的好处,有些话,在如今这个年代,她作为未嫁的姑娘家是不能说的,哪怕作为医嘱也无法开口,但是成亲后,即便说些房里事,也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小窦氏回去后照着夏清莲的方子调理身体,又照着夏清莲交代的计算日子行房,三个月后竟然真的怀了身子。一时间,夏清莲的名声,也渐渐在扬州的夫人太太们中间传了开来。 自此,对夏清莲的邀约便多了起来,夏清莲也乖觉,一些保养、美容等等的调理方子,毫不吝啬地传了出去,这对于女人来说,绝对是个诱惑。夏清莲在交谈中,也会针对对方提出的一些信息,比如某夫人的女儿痛经、比如某夫人的儿子体虚,然后写一些药膳方子送人。 渐渐地,夏清莲也成了贵妇人、官太太圈子里面的红人,夏清莲虽觉得有些累,但她深知中国从古到今,都是一个人情社会、关系社会,所以也从不曾摆过架子,但也不刻意讨好,态度一直都是温和的,不卑不亢。 若是赴宴的府里有适龄的姑娘,夏清莲也会带着黛玉一起出门,让黛玉去扩展她的朋友圈,开阔一些眼界。 林海是从三品的盐运使,在扬州,论品阶却是最高的了,所以黛玉接触的姑娘们,有刻意巴结的、有不卑不亢的、也有嫉妒尖酸的,倒没有人敢于刻意地得罪于她。黛玉见识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偶尔也会吃个暗亏,倒是慢慢地成长了起来,不再依着自己的小性行事,却也不曾堕了自己林家嫡长女的威风。毕竟她如今背靠父亲母亲撑腰,没有需要自己委曲求全的地方。时日久了,倒也交了三五闺中密友,几个小姑娘在一起论论诗书,谈谈美食,好不快意。 夏清莲和夏凝珏正说着黛玉,便闻得外间丫鬟传话,说是黛玉回府了。 夏清莲和夏凝珏笑着迎出去,却诧异地发现,黛玉竟红着眼眶。 39、孩子 夏清莲和夏凝珏见黛玉竟是红着眼眶回来的,顿时都有些急了。 黛玉这些日子以来,生活顺心顺意,又没有人敢对她有丝毫不敬欺侮,性子开朗了许多,虽有时仍会对花感叹,对月伤怀,不过是少女情怀总是诗罢了,像如今明显受了委屈的模样,倒真不曾有过的。 夏清莲顿时沉了脸,喝问跟着黛玉一并出门的雪雁和春暖:“怎么回事?” 雪雁和春暖是黛玉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中的两个,另外两个□□融和雪鹭,春暖和春融都是家生子,从小学过规矩的,比之府外买来签了死契的雪鹭要显得妥帖一些,平日里黛玉出门总是由雪雁带着她们中的一个一并跟着伺候。 雪雁和春暖俱都跪下身去,却都只道不知。 夏清莲见她们跪下了,一时有些不适应,倒也没忙着喊起。 黛玉见两个丫鬟跪下了,忙道:“母亲,不关她们的事情。” 夏清莲看了她一眼,眼眶虽是红的,却并不肿得厉害,想来也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便打发了雪雁和春暖下去,拉着黛玉往里间而去,夏凝珏见了,便托辞告退。 夏清莲便叫她晚间喊了夏安瑜一起过来用饭,夏凝珏应了下来。 夏清莲挥退了众人,屋内只剩了她和黛玉二人:“玉儿,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吗?” 黛玉一抬眼,又是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 夏清莲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你若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逼你的。” 黛玉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母亲,我今日见到了扬州守备周家的姑娘们。” 夏清莲一愣,旋即想起这周守备家的事情,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守备是正五品的武官,如今的夫人秋氏是继室,是先夫人的庶妹。先夫人留有一子两女,秋氏则又生了两女,这周守备女色上面看得并不重,家中只有一个妾室,还是先夫人在时纳的,比秋氏的年纪还要大些。秋氏如今可以说是独宠专房,但有些头脸的夫人小姐们都看她不上,倒不是看不起她庶女的身份,毕竟她嫁了周守备就已经是守备夫人了。秋氏遭人诟病的,是她行事的作风,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将先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当做眼中钉一般,平日里不是克扣用度,就是恶意辱骂责打,偏又是个没手段的,把些个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一般。周守备知晓了,却懒得管这些内宅之事,只把儿子送了进军营,自己看顾着。如此一来,先夫人的两个女儿日子更是难熬了些。前些日子,大女儿便被秋氏胡乱嫁了出去,竟是嫁了个商户,狠狠要了一笔聘金进了秋氏的私库。 这事,稍有些消息来源的人都知晓,也越发得看不上这周家。夫人小姐们的聚会,也没有人会邀请那秋氏或周家的姑娘,只不知,今日怎就让黛玉给碰上了。 夏清莲揽过黛玉的手,决定有些话还是直说的比较好:“玉儿是担心我如那秋夫人一般待你?” 黛玉忙摇头,道:“我自是知晓母亲不会那般待我,这些日子相处,玉儿也不是没有心肝之人,怎会如此疑心母亲?” 夏清莲又问:“那你为何落泪?” 黛玉又低了头:“今日万姐姐请我们赏荷,周家的三个姑娘不请自到,万姐姐虽脸色不好,也没有将她们赶出去的道理。后来那周三姑娘和四姑娘对着周二姑娘呼来喝去的,竟是当个丫鬟一般,我便说了几句,谁知她们竟说……” 夏清莲见她止住了话头,便知下面的话才是关键,于是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黛玉顿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她们说……我们林家压着母亲不让生育孩子……”有些话,黛玉并不想复述一遍。那周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说话却是极难听的,说林家不过想娶个老妈子回家伺候她们父子女三人,又怕夏清莲有了自己的孩子便对黛玉和林墨i不尽心,便不让她生孩子。又说夏清莲如何比不上秋氏,说秋氏为周守备父母守过孝,辛辛苦苦拉拔大先夫人的三个孩子,养恩大于生恩,使唤一下又何妨?不像夏清莲,只有被使唤的命。 夏清莲心头火起,这生孩子的事情,哪里是她们闺阁女儿家谈论的? 夏清莲怒道:“下次再见到周家的姑娘,别有顾忌,掉头就走便是。这些话,哪里是你们该谈论的?她们自己不要脸面,你可不能跟着坏了名头。” 黛玉应下,她也是第一次和这周家的姑娘打交道,也听说过她们不着调,却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不堪的。但是,她们说的一些话,她终究还是放在了心上。便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母亲,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吧。” 夏清莲暗叹一声,道:“你如今也看到她们是如何不着调的了,她们说的话,哪里值得你放在心上的?” 黛玉这次却难得地固执:“母亲,我是真心想要弟弟妹妹的,并不是为了反驳她们的话才说的。”她之前却是从不曾想过这些事情,她一个小姑娘,又哪里想得到这些事情?若非今天听了周家姐妹的话,她还是想不到的。想起周家姐妹所说,夏清莲曾帮四年不曾有子的小窦氏调理身子,不过三月就怀了胎,轮到自己就半年无孕,怎么不让人疑心是林家不让? 夏清莲看了黛玉好一会,发觉她的确是认真的,无法,只得谎道:“我早年伤了身子,如今确实还需要调理些日子,这些事,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操心了。” 黛玉信了,松了口气。 夏清莲拿帕子擦净她的脸,殷殷嘱咐:“以后,若再碰上这般不着调的话题,别参与,也别怕失礼,甩头走人便是。” 黛玉点头应下。 夏清莲本以为黛玉不过一时的念头,过几日便会淡忘,却不知黛玉将此事存了心上,竟是跟着夏凝珏学着画起了漫画来,说要画一柜子的画册给弟弟妹妹当礼物。 这话,难免就传到了林海的耳朵里。 这日夜里,林海沐浴过后便坐在床沿上,夏清莲便跪坐在他身后帮他按摩起头部来。林海的政务着实是繁忙的,每日里累得狠了,让夏清莲按摩一会后,便能觉得轻松许多。而且夏清莲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能够让人觉得安神静心。 夏清莲不喜欢有很多人在房里服侍,尤其是她和林海一起在房里的时候。现代人比古代人更注重隐私。所以今晚除了梓兰在外间值夜外,其余三个大丫鬟都回房休息去了。 “你身上是熏的什么香?”林海问道。 “我常与药材打交道,身上难免沾上药味,便配了一种凝神香,盖一盖药味。”夏清莲答道。 林海抬手握住了夏清莲的手。 夏清莲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严肃的表情,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林海让夏清莲在他身边坐下,沉吟了下才问:“你实话告诉我,我的身体是否不易再有子嗣了?” “为什么这么问?” “若不是我的问题,如何你至今仍未有孕?”林海对于夏清莲的医术,是从苏州时就了解的。有好事者称她为“送子娘娘”的话,他也是听说过的,所以他不认为夏清莲无法调理好她的身体,他这半年多来又是一直宿在她房里的。 夏清莲一愣,道:“你想要……孩子吗?” 林海听得她的话头,问道:“难道你以为我不想要,所以才……” 夏清莲没有说话,她一直做避孕措施的缘由,一来是她还不确定是否要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生下孩子,二来她也怕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反而引起林海的猜忌和黛玉的不安。 林海却有些动容了,一个女人在一个家里面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孩子,可夏清莲却能够为了他的想法,决定不要孩子;而且这半年多来,他冷眼看着,夏清莲对于黛玉和墨i,却绝对是放在第一位的,便是他也要靠后的,他有理由相信,即便她有了孩子,也不会对林墨i和黛玉产生不利的影响。而且,林家几代人丁不旺,便是他自己,独自一人在官场,没有族人兄弟的帮衬,着实有些艰难,他也希望林墨i将来能有兄弟扶持,可以轻松一些。 林海握住夏清莲的手,问道:“你,想要孩子吗?” 夏清莲抬头看着林海的眼睛,想了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想要一个孩子。”是的,她想要一个孩子,无关乎她在林家的地位,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一个可以让她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孩子。 林海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中一动,倾身吻了上去。 40、通房 扬州的冬日,湿冷湿冷的。 黛玉是呼吸系统较弱,屋子里放了炭盆,虽是用的上好的银霜炭,没有什么味道,但夏清莲看来,终究是产生了许多的二氧化碳,对黛玉的身体却是不好的。 幸好她早料到这冬日难熬,早早就让人收集了鸭绒,给黛玉和林墨i做了羽绒背心和羽绒被,每日睡前都让丫鬟们拿汤婆子将被窝捂得热热的,又不叫他们早起请安,务求过一个健康不生病的冬季。 林海劳累得过了,气血亏损,也是极怕冷的,夏清莲给他做了一件羽绒的背心,针脚缝得极密,压得薄薄的,穿在官服里面,也不显得累赘。 这一日,夏清莲和夏凝珏带了黛玉到厨房,教她做药膳。黛玉性子里对银钱杂事看得比较淡,夏清莲也没有贸然地跟她说要教导她中馈等事,而是循循诱之,先教她做药膳给父亲吃。黛玉见父亲吃得高兴,顿时心中觉得极暖,对于学习中馈之事也不再排斥。 林海回府便看到黛玉红扑扑的脸蛋,给他端上药膳来,拿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林海心中哀叹一声,东西再好吃,吃多了也腻了,可是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而且这又是女儿亲手做的,也只能乐呵呵地吃下去。 夏清莲笑眯眯地坐在一旁看着父女俩的互动,林海的身体其实并不好,多年来的劳碌工作使得他的身体已经亏损,可是他又极不喜药味,所以夏清莲便让黛玉亲手做了药膳给他,笃定他舍不得拒绝女儿的心意,又教导了黛玉中馈之事,可谓一举两得。 林海又问过林墨i的功课,便道:“你夏家表哥如今进了钟文书院,读书很是刻苦,过得两年,我也送你进去。” 林墨i便道:“谨遵父亲教诲。” 夏清莲问道:“安瑜传消息回来了?” 林海回答:“今日碰上一个老友,在钟文书院做先生,我便打听了一下安瑜的境况,说是为人聪慧又肯下苦功夫。” 夏清莲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林墨i笑道:“母亲不必担心,等我去了书院我帮你照顾安瑜表哥。” 林海等人听了不由得都笑起来,林海摸摸他的头:“人小鬼大。” 林墨i哀怨地看了夏清莲一眼,他明明说的是实话,怎么就没人相信他呢? 夏清莲好笑地看着他,虽然她是相信林墨i说的话的,可是他如今这小胳膊小腿的模样,说要照顾一个比他大四岁的孩子,还真是没有说服力啊。 林海看着儿子和女儿跟夏清莲毫无芥蒂的相处,心中自然是极欣慰的。又看着夏清莲尚未显怀的小腹,想着她说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一时更加期待起来。 乾隆十八年,是夏清莲在林家过的第一个年。 夏家没有长辈,林海便让夏清莲将夏安瑜和夏凝珏一并叫了过来,两家六个人一起过了一个年。因着夏安瑜和夏凝珏,便在厅里隔了个屏风,林海带着林墨i和夏安瑜一起,夏清莲带着黛玉和夏凝珏一起,坐了两处,各自说话却是都听得到的。 夏安瑜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虽经历过夏凝珏被拐一事后成熟许多,但如今生活安定,又加上林墨i在一旁撺掇,终究还是被拐出去放烟火去了。 黛玉听得外面传来的声响,不少丫鬟下人也都跑到院子里看天空中炸开的烟花,一时也觉得心痒起来,夏清莲看她亮晶晶的眼眸,失笑道:“春融,给你们姑娘拿个斗篷来,就到外间走廊上看看就好了。” 黛玉脸一红,终究没有拒绝,披着厚实的斗篷拉着夏凝珏一起来到走廊上看烟花,兴奋时,拉着夏凝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夏清莲却没有跟着出去,安坐一旁,头有些一点一点的,怀孕初期,她的孕吐情况倒似乎并不严重,但却特别嗜睡。 林海绕过屏风走过来,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终究还是上前将之叫起:“你怀了孩子,熬不得夜,还是让丫鬟扶你回去休息吧。” 夏清莲有些羞赧,却也知充足的睡眠对腹中的胎儿好,便点头应了,嘱咐过几个孩子,便由着梓兰扶了回房休息。 夏清莲第二日醒来,见林海不曾回房,先也不在意,她怀孕以来,林海便时常在外书房歇下。 梳洗完后,玉堇问是否传早膳。 夏清莲摇头道:“先不忙,让人去看看老爷起了没,等老爷过来一并用吧。”早上是孕吐比较严重的时候,她可不耐烦闻两遍饭食味。 过得一会,林海走了进来,脸色竟有些讪讪的。 夏清莲刚想说话,便看到了跟在林海身后的玉婷,满脸娇羞妩媚,竟是梳了已婚女子的发式。 夏清莲张了张嘴,一时竟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忙低头掩口轻咳一声,方觉得好些。 “梓兰,摆饭吧。”夏清莲起身吩咐,一时动作有些急了,脚下稍稍晃了一下,忙扶着椅背站直。 林海见夏清莲身子晃动,忙想上前扶住,却见她已经自己站稳,只得讪讪地收回手。 夏清莲转身便看见林海收回双手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抓紧椅背的双手,突然笑了起来,平淡了语气:“老爷,有什么话,用过了早膳再说吧。”原来没有人搀扶,自己一样可以站得直站得稳,又何必偏要去寻个倚赖? 林海张了张嘴,又看了眼身后的玉婷,后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湿漉漉的,盈盈欲泣。 “夫人……”林海叫住了夏清莲。 夏清莲无奈地转身,看来不解决这件事情,她是连早膳都吃不安稳的了? 与其让林海尴尬开口,倒不如她大方些吧,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于是夏清莲便道:“看玉婷的打扮,昨晚该是她伺候的老爷,如此便先提了做通房吧,若日后有孕,再抬做姨娘,这般安排,可好?” 林海闻言回头看了玉婷一眼,见她果真梳起了妇人的发髻,顿时心中生了些不喜,当家的夫人尚未放话,她却自己擅自先改了装扮,可见也是个不安分的,又想及贾敏去世时为着孩子闹出的那许多事情,便觉得,这丫鬟以后还是别沾的好,孩子,有黛玉和墨i,以及夏清莲生的也就够了。 “就照夫人安排吧。”林海说完,便与夏清莲一同去了外间用膳。 玉婷跟在身后咬了咬唇,却见林海并不回头看她,只好按捺心思跟着伺候。 食不言,寝不语。林海和夏清莲二人无声地用着早膳,林海所用的是铁棍山药黑芝麻粥,这铁棍山药是夏清莲让人辗转寻来的,为的就是给林海养生,如今看来,却是养得过好了些。 夏清莲今早的孕吐有些重,一顿早膳吃下来,竟是吐了三次,最后只得放弃进食,让人将粥温着,过会儿再吃。 林海吃完便有人来传话说是外院有人前来拜访拜年,林海回头看了看夏清莲,见她并无异色,又看时机不便多说什么,便也丢开此事,去了外院。在他看来不过一个通房丫鬟而已,若是夏清莲不喜,随意打发了便是,他也不会计较。 林海走了,玉婷见他不曾对她的事情多作交代,也知不过就如夏清莲所说安排罢了,虽有些不甘心,却也无法,只得跪倒夏清莲身前。她也知若是夏清莲愿意提拔她,凭着林家没有姨娘,她保不齐就能直接抬了做姨娘,毕竟她年轻貌美,便是夫人,也不及她的青春,更何况原本留下的几个通房?只是夫人明明有孕在身了,却也不曾透口风要选了谁做通房丫鬟,她想着也许夫人更相信跟着她最久的梓兰,这才一时着急了,昨日又机会刚好,夫人提前回房,留了她和玉萱收拾。后来散了的时候,玉萱送表姑娘和表少爷回欣竹院,她便趁机扶了多喝了几杯的林海到外书房。 夏清莲看着玉婷,微微有些出神,其实今日的局面,她也是自作自受的吧?明知道玉婷是用来充作通房丫鬟的,却一直不曾戒备过,以为自己不安排,就没有事了吗?以为林海如今年岁大了,这些小丫鬟便不会上赶着勾搭了吗?果然是自己还没有觉悟吧。在这古代,这些小丫鬟的眼里,没有白领、金领、公务员什么的给她们选择,所见的,不过能在这内宅出入的那么几人罢了,林墨i如今年岁还小,是等不及他长大的,那么,所能努力的方向,除了林海,还有哪个呢? 而且,论起来,自己怀了身孕不能伺候,按着这古代贤妻的标准,根本不用老爷提起,自己便该妥善地安排了人去伺候吧?说不定,别人还觉得是她失职了呢。 “起来吧。”夏清莲道,“你以后便去老爷的外书房伺候吧,也不必到我这边来请安,伺候好老爷,便是你的功劳了。” “夫人……”玉婷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到外书房伺候便不必担心被夫人防着再见不到老爷,忧的是夏清莲明显不愿意给她撑脸面,要知道夫人身边的通房丫鬟和普通的通房丫鬟却是不同的。 夏清莲却并不想再看着玉婷在眼前晃荡,提醒她的天真大意,让梓兰叫了子归来,让她安排玉婷去了外书房,又提了一个二等丫鬟芳绘顶了玉婷的位置。 原本夏清莲还打算将林海原先的三个通房提了做姨娘来给玉婷添堵,后来却不由得嘲笑自己出昏招,给玉婷添堵又如何?给自己添麻烦才是真的。 嫁给林海以来,她对那几个通房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将她们安排住在一处院落里,提了月例好好儿养着,只当没有看见一般。那几个通房不受宠,年岁也有些大了,加之经历过贾敏死时的风波,倒也安分。如今夏清莲若将她们提了做姨娘,却无疑会滋长她们的野心,给玉婷添堵是假,给自己添麻烦才是真。 想想自己嫁给林海的初衷,不过是双方各取所需罢了,她如今需要在意的,不过是黛玉、墨i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罢了,至于林海? 随他去吧。 林海对于夏清莲安排玉婷到外书房伺候的事情觉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他那日高兴,夏清莲又早早回房没有盯着限他的酒量,一时便多喝了几杯,玉婷扶他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半醉了。后来玉婷服侍他梳洗,故意磨磨蹭蹭按按捏捏的撩拨,而他自夏清莲怀孕以来,加之年前衙门里事务比较繁忙,确也有一个多月不曾沾过女色,如今活色生香的俏丽女子近在眼前,加之他又以为是夏清莲安排的,便也势将之拖了上榻,一切便水到渠成。 事后他也挑了两人单独在房里的时候做过解释,倒是夏清莲笑吟吟地先认了失职,道:“这事论起来是我疏失了,我有孕两个多月了,竟也没给老爷安排了人去,倒是老爷不怪罪才好。如今有了玉婷伺候,我也能放心些。” 林海看着夏清莲毫无芥蒂的脸,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玉婷到了林海的外书房,虽说见到老爷的机会少了,但总能贴身服侍了,外书房原本伺候的两个丫鬟反倒被她挤兑到了一旁。那两个丫鬟也是自小就在林海身边伺候的,但容色太过平常,林海待她们也普通,倒也没有生出什么攀附的心思来。如今年纪到了,林海也放话将她们许给了他身边信任的两个长随,倒也不愁今后的生活。如今见了夫人派来的通房丫鬟,也不去和她争那出头的机会,由着她涂脂抹粉地在林海周遭时不时地沏壶茶、上个点心、磨个墨什么的。 林海若是年轻个二十岁,大概还是会极爱这红袖添香的调调儿的,可是他如今毕竟年岁大了,加之身体又亏损了些,于女色上,已是看得较淡了。要说他的身体,他自己也知晓,早年没日没夜地忙于公事,气血两亏,比之同龄的人,要显得老态一些。后来还是娶了夏清莲后,她慢慢给他调理,吃食上面很是精心,加之妻贤子孝的,他心情舒畅了,人便显得精神了,也慢慢地不再消瘦得厉害。惹得同僚调侃他娶了年轻的妻子,自己也显得年轻了。 想着要把夏清莲好不容易给他养回来的精神用在别的女人身上,林海自己都觉得不是那么理直气壮,对于事事争先爱出挑儿的玉婷,便也多了几分不顺眼。只是玉婷终究是夏清莲安排过来的,他也不好太过驳了夏清莲的面子,便只说书房重地,没有他的允许,不得随意进出,这才摆脱了玉婷时不时在他眼前晃悠的局面。只再也不曾叫她侍过寝。 子归知晓此事后有些懊恼,她这些日子被夏清莲安排去了黛玉和林墨i的院子里□□小丫鬟,期间竟是出了这种事情,她觉得这便是她的失职,忙请了仍回夏清莲的院子伺候,反正如今黛玉和林墨i院子里的丫鬟们也□□得差不多了。 夏清莲便也应了,她怀孕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对于管家的一些事务也渐渐觉得疲累,又没有别的人好交托,很需要子归帮她处理一些。 子归隐晦地提醒不该将玉婷放到外书房去,那样处心积虑的丫鬟,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好。 夏清莲却叹息着笑道:“放在眼皮子底下,我却是要操心的,总不能一直关着她不让出门吧?若是防着她不让见老爷,怕是要落个善妒的名头在我身上的。我如今怀着身子,最想要的,是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着实不想为着这些事情扰了安静。把她放到外书房,她能使力的,也不过一个老爷罢了,便是怀了身子,我也不会不让她生下来,横竖越不过黛玉、墨i和我肚子里的这个去。” 若是林海真的对玉婷上了心,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看林海对黛玉、墨i的重视,也绝不可能让庶子――尤其是一个婢生子越了过去,那么她只要好好照顾好黛玉、墨i和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们平安长大就好,和她的初衷并不违背。而林海有了上心的女人,她也就能毫无愧疚地,与之相敬如宾罢了。 子归出自宫廷那种复杂的地方,对于揣摩人心,自认还是擅长的,她自是看出来夫人对于老爷,着实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真如她所说的一般毫不在意么?子归暗叹一声,怕是连夫人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如今在老爷的面前,总是不由自主地挺直脊梁,以前偶尔会展露的慵懒和散漫的小动作都收敛了起来,越发有了当家主母的端庄。其实终究是觉得受到伤害了吧?才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武装起来,不敢坦露真心。 子归却无意说破,在她看来,夫人如此作为,不是坏事。因为,无论是后宫也好,内宅也罢,不求真心,不慕爱意,才是生存之道。反正夫人如今和大姑娘、大爷之间的感情毫无嫌隙,与其指望老爷的宠爱,倒不如好好规划将来。 林墨i比黛玉先知晓此事,他有时会被林海叫去外书房询问功课,第一次看到不该在这里出现的玉婷婀婀娜娜地上前端茶倒水,顿时就黑了脸。但是他没有立场指责,只能憋着一口气等林海问完功课,一溜烟跑到了夏清莲面前问起此事。 夏清莲挥退了丫鬟们,敲了敲林墨i的脑袋,道:“这些事情,你少掺和,这年代的男人,不过就是这般模样,从一开始,我就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对于不该想的,也不会去妄想。别因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你父亲生了嫌隙,不然还以为我怎么挑拨了你呢。”她太清楚林墨i对于父爱到底有多渴望,爱情既无指望,亲情总是可以收获一些的吧? “我不爱你父亲,如今这般,也算公平,作为亲人来相处,必定比期望爱情来得容易和长久。” 林墨i后来也发现了父亲对于玉婷的冷淡,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是再如何弥补也无法恢复最初的。更何况,这种事情,在这个年代何其正常,若是夏清莲太过计较,反倒遭人诟病。经此一事,林墨i猛然发现,作为这个时代典型的男人,林海其实给不了夏清莲安全感,这样的事情,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发生?如今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通房丫鬟,若以后是林海的同僚甚至上司送的小妾呢? 果然还是要自己变强才行呢!林墨i想着,自此学习越发上心刻苦,让林海直满意得点头,越发重视他来。 黛玉从小便看多了母亲身边立规矩的小妾通房,并未将此事看得多么严重,只是直觉得觉得夏清莲的心情并不若以前一般疏朗,加之孕吐现象越来越严重,她担心极了,越发多地陪在夏清莲的身边,夏清莲趁机将一些管家的事务交给她打理,而让子归在一旁指点一二,黛玉不愿让夏清莲过度劳累,故此也毫无怨言地学习起了管家,对夏清莲来说,倒是成了意外之喜。 41、薛蝌 这一日,二门外递了张帖子进来,说是一个小公子,带着母亲前来求医。 黛玉攒眉道:“母亲如今身怀有孕,早已不再与人看诊,免得过了病气,如何还将帖子递进来?” 林墨i这日先生家中有事,放了一日假,便也跟着在夏清莲这边凑趣,闻言先拿了帖子来看,竟是“咦”了一声。 夏清莲和黛玉都奇怪地看着他,林墨i暗中对夏清莲使了个眼色,才道:“这人倒是难得对其母一片孝心,我先出去见他一见再做计较吧。” 林墨i一去倒是极快地反转回来,黛玉已被夏清莲支开,林墨i凑到夏清莲的身边,口中道:“我见过那人了,是个极有孝心的人,只是他母亲得的是痰症,母亲确实不便出面去给她诊治,不如让凝姐姐去看一看可好?反正凝姐姐也是得了母亲真传的。” 口中说着话,手指却蘸了茶水写下简体的几个字“薛蝌单晟瑞”。 夏清莲的心中猛地一跳,这两个名字她都不陌生,薛蝌是红楼中,薛蟠、薛宝钗的堂弟,单晟瑞则是夏凝珏前世父母给她安排的未婚夫,不过那家伙是个花花公子,后来被夏凝珏捉奸在床,两人便退了婚。看来,单晟瑞也是被那场爆炸波及穿越过来了,而且还是穿越成了薛蝌。 夏清莲想了想,还是让人去喊了夏凝珏过来。夏凝珏和单晟瑞前世是父母之命的婚约,两人之间却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后来退了婚,反倒还有了几分交情。 夏凝珏知道了此事后,倒是毫不扭捏便答应说去给薛夫人看看。 林墨i自觉地跟上,肩负起传声筒的责任,毕竟夏凝珏和薛蝌两个人如今可没有办法私下见面。 夏凝珏在中医方面的成就即便比不上夏清莲,却也是不差多少的,只是她在如今这个年代,夏清莲有意识地保护她,不让她抛头露面的。 夏凝珏当然没有见到如今穿越成了薛蝌的单晟瑞,而只是见了薛蝌的母亲薛夫人宣氏,和她身边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应该是薛宝琴。 薛宝琴是个极俏丽的姑娘,原著中说连群芳之冠的薛宝钗都不及她,夏凝珏不曾见过薛宝钗,也无从比较起,只是观眼前这个尚未长开的小姑娘,若仅论姿容,确实能和黛玉平分秋色,不过却是另外一种极疏朗大气的美。薛宝琴从小跟着父亲跑了许多地方,眼界自是比黛玉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儿家开阔,身上也有一种疏朗的气质,即便因着母亲生病而露出愁色,也掩不住自信坚定的神色。 夏凝珏联想到单晟瑞的性格,也不由得失笑,单晟瑞的性格和薛蝌相比,自是相差极大的,但是唯有一点,却是无有不同的,那就是对“妹妹”的好,单晟瑞前世根本就是个妹控,如今对薛宝琴,自是也不差的,看薛宝琴的模样便知她被保护得极好。 夏凝珏道:“我姑姑如今怀了身孕,实不方便给夫人诊脉,我从小也是跟着姑姑学了医术的,夫人若不嫌弃,不妨由我来给夫人把下脉?” 宣夫人犹豫了一下,但想想那林夫人毕竟是官家太太,如今又身怀有孕,哪里能强求了给她一个商家女诊脉的呢?想着自己的身体自己也清楚,不过是拖得一年是一年罢了。只是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为了自己的身体,焦躁担忧的样子,便点头伸出手腕给夏凝珏诊脉,权当是安了两个孩子的心吧。 夏凝珏很细致地给宣夫人诊断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痰热蕴肺证”。这种病症,是需要长期调养的,最好是配以针灸疗法更佳。 不过,宣夫人和薛宝琴似乎都不太相信她的样子,毕竟她如今不过十四岁的少女,看来也不像比那些胡须斑白的大夫更有经验的样子。 夏凝珏也不以为意,只开了药方子给她们,至于她们用不用,相信那个薛蝌必然会做出判断来。 送走了薛家母女,林墨i也送走了薛蝌,两人便一并回了夏清莲那儿。 林墨i拿出一封信,说是薛蝌给夏凝珏的。夏清莲和林墨i都古怪地看了夏凝珏一眼,倒是夏凝珏面色不改地接过来看了。原来薛蝌是在金陵无意间发现了一件绣品上面绣着的标记――是夏凝珏当时被刁二拐到金陵时绣的,后来薛蝌就着力调查,但难度终究大了些,他又年纪小没有什么得用的人,所以直到如今才查明。后来发现在夏凝珏的身边,有夏清莲这样一个人物,便联想到了秦恋,于是便带着母亲前来求诊,兼认老乡。见到林墨i――前世的林默,倒是意外之喜了。自此,几人更加坚信,其他的同伴肯定也跟着一起穿越过来了。 薛蝌带着母亲和妹妹回到客栈,因为有女眷,便包下了一个小院。 薛蝌打发身边的小厮去药铺抓药,宣氏和薛宝琴口中透露了对夏凝珏年纪轻轻的不信任,薛蝌轻笑道:“母亲放心,我自是调查过的,这夏姑娘的医术承袭自林夫人,自是不差的。” 宣氏和薛宝琴对于薛蝌,是无条件信赖的,听他说调查过,便安了心,服了药。 薛蝌却是拿着夏凝珏写的药方子发了一晚上的呆。 老实说,刚穿越过来时,他真是茫然得很。但薛陌和宣氏对他是真的疼爱,比之前世忙于生意无暇顾及他们兄妹俩的父母,好了不知多少。后来有了妹妹宝琴,他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同前世一般,扮演起了一个保护妹妹的好哥哥的角色。 薛阡一家,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想摆脱的,毕竟父亲和堂伯父的兄弟之情是极深厚的,无奈何,他那堂伯母薛王氏却实在是个拎不清的,那个堂哥薛蟠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平日里斗鸡走马,不干正事,薛阡本要训斥,却总被薛王氏哭天喊地地阻止,动辄便以回娘家作要挟,薛阡无法,只得放任不管,终究是养成薛蟠骄横自负、骄奢无度的性子,终日里闯祸不断,虽总是借着四大世家的势压下来,可这样下去不趁早让薛蟠受了教训,他闯的祸只会越来越大,难怪到后来打死人都不在乎。 薛蝌知道薛家今后的境况,又见改变不了现状,便不想自家和薛阡一家走得太近了。幸亏薛陌是个爱游山玩水的,从兄妹俩小时就带着他们一家人走遍了五湖四海,少有在金陵驻留的。 薛蝌跟着一路行去,薛陌有意识地叫道他一些行商之道,却发现自己这个儿子着实是个商业奇才,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顿时喜出望外。甚至调动了一部分银子给薛蝌“练手”,随他去打点一些生意,原本只当是给儿子的历练,却不知薛蝌年纪虽小,本事却不小,几年下来,不仅没把本钱折腾掉,最后还被他在金陵开起了一家酒楼,独特的装潢和服务,新奇的菜式和糕点,使之一跃成了金陵数得上号的高档酒楼。 自此,薛陌再不在乎薛蝌的年纪,让他完全参与到了他的生意里。薛蝌这才发现,他这个父亲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薛家的皇商资格虽在薛阡一房,但也不过采办一些衣服织造、胭脂水粉之类的事物,而薛陌却与广州的十三洋行有联系,将西洋货物贩卖到内陆地区,着实是个暴利,而且还供不应求。京城的“多宝轩”便是薛陌名下的产业,并且在扬州、天津、济南等地都有分号。 不过,薛陌在金陵的店铺却没有“多宝轩”,薛氏族人也没有人知晓“多宝轩”是薛陌的产业,薛陌如此做法,为的就是防止族人眼红他的利益,硬插一手。 后来薛阡过世,薛氏族人意图抢过薛阡一房的皇商名头,薛陌忙带着家人回了金陵,倒是二话不说地站在了薛家孤儿寡母的身后,加上薛王氏找来了王家和贾家做支持,最终薛蟠保住了薛氏族长的位置,他们这房也保住了皇商的名头。 只是薛蟠根本不通经济世事,不过是仰赖一帮子伙计老家人罢了,但是人又岂能没有私心?众伙计家人见薛蟠诸事不管不懂,便是他们做了假账,他也是不知,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当面奉承薛蟠,背地里却黑了银子肥了自己的腰包。 薛陌初始还不时帮忙,或对薛蟠说教几句,薛蟠却极是不耐烦,加之薛王氏也防备他,甚是怕他意图抢他们家皇商的名头,薛陌无法,只得避嫌,再不多过问薛蟠一家之事。 后来薛陌出外访友,回家时遇上山洪,意外死了,只留下他们孤儿寡母三人,竟是和那薛蟠一家一样。 宣氏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病倒了,薛陌的后事是薛王氏帮着办理的。 薛蝌原也是感激的,只是他明明给足了银钱,而薛王氏却处处高调的表示给薛陌办后事的钱都是她贴补的,再加上薛蟠又在薛陌丧事期间,和人喝酒赌钱打伤了人,如此一来,薛蝌顿时一点感激都不剩了。 薛陌下葬之后,薛蝌在家守孝,只靠着薛陌留在金陵的铺子和自己开的酒楼度日,半点不敢露了“多宝轩”的事情。人性趋利,他们孤儿寡母的,又比不得薛王氏有王家和贾家撑腰,族人欺凌上门之事,也时有发生,薛蝌便借机将铺子一一处理,作出不善经营、家道败落之相。 幸好“多宝轩”所用之人,都是早年受过薛陌恩惠的,加之薛陌也早已让薛蝌参与进“多宝轩”的经营里面,虽因着薛陌的突然死亡而一时出了些混乱,但也很快安定下来。薛蝌前世本就是成功商人,里面的一些弯弯道道再清楚不过,一番恩威并施,又崭露了自己的才华,那些掌柜的觉得跟着这个小主子并不比前任主子差,也就继续安心地跟着薛蝌做事了。 恰好这时,薛蝌终于查到了夏凝珏的消息,便带着母亲和妹妹来到扬州。而在金陵,他安排下的戏码也正在上演。这次,他必须要摆脱薛家,不管薛家是不是会落得和原著一般的下场,有薛蟠那样的一个家主,薛王氏那般仗了势就很有些不管不顾的当家主母,他一点都不想被连累,更何况自己的妹妹芳华正茂,若最后被拖累得跌落尘埃,他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想着,薛蝌又翻看了手中的药方,依然如前世一般的工整严谨。夏凝珏虽然是医生,却从不写草书,务求每个字工整清晰,和她的性格一样,太工整,棱角分明,反倒失了乐趣。所以虽然遵照父母的安排和她订了婚,却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只觉得她不过是个木头美人,哪有自己身边环绕的女人们娇媚讨喜?所以被夏凝珏撞到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而解除了婚约时,他是觉得松了口气的。若不是后来出了车祸,而主治医生是她,说不定他早就将她的容貌也忘记了。 相处多了,才知道,她这人啊,不过是单纯又爱憎分明,偏又不擅长表达感情,但对于被她认定的人,那就是掏心窝子的好。只可惜,他终究是错过了她,花心的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入了她的眼。 有的时候,一时的过错,会成为一世的错过。 薛蝌喃喃地低语一声:“i miss you but i missed you。” 说完,丢开药方,推开窗户,东方晨曦已露。 42、圈套 薛家在扬州住了下来。因为要长住,便租了个小院子,离着林府也不算太远。 因为负责给宣夫人针灸的是夏凝珏,所以宣夫人和薛宝琴都会直接到欣竹院,而薛蝌却不便拜访,要么就不来,要么就去拜访林墨i。 林海起先并不喜林墨i和薛蝌接触,但见过薛蝌一次后,便惋惜多过不喜了,薛蝌是个极聪慧的少年,言之有物,行事又端方有度,只可惜出身不好。林海想着林墨i以后也该有自己的人脉,便也不阻止两人来往。 林墨i和薛蝌在前世并不太熟悉,如今相处起来,毕竟有着老乡的情分在,也很快到了称兄道弟的地步,只是在外人面前还收敛几分,毕竟他们如今的身份不同,一个是官员嫡子,一个却是商人之子,云泥之别。 林墨i起先还怕薛蝌不自在,谁知薛蝌却全然不以身份为耻,他是天生的商人,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别说如今的世道他的身份不得科举,便是真的让他去科举出仕,他也是不愿意的,他享受商场如战场的那般尔虞我诈的感觉。 薛蝌透过林墨i传话给夏清莲和夏凝珏,他有意跟两人合作做中成药的生意。 因为是药品,不比一般的食物或其他,必须慎重。 中成药比之如今最常见的煎药方剂自有它的优点:现成可用、适应急需、存贮方便、能随身携带、省去了煎剂煎煮过程、消除了中药煎剂服用时特有的异味和不良刺激等。但是缺点也很明显:药的成分组成、药量配比一成不变,不能灵活多变、随症加减。 夏清莲和夏凝珏考虑再三后才决定,中成药的生意可以做,但是只能配置一些无毒副作用的、常见的药丸或冲剂,并且因古代包装真空水平不足,药物的保质期必然较短,而且识字的人较少,关于药物服用说明和禁忌都必须做好宣传,否则,就会成了害人的东西。 薛蝌都一一答应下来,反正如今夏清莲怀着身孕,这些事情一时半会也无法提上日程,他可以慢慢安排,尽可能地完善计划。 不过从金陵传来的消息,却使得薛蝌不得不将母亲和妹妹托付夏清莲照顾,独自回去金陵。 薛蝌那边还没有消息,林海却接到朝廷密令,要离家数月。夏清莲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送林海出门。林海的表情有些凝重,看着夏清莲的肚子,道:“夫人且自珍重,在你生产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夏清莲点头应下,默默送走了林海。回身就紧闭了门户,以怀孕的理由避开了一切交际。 夏安瑜不在家,夏凝珏便索性搬到了黛玉的院子,就近照顾夏清莲。 宣夫人和薛宝琴也被接到府里,安排在一个小院落里面住下。 期间只陆陆续续地接到金陵传来的消息,薛蝌竟被下了狱,罪名是他家的酒楼吃死了人。 薛蝌走前,跟林墨i透露过他的计划,所以林墨i接到消息也并不慌乱,并且嘱咐了夏清莲和夏凝珏,要瞒着宣夫人和薛宝琴,免得她们担心。 薛蝌如今却被关押在大牢里,不过并未吃什么苦头,薛蟠已经花了银钱打点过了。 薛蝌靠坐在稻草铺上,看着薛蟠指挥着众衙役在他的牢房里摆出一桌丰盛的席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行了,本来就是你把我弄进这里来的,就别假惺惺的了,看着让人恶心。” 薛蟠却不以为忤,讨好地笑道:“蝌弟,这事确实是哥哥做的不地道,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只要衙门查封了酒楼,哥哥立马就能把你捞出去。” 薛蝌冷笑道:“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要我那个酒楼吧?居然为这就安排了这出戏码?弄死个人栽赃给我?这就是你的兄弟情谊?” 薛蟠挠挠头,道:“我那不也是被人赶鸭子上架没办法吗?韩嵩那个混蛋,骗着我和他打赌,结果我输了十二万两给他,你也知道你伯娘看得严,哥哥从哪拿那么多银子出来?韩嵩便说他看上你的酒楼了,只要把酒楼转给他,那十二万两就两清了。我当然是不同意的,可他逼得急了,我又不敢让你伯娘知晓,被他们一撺掇,就照着他们的计划做了,韩嵩说衙门查封酒楼后暗地里就会转到他的名下重新开张。不过你可千万要相信哥哥,我绝对不会害你的,你就在这儿住几天,我都打点好了,吃好喝好,绝不让你受罪。” “滚吧。”薛蝌恨恨道。 薛蟠又和他说笑了几句,见薛蝌始终不给他好脸,便也讪讪地走了。 薛蝌见他走了,捞起个鸡腿啃起来,冷笑道:“果然是个呆的,这么明显的局都能入了套。”幸好再没有人能想到,安排了这个局的人,是自己。也是,谁会没事把自己整进大牢里面玩儿? 要说薛蟠,倒也确实不是真心想要陷害这个堂弟,只是他也知道,若以正常的手段,想要薛蝌将酒楼转手出来,必然不可能,毕竟薛蝌一家如今就指着这酒楼生活。但是韩嵩逼得紧,加之毕竟是扬州守备嫡长子,他再蛮横不讲理,也不会就为这点事情将人得罪了。所以,他那些酒友一提这个馊主意,他想着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就是让薛蝌在牢里住几天,他只要打点好了,薛蝌必然吃不到什么苦头。只要酒楼的事情一了,他就将人捞出来,到时候,他认打认罚。至于薛蝌一家三口的生活?有他薛家在,还能差了他们三人的吃食不成?到时候,他自会照顾薛蝌三人的。 薛蟠自以为行事十分隐秘,但不知为何,这件事情几天之内便传得人尽皆知,都说他赌输了银子,不愿意还债,倒是将堂兄弟的酒楼给抵上了,而且为了得到酒楼,还将堂弟陷害进了大牢。 薛蟠知道消息后,顿时暴跳如雷,连骂是谁造的谣。但事实摆在那里,薛蝌还在牢里蹲着呢。 事情闹得大了,薛王氏和薛宝钗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忙忙将薛蟠找来问了消息。 薛王氏和薛宝钗一听薛蟠说此事当真,顿时都变了脸色,薛王氏一巴掌拍在薛蟠身上,不过终究是心疼儿子,也没使多大的力气,直唤道:“孽障啊,还不快将你蝌弟弄出来,你这般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吗?”薛王氏自知自己的儿子资质不够,很是需要人帮衬,薛蝌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所以她刻意对他们家施恩,为的就是想让薛蝌对她感恩从而忠心协助薛蟠,可薛蟠如今这般荒唐行事,可是将人得罪地狠了。 薛王氏和薛宝钗虽然仗着四大世家的势,连官府也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对于大牢那种地方,还是保持着一定的敬畏之心,便也觉得薛蟠此事做得过了,都急于让他把薛蝌接出来再说。 薛宝钗扶着薛王氏,道:“母亲,如今还是先让哥哥把韩公子的银钱先还上,只要到时候酒楼还在蝌弟手里,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薛王氏却很不舍,道:“咱们家如今虽仍顶着皇商的名头,可收益是一年不如一年,这可是十二万两银子,真若要全部拿出来,也是要伤筋动骨一番的。倒不如就拿了那酒楼去顶了,反正那酒楼也不过值个三五万两的,到时候我们把银子补贴给蝌儿岂不更好?” 薛宝钗沉默了,她比薛蟠更清楚家中的账务,父亲去后,哥哥不懂经营,她是女儿家,最多也只能在家看看账本,却是无法抛头露面出去做了生意的,所以家中的收益,的确是一年不如一年,不过维持家中日常的开销罢了。这十二万两,真要拿出来,怕是要动了父亲留下来的存银的,可那银钱,是要留着给哥哥娶妻和自己将来出嫁的作嫁妆用的,如今若是动用了,将来怕是难以填补进去的。 想着,薛宝钗一时也犹豫了。想想母亲的话,也有些道理,那酒楼不过值当个三五万两,倒不如直接将银钱给了薛蝌,就当他们家买下来的,转手却抵了十二万的债,怎么说都是划算的。而且,若是薛蝌没了酒楼,便没了收益,便只能依附于他们一家生活,到时候让薛蝌帮助哥哥,就更加没有问题了,也不用担心他生了二心的。 计议已定,薛宝钗便道:“既是如此,还是要先将蝌弟接了出来才是。我们好好与蝌弟说一说,想来他也必会同意的,他如今年岁还小,管理起酒楼来,难免被掌柜伙计的蒙骗,倒不如舍了出去,以后和我们一并生活,也免了他的忧心,将来宝琴妹妹出嫁,母亲再给添上一份嫁妆,便也算弥补了这次的亏欠吧。” 薛王氏想着,若是薛蝌愿意跟着他们一房一并生活,那酒楼的三万两银子便也不必付了,而且薛蝌必然会尽心尽力地辅佐薛蟠,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便催着薛蟠出门去衙门将薛蝌接出来。 谁知过了半天,跟着薛蟠的小厮匆匆跑回来传话,说是薛蟠和薛蝌一并闹到宗祠去了,族里的几位族老也都赶去了,薛蝌不顾一切地说要分宗出去。 薛王氏差点没有晕了过去,扶着薛宝钗的手直说荒唐,急呼呼地便要赶去宗祠。薛宝钗犹豫了一下,见母亲那般急乱模样,想要跟上,但想想她和母亲作为女子,都不能够进祠堂,若是站在祠堂外,虽说都是族人,她一个大家小姐,也不好抛头露面,只得作罢留下。心中却是极着急的,当日薛家的几位族老在薛阡死后也是参与争夺过皇商资格的,后来被王家和贾家联手压制下来,怕是不服气的,如今出了这事,必定是要抓住机会狠狠打了他们这一房的脸的。 43、决裂 事实也确实如薛宝钗所料。 薛王氏赶到的时候,薛蝌正跪在宗祠外面――非大事,宗祠是不会随意开启的,对着几位族老狠狠磕下头去,额头已是一片血污,加之几日来身处大牢不得梳洗,看起来分外的狼狈和可怜。薛蝌如今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失去父亲庇护,竟被逼成这般模样,围观的族人有那心软的,已经忍不住抹泪了,剩下的,则是人人自危。 说起来,薛蝌的父亲薛陌,在薛阡死后,很是坚定地站到了薛蟠一房的身后,为薛蟠一房保住皇商的资格是出了力的,可如今人走茶凉,薛蟠竟恩将仇报到此种地步。薛蟠对于己有恩的人尚且能够这般对待,他们这些族人若将来跟他起了争执冲突,怕是要不得好下场的吧? 薛蟠仍站在一旁对薛蝌说着他绝无恶意加害薛蝌的话,但周围的族人却都不会相信:都把人害到大牢里面去了,还说不加害?真当大家和你一样是呆子么?薛蟠自是认为他打点好了的大牢不过就是一临时住所,但一般人都不会那么想,所以他还没有意识到,他这般做法,已经引起了公愤。他也很少在意别人的看法及眼光,自是没有发现,周围族人看他的眼神,是厌恶、是惧怕,更是憎恨,毕竟谁都受不了自己的生命财产随时有可能受到威胁。 几个族老隐晦地交换了下眼神,也纷纷指责薛蟠所为太过荒唐。 薛蟠本就是个横的,如今被人这般指责,兼之薛蝌又是油盐不进,顿时火冒三丈,摆起族长的谱来,说什么也不同意薛蝌分宗出去。 薛王氏赶到时,正碰上薛蟠指着几位族老怒骂:“我才是薛氏的族长,薛氏一族,我说了算,我说不准薛蝌分宗,谁敢让他走?别说拿他一间破酒楼,便是收了他全部的家产,谁又能奈我何?” 薛王氏一听这话,知道要遭,忙上前堵住了薛蟠的话头:“蟠儿,休得胡说。” 可惜,她阻止得有些晚了,族老们和周围的族人都已听清楚了薛蟠的混话,顿时哗然。薛蟠这话,是否意味着,若是他哪天也看上了他们家的产业,也可以如法炮制随便拿了去?如今金陵四大世家,薛家最势弱,的确需要仰赖其他三家,所以在薛王氏搬出贾家和王家后,大家也没有很抗拒薛蟠坐上族长的位置,毕竟他才是如今和贾家、王家联系最深的一个人。但是,薛蟠当上族长之后,半点没有挑起大梁的意思,反倒连以往可以拿到的分红也不见了踪影,贾家和王家的势也只有薛蟠这一房能借到,其他薛氏族人半分利益未得。可如今,来自薛蟠的压迫,却似乎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薛家的生意,虽是各房各管各的,但薛阡在时,各房也都是在薛阡的皇商生意里投了份子的,也有人在薛阡的铺子或生意里当管事的,但薛阡死后,薛王氏怕被族人蒙骗,就把族里的人都遣散了,把皇商的生意紧紧地攥在自家的手里,早已引起族人的极大不满了。如今薛蟠偏又露出了夺人家产的理直气壮来,更是让众族人的愤怒又更多了几分。 一时之间,围观的族人都吵吵嚷嚷起来,在有人喊出换族长的话后,七嘴八舌的附和声便多了起来。 薛蝌伏在地上,觉得真是没有成就感,这薛蟠,果然是被宠坏的,说话也不经过大脑。 不过薛王氏既然来了,与其和薛蟠纠缠,倒不如直接和薛王氏计较。毕竟,她如今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堂伯母,”薛蝌重重地磕下头去,“请您允许薛蝌分宗,酒楼的事情,大牢的事情,薛蝌都不再计较,还请堂伯母和堂兄,放了我们一家离去吧,薛蝌愿意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金陵。”说着不断地磕下头去,重重地,又是一地的血印子。 族老们忙叫人将薛蝌架住,一时觉得极没有面子,他们几个族老在场,竟不能给一个小辈做主,反倒要让他去求了一个内宅妇人,这宗族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的女人来管了?虽说他们暗地里也不得不屈从于薛王氏的势,但这种事情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的。 几个族老对视了一眼,由年纪最大的太叔公发话了:“蝌儿,这分宗之事非同小可,但念你遭人迫害,身心俱遭受折磨,难免日日惴惴难安,吾等思及你父亲,尽皆羞愧不已,如今便遂了你的心愿,开祠堂,分宗。”几位族老对于薛蝌的印象却是极好的,觉得这就是个识时务的。当时薛陌意外去世后,他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撑不起门户,薛蝌慢慢处理掉的那些店铺,其实大多都“孝敬”了几位族老,所以,对于薛蝌的要求,他们也愿意思忖一二。薛蝌留在宗族里,上无长辈扶持,最近的血亲便是薛蟠一家,如今看来,不仅依靠不得,甚至已是拆吃入腹一般,倒不如离了金陵,凭着薛陌留下的银钱,反倒能安定一些。而薛蝌这一房,不过孤儿寡母三人,便是分宗出去,对整个宗族来说,影响不大。最重要的是,可以落了薛蟠一房的面子,将其所剩无几的威信更狠狠地掳下去。 薛王氏顿时急了,连道:“万万不可。” 几位族老冷笑地看着她,道:“我们薛氏,何时轮到外姓妇人来指手画脚?” 薛王氏一时无语,薛蟠便嚷嚷上了:“我才是族长,你们不能越过我擅自行事。” 太叔公冷笑道:“你确实是族长,但是我薛氏宗族,也不是族长的一言堂,要知道,我们几个老家伙一起,便是罢了你的族长之位,也未尝不可。”这话,理论上确实如此,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不能,薛王氏的身后,站着的是贾家和王家,而薛氏如今,根本得罪不起这两家,若非如此,他们当时也不会让薛蟠做了族长的位置。 薛蟠还待不服气地嚷嚷,薛王氏却知晓厉害,忙拖住儿子,权衡一番,这薛蝌明显已经将薛蟠恨得狠了,原本想让其辅佐薛蟠的计划是决然不可能的了。薛蝌留在宗族里,难免挑拨得其他人和薛蟠作对,倒不如让其分了出去,倒也免了麻烦。 薛王氏在这种场合,并不适宜发言,便只能拖了薛蟠到一旁,耳语了片刻。 薛蟠不情不愿地回到族老们面前,同意了族老们让薛蝌分宗的事情便甩手离开。 薛王氏眼神复杂地看了薛蝌一眼,也匆匆离去。 这边族老们让人扶了薛蝌开宗祠不提。 那边薛宝钗听了薛王氏转述的经过,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哥哥,你如何能说出那般混话来?”薛宝钗虽不在场,也能猜到众族人的反应,便是今日围观者不多,这事情也会很快传遍整个宗族,到时候,他们家怕是要麻烦不断的。哥哥这个族长之位,其实有名无实,他根本不管族里的事务,当初他们家占着这个名头不肯放,不过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独占皇商的名头。若是族里明着为难哥哥,她倒是不怕的,不管如何,王家和贾家,还是帮着他们这房的。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怕以后还会遇到如韩嵩这般设了套让哥哥钻的。 薛蟠正自骂骂咧咧,直说薛蝌不识好歹。如今听得妹妹也说他说的是混话,立时不满地嚷嚷:“如何连你也这般说我?这次的事情,不过一时权衡之计,我也不曾亏待薛蝌那小子,他竟是如此油盐不进,下我面子,哼,以为分了宗就没事了么?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绝不可以!”薛宝钗真是要被他吓到了,“蝌弟既然说要离开金陵,我们便当没有这样一个亲戚,教训之类的事情,再不可为。”真要再闹出点什么事情,官府那边自不难摆平,但族里,怕是要闹将起来的,那么薛蟠这个族长的身份,便是有贾家和王家的面子在,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到时候,即便还有皇商的名头,也只能仰赖贾家和王家,如此便只能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了。 薛王氏也一再嘱咐不得胡闹,薛蟠勉强应了,怏怏出门寻乐子去,只想扫一扫晦气。 薛宝钗看着薛蟠离开的背景,脸色晦涩难明,忽而回头问薛王氏道:“母亲那日不是说,京城的姨母来信,说让我们进京的么?” 薛王氏便道:“不错,你姨母如今是京城荣国公府的管家太太,我便想着,我们不若将这扬州的铺子都结束掉,到京城去做生意。如今我们在京的几家铺子亏损得厉害,怕是被那些贼伙计坑骗了,也该让蟠儿去看着些才好。而且,你舅舅如今在京为官,若能灌输蟠儿一二,也可使我少操些心。” 薛宝钗道:“既是如此,母亲何不就依姨母所言?若是留在金陵,族人闹将起来,舅舅家和姨母家都是鞭长莫及,若是去了京里,族里便也不能再拿哥哥的所为做文章了。” 薛王氏便道:“既是如此,那我便给你舅舅和姨母去信。其实说来,母亲还有另外一重私心,到了京里,托你舅舅和姨母帮衬,也能给你寻一门好亲,若是留在金陵,又有哪个能配得上我儿?” 薛宝钗羞道:“母亲!” 薛王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好好好,母亲不说了。” 薛宝钗脸上羞红,心中却不是没有想法的。她如今已一十有二,论理也该论及婚事的了,但家中如今的境况大不如前,加之她虽说是皇商之后,但毕竟身份不高,若是留在金陵,即便是高门嫁女,最多也不过嫁与四五品官员之子,并且不可能是嫡长子。薛宝钗自视甚高,哪里会甘心如此平庸?她姿容品貌尽皆出众,若是能到京城借着荣国府和王家给自己抬个身份,也不是没可能攀上显赫的人家的。更何况,哥哥如今还是这般惫赖模样,撑不起门户,若她嫁得好了,还能帮衬一二。 44、伤者 薛蝌磕头是真的狠了心的,从祠堂出来,心思一了,便觉得头晕目眩,被人搀扶回家中睡下,大夫来诊治上药都无所觉。 再次醒来,天已尽黑。屋中燃着蜡烛,火光有些摇曳,薛蝌怔怔地看着屋顶,头疼得厉害,便也不太想动,只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响,倒引来了一声轻笑。 薛蝌吃力地扭头看去,见一十六七岁的少年坐在桌旁,桌子上摆着几个小碟及一壶酒,少年正翘着二郎腿,捻着碟子里的花生往上一丢,用嘴接住,故意嚼得嘎嘣响。 “喂,你这是看望伤患该有的态度吗?”薛蝌闻着酒香,怒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珍珠红,你就这么给我牛饮了!” “行了行了,不就喝你两杯酒么,你至于么?”少年故意将酒壶抬得高高的,倒出一缕银线,缓缓地坠满酒杯,然后,对着薛蝌一笑,一口喝干。 薛蝌气得直拍床沿,奈何头还疼得厉害,起不来,骂道:“韩嵩,你个混蛋。” 被叫做韩嵩的少年放下酒杯,又剥了个鲜虾放到嘴里,道:“小气,哥哥这次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竟还舍不得一壶酒,哎,我真是遇人不淑啊。” “滚!”薛蝌恼了,“平白得了一家酒楼,你还待如何?” 韩嵩啧啧道:“要我说啊,你这家伙,还真是够狠的,对别人是,对自己也是,磕头么,做做样子就好了,你还真把自个儿的脑袋当石头碰啊?” 薛蝌沉默了一下,道:“演戏总得演全套吧?更何况,这样一来,便再不欠他们任何情谊。” 韩嵩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又道:“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真要离开金陵?” “嗯。”薛蝌试着自己坐起来。 韩嵩见他这般,忙开门叫了薛蝌心腹的小厮白杨进来伺候。 薛蝌当日处理家中铺子的时候,便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留下的都是些忠心耿耿且无牵无挂之人,对于跟着他离开金陵,都是毫无负担的。 白杨进来服侍薛蝌坐好,又转身出去,不一会便拎了食盒进来,伺候薛蝌进食。 薛蝌着实饿了,连喝了三碗粥才停下。 韩嵩看得直笑:“我听说那薛呆子给了许多银子让那班衙役每日给你换着花样地摆席面,怎么看你的模样,倒似几日没吃饭一般?” 薛蝌翻了翻白眼:“任你大鱼大肉几日,半点蔬菜不见,你也受不了。” 韩嵩摇头道:“真不明白你为何闹这般大。算了,我也懒得管你。过些日子,我得回祖籍去准备考武举童试,黄师傅跟我一起走,反正他也说了,你这个徒弟,他就当没收过,尽是一门心思的商贾之事,学武也是个半吊子。” 韩嵩口中的黄师傅,是薛陌救回来的一个江湖人,名叫黄若洪。薛蝌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的时候,很是辶艘幌拢舴侵廊缃窕品珊杌共恢谀哪兀嫦胛饰仕品珊枋裁垂叵怠2还饣迫艉榈墓Ψ蛞彩羌茫魏窝蛑欢跃谈行巳ぃ湟膊还饲可斫√濉5故呛罄矗鲜读撕灾螅饺税档乩锢潜肺椋憬湟龈嘶剖Ω担词窍拔涞暮妹缱樱庀伦樱Ω当惚蝗饲琅芰恕 韩嵩父亲是武官,韩嵩从小也立志上阵杀敌,不过家世不显,便是参了军,也不过一小卒罢了。所以在习得一身好武艺之后,便打算去考武举。 韩嵩站起身,在白杨端来的水盆中净了手,道:“我应该会比你先离开金陵,你也不必来送我,免得让人发现原是我和你勾结的,坏了你的计划。你养好了伤,便自己滚吧,有事传个信给我,朋友一场,两肋插刀你就别想了,有偿帮忙,我还是挺乐意的。 说着,便笑着扬长而去。 薛蝌看了眼杯盘狼藉的桌面,恨恨道:“交友不慎。”扶着额头倒下去,觉得头更疼了些。 薛蝌养了几日伤,觉得无碍了,便盘算着离开金陵。 不过这几日之间,便听说薛蟠又闹了些事情出来,这次竟是打死了人。 薛蝌听得一愣,他从夏凝珏那边得知,甄英莲已经回了苏州母亲身边,如何薛蟠还是打死了人?忙叫了下人去打听消息。 原来这几日薛蟠心情极度恶劣,脾气也变得越发暴躁。那日呼朋引伴地到酒楼喝酒,正好一对外地来的父女在酒楼唱小曲,那姑娘长得秀美纤细,有一双雾蒙蒙地眼睛,眼波流转之间,似能勾人魂魄一般,顿时就让薛蟠上了心,冲到台上非要将那姑娘拉到包间去唱曲。 那姑娘苦苦哀求,说自己是良家女子,不肯跟了薛蟠走。 薛蟠一时恼了,一巴掌扇了过去,道:“既是出来唱曲儿的,又何必装成贞洁烈女?” 这时便有人出来打抱不平,薛蟠一时火起,便叫人将其狠狠打了一顿。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对唱曲的父女,早已趁着混乱不见了踪影。 薛蟠直道晦气,又狠狠踹了那多事的人一脚,这才愤愤离去。也不管这人伤得太重,被抬回去不过一日,便咽了气。 薛蝌闻得下人打听来的消息,说那枉死之人名叫“冯渊”,顿时不知该叹气还是该同情,这即便没了香菱,冯渊还是做了枉死鬼了么?怪道原著要说“是他们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了。 这薛蟠打死了人,想来他们一家离开金陵的日子必也不远了。薛蝌自知后事发展,也无意替人出头,便是到了三百年后,这冤假错案也不曾就肃清了,何况如今? 他只是觉得原著里这贾雨村断这个案子,着实怪异,竟是设什么乩坛,说薛蟠被冯渊追索致死的话,把个薛蟠弄成了个“死人”,岂不是留下一个大大的、抹不掉的把柄?莫不如推出一二奴仆顶罪,断薛蟠一个纵奴行凶的罪名,多罚些银两,这般定案,以后才不会留有后遗之症。 不过,这些与他都不相干,便只收拾了行囊,离开金陵。自己这一房的庄子田地,都捐了给薛氏宗族,只留一间祖宅,留下一房下人看顾。 薛蝌回到扬州,与母亲及妹妹说了金陵发生的事情,直气得母女俩流泪不止,得知薛蝌分宗而出的事情,宣氏虽有些不赞同,奈何如今是薛蝌当家,夫死从子,她也无可奈何,更何况,薛蟠确实欺人太甚,心疼儿子受了罪的宣氏便也默认了薛蝌的做法。 薛蝌一家便暂时在扬州定居了下来,扬州有“多宝轩”的分号,收入不菲,开销花费自是不用多愁的。 薛蝌便一门心思写起中成药生意的计划书来。 林海离家数月,夏清莲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眼看着就要分娩。算着预产期,也不过十天半月之内了,家中翁婆及一应事物也都准备了妥当。 这一日黛玉和夏凝珏正陪着夏清莲散步,却听得二门外传来嘈杂声。叫人过去一问,说是老爷回来了,夏清莲等人还来不及欣喜,便又听说老爷抬回来浑身血污的一个人。 说话间,林海已自冲了进来,焦急道:“夫人可擅长处理外伤?”说完目光便落到夏清莲凸起的肚子上,一时语塞,又是懊恼又是焦急。 夏清莲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林海道:“有人受了重伤,随行的太医已是束手无策。”林海急得团团转,那可是和亲王世子,未来的和硕亲王,不过第一次出来办差,若是在他手里出了事,他们这一家老小,怕是都要不得好死的了。所以他才会顾不得夏清莲身怀六甲,忙忙地跑来,希望可以找得一线生机。 太医?夏清莲和夏凝珏对视一眼,顿时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伤者的身份必定极为贵重。 夏清莲道:“我去看看。” 夏凝珏忙按住她,道:“姑姑,你如今快要临盆,绝不可大意,还是我去吧,论外伤的话,我比你更擅长些。” 夏清莲看了看她,道:“也罢。” 夏凝珏叫来身边的大丫鬟红袖让她去拿她放在卧室柜子里的铁皮箱子。 林海犹豫道:“夫人,这……” 夏清莲道:“我如今行动不便,便是过去了,大概也施展不开,而且若仅是外伤,凝珏确实比我擅长一些。” 林海道:“可是,这伤者是成年男子……” “姑父如今还有别的办法么?”夏凝珏清泠泠的眼神看着林海,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他根本也不会想到来问过夏清莲,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 林海又看了夏清莲一眼,这是她的侄女儿,最终还是该由她同意才行。 夏清莲点了点头,林海忙叫人带了夏凝珏往外院而去。 夏清莲拉住夏凝珏,扯了帕子蒙住了她的脸,叹道:“聊胜于无吧。” 夏凝珏匆匆走了,夏清莲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她依然记得,那日夏凝珏托薛蝌找人打的那套手术刀刚送到的时候,夏凝珏拿着把玩时,那眷恋深邃的眼神。西医,主攻方向还是外科,可如今的医疗条件,没有办法进行大的手术,最多不过处理些外伤。可如今的世道,女人们大多处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境况,会受伤的,绝大多数是男人,夏凝珏却偏偏是个女子。 夏凝珏如今已有十四,在这年代,已是可以论及婚嫁的年纪了,只是,以她那般的性子,这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又有谁能够包容得了她? 夏清莲叹息一声,说不得,也只能如夏凝珏自己所言,保她一世不嫁罢了。 45、生子 夏凝珏走进房间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床前围着几个人,忙忙乱乱地,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灰败。 林海比夏凝珏先进门,此时正拖着一个老者说话。 那老者看了夏凝珏这边一眼,摆了摆手,叫开了围在床前的两个人,上前对夏凝珏随便地拱了拱手,道:“姑娘既是擅长外伤,那便赶紧看一看吧。”他是这次跟着和亲王世子永璧出门办差的陆太医,如今出了这事,他却无能保住世子的性命,这颗脑袋,也不过暂时寄存在自己的脖子上罢了。要说他会相信眼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能够力挽狂澜,那是绝不可能的,不过既然林海说了“或许”有办法,他也就无所谓试上一试了,反正,情况还能比现在更遭么? 夏凝珏走到床前,床上的年轻男子已经昏迷不醒,伤口从左肋一直斜到右腹,很狰狞的伤口。夏凝珏到一旁净了手,快速地翻看了一下伤口,确认并没有伤到内脏,只要将血止住,缝合好伤口,之后不再发炎,应该能挽回一条命来。 这时,红袖拎着箱子匆匆而来,那里面放着在这个年代的工艺条件下可以得到的手术用具。 红袖一进门便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吓得脸色有些苍白,夏凝珏接过箱子,便将她打发了出去。之后回到床前,打开箱子,拿出所需要用的工具,闭了闭眼睛,如今没有助手,一切都要她自己一个人完成,必须要集中精神。 陆太医和林海等人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拿出一件件奇怪的工具,竟是在世子的肚子上面穿针引线起来。 林海看得骇然,这世子若是在他这儿出了事,自然是大祸临头,但是蓄意毁坏他的身体,若被和亲王知道了,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林海刚想呵斥,却被陆太医按住了。 陆太医看着夏凝珏手中快速的动作,眼中精光闪过,喃喃道:“莫非,这就是三阿哥让人带回来的书里所提及的西洋医术?” 说着,陆太医便走上前去,细细观看夏凝珏的动作。越看越是惊奇,他已经敏锐地发现,血已经渐渐止住了。 一时不由得兴奋起来,低喝一声:“太好了。”说完,才醒悟过来,尴尬地看了夏凝珏一眼,见其仍然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动作,并不受丝毫影响,才放下心来。 良久,夏凝珏终于完成了手中的动作,舒了口气,快速地上药包扎完毕,这才转身面对陆太医,道:“血既已止住了,以下便仍要麻烦太医了,这几日伤者的伤口决不能受到污染,也不能发烧,过得几日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再说。” 陆太医兴奋地揪着胡子,连连道:“好好好。”他的这条命,如今已经有一半的可能能保住了。 夏凝珏相信这位太医必定不会松懈半分,她能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却没有必要一直守着,便道:“伤者如今绝不可以移动,好好休养一些时日,过些日子,我再来帮他把线拆去便可。” “姑娘请放心。” 夏凝珏又深深行下礼去,道:“今日之事,还请各位不要外传。” 陆太医点头答应,这事毕竟关乎一个女儿家的名节,算起来,她也是救了他们这一干人等的性命,他们自当为其保密。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个和亲王世子的名声在呢,他们这条命如今还不算完全保得住,哪能嫌命太长,去嚼这个舌头?不过,皇上和和亲王那边,他和林海却是必须要上折子请罪的,这位姑娘的事情却必须要提及的,这可算不得泄密。 陆太医看着夏凝珏离开,神色也是一动,若是这次世子真能保住性命,这位姑娘便是世子的救命恩人,说不得便会被世子娶回家去做个庶福晋,凭着救命之恩,恩宠必不会差。 夏凝珏回到夏清莲的院子里,却发现气氛也不太寻常,皱眉走了进去,却见黛玉和林墨i站在外间团团转。黛玉一看见她进去,便如找到主心骨一般,扑上来拉住她,急道:“凝姐姐,怎么办?母亲动了胎气,如今快要生了。” 夏凝珏先是吓了一跳,还好立时反应了过来,道:“不用担心,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如今也不算早产,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往内室而去,黛玉拉住她,问道:“我可不可以进去?” 夏凝珏拍拍她的手,道:“里间空气不好,你身子弱,还是别进去的好,不如去准备些参汤补品,必要时也可给姑姑续续力气。” 黛玉忙答应而去。 林墨i虽也知道必定无碍,但还是坐立不安的模样。不过如今可没有人有功夫管他。 夏凝珏进了内室,夏清莲的羊水已经破了。不过好在她自己是个医生,虽然不曾生育过,但见得多了,便也有了经验,何况她如今年纪刚好,胎儿又并不过分大,虽是第一胎,生产也极为顺利。 两个多时辰以后,婴儿的啼哭声响了起来,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子。 夏清莲虽然累极,倒也并未立时就睡了过去,看了眼被奶娘洗净包裹好的孩子,这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奶娘抱着洗净包裹好的孩子出去,林海也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如今正和黛玉、林墨i三人一起翘首以盼。 林海接过小小的襁褓,不由得有些感慨。这一日,过得真是极度的漫长。 林海出门,是奉了密旨,协助永璧调查江南私盐买卖一事的。 一经数月,案子终于告破,人犯也尽皆逮捕。又因此事牵扯到慧贤皇贵妃侄子高朴,林海等人不敢擅专,意欲回到扬州衙门后,审理清楚之后再亲上折子。 谁知一行人刚到扬州便遇到刺杀事件,几名普通的路人,突然拔出利器扑了上来,目标很明确地冲着永璧而去。永璧的反应还算迅速,但终究是事出突然,他们又没有防备,一时反应不及,还是受了重伤,而那几名刺客即刻伏诛,活口也都服毒自尽了。 如今永璧虽然暂时留得性命,但能不能恢复还不好说,若是不幸……林海看着襁褓中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儿子,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黛玉和林墨i暂时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只是凑在林海身边看着刚出生的婴儿那小小的一团。 这时小婴儿突然哭起来,林海便将孩子递给了奶娘,道:“怕是饿了。” 奶娘抱着孩子下去。 林海出了会儿神,黛玉和林墨i都觉得有些奇怪了,才回神道:“这个孩子,就叫c钰吧。”即使出门在外,他也计算着妻子生产的日子,并且好生思忖着,终于取了个满意的名字。可是,如今孩子已经出生了,他却反倒不知前途如何了。 也许是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永璧的伤势还算比较稳定,并没有出现大的反复,两日后,永璧终于清醒了过来。 林海和陆太医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如今,性命确实是保住了,但他们恐怕还是要被问罪的。不过,两人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不至于牵累家人。 请罪的折子已经加急送了出去,递到京里还不知会引起什么风波来。 和亲王的大阿哥永璧在上书房期间,就与三阿哥永璋交好。大阿哥、二阿哥皆殇,三阿哥是今上最年长的阿哥,也是如今唯一一个出宫建府的办差阿哥,封循贝勒。 永璧重伤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永璋顿时黑了脸,但又听说是被人以伤口缝合的技术救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的诡谲难明。 永璧是在永璋的示意下去的,为的就是让高朴的事不至于被压下来。高朴插手私盐买卖之事,他在京里便已查到蛛丝马迹。高家先前仗着慧贤得宠,行事很是嚣张,慧贤死后,虽有些收敛,皇帝的追思仍在,高家如今仍然一门显赫,高斌更在今年以大学士衔管河道总督事,暂管两江总督。高朴仗势行事,难免漏了风声。 若是没有一个身份显赫之人前去查案,也不过逮到几只替罪羔羊,凭着高斌在江南的经营,压下此事并不太难。所以,永璧去了。但永璋没有想到的是,永璧竟然遇到了刺杀。这事是不是高家做的,还犹未可知。但是,这是一个彻底拖垮高家的好机会,本来动一个高朴,高家还不至于伤经动骨,若是乾隆念及慧贤皇贵妃,说不定还会大事化小。但是,刺杀宗亲?他高家休想再有个好! 招来心腹之人,命其传话给仍住在阿哥所的六阿哥永,让他邀七阿哥永琮到他住所玩。 七阿哥永琮,元后嫡子,小时出过天花,在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硬是挺了过来,此后身体康健,习文练武,聪慧异常,深受帝宠。 如今,诸位阿哥均年纪不大,皇帝又春秋正盛,自是没有夺嫡之忧,但三阿哥和七阿哥表面兄友弟恭,私底下却关系不睦的事情,却也是个公开的秘密。 永接到亲哥哥的传话,倒是没有心理负担地就把七阿哥邀了过去。反正这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之间莫名的气氛,他是看不懂的。 永从小就是被永璋带大的,或许也可以说是吓唬大的。他们的亲额娘纯贵妃,将他和四妹妹保护得极好,虽不像娴贵妃一般将十二阿哥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但宫闱阴私之事,却是不让他们知晓详细的。但耐不住他这个亲哥哥不按牌理出牌啊。就像永琮所说,他这个三哥狡诈如狐,花花肠子十八弯不止,否则也不会总能在第一时间洞悉某些阴谋,或阻止,或任由其发展。这样便也算了,偏偏三哥还好为人师,总会将这些所谓的“案例”细致入微地分析给他听,并且做出很多延伸,说什么是为了避免他将来栽在女人手里,必须教会他辨别人心的能力。弄得永是哭笑不得,他怕他这样下去,会偏激到认为“女人猛于虎”而不想娶亲的地步啊。 当然,永璋这般作为也并非全无效用,至少前些时候永身边的宫女挑唆他对永琮不满的时候,他没有傻乎乎地直接找永琮的麻烦,而是告诉了永璋调查了一番,才发现那个宫女是嘉贵妃的人。 所以,在看着年仅八岁的永琮坐在永璋对面喝茶,气势却不落半分的时候,才不由得感慨,能和自家狐狸三哥相媲美的七弟,就算总是压自己一头,也不是自己能够妒忌得来的啊。 46、敌友 打发了永出去的永璋懒洋洋地靠坐在椅背上,道:“永璧那边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了。” 永琮回答道:“名字都没改,怎会猜不出来?” 永璋又道:“说起来,她也曾经救过我的命。虽然我那个时候更想死,偏偏那些警察还想要从我嘴里掏出些秘密吊着我的命罢了。” 永琮道:“她只是个医生,救不救你也不是由她来决定的。” “所以,”永璋凑到永琮的面前,“我在想,要不要想办法把她拉到我这边来。” 永琮脸一寒:“别打她的主意。”这个人,说不定会想出些卑鄙的手段来。 永璋盯了他半晌,突然笑起来,道:“看来,她的确是牵制你最好的一颗棋子。” 永琮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她的确可以牵制我,和永q一样,我的弱点,你已经掌握了很多。但是,夏凝珏不一样,她不仅是我的弱点,她还是萧锦的弱点,她救过萧锦的命,是萧锦在那一世里唯二的朋友之一。” “你……”永璋暴跳而起,一把揪住了永琮的前襟,“你到今天还在利用她威胁我?你伤她一辈子还不够吗?” “前世里,伤她最多的人是你吧?”永琮也恶狠狠地看着他,“别忘了,是你朝她开的枪。” 永璋冷笑道:“她同样也朝我开了枪,为了你,为了早就抛弃她看着她跌入泥沼的你!” 永琮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挥开永璋,痛苦道:“是,我欠她的还不清,但那跟你无关。” 永璋被他甩开,沉默了一会,才笑了起来,笑声有些凄厉的哀伤:“我们都欠她的,上辈子没有还清,这辈子大概也是还不清的。” 永琮也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萧锦,那是他心底疯长的仙人掌,密密麻麻的刺,密密麻麻的痛,可偏偏拔不清楚。若说他们无缘,竟连穿越也能再相遇,可若说有缘,他们的身份偏偏又隔着那样的鸿沟。 在彼此确认对方的身份以前,她在这个宫里,也不过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最后大概也会和正史上一般,平白无奇地度过余生。 是为了他吧?是为了他这个像靶子一样竖着的被各宫忌惮暗算的嫡子的安危,才终于花了心思去争宠的吧? 永琮又看了一眼永璋,或许,也有那么几分是为了他吧。虽然立场不同,各自敌对,互相猜忌伤害,但他终究是萧锦生命里,留下痕迹最重的那个人。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来,良久,永璋仿佛才收拾好心情,道:“这次我要拖垮高家,你想办法让富察家的人配合一下。” 永琮答应道:“好,我会先跟皇额娘说。二哥的死,高家脱不了干系,富察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两人之间,仿佛之前的争吵和分歧并不存在一般,至少,在回转而来的永眼里,这两个人的身上,依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永琮回到自己在阿哥所的住处,便使人去传了和亲王的八阿哥永q来。 永琮是皇后富察氏的眼珠子,富察皇后曾说过,她便是睡着了,也要睁着一只眼睛看护他。永琮一直在长春宫长到七岁,后来还是太后发话了,才不得不搬到阿哥所居住的。 永琮刚进阿哥所不久,和六阿哥永便一并中了毒,幸好两人那日练习骑射,日头晒得久了,失了胃口,进食得不多,算是有惊无险。之后,阿哥所便被整顿,总管内务府大臣也由和亲王弘昼暂领。 其实那一次,原本被下的毒,是那种需要食用多月且由一种香料才会引发的慢性毒药,永琮和永璋已有所察觉,只奈何,内务府的势力都在嘉贵妃金氏、令妃魏氏家人的手里,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干脆将计就计,自己又在食物里加了那种发作快,但少量食用伤害不大的毒药,将暗藏水下的波纹,变成明晃晃的风浪,使得皇帝不得不重视内务府,整顿内务府。 永q一来,永琮便将夏凝珏之事告知。 永q听了,又惊又喜,道:“凝珏没事,真是太好了。” 永琮道:“五叔那儿,必定会派人前去照料永璧,你想办法跟着一起去。” 永q突然红了脸,讷讷不能言。 永琮抚额,这人,怎么两世都没有长进的?不如干脆下剂猛药的好。 永琮思量已定,便道:“这次回来,你就该献枪了,皇阿玛绝对不会允许私制枪械,所以,掌握了枪械制造技术的你,绝对会被他掌控起来,也许,你以后都没有办法再见到凝珏了。” 永q一时又白了脸,道:“我去。” 永琮对他已经无力了,只能道:“想办法见她一面,看看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永q习惯性地点头,又突然哼哧起来:“我找什么借口啊?” 永琮咬牙道:“随便你找什么借口,别每次一碰到凝珏的事情就把你的智商清零了!”上辈子,这家伙对夏凝珏的心思,可谓昭然若揭了,偏偏夏凝珏是个迟钝的,竟是一直没有察觉。 永q无奈挠头,他也不想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夏凝珏,他就脸红心跳,脑筋打结,这纯粹就是条件反射了,他也没有办法控制啊。 永q前世是机械专家,军工专家,对于永琮来说,他是重点保护的对象。清朝,如果想要摆脱鸦片战争的百年屈辱,必须从冷兵器进步到热兵器时代,而且强大的海军必不可少,那么海船、战舰、舰载大炮……所有这些,都需要依靠永q来实现。 可是,他的智商有多高,情商就有多低!永琮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对于永q和凝珏两个能否擦出火花来,他简直是不报希望的了。 永q是跟着自己的额娘――和亲王嫡福晋吴扎库氏以及永璧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一并出发的。 永璧的伤势太重了,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回京,和亲王一家根本放心不下,不得已,求了已经被接出宫来荣养的耿太妃,让耿太妃进宫求了太后,终于许得他们婆媳二人一同前往扬州,照料受伤的永璧。 而林海等人先接到的,是乾隆的申斥旨意,林海罚俸一年,留职暂用,命速速侦破刺杀案,将功赎罪。 林海很是松了口气,永璧醒来,便已说出对高家的猜测,并提供了一部分早就由永璋查出来的证据。林海知道,现在阿哥们年纪都不大,皇帝又身体康健,远没有到站队的时候,不过这次的事情,他做来倒是没有压力的,毕竟,这次针对的人是高家,且证据确凿。 高家出了个慧贤皇贵妃,后宫荣宠第一,却也树敌不少。最重要的是,慧贤皇贵妃无子,就算整垮了高家,也影响不了后宫皇子,便算不得站队。 又闻说和亲王福晋和永璧福晋亲自亲来,林海一家便将正院空了出来。幸好这消息一来一回,加之和亲王福晋和永璧福晋一路行来速度不快,夏清莲已经出了月子,正好一家人搬到偏院居住。 林海颇有些歉疚,夏清莲生产,本该好生将养,如今却跟着他一起提心吊胆,还得打理家事,幸好还有夏凝珏和黛玉在一旁帮忙。 夏清莲却觉得,本就是一家人,能同甘,自然也要共苦。 和亲王福晋和永璧福晋到了,自然是由夏清莲带着黛玉一并迎接的,至于永q,虽才九岁,但毕竟是亲王阿哥,林海也不敢怠慢,亲自接待,兼之永q年纪小,林海便又带上了林墨i。 两位福晋挂心儿子、丈夫,也无心寒暄,匆匆先见了仍躺在床上养伤的永璧,永璧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他又年轻,身体底子也好,气色也显得好了许多。他的伤口已经拆线,狰狞的伤口看得婆媳二人又抹了一回眼泪,也深觉当时情况的危急,便提及要见当时缝合了伤口的夏凝珏。 夏凝珏和子归学过宫廷礼仪,一番拜见,虽不完美,却也无失礼之处。 两位福晋见了夏凝珏面貌,均是惊艳,永璧福晋忍不住露出些戒备和敌意来。 和亲王福晋倒似是极喜爱这个看着婉约纤柔、举止间却是朗朗大气的绝色少女。 夏凝珏已经十四岁了,两位福晋言谈间隐隐便问及她的婚嫁之事,夏凝珏知晓她们担心的是什么,不过是怕她缠上永璧罢了。 夏凝珏有些无奈,又不好直说,只好委婉地将夏家女儿不得为妾的遗训道出,永璧福晋这才松了表情,与她亲热起来。 和亲王福晋也越发欣赏起她来。 在她看来,夏凝珏容颜绝丽,却仍难得地能够认清自己的身份处境,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失为一个聪明人。要说,她原来也动过心思要将这名对永璧有救命之恩的姑娘纳回去,抬举一下给永璧做个庶福晋也没有什么,但是如今见了,这般容貌,若是个心大的,纳回去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多加照应,将来保她一门好亲,一世平安,反倒更加好些。 47、悲哀 林海让林墨i陪永q,永q一心想着找什么借口才能见到夏凝珏,一时很有些恹恹的。 林墨i跟在永q的后面,深深觉得眼前这个永q阿哥,那反应实在太奇怪了。明明是永q在问永璧阿哥受伤的事情,但只要他稍稍提及夏凝珏,永q就会脸红。 这反应,太像前世那个呆子了――一提到夏凝珏就脸红,却总是只敢躲得远远地看着她,直到夏凝珏穿越都没有表白。 难道? “曾宣泽。”林墨i突然在永q的身后轻声喊道。 永q反射性地转身,吃惊地看了林墨i好一会儿,才道:“你是?” 看这反应,林墨i顿时断定了永q的身份,道:“我是林默。” 永q和林墨i的前世,说来不算太熟,会有交集,大概都是因为夏凝珏。林墨i嫉妒夏凝珏和自己抢姐姐,便总是和她作对。所以,对于看上夏凝珏的永q,总是调侃他眼神太差。 两人一时相认,便忙找了个避人的地方,说了两人彼此的经历。 永q听说秦恋就是夏清莲――如今的林夫人,一时松了口气,有夏清莲护着,夏凝珏该当无事。又听说夏凝珏曾经被人拐带过,还差点葬身火海,又一时着急、一时气愤。 林墨i不由得暗中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是个研究狂,他以前毫不怀疑他会抱着他的各种机械过一辈子,却不知怎么地就歪了眼神,栽在夏凝珏身上了。 林墨i又说到薛蝌――单晟瑞,永q一时便有些垂头丧气,道:“他也在啊。”永q知道,单晟瑞曾经是夏凝珏的未婚夫。 林墨i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两个人上辈子没在一起,这辈子也没可能的。”但你若仍是这般模样,也照样没机会。不过这句话,林墨i是不会说出口的。 林墨i转移了话题,道:“你那里有些什么状况?” 永q收回心神,道:“七阿哥永琮是队长――凌烨然,他是在原主出天花的时候穿过来的,后来也遭到不少的暗算,不过你也知道,我们队长他就是有种野兽的直觉,对危险特别的敏感,所以如今也是安然无事。” 林墨i看了他一眼,只要和夏凝珏无关,他的思路和表现也还是很正常的嘛。 永q继续道:“另外一个叫福尔泰,是我们副队长杨苑博。” 林墨i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说他叫什么?福尔泰?” 永q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反应,话说,那部电视剧,是他那年回家给奶奶过寿时陪着奶奶一起看的,当时只觉得脑仁疼,不过看奶奶看得高兴,也就耐着性子陪着。 “他是不是令妃娘娘的亲戚?福伦家的二公子?有个哥哥叫福尔康?”永q非常希望这只是同名同姓罢了,哪怕叫伏尔泰也没有关系。 永q道:“他确实就是你想到的那个福尔泰,福伦家的二公子。不过小的时候就出继给远方的族叔了。他那个族叔曾经在战场上给阿桂将军挡过箭,深得阿桂将军的信任,后因军功被封恩骑尉,因为没有子嗣,就想从族里过继一个。你也知道我们副队长的了,不让他上战场,那不是要他的命么?况且福伦家又是那般样子的,副队长就不是读书做八股文章的料,更加不耐烦当什么皇子伴读,后来刻意表现得投了那位族叔的眼缘,那时福家还不显,又有阿桂将军出面,也就把他过继了出去。后来在军营里,虽说年纪小,却混得也是分生水起的,阿桂将军也赞了他。过两年,准格尔战争爆发的话,他应该就会跟着上战场了。” 林墨i撇嘴,那个杨苑博就是个兵痞,第一次见面就嘲笑自己人高马大却没肌肉,一只手就把自己压得直不起腰来。被他从福家摆脱出来,还真是可惜了。否则让他去做西藏驸马,说不定西藏自己就玩儿完了。 说完福尔泰,永q突然犹豫起来。还有两个人的身份,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墨i见他沉默,便问:“没了?” 永q叹了口气,有些事,瞒着也不见得是好事。便道:“萧锦也来了。” 林墨i一愣,之后便激动起来:“真的吗?我姐也来了?她在哪里?她好不好?她现在是什么身份?多大年纪?” 永q回答道:“她如今叫林雅音,是乾隆十三年的秀女,今年刚被封为恭嫔。” 林墨i倒退一步,脸色一时有些发白:“你的意思是,她进了宫?是乾隆的宫妃?” 永q看着他的模样,一时有些不忍。前世,萧锦和林默,便是自小失散的姐弟,好不容易重逢,却又发生了意外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可是今生他们的身份,怕是也轻易见不得面的,和自小失散,又有什么不同?更何况,萧锦前世是卧底,九死一生,今世又要在那样一个吃人的皇宫里挣扎求生,那个女人,上天确实对她太不公平。 林墨i忍不住蹲下身来,双手抱头,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永q不由得劝道:“你也别太担心,宫里有皇后娘娘护着她,再加上七阿哥和三阿哥暗地里也在照看着她,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林墨i擦干眼泪,突然问道:“三阿哥?三阿哥是谁?” 永q一窒,叹道:“他是……司徒濯。” 林墨i一时目眦尽裂,一把揪住永q:“司徒濯?那个把姐姐害得那么惨的男人?那个差点杀了我姐姐的男人?你们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永q毕竟比林墨i大两岁,忙按住他道:“你冷静点!他如今是皇上的三阿哥,不是我们说杀就能杀的。更何况,如今的局势,他暂时还是盟友。” 林墨i怒道:“盟友?怎么,凌队长是被那把黄金椅子迷住了吧?就算他不在乎姐姐的感受,也该想想,那个人,可是国际性黑社会组织的头头,除了贩毒,他什么脏事没有干过?你们居然也会相信他?” 永q道:“至少我们如今的大方向是相同的。” 林墨i冷笑道:“大方向,什么大方向?” 永q慢慢地突出两个字,却堵住了林墨i的嘴:“强国。” 林墨i一时无话可说,还有一百年不到,中国的百年屈辱史,便要从鸦片战争开启,他实在没有办法说,他的仇恨能比强国更重要。 无声的沉默维持了许久,林墨i无声的哭泣也维持了许久,终于狠狠地擦掉了眼泪,问道:“他能相信吗?” 永q回答道:“萧锦说过,他可以信任。” “理由呢?” “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子孙,将来要在炮火下挣扎。” 林墨i将永q和其他几人的事情和夏清莲、夏凝珏说过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夏清莲二人都有些担心,她们太清楚,林墨i对于萧锦的感情有多深厚。同时,她们也对萧锦如今的身份感到无力和悲哀。 夏清莲想了一下,道:“说到恭嫔,那么萧锦应该是穿成了历史上的林贵人,原本应该是在乾隆五十几年才封嫔的,一直活到嘉庆年间。” 夏凝珏接着道:“现在才乾隆十八年,历史改变了,她的命运也会跟着改变吧?在皇宫里,做透明人才能长寿。我,真的害怕她出事。” 夏清莲道:“说来,我们竟是比她幸运许多。” 夏凝珏也是情绪低落得很,良久才喃喃道:“幸好还有队长在。” 其实她们自己也清楚,在那样的皇宫里,一个是皇子,一个是年轻的宫妃,他能帮上她的,实在不会太多。 几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许久,在外人面前还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永q一时也没能见到夏凝珏,只将这边四人的情况传了信回去给永琮。 永q看着林墨i的悲痛无奈,相比较自己对夏凝珏,确实太过矫情了。只因为自己不敢说,怕被拒绝,就一直拖着不敢告白。如今老天给了自己又一世的机会,他难道还要继续和上辈子一样么? 想着,他如今就是能见到夏凝珏,也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便提起笔来,慢慢地写起来,把他想说却从未说出口的话,都写下来,这辈子,他也想要努力一把。 48、铺垫 永琮的回信来得很快,显然他对于一下子知晓这许多同伴的存在也很激动。 但是永琮在信里告诉永q,如果夏凝珏如今还没有心上人,没有论及婚嫁,那么就去取得她的同意,让她嫁给永q。 若是在前世,看着永q出点小丑,在他的追情路上添点小堵,永琮必然是乐见其成的――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但是,如今的局势却没有办法再拖延下去,让他们接着玩“爱情躲猫猫”的游戏了。夏凝珏如今已经十四岁,在这古代,绝对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如今又因着救了永璧,和永璋那边也算间接地扯上了关系,如果永璋先在乾隆那儿报备了,说要让夏凝珏给永璧做庶福晋、或者把夏凝珏说给永或其他人,那么永琮也不好阻止,毕竟他和夏凝珏应该是不认识、没有任何关系的。 永琮虽然相信永璋在强国的大方向上不会做出扯后腿的事情,但是,私人恩怨上,永琮却确信永璋一定会动手脚。所以,不管永璋作何打算,永琮认为,夏凝珏的婚姻之事,决不能让永璋插手进来。那么最好的结果,却是让她嫁给永q。 永q这次回去,就会给乾隆献枪。他们原定的计划是让永q拆了弘昼家中珍藏的火枪,然后就说是按着这个枪支的原理,新造一把更好的枪献给乾隆。乾隆绝不会让一个掌握了枪械制造技术的人在他的掌控之外的,所以,永q必定会被乾隆控制起来,而永琮和永璋的任务,就是说服乾隆让八旗换装――至少先换一部分。 永q身怀的技术,注定了他要成为一个孤臣,一个只忠于皇帝、只有皇帝能够左右的孤臣。 幸好,和亲王是个“荒唐”的,一次次的“生丧”使得皇帝对他失了防备之心,这样的人,于皇帝的帝位没有太大的威胁。永q又是幼子,不能承袭和亲王的爵位,他将来的成就、所能获得的爵位都要靠皇帝的恩封,所以,应该牵连不到和亲王府太多。 那么,永q的妻族,就是乾隆需要考虑的,豪门大族牵扯众多,自然是不能嫁给永q的,但是家世太差、太寡独,又恐寒了永q的心,毕竟永q是直接效忠于他的。 那么,如果这个时候,永q表示他有了想要娶的人选,而这个人又家世不显,唯一扯得上关系的亲戚――姑父林海,又是皇帝重用的臣子,朝廷的清流。将他继室的侄女儿嫁与亲王之子,是很大的抬举,这样一来,既遂了永q的愿,又抬举了林海,可谓一举两得。而且,夏凝珏掌握的西医技术,在战场上的作用,比之中医,要更速效一些,若是到时候能够再训练一批军医出来,也是大功一件。 而且,便是抛开这些不提,于私人感情而言,永琮也希望夏凝珏能和永q终成眷属。永q对夏凝珏的心思,他知晓得清清楚楚,自是不怕他对夏凝珏不好的。而夏凝珏,在这个朝代,作为女人,若是嫁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难免三妻四妾,并且很难再动用她的手术刀用医术救人。只有嫁给永q,两个人有相同的世界观,思想相近,才能更好的相处。夏凝珏可以接受永q沉浸在研究中时候的没日没夜见不到人,永q也不会因为夏凝珏行医时接触到别的男人而觉得不快。至于感情,夏凝珏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永q那样的痴情,怎么着都能把她的心给捂热了。 永琮也有信要转交给夏凝珏。 夏凝珏接到的信的内容,和永q接到的差不多。理智地想来,这方法确实不错,至少能够同时保全他们两个人。而且若非无奈,她根本不愿意深锁在小小的内宅里,和一群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偶尔――或许永远不能再拿起她的手术刀。若是有机会能够训练军医……夏凝珏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至于感情,夏凝珏伸手从隐秘的柜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摩挲着书皮,也不由得脸色微红起来。这是永q托林墨i转交给她的,写的都是他从前世到今生对她的感情心事,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但是夏凝珏仍能从中感觉他的真诚,甚至是小心翼翼。 夏凝珏确实并不会因为这么一本勉强可以算是“情书”的册子打动,她太过理智,就像单晟瑞前世所说的一样,她对感情比较冷感。但是,她并不抗拒去和这样一个小心守护的人一起生活,相处,甚至培养感情。 所以,永q在林墨i转告他说夏凝珏同意嫁给他的时候时,简直就傻掉了,一时间竟完全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也不是直接冲到乾隆面前说一声就能成的,前期的铺垫工作,还是要小心展开的。 林墨i看着永q喜得无可无不可的模样,多日来沉闷的心情,也渐渐舒展开了一些,又觉得,永q实在是太丢他们男人的脸了。 永q如今才九岁,还不到娶福晋的年纪。他们当然不可能想要现在就把事情敲定,不过是留个伏笔,将来永q和乾隆提起的时候可以不要显得那么没头没脑。 永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亲自端着药走近房间,永璧正躺在床上出神,一手放在腹部的伤口上,拇指轻轻摩挲着蜈蚣般盘踞在腹部的疤痕。 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色一暗,抿了抿嘴角,重又微笑着走上前:“爷,药煎好了。” 永璧转头看到她,撑着要坐起来,博尔济吉特氏忙将药碗放到桌子上,上前和丫鬟一起将永璧扶着坐好,又拿了一个靠枕放在永璧的身后。 博尔济吉特氏端上药来,永璧伸手接过,一口便喝了个干净。 永璧摇头拒绝了博尔济吉特氏递上的蜜饯,道:“爷又不是小孩子。” 博尔济吉特氏笑着将手中的蜜饯放到了自己的嘴里,道:“这个蜜饯啊,说来来头还不小,是那位夏姑娘拿了十几种药材腌制的,有生津开胃,润喉养肺的功效呢。一共拿了两罐子来,分了一罐子给八弟,说来好笑,八弟从来不喜甜食,这次竟将这蜜饯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还不许人碰。” 博尔济吉特氏说着,便见永璧自己伸手拿了一个蜜饯放到嘴里吃了。博尔济吉特氏脸上笑着,手却不由得揪上了帕子。 永璧也是不喜欢甜食的人,却一次吃了三个蜜饯,道:“味道还好,不算太甜,先放着吧,下次喝药再吃。” 博尔济吉特氏笑着应了,出门却不由得沉了脸。成亲几年,她也算了解永璧的为人,知道他这怕是动了心,也是,救命之恩加上绝色佳人,会动心也不奇怪。只是,夏凝珏实在太过出色,她没有把握能够驾驭得了她,否则,便是贤惠一次,帮着张罗纳其为庶福晋又何妨?如今倒该庆幸夏家女儿不得为妾的遗训了,否则,夏凝珏若真和永璧看对了眼,她也是没有办法阻止的。 “福晋……福晋……”一个婆子匆匆跑进来,看到博尔济吉特氏站在廊下,忙跑过来。 婆子忙忙地道:“二福晋,方才八阿哥的小厮来通报,说是八阿哥被一个凶兽堵在西墙角的竹林子里了,现在动弹不得……” 博尔济吉特氏脸色一白,忙叫了一个丫鬟过来去禀报和亲王福晋。 正说着,永璧由两个丫鬟扶着走了出来,道:“八弟出事了?扶我过去看看。” 博尔济吉特氏忙要阻止:“你的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我去看看就是了。” 永璧坚持要去,博尔济吉特氏正无法,和亲王福晋过来了,皱眉道:“你如今这般模样,去了又能如何?再说这宅子里,哪能有什么猛兽不成?我过去看看便是了。” 博尔济吉特氏也附和道:“是啊,这宅子里哪能有什么凶兽?早已里外搜查过了……啊,我想起来了,我听夏姑娘说起过,好似她养了一只叫做‘藏獒’的大狗,莫不是它?” 和亲王福晋便也想起来了,道:“该是那藏獒没错,来人,去请夏姑娘。” 这时夏凝珏身边的绿衣匆匆而来,回禀和亲王福晋道:“我家姑娘听了八阿哥的事情,已经赶过去了,请福晋不必担心,那大犬乃是我家姑娘养的一头藏獒,名为黑木耳,并不会伤人的。不过因着长相过于吓人,平日里都是关在欣竹院的,今日因着我家大爷从书院回来,便带着到园子里遛一遛,不想惊吓了贵人。姑娘说,待得她安抚了黑木耳,自会来向福晋请罪的。” 和亲王福晋到底不放心小儿子,叫人扶了永璧回去,便在绿衣的带领下,向事发之处走去。 永璧虽回了房,也是担心幼弟,博尔济吉特氏便说她也去看看。 永璧嘱咐道:“你离得远些,别靠近了。”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一暖,应道:“哎。” 49、高家 和亲王福晋和博尔济吉特氏跟着绿衣到了西墙角的竹林里,说是竹林,其实并不大,不过三五十柱竹子罢了。 此刻那看来极可怕的藏獒已经被牵在夏凝珏的手中,温顺得很。 夏安瑜有些担忧,他是昨日回来的,书院休假,听说府中住了亲王家的贵人,姐姐特地嘱咐了不要乱走,所以他也就在院子里面温书,并不曾出来。 今日是林墨i来找他,恰巧看到黑木耳因着天气闷热而有些提不起精神,便提议带着黑木耳到院子里转转,谁知出来就碰上了永q,而且黑木耳看到他还显得有些焦躁。虽然夏安瑜相信黑木耳不会伤人,但奈何永q身边的人没有那么镇定,两个小厮匆忙地护着永q想跑,一下却激怒了黑木耳,顿时低低怒吠起来,更唬人几分。另一个离得远些的小厮倒是机灵,没有硬凑上来,一溜烟跑去报信了。 夏安瑜拉着黑木耳,他知道黑木耳只是有些焦躁,并不是真的发狂,否则他绝对拉不住它。但他依然很是焦急,若是伤了这位和亲王的阿哥,恐怕姑父都保不住他们夏家。 幸好夏凝珏来得快,黑木耳一看见她就安静了下来。 两位福晋一到,见了藏獒也很是吃了一惊的,夏凝珏忙牵着黑木耳退到一旁,免得吓到两位福晋。 永q自夏凝珏出现便是一眼不错地看着夏凝珏,脸蛋通红。如今见了自己的额娘,那红晕也没来得及消下去。 和亲王福晋倒是一门心思在他的安危上,见他平安也就松了口气。 夏凝珏先上前请罪:“凝珏管束不严,惊了八阿哥,还请福晋责罚。” 和亲王福晋见永q无事,便笑道:“行了,想来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永q既然无事,这事便就此揭过吧。不过,这大犬,终究还是关起来的好。”和亲王福晋素来宠爱这个小儿子,若不是夏凝珏到底救了永璧,她说不得还是要发作一番的。 博尔济吉特氏上前道:“八弟受了惊吓,最好还是招太医看看,开副宁神的汤剂喝了才是。” 和亲王福晋很以为然地点了头。 永q顿时苦了脸,那些苦药汤子,他向来最是讨厌的,忙道:“额娘,我没事,能不能不喝药啊?其实,我挺喜欢那藏獒,一点都没有被吓到的。” 和亲王福晋否决道:“不行,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我才放心。” “额娘……”永q刚想耍赖,又想到夏凝珏还在一旁呢,又把声音卡了回去,飞快地瞥了夏凝珏一眼,见她垂眉敛目,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便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低下头来蹭到和亲王福晋身边,双手背在身后搓了搓。 林墨i忙右手握拳抵到唇边,轻咳一声,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和亲王见想来天不怕地不怕,因着他们夫妻对他的疼爱、和七阿哥交好而获得的皇上皇后的宠爱,总是横冲直撞的小儿子如今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啧啧称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夏凝珏牵着藏獒站立一旁,湖水蓝的衣袂微微飘动,垂眉敛目,也不往这边稍看一眼,很是规矩的模样。衬着旁边高大威猛的藏獒,越发显得娇小柔婉,却偏偏因着站得笔直挺拔,而不显得娇气,反倒有一种凛然的风姿。 和亲王福晋暗自点头,这夏凝珏的性子,倒是极像她们满洲姑奶奶的爽利,着实投了她的眼缘。 不过,和亲王福晋眸色一暗,终究是太招人了些。和亲王福晋虽然绝没有想到自己小儿子已经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毕竟永q的外表才九岁,但是,看到一向对女子的容貌好坏都没有感觉的永q突然被迷住的模样,做母亲的终究心中不喜。 倒是博尔济吉特氏看着永q反常的样子,心下一动。 博尔济吉特氏晚间服侍永璧梳洗休息时便玩笑道:“今日倒是托了夏姑娘的福,竟是能看到八弟脸红的模样儿。想我们八弟向来是横冲直撞的,今日却像个温顺的绵羊一般,实在稀奇。” 永璧动作一顿,道:“是吗?怕不是他因为乱闯惹了祸,觉得不好意思罢了。” 博尔济吉特氏掩口笑道:“我看怕不是如此,八弟一直拿眼睛偷瞄夏姑娘来着。也难怪,毕竟夏姑娘的品貌那般出众。可惜,夏家有女儿不得为妾的遗训,否则,说不得将之聘为八弟的侧福晋也未尝不可。” 永璧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侧福晋,是皇家正式上了玉碟的,算不得妾。” 博尔济吉特氏心中不由得一阵狂跳,永璧所言,究竟是为着自己,还是为着永q? 她神情复杂地看向永璧,永璧却已经躺下睡了。 永璧在林家休养了两个多月,林海那边的事情倒是进展得颇为顺利。 有永璋提供的关于高朴参与私盐买卖的证据,又牵扯到刺杀永璧之事,高朴是断难翻身的。朝中有御史弹劾高斌及高恒教子无方,却有罪及高朴而保下高斌父子之势。高家经营多年,加之慧贤皇贵妃荣宠不衰,朝中自有人脉。 不过此次的事件,若只是高朴参与私盐买卖,说不得还真能保下高斌父子。但谋害皇亲,别说你是已故皇贵妃的娘家人,便是当今国舅爷富察家,也断无幸免之理。高家并非不知,只是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赌这最后一把罢了。 高斌在雍正年间,便领两淮盐政,在江南的经营自是不浅的。林海初初上任,彼时慧贤皇贵妃正得宠,很是受了些靠向高斌的官员的刁难,现如今又被卷入刺杀事件,若高家不倒,林家便要垮。于是林海联系了一帮同僚,上了折子,细数高家对他们的压制,包括要求他们压下高朴私盐买卖一事。 乾隆震怒,高斌及其子高恒夺官免职,贬为庶人,高朴则判了斩立决。 其实由此可见,乾隆对于高家,还是网开一面的,否则,谋害皇亲,便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 和亲王虽不顺气,却也知道他这位皇帝兄长的脾性,怕是还念着慧贤皇贵妃的,如今撞上去说他处置不公,反倒可能起了反效果,让他觉得慧贤一死,所有人便对高家落井下石,惹得他对高家起了愧疚之心反倒不美了。所以,和亲王便也不再多言,似是放下了此事,但心中究竟是如何作想,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永璧的伤势已经好转,只身上留了大大的一个疤痕。 夏清莲亲自配了去疤的药膏送给了博尔济吉特氏,惹得博尔济吉特氏十分感激。 和亲王福晋和博尔济吉特氏这段时间住在林府,多是由夏清莲招待。夏清莲给两位福晋都扎了几次针,又开了些药膳方子,有调养的,也有美容的。女人,哪有不爱美的?两位福晋便很快地与夏清莲热络起来。 倒是夏凝珏自上次竹林藏獒一事,便很少再出院子,除非和亲王福晋或博尔济吉特氏叫人过去传她,否则轻易不在她们面前出现。使得和亲王福晋对她的印象又好了许多,是个知道分寸的。 倒是永q每每听到夏凝珏的名字,还是止不住脸红。永璧、和亲王福晋和博尔济吉特氏都对他的心思心知肚明了一般。 和亲王福晋总想着永q不过小儿心思,彼时回了京城,过段时间便好。她这个小儿子,无法继承爵位,将来必要给他娶一门显赫门第的嫡福晋,才能帮扶他一把。夏凝珏虽好,但终究不是合适的人选。再过得几年,给永q放两个容色绝佳、性子软和的房里人,这少年时期的情窦初开,便也不至留下过深的痕迹。 永璋的脸色有些暗沉,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博尔济吉特氏猜不透他的想法,想着永璧那句“侧福晋不算妾”的话,兀自提心吊胆。 好在永璧伤势好了,和亲王福晋便张罗着回京。 永q走的时候带上了黑木耳,主张将之送他的人,是林墨i。 但私底下,林墨i却是嘲笑过夏凝珏的,道:“莫不是提前送的嫁妆?” 夏凝珏却很是淡然地道:“黑木耳被养在内宅,着实是委屈了,它需要宽广的空间,需要去奔跑、去捕猎,这些我都没有办法提供给它,倒不如让八阿哥带走,还能给它找个伴。更何况,队长他们也在,必然能够好好照顾好黑木耳的。” 林墨i无趣地摸摸鼻子,这夏凝珏,也太过冷静了些。又为永q觉得不值,枉你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这儿可还冷着呢。 永q倒是喜滋滋地带着黑木耳回去了。不过一回到京还没来得及带它回和亲王府,便被永琮派人给截了去。 永琮看着和前世他们大队养的那头藏獒长得极为相像的黑木耳,着实有些激动。乾隆听说了,大笔一挥,派人特地建了一个专属于黑木耳的猫狗房,派了专人照顾。 永琮也知断无道理将黑木耳养在他身边的道理,便只能天天去猫狗房看它,不过每次都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围着,生怕黑木耳伤了他,他也是颇为无奈的。 不过好在乾隆突然心血来潮,命人又找了一头雌性藏獒,与黑木耳做了伴。说是生下小藏獒后,就让永琮养些日子。不过乾隆对于黑木耳的名字却是极不满意的,说是生生毁了这般神健的犬,不过永琮坚持,他也就罢了,不得不说,乾隆对于永琮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失而复得”的嫡子,确实是十分宠爱的。毕竟当时他也是看着永琮一点点虚弱,连太医都说了无能为力后,又一点点挣扎着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对于乾隆的触动,很大。 50、三年后 三年后。 一个圆滚滚的娃娃偷偷将头探出了房门,左右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人发现他,便踮手踮脚地往外走。 这个小娃娃是林c钰,林海和夏清莲的小儿子,如今虚岁也有四岁了,很是健康的模样。用林海的话来说,就是和他哥哥林墨i一般模样的,如同跳蛋一般片刻不得安生。 林c钰的奶娘乔氏和贴身的大丫鬟揽香和揽梦忍笑着跟在他身后十来步的距离,若是见他回头,便忙停住脚步转过身假装闲聊。 林c钰每每回头都看见乔氏和揽香、揽梦在不远处聊天,他总是匆匆忙忙地躲到柱子后边,然后发现乔氏三人并没有发现他,便偷偷笑着继续外外面走。 一路上有打扫的以及来回送东西的下人,都会恰到好处地看向别处,总是发现不了林c钰。 林c钰很是得意,却总未看清楚他们嘴角向上的弧度。 黛玉随着夏清莲正好经过,看到林c钰蹑手蹑脚的模样,忍不住掩口笑道:“母亲,你看c儿这模样。” 夏清莲也是好笑,但见乔氏等人跟在林c钰身后时时留心注意,便也和黛玉一般,假装往另一个方向走,不去发现偷溜的小娃娃。 林c钰发现了母亲和姐姐的身影,忙把自己藏在一个盆景的后面,探着小脑袋往外瞧,却不知道自己撅着的小屁股早已在另一边探了出去。 林c钰一脸的矛盾,看到母亲和姐姐,他很想立刻扑上去撒娇,可是今天是二哥和表哥书院休假的日子,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两位哥哥了,嗯,还是哥哥比较重要些,反正母亲和姐姐每天都能见的。 思忖定了,林c钰继续一脸毅然地往二门外溜。 黛玉见他走远了,忍不住笑弯了腰:“母亲,c儿可真好玩,他还真以为没人发现他呢。” 夏清莲也忍不住笑着摇头,这个孩子,哥哥姐姐都宠着,古灵精怪得很,还好林家家风甚好,倒没有养成纨绔刁蛮的性子。 林c钰到了二门处,记得母亲的嘱咐,也不往外跑了,就躲在一旁,想着哥哥们来了定要吓他们一吓。 守在二门处的婆子也知道他的性子,这位小爷时不时就要闹上这么一出,所以也假装没看见他。 夏安瑜和林墨i刚走到近处,便从影子上发现了躲在门旁的小人儿,相视一笑,若无其事地走过去,配合地被林c钰狠狠吓了一跳。 林c钰咯咯直笑,被夏安瑜一把抱起,带着一并去给夏清莲请安。 夏安瑜如今已有十四岁了,身姿颀长,容貌俊秀。已经过了童试,今年便打算下场参加乡试,若能过了,便能赶上明年的会试。便是不过,也能积累一次经验,下次再来便是。 林墨i也已被林海送到书院去读书了,论学识经历,他自是占了前世的优势,但他懂得藏拙,只显得比同龄人稍聪慧些,加之为人大方、不摆架子、态度亲和,很是笼络了一帮学子。这样的个性,使得林海是既好笑又欣慰,这个孩子,倒是个适合官场的。 两人在婆子的通报下进到夏清莲房里,黛玉和夏凝珏也在。 兄弟三人给夏清莲请过安,又和黛玉、夏凝珏厮见过,方坐下说话。 林墨i道:“我听说京里的喀尔拉家派人来接凝姐姐了?” 两年前,京里的喀尔拉氏家的人突然派了人来,护军参领喀尔拉莫尔戈收夏凝珏为义女,并将其抬入满洲镶红旗。然而奇怪的是,只派了两个教养嬷嬷来教导她规矩,却又并不接她进京。 后来永琮悄悄使人传了信来,夏清莲三人才知晓了究竟。 这喀尔拉家,竟是娴贵妃的母亲的娘家,而莫尔戈是娴贵妃母亲娘家大哥的儿子。这个关系着实绕得有些远。 原来,当日永璧一行人回京之后,便和永璋提了自己的想法,欲娶夏凝珏为侧福晋,着实也把永璋吓了一跳。永璋知晓这夏凝珏对于永琮,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若真的被她笼络了永璧,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左膀右臂,怕有失去的危险。但是,若直接反驳了永璧的要求,又恐他和自己离了心。便表面上答应,暗地里透了话给永琮。他也觉得夏凝珏还是嫁给永q的好,她那般的西医手段,若被拘在后宅方寸之地不得施展,也着实是一种损失。 永琮知晓此事后,便明面上派人开始打听起了夏凝珏的事情,倒是引起了乾隆的注意,一问,才知道是永q对人家小姑娘动了心。 乾隆是个很喜欢风花雪月的人,对于这些小儿女情态,倒也觉得颇为有趣兼欣赏。 又及永q刚献了枪,乾隆也开始思索起八旗换装的事情来,所以永q也已经间接地被他控制起来。虽然已经绝无可能给永q指个满洲大姓的嫡福晋,却也不可能给他指个不在旗的汉女,就想着到时候让永q娶了做个侧福晋便也罢了。至于嫡福晋,找个家世看得过的,家中人口简单无牵扯的,总也有办法的。 后来却有永璋托了纯妃递话,竟是永璧也意欲迎娶那夏凝珏为侧福晋。这下,乾隆便开始多想了。 永璧和永璋交好,永q和永琮交好,乾隆是乐见其成的,做皇帝的,最见不得下面的人抱成团,制衡之术,每个皇帝都必须学会。虽说孩子们还小,但也需未雨绸缪。 但是,如今永q牵涉到枪械制造,那么他和和亲王府的关系,必须拉远。若是凭着一个女子便让他们兄弟之间生了隔阂,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便和纯妃说了,这夏凝珏,是要留给永q做侧福晋的。 偏偏永q又不省心,只说要夏凝珏做嫡福晋,否则,他宁愿不娶夏凝珏,让她去嫁给别人做正妻。 乾隆从小也极疼爱永q,加上自己最宠爱的嫡子永琮也在一旁求情,乾隆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但是,亲王阿哥的嫡福晋,起码也得是个旗人。于是乾隆便想到了娴贵妃乌拉那拉氏。 如今宫里的局面是永琮的身份最高,永璋年长,办差也妥当,皇后富察氏和纯妃均有所倚赖,倒是娴贵妃乌拉那拉氏的十二阿哥永d才两岁,若非如今掌管六宫事务,怕是最为势弱的一个了。 乾隆虽也想过将五阿哥永琪推向娴贵妃,好让后宫能够保持三足鼎立之势,奈何这乌拉那拉氏性子着实不好,永琪实在难以和她亲近。反倒是令妃,温婉善良,善体人意,对永琪关心得无微不至,倒让那个孩子感激不已。乾隆也不由得感叹,令妃真不愧是他的解语花。 不过,也因着娴贵妃的性子耿直,乌拉那拉家势力不大,反倒让乾隆放心几分。便想着,若是要给夏凝珏抬身份,这关系交由乌拉那拉家来做倒也可行。 最后,乾隆敲定了娴贵妃母亲娘家大哥的儿子来做这个人情。一来,他终究还是不太放心让乌拉那拉家直接卖个好给永q,绕了一圈到喀尔拉家,这关系便离得远了。二来,乌拉那拉家终究是满洲正黄旗,属上三旗,随便抬个汉女进旗,影响不好,倒不如抬入喀尔拉家的镶红旗。 所以,才有了莫尔戈收夏凝珏为义女却又不接她进京的事情――乾隆不欲让他们家和夏凝珏相处笼络。 夏凝珏他们倒是不知道乾隆心里转了这么多个圈子,只觉得如今这般形势,却也不错。 夏凝珏听了林墨i的话,一时也有些皱眉,喀尔拉家派来的人是为了接她进京参加选秀的,虽说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她的去处已定,但终究难以适应。 不过事已至此,她倒也不会反抗罢了。 黛玉知晓夏凝珏要进京选秀,一时也很是不舍,拉着夏凝珏的手一时红了眼眶。 林c钰听了众人的话,虽不明白事情原委,只知会给他做好吃的的凝姐姐要被人接走了,一时急了,抱着夏凝珏的胳膊死不放手:“不准不准,凝姐姐不要走,你走了谁给c儿做好吃的呀?” 见他这般痞赖模样,反倒冲淡了离别的伤感,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夏安瑜不知夏凝珏和永q的事情,着实担心姐姐的去处,姐姐这般绝色模样,若是被皇帝看中,充入后宫,他却是觉得心疼的,虽说有些不敬,但皇帝如今已是四十多的年纪,着实有些配不上自己风华正茂的姐姐。 夏清莲定了明日给夏凝珏摆酒席送行,趁着人都齐全。 夏凝珏和夏安瑜一并回了欣竹院,夏凝珏想着自己要走了,许多事情也要交代了夏安瑜。 夏安瑜故作轻松地道:“姐姐莫怕,待得明年,我便要进京去参加会试的,到时就去看姐姐。”他虽然阅历不够,却也知道京里的贵人又是认义女、又是抬旗的,必然不会让姐姐撂牌子回家来的,以后姐姐怕是不好轻易见了。 夏凝珏便也顺着夏安瑜的话道:“这般自信乡试一定能过?” 夏安瑜怪叫道:“姐姐,好歹你也对自己弟弟多一点信心呀。” 夏凝珏笑着拧了拧他的腮帮子,又嘱咐了许多的话,惹得夏安瑜一直笑,称她为老妈子,心中却是觉得极温暖的。 51、玉婷 夏凝珏走了,夏安瑜和林墨i也回了书院,林府便只剩下林海、夏清莲、黛玉和林c钰四人。 算着日子,夏凝珏走了也有半个月了,夏清莲虽说相信永琮他们自然会把事情安排妥当,但是穿越过来这些年,她和夏凝珏少有分离,难免想念。 还好,还有跳蛋一般的小儿子不时闯点祸,能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日,林c钰身边的丫鬟又跑了来,道:“夫人,c哥儿捉了老爷养在书房外鱼缸里的锦鲤,拿去喂了野猫。” 夏清莲抚额,这淘气孩子。 只得起身去将林c钰拘了回来,到已经抽藤长出新叶的葡萄架下,罚他背书。 林c钰苦着脸,断断续续地背着书。四岁的孩子,正是猫厌狗嫌的年纪,他又贪玩,背书自是不连贯的。 夏清莲也知道,下人们流传着一些小话,说是林c钰不如林墨i聪慧。夏清莲自己自是不在意的,毕竟她很清楚林墨i比之林c钰,那可是多活了二十几年的人,并且林墨i又有过目不忘的天份。 但是她也担心总是被比较,林c钰会有心理阴影。但事实上她真的是多虑了,林c钰的天性,比之林墨i还要豁达,或许可以说是一根筋,对于哥哥姐姐,他喜欢的人,便是比他好再多,他也觉得是正常的、值得他骄傲的。更何况,他本身就觉得读书是令人头痛的事情,他倒是希望将来能上阵杀敌,做个大将军。 林海知晓后,倒是哈哈大笑,林家祖上也是军功起家的,子孙能有这般志向,也是好事。虽说他将来不一定会舍得小儿子上战场九死一生,倒也不妨碍他对小儿子的宠爱。 “首孝悌,次……次见闻……”林c钰偷偷看了一眼母亲,见她正看着葡萄叶片之间细碎洒下的阳光斑点发呆,便偷偷漏掉一段,接着背,“曰仁义,不容紊。” 见母亲似乎没有发现,越发乱背起来:“地所生,人之伦。母亲我背完了。” 夏清莲暗自摇头,这孩子,歪心思不少。一把捏上他的小脸:“真当母亲傻呀?” 林c钰嘿嘿笑,扭股儿糖一般往夏清莲怀里钻:“母亲,你饶了孩儿吧,孩儿下次再也不敢捉父亲的鱼了。”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罚。”夏清莲将他抱到腿上坐好,“今天的却不能不罚,既然你背书背不好,那就罚你写大字吧,把刚才背的这一段抄写一遍。” 林c钰不依,在夏清莲怀里扭来扭去:“母亲,好多字的,少抄一点行不行?” 夏清莲拍了拍他的屁股:“你怎么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呢,总也坐不了多长时间。” 母子俩坐在透着阳光的葡萄架下,细碎的阳光撒在他们身上,脸上的笑容轻松甜美。 林海一进院子便看到这副画面,一时竟有些不敢走近,生怕破坏了那和谐的气氛。 不过夏清莲身边的丫鬟先看见了他,行礼道:“老爷。” 夏清莲回头看到他,脸上的微笑微微一顿,仍笑道:“老爷回来了。” 放下林c钰,林c钰腾腾跑到林海面前:“给父亲请安。” 林海摸摸林c钰的头,道:“这么乖?莫不是又闯祸了?” 林c钰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把爹爹的鱼拿去喂猫猫了。” 林海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僵,那鱼他是同僚送的,总共才养了没几日。 林c钰见林海黑了脸,又急急道:“我抓的时候鱼已经死掉了,真的,我是看它死掉了才拿去喂猫猫的,而且我只拿了一条,其它的都没有动。” “死了?”夏清莲一愣,这个情况她倒是不知的,“你刚才怎么没有说?” “母亲没有问啊。”林c钰有些委屈了。 林海和夏清莲对视了一眼,倒是没有怀疑林c钰说的话。这个孩子虽是调皮鬼精灵,但除了在读书写字上偷懒耍滑一番,其他的事情上,却是不屑说谎的,便是上次扯坏了林海珍藏的一副字画,也是老老实实跑到林海面前承认错误的。如今只是一条鱼,更不值当他撒谎的了。 夏清莲叫来一贯跟着林c钰的乔氏和揽香、揽梦,三人均说不知。她们平常跟着林c钰,也是差着十来步距离的,而那鱼缸并不大,她们也不担心林c钰会掉进去有了危险,便没有上前,只看见林c钰从里面拎了条鱼出来,至于其他的鱼是死是活,她们也没有去细看。 于是夏清莲便带着林c钰和林海一并去了书房。这书房不同于外院接见同僚的大书房,是林海私人的小书房。书房并不大,有两架子的书,布置得很是清雅。 专门收拾书房的是丫鬟玉婷。玉婷几年前被提了做通房丫鬟后,本以为可以一步登天,却发现林海并没有对她另眼相待。虽说林家的通房是拿的姨娘的月例,但总不比姨娘还能有丫鬟婆子伺候,是个主子。所以玉婷便很是费心地想勾着林海宠她,林海看着实在不端庄,便将她调回了内院,免得他在同僚下属面前失了颜面。只是此后更加不待见玉婷。 林海三人来到小书房,门口的鱼缸里面已经空了,清凌凌的水,却连一条鱼影子都不见,周围还散着一些水渍。 玉婷见林海等人过来,忙出来行礼。 夏清莲便问道:“玉婷,这鱼缸里的鱼呢?” 玉婷怯生生地看了林c钰一眼,道:“鱼都让c哥儿抓走了。” 夏清莲目光一冷,又问道:“我记得,这缸里一共有三条鱼,c哥儿人小,便是一手一条,也该还剩一条吧。” 玉婷颤了颤:“奴……奴婢也不知……” 林c钰被人冤枉了,顿时有些气愤了:“你骗人,我明明只拿了一条。” 夏清莲忙安抚了他,又看了看鱼缸里的水:“这水明显是换过的,否则不会一点鱼食或排泄物的残渣都没有。”周围的水渍也太过明显。 听到这里,林海发话道:“来人哪,去搜一下,另外的那两条鱼被扔到哪里去了。” 玉婷似是吓到了,抖抖索索地求饶道:“老爷,奴婢错了,奴婢喂食太多,把鱼撑死了,奴婢怕受责罚,这才撒了谎,老爷饶了奴婢吧。” 夏清莲看着玉婷一个劲地向林海求饶,还不忘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娇弱的身姿博取怜惜,倒反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撇在一边,果然是她这几年太纵容了,使得玉婷越发蹬鼻子上脸起来。 夏清莲侧身挡住了林c钰的视线,招来乔氏,让她把林c钰带去黛玉那边。 林c钰本不肯走,听说母亲是让他去和姐姐一起吃点心,这才开开心心地跟着乔氏去了。 夏清莲打发了林c钰,便对林海道:“老爷,这事交给我来处置可好?”这几年,夏清莲一直不曾为难玉婷,便是想着她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但如今,她竟然想要污蔑自己的儿子,虽是小事,却不能纵容,否则,她便会得寸进尺。 林海本就因着玉婷不分场合的献媚而觉得尴尬,他将玉婷放在书房也是为了冷藏她,毕竟他多用外院大书房,内院小书房却是不大用的。 如今夏清莲愿意接过此事,他也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忙是点头答应。 夏清莲让两个粗使婆子挟着玉婷进了议事的花厅,派去找两条失踪的鱼的婆子也拎着两条死僵了的锦鲤进得门来。原来事发突然,玉婷一时心慌,就将死鱼用布包裹了下,暂时藏在了墙边的草丛里,想着找时间埋了它,反正鱼没了推到林c钰的身上,必然也就不再有人会去追究的。 夏清莲让人将鱼递了上来,看模样却不像是撑死的,又闻着有一股古怪的味道,便又凑上前去闻了下。 子归在旁看着担心,道:“夫人,这般肮h物……” 却见夏清莲挥手制止了她的话,脸色一沉,冲着玉婷便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她闻着这鱼身上的味道,竟是剧烈的催情药物散发出的怪味,不过药量过重,鱼儿身小,便被毒死了。这药是用在谁身上的,不言而喻,可是这般重的药性,便是身体康健的青年男子,怕也要受不住的,何况林海毕竟年纪大了呢? 这时又有婆子前来回话,说是林c钰喂的那猫也有些异常,叫得极是凄厉。 夏清莲当机立断,命人去将那猫打死,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传了出去。 又遣退了厅中所有的人,只留下子归。 “夫人,夫人饶命啊……奴婢只是一时疏忽,才喂食过多把鱼撑死的……”玉婷磕头不止,仍想着能够蒙混过关。 夏清莲冷冷地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玉婷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玉婷觉得,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夏清莲,眼神冷厉得让她害怕。她印象中的夫人,温和宽容,便是她自作主张爬上了老爷的床,也没有被责罚,反倒被调到了老爷身边。所以,她才会大着胆子忽略自己卖身契还在夫人手里的事情,一个劲地想要往上爬。可是老爷这几年对她一直淡淡的,也不叫她侍夜,她想着夫人曾经答应过,她一旦有了身子便能升为姨娘的话,便心里一阵一阵地火烧。她本也不是受过训练的扬州瘦马,不过因着姿容姣好而有些自视甚高,对于一些献媚惑人之术,不过半通不通,更让林海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地厌烦。这次想出下催情药物的主意,也是破釜沉舟的一搏。药是托了看守后门的婆子买的,她虽是通房丫鬟,到底拿着姨娘的月例,平日里也没什么花费,收买个把不重要的人,还是可以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事情,也不知该下多少药量,便想着多放一些才好。昨日好不容易才找着机会趁老爷在小书房看书时送了盏茶进去,偏他还没喝便走了,她一时气恼羞愤,随手就把茶倒到了鱼缸里。老爷很少来小书房,平日里她也常常躲懒。所以直到林c钰捉了一条鱼走,她才发现,鱼儿都已经翻了肚皮。 夏清莲见玉婷惴惴地挪手挪脚,方道:“看来是我一直太宽和了,才把你的心思养得那般大了。你可知道,你那么多剂量的药下去,会要了老爷的半条命。” 玉婷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眼神闪烁地道:“药?什么药?奴婢不知啊,奴婢只是养死了几条鱼啊。” “不知就不知吧。”夏清莲懒得和她纠缠,“我也不是非要证据才能处置了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夏清莲又吩咐子归:“你去找个可靠的人牙子,让人将玉婷远远地发卖了吧。” 玉婷一听,慌了,忙扑上来求饶,嘴上却说着:“夫人,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做什么呀……” 夏清莲踢开她,子归也上前帮忙将她拉开。 玉婷哭得几声,终是恨恨道:“夫人你不能卖了我,我是老爷的人啊……” 夏清莲冷笑一声,道:“错了,你是我的人,所以我完全有权利卖了你。”她虽然不喜这年代人口买卖这种没有人权的事情,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若是玉婷安生一些,她也不在乎养她一辈子。但是玉婷却已经生了歪心,且出事后直接攀咬林c钰,夏清莲绝不容许这样的人存在。林海,她可以看得淡一些,但是,自己的儿子,却绝对不容许别人陷害,无论事大事小。若非这次的事情破绽太明显,林c钰若真被诬蔑成功,林海怪林c钰不懂事,林c钰怪林海冤枉他,父子俩之间,怕是要生了隔阂的。长此以往,若是事情再牵扯到黛玉和林墨i、家产之类的事情上,严重性可就不是这几条死鱼可比的了。 人心,最是容不得猜忌和觊觎的。 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平和安宁,绝不容许被人肆意地破坏。 龙尚且有逆鳞,被踩到底线的她,也不是那么宽宏的人。 玉婷见事无可挽回,便也破罐子破摔:“夫人不怕惹个善妒的名声么?” 夏清莲笑笑:“善妒?若是几年前,你刚做通房丫鬟的时候,我就发落了你,那么我可能会落个善妒的名声的。可如今,几年都过去了,我可没对你怎么样。如今,你自己做错了事情,养死了老爷的鱼,却攀咬主子,诬陷主子,这可是做奴才的大忌,处置你,谁都不会说我什么。”那药的事情,却是绝不可以传出去的,否则,对林海的名声有损。 当家主母,若只是一味宽容,反倒会被人欺上头来的。玉婷这次,便做一回那杀给猴看的鸡吧。 52、选秀 夏清莲将玉婷远远地发卖了,又敲打了其他三个通房。那几个倒是老实的,因着年岁也不比夏清莲小,容貌更是不及,这几年也都是安分守己的。夏清莲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给的月例又多,但凡她们家中有些什么事情,赏赐贴补也从不吝惜,确实博了个好名声。于是发卖玉婷一事,也根本未曾引起什么波澜。本来也是,这年代,买卖个通房丫鬟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而林海在听说玉婷意图给他下药,而且那药量还很要命的时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很是尴尬。 夏清莲倒也不笑他,只说:“老爷也不必烦忧,玉婷那药绝对下得超了许多分量,若老爷真的去喝,必然会觉得味道怪异,也是喝不下的。” 林海倒是沉默了许久,才郑重对夏清莲道:“夫人,我如今也快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也该按你说的,多多保养才是,这通房丫鬟,以后便不要了。”免得哪日里着了道儿弄得晚节不保。 夏清莲也不矫情,既然林海自己都这么说了,便也答应下来。 林海又想到什么,说道:“将来墨i和c钰房里的丫鬟,都要好生挑着才是,万不可有这种品性的。” 夏清莲暗自翻了个白眼,林墨i如今才十岁,林c钰也才四岁,现在考虑这个,也未免太早了些。 嘴上却说:“依我说,孩子们房里还是不放通房的好,太早识这男女之事,于子嗣不利,等到十六七岁,也就要娶妻了,倒不如没有通房,也能博个更好些的名声。” 林海一听和子嗣有关,便也不坚持,道:“如此也好。” 林家这边又恢复了平静的生活,除了林c钰时不时地闯祸。 而夏凝珏那边儿,说是参加选秀,因着去处已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主持这次选秀的,是皇后富察氏和娴贵妃。娴贵妃去年诞下十三阿哥永z,怀孕期间又恰逢嘉贵妃病重,皇后便重新掌管了宫务。后来嘉贵妃薨了,娴贵妃也出了月子,也不过帮着皇后协理宫务,却拿不回凤印了。 乾隆第一个便将夏凝珏的事情告知了皇后,嘱咐了将其指给永q为嫡福晋。 皇后便道:“永q如今不过十二岁,不若先指了婚,过两年再大婚也不迟。” 乾隆大笑道:“皇后说的是,不过总得先指了婚,安安那小子的心才好,省的他抓心挠肝的。”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当年大婚之前,是否也有这样忐忑而又兴奋的心情了,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美好的少年时代。 皇后便笑着应了是。 这件事情,只有宫中有限的几人知晓,其他的,便只有和亲王府上知晓,便是喀尔拉家,也不知道这夏凝珏是要指给永q的。初初一见面,便以为这般容貌,怕是皇帝要纳入后宫的,但想着却又不对,若是要充入后宫的,也不该让娴贵妃的表兄来认这个义女啊?这不是平白矮了一辈么。 好在喀尔拉家向来习惯了低调,猜不透,便也不去猜度,对外更是不透半点口风。只是客套疏离地照顾着夏凝珏的起居生活,好在夏凝珏是个安分的,进宫之前,便只是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待得进了钟粹宫,住同一间屋子的,名叫钮钴禄兰蕊,是太后的侄孙女儿。钮钴禄兰蕊一见夏凝珏便是如临大敌,处处挑衅。夏凝珏自是小心谨慎,无事便只呆在屋子里,谁约也不出门。 这日,有宫女来传,说是太后要见她。夏凝珏跟着出去,却在半路不见了那宫女的影子,心知上当。 正打算原路返回,却被一太监喝住:“你是谁?怎在这御花园内乱走?” 夏凝珏无法,只得回道:“奴婢夏氏,是这次的秀女,方才有宫女姐姐传我去见太后,半路却不见了人影,奴婢这便迷了路。” “秀女都在钟粹宫不得乱走,你……” 那太监的话突然被人打断了:“安公公,你这是在?”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尾音微微上扬,并不易察觉,却带着一股妩媚的味道。 那被叫做安公公的老太监立刻换了一副巴结的表情:“奴才给恭妃娘娘请安,恭妃娘娘吉祥。”安公公是怡嫔的人,恭嫔却在前不久因着纯妃升了贵妃,而成了四妃之一的恭妃,一下子越过了怡嫔,也难怪这安公公如此谄媚了。 “这位姑娘是?”恭妃目带好奇地看着夏凝珏。 安公公尚在犹豫,夏凝珏便先福身请安:“奴婢夏氏给恭妃娘娘请安,恭妃娘娘吉祥。”又将方才回复安公公的话重复了一遍。 恭妃微笑道:“既是如此,我也正要到太后那儿去,不如我带你过去吧。” “奴婢谢恭妃娘娘。”夏凝珏说着,便跟在恭妃身后,恭妃似对她很是好奇,招到身边来说话。 两人这一世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早已知晓对方的存在,暗地里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安公公被留在原地,见夏凝珏被恭妃带走,一时也无法,只得跑着去给他的主子报信。 且说夏凝珏跟着恭妃到了太后宫里,太后却觉得奇怪,便问恭妃道:“恭妃啊,这姑娘是谁啊?” 恭妃便笑道:“她是奴婢在来的路上捡来的。老佛爷传她进见,把这孩子喜得无可无不可的,结果就把带路的宫女跟丢了,不认识来路,奴才便将她带了来,趁机啊,跟老佛爷讨个好。”恭妃的声音虽软糯,神态语气却都是爽朗的,否则也无法讨了太后的喜欢。 太后却一脸怪异,道:“哀家并不曾召见任何人啊。” 恭妃笑脸一凝,转头对夏凝珏道:“你竟敢欺骗于我?” 夏凝珏则慌忙跪下道:“奴婢不敢欺瞒太后娘娘、恭妃娘娘,奴婢跟那宫女姐姐出来之时,跟管事姑姑打过招呼,路上也碰到几位一同参选的姐妹。”她也是留了心眼的。 夏凝珏接着道:“而且,奴婢还记得那位宫女姐姐的长相,奴婢可以画下来。” 太后听她这么一说,料想她一个小小的秀女不敢欺瞒于她,便有些愤怒,居然有人敢假传慈宁宫的旨意,实在该死。 一边派人去钟粹宫核实,一边便命身边的宫女拿了文房四宝,让夏凝珏将人画下来,她也好派人去查,究竟是谁这般大胆。 夏凝珏便将那宫女的画像画了下来,虽说没有什么神韵,但重在逼真。 太后见了这画,也是十分诧异的,对恭妃道:“这孩子的画法与你倒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没有你画的传神。” 恭妃拿帕子捂嘴笑道:“老佛爷的夸赞,奴婢可就厚着脸皮受了,以后谁要是说奴婢画得不好啊,奴婢就拉她来让老佛爷评理。” 太后被她逗乐了,假嗔地打了一下恭妃的手:“你这猴儿,就知道拿哀家寻开心。” 这时,去钟粹宫的人回来了,道:“回禀老佛爷,奴婢去钟粹宫核实过了,确实如夏小主所说。” 夏凝珏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制定这个粗糙计划的人,要么就是在宫里根基尚浅,还不能做周密的布置。要么就是料定了这件事情绝闹不到太后面前,在御花园内就能解决了,所以,便没有太过重视。以至于在她遇上恭妃之后,被扰乱的计划也没能得到完善。 太后便又传了人来,叫拿了画像去各宫找画像上的宫女。虽说她是老佛爷,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只会吃斋念佛。在这个皇宫里,除了皇帝,没有人能挑战她的权威,敢借着慈宁宫的旨意生事,此风绝不可长! 太后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夏凝珏没有资格知晓,便乖乖地告退,由慈宁宫的宫女送了回去。 第二日,钮钴禄兰蕊被传去慈宁宫。众秀女都羡慕地看着兰蕊,兰蕊也抬头挺胸地跟着传话的宫女去了。 可兰蕊进了慈宁宫,请过安,太后却迟迟不叫起。 兰蕊疑惑,偷偷抬头看去,却见一贯待她极为慈蔼可亲的太后却只顾着喝茶看指甲,就和没看见她进来一般。 兰蕊困惑不已,仗着太后疼爱,撒娇道:“姑祖母……” 太后哼笑一声,道:“果然是恃宠而骄了么,哀家不过让你多跪了一会,就受不了了么?” 兰蕊一听这话头,觉得不对,忙端正姿势,道:“侄孙女儿不敢。” 太后接着淡淡的道:“在这宫里啊,规矩大着,只论主子奴才,却是不论姑祖母、侄孙女的。” 兰蕊一时觉得很委屈,低下头掩住湿润了的眼眶,改口道:“奴婢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这选秀还没结束呢,你能不能进宫封个什么位份还两说,你倒先急着排除起异己来了?还跟怡嫔搭上线了,借怡嫔身边的太监宫女给你扫清障碍,却不知不过是被人拿了当枪使。”太后愿意扶持自家人,一来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二来也是为了钮钴禄一族的荣耀,但是她绝不喜欢这个被扶持的人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更何况还是个自认聪明却干傻事的。先不说那夏凝珏是皇帝皇后亲口告诉了她要指给永q的,便不是,凭她那般的容貌,主持选秀的皇后和宫妃又怎么会让她到得了皇帝的面前?早就在前面就将她撂了牌子去了,哪还轮得到她一个应选秀女来排除异己的? 兰蕊听了太后的话,一时也害怕起来,生怕太后放弃了自己。她生下来便知自己是太后的侄孙女儿,将来必是要进宫侍奉皇帝的,从小便是金尊玉贵养大,从没受过委屈,便也养成了她高傲的性子。但是她也很清楚,她的倚仗来自于太后,若是太后放弃了她,她即便进了宫,也是没有出头之日的。而钮钴禄家,并不缺女儿,没有了她,太后还能再扶持一个。 太后见她怕了,敲打了她一番便又让她回去了。 桂嬷嬷看着太后一脸不虞的神情,便试探着劝道:“老佛爷,小主毕竟还年轻,不经事,将来总会好的。” 太后冷笑一声:“将来?在这宫里,最不能期待的就是将来。兰蕊这丫头,怕是有些眼空心大了。论容貌,她比不得令妃、恭妃,又不够聪慧,胆子倒特别的大,这次的事情,关系着永q的福晋,皇帝怕是早晚要知晓的,留下这么个坏印象,兰蕊恐难入了皇帝的眼了。” “那……” “既然留在宫里起不了作用……”太后沉思了一会,勾起嘴笑了,“那就指给永璋做侧福晋吧。” 桂嬷嬷诧异道:“老佛爷是想……”扶持三阿哥了吗? “老三是个不省心的,性子诡谲难辨,没那么好控制。”不过是放个眼线过去罢了。她最看好的还是愉妃所出的五阿哥永琪,母族势弱,最是好控制,只是和令妃走得太近了些,让她有些不喜。但是永琪要得皇帝看重,还要靠令妃说些好话,更何况令妃那边还牵扯着一个出自老牌世家荣国公府的丰贵人,倒也可以作为永琪在朝堂上的势力,她便也对令妃的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令妃无子,所以才将希望寄托在永琪的身上,这在太后看来却是极蠢的行为,永琪的亲生额娘愉妃还在,便是永琪将来真的登基为帝,无论是母后皇太后还是圣母皇太后,都轮不到她令妃来做。 桂嬷嬷心里却有些发寒,不论怎么说,钮钴禄兰蕊也是从小精心培养了的,说放弃,便也立刻就这么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这天家,果然是最没有亲情的地儿了。 53、德嫔 选秀结束后,有两道指婚旨意很是令人费解。 其一,太后的侄孙女儿钮钴禄兰蕊,被指婚给了三阿哥永璋为侧福晋。这兰蕊,都心知肚明是太后给皇上准备的,如今却指给了三阿哥,这是否表示,太后开始倾向于三阿哥?可是不对呀,大家都知道,太后最看重的是五阿哥永琪,连皇后嫡子七阿哥永琮都比不上的疼宠啊。 其二,便是镶红旗护军参领喀尔拉莫尔戈的义女夏凝珏,被指婚给了和亲王八阿哥永q为嫡福晋,两年后大婚。更奇怪的是,永q同时被封为固山贝子,封号为谨,并赐了贝子府。永q是幼子,本无爵位可袭,如今却一下子越过和亲王世子永璧,如今永璧才不过封了一个不入八分辅国公而已。 和亲王福晋知晓这个旨意之后,便忍不住掉泪。这样的旨意,分明就是要她的两个儿子不和,而且还要将永q从和亲王府里分出去。 当年永q从扬州回来以后,不知怎的,就被皇帝接走了,她平日里也难得见到。使福晋觉得,这个儿子被抢走了。当年和婉被抱进宫去,她伤心不已,没想到,如今又有一个儿子要被抢走了。 和亲王福晋一时难过,便去了耿太妃的院子。耿太妃早已被和亲王接出宫荣养,如今每日里乐呵呵的过日子,是个很乐观开朗的老太太。 和亲王比福晋知晓的事情要多些,永q如今所做的事情,他也略有所知,虽是难受,可也知道,只有这样和亲王府才安全。 知晓福晋去了耿太妃的院子,想了想,便跟了过去。 福晋正哭得伤心。 和亲王给耿太妃请过安,心疼地对福晋说道:“哭过便算了,这件事情牵涉颇多,连我也不知全部究竟,永q,远着些也是保护他。我们以前不也是担心他无爵位可袭么,如今他能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封爵位,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耿太妃听得和亲王话中有话,便问道:“可是牵涉到了朝政?” 和亲王点点头。心中却苦笑,那恐怕是比朝政还要麻烦的事情。 耿太妃和和亲王一样,都是懂得藏愚守拙的人,为人却不是呆笨的。听了和亲王的话,便也安抚起儿媳妇来:“既是这样,就不要再去探究了,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无论如何,永q总是你身上掉下来的骨血,和和婉一样,离得再远,也是你的孩子。” 福晋也并非不知这些,只是太过伤心,便跑到耿太妃这里来哭上一场罢了。 因着婚期订在两年后,夏凝珏便想着还是回去扬州罢了。 正准备收拾行装,却得了消息,林海即将被调回京任职。算着日子,交接公务、收拾行装,大约也要将近年底才能回京。 夏清莲让林家的二管家先带了人进京,并交托夏凝珏主持林家在京里的宅子的休整事宜。 夏凝珏便托了她的义母莫尔戈夫人帮忙找了工匠。期间,和亲王福晋邀了莫尔戈夫人去了一趟和亲王府,莫尔戈夫人知道这是婆婆想见见儿媳妇,便带了夏清莲一道去了。 和亲王福晋对夏凝珏还是极亲切的,虽说因着永璧对她的心思而有些迁怒于她,却也知这并非夏凝珏之错,她终究对永璧还是有救命之恩的。 而且如今她即将成为自己小儿子的福晋,便免不了叮嘱几句,要她好生照顾永q的话。 夏凝珏一一点头答应。又想到永q如今所行之事事关重大,与和亲王府的关系,只能疏远不能亲密,这一片拳拳慈母之心,怕是难以为报了。 和亲王福晋心中却想着,永q如今是十天半月地不见人影,有时甚至几个月也不露面,夏凝珏嫁给他,倒是独守空房的时日比较多,也是个可怜的。对夏凝珏,便越发慈蔼起来。 夏凝珏一边照看着林府的休整状况,一边绣着嫁妆,因着婚期订得较晚,她便打算所有的针线,都由自己来绣,便不动用丫鬟或针线上的人了。 日子又过去了一些时候,宫里传了消息出来,丰贵人贾氏升为德嫔。 夏凝珏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个丰贵人贾氏是谁,不就是红楼原著里,贾家最大的支柱贾元春么? 夏清莲在扬州也收到了消息,是贾家特意派了人送的信。来送信的,便是那王夫人的心腹周瑞家的。不过是王夫人的陪房,那一脸与有荣焉的得意表情,不知道的怕还以为那德嫔娘娘是她的女儿呢。 夏清莲让人给周瑞家的看了座,周瑞家的略作推辞便坐了下来。 夏清莲道:“如今贵府有了这般喜事,着实该道一声贺的。还请你多待两日,我这儿也好准备些贺仪才是。” 周瑞家道:“这可当不得,奴婢来之前,二太太吩咐过了,可不能让姑太太破费。倒是老太太,惦记着林姑娘,想着接林姑娘去住上一些时日。奴婢也觉得啊,林姑娘该去沾一沾我们娘娘的喜气才是。” 夏清莲暗自冷笑一声,这老太太怎么到如今还不肯放手?如今更是想拿德嫔的势来压她不成?在这一点上,贾母也太过看不清了,德嫔毕竟是王夫人的女儿,和祖母毕竟是隔着肚皮隔着辈。贾母和王夫人两人拿着贾宝玉的婚事进行着婆媳之间的斗法,若由得她们把黛玉牵扯进去,不论结果如何,黛玉都只是牺牲品。 夏清莲便道:“老太太却是不必心急的,我家老爷已经接到调令,不过今年年底,便是要回京的,到时候再去府上拜访,岂不更好?”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人,王夫人压根就不想把林黛玉接到贾府去,如今她的外甥女儿薛宝钗住在贾府里,和贾宝玉相处甚好,她才不想让林黛玉插进二人之间去。所以周瑞家的也没有纠缠。 夏清莲和她客套了几句,便打发了她出去。 等周瑞家的出了门,子归也不由得皱眉:“这贾家的仆妇怎是这般模样?也太张扬了些。” 夏清莲叹了口气:“这点子张扬算得了什么?还有更张扬的时候呢。”只是不知在这个世界里,还有没有省亲这一节了。 黛玉也是陪在一旁见客的,见了周瑞家的这副模样,也是不喜。什么叫让她去沾一沾娘娘的喜气?这话说得实在太没道理! 夏清莲经此一事,原本回京和夏凝珏汇合的好心情也不由得低落几分。这些年来,她几乎要把贾家给忘记了。毕竟这些年,除了年节礼尚往来,这贾家也不曾在他们的生活中留下太多的痕迹,使得她几乎以为,这贾林两家真的能断了关系似的。如今想来,林家若回京,这贾家怕是还要来纠缠的吧? 夏清莲看了看黛玉姣好的面貌,暗下决心,决不让林妹妹嫁给那破石头。只是,黛玉是要参加选秀的,她这般容貌,却正是乾隆最喜的类型。但黛玉的心性,清高且目下无尘,要她去和那许多女人争宠,怕是不愿的。而且,宫中的女人们哪个又是省油的灯?黛玉若真进了宫,怕是要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吧 夏清莲又想到夏凝珏在信中所提被人暗算的事情,更觉不安,这宫里的水实在是太深,便是一个参选的秀女,都能有能量给旁人下套,若非自视太高,能够计划得精密一些,夏凝珏这次怕是受点磨难的。 黛玉如今已经十二岁,三年后的选秀怕是避不过的,总要想个稳妥的方法才好。 夏清莲按例备了礼,不曾增减半分。这年头,送礼也是很有讲究的。多了少了都有寓意,因着林海、黛玉他们,夏清莲并不能直接得罪了贾家,但是更不必讨好,暂时就比照普通亲戚再稍疏远些来往便罢。 夏清莲想了想前世里看过的红楼原著,那么多年了,具体年份情况都已经不太记得了,但贾元春封妃这件大事还是记得的,那是贾府最鼎盛的时期,也是衰败的开始,但应该没有这般早才对。不过现在贾元春封的是嫔,而不是什么贤德妃,应该是不同的吧?即便真的有一天她得以封妃,应该也不会有“贤德”的封号吧?否则,慧贤皇贵妃该情何以堪呢? 倒是夏凝珏在京里,听说了前段时间宁国府办了丧事――宁府贾蓉妻子的丧事。 不过,这里没有四王八公,浩大的场面是没有了,不过丧事办得还是极豪奢的。 看来这一点倒是和原著对得上的,只是这位份有些不同。也对,如今这四妃乃是齐全的,舒妃、愉妃、令妃、恭妃,哪里有她贾元春的位置呢?嫔位以上,可只有皇贵妃一个空位而已。皇贵妃之位,相当于副后,可不是她贾元春能够消受得起的。 贾元春升位,后人多揣测是牺牲了秦可卿换来的荣耀,她的身份位同公主,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女儿。 而在这个世界里,永q当年在扬州时也曾说过贾家的事情――任谁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里面有红楼这个故事,怕是都会探询一二的,更何况,那贾元春在宫里依附令妃,也不是甘心当透明人的。秦可卿确实身份不凡,她是康熙朝废太子胤i次子弘的女儿。也就是说,不管原著如何,在这里,贾元春确实是靠出卖秦可卿升位的。 不过在秦可卿的丧事上,并没有宗室的人到场。秦可卿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人尽皆知,便是有人知晓,也不会为了一个侍妾所出的、连玉碟都不曾上的格格来得罪当今圣上吧?更何况,弘皙已经被夺爵除籍,她更是连格格都不是了。 当今的皇帝,可不是原著中被太上皇钳制的皇帝,而是说一不二、哪怕行事不合规矩也能让臣子服从的集权的封建统治者。 54、无题 乾隆对于永q的重视,谁都能够看得出来。 心思深些的,便从永q极少露面的情况下猜到他背后所行之事的紧要,因为皇帝对于他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在斩断他所有的背景及势力,就连他从小交好的七阿哥,也减少了和他一同出现的几率。既然连永q的亲阿玛额娘都保持着疏离的关系,他们自然不会硬要往上凑的。 心思浅的,却只从永q受宠的表象上,动着拉近关系的脑筋。即便猜到永q可能在为皇帝办着紧要的事情,却是生了探听的心思,想着自家能否也能够插上一手,不说捞得多少好处,至少也能替君分忧。 说到底,也是这个十二岁的贝子,着实惹眼了些。 但是,永q在哪里?少有人知晓。即便偶尔露面,一般人也找不到和他套近乎的机会。 如今,却有了曲线救国的机会。 夏凝珏是待嫁之身,对于送到喀尔拉府上的一切邀约,都以备嫁婉拒了。在这个京城里,她无亲无眷,这些不相识的人邀上门来,不过是想拉关系和套消息。 但是,有些人,她是无法拒绝的。譬如,太后。 太后对于嫡子永琮,一直都是表现得极为宠爱的――哪怕她如今渐渐分给永琪更多的关爱,也不妨碍宫里的人们认定了永琮是太后最宠爱的孙子,而对于和永琮几乎可以说是一同长大的永q,太后自然也是爱屋及乌的。 所以,太后会召见夏凝珏,看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皇后听了消息,对着正和她下棋凑趣的永琮道:“看来,我明日里也该去凑凑趣。” 永琮落下一子:“明天到的人一定不少。”十一岁的男孩子,长得要比同龄的孩子高一些,八阿哥永璇若和他站在一处,便会显得瘦弱了些。永琮小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是体弱,但他从三四岁开始,便有意识地锻炼身体,后来更是在弓马骑射上狠下了一番苦功夫,才有了如今颀长挺拔的身姿。 “确实,这两天倒有了些风声传了出来,刚晋位的德嫔说,永q那个未来媳妇儿,是她的表妹。”皇后的表情很淡。 永琮噎了一下,手势一晃,落错了子,懊恼地抓了抓自己光溜溜的脑门,道:“这贾家攀亲戚的能力,倒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皇后见永琮落错了子,也并没有步步紧逼,倒是也退了一步,开辟了一片新的战场:“想来,她明日里,也会到场的吧。” “这德嫔升位的时机,还真是不错。” 皇后微微一笑,并不再多说。 当初还是丰贵人的贾元春,将秦可卿的身世曝露给乾隆时,乾隆倒是和皇后商量过。要说乾隆忌惮秦可卿的身世,还真没有。乾隆连弘皙都不曾放在眼里,哪里还能忌惮个侍妾所出的女儿? 乾隆便决定先暗中打探一下,此事若属实,对于秦可卿自是可以暗中稍加照拂――监视控制自也不可少,以显示他的宽宏仁慈。但是,秦可卿当年为何流落出去,是谁动了手脚,一旦被查出,却绝不轻饶。 可是乾隆这一查,便查出了秦可卿和贾珍之间的不清楚,告知皇后之后,两人便默认了贾家暗害秦可卿来换取贾元春上位的意图。 虽说秦可卿不是上了玉碟的格格,但身上总是留着皇室的血脉,这般丑事,决不可流传出去,否则必将坏了皇室格格们的名声。 于是,秦可卿死,德嫔晋位。 要说对德嫔晋位感到威胁的,却是令妃。令妃拉拢贾元春,自是要拉拢她身后的势力,以弥补她家世的不足。但是她绝不希望自己的棋子脱离自己的掌控,在她原本的计算里,贾元春得封贵人,便该到头了。包衣出身,是令妃心中的一根刺,能够驾驭国公府嫡女,让她很是得意。然而如今这一颗棋子正努力地想要摆脱她,这让她十分的恼火。加之她一直无从得知,贾元春是如何得了乾隆的青睐得封嫔位的,这让她更为不安。她觉得,德嫔正在走她曾经走过的老路,踩着她上位。就像当初她利用富察皇后上位一样。 令妃是靠着皇后爬上来的,这点她自己最是清楚。她原本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连个大宫女的名儿都没有。人都说她是皇后安排给了乾隆的,事实上,却是她趁着皇后有孕,屡次在乾隆身边出现,入了乾隆的眼,等皇后发现,却不得不将她抬了身份。 令妃当时得封贵人,同年就晋了嫔位,就是仗着是皇后身边的人,便是得宠,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儿整治于她。 若非永琮生病那时,她行事过于心急了些,说不得如今还能仗着些皇后的势。 永琮当时出的是天花,虽然没有避痘出宫,但长春宫却是几乎等同封闭。皇后执意照顾永琮,早已是形销骨立,哪有心力来管理后宫?乾隆也因为嫡子病重,好些日子没有翻牌子了。 当时还是令嫔的令妃因着得宠,很是碍了许多人的眼,那些曾经被她挤兑过的嫔妃们,便趁机刁难起她来。令嫔家世不显,虽然受宠,却远没有到宠冠后宫的地步,一时很是吃了些苦头。 最后终于是一咬牙,在乾隆每日的必经之路上,打扮得弱不胜衣的模样,一脸虔诚地为永琮和皇后祈祷。这般模样,立时便打动了乾隆,进而在亲密地扶起令妃的当儿,看见了她手臂上淡淡的淤痕,再看令嫔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倒在他怀里的姿态,一时大怒,谁敢趁着皇后不理事的时候欺负他的女人? 令嫔自然是一通自己为七阿哥和皇后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不关各位姐姐们的事情的话,乾隆顿时又是感动又是愤怒,感动令嫔的知恩图报,愤怒于“欺负”了他心爱的女人的那些人。先不说乾隆后来在后宫大肆发作了一通,罚了好些人,便是当时掌管宫务的娴贵妃和嘉贵妃都受了牵累。只说第二日,敬事房到娴贵妃那儿去用印,令嫔承宠了。 皇后听说后,便立即吐了一口浊血出来,晕了过去。昨日,她一整晚都在照顾永琮,太医说了情况很是危险,怕是要熬不过的。焦心了一个晚上,她的丈夫却在别的女人那里寻欢!她如何能不恨?一时觉得自己那么多年来的真心,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她也知道,这个消息,怕是娴贵妃她们特意传给她知晓的,令嫔是从她这里出去的,如今却狠狠地打了她一个大嘴巴,她们自是要看她的笑话的。 皇后当时抚着永琮烧红的脸,心里默默地道:“永琮,我的孩子,若是你真的熬不过去了,额娘便陪你一起去吧,我们一起去找永琏,一家三口,再不分开。”眼底的光亮燃烧着,越来越亮,然后暗淡,只剩寂灭的灰烬,寸草不生。 若非后来永琮撑了过来,恢复了健康,皇后怕真的要就此倒下了。 也是从这以后,令妃虽然仍口口声声说以皇后为尊,处处表现得对皇后恭敬非常,但除了乾隆越发为她感动外,后宫的女人们却都不再相信皇后会庇护令嫔。 皇后对于令嫔的态度,是漠视。皇后当时身体亏虚,一门心思在照顾永琮身上,便将宫务分了出去。 当时执掌六宫权柄的,是娴贵妃和嘉贵妃。 嘉贵妃原是乾隆最宠爱的妃子,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贵人将宠爱分了许多去,自是恨的。娴贵妃至今无子,自然希望能有机会诞下一儿半女,然她性子耿直,说话不中听,本就不得乾隆的宠,如今那本来就微薄的宠爱,又被狠狠地分走了,自然也不能甘心。 宫中掌权的两大贵妃要刁难一个嫔妃,自是可以做到不着痕迹的。乾隆也一直不知。 直到乾隆十四年,令嫔犯错被娴贵妃罚跪,结果跪掉了两个半月的一个胎儿,乾隆大怒,狠狠地斥责了娴贵妃,若非太后和皇后护着,怕是要被降位的。而令嫔却借着这个机会,登上了妃位。 如今相同的戏码继续上演,只不过如今令妃扮演的,却是当年皇后的角色。 令妃狠狠地揪碎了手里的帕子。 夏凝珏被带到皇太后那里的时候,不仅见到了太后和皇后,还有娴贵妃、令妃、恭妃、舒妃和德嫔。 她一圈礼行下来,便安静地立在一旁,有问必答,得体却一个字都不多说。 闲话半晌后,德嫔觑了个机会,笑道:“说起来,我与夏姑娘也算得上是表姐妹的。如今林姑父和姑母也快回京了吧?上月里我见祖母和母亲时,还听祖母说起,家里姊妹兄弟,都很念叨林弟弟和林妹妹呢,他们小时也在府中住过一段日子,倒也称得上是青梅竹马的。” 夏凝珏回道:“娘娘消息灵通,自是不错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德嫔被她一噎,拿帕子掩了掩嘴角。在她看来,她愿意放下身份来和夏凝珏套近乎,夏凝珏很该巴巴地凑上来,和她一同念叨一番林家的事,好拉近彼此的关系。哪知夏凝珏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德嫔说来这些年过得也是憋屈的很。初时不受宠,后来借着令妃的提拔才入了乾隆的眼,想她堂堂国公府嫡女,却要靠一个身份、家世、容貌才华都比不上她的女人的提拔,这对她而言,已经是一种耻辱。 所以,在她升了嫔位之后,她看到了摆脱、甚至超越令妃的曙光,一时便兴奋得有些过了头。 她完全忘了,若要攀亲,在场的娴贵妃比她更有资格,却并没有这么做。 55、拜访 德嫔是从贾家得到林家回京的消息的,贾家自然也做好了迎接林家的准备。 贾母自从知道林家要进京的消息后,就让人算着时间在码头上等着了。林海这次进京,如无意外,自是要升职的。而德嫔如今在宫里也渐渐起势了,如果能在朝中有一门显贵的亲戚帮衬,也能相互帮扶些。 周瑞和周瑞家的已经在码头空等了三天了。 贾母原是想派她的人来接林家的,只后来一想,这关系还是需要后辈自己去处才行,林海和贾政都是读书人,论起关系来也能更近一些。而夏清莲,原本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姑娘,如今靠了个好侄女,便也不能够太过轻视了,总也要给和亲王府些面子才好,让王夫人与之套套关系,对德嫔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而贾母自己,毕竟是老太君,若为了一个晚辈太过殷勤,反倒失了身份。 周瑞和周瑞家的顶着初冬的寒风,虽说找了个茶寮窝着,终究比不得贾府里舒服,早已满心不快。待得林家的船靠了岸,上去一奉承,却被告知,除了林海急着回京述职,不好擅离,夏清莲带着黛玉、林墨i、林c钰和夏安瑜,却在中途下了船,往天津去了。 林海到了,自然是第一时间进宫面圣。周瑞家两人没有接到人,白白吃了这么几日的寒风,带着满肚子的怨气回了贾府,在王夫人和贾母回话时便带了些怨怼来,使得王夫人和贾母也一时觉得这夏清莲未免太不识抬举。却完全忘了,他们并没有通知林家,他们会去接人。 至于夏清莲,中途转道去了天津,确实也有她的小心思的。她猜到贾家会派人来接黛玉到贾家去,说不定还想连林墨i和林c钰也一并接去,她可一点都不想成全贾家人的想法。 林家在京里的宅子早已修整完毕,他们到了便能住进去,很是不必到贾家去住。强硬拒绝又不妥,倒不如干脆避开。 天津有薛蝌开的“多宝轩”,夏清莲便是借口到天津去取在多宝轩定制的给贾家众人的礼物,将黛玉给拐到天津的。 这两年,夏清莲和夏凝珏和薛蝌合作开了“成药堂”,推出了一些常用的、无副作用的普通的中成药,只治疗一些普通的感冒、发烧、喉痛、腹泻等疾病,至于一些复杂的、可能会引起人休克、过敏的中成药,却没有涉足,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年代,一旦发生过敏、休克的症状,会来不及抢救的。 即便如此,药堂的生意还算不错,主要是价格便宜、服用方便、效果也不错。 夏清莲和夏凝珏从中占了三成的干股,都给了夏安瑜,算是夏家重新复起的第一份产业。此外,薛蝌还给了夏清莲多宝轩的半成的干股,算入了她的私房。她嫁进林家,嫁妆不丰,很是需要手头有些现钱花销的。 这次,夏清莲便是给多宝轩下了订单,定制了一批物件,拿来给黛玉拜访贾府时当礼物。原本这些东西没有必要他们亲自来取,不过夏清莲存了避开贾府人的心思,还是带着孩子们过来了。正好可以再挑一些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取了东西后后,一行人便坐着马车回京城。这次,贾家算不准他们抵达的时间,倒让她们一路平稳地进了林府。 虽说回了家,但行李也需要一番整治,很是忙乱了几天。 贾家自是几次三番派人来接黛玉他们,贾母甚至带话说要看林c钰――她的小外孙。夏清莲只得回了帖子,定下了正式上门拜访的日子,这才消停下来。 期间,夏凝珏也搬到了离林府一条街远的夏宅和夏安瑜一并住。买宅子的是成药堂的收入,一间普通的两进宅院。 夏凝珏几乎每日都会到林府去帮忙。这日午后,她陪着夏清莲一起喝茶,丫鬟们都打发下去了,只两人坐在窗前晒着太阳。 夏凝珏道:“我请了和亲王福晋帮忙找了两个教养嬷嬷,等你们安置好了,就让她们过来,留在黛玉的身边,教导些规矩,免得到时候选秀时吃了亏。” 夏清莲点头道:“确实应该。玉儿是个目下无尘的性子,这内宅阴私之事,我却不知该如何教导于她,还是由教养嬷嬷教导更合适一些。如今说来,倒还有一事,那雪莺和雪鹃留在林家终究不是个事情,虽说这些年来,她们只作为二等丫鬟,存在感已经减弱了许多,但终究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这要送回去,也总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和时机才好。”夏清莲发现,回了京,麻烦事情更多了。 夏凝珏想了想,道:“不如这样,姑姑去贾家拜访时,不妨暗示说我想要雪莺和雪鹃做陪嫁丫鬟,可惜你没有卖身契,做不得主。我想,贾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安插人在我身边的机会的。”作为炙手可热的永q贝子的未来嫡福晋,多的是那看不清楚底下暗流的人想要拉关系。 夏清莲皱眉道:“妥当么?” 夏凝珏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和贾家的关系可不算近,平日里也不会有什么来往,两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想来还翻腾不出太大的浪来。若真有不妥,有了卖身契在手,到时候再做安排也为时不晚。” 夏清莲便点头应了。两人又聊起夏安瑜的事情来。夏安瑜今年顺利地通过了乡试,并且得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如今仍在苦读准备来年的春闱。 到了去贾府的日子,夏清莲点齐了礼物,满满当当两马车的东西。 林海对于夏清莲的大气是越来越满意。又想起早几年黛玉二人住在贾府时,管家暗示过的贾家二太太的做派,是个聚敛无厌、得一望十的,便越发觉得自己娶妻娶得贤。 林海骑马,林墨i也骑了一匹小马跟在一旁,夏清莲带着黛玉和林c钰坐了马车,各自的丫鬟婆子都由子归带着,分坐了三辆马车跟着,一并往贾府而去。 及至到了贾府,贾府这次却是中门大开的。林家抵京的这段时间里,林海新的任命已经下来了,任都察院左督御史,从一品的官职,贾府再没有眼色,也不会做让林海走角门的事情。况且林海的拜访负责接待的人是贾政和贾赦,这要开哪扇门,也不是王夫人能够决定的。 贾政和贾赦迎了林海进去,林墨i也跟在一旁。他如今已经十岁了,很是不方便跟着夏清莲她们直闯内宅。 夏清莲三人换了轿子,被抬进了二院里。 子归和雪雁都抢先贾府的人一步,撩开了轿帘子,分别扶了夏清莲和黛玉出来。林c钰的奶娘乔氏,也搀过了林c钰。 夏清莲和黛玉刚刚站定,丫鬟婆子便分别在他们身后排好,都仪容整齐,目不斜视,气势上一下子便胜过贾府的丫鬟婆子们许多。 夏清莲满意的一笑,贾府的人,生就一双富贵眼,若是不能拿出点气势来,保不齐就被看扁了去。 夏清莲几人被迎进屋去,子归、雪雁和乔氏都跟着进去了,其他的丫鬟婆子们就留在了院中,也不乱走,也不乱看,只静立着,也不交头接耳。看得贾府一干下人都咋舌不已。 屋里,夏清莲先是拜见了贾母,又与邢夫人和王夫人厮见过。倒是有些意外那薛宝钗母女居然不在。夏清莲原本对薛宝钗倒也说不上讨厌,只是如今养着林妹妹,想着原著中被薛宝钗挤兑栽赃的事情来,便有了偏见。 接着便是黛玉和林c钰上前行礼,李纨带着三春和贾宝玉又给夏清莲行礼,过了好一会儿,才分别坐下。 夏清莲又分别给了几个晚辈见面礼。贾母等人也都拿了准备好的东西给了黛玉他们。 贾宝玉这段时间正沉浸在秦钟病重的悲伤里,如今见了黛玉,倒是将全部的心思放到了仙子般的妹妹身上,恨不得一双眼睛直粘在黛玉身上,倒减了些悲伤之感。 黛玉被他看得羞恼不已,便微微侧了侧身。她原本一进来看到贾宝玉,就觉得很是奇怪,这二表哥如今也该有十三岁了,应该和舅舅们一起去接待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才是,怎么倒在这里见女眷呢?便是自己的弟弟墨i,比二表哥还小上三岁,也知道避嫌的了。只是这终究是在亲戚家里,她也不好多说。 夏清莲见她不安,便也微微侧身挡了些贾宝玉的视线。抬头对贾母说话,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早该来府上拜访的,只我们府里行礼一大堆,需要好生收整一番,倒是晚了些日子,还请老太太勿怪。” 贾母笑道:“我哪儿能不知这些呢?你来我就很是高兴了,又能看见我的几个外孙,倒是墨i呢?怎不带他进来,倒让他跟了他父亲去?” 夏清莲便笑道:“墨i如今也有十岁了,也该避嫌些。” 夏清莲这话一说,在场的人脸色都有些变化。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自然是不好的,邢夫人却差点笑出来。三春则都低下头去。只贾宝玉自己还无所察觉,仍盯着黛玉看。 贾母到底人老成精,很快恢复了笑容,道:“孩子还小呢,又都是在自己家里,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全不必避讳这些。”又让人去叫林墨i。 夏清莲笑了笑,不置可否,又道:“今次来,归整了一些土仪,当是孝敬老太太的,还请老太太不要嫌弃才好。”说着看了眼子归,子归会意,递上了礼单子。 贾母道:“讲究这些个虚礼作甚”看过礼单,却也不由得满意。 交代了鸳鸯出去交接物件儿,又让她把给黛玉他们的礼物拿出来。 邢夫人和王夫人看着那长长的礼单子,都不由得满眼火热。又想着,夏清莲既然打着孝敬老太太的旗号,这批东西,怕是要进了老太太的私库了。 邢夫人垂涎却无可奈何,王夫人却在心底暗恨夏清莲竟只给老太太送了一份礼,却不知给公中另备一份。 夏清莲目光扫过,见了两人的神态,也只做不知。反正礼她已经送了,礼数也周到了,至于他们内里如何分配,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夏清莲又看了一眼黛玉,黛玉会意,让雪雁捧上匣子,道:“外孙女儿也有东西要孝敬老祖宗。” 黛玉送给贾母的东西,有她亲手做的抹额,以及一副护膝。老年人的腿脚多少都有些不舒服,黛玉做的护膝乃雪狐狸皮制成,做工又细,更兼之亲手制作的孝心,贾母极是喜爱。 另外黛玉又代表林墨i送了贾母一副精致的老花眼镜。这就是他们在天津多宝轩定制的礼物之一。乾隆年间,大清已经能够生产眼镜了,但还未曾普及。多宝轩有精准的测量仪器,又拥有先进的打磨技术,在眼镜的生产上,属于如今首屈一指的地位。又因着不晓得贾母的度数,便订了好几副,这时拿出来给贾母一一试过,选出最合适的一副奉上。 接着又将给李纨、三春以及贾宝玉的礼物都送了出去。 黛玉和林墨i送给李纨的礼物是中规中矩的,一套素色的首饰,以及笔墨书籍等物显然是给贾兰备下的。 送给三春和贾宝玉的东西,则要奇巧一些。 黛玉送给三春的是一样的金缕球,中间有个宝石做的纽子,轻轻一按,球便能够分成两个相连的半圆,一面嵌着块纤毫毕现的小镜子,一面嵌着一块钟表,且钟表和镜子都可卸下来,在圆球内里可装入熏香花瓣。 三春一见便觉十分喜欢,又见细处也做得很是贴心,迎春的金缕球的镂空花纹是线形的迎春花,探春的是玫瑰花,惜春的是曼陀罗花。从细处便可见送礼之人的用心。 林墨i送的是一色的音乐盒,打开盒盖子,是个戏台子的模样,拿个钥匙扭上几圈发条,台上两个小戏子便转悠起来,配着好听的音乐,别有一番生趣。 三春当下便用心谢过。 黛玉送给贾宝玉的却是一块男式的怀表,嵌了玉石的,颇为大气雅致。林墨i则送了一套装订精美的书籍给贾宝玉。 56、迎春 说话间,林墨i也被人请了进来,先拜见了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又和三春、贾宝玉见过礼。 贾母自然问了林墨i一些学业、生活的事情,尤其问了林墨i学业方面的事情。在她想来,这继母,若想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铺路,指不定就将继子放养成了纨绔。 在听说林墨i已经过了童试,原本在扬州的钟文书院读书,如今进了京必然是要进国子监的。贾母不由得满意地点点头。要说这林家虽清贵,但到底不必贾家,贾家家大业大,宫中又有娘娘撑腰,林家若要将门户撑下去,林墨i只能靠科举出仕。 后来,林海又随着贾赦和贾政来给贾母请安,女眷们都避到了碧纱橱内。 直到开席之前,王熙凤才姗姗来迟。夏清莲和林海成亲当日,王熙凤很是给夏清莲出了个难题的,如今再相见,王熙凤却显得很是热情,仿佛从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王熙凤口中告罪:“林姑姑好容易来一趟,我都没能前来迎接,还请林姑姑赎罪。”说着,玩笑般地福了一礼,“今日要留贵客,我这一早上起来呀,是片刻不敢懈怠地各处盯着,生怕错了规矩,怠慢了林姑父和林姑姑就不好了。” 夏清莲笑着起身,由着王熙凤亲热地扶住她,道:“既然你叫我一声姑姑,那我便也托大,叫你凤丫头,可还使得?” “使得使得,林姑姑不嫌弃我粗手笨脚的,就是我的福气了。” 夏清莲拉着她的手道:“当初在扬州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是个爽快利索的,又是管家媳妇,如今一见,果然是能者多劳。贵府家业这般大,每日里事务必然不少,哪有让你为了我们丢下不管的道理?万一贵府里乱了套,我们可要于心不安的。”这话说的,仿佛贾府离了王熙凤便无法运作一般,偏偏她又刚到京城,对于贾府的事情并不清楚,这话说得是一脸无辜,让人怪罪不得。 王熙凤当初去扬州参加夏清莲的婚礼时,很是被人当成了荣国府女主人巴结了一番的,回来之后却仍要到贾母和王夫人面前伏低做小,心气很是不平了一些时候。如今夏清莲登门,她故意做出很忙的模样,就是不想叫夏清莲看低了去,如今被夏清莲这样一说,怕是要引得王夫人猜忌,自己这位亲姑妈的心眼儿有多大,王熙凤再是清楚不过的了。若再多想,指不定以为她在扬州编排了什么。 王熙凤一时气苦,却不能不解释:“哎呦,林姑妈却是太高看我了,我年轻压不住事,不过就是帮老太太、太太们跑跑腿,尽个孝心罢了。” “这已经很难得了。” 贾母和邢夫人、王夫人听得,贾母脸色还好,邢夫人不过撇了撇嘴,倒是王夫人脸色有些沉了下来,又要做出笑脸来,看起来未免有些尴尬样子。 贾母便道:“凤丫头,席面可是安排妥善了?若是,便入了席吧,免得饿着了我的乖外孙们。” 接着又吃了顿席面,林海和林墨i与贾赦和贾政另外开席,贾政见林墨i自觉地避嫌,越发觉得自己儿子养在深闺让自己失了面子,脸一板,叫上贾宝玉一同出去陪着贾琏一起招呼林墨i。贾宝玉今日还没来得及和林妹妹说上几句话,又听林弟弟满口的童试乡试的,好不讨厌。但他向来憷他父亲,只得不情愿地跟了出去。这让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的黛玉终于松了一口气。 饭毕,又稍坐一会,林家便起身告辞。 贾母习惯性地又要留黛玉和墨i住下。 夏清莲婉拒道:“墨i如今要忙着国子监入学的事情,给黛玉请的教养嬷嬷这两日也要到了,再过几年,玉儿也要参加选秀了,这规矩上可该好生学,耽误不得。” 这时,恰巧贾宝玉带着林墨i进来,一听黛玉要选秀的话,立马急了,嚷道:“林妹妹这般玉洁冰清的女孩儿,怎可送去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 夏清莲斥道:“住口。” 贾母和王夫人可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自家的凤凰宝贝蛋,居然被个外人斥责了,立时沉了脸色。不过还不等她们说什么,便被夏清莲的话震住了。 夏清莲一转身,神情凝重地对身边带着的子归等人道:“刚才表少爷说的话,出了这个门,立时就给我忘掉,谁要是敢往外传半个字,就别怪我处置了你们。” 子归等人立时恭声应了。 贾母和王夫人等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宝贝蛋说了什么话,“见不得人的地方”,这话怎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口?那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住的地方啊。 夏清莲又转身诚恳地看着贾母,道:“老太太,贵府……” 贾母也知道这件事情说大可大,点头道:“我们府里,我自会安排妥善的。” 夏清莲松了口气,这贾宝玉,说话真是不经过大脑,这话若传了出去,拎不清的还以为他们林家对上心存不满呢。就算心里再如何不愿,也要做出对选秀欢喜的模样。免选或者撂牌子,总是可以再想办法的,但决不能是因为被皇家厌弃。 贾宝玉可不认为自己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话,觉得除了自己竟无一人替林妹妹出头,一时就觉得自己是那拯救弱女的英雄,急道:“老祖宗,帮林妹妹办了免选吧,就和二姐姐一样。” 贾宝玉这样一说,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迎春突然白了许多的脸色。 贾母道:“不许再说了。” 夏清莲虽说对于贾宝玉所说的迎春的事情感到有些好奇,却也当做没有听到一般,急急地带了黛玉他们出门。 王夫人和邢夫人听了贾母的吩咐出来送人,夏清莲便拉着王夫人悄悄说了几句,见王夫人眼睛一亮,便知事成了大半。 夏清莲和王夫人说的话,就是夏凝珏和她说的,关于雪莺和雪鹃的事情。之所以没有当着许多人的面说,便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人是她们开口问贾家要的。这也是夏凝珏的主意,上次在太后那里,她也看出来令妃对德嫔的不满了,若是令妃知道德嫔竟然有那个能量将自己娘家的丫鬟安插到夏凝珏的身边,令妃必然会对她更加忌惮。 王夫人回去和贾母一说,贾母虽觉得这事情透着些古怪,但想来自家的丫鬟调教得好,又水灵,比之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是不差的,而那夏凝珏,说是喀尔拉家的义女,到底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姑娘,想要她们贾家的丫鬟撑门面,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贾家若能够借此攀上谨贝子府的关系,绝对是意外收获。 于是没几日,这雪莺和雪鹃的卖身契便被送到了夏清莲的手里。 夏凝珏拿着两张卖身契,对夏清莲笑道:“这贾家,真是只知抓权,不知做人情。像这种事情,若想博了我的信任,就该把雪鹃他们一家人的卖身契一并送来,才能让我放心重用啊。反正雪鹃一家毕竟是贾府的家生子,与那府里的下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又不会那么容易断掉,贾家还是能够利用的。” 夏清莲笑她道:“行了,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便是贾府真的把雪鹃一家人的卖身契送了你,难道你还真会重用他们不成?” 夏凝珏摇头,道:“哪里敢用?这贾府下人的素质,我可不敢恭维。” 夏清莲又想到那天从贾府回来,林墨i说给她听的事情,便想着说与夏凝珏:“说来那天我到贾府,没有见到薛宝钗母女,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墨i回来跟我一说,居然是梨香院夜里遭了贼,那天白日里正忙着整顿呢。” 夏凝珏诧异道:“此话当真?” 夏清莲回道:“这是墨i套了贾宝玉的话,必然是真的。说是半夜里,闯入了三个能飞檐走壁的小贼,幸好巡夜的婆子发现得早,咋胡起来,将人给惊跑了,便是这样,也是好一阵的鸡飞狗跳,砸烂了好些东西。吵嚷之间,听的那小贼说话,似乎其中一个还是个姑娘家。口中咋忽着什么‘还我金哥姐姐的命来’的话,好生奇怪。” “这话,那贾宝玉也和墨i说得?” “贾宝玉啊,他只说是那贼子闯错了宅子了。” 夏凝珏突然疑惑道:“金哥姐姐?这名儿有些个耳熟啊。” 夏清莲便也想了一下,眼睛一亮:“铁槛寺!” 夏凝珏也想了起来:“王熙凤弄权拆散的那对未婚小夫妻,那个自缢了的姑娘。如此说来,那小贼其实是想闯荣国府的,不过摸不着路,倒闯到梨香院去了,这薛家,倒也算遭了无妄之灾了。” 可夏清莲又困惑了:“原著里,可没有人给他们打抱不平。这三个小贼,会是谁呢?” 夏凝珏也百思不得其解,两人只得将此疑案搁下不提。 夏清莲又想起来那天贾宝玉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道:“说起来,那天听贾宝玉的口气,贾迎春是办了免选,贾家有这般大的能量?”也不知贾家用的什么方法,能否借鉴。 夏凝珏摇头道:“我也不清楚。” 两人也想不出来贾迎春是如何免选的,毕竟原著中确实没提到贾家姑娘参选的事情。 夏清莲后来还是从和亲王福晋帮忙找来的两个嬷嬷那儿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这教养嬷嬷,可不仅仅是来教导宫廷规矩的,更重要的是,她们对于京城人事,谁家与谁家是什么关系,谁家与谁家交好,谁家与谁家有嫌隙,都了解的门儿清。她们进了林府,不仅仅要教导黛玉规矩,还要帮助夏清莲尽快在京城站稳脚跟。 和亲王福晋帮着找来的这两个嬷嬷,一个姓米,一个姓秋,都是个中翘楚。 所以对于贾府这件称不上秘密的事情,也是了解的。 迎春本该是今年参加选秀的秀女,不过似乎是应选的时候生了场重病,这一届便耽搁了。不过算不得免选,三年后还是要继续参选的。乾隆五年的新的规定,这秀女若在年限之内因故没有参加选秀的,哪怕过了二十岁,也是不准私自聘嫁的。 嬷嬷说到这事的时候,也感慨,迎春这病,生的太不是时候了。若是这一次便参加了选秀,不管是被指了人,还是撂了牌子自行聘嫁,都算是有了个结果了。可若是耽搁了这三年,到时若没指了人家而是撂了牌子,再要找人结亲,可就是耽误了,选择的余地,也就小了。 夏清莲和夏凝珏也都叹息,难道这迎春真的就是嫁中山狼的命? 她们不知道的是,迎春根本没有生病,是贾母找的借口推迟了参选的。 原来,德嫔在见贾母的时候,提出要让迎春给五阿哥永琪当格格的事情。 德嫔和令妃一样没有儿女傍身,虽说都没熄了自己生个阿哥的心思,但仍是想要先扶持一个阿哥来保富贵的。德嫔因着令妃的关系,算是早早站到了永琪的身后,连带着以贾家为首的四大家族,也隐隐地成了永琪的背后势力,再加上硕王府世子和永琪的交情,太后的偏爱,乾隆的宠爱,在德嫔看来,永琪是除嫡子永琮外,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因着德嫔已经被贴上了令妃的标签,没有了倒戈投向皇后的机会,这筹码便只能下在永琪的身上。不过德嫔安慰自己,大清从来没有嫡子登基的先例,而永琪,在七阿哥永琮出生之前,也曾在皇后身边养了几年,可以算得上是半个嫡子,机会还是很大的。 57、济南 自拜访贾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贾府都没有再登门,夏清莲虽感诧异,倒正好可以忙些过年的事情,也作为夏凝珏的姑姑,带着夏安瑜分别拜访了喀尔拉家及和亲王府。 这两方都是对于永q的事情看的较深的,对于夏清莲等人,十分客套,倒也不过分亲热。 只耿太妃冬日里突发心绞痛,御医诊治过后缓了病症,和亲王夫妇终是不甚放心,和亲王福晋便想起夏清莲,派人拿了帖子请了她去。 夏清莲帮耿太妃做了一番详细的检查,因着她是女子,检查得自然要比太医仔细。耿太妃所患,是冬季极易发作的心脑血管疾病。夏清莲开了药方,又教了一套按摩的手法给耿太妃贴身的嬷嬷,并给耿太妃做了针灸的疗程安排。 因着又是年节时分,夏清莲一边忙着过年的事务,一边按时到和亲王府给耿太妃施针,一时忙得有些团团转。倒是耿太妃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她做事认真,却又无半点谄媚之态,惹得耿太妃评价她,虽是小户出身,却有大家风范。 有了耿太妃这句话,又及林海为夏清莲请封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于是年节来往之时,这京中夫人们也不敢因着这林家继夫人出身小户而轻视了她。 便是贾家,过年时差了王熙凤送了年礼来,这神情间也少了几分傲慢,多了几分讨好。 夏清莲这次见王熙凤,竟比之上次消瘦了些,脸色也微微有些憔悴。 王熙凤这段日子以来,过得有些个不太平。先是因着夏清莲夸赞她的一番话,惹了王夫人不快,表面上虽没有说什么做什么,银钱上却又卡得更紧了几分,使得她送进当铺的嫁妆,又多了几件。兼之到了年底,放出去的利子钱又更难收了几分,使得向来八面玲珑的王熙凤,也有了些难以施展手脚的感觉。 还有另外一件事,她尚不敢跟人说了。铁槛寺里她得银三千拆了张家和守备家的姻缘一事,她本以为此事已过,谁知那日梨香院遭贼,竟是嚷出了金哥的名字。要说她本也不记得那张家小姐的名讳,怎不知那日里做梦,竟梦到铁槛寺里老尼说话的内容,这才想起金哥这个名字,就是那张家小姐。于是她便悄悄使了人去打听,才知那张家小姐和守备公子,竟已双双赴了黄泉。要说王熙凤这个人,最是不信阴司报应的,到了这个时节,死了两个人倒也不曾太放在心上,只是对着那三个小贼生了些恐惧之心。那三个小贼有飞檐走壁之能,又出头与人打抱不平,怕是那所谓的江湖侠士,这种人,最是无视法纪,杀人不眨眼。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王熙凤不知怎地,就想起小时听人念过的诗,心中不由得很是打了个寒噤。 为此,王熙凤便向贾母和王夫人提议要多找些护院来。 贾母和王夫人自是都点头同意,这万一要是被人闯进了内院来,这许多女眷,可是要被坏了名声的。 王夫人一来因着妹妹和宝贝外甥女儿受了惊,二来也觉得贾府的威严遭到了侵犯,便欲差了人拿了帖子去衙门,被王熙凤拦了下来。 王熙凤倒不是怕别的,而是怕金哥的事情被抖落出来,凭贾家的能耐,这点子事自然是没有摆不平的,可要是被王夫人知道她捞了钱财进了自己的腰包,不仅这三千两银子不保,以后只怕还要贴更多的嫁妆到公中去。 于是王熙凤便借口这事张扬开来对薛宝钗的名誉不好。王夫人一想,也是,虽说那几个小贼没有闯进内院去,但一旦张扬出去,却保不齐别人不乱想,倒还是将事情按下为好。 而薛姨妈却疑心是薛蟠在外面闯了祸,招惹了什么女子害了人家性命,逼问之下,薛蟠赌天咒地地发誓否认后,这件梨香院闹贼的事情,终于以小贼闯错门做了结论。 贾家倒是粉饰太平了,只加强了守卫。 可奈何那三个闯门的小贼并不知道。 要说这三个小贼,其实并不是王熙凤所想的江湖侠士,不过是三个街头卖艺的青年男女,因着江湖讨生活,会几手拳脚功夫。 为首的男子,高大敦厚,身旁的女子看来十七八岁的模样,和那男子长得有几分相似之处,此时正将一个包袱往面前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怀里塞,面露不忍,却仍坚持道:“小燕子,你还是离开京城避一避的好。听话,王大伯一家正好要回去山东老家了,你跟他们一到走,到了济南就留下,照我说的地址,去找一户姓柳的人家,那是我们家远房族叔家,你把我的信交给他们,让他们收留你一年半载的,等风声过了,我就去接你回来。” 叫小燕子的姑娘面露不愿:“我为什么要走啊?我们那天都是蒙了面的,谁能认出我们来啊?柳青柳红,我能不能不走啊?少了我,你们怎么赚钱养大杂院里的大家啊。” 柳青没好气地道:“我们那天怎么和你说的?你不仅跳到人家家里去惊动了人,还把金哥的名字嚷出来,万一他们沿着这条线索查到你怎么办?” 金哥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每个月都会去庙里上香。自从认识小燕子之后,听说了大杂院的事情,便每次都会塞给小燕子一包银子,让她带回来给大杂院的老老小小们吃饭穿衣。 谁知几月前,金哥再没有出现过,小燕子一路寻到她家去,才知道她竟然自尽死了。小燕子立时便出离了愤怒,叫了柳青柳红一通好查。要说他们这些跑江湖卖艺的,消息也算灵通,过了一段时间,便也将内幕查了个七八分清楚,知道从中作梗的是京城荣国府,尤其是一个叫贾琏的人。 说来这贾琏也是个倒霉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却背了黑锅,还被一个麻烦人物给记恨上了。 小燕子便吵嚷着要上荣国府去讨个公道,柳青柳红苦劝不住,只得又哄又骗地劝得她同意趁夜在贾府的大门和围墙上用红漆写上“谋财害命”几个字便罢手。为此,小燕子还特地请大杂院里住着的落魄老书生教她写这几个字,花了好几天的功夫学会了写,虽然有些歪七扭八不大认得出是什么字,但柳青柳红觉得这样也好,降低风险,便由得她去了。 柳青柳红特意绕过了正门高墙,而选择了东北角的院墙来做这件泼红漆的事情,可小燕子从来不是个乖乖按着计划走的,到了墙角便隐约听到院墙内的人声,马上义愤填膺起来,仗着脸上蒙了帕子,便攀上墙头跃了进去,唬得柳青柳红急急忙跟上。小燕子却已经惊动了院中的人,等的柳青柳红将她捂着嘴拖走,小燕子已经喊出那句“还我金哥姐姐的命来”的话了。 柳青柳红既怕小燕子被查到,又怕他们三个连累了大杂院里的老老小小,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把小燕子送出京城避避风头去,他们两个就留下来照顾大杂院里。只要没有咋咋忽忽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燕子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法和三个贼对应起来,而且就算被怀疑了,他们两个还是有信心能够把事情糊弄过去的。 小燕子虽然很不愿意离开,但柳红跟她说了好多严重的后果,又说会连累大杂院里的人们,她只得不情不愿地背着包袱离开了京城,前往济南。 带着小燕子一路同行的王大伯一家觉得很累,这个姑娘精神实在是好,一路跳脱张扬,还爱好打抱不平。这年头,哪儿没有一点不平事?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只求没有人欺压,哪里又能为别人出头?偏这个姑娘手上又有些功夫,打抱不平说不过人时就动手,使得王大伯一家很是赔了许多的不是,连这些年来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也损失了一些。只是王大伯一家人都心实,早年受过柳青的恩惠,也不忍心撇下小燕子,只能咬着牙加快速度往济南去。 好不容易到了济南,王大伯一家忙撇下小燕子,匆匆忙忙地继续自家回乡的行程。而终于到了地头的小燕子,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柳红告诉她的地址了。 过了一段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的日子,小燕子本就不多的盘缠花光了。 要说,小燕子天生运气就比一般人好些,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救了两个被街头无赖抢包袱的老夫妻,是大户人家的下人,因着感激小燕子帮他们抢回了给太太小姐定制的衣服,又听说了小燕子投亲无门花光了盘缠的可怜境遇,就邀她到他们家去歇歇脚。 老夫妻俩家里姓张,小燕子便管他们叫张伯、张婶。 张叔和张婶都是济南大明湖畔夏家的家生子,世代为仆,只是因着夏家败落了,便让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都赎身出去了,他们老俩口因着一点衷心,便留下来照顾太太和小姐。虽说心里对于太太当年未婚生女的事情也觉得不妥当,但主是主,仆是仆,他们却是不会议论主人家的。 张叔张婶住在后门旁边的下人房里,老爷前两年过世后,家里就只有太太和小姐两个主子,又因太太不擅庶务,家中境况渐渐大不如前,便将下人遣散了不少,如今整个府里,也不过他们老夫妻俩,和太太身边的玉栓、小姐身边的金锁两个丫鬟以及两个粗使婆子罢了。 这夏府,大是大,不过没有人打扫休整,大半便都渐渐荒废了。只太太和小姐的院子,还能隔些日子打扫一次,便还能见些生气。 所以,即便他们留小燕子住在下人房里,也不怕被人知晓。 但小燕子却不是一个闲得住的人,在张叔张婶到主院去干活的时候,便溜达了出来。 “这大户人家,怎么还没有我们大杂院整齐。”小燕子看着杂草丛生的院落,撇了撇嘴,便觉得这家人,真是懒惰。 走着走着,小燕子突然听到一阵优美的琴音,还有一个略带稚嫩的声音在唱:“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 虽然小燕子听不懂这是在唱什么,但觉得很好听,便兴致勃勃地闯了进去。 “你是谁?”陪着夏紫薇在院中弹筝的金锁见到一个陌生的姑娘闯进来,忙挡在夏紫薇的身前。 小燕子一点儿都没有闯入者的自觉,兀自兴奋地说道:“我叫小燕子,刚才是你在唱歌吗?真的好好听啊。” 夏紫薇虽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却是一个长得浓眉大眼,英姿勃发的少女,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灵气,一时便生出些好感来。 这个时候,她们彼此还不知道,她们的相遇将改变彼此以后的命运。 听了小燕子的遭遇,夏紫薇心生同情,便回禀了母亲后,留了她住下。 小燕子的到来,就像是给夏府里满院的哀伤凄婉注入了一道阳光,她会给夏雨荷和夏紫薇讲她从小到大遇到的趣事,大杂院里的故事,街头卖艺的故事,这些都是夏雨荷母女从来不知道的事情,小燕子仿佛给她们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门。 夏紫薇和小燕子十分投缘,小燕子也十分喜爱夏紫薇,觉得她既会读书,又会写字,既会弹筝,又会唱歌,实在了不得,一日突发奇想,缠着紫薇要结拜姐妹。 夏雨荷见她们实在投缘,而且夏紫薇从小到大很是孤单,如果有个姐妹陪伴,必然能够快乐许多,便开口收了小燕子做义女,又因为她不记得生日却缠着要做姐姐,便由得她将生日定在了八月初一,成了紫薇的姐姐。 小燕子的不安静,使得夏雨荷和夏紫薇少了许多伤春悲秋的时光,夏雨荷常年缠绵病榻的身子骨,也觉得稍微爽利了些,有时也能到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这使得夏紫薇对小燕子更是又感激又喜爱,直说她是个福星。 小燕子在夏府的生活很是惬意,好吃的、好喝的、住得也舒服,还每天都有好听的歌听,只是有一点不好,他们不让她出门。小燕子从有记忆以来,便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并且乐在其中,她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愿意一直呆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弹的,她觉得自己都快生锈了,于是她便偷偷溜出去玩。 58、南巡 过了年,乾隆原是准备在正月十一日奉太后起銮开始第二次南巡。然,太后骤感风寒,一病不起。乾隆向来以孝子自诩,便命延了南巡之期。 过了正月就是春闱,夏凝珏给夏安瑜打点好了行装,便将他送进了会试的考场。 夏安瑜如今才十五岁,在所有的考生中,也属于年龄极小的那一类人。此次下场,只为试水,若是不中,再等三年也是无妨。 乾隆兴之所至,便带着永琪、永琮微服出宫往贡院而去。 途径一处,却见一小叫花子抱着一个华服少年的脚,哭喊着:“大爷,可怜可怜我吧……” 华服少年有些胖,被这般一纠缠,挣脱不开,已微微有些喘,旁边三五个少年看来明显与他是一道儿的,见他如此,却只在一旁哄笑。 “薛蟠,你今日出门便被叫花子缠上,看来你今天注定要做散财童子,输钱给哥几个了。”少年们嘻嘻哈哈地笑闹。 那华服少年正是薛蟠,此时已有些不耐烦了,抬起另一条腿便踢,他身形高壮,这一脚之下,力道也是十足,若被他踢实,这瘦弱的小叫花怕是要狠吃一些苦头了。 永琪正要出手制止,却见一小和尚突然出现在华服少年和小叫花身边,轻轻一抬腿,便制住了华服少年的动作,扶起小叫花便退了开去。 “你没事吧?”小和尚扶着小叫花,扫视了他全身,见并无不妥,也便放下心来。 “心远,该走了。”不远处的一个少年淡笑着看着这边,招呼小和尚离开。 “马上来,柳大哥。”小和尚回头喊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两个烧饼,递给小叫花,“这个给你吃。”说完,便往那个叫柳大哥的人身边走去。 薛蟠见小和尚将他视之为无物,顿时很是不忿,不过今日出来是约了人聚赌,除了贴身的小厮,也没敢带家里下人出来,这小和尚明显武功在身,怕是不好应付,只留了心眼,想要记熟他们长相,方便以后报复。可眼神只往那叫柳大哥的少年那儿一扫,薛蟠整个人便痴了,那少年大约和他差不多年纪,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目如画却不显得女气,身姿挺拔,一身英气,让人过目即难忘。 薛蟠正欲上前攀扯,那柳姓少年抬眼微微往他这儿一扫,目光冷凝肃杀,一时看得薛蟠一个哆嗦,再回神,竟已不见那少年和小和尚的身影。 薛蟠怏怏然而走,留下小叫花将烧饼塞入怀中,继续寻找乞讨目标。小叫花名叫陈文杰,跟着父亲陈青云一起来京赴试,谁知路上遇到强盗,抢了所有的盘缠衣物,两人一路乞讨进京,吃了不少的苦,终于在春闱之前进了京。幸好引荐文书没有丢,陈青云这才顺利进了考场。 陈文杰一人留在贡院外,没吃没住,只好继续乞讨为生。 此时见了乾隆一行人,眼睛一亮,便欲上前,永琪随手丢了一锭银子过去,对乾隆道:“爹,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去贡院了。” 乾隆方回过神来,依然在思索刚才在小和尚身上看到的那串佛珠,有些眼熟,只是不得细看。听了永琪的话,便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永琮从陈文杰身边经过,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扫视了周围一眼,对上茶楼中熟悉的身影,顿了一下,忙跟上乾隆的脚步而走。 永璋关上窗子走回桌前坐下,低笑道:“看来,所谓的剧情,有他的必然性,却也并非是不可逆的啊,至少,本朝是不会出一个对对子的状元公了。” “真没想到,你这种人居然也会看电视剧。”坐在桌前悠闲品茶的人,居然是薛蝌。 “别忘了,我也做过正当生意,投资过电影的。” 薛蝌一挑眉:“那你围观陈文杰又是想要做什么呢?杀人灭口?” “怎么会?我这辈子兄弟姐妹可不少,灭口,那也要我灭得过来才好。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个私生子,就算皇帝的儿子都死绝了,还有宗室呢,哪里轮得到一个私生子来继承那个位子?”永璋嗤笑道。他不过是偶尔遇到了那对父子,又刚好想起了那部电视剧的剧情,因为日子很无聊,便生了些好奇之心罢了。 永璋随手拿了杯薛蝌倒的茶喝,却还是皱了眉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很怀念咖啡的味道。” 薛蝌摇头笑道:“我的船带了些咖啡豆回来,你想要的话送你一些好了。这茶你还是别喝了,怎么说也是我花了心思泡的,被你牛饮了多可惜。” “咖啡豆?那倒不错。”永璋顺势也丢下了茶杯,“让你弄的书,送上去了没有?” 薛蝌道:“要等我的人跟着英国商船回来才行,不然没办法解释书的出处。不过你放心,绝对以假乱真。” 永璋又道:“那就好,希望这样的刺激,能够使那位皇帝下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决心。” 薛蝌和永璋前世也曾经有过数面之缘。司徒濯表面上也是经营着合法的企业的,与单晟瑞家的公司也有过几次合作项目。而薛蝌是商人,对于一些深藏在水面下的黑暗的接受度,并没有像林墨i等人那般排斥。所以,他和永璋谈不上交好,却也能够密切合作。 永璋让薛蝌带的书,是所谓的英国皇室密参,借口是从英国人那里偷来的。 书当然是假的,内容也是他们自己编的,里面的科技和武器都是要领先当前世界数十年的,包括蒸汽机、蒸汽明轮船、前装滑膛枪、英国火炮部队…… 相信乾隆看了这些之后,总会生出些紧迫感来,即便以东方大国自居,也不至于仍然固步自封。 至于发现这书是假的,却没有那般容易。除非乾隆派人出国调查,而如今大清的造船业,还不能够造出可以让人远达英国的船只。退一步来讲,如果能够促使乾隆对西方列国进行了解,也算是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他们编造的书的内容,虽然领先了些,但并不太离谱,不过十几、几十年后,全部都会变成现实。而大清在拥有永q这个作弊器后,只要乾隆不发神经将之雪藏起来,十年之内,永q便能够实现这一切,只是凭借目前的制造技术,生产数量上比较难以上得去罢了。 心远小和尚所佩戴的那串佛珠,引起了乾隆的注意,也使得他隐约想起了曾经经历过的美好记忆,又恰逢南巡,因为要经过山东,终于使得“济南大明湖畔”几个字,重新浮现在了他的心里。 大明湖畔,烟雨蒙蒙,雨后荷花,以及那一回眸之间的娇羞。 于是,乾隆迫不及待地想要南巡,见太后身体已经好转,但不适宜旅途劳顿,今年怕是赶不上南巡了,乾隆便命人打点好了一切,带了令妃、恭妃、德嫔和忻嫔和几个贵人常在,以及五阿哥和十一阿哥,出发了。因着太后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皇后便留在宫中照应,没有跟随。 当乾隆改变行程在济南停留时,他满心的雀跃迫切,带着吴书来、鄂敏和几个侍卫便微服下了船。 永w年幼,被恭妃拘在身边,不过让人陪他划了会儿小船,便觉得快活无比。 永琪年已十七,自然瞧不上这小孩儿的玩意,带着伴读福尔康也换了便服,打算到济南城里逛一逛。 留在船上的令妃看着乾隆兴致勃勃地远去,隐约也猜出几分他的去意来,她也跟了乾隆那么些年了,对他,也能说得上了解了,不过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罢了。 乾隆是一个很矫情的人,他既享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带来的生杀予夺的快感,却偏要表现出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又期待着平凡人家的父子、父女、夫妻之情,但你若真将他当成了普通人,而伤到了他那颗作为帝王的尊贵的心,乾坤一怒,谁又能够担待得起? 这里面的度,着实太难以把握。 令妃冷冷一笑,她早在跟乾隆之前,就已经看透了这位帝王的凉薄,她对他的依赖,她对他的仰慕,统统不过是为了往上爬而已。以色事人,又能得几时好?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愿意爬上龙床的美貌女子。 帝王的宠爱,是最信不得的。 富察皇后啊,就是看不清,傻傻地付出了全部的真心,才会落得那般伤心绝望的地步。 只可惜,皇后终究还是看透了,否则,只怕早就被她踩下去了。踩下一个皇后,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这样一来,谁还敢嘲笑她出身低微?任你身份再高,也不能够保证是永远的胜利者。 只是,皇后,你为什么要看透呢?为什么不抱着你的妄想,乖乖地被踩下去呢? 令妃一边想着,一边探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还来不及收起脸上的狰狞。 她这个月的月信没有来,继七格格之后,她也许即将拥有自己的儿子――这才是她在后宫能够安身立命的存在。照理说,她应该留在宫中养胎,但她害怕在乾隆南巡的这几个月,德嫔会将乾隆的宠爱夺走,甚至还会将永琪拉拢过去。令妃很后悔,贪得一时的方便,竟给自己养了条美人蛇出来。她还需要担心乾隆在这南巡途中,再网罗些江南美人带回宫去,她如今毕竟已经三十多了,保养得再好,也及不上真正的妙龄少女。 令妃想着,便打算回去歇息一会,好好养一养精神,她必须保证自己永远美得恰到好处,便是憔悴,也不能够露出枯黄的脸色来。 突然,一阵喧哗声传来。 令妃皱眉,叫了小太监去打探消息。 小太监刚出门,便撞见了永琪,这下也不用打探了。 永琪身上湿淋淋地滴着水,怀里还抱着一位昏迷的姑娘,同样全身都湿透了。 “令妃娘娘,你快救救这位姑娘吧。”永琪抱着人闯上了令妃的座船,又闯进了令妃的房间。 令妃的额角狠狠地一跳,却仍露出温柔关切的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急切道:“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般模样?快把这姑娘放下,腊梅冬雪,给这位姑娘换身干衣服,再派人去叫太医来。五阿哥,你也赶紧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了,让你皇阿玛担心。” 令妃虽然还弄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仍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她看出了永琪的关切,便觉得这是个需要抓住的机会。 至于如何让利益最大化,安排好后,她还有机会慢慢想。 59、冲突 永琪很快换了衣服回来,御医也正好赶来,遇到永琪,便行礼下拜,永琪不耐烦地挥手,道:“起来吧,快去看看那位姑娘,如果她有什么不好,小心你的脑袋。” 古御医已经从传话的小太监那儿打听得知,他要来诊治的,是五阿哥带回来的一个姑娘。 但如今站在令妃的船舱外,听着永琪放下的狠话,这着实让人觉得分外的怪异。眼前的五阿哥,毕竟是那位万岁爷的儿子,就算搜罗了一两个美人儿回宫,也不会让人觉得诧异,但是,把救回来的姑娘直接送到年轻庶母的房里,怎么想都觉得不正常。 不过,宫里人的生存之道,那就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古御医在没有得到传唤进门的情况下,自然是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外,连眼珠子都不敢随便动一下。 永琪烦躁转了个圈,看到古御医直挺挺地站在那儿,顿时火冒三丈:“呆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进去?” 古御医着实觉得很冤,不经传唤,他哪里敢进一个妃子的房门?在皇宫中尚且如此,这出门在外,更是需要避讳。 同样去换了衣服回来的福尔康正赶上这一幕,忙拉住永琪道:“五阿哥,你先别着急,那位姑娘溺水的时间不长,应该不会有事的。” 永琪懊恼地道:“要不是我们吓到了她,她也不会落水。” 福尔康虽然觉得一个孤身女子,独自驾着小船靠近皇家船队,着实可疑,不过想想周围森严的防备,即便他和永琪没有识破那女子的行藏,她也是万不可能靠近皇家的船队的。 正在这时,房内突然传出大叫声来:“来人啊,抓刺客。” 永琪听了这个声音,一时大惊,连忙闯了进去,福尔康也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反正他和永琪向来是焦不离孟的。 船上一时慌乱起来,在甲板外围巡逻的一队侍卫飞快地赶来,却没有人敢闯进去,只能围着船舱干着急。 古御医低头敛目地缩到一边,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儿。 永琪闯进去时见到的却是惊心的一幕,那位刚才还昏迷不醒的姑娘,此时正抓着令妃当人质,对腊梅冬雪等人喝道:“我要见皇上,我答应了我娘,一定会见到皇上的……” 被永琪从河里捞起来带回的姑娘,却是小燕子无疑。她背负着夏雨荷和夏紫薇的期望,带着乾隆的“信物”――一把扇子一幅画,划着一艘小船,想要悄悄地靠近乾隆的龙船,远远地却发现戒备森严,她根本靠近不了。正当她划船绕道准备寻找空隙的时候,被永琪和福尔康发现了,惊吓之下,本就对划船不熟练的小燕子,落水了。 幸而永琪会水,很快就将她拉了上来,小燕子不过多喝了几口水,确实昏迷了一会,不过在永琪带着她踏上令妃的船只时,她就已经醒了,不过想着好不容易混上船了,总要想办法见到皇上,不然她的溺水不就白溺了么? 所以,她装了一会儿晕。后来在腊梅冬雪给她换干衣服的时候,被识破了。 腊梅冬雪第一时间就护在了令妃的身前,一个装晕的、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确实让她们觉得危险,一时也埋怨起了五阿哥,怎么就把这么一个危险分子送到了令妃娘娘的船上呢?而且还直接送进了令妃的卧房。 可是,腊梅和冬雪这样的行为,却反而暴露了令妃的重要性,小燕子行走江湖,确实有一种野性的直觉,她直觉地认为能够让人舍身保护的令妃是关键人物,立时扑身上前,腊梅冬雪只是深宫的宫女,哪里是跑江湖出身的小燕子的对手?一挥手之间便东倒西歪了。 眼见令妃被小燕子挟持在手,一时只得惊呼一声“有刺客”,便不知所措了。 小燕子挟持了令妃,令妃却不敢轻举妄动,她有孕在身,正是前两个月的危险期,一不小心就有流产的危险。 令妃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道:“姑娘,你别着急,有什么话就慢慢说,你说要见皇上,可是有冤屈要申诉?” 别说,令妃温和的语气确实稍稍安抚了小燕子暴躁的情绪,小燕子看着令妃,觉得她和夏雨荷是一样温柔善良的女子,能在被人挟持的情况下,还能够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真的好伟大,好善良。不由得,小燕子放松了手中的力道。 令妃见小燕子松动了,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亡命之徒就好。 谁知小燕子的下一句话,却如同一道惊雷劈了下来。 小燕子说:“我要见皇上,因为他是我爹,他抛弃了我娘。” “什么?这不可能!”比令妃更惊讶、更不敢置信的,是刚闯进门来的永琪。 十七岁的五阿哥永琪,当然不是完全不识男女情爱的纯情少年,身边早已有了侍妾。所以他很清楚,第一眼看见小燕子时的那种心动代表的是什么,此时听到小燕子说皇上是她爹,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直觉地出言反驳。 小燕子可不知道永琪心中所想,只知道阻碍她认爹的,都不是好人。一时之间,抓着令妃的力气又大了几分,令妃又急又气,却不得不柔声安抚,生怕小燕子一时之间下了狠手,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好,你别着急,我们慢慢说,你说皇上是你爹,可有什么证明?” 小燕子一瞪眼:“当然有。” 伸手往背上探去,却摸了个空,顿时急了:“我的包袱呢?那里有我娘交给我的画和扇子,那是皇上给我娘的定情信物啊。” 小燕子一时急切,对于令妃的挟持便松了几分,早已伺机而动的福尔康,瞅准了这个机会,飞身而上,拉过令妃推到腊梅冬雪的身边,和反应过来的小燕子缠斗在了一处。 小燕子发现人质被救走了,也不再纠结包袱不见的问题,和福尔康打斗了起来。小燕子的武功不过是江湖卖艺的把式,自然不是福尔康的对手,十几招之后,便被福尔康制服按倒在地。 小燕子死命挣扎,却挣脱不了,不由得骂了起来:“你竟敢抓你小燕子姑奶奶?快放开我,我爹可是皇上,等我认了爹,我叫他砍了你的脑袋。” 殊不知她这般挣扎之下,衣服竟松脱了几分。原来腊梅冬雪在给她换衣服的当儿发现她是装晕的,一时生变,这衣服便没有穿妥帖,之后小燕子又是挟持令妃,又是和福尔康打斗,这衣服早已松松垮垮在身,如今一挣扎,领口便更开了几分,福尔康居高临下,很是看了个分明。 要说福尔康,向来是以正人君子自居,眼睛一瞥之下,也赶紧调转了视线,以示自己非礼勿视的品格。 “尔康,放开她。”永琪莫名地觉得愤怒,他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好兄弟福尔康产生过这样的负面情绪,他们情同兄弟,向来什么都可以分享,可是看到小燕子白皙的脖颈暴露在尔康的眼下,他第一次对这个情同兄弟的“手足”产生了不满。 许是因为永琪从小就对福尔康很礼遇,甚至比对亲兄弟――其他的阿哥们还要亲近友好,所以福尔康并没有把永琪的话放在心上,仍然压制着小燕子,对永琪道:“五阿哥,这女刺客来历不明,恐防有诈,不如将她压下去审问一番,可有同谋。” “你先放开她。”永琪已经沉了脸色。 令妃向来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见永琪已经有些不耐,自然要提点福尔康,不能让他和五阿哥生了嫌隙,但是她又着实不愿放开小燕子,这样的危险分子,她是第一次遇见,万一伤到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可就得不偿失了。 “尔康,你轻一些,别伤到了这位姑娘。”令妃往后站了一站,又让腊梅上前帮小燕子将衣服拢好。 小燕子的话虽然很是诡异,但以乾隆的风流性情来说,真有沧海遗珠流落在外,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她很想就这样把这个差点伤害到她的野丫头就地解决了,但她不得不考虑乾隆的态度,还有永琪对小燕子的莫名维护。 永琪见令妃让腊梅帮小燕子拢好了衣服,脸色顿时缓了一些,同时又想到自己将人直接送到令妃这儿,差点害了令妃,又产生了些愧疚,如今见令妃不计前嫌,对差点伤害她的人仍然能够温柔相待,让他觉得令妃真的是一个善良而又大度的人。 但小燕子却不这样认为,她挟持令妃,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不过是想见皇上罢了,如今见令妃虽然让人帮她穿好了衣服,却没有让人放开她,不符合她“救人救到底”的理念,依然让她觉得不忿:“哼,我明明把信物背在身上的,肯定是你们趁着给我换衣服的时候,把东西藏起来了!你们不让我认爹,都不是好人。” “背在身上?”永琪想起来了,他之前看见小燕子的时候,她身上的确背着一个包袱,不过在她落水后,包袱便松开随波飘走了。 永琪便道:“我确实见过那个包袱,不过那包袱已经随波飘走了,找不回来了。” 经永琪这么一说,小燕子也想起来落水昏迷前的那一幕来,顿时急了:“怎么办?那是娘和紫薇托付给我的,我居然把东西弄丢了,我没有办法认爹了……”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永琪见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抚:“你先别急,别哭,我带你去见皇阿玛,如果你真是皇阿玛的女儿,皇阿玛一定会认你的。” “皇阿玛?那是什么?”小燕子边哭边问。 永琪耐心地解释道:“皇阿玛,就是爹的意思。” “皇阿玛?爹?你是皇上的儿子?是皇子?”小燕子惊奇地看着永琪,一时倒收了眼泪,她从小混迹市井之间,哪里见过如此身份尊贵的人?如今看着,也不过和常人一样,普普通通的,不过长得还真好看。 永琪点点头。 60、认女 “小燕子是朕的女儿,谁敢伤她?”乾隆人未到,声先至。着实是因为看到外面团团的侍卫,以及听到的“刺客”的传言,生怕雨荷所说的“勇敢地带着信物来找他认爹”的乖女儿被误以为是刺客伤到了。 他的这一句话,便将整件事情一锤定音了。 令妃既是庆幸终究没让福尔康伤了人,但更多的心神却放在了小燕子口中的“娘”身上。乾隆当然不会去当别人的便宜爹找个带着女儿的寡妇,那么那个“娘”只可能是乾隆的旧人。 令妃暗暗咬牙,她是利用乾隆的风流性子爬到今天的地位的,但是当这种风流成为别人利用的筹码时,她的心里,就觉得分外的煎熬了。 但是,令妃还是很了解乾隆的,他有的时候会显得念旧而心软,如今怕是正合了这种情况了。 听到乾隆话的永琪也有些心灰,她真的是他的妹妹。不过有这样一个鲜活的妹妹,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等令妃和永琪从自己的心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乾隆已经跨进了房门,身后跟着一个温婉柔美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 小燕子一见到她,立刻扑了过去,道:“紫薇?你怎么来了?我把娘给我的信物弄丢了,呜呜,我太坏了……” 跟着乾隆而来的正是夏紫薇,她忙安抚小燕子道:“小燕子,你别哭,我和娘已经跟爹见过面了,爹来接我们了,他没有忘记我们。” 说着,夏紫薇深深地看着乾隆,对小燕子道:“小燕子,这就是我们的爹,我们应该叫他皇阿玛。” 乾隆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女,这是他和雨荷的女儿,他的雨荷,居然给他生了紫薇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儿,而且无怨无悔地等了他那么多年。小燕子虽然只是雨荷的义女,但雨荷说了,如果不是小燕子给她带来快乐,也许她就没有那个幸运能够等到他了,所以小燕子是他们两人重逢的福星。一想到自己匆匆赶来只能见到雨荷的灵位,乾隆就觉得很心疼,于是对于活泼的小燕子,也觉得分外的可爱,想着既是雨荷的义女,那么也就是他的义女了。 小燕子惊喜地看着乾隆:“你真的是我和紫薇的爹?” 乾隆很喜欢小燕子惊喜的眼神,雨荷的喜极而泣,紫薇的孺慕之情,还有小燕子最直白的惊喜,让他觉得这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他点头大笑道:“没错,朕就是你们的爹,不过,你该叫我皇阿玛。” 小燕子顿时就跳了起来,欢呼道:“哈哈,我有爹啦,我有娘啦,我有妹妹啦,我有哥哥啦……”一边欢呼,一边还绕着乾隆和永琪跑来跑去。 乾隆和永琪见惯了含蓄的表现,宫中的女子,就是再高兴也讲究笑不露齿,如今见到小燕子这样毫不掩饰地表现她的快乐,一时觉得很是新奇。尤其是乾隆,小燕子这样的表现,让他觉得他是极重要的,被需要的,狠狠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 令妃见事情发展至此,她当然不会做“阻止”这种傻事,瞧乾隆志得意满的表情,就该知道,这两个“女儿”很得他的喜欢,虽然令妃也不知道这种“喜欢”在乾隆的身上能维持多久,但这不妨碍她做出拉拢她们的决定。令妃出身不高,母族式微,她在后宫的生存之道,不过就是紧跟乾隆的喜好,他喜欢的,她就要更喜欢才好。 “恭喜皇上寻回明珠。”令妃风情万种地对乾隆福下身去,又对身后的腊梅冬雪道,“还不快来拜见两位格格,请格格原谅你们的失礼之处?” 腊梅冬雪忙上前跪下给紫薇和小燕子磕头,道:“奴婢拜见两位格格,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的太监宫女也都纷纷跪下去,高呼:“奴婢拜见两位格格,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之间,这声音便传了出去,围在外面的侍卫和太医,也都听见了。 小燕子一见腊梅冬雪跪在地上高呼“格格千岁”,一时怔住了。她孤儿出生,又混迹市井,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来到济南,她幸运的有了娘、有了姐妹,后来知道还有爹,她觉得她从小的心愿即将可以达成。带着夏雨荷给的信物来找乾隆,她其实并没有意识到“皇上”这个身份的特殊,在她的心里,那是爹,是她们如今这个家庭缺少的那一个人。 所以,她即便叫嚣着“叫他砍了你的脑袋”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从戏文和市井流言中得来的印象,吼着威风罢了,并没有意识到,这其实是可以实现的“威胁”。 但腊梅冬雪的这一跪,让她开始意识到了她认的这个“爹”,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爹”,他附加着很多的东西。就好似腊梅冬雪这样的姑娘,比她认识的金哥姐姐看起来更体面,如今却只能匍匐在她的脚下,一时间,一种异样的满足感在小燕子的胸中浮现。 此时跟了乾隆回来的,只是夏紫薇。乾隆听夏雨荷说她的义女夏紫燕带着信物找上龙船,便知要遭,他对自己船队的防卫还是有自信的,生怕小燕子被误当成刺客诛杀了,便匆匆赶回。夏雨荷请求乾隆带上紫薇,她的心里,还有很强烈的不安,生怕乾隆这一去,会和十六年前一样,一去不回。 乾隆心疼地看着不安的夏雨荷,信誓旦旦再不会忘记接她。 果然,入了夜,一定小轿停到了夏宅的后门,就这样把夏雨荷接离了她生长了三十多年的地方。 张叔张婶站在不远处,看着夏雨荷面带欣喜地上了小轿,只能无奈叹息。 他们并不清楚紫薇小姐的爹是什么身份,如今看着这般隐秘的排场,怕也不是能够明媒正娶了他们家太太的人,说不得只是做个妾室罢了。虽说不能认同这样的事情,但他们不过是下人,论不得主人家的事情,倒不如收拾一番,回去和儿子媳妇过正经日子罢了。 可惜,他们终究是再也没能和家人见上一面。后来有认识张家儿子的人谈起他们一家,都只“听说”他们全家搬走了,去了外地,却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而城外的乱葬岗上,多了几具不明身份的尸体,也没有人会去在意。 夏雨荷对这一切完全不知,她离开了她出生成长的地方,离开了这个渐渐荒废、没有生气的“家”,投向另一个真正能够成为她的归宿的地方,那里有她深爱的男人,有他们可爱的女儿,她终于拥有了她完整的爱情。 人逢喜事精神爽,乾隆和夏雨荷正处于这样的状态。 小别尚且胜新婚,他们两人一别就是十六年,自然更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乾隆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和夏雨荷狠狠地缠绵了一夜,直到夏雨荷哭喊着晕了过去,他仿佛找回了十六年前的年轻的自己,潇洒多情,意气风发。对于夏雨荷,也越发地怜爱。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 小燕子和紫薇住在令妃安排的房间里,本是相邻的两件,奈何小燕子执意和紫薇一起住,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违逆她的意思,于是便由着她们一起睡。两人今日都兴奋异常,一点睡意也没有,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 外间守夜的宫女是令妃安排的人,毫不费力地就将两人说话的内容传到了令妃的耳朵里。 紫薇带着感动、带着感叹地对小燕子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皇阿玛,他和我想象的一样,高大、威严,可是他对娘好温柔好体贴,我感动极了,和娘一起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皇阿玛的怀抱那么宽广、那么温暖,我才终于想象,我有父亲了,我的家终于完整了。” 小燕子听了,也很感动,也有些忐忑:“紫薇,我只是娘的义女,爹……皇阿玛会不会不喜欢我?” 今日之前,她尚且能够不在乎地说“我有娘和紫薇就够了,如果爹不肯认我,我大不了回去找柳青柳红。”但当腊梅冬雪跪倒在她的面前以后,她的耳边回荡的都是“格格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声音,她迷上了那种感觉,也因此,开始在意“格格”这个身份。 紫薇安慰她道:“放心吧,娘和皇阿玛是夫妻一体,而且皇阿玛也说了,娘的义女就是他的义女,既然娘那么喜欢你,皇阿玛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毕竟,他们那么相爱。” 小燕子安心了,呵呵笑道:“紫薇,我会和你一起孝顺皇阿玛的。” 紫薇温柔地拍拍她:“好,我们一起孝顺爹娘。” 令妃听了回话,忍不住摔了手边茶盏。 “夫妻一体?哪里冒出来的贱人也敢说和皇上夫妻一体?”即便是她令妃,贵为四妃之一,仅仅屈就于皇后之下,尚且不敢说和皇上是夫妻,夏雨荷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凭什么敢越过了她去? 腊梅极有眼色地上前收拾了碎片,冬雪则上前轻声道:“娘娘请息怒。这两位格格那儿,需不需要再派几个人去?毕竟,这话万一传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里,可就不好了。” 令妃猛地回头看向冬雪,冬雪一脸平静。 令妃突然笑起来:“确实,我有什么好着急的?这话很该让我们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听听。”这个世界上,能和皇上称为夫妻的,不过一个皇后罢了。夏雨荷她们母女三人――其中一个竟还只是个身份不明的义女,无意间挑战的,并不是她这个四妃之一,而是皇后,是大清朝的妃嫔制度。 夏雨荷毕竟已经三十出头,要作为南巡时皇帝收用的新人带回宫,怕也是难以令人信服的。看乾隆的态度,怕是不会用过就丢,而要带回宫,没个说法自然不行,这个难题,只能砸在皇后的头上。 令妃定了定神,叫过冬雪吩咐道:“把这话传到德嫔那儿去,我们自己的人,一个个都给我闭紧了嘴巴,漏了一个字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令妃太清楚皇后对她的猜忌,这话若是从她的人这儿传出去的,怕皇后本不想忍的,也会忍下来。 冬雪领命退下。 令妃静静地思忖着,这夏雨荷的出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如今怀有龙嗣,怕是不能承宠了,若是没有新人分散乾隆的注意力,就得便宜了恭妃和德嫔。 尤其是德嫔,几乎可以说是令妃一手捧上来的,但上次德嫔晋位为嫔,事先令妃却毫不知情,也至今不知晋位的缘由。德嫔晋位,是皇后一手操持的,令妃难免猜忌是否德嫔已经倒向了皇后。 如今有了个夏雨荷,倒不如趁着出宫在外的便利,将其母女三人拉拢过来,架个桥拨个火,挑弄她们去和皇后斗。凭她们无依无靠只有乾隆的宠爱,当然斗不过皇后,但只要皇后还击了,就难免惹了乾隆不快。只要让皇后的无懈可击被撕开了一道血口子,不怕后宫的群狼们不奋起而攻之。到时候,她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令妃缓缓地勾起嘴角,笑得温婉动人,却莫名地有股森冷之气。 乾隆第二日神清气爽地醒来,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心情格外地畅快。 但这份好心情,很快便打了折扣。 令妃为了拉拢夏雨荷母女,也为了消除她和小燕子起冲突的负面影响,早早就吩咐下去,对于夏紫薇和夏紫燕两位姑娘,要尊称格格,而夏雨荷无品无阶,只能含糊称其为主子。所以,整个南巡的队伍,几乎都知道了乾隆找回了“沧海遗珠”的事情。 乾隆再风流自恋,也不会认为“勾搭未婚姑娘生女遗忘十六年再接回来”这种事情会成为千古佳话,这事确实不好传扬开来,而需要另行安排安置。 可惜,他吩咐了将夏家的下人处理善后,却因为急于和夏雨荷畅叙旧情,而忘了堵住令妃的嘴。 令妃长于揣测乾隆的心思,但毕竟眼光有限,格局不高,她只看出了乾隆对夏雨荷的私情,却忘记了,南巡终究是要先公后私的,如今地头还没到,倒先传了风流佳话出来,以乾隆好面子的程度来说,还真是打脸的行为。 乾隆申斥了擅作主张的令妃一顿,却没有收回她的权利。只因这次带出来的妃嫔,恭妃昨日着了风,病了,德嫔又不够资格,加之令妃一番哭诉,说是感动于夏雨荷对乾隆的痴情,震撼于乾隆对夏雨荷的挂念,太想补偿两个孩子,不忍两个孩子无名无份只能躲在房里无法见人,便想着,总是皇上的女儿,总能当得起一声格格的称呼,所以才会一时忘形。 61、宫中 身在皇宫之中的富察皇后,在接到乾隆的信件之前,对于这次认女事件也了解了七八分了。尤其是从德嫔那儿传回的“夫妻一体”之说,更是在后宫隐隐传了开去,从贵妃到答应,所有人都带着些许藏不住的对皇后的幸灾乐祸以及对夏雨荷的嫉恨。 夏雨荷尚未在宫中露面,却已经得到了宫中所有嫔妃的关注。 倒是知晓剧情的永璋和永琮倍感莫名,乾隆怎么就突然想起到济南去接人了呢?而且还是在夏雨荷未死的时候。 虽说不明白剧情为何会走了样,但是对于花鸟二人组的威力,两人却还是知晓的,如今再加上一个夏雨荷,怕是更加不得了。 永琮尤其着急,原著中那拉皇后的下场,他还是知道的,虽说自己的皇额娘不会做那样的蠢事,但保不住有什么剧情的必然性。 永琮匆匆往皇后的长春宫而去。 皇后见到永琮来,笑着招他过去,道:“怎么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永琮道:“皇额娘,我听说皇阿玛认了两个义女。” 皇后轻笑着点点头:“是啊,都是救驾有功的。”皇后的语气很平淡,若非永琮太了解她,绝对不可能从中听到那一丝讥诮与不屑。 永琮微微安心:“那皇额娘打算如何?” 皇后漫不经心地道:“既是你皇阿玛认下的,也就认了吧,不过两个格格,年纪也有十五了,回来后找个婆家嫁出去也就罢了。至于她们那个娘,便以从前留在江南行宫的答应的身份带回来便是了,这宫里,多一个少一个答应,又有什么要紧。” 永琮微微皱了皱眉,老实说,他并不想让夏雨荷进宫,这个在原著中早早就香消玉殒的女人,如今活生生地闯了进来,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连锁反应,他实在没有把握。 皇后看着永琮的表情,却笑了,轻轻拉过他坐到自己身旁:“你也不小了,再过几年,就要大婚了,有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男人,固然要把精力放在正事上,但也必须分一份精力给他的女人们,要知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其实女人能起很大的作用,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永琮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在他的前世,那是男女各顶半边天的时代,各种女强人层出不穷,甚至还有女总统、女王,个个不比男人们差,他从不会小看女人。 皇后沉默了许久,才接着道:“你的二哥,永琏的死,其实是多方作用的结果。直接动手脚的人,是死去的慧贤皇贵妃,但默认了让她动手的,是太后。同为外戚,钮钴禄家比不得富察家,她想要一个好掌控的继承人。” 皇后说着,看了永琮一眼,见他并无意外之色。 永琮点头道:“儿子明白的,皇玛嬷对我,虽表面看来较为疼爱,但我感觉得到,她对我很忌惮,不如对五哥亲近。” 皇后的冷笑一声,道:“永琪,那是个连自己的亲额娘也能够抛到一旁,只对奉承他的人有好感的东西,太后如今宠着他还好,若有一天利益产生了冲突,太后这个皇祖母怕也钳制不住那个好孙子。”永琪小时候也养在皇后身边过,若说感情,也是有一些的,只后来皇后生了永琮,精力不足,便将永琪送回了愉妃的身边,对于愉妃自然是恩典,但对于永琪来说,一下子从半个嫡皇子的身份摔了下来,这里面的落差,他还无法若无其事地适应。对于永琮,永琪心底有着隐隐的嫉妒与敌意,他当时年纪还小,不懂得掩饰,皇后又养了他几年,足够了解他,看出了永琪对永琮的敌意,原有的对永琪的疼爱便也淡了,后来更是很少叫永琪到长春宫来。永琪也渐渐疏远了长春宫,但奇异地并不亲近他的亲额娘,反倒被令妃笼络了去。这也让皇后看清了,永琪那就是个不清楚的。 永琮心里忍不住抹了一把汗,皇后果然还是很了解永琪的,那的确是个为了个小燕子就不要爹娘、祖母的情痴。 “太后那里,你还是需要提防一些才好,那不是个好相与的。”皇后摸了摸永琮的光脑门,“当年你出了事,因着是天花,御医要陪着你一并被隔离,她先是借口身体不适叫走了太医院最好的几个太医,又说不能让后宫的人得病时无御医请脉阻止了你皇阿玛让所有御医给你会诊的决定,我难免觉得心里不舒坦。后来你总算还是熬了过来,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太后的做法完全不像她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慈爱,便动了心思去查,这才查出一些她默许了慧贤对永琏下手的蛛丝马迹。” “能找到证据吗?” “不能。”皇后摇了摇头,“其实并不需要证据,因为即使有证据,皇上大概也是‘不会’信的,根本不可能办得了她。倒不如抓着这个把柄,让她不敢再对你下手。我曾经跟太后密谈过一次,我告诉她,若你出了事,富察家会不惜一切代价,要她钮钴禄家陪葬。” “皇额娘是吓唬她的吧?” 皇后讥笑道:“当然是吓唬她的,富察家和钮钴禄家可不同,钮钴禄家是靠着出了个太后才兴起的,富察家却是实打实自己建下的功绩,我们母子的存在,自然是锦上添花,若你能继位,富察家还能更上一层楼,但就算没有我们母子,富察家也不会倒,绝无可能为我们陪葬。可惜,太后毕竟还是会害怕的,她不敢赌。只是如今你渐渐大了,她又选定了扶持永琪,我也不敢逼她太过,免得她孤注一掷害了你。” 永琮道:“皇额娘放心,儿子会小心的。” “嗯,你向来有主意,我是不担心你的。这次你皇阿玛的事情,我打算将那个夏雨荷的亲生女儿叫夏紫薇的,养在长春宫。” “不行。”永琮急了,他可是知道夏紫薇和小燕子是焦不离孟的,若真将夏紫薇养在长春宫,怕是要把小燕子一并捆绑带来的,这两人的威力,他怕皇额娘招架不了。 皇后疑惑地看了永琮一眼,他很少有这样外露的情绪。 永琮定了定神,道:“夏紫薇是皇阿玛的私生女的事情,宗室权贵怕是瞒不住的,真把她养在长春宫,怕对兰馨姐姐不好,兰馨姐姐该择额驸了。”说真的,“私生女”这个身份,并不是他讨厌夏紫薇的理由,毕竟这不是夏紫薇自己能够选择的。但他着实不喜欢她的那种“情不自禁”,若她在长春宫也如原著在淑芳斋一样,关起门来和外男密谈――虽然以长春宫森严的规矩而言并无实现的可能,但他们若行事不成暴露了,反倒更糟糕,会生生地拖累了皇额娘和兰馨。永琮本身就是个自制力过强的人,他相信是人都有自控的能力,“情”也是可以“自禁”的,所以他才份外的不喜欢那群除了爱情别的什么正事都不干的人。 皇后道:“难为你还想着你兰馨姐姐,兰馨回家为她玛嬷守孝,算日子,也该回来了,等你皇阿玛回来,该提选额驸的事情了。” “皇额娘。”永琮真怕皇后小看了夏紫薇和小燕子的威力,尤其如今还带着一个夏雨荷,别到时候阴沟里面翻了船才好。 皇后笑了,道:“看来永琮很不喜欢那两个格格呢。” “不喜欢。”永琮直说。他和皇后,在不知何时就已经养成了默契,不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情绪、甚至包括一些黑色的手段,都不会瞒着彼此。 “我也不喜欢呢,”皇后凉凉地道,“教养夏紫薇的话不过是为了哄你皇阿玛高兴,毕竟以你皇阿玛的性情来说,如今怕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捧到那对母女的面前。与其等他想着给夏雨荷提位份,倒不如我先给夏紫薇抬了身份。况且,就算你皇阿玛高兴,我也乐意,这事也不一定就行得通。” 永琮猜测道:“太后?” “太后就算要反对,也得等皇上回了宫。我这般做法,虽说合了你皇阿玛的心意,但却是生生拆散了夏雨荷母女的名分,江南行宫带回来的答应,可不能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儿。这样一来,她们愿不愿意还两说。更何况,这次南巡,跟着去的,还有个最喜欢截胡的人,说不定皇上回来的时候,这两个格格的归处就已经被落实了。” 当乾隆接到皇后的书信之后,满意了。高兴地向夏雨荷和夏紫薇宣布了这个好消息,在他看来,皇后答应让紫薇养在长春宫,将来就能给紫薇一个和硕公主的身份,也算他对她们母女亏欠的一点补偿。 夏雨荷这些日子以来,也了解了宫中嫔妃的排位,这答应,是最低的位份了。在她最心心念念的男人身边,她不过是一个最低等的女人,这种心理的落差,让夏雨荷受了很大的打击。在听说夏紫薇将被记到皇后名下,再也无法和她母女相称时,她更是完全无法接受。在她的心里,夏紫薇是她和乾隆爱情的结晶,是他们爱情的证明,怎么能够给别人抢去?而且,这个别人,还是乾隆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他身边最尊贵的女人。不,她不能够答应!凭什么说紫薇记到皇后名下就尊贵了?难道是她的女儿就低贱了吗?她才是紫薇亲生的母亲,是全天下最疼爱她的人! 若是皇后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抗议的。皇后她已经拥有了最尊贵的身份,能够站在最靠近乾隆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和卑微的她抢女儿? 可是,皇后并不在眼前,夏雨荷只能抱着乾隆哭泣:“不,别把我的女儿抢走,她是支撑着我一直等着你的信念,是我生命的延续,如果我失去了她,我们的家就不完整了,我的生命也不完整了,我们的爱情也不完整了……” 乾隆被她哭得心软无比,只好答应她回宫就尽快给她晋位,六嫔还有一个空位,晋了嫔位就将夏紫薇重新记到她的名下。 夏雨荷满足了,夏紫薇也安心了,她不在乎高贵的身份,她只要她们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然而她们都忘了,小燕子的存在。 对于乾隆和皇后来说,小燕子不过是夏雨荷的义女,自然和夏紫薇这个皇帝的亲生女儿不同,无品无阶随口叫声格格养着就罢了,哪里需要考虑她的身份问题? 夏雨荷和夏紫薇则始终认为乾隆既然已经接受了小燕子这个义女,自然和夏紫薇一样待遇。 小燕子看着紫薇开心地、感动地对她说:“我就知道,皇阿玛那般深爱着我娘,他一定不会舍得让我娘伤心的,啊,我以后该改口叫额娘了。” 小燕子拉着紫薇的袖子,委屈道:“那我呢?”她听到皇后要养紫薇,她也听到紫薇将来会记到夏雨荷的名下,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到要怎样安置她。 夏紫薇莫名地看着小燕子,道:“你当然是和我在一起啊。” 62、流言 乾隆今年的南巡出发便延迟了,今年又是科举之年,四月份的殿试之前,乾隆必须赶回京城,所以行程就安排得比较紧。 但乾隆此人,深谙劳逸结合之道,等到了江南,夏雨荷的身份有了说法,巡视之余,他便带着夏雨荷、夏紫薇和小燕子,微服出游了,随行的还有五阿哥和他的伴读福尔康。 这段日子以来,令妃的温柔贴心成功地消除了之前与小燕子起冲突的负面影响,荣升为除了乾隆、夏雨荷和夏紫薇之外,对小燕子最好的人,连带着夏雨荷和夏紫薇也对令妃感激涕零。不过让令妃觉得呕心的是,夏紫薇明显和德嫔关系更好些。 夏紫薇是个才女,和令妃虽然关系亲近,却并无共同语言,颇有些曲高和寡之感。 倒是在德嫔与她接触之后,欣喜地发现遇到了知音。德嫔出身公府,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的,意外地和夏紫薇合拍。 夏雨荷在接触了令妃和德嫔之后,内心的自卑渐渐冒头。论温柔小意,她不及令妃;论才气端方,她又不如德嫔。唯一让她觉得踏实的,是乾隆对她明显的超过了令妃和德嫔的宠爱。 夏紫薇见到乾隆的妃子们都是这么和蔼可亲,也渐渐地放下了进宫的不安。 小燕子听不懂夏紫薇和德嫔的谈诗论画,又有令妃小意奉承,和永琪的关系也越发亲近,日子也过得十分滋润。 令妃看着夏雨荷的受宠程度完全地盖过了她,即便在她查出有孕在身后,乾隆也只是哈哈大笑一场赏赐下些东西便罢,全不如以往的重视。而夏紫薇又十分没眼色地搭上了德嫔,更让令妃觉得恼火。 德嫔在对乾隆心思的揣摩上不及令妃,见令妃拉拢夏雨荷母女,她也很是意动,但是她到底是公爵府的嫡出小姐,不是个能放得下身段的人,所以,对于夏雨荷这样出身不高、尤其又做出未婚生女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情的女子,她根本无法做到像令妃那样关怀备至――哪怕是装也装不出来。倒是夏紫薇,不论出身如何,终究是乾隆的女儿,谈吐也算有物,相交起来也没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令妃和德嫔两人互相拉扯,谁也盖不过谁去。但对于完全占据了乾隆注意力的夏雨荷,两人的不满是日益加深。尤其想到乾隆答应了夏雨荷回宫给她晋嫔位,就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的难受。 倒是恭妃,因着有些水土不服,一直在房间内修养,几乎不曾和夏雨荷等人打过照面,倒是派人送了些礼物给她们,华美的金银首饰投了小燕子的眼缘,连说恭妃是个好人,然后每日里都喜滋滋地里打扮得富贵无比。夏雨荷和夏紫薇向来善体人意,虽说看不上这些金银俗物,倒也对恭妃不甚感激。 恭妃当然不是真的起不了床,只是懒得去应付这一群麻烦人物,便躲在房里,逗弄逗弄永w混日子罢了。至于夏雨荷,自然有的是人应付,她就不必去胨恕 果然,在南巡回銮之时,夏雨荷竟被查出怀了身孕,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令妃和德嫔终于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先攘外,后安内。 且不说南巡众人如何相处,京城之中,也是被乾隆传回的消息扰乱了一池春水。 太后被这消息气得病倒了,耿太妃探望之余,便推荐了夏清莲。夏清莲是一品夫人的诰命,也觐见过太后,加之又是夏凝珏的姑姑,太后倒也记得她。如今见她有着一手高明的医术,印象越发好了。 夏清莲想着原著,还珠格格事件一开始不过是皇后和令妃打擂台罢了,其他人几乎都没怎么露面,他们林家不过是外臣,林海又是清流一派,卷不进后宫妃子的倾轧之间去。 可惜,她的政治敏感度还是太差。前朝和后宫,在一定的程度上,还是相辅相成的。 这一点在林海上了劝谏的折子后,被遥控调任吏部侍郎后得到了证明。虽然说吏部是六部之首,实权部门,在这一点上可以看得出来乾隆对于林海还是信任的,但从从一品的左都御史降为正二品的吏部侍郎,官阶降了也是不争的事实。 林海稍稍有些郁郁寡欢,在他看来这是乾隆听不进言官的劝谏。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离了左都御史的位子,他也就一门心思地投入到了吏部的工作中。 夏清莲松了口气,她还真怕林海钻了牛角尖。这古代的读书人,极是讲究风骨,对于这种私生女事件,向来是很诟病的。而且,她倒是很庆幸林海丢了左都御史的职位,以后凭小燕子紫薇两人闹出来的事儿可多着呢,林海若次次弹劾劝谏,早晚招了爱女成痴的乾隆的厌,反倒不得好,倒不如在别的职位干点实事的好。不论如何,正二品的吏部侍郎,手里还是握着实权的,兼且仍未掉出国家政治核心的位置,还真没什么好焦虑的。 但旁的人可并不这么想,例如贾家人。 他们只看到林海降职了,便觉得林海恐失了圣心。倒不曾想这正二品的官衔儿,贾府自身便是拍马也难及的。 尤其在圣驾回銮之前,南边私底下传了些话来,说是乾隆赞了五阿哥永琪“颇有端慧皇太子之风”,贾家越发地抖落起来,几乎明面儿地摆出了“五爷党”的姿态来。 林海对此颇为不屑。他对于贾家,如今不过是面儿情。原本离得远,觉得贾政还有些读书人的风骨,倒还颇有几分交好之意。及至进了京,那次拜访之时,贾赦明里暗里地透露着对贾政的不满,让林海越发觉得这贾府的表面光鲜下,内里的腐朽不堪。林海本身也觉得贾政窃居荣禧堂的行为不妥,也曾悄悄地暗示了贾政一番,若贾政能自行让出荣禧堂,不仅于兄弟之情有益,名声也好听啊。但贾政听了,以母命不可违拒之,此后待林海就不如先前亲近了。及至林海降职,又更淡了几分。 林海原本任着左都御史,荣宁二府府邸违制、贾政又不顾长幼尊卑窃居正堂的事情,他是有弹劾之责的,但贾敏不在了,他若如此做法,免不了被小人嚼了舌头说他刻薄寡恩,实为不美。如今丢了御史之职,倒也算丢了个难题,将来便是此事闹将出来,牵扯到他,也不至于伤经动骨。 如今贾府因着乾隆一句“颇有端慧皇太子之风”就站到了永琪的身后为他摇旗呐喊,简直轻狂又不知所谓。端慧皇太子病逝时,年仅九岁,永琪即便真有他的风范,又有什么好骄傲的?更何况,哪怕乾隆明旨册封了永琪为太子――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自先帝起就已经实行秘密建储制度了――也并非意味着尘埃落定,康熙朝废太子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儿摆着呢。更何况,中宫嫡子均在,地位稳固,富察家又人才辈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败在乾隆的一句话上的。 林海很清醒,毕竟他是清流,并没有和哪个皇子交好,也没有和哪个皇子交恶,谁继位对他影响都不大,也不想捞个从龙之功,毕竟乾隆如今仍身康体健的,别小龙没从成,先被老龙给啃了。 清醒的人,如林海的人,很多。但是,和贾家一样,被迷了心眼的,也不少。首当其冲的,就是原金陵的四大世家。贾史王薛,薛家如今已经名存实亡,王家原本有个王子腾,是个干实事的,只可惜如今被任命为广西巡抚,携眷外任,无法对此事做出反应,可王家的姑奶奶,如今可是有三个在贾府――王夫人是荣国府如今的实权管家太太,王熙凤是未来的荣国府女主人,薛姨妈代表了金陵薛家,人们难免将贾府的态度看成了王家的。远在广西的王子腾,数月之后才得到消息,知道王家就这么被捆上了贾家的战车,一口老血是吐不出也咽不下。 此外,蹦q起来的还有硕王府。硕王府,是乾隆元年封的和硕亲王,理由是救驾有功。不过这个亲王并非是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其世子富察皓祯将来只能袭郡王爵。硕王府是异姓王,与富察皇后娘家富察家本身同姓。硕王爷一直不满的地方就在于,他是亲王,但富察一脉却不以他为尊,反倒以富察傅恒一系马首是瞻。他认为,这不过是因为傅恒的姐姐是皇后,靠着裙带关系崛起的家族,哪里比得上他的真功实绩? 所以,硕王府和傅恒一系,虽是同姓,貌不合,神也离,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 所以当硕王府也旗帜鲜明地站到永琪身后的时候,也不算太出人意料。 前朝纷乱,后宫也不平静。 夏清莲进宫给太后把脉,便从太后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一二。太后很高兴,连带着原本被气病的身体也好了不少。夏清莲也撞见过皇后以及七阿哥永琮一次,眼神一带而过,无人察觉。 皇后和永琮的态度很从容,甚至表现得很为永琪高兴。 夏清莲暗道,若是原著中的那拉皇后,面对如此境况,怕是十个加起来都应付不来。 皇后摆的态度很端正,她是嫡母,无论是谁继位,她总是圣母皇太后。当然,若是其他皇子继位,永琮嫡皇子的身份会很尴尬,怕是难以善终的,但是皇后不能表现出焦虑,她不能让乾隆觉得她要帮她的儿子争皇位。永琮已经是其他皇子的敌人了,她不能让乾隆也成为永琮的敌人。 更何况,如今还不到披挂上阵争夺的时候。不争即争,这一点,先帝诠释得最佳。 永琪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倒是帮永琮分散了注意力,作为第一个争储的靶子被立了起来。 乾隆仍在高高兴兴地南巡,完全不知道他无意间的一句话引起的波澜。 乾隆说那句话,还真是无心的,并且原话也不是“颇有端慧皇太子之风”这种政治意味比较浓的字眼。 63、身亡 乾隆南巡事毕,回銮返京。 然而,去时一路欢歌,回时竟是一片哀声――不管真心假意,至少谁都不敢让嘴角上扬分毫。 原因是,夏雨荷小产死了。 夏雨荷小产的原因是踩到了地上滚落的珍珠,狠狠地摔了一跤。 这颗珍珠来自于小燕子从令妃那儿得来的一串珍珠项链,当她扯着项链跟夏紫薇显摆的时候,扯断了线,珍珠顿时散落了一地。 分给夏雨荷的小宫女立时就清理干净了,却不慎遗落了一颗,造成了夏雨荷摔跤小产的后果。 虽说这个宫女最后被杖毙了,但是夏雨荷腹中的那团血肉却是无法因此被换回来的,而夏雨荷也因大出血而亡。 夏紫薇当场便哭晕了过去,小燕子边哭还便甩自己耳光,直道是自己害死了好不容易才拥有的疼爱自己的娘亲。 乾隆狠狠地发作了一通太监宫女和太医,对小燕子也没了好脸,还是夏紫薇哭着陈情“小燕子也不是故意的,她和我一样为失去额娘而伤心万分”后,才缓和了脸色。 而送出珍珠项链的令妃更是自责不已,哭得肝肠寸断,甚至动了胎气,还是乾隆安慰了她,她才勉强回房养胎。 乾隆也很是伤心了一回,一路戚戚地回了京。他这般模样,下面的人谁也不敢说笑,一路沉闷。 宫里的众人自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虽然和夏雨荷没什么交情甚至对于她的得宠很是膈应,但谁也不敢露出幸灾乐祸的模样来,要装出恰到好处的惋惜同情,又不能显得过于悲伤――那样太假了。 皇后带着众妃迎接圣驾,带着一点对夏雨荷淡淡的惋惜,以及对夏紫薇和小燕子淡淡的慈爱,是一个皇后该有的恰如其分的态度。夏雨荷不过是个答应――还不是明道正选的,夏紫薇和小燕子更是还未册封的格格,她着实没有那个必要作出热络的姿态来。即便是乾隆,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 皇后心里其实很想笑,想冷笑。 南巡,说到底,是去办正事的,可这去的时候捡了一个答应两个义女,回来更是个个悲痛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南边发洪水淹了几座城的百姓呢。这般模样,实在是有些个不吉利。 乾隆回了宫,就追封了夏雨荷为忆嫔,着礼部办理其丧葬事宜,入葬裕陵妃园寝。 对于夏紫薇和小燕子的安排,乾隆原本打算让夏紫薇养在长春宫里,将来出嫁也好封个和硕公主,给她抬一抬身份。谁知夏紫薇听说小燕子不能跟她一起养在皇后名下,竟拒绝了,言说她和小燕子要共甘苦,不愿分离。 乾隆对小燕子间接害死夏雨荷还是有些不满的,若非小燕子是夏雨荷义女,平日里活泼调皮也颇得他喜欢,说不定就和那个小宫女一样杖毙了。如今也不过是看在夏紫薇的面子上,加上永琪说情,才带她回宫的。 奈何夏紫薇是真心拿小燕子当姐妹的,信誓旦旦贫贱不移、富贵不弃,加之丧母之痛下病得厉害,非要小燕子陪着才能安心。乾隆无奈,想起到济南接夏雨荷时见到的夏府萧条景象,又为夏雨荷和夏紫薇心疼一回,对于当时就陪在她们身边的小燕子便也少了几分不满。 于是便指了淑芳斋给她们二人居住,又因她们和令妃、德嫔关系亲密,便让令妃和德嫔多加照顾她们二人。 令妃很是舒了口气。她这一路来无比卖力地拉拢夏紫薇和小燕子,如果回了宫里就被皇后捡了现成的便宜去,她可是不甘心的。幸好这夏紫薇如同她所料的一般,只知情,不知理,竟清高地看不起一个和硕公主的身份,只以为皇帝的女儿都是一样的尊贵。兼之一路见惯了令妃和德嫔为夏雨荷哀痛欲绝的模样,回来见了皇后的“冷淡”,对比之下,便立时觉得不忿起来,虽然一贯柔弱的性情生不起怨恨,但也使得她很难对皇后产生亲近的感情。 夏雨荷死了,夏紫薇和小燕子作为女儿,却不能明着守孝,毕竟她们只是皇上的义女,和皇上的嫔妃可全无关系。不过宫里对她们的身份也是心知肚明,皇后赏下的一些赏赐也都是素色的衣物首饰,但都绣着暗纹,也不至于像孝服冲撞了宫里的人,尤其是太后,年纪大了的人,可最忌讳这些。以至于夏紫薇和小燕子进宫多日,太后不过见了一次,便让她们多在房里抄抄经,勒令别在宫里胡乱走动。甚至派了两个老嬷嬷去看着她们,免得“将一些宫外的不好的习气带进来”。幸好这嬷嬷不是当着小燕子和紫薇的面儿赏的,这话也没当着她们的面儿说,她们在宫里根基太浅,没有消息来源,一时之间也没有听到这话,倒也不曾引起什么吵闹来。 小燕子如今可没有原著般受宠,也没有被误认为是乾隆的亲生女儿,反倒像是夏紫薇带进宫的一个解闷的玩物,只要她安分不闹事,也没人拿公主格格的标准来要求她。 皇后对于这两个民间格格也不甚重视,赏赐份例按规矩赏下去,虽说不能明着守孝,但待在淑芳斋抄抄经书什么的,也算尽了孝心了吧。至于学规矩,皇后体贴的表示,出了孝再学吧。 永琮对这样的情况很有些担心,深怕皇后掉以轻心吃了亏。但过了好些日子,也没见夏紫薇和小燕子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倒使得永琮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毕竟他也没有仔细看过原著。 其实他如果认真看过原著,就该知道,小燕子皇帝老大她老二的性子,完全是被乾隆和永琪宠出来的。不学规矩,永琪求情,乾隆护着;冲撞皇后,永琪还求情,乾隆斥责皇后;冲撞太后,永琪和乾隆一起求情。 可如今的情况是,乾隆和永琪都和原著不同了。 乾隆对小燕子没有那样不管原则的疼爱,而由于南巡堆积下来的事务也使得他忙得只能隔上一两日去安慰一下夏紫薇,却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她们一起怀念夏雨荷。小燕子开心果的特质,在夏雨荷尸骨未寒的当儿,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而永琪也没有原著中隐形太子的地位,目前仍然住在阿哥所,没被赐住景阳宫。再加上富察皇后对于后宫的掌控力度,可不是原著中被令妃夺过权的那拉皇后能比的,五阿哥想要带着福尔康大摇大摆地天天大逛御花园、流连淑芳斋,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支杀伤力巨大的小队,如今要想顺利会师都有些困难。 后宫又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就像一颗小石子儿被丢入湖心,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后,消失了踪迹。但是,这并不是一颗普通的小石子,而是一颗尚未被引爆的炸弹,有一天在池子底里炸开来,或许就又是新一轮的风波了。 后宫安静了,堆积下来的政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但乾隆仍然有心事。 乾隆一回京,薛蝌献上的所谓的英国皇室密参便呈到了御前。乾隆知道薛蝌这么个人,是永q当年从江南回来时跟他提过,商业天才。 不过可惜,士农工商,商贾的身份,在古代可着实不高,乾隆哪能将这个人放在心上? 不过见永q有兴趣,便由着他们捣鼓些小玩意儿,譬如怀表、譬如音乐盒这些个小玩意儿,只要给个样品给永q拆开一看,他立马就能给你做个更好的出来。然后把技术教给薛蝌的人,多宝轩就能上新货了。 当然永q只是不想让人猜疑才要拆个样品看的,这些小玩意,他闭着眼睛都能做出来。 负责永q和薛蝌之间联系的人,是乾隆安排的,他得确保永q不会把军工的技术给传出去。其他的,永q既想赚些钱花,他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 可如今薛蝌把这“英国皇室密参”一献,乾隆不得不重视起海外贸易来,确切的说是重视起西方国家的国力来。 乾隆一直确信,大清的国力是最强的,西方蛮夷之国,是无法和大清相比的。但如今一看,人家的军事实力比之大清却不是强了一点半点。乾隆虽然不可能马上就完全信了这书上所写的东西,但多少也产生了一些危机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幸好他还有永q,乾隆着实庆幸他们爱新觉罗家里出了个奇葩,否则若有一天西方诸国坐着蒸汽明轮船,载着各种先进火炮,士兵们装备着前装滑膛枪踏上大清的领土,大清的□□火炮却完全比不上对方的射程,那真的只能仗着□□大国的泱泱人口,拿尸山血海去堆了。 乾隆原本就重视永q那边儿火器的研发,不过却还没想到要装备水师,更想不到要开发战舰。因为在乾隆看来,大清的敌人,都在陆地上。俄罗斯、准噶尔、回部、西藏、缅甸,都是陆地战。如今,却不得不考虑发展大清水师的事情了。 军权,对于一个帝皇来说,永远是敏感的东西。有军队,自然要有将领,可军权旁落,对于皇帝来说,是大忌。乾隆当然有信任的人,阿桂、兆惠、明瑞、傅恒等等,但是,这些都是陆军将领,先不说如今大清战事不断,根本离不得他们,便是真的派了他们去训练水师,那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经验。 更何况,如今新型战船还没影,也没有办法弄一艘样品来给永q拆来看,乾隆也不确信能否造得出来。 想着,乾隆便招来了永q。永q如今被乾隆安排在秘密的地方搞研究,生产的燧□□已经在准噶尔战争中投入使用,据兆惠回馈,效果惊人,震慑敌方,减少己方伤亡,若非数量不多,他完全可以做到碾压对手。 永q看了那本被伪造的书,还假意思索了很久,才表示这些东西给他时间,他都能够做的出来。 其实若非如今的生产力不行,他完全可以马上安排投入生产蒸汽明轮船――他已经造出蒸汽机来了,不过乾隆的注意力都在军火上,完全不知道蒸汽机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乾隆心里有底了,也开心了。打发永q到后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他自个儿就琢磨开了。 既然水师的出现需要时间,与其抽调如今正派用场的陆军将领――事实上也抽调不开,倒不如培养年轻的新军将领。 乾隆琢磨了一下,如今正任着头等侍卫的海兰察是个好选择,北方人不擅水,不过海蓝察还不到二十岁,正是可雕琢的年纪,培养一下正好挑大梁。 另外,这次准噶尔战争中露了头角的,福尔泰、富察皓祥、多隆、福灵安,均是十六七岁风华正茂的少年郎,有朝气、有闯劲,没有失了满人的勇武之气,也是可以培养的。 乾隆想了想,还是把富察皓祥的名字去掉了。 64、伤人 乾隆没有完全相信传话太监的话,这宫里格格打伤贝子的事情,怎么听都匪夷所思。 但他还是担心了,毕竟他如今已经越发地重视永q了,若永q有个什么,他根本无法找到代替的人。 所以他一听说永q被送到慈宁宫了,立即赶了过去。 到了慈宁宫,御医已经检查了一遍了,说是永q的右小腿和左胳膊都骨折了。 乾隆立马脸都黑了。如今正是他用人的时候,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人就伤成这样了,哪里能不恼火?最担心的是,若这伤治不好了,影响到军械、战船的研发,乾隆怕是吃人的心都有了。 还好御医回话还算迅速,说是好生将养一番当可恢复如初。只是修养期间不得沾水、不得碰撞、不得动重物…… 一连串的不能,让乾隆原本的好心情一路下滑。 可永q伤了,必须修养,总不能让人带伤上岗,就算永q愿意,乾隆还怕他养不好留下后遗症会影响到以后的工作。 乾隆生气了,等问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本就黑了的脸更阴沉了几分。 永q被乾隆打发到后宫给太后和皇后请安,他从小也算半养在皇宫里的,对皇宫也是非常熟悉的,但身边依然跟着个小太监带路,这宫里,可不由得外男随意闲逛。 永q经过御花园时,听到一个很欢快的女声大声道:“永琪、尔康,你们真是太好了,带我出来玩,你们都不知道,我在这皇宫里都快闷死了……” 永q皱了皱眉,这宫里哪来的这么大胆喧哗的人? 永q是个研究狂,闷头搞研究的时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所以对于还珠格格和燕回格格这样的大事情,他竟也不曾听闻,而且他的身边总有乾隆的人盯着,永琮也不好给他带消息,所以永q即便是知道剧情的人,也不知道夏紫薇和小燕子已经提前进了宫。 跟着永q的小太监比较有眼色,看出了永q的疑惑,低声道:“谨贝子,那是燕回格格和五阿哥、福伴读。” “燕回格格?”永q更疑惑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小太监回道:“燕回格格和还珠格格都是皇上今年新任的义女。” “还珠格格?”永q吃了一惊,小燕子提前进宫了?可这燕回格格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永q这一停留,被眼尖的福尔康看见了,示意了一下永琪,永琪回头看见永q,便朝永q喊道:“永q,你回宫了?正好,过来见见你小燕子姐姐。” 永q听得永琪说话的口气,有些不喜,不过论身份他确实比不得永琪,只好上前见礼。谁知,不止永琪,竟然连小燕子和福尔康都安之若素地坐着。 永q不乐意了,这礼便行不下去,随意地朝永琪拱了拱手,叫道:“五阿哥。” 永琪看到永q见他竟然不行礼,很是不喜。 永q和永琮交好,永琪向来看不惯他们兄弟情深的模样,直觉得永q完全是被永琮虚假的兄弟情义给骗了,一直想点醒永q,告诉永q真正的情同手足就应该是他和福尔康这样的。 只是永琪完全一副我跟你说话、和你交好你就应该感泣涕淋的表情,让永q膈应不已。就算永q不是穿越来的,就算他和永琮没有前世的交情,他也不会喜欢和一个拿眼角看他的人称兄道弟。 永琪心里虽然不痛快,却也按捺得住不发作。永q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太监,永琪曾经在乾清宫外见过,所以他可以肯定,永q必然是刚从乾隆那儿过来。 不过他不发作,自然有人给他打抱不平。 “喂,你是谁?见了我们竟然不行礼?”小燕子拍桌而起。 小燕子和夏紫薇在淑芳斋闷了好些日子,今天天气晴好,永琪带着福尔康去淑芳斋找她们出来散散心,逛一逛御花园。紫薇昨夜对月流泪着了风,早起便头疼得厉害,没有跟来,只有小燕子精力旺盛无比,跟着来到御花园,看着繁花似锦,顿时兴奋无比。若是紫薇,自然是吟诗一首或者弹奏一曲。但小燕子的兴奋,则表现得与众不同不同,她要喝酒!在阳光的照耀下,在鲜花的围绕下,喝酒。 永琪对于小燕子,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自南巡回来后,他见她便难了许多,他要到上书房上课,而她则呆在淑芳斋不得出门,像今天这般近距离地接触,他求而不得太久了。 如今见她一如南巡时的开朗活泼,说起拘束在淑芳斋不敢外出的委屈,顿时又是欣慰又是心疼,一听小燕子要喝酒,也不管合不合时宜了,立刻便吩咐了下去。 而永q经过之时,三人已经酒过三巡。 小燕子喝了酒,微微上了脸,原本就俏丽的脸蛋更添了几分艳色,看得永琪更是心中激荡不已。 此时小燕子为自己打抱不平,永琪自然满心欢喜,也不去计较小燕子是否有这个资格对永q呼喝,在他看来,小燕子是姐姐,教育一下弟弟也未尝不可。 永q既知道了眼前的是小燕子,也懒得和她计较。讲理?那是讲不通的。动手?他还没有自大到在宫里动手打人的地步,尤其眼前的人还是乾隆的“女儿”。永q这时还不知道小燕子这次没有和夏紫薇错位,而是以义女的身份进的宫。 永q没有理会小燕子,转身对永琪道:“五阿哥既然有事要忙,永q便先告退了。”永q也不和永琪虚与委蛇,反正如今的永琪也没有那个能量说动乾隆与他为难。说到底,永q在搞研究之外,于人情世故上是有些欠缺的,或者说他懒得花精力去应付。 小燕子见永q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顿时怒了,大喝一声:“不准走。” 她和永琪一路走来,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无一不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行礼请安,这让小燕子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优越感,这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小燕子即便是在宫外街头卖艺讨生活时也不是个能够低声下气的人,但是,她更加无法让别人对她低声下气。如今进了宫,她却好像一下子被人捧到了天上,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她得意了、飘飘然了。所以,对于不肯向她行礼的永q,便觉得面目可憎了。 永q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转身就走。可他到底低估了小燕子,没想到她居然敢上前动起手来,说是要教他怎么行礼。 永q怒极反笑,也不惧她,他虽然于武艺上不甚突出,但这也是对比永琮、永琪他们而言,毕竟他更多的心力还是花在了机械研究上,但小燕子的这几招卖艺的把式,他还不至于不能应付。 可惜他今天注定了要阴沟里翻船。他应付小燕子自然是绰绰有余,但在场的可不止是一个小燕子。永q认为永琪不至于和他动手,福尔康的身份更不敢以下犯上。可惜,他的推断在永琪和福尔康的身上行不通。 永琪见小燕子吃亏,立时便急了,冲着永q动起手来。接着,连福尔康也加入了战圈。永q的武艺本就比之永琪稍差,如今一对三,很快便败下阵来,被福尔康和永琪制服。 小燕子一看,乐了。冲上来压住永q的胳膊,大笑道:“哈哈,这下看你服不服!就让小燕子姑奶奶来教你怎么行礼吧。”说着,一脚往永q的膝弯踹去,想让他跪下去,一手还反扭着永q的胳膊。 一踢一扭间,永q一声闷哼,腿和胳膊都伤了,永q仿佛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永q如今才十三岁,这骨头还脆弱着,哪里经得起三个人的压力? 永琪这时清醒过来了,一看,伤了人了,小事怕是要变大事了。永琪本来有把握的,毕竟事情的起因是永q不敬兄姐,可如今竟把人给弄伤了,虽然永琪觉得永q没什么本事,可乾隆明显很看中永q。 永琪忙把小燕子和福尔康都拉开,郑重地对两个人道:“这事怕是瞒不下去,过会若皇阿玛问起,便说人是我伤的,永q不敬兄姐,我代皇阿玛指点于他,不慎下手重了些,也能说得过去。” 小燕子跳了起来,道:“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伤的,哪能让你背黑锅?” 福尔康这时也是一身冷汗,他刚才动手,完全是喝多了酒一时头脑发热的结果。 福尔康因着心仪的紫薇没有一起出来,心中便有些郁郁,喝起酒来也就比较凶,一时竟有了三分醉意,在永q过来时,骨子里的傲慢因着酒意便暴露于外,坐在椅子上也没有起身避让。令妃如今不过是四妃之一,虽然受宠,但一皇后二贵妃俱在,还轮不到她出头。不过枕头风的威力仍然强大,他们福家也能靠着她平步青云,但想要再进一步,却是有些困难了。 又想起令妃跟他额娘说过的让他尚主抬旗的话,福尔康又是一阵烦躁,尚主,哪儿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之前太后身边有个晴儿,时不时地代太后给永琪送东西,他也撞到过几次,好不容易混了个脸熟,又搭了一次话。福尔康看得出来,晴儿对他不是没有动心的。可是,福尔康偏偏又遇到了夏紫薇,他终于明白对晴儿的好感并不是爱情,爱情就该是他对于紫薇那样,满脑子全是她的身影,看不见就会想念,一旦见到了,她就充斥了他整个世界,再看不到别人。 而且紫薇的身份,比之晴儿更好一些,晴儿只是亲王遗孤,将来受封也只是个和硕格格,更何况如今瑜亲王府如今已经被撤掉了。 而紫薇,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对她也十分宠爱,将来出嫁,说不得就是一个和硕公主的身份,比晴儿强得多。不过福尔康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功利之心的,他做出此种选择,全都是因为对紫薇的真心爱慕。 而更刺激到他的,是他的弟弟福尔泰,不,福尔泰如今已经不能算是他的弟弟了,而应该是远房族弟,毕竟他已经过继出去了。 福尔泰参加了准噶尔之战,据说还立了军功。福尔泰过继的人家原本就有阿桂将军的关系,如今福尔泰又得了兆惠将军的青睐,他日成就必然不低。相比较之下,他这个做大哥的,除了一个皇子伴读的身份,竟无甚建树。从阿玛额娘谈起尔泰时惋惜不舍的口气,福尔康简直要怀疑,是否他们已经在后悔当初过继出去的不是他福尔康了。 烦躁不已的福尔康急需发泄,正好小燕子和永琪跟永q动上了手,他一时头脑发热,也加入了进去。 可现在他就被冷风一吹,醒了一半,便知要糟糕了。在场的,一个阿哥、一个格格、一个贝子,都是有身份的人,只有他身份最低,说不得就要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 65、处罚 永q和小燕子他们打起来的当儿,那个乾清宫的小太监已经麻溜地跑去报信了,鉴于如今离慈宁宫较近,他放弃了到乾清宫通传,而选择了去慈宁宫搬救兵。 不过还是迟了一步,等太后派的人赶到的时候,也只来得及把受伤的永q抬到慈宁宫去了。 太后自然是生气的,尤其是在听到是永琪自觉承认打伤人的是他时,更是怒其不争。 太后要扶持永琪,其实是有一定的难度的。永琪不比永璋,已经出宫建府,领了差事,能够在朝中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也不比永琮,元后嫡子,又有富察家立于身后。 前些日子永琪得乾隆称赞,从而得到四大家族及硕王府的明确支持的时候,太后是非常高兴的,非长非嫡的永琪想要争储,必须要建立起自身的势力。但太后即便身处后宫之中,也知道,这四大家族和硕王府,如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不大,也不受乾隆的重视。虽然她也有心扶持,但后宫不得干政,太后也一样,她最多往他们的后院施一施力。但永q不同,他如今年纪还小,却已经得封贝子,乾隆对他的重视也不同寻常。这样的人,即便无法拉拢,也不能够往死里得罪。太后的本心里,永q并非不能拉拢,毕竟他年纪还小,可塑性还强,太后本打算借着抬举林海的夫人夏清莲来拉拢永q未来的福晋夏凝珏,从而不着痕迹地卖人情给永q。可是永琪这一下把人给打伤了,别说拉拢了,怕是将人得罪得狠了,连带着和亲王府也一并得罪了。 太后不愿意让永琪把罪名担下来,打伤了贝子,就是宗室也不会对永琪一点意见也无。 乾隆赶来之前,太后已经大致问了一遍事情的经过,也知道先动手的是小燕子,直接打伤了永q的,也是小燕子。 所以在乾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之后,没等永琪抢着认错,太后先发制人,道:“皇帝,像小燕子这样蛮横无礼的‘格格’,哀家可还从没见过。” 乾隆一时有些讪讪,他接回夏雨荷、认下紫薇和小燕子,都是事后才通知太后和皇后的,确实有些不地道。如今小燕子闯祸,却还连累了自己的儿子和侄子,尤其这个侄子自己正当大用,颇有些被人打了脸的感觉。对于小燕子,也越发有些不喜。 永琪在一旁却急了,连道:“皇阿玛,不关小燕子的事情,永q是儿臣打伤的,他目无尊长,见到儿臣和小燕子却不肯行礼,儿臣只是想教训他一二,一时失手才……” “你给朕闭嘴!”乾隆听了永琪的话,越发生气。小燕子虽说名头和紫薇一样,是乾隆的义女,但紫薇是亲生的女儿,小燕子不过是看在夏雨荷和夏紫薇的面子上才收的。乾隆当日与夏雨荷久别重逢,正是感动的时候,夏雨荷所说的话,他便无有不应。后来看小燕子活泼可爱,和他诸多的儿女不同,她会很直白地表达她的喜悦、对皇阿玛的崇拜,乾隆便觉得,有这么一个义女,也不坏。但当后来小燕子间接害死了夏雨荷,乾隆对小燕子的喜爱,便所剩无几了。不过是见紫薇看重她,认定了这个姐妹,便勉强带回宫养着,就当是给紫薇养了个解闷的玩物罢了。可如今,这个玩物给他惹麻烦了,他便觉得她面目可憎起来。 对于永琪,乾隆虽生气,但总念在他是因为“兄妹情深”而替小燕子抵罪,觉得这个儿子,有些过于重情了,虽说这不是坏事,但总是缺乏历练。他也大了,也该领差事了,正好锻炼锻炼。 说话间,皇后探视过永q出来了,外面也有人通报说令妃娘娘、德嫔娘娘、还珠格格到了。 令妃和德嫔进来向乾隆、太后和皇后行过礼,都带着些担忧的表情表达了对永q的关怀之心。 皇后看着德嫔与令妃有几分相像的表情,面上不显,心中却在冷笑。很明显,德嫔是模仿着令妃来争宠的,就像令妃自己,通身全是慧贤皇贵妃的气质。 皇后只看了令妃和德嫔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到了两人身后一脸苍白摇摇欲坠的夏紫薇身上:“紫薇,今日太医说了你身体不适,怎么不好生歇着?” 紫薇屈膝跪下,扬着楚楚可怜的脸庞,哀戚道:“皇阿玛、皇后娘娘、老佛爷,我听说小燕子闯了祸,请你们相信,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天真活泼,善良纯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坏心的。” 看着紫薇脆弱的模样,乾隆心软了,忙上前亲手扶起她,道:“你这傻孩子,小燕子做的事情,与你无关。” 紫薇希冀地看着乾隆:“皇阿玛,您别怪小燕子好不好?她是闯进了我和我娘生命里的阳光,是我们的开心果啊,是她给我娘带来了生命中不多的欢乐。” 乾隆为难了,小燕子他是肯定要罚的,不然要如何跟永q交代?但是他又不忍心拒绝紫薇的请求,毕竟这个可怜的孩子,刚刚失去了她的母亲,想到夏雨荷,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唏嘘不已。 德嫔眸光一闪,小声道:“皇上,奴婢听说,这当时在场的可不止五阿哥和燕回格格,这里面是不是有些误会?” 令妃狠狠地剜了德嫔一眼,却不敢出言反驳,心中对于福尔康,也着实有些不满,这阿哥格格之间的纷争,他掺和个什么劲? 乾隆眼前一亮,是啊,动手的可不止是永琪和小燕子啊,尤其是那个福尔康,居然敢在皇宫里动武,还敢以下犯上,绝对不能饶恕。 乾隆决定先处置了福尔康,转移一下众人的视线也好。 福尔康很快被押了上来,紫薇看到他,低呼一声:“尔康。”在南巡的时候,福尔康一直跟在永琪的身后,微服出游时,几个人相处得也颇多,夏紫薇早已对这个文武双全、风姿卓越的男子芳心暗许了,尤其在看到父母甜蜜的结局后,更是期待自己也能有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紫薇的低呼声不高,只有站在她身旁的令妃和德嫔听到。 令妃心中一阵得意,想着虽然福尔康今天做的事情很是不妥,但这个外甥还是有些魅力的,只要拢住了紫薇,尚主抬旗,福家在朝中的影响力也能大一些,她也就不用忌惮德嫔身后的四大家族了。 德嫔却是皱了眉头。乾隆对紫薇的宠爱,令妃和德嫔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并非只有令妃才打着紫薇的主意。和紫薇的关系更加亲密的德嫔,心中也自有计较。德嫔的同胞兄弟贾宝玉,比之夏紫薇虽小上一岁,但也勉强可以说是年纪相仿,但总是国公府嫡子嫡孙,论身份,自是要比福尔康高得多。不过是福尔康占了地利人和,先博得了紫薇的好感罢了。但德嫔有信心,只要紫薇见了宝玉,必定会喜欢他的。虽然她也很多年没有见过贾宝玉了,但母亲进宫时总会说起他的各种不凡,所以也不觉得陌生。尤其,衔玉而诞的大造化,怕不就要应验在这上面了? 所以,德嫔既然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将福尔康踢开,就不会让紫薇求情坏了事。忙悄悄儿地凑到紫薇耳边,道:“紫薇,你是格格,若是为个外男求情,怕是皇上更加气恼,况且,若不罚他,就该罚小燕子了,小燕子好歹是个姑娘家,不比男人,怕是受不住罚的。” 紫薇犹豫了,她不想害小燕子,但又不忍心福尔康受苦,煎熬不已。 那边儿,乾隆已经下令将福尔康拖出去打了。看在令妃的面子上,乾隆倒也没想将福尔康杖毙了,不过打个半死,却是必然的。 紫薇的犹豫在听到福尔康的惨叫声后,果断地抛开了,跪倒在乾隆的面前,哭喊道:“皇阿玛,请饶了尔康吧,他受不了的,这样会打死他的。”她不忍心,听到尔康的痛呼,她的心好疼,疼得宁愿在挨板子的人是她。虽然对不起小燕子,但她至少是个女儿家,皇阿玛一定不会让人打她的板子。就算小燕子受了罚,她也会和她一并承担的。 乾隆惊讶极了,他居然在他未嫁的女儿嘴里听到她亲密地喊一个外男的名字,他一时便察觉到了什么,紫薇的表情和眼神都很熟悉,分明就是雨荷看他的眼神啊。乾隆的脸越发的阴沉了。 在乾隆的心里,有着双重的标准。他和夏雨荷之间的风流韵事,是夏雨荷对他情深意重的表现。但是,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要让他笑呵呵地说真情动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打,给朕狠狠地打!”乾隆生气了,原本只打算打个半死的,如今真的有了杀人的心了。 “皇阿玛!”紫薇凄厉地喊道,“不要啊……” 永琪和令妃也纷纷上前求情。 小燕子跪在一旁,听着福尔康的惨叫,脸色发白。这时候她才想起来,打伤人的是自己,要罚的也是自己。小燕子本来还是很豪气的,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她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错了,反倒暗自嘀咕,这宫里的小孩,真是脆弱。可是如今她只要一想象这板子打在自己的身上的情景,就忍不住地哆嗦。所以,根本没有勇气上前求情,生怕这一求就把板子给求到自己身上来了。 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她不喜欢夏紫薇,对于夏紫薇的事情却也是件件关心的,见她日日守在淑芳斋内,迎风流泪对月伤怀,虽说矫情了些,倒也还算乖巧。谁知她竟看走了眼,这为了一个外男哭哭啼啼求情的模样,哪是一个未嫁的女儿家该做的事情? 皇后不好越过太后在慈宁宫发号施令,便对太后道:“老佛爷,紫薇的脸色看起来很差,不若叫人扶下去休息,也免得冲撞了。” 太后本就对紫薇没什么好感,如今见她果然和她那个娘没两样,更加不喜了,叫人扶了紫薇下去。 紫薇力气小,挣不开两个“扶”她的嬷嬷,只能哀怨地一声接一声地喊:“皇阿玛……皇阿玛……” 她本还病着,如今这般折腾下来,眼前一阵发黑,便晕了过去。 乾隆忙上前将人抱起,大吼:“紫薇,你怎么了?传太医。” 顿时一阵兵荒马乱。 66、跪经 “吵闹了这半日,哀家的头疼得厉害,小燕子就交给皇后处置吧。”太后决定丢出这个烫手山芋。自从皇后为了永琮的事情威胁过她之后,她和皇后之间,就只剩下了面儿情。 在太后的心里,她当年所做之事,不过是隔山观虎斗罢了。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孙子下手,不过袖手旁观别人动手,如果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也是皇后自己无能罢了。永琮的事情,她就越发没有错处了。总不能为了一个永琮,就让满后宫的人都面临病了没有御医诊视的局面吧? 所以,对于皇后的威胁,太后非常不满。但再不满,她也不能明摆着和皇后不对付。 皇后出身名门,又是先帝亲自指的婚,平日里行为做派全无差错,对太后也十分恭敬――所有人都这样认为的时候,太后若偏偏要说皇后对她不敬,那就是无理取闹了。而皇后威胁她的事情,又绝对无法对第三人宣诸于口。 皇后不犯错,她就只能制造机会让她犯错。 皇后若是不罚小燕子,永q那儿交代不了,必然使得永q和永琮之间本已渐渐疏远的关系更疏远几分,既然永琪已经得罪了永q,那么至少要保证他不会成为永琮的心腹。 皇后若是狠罚了小燕子,永琪和紫薇那儿也不会很满意。永琪是太后选中的人,自然要让他和皇后多生一些嫌隙。至于紫薇,她是能够给皇后添堵还是被皇后添堵,对太后来说,都是好事情。 乾隆和皇后恭送了太后去休息。 皇后便对乾隆道:“皇上既然将小燕子交给臣妾,那臣妾便看着办了,皇上可别心疼。” 乾隆并不心疼小燕子,只是怕紫薇不开心。不过他也知道皇后的手段,没有格外残虐的,宽容端方是皇后一贯的形象。所以他并不担心。 尤其在皇后宣布的处罚是“在淑芳斋置个小佛堂,让小燕子每日到小佛堂跪抄四个时辰的经,给忆嫔祈福”的时候,越发觉得皇后大度了,这处罚不重,反倒轻了。 乾隆是皇帝,这世上能够让他弯下膝盖的人,活着的不过一个太后而已,而太后也不会没事让皇帝跪她。所以,乾隆根本无法想象每日跪四个时辰是个什么样的感觉。而且,这个跪经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忆嫔祈福,作为夏雨荷义女,并且因此成为乾隆义女的小燕子,这样的处置不像惩罚,反倒似是恩典了。 这样的惩罚,还真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永琪虽然心疼小燕子,却也不能说让小燕子跪经太可怜了,给自己的母亲跪经,难道很委屈么?小燕子更不能反对,不愿意给忆嫔跪经?一顶大不孝的帽子就该砸下来了。 紫薇也不会反对,她还得谢谢皇后恩典,既饶过了小燕子,又给了夏雨荷体面。 皇后做出这个决定,当然不是为了给小燕子脱罪的。 永q从小也是在她面前长大的,哪里能够不疼爱?况且永q还伤得那般重,皇后生吃了小燕子的心都有了。但是她没有选择体罚小燕子,因为她看出来了,有紫薇和永琪在,小燕子便是伤了,这宫中好医好药的,很快便能养得回来。 皇后善于观察人,虽说和小燕子接触不多,但从她闹出的事儿来看,就知道,这是个不安分的,不怕动弹,而是怕不让她动弹。罚人,就该罚到痛处,最怕什么罚什么才是。 而且,她不怕小燕子不认罚,也不怕她在受罚的过程中偷懒,因为她真要是那么做了,堵的可就是紫薇的心了。 皇后倒是好奇,如果真要到了那个时候,紫薇会不会还给小燕子求情?又要拿什么借口来为小燕子求情? 处置已毕,乾隆去安抚了下永q。 彼时,永琮也来探视永q了,正陪着永q说话。 人人都道永琮和永q疏远了,但那只是相对于他们小时候同吃同住的亲密关系而言,永琮如今只是因了永q掌了枪械制造而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却让人猜测他们之间是否产生了嫌隙。 永q听了乾隆的处置,心中不免冷哼,表面上却还要说些不计较的话,甚至还要对乾隆的处置表现出感激。 永q心道,幸亏自己是穿越来的,心智还比较成熟,否则换了一个真正的十三岁孩子来,怕不得哭鼻子呢,不心生怨怼才怪。 乾隆对于永q的表现很满意,他是看重永q,但说到底,永q还是臣子,比不得自己的儿子尊贵。 不过,这次的事情,永q总是受了委屈的,乾隆也想着做些补偿。 永q受了伤,也没办法去做研究了,只能回家休养了。 乾隆心中有些犹豫,一个人受伤的时候,便是心理最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照顾他的人,便能获得他最多的感激。而如今,永q的去处,必然是回和亲王府――虽然他的贝子府已经接近完成,但也没有让伤者自己一个人住着,而不让他的亲额娘照顾他的道理。 但乾隆不乐意。永q所掌握的技术,说得严重些,拥有着改朝换代的能量。乾隆对于和亲王,说一点都不忌惮,那是假的。不过和亲王为人较为荒唐,自己给自己减了不少的分,使得乾隆对他的猜忌微乎其微。但再微乎其微的猜忌,那也是猜忌,皇帝本就是一个疑心最重的职业。 乾隆想了想,便道:“你如今也大了,快娶媳妇了,你额娘照看你,也有不方便了,这样吧,朕赐两名宫女给你,就让她们照顾你的起居吧。” 永q一惊,条件反射道:“不要。”这皇帝赏下的照顾起居的宫女,将来免不了就是要做侍妾的,他还没成亲,就弄了两个小妾家里放着,夏凝珏绝对会不高兴的――哪怕他从来没碰过。 乾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直接地拒绝过,帝王脾气一上来,脸顿时黑了。 永q一见,也知自己方才的反应不太合适,便想着要如何补救,可是他又着实不愿意接受这两名宫女,只能期期艾艾地道:“皇上,我不要宫女,我还没成亲呢……”说到成亲,便想到夏凝珏,顿时不用装,脸就红了。 乾隆心里仍是不痛快,但见了永q这般小儿女情态,一时又有些好笑。 永琮在一旁看了,便笑着打岔道:“皇阿玛,与其赏两个宫女,还不如让永q提前成亲呢,儿臣听说永q未过门的福晋是个会医术的。” 乾隆一听,这主意不错,永q如今正伤着,倒不如趁现在把亲事办了,也就不用明年再特意调整时间出来了。而且,成了亲,有了媳妇照顾,也就有理由让他搬到贝子府住了。 倒是永q不好意思起来,扭捏道:“我……我还小呢……”内里再怎么成熟老练,这外表可真的只有十三岁啊,这要是在上辈子,毫无疑问的未成年人,结婚那是犯法的啊。 乾隆看着他脸红不已的模样,哈哈笑起来:“男子汉脸皮怎可那么薄?放心,朕安排你成亲,可没逼着你洞房啊。” 永q的脸更红了,却又舍不得拒绝。 乾隆兴冲冲地走了,留下永琮安排人送永q回和亲王府。 永琮真是被永q逗笑了,调笑道:“你这副样子,绝对是要被人吃得死死的了。” 永q红着脸道:“你说她会不会不高兴啊?明明说是明年才成亲的。” 永琮低头吃吃地笑,低不可闻地道:“明年和今年又有什么分别?反正你都是不满十六岁的未成年人,她恐怕是不会让你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的,啊,说不定她会要求你满了法定年龄二十二岁才……” “七阿哥!”永q又羞又恼,脸越发红得滴血了。 永琮看着他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夏凝珏和永q,都是他前世至交,他们两人能凑到一处,在这个时代,怕是最幸运的了。 事实却并非像永琮说的那般毫无影响。至少,夏凝珏的嫁妆还没有绣完。 从乾隆下旨改婚期,督促贝子府尽快完工,工匠们日夜赶工,终于在一个月内完成了。 同时喀尔拉家已经在帮夏凝珏办嫁妆了。因为夏凝珏是以喀尔拉莫尔戈义女的身份嫁给永q,夏家反倒清闲一些。喀尔拉家给夏凝珏置办嫁妆的银子,是夏安瑜私下给了的,都是成药堂这些年来的份子钱。夏安瑜和夏凝珏的感情非常好,姐姐出嫁,做弟弟的自然要给她做足了面子,便将这些年来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反正以后每年的份子钱都不会少。喀尔拉家作为夏凝珏名义上的娘家,自然也不会太吝啬,有了夏安瑜给的银子打底,置办的嫁妆颇有几分看头。加之乾隆为了补偿永q,赏下不少的好东西。如此这般,夏凝珏的嫁妆竟比预期的还要多了些,竟足足装了九十六抬。 在这期间,夏家又逢喜事,夏安瑜参加了殿试,名列三甲,后又被提拔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可谓双喜临门。 永q的婚事,乾隆派了内务府协办,而如今管着内务府的,正是和亲王弘昼,内务府众人无不打起精神,将事情办得妥帖非常。 67、威胁 夏紫薇听到了夏凝珏的名字,便来了精神。 在夏紫薇的记忆里,仍记得母亲带她到夏清莲家中去的那一次情景,那毕竟是幼小的她第一次出门。 于是,夏紫薇便跟德嫔打听了夏凝珏和夏清莲的事情,当她听到夏清莲所嫁之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年老之人,且一进门便是做了继母,顿时觉得夏清莲十分令人同情,却也觉得夏清莲终究没有自己母亲的坚持。 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夏雨荷遇到乾隆的时候,乾隆也已三十多岁,最重要的是,乾隆的妻妾们都还活得好好的。 德嫔心中一跳,拐着弯子地打探起夏清莲的消息来。 德嫔在夏紫薇的嘴里不但知道了夏清莲出自济南夏氏,而且还被退过亲,甚至听到了一段夏清莲和孔公子之间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故事。 嫔听了夏紫薇的话,很是亢奋,这绝对是一个极大的把柄――她可不是夏紫薇,认为这是真情难得。 德嫔圣宠不及令妃,却敢在晋封嫔位后跟令妃对着干――拉拢永琪,绝对是因为她背后世家的实力强于令妃。可是四大家族中,能够在朝中说话有些分量的王子腾,如今还在广西做巡抚,远水救不了近火。史家虽说一门双侯,却无实权。所以,德嫔将视线转向了林家。 林家本是贾家正经的亲戚,但随着贾敏的死,这关系便岌岌可危。幸而贾敏仍留下一子一女,还维持着来往。但她也知道,贾家和林家如今来往非常少,不过年节时送个节礼,或是老太太做寿时,林家姐弟来做个客,且都是不过夜就回府的。这些,在贾母和王夫人的口中,自然都是因为夏清莲作梗。 贾母自认贾家愿意将夏清莲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继室当林家正经的夫人对待,已经是很放低身段的了,足以让夏清莲感激涕零。这种也思想影响到了德嫔。 但夏清莲却不识抬举。德嫔愤愤地又想到了那次在太后那儿碰到夏清莲的情景。她都已经放低姿态和夏清莲拉话了,夏清莲却维持着恭敬有礼的姿态,一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德嫔很不忿,觉得失了面子。你让我失了面子,我就要让你连里子也一并失了。 德嫔对夏清莲不满,却对她毫无办法。夏清莲是外命妇,只有太后和皇后有资格召见。 如今,嫔自觉抓住了夏清莲的把柄,这事若是让林海知晓,夏清莲在林府的日子必不好过。 但是,嫔又有一些小盘算。她进宫这许多年,肚子一直没有消息,眼看着年纪渐渐大了,心里无论如何也是着急的。她虽有意与令妃别一别苗头,但令妃如今不仅有格格在旁,肚子里还怀了一个,这一点她目前自是比不得的。好不容易拉拢了个夏紫薇,偏偏那个五阿哥还更重视小燕子,嫔颇有些媚眼抛给瞎子瞧的感觉。 而夏清莲的医术,这些日子来,也传了些风声到宫里,毕竟外命妇总是要来觐见太后的,而夏清莲,在太后那儿也是挂了号的,若非如此,德嫔也不会想要和她拉关系。 嫔的消息更确切些,毕竟母亲难得来见她时,总会恨恨地说若非夏清莲多事,让贾敏在生儿子的时候就一尸两命才是大好事。对于母亲和姑姑之间的纠葛,嫔还是清楚的。说实话,她也不喜欢她的姑姑,因为她从出生,就一直被拿来和贾敏做对比,且还一直超越不了,要她喜欢这样一个人,委实太难。 德嫔想着,还是暂时不要把夏清莲的事情宣扬出去,先利用一番才好,至少先让夏清莲给她调理下身体,若能一举得男,到那时,便是没有永琪,她也是不怕的。 所以,嫔转着心思地想着如何利用这个消息来使夏清莲为她所用。 嫔是没有机会单独见夏清莲的,所以她在王夫人进宫的时候,将此事告知了王夫人。想着让母亲先拿捏住了夏清莲,下次带夏清莲以亲戚的身份进宫来见一见。 王夫人听了这个消息,很是兴奋了一会。回去后,犹豫了一会,才将此事告知了贾母。 贾母的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一下。 对于代替了自己死去女儿的位置的夏清莲,贾母确实无法喜欢,尤其她还妨碍到了自己对于林家的控制。但她却很清楚,这个消息传出去,坏的不止是夏清莲的名声,林家也会受连累,包括林黛玉和林墨i,如此一来,林家便废了,不堪大用了。 但是,对于德嫔提出的想要夏清莲给她调理身体的要求,贾母很心动。 贾家如今虽然站在了永琪的背后,但这不妨碍他们想要一个出自德嫔肚子的皇子,无论如何,还是自己的血脉更可靠些。 所以,贾母挑了一日带着王夫人登了林家的门。 夏清莲虽然疑惑,也知贾家人无利不起早,但贾母亲自登门,也不好往外赶,只得带着三个小辈往外迎。 贾母先是把黛玉和林墨i抱在怀里一阵揉搓,又把林c钰叫到跟前,也是一样的亲热。 贾母人老成精,虽说对于林c钰这个可能威胁到她外孙地位的存在不太喜爱,但并不会表现得太明显。 王夫人的道行,就要浅得多了,明显有点坐立不安,但眼神中又带着一些嘲讽、一些莫名的亢奋打量着夏清莲。 夏清莲的心里便产生了一些不安,待得贾母将黛玉他们都打发下去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黛玉不无疑惑地看了夏清莲一眼,夏清莲对她安抚地笑了笑,黛玉这才带着两个弟弟退下。 等黛玉他们走后,王夫人便迫不及待的说话了:“你嫁到林家也有些年了,若不是还珠格格和我们娘娘提起,我们却是一直都不知晓你曾经也定过亲事的,可怜见的,怎么就被退了亲呢?”嘴里说着可怜,语气却是明显的幸灾乐祸。夏清莲只是一个继室,又是小户出身,偏诰命身份却比王夫人高,王夫人早已心存嫉妒不满。 贾母对于王夫人过于直白的挑衅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制止,眼神只在夏清莲身上打转。 夏清莲先是一愣,她终于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 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只奇怪道:“我退亲的事情,我们家老爷也是知晓的。只是不知,怎么就被还珠格格提起了?”夏雨荷以江南行宫答应的身份被追封为忆嫔、还珠格格和燕回格格在济南得到封赏,都不曾对外提过闺名,虽然夏清莲从原著剧情推断能够猜得出来,但她只能装作不知情。 贾母慢悠悠地道:“还珠格格是皇上在济南认的义女,出自济南夏氏,论起来和你还是同宗。” “当真?”夏清莲露出惊喜又怀疑的表情,“不知格格芳名?” “格格姓夏,名紫薇。”贾母的目光错也不错地盯在夏清莲的脸上。 夏清莲的表情一时古怪无比,犹豫道:“当真,是叫夏紫薇的?” 见贾母点头,夏清莲顿时一脸骇然:“难道……不可能啊……这可如何是好……天子一怒……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王夫人见夏清莲慌乱了,一时得意不已,若能控制住夏清莲,这林家的家私…… 王夫人贪婪的目光扫视了周围的摆设,虽没有贾府的豪奢外露,却也都是低调却值钱的好东西。 贾母却察觉到了异样,尤其在听了夏清莲暧昧不明的话后,眼中精光一闪:“这话如何说的?” 夏清莲快要哭出来了,道:“老太太,这事关系宫中格格,我原不该说,只是这事干系重大,万一传扬开来,怕拖累了林家和德嫔娘娘啊。” 不待贾母说话,夏清莲凑到二人面前,以极低的音量道:“若还珠格格真的名为夏紫薇,那么她便是我父亲长兄之女夏雨荷的亲生女儿,可是夏雨荷当年未婚生女,他们那一房已经被济南夏氏逐出宗族,和夏氏再无任何瓜葛了。可是,如今还珠格格被皇上看重认作义女,身份尊贵,若是这般身世传扬开来,必会伤了皇家的脸面,那时可如何是好……” 贾母和王夫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她们都是知道内情的,夏紫薇并非义女,她的母亲夏雨荷刚被追封为忆嫔,若和夏清莲的话一对应,这身份可着实不堪了些――逐出宗族,在这年代,可是大大的不堪啊。 如此一来,夏清莲的事情,也就不好宣扬,不然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出夏雨荷和夏紫薇的身世,这就是在打皇家的脸面了。 王夫人犹自不甘心,道:“可我听还珠格格所言说,你曾定亲的孔公子,与你也是心意相通的。”私情之事,原比退亲更震撼。 夏清莲楞了一下,顿时勃然大怒:“夏雨荷未婚生女,连累同宗姑娘们数人被退亲、甚至休弃,害我父亲活活气死,她居然还有脸面诬赖别人有私情?还敢拿这般腌h话教唆格格?简直大逆不道。” 夏清莲仗着不知夏雨荷就是忆嫔,无知者不惧地怒斥夏雨荷。 可把贾母和王夫人吓得不轻,她们可是知晓夏雨荷身份的。夏清莲这番话传扬出去,她自然得不了好,但在场的贾母和王夫人也必得受牵连。 贾母忙喝道:“噤声!” 夏清莲暗道,总得把你们一并拖下水才好。既然把柄已经在贾母的手里了,那么就不妨做大一些,大家一起捆了起来,也好让其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往外捅出去。 夏清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但说话的语气仍有些气的发抖:“老太太,还珠格格既已是皇上义女,我们自不该再谈论其过往身世。若非老太太和大太太告诉于我,清莲说不得就要于无意间得罪皇家了。清莲便谢过老太太提点了。” 贾母被噎得难受。她本就不是来提点夏清莲的,但如今却得知了这般私密,倒似和夏清莲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没有办法再蹦q了。 只得三人约定,噤口收声,只作不知夏雨荷、夏紫薇身世,连带着,想让夏清莲给德嫔调理身子的事情,也顾不得开口了。 等贾母和王夫人走后,夏清莲跌坐在椅子上,也是一手的冷汗。 私情,在这个年代,是要女人命的东西。若真让贾家将夏紫薇所言传扬出去,哪怕她能够证明此事纯属污蔑,只怕也没有好日子可过了。更何况,这种事情,向来是越描越黑的。 如今虽说暂时唬住了贾母和王夫人,但难保她们事后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总要找个法子让她们没空琢磨此事才好。 68、应对 林海回到家,夏清莲一如往常般迎向他帮其换下官服。 指尖无意间扫过林海的脖颈,带着微微的凉意。 林海微微一皱眉,伸手拢住夏清莲的手,觉得她的掌心湿冷,道:“这天已渐渐热起来了,怎的手还如此凉?” 夏清莲抽出手来,给他换完衣服,才道:“老爷,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林海觉得夏清莲今日和往常有些不同,点头应了,跟着夏清莲回到内室,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今日,贾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来了一趟。”夏清莲斟酌着语句,她对林海其实并没有太大的信心,可是这事儿总不能瞒着他,她已经有了坏的打算。 林如海便问:“怎么?”难道是贾母给了夏清莲气受? 夏清莲回道:“老太太提到了我当年被退亲的事情。” 林海皱了眉头,夏清莲退亲一事,她嫁给他之前就已经说明,只是,贾家是如何知晓的?又怎会特意上门提及此事? 夏清莲接着道:“退亲的事情,我当年也和你提过,只是如今这事儿却生了些变数。当年,我伯父家的大姑娘未婚生女,致使夏氏族内诸多女儿受连累,我也被孔家退了亲,父亲为此一气之下便去世了,我堂伯父一家也被逐出夏氏宗族。本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谁知……那非婚生下来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还珠格格。” 饶是林海有些定力,也忍不住霍地一声站了起来:“此话当真?” “今日老太太和大太太亲自登门,便是拿退亲一事诘问于我,又说是还珠格格提及,我便问了一下,才知还珠格格闺名夏紫薇,这才对上了号。只是退亲一事你原也知晓,我便据实告之老太太,二太太却又说……”夏清莲眼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德嫔娘娘听还珠格格提及,我与退亲的孔家公子有私,这曾是还珠格格生母夏雨荷当年污我之事,若还珠格格并非夏雨荷之女,是断无可能说出此种言论的。” 林海并未相信夏清莲与人有私的话,多年相处下来,他对于夏清莲的人品,自是相信的。尤其这话还是出自未婚生女的夏雨荷之口,可信度自然更是大打折扣。 最重要的是,林海娶夏清莲之前,也派人到济南打听过。后来林海的下属中有一人和那孔家公子姓名读音相仿,林海也状似无意地在夏清莲跟前提过那么一句,夏清莲全无反应,很显然原本就不知或是已经遗忘那孔家公子的名姓了。因此林海根本不可能怀疑夏清莲与孔家公子有私。 但是,如今夏紫薇的身份却是还珠格格,有皇家庇护,假话也会有人愿意去相信的。 林海对贾母也有了些不满。这种事情,一般人家即便知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甚至帮忙隐瞒下来,又哪里会因了些不切不实的话而登门诘问?尤其夏清莲是林家的当家主母,并非她贾家的晚辈,尊敬她是礼貌,却并非义务。 林海看着夏清莲红了的眼眶,心下一软。夏清莲嫁给他这些年,从未流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她必定是害怕的吧? 林海坐到夏清莲身旁,握住了她的手,道:“老太太还说了什么?”贾母这些年已经很少出门,若说她不过是来随便问问,林海也是不会相信的。 夏清莲摇了摇头,道:“原本二太太似要说些什么的,只不过后来知晓了还珠格格一脉是被夏氏逐出宗族的,很是惊讶,也有些惧怕,便匆匆离去了。” 林海沉吟了一会道:“贾家如今全部心思都是放在扶持德嫔上,甚至在皇上春秋鼎盛的如今,做出助五阿哥争储的姿态来,怕是打上了我林家的主意了。我本就无意卷入皇子储位之争,贾家此番作为,怕是要坏事的。以后,若非大事,玉儿和墨i也少往贾家去。” 夏清莲自是无有不应的:“好。” 林海决议疏远贾家最主要的还是出于整治考量,贾家犯糊涂,林家不能跟着陪绑。 夏清莲也松了口气,虽说做了被林海疑心的最坏的准备,但能够被信任的感觉总是极好的。 因着玉婷的事情,令夏清莲对林海产生了些防备之心,不去付出更深的感情,但两人之间,虽说不上恩爱非常,但总还是温情和睦的。在这个不可能离婚再嫁的年代,她必须要多用心去经营一段婚姻。经了此事,夏清莲想着,也许她能够多信任他一点。 夏清莲这儿给林海先透了底,那边儿贾母也醒过神来。 贾母今日是被夏清莲的消息震惊了一下,一时也未及细想。回到家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派人去查一查夏清莲所说是否属实。 但是,这事儿却不能随便派个人去,免得走漏了风声。贾母只能叫来了贾琏。 这贾家,能做事的,也不过一个贾琏。 贾琏听了贾母的话,极是震惊,心里也有些害怕。要查还珠格格是否是被家族逐出宗族的,不难,跑一趟济南打听一下便知;可是她如今终究已经是皇家的格格,真要探得她的身世是不堪的,岂不是自己往自己的怀里揣了颗炮弹! 况且,这窥探皇家隐私,若被人察觉,可是掉脑袋的事情。 但贾母坚持要查,贾琏也不敢反驳,只把此事瞒得死死的,连对王熙凤也不曾透露半个字眼,只说是出门办事。 王熙凤生疑,怕他出去鬼混,执意要问,贾琏执意不说,两口子又是一通好吵,还是平儿打了圆场,才各自睡下。 贾母却是打的好算盘。她觉得这事儿办得隐秘一些,旁人是不会知晓的。此事若当真,便是还珠格格的把柄,将来若事有变故,也能拿来利用一二;若此事为假,便是夏清莲心虚编造的谎言,她自然能够另作文章拿捏夏清莲。 不过贾母怕王夫人坏事,并未告知她自己的打算,只让她寻机会再进宫告诉德嫔,稍安勿躁,安抚住还珠格格,暂时先不要将此事外传才好。 林墨i则跑到了薛蝌家中。 薛蝌在京城落脚的地方是他买的一处院落,母亲宣氏和妹妹薛宝琴却并未和他一并来京城。 薛蝌做生意是将天津作为本部的,也在天津买了宅子,安顿母亲和妹妹。之所以不选京城,是因为京城里权贵众多,关系错综复杂,每个商户背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后台。薛蝌无背景,生意却还做得比较大,硬要挤进京城的生意圈,被人吞了生意事小,得罪了权贵事大。 后来和永q一并做生意,也算是在乾隆那儿隐约有了印象之后,才渐渐扩展了一些生意,动作也不大,并未太过妨碍别人的财路。 如今因着献了本假书,乾隆倒是对他印象更深了些,仍然没有太过看重。一来他年纪不大,二来士农工商,商贾尽陪末座。 乾隆开始注意到了海外贸易,也渐渐发现这中间的利润颇高,念头一转,便让永琪接触薛蝌,有意让薛蝌投到永琪的门下。 乾隆也算用心良苦,永琪年龄渐长,眼看着也要指婚分府,皇子分府虽说有安家银子、铺子、庄子,但实际上,若没点自己的行当,也是撑不起一个皇子府邸的门面的,所以,乾隆此举也算是给永琪铺路子。 至于永q,原就不插手生意,只按比例提取红利,以后仍照此办理。所以乾隆此举,倒也算不得将永q的钱袋子抢来给永琪。 可结果却是永琪觉得受到了侮辱。 乾隆安排永琪到户部领差事,意在磨练于他。 永琪原是极高兴的,之后听到乾隆让他插手商贾事,便满心的不乐意。但乾隆的吩咐,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委屈地应下。 乾隆能让永琪受委屈,薛蝌却不能。 永琪出宫在福伦府上召见了薛蝌,见面便是一番敲打,言语间涉及“商贾低贱”、“无商不奸”等贬斥的话,又警告他不许惹是生非。 最后,永琪说他在宫中不方便,让薛蝌凡事向福尔康汇报,由福尔康做主。 “尔康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永琪一句话简直要把薛蝌打懵了。 原本,薛蝌对永琪并无偏见,毕竟正史上的荣亲王永琪,所得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但如今经历了这么一件事情,却只能暗咒,这果然是一个崩坏的世界――哪有皇子让无职无权之人替主子做主的? 永琪走后,薛蝌并没有见到福尔康,说是身子不好。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被乾隆打了板子,连伴读的位子都没有保住,甚至连累福伦降了职――如今怕是还没有养好。 见薛蝌的是福伦。福伦自诩读书之人,清高不凡,对于出身商贾的薛蝌自然也没有什么笑脸,颇为轻视。只是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却是要薛蝌的孝敬,嘴里说着五阿哥初领差事,需要打点,其实是福家的起复需要打点。 福家的家资不厚,这些年来供给令妃在宫中的各种打点已经颇有些吃力。原本令妃之父魏清泰是内务府内管领,还颇有些灰色收入,但自从和亲王掌管内务府一来,魏清泰的收入便大幅度缩水,已经无法满足令妃的需要了。倒是福家这些年来收的各种孝敬价值不菲,可开销也大,如今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乾隆将薛蝌安排到永琪门下,最高兴的其实是福家。 林墨i到的时候,薛蝌正皱着眉头灌凉茶,不过一壶凉茶下肚,这火气仍然没有被浇灭。 林墨i听了薛蝌的话,却道正好:“我上次去探视永q,听他说起,宫里令妃和德嫔早已貌合神离,互别苗头许久了。正好让他们两家在宫外也斗上一斗,免得她们太闲了老琢磨别人家的事。” 薛蝌忙问缘由,知道贾母登门的事情,也觉得这家人手伸得着实太长了些。 薛蝌沉思片刻,笑道:“没问题,贾家的几间铺子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旁儿也有我的铺面,挑上两三间孝敬给‘福大人’,让他们狗咬狗去。” 林墨i皱眉道:“这样效果会不会太慢?我希望贾家能尽快乱起来。” 薛蝌冷笑道:“放心,要做出贾家铺子的倒闭完全是因为旁边铺子挤兑的假象,然后再让他们无意中发现铺子是福家的,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69、恐吓 王夫人尚未找到机会进宫,夏凝珏先进宫见了皇后。 皇后对永q也是极其疼爱的,难免对夏凝珏生出些审视之心来。 乾隆因着利益考量,着意于夏凝珏家世单薄无挂碍,皇后却是不喜这点的,只因是乾隆的意思,加上永q自己求的,便也听任了此事。 皇后后来也着人打听过夏凝珏的身世,从她本心而言,着实不喜。奈何当时圣意已决,又因着永q的身份敏感,皇后也不好多提意见。 后来还是永琮开解的。永q将来是要分府而居的,有个清醒而又不失锐气的福晋,才好照料门户,真要是个性子绵软的,怕是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的。 皇后也不得不承认永琮说的对,而且她也得承认,夏凝珏本身,确实是个好姑娘,只是年龄比永q大了些,不过永q的贝子府建成之后,就该从和亲王府搬出来独住了,有个年纪大一些的福晋照顾,倒也是不错的。真要指个年纪相仿的,难道去过家家不成? 所以,皇后见夏凝珏时的态度倒是挺亲和的。 说了一会子话,便有太监来禀,说是令妃娘娘、德嫔娘娘携还珠格格到了。 令妃三人进来先给皇后行礼,夏凝珏又上前给三人行礼,完全忽略夏紫薇见到她时惊喜不已的眼神。 夏凝珏本也在为难如何将话题引向还珠格格,总觉得不管如何说法,都有些着了痕迹。如今倒是省了她的口舌了,这些人看来都不是沉得住气的人。 令妃三人刚坐下,又传娴贵妃到了。 娴贵妃自从因为罚令妃使其小产被乾隆训斥之后,就将令妃视作了眼中钉,如今知晓令妃到了长春宫,自也不甘落后跟了来,说起来,她可比令妃等人更有理由来看一看夏凝珏。 众人又各各起身行礼,才又再次排座坐下。夏凝珏自是坐在最下首。在她之上,便是夏紫薇。 夏紫薇见到夏凝珏,自感十分亲切,待得静下来,便忍不住先开了口:“你是夏凝珏对吗?我们在济南见过的。” 夏凝珏疑惑地看了一眼夏紫薇,恭敬道:“奴婢确实出身济南,格格身份尊贵,奴婢如何见得?” 夏紫薇急道:“那年你和清莲姑姑回济南给你祖母守孝,我和我娘到你家中见过。” 夏凝珏又看了夏紫薇一眼,似乎才认出来,神色微变之间,又立时低下了头,道:“奴婢眼拙,方才不曾认出格格,还望格格恕罪。” 在座的都是人精,夏凝珏一瞬间的神色变化,都看在众人眼里,也俱都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 夏紫薇欢喜一笑:“你我本是表姐妹,只是多年不见,便是一时没有认出来,我又怎会怪你呢?” 令妃扭手帕的力道微微过了些,帕子都有些扭曲了,又不着痕迹的抚平,笑道:“原来竟还有这缘故?看来这缘分真是不浅,以前是表姐妹,如今从永q这儿论辈分,该是堂弟妹了。”令妃在和夏紫薇的相处上失了先机,被德嫔拔了头筹。若非她在德嫔那儿埋了人,恐怕到如今还不知道夏紫薇和夏凝珏居然有这么一层关系。难道要看着德嫔搭上永q的线不成? 德嫔用帕子掩了掩嘴角,道:“可不是?说来,她与娴贵妃也有些亲戚关系,与奴婢也带了些亲故,如今倒像是认亲的来了。”德嫔颇有些得意,夏紫薇透露的消息实在是很紧要,若能因此拿捏住夏清莲,林家、甚至包括夏凝珏即将嫁入的谨贝子府,都极有可能为贾家所用,将来无论是支持永琪,还是自己生的阿哥,都是有利的支持。 “还记得上次在慈宁宫,德嫔曾说起,夏氏与你论起来是表姐妹关系,如今与还珠格格也是表姐妹,这般算来,却是乱了辈了。”娴贵妃本就不喜令妃和德嫔,说话自然毫不客气,“更何况,她既然嫁入皇家,论辈分总要从皇家论起的,那些连一表三千里都算不得的亲戚,还是不论的好。汉人倒是有句话说的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德嫔帕子还来不及放下,便被娴贵妃刺了一下,碍于名分,又不敢反驳,只能忍下,暗地里把指甲掐进了手心,又给娴贵妃记了一笔。 夏紫薇看看众人,有些无措,在她的观念里,一个家,应该是温馨的、妻妾和睦的,绝不该有不和的声音。而如今,她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娴贵妃对于令妃和德嫔的不友好。夏紫薇和令妃、德嫔的相处最多,最早接触的,也是她们二人。而令妃和德嫔对夏雨荷母女也是颇为照顾,所以夏紫薇已经认定了她们是好人,温柔和善,所以对于挑衅的娴贵妃,便生了隔阂。 夏紫薇抬头看了看坐在首位的皇后,从她进门,皇后与她所说的几句话,虽然温和,但比起令妃和德嫔的嘘寒问暖来,亲疏立显。而且,夏紫薇觉得皇后身上有种气度,高贵、端庄、从容,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拜服。一样都是乾隆的女人,皇后就能做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而她的母亲夏雨荷,就只能顶着一个虚构的身份,卑微地存在着,连死了都不能够正名,甚至连着她都无法给母亲光明正大的守孝。 夏紫薇想着便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连忙垂下眼来。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便要打发人领夏凝珏出宫。 夏紫薇连忙请求:“皇额娘,可否让我和凝珏说会儿话?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她说。” 皇后微微一犹豫,道:“也好,你这些日子以来总是郁郁寡欢,皇上也十分担心,难得见你如此高兴,也是好事。既如此,便让这丫头随你到淑芳斋说说话,只是别误了出宫的时辰。” 夏紫薇赶忙谢过,之后携了夏凝珏回淑芳斋去。 娴贵妃、令妃和德嫔三人刚想告退,皇后却又提起新的话题,三人只得继续留着又说了会子话。 那边儿夏紫薇带着夏凝珏进了淑芳斋,夏凝珏悄悄使了个颜色,夏紫薇会意,将宫女太监们都打发了出去。 夏紫薇拉着夏凝珏的手,道:“还记得那年,额娘带我去你家,那是我第一次跨出家门。如今,我额娘却……”说着,忍不住哭出来。 “你额娘怎么了?”夏凝珏的语气和表情都很冷淡。 “我额娘在南巡的途中,小产去了……”夏紫薇哭道,“我本以为我额娘终于等到了皇阿玛,苦尽甘来,谁知却……” “忆嫔是夏雨荷?”夏凝珏本是知道的,却不得不装上一装。 夏紫薇点头:“是的,你不知道吗?”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夏凝珏是直呼夏雨荷姓名的。 “你怎么能直呼我额娘的名字?” 夏凝珏拉开夏紫薇的手,冷冷道:“我为什么不能直呼她的姓名?对于一个害死了我祖父,甚至连累得我们家破人亡的女人,叫她的名字已经够客气的了。” 夏紫薇急道:“你胡说……” 夏凝珏打断了她的话:“我今天本来就想找借口见你,就是因为有些话要告诉你。” “什么话?”夏紫薇看着夏凝珏的表情,那般冷凝,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 “你娘未婚生女,也许在你看来,这是伟大的爱情,但是,当时夏氏宗族,却有很多姑娘被连累,未嫁的不好说亲,说亲的被退亲,甚至嫁了人却被休弃的,却只能自尽。而我姑姑,就是因为被你娘连累了,才遭到退亲的,我的祖父也是因此气死的。你们家那一房,已经被夏氏逐出宗族,算不得夏氏族人,自然,也就与我家无关了。” “怎么会?”夏紫薇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说法,她十几年来的生命里,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她们家从无亲戚登门,她也只以为是夏氏人丁单薄而已。 “如今夏雨荷到了地下,应该能够见到那个因为被休而自尽的夏家姑奶奶吧?看着她那因为临死的痛苦而突出的眼睛、伸长了无法收回的舌头、披散的头发、惨白的脸孔,夏雨荷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是不是还会有心思想她的情郎、想她的爱情,甚至想她的女儿。或许还有其她年纪轻轻就过世的夏家姑娘们,她们本来可以平平淡淡过一辈子,儿孙绕膝,可是却因为别人的错误,郁郁而终,不知道夏雨荷的爱情,能否抵消得了她们深深的怨恨呢?” 森冷的话题,冷酷的表情,冰冷的语调,让夏紫薇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 夏凝珏又凑到夏紫薇的耳边,冷冷地道:“如今你竟然还想污蔑我姑姑与人有私,真以为这天下的女人,都和你娘一样不知廉耻么?德嫔因你的话,让人上门威胁我姑姑,你可知道,你这样随口而出的话,又要害死多少人?别以为这些罪孽都会与你无关!我今天便告诉你,别拿你娘的那一套情情爱爱来往我姑姑身上套,如果我姑姑因此出事,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鬼”之一字,说得格外阴沉森冷,使得夏紫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夏凝珏见效果已经达到,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见夏紫薇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模样,觉得此时离开并非好主意。环视了一下,倒了杯热茶,凑到夏紫薇嘴边喂了下去。 夏紫薇喝了热茶,才回过神来,看着夏凝珏的眼神中,却带着骇然,依然说不出话来。 夏凝珏见时间已经不早,再耽搁就要误了出宫的时辰了,便拖着夏紫薇起身,开了门,做出夏紫薇送她出门的假象。 夏凝珏眼角一扫,便发现不远处打扫的宫女举止有些鬼祟,想来是有人安插在夏紫薇身边的耳目。 70、犯忌 石嬷嬷上前,道:“还珠格格似是心情不好,便往小佛堂去上香,谁知……五阿哥竟带着燕回格格在小佛堂内……吃着烧鸡……” 饶是皇后端方稳重了这么多年,也不由得抬高了音量:“当真?”这事儿也未免太过离奇了。 石嬷嬷道:“老奴也是不相信的,只是来传话的太监回说,皇上也到了,而还珠格格已经气晕过去了,皇上大怒,把燕回格格打了板子,连五阿哥也被皇上亲手抽了几鞭子。” 皇后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上次免了她的板子,倒还是挨上了。” 石嬷嬷又道:“侍奉燕回格格跪经的那两个奴才,事发时被五阿哥支开了,却也被皇上责慎刑司杖毙了。” 皇后冷冷一笑:“吃里爬外的东西!” 被皇后派去监视小燕子跪经的两个太监,是长春宫的人,却被令妃收买了,只是因着他们只是在外围伺候的人,传递的也不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但皇后仍然无法容忍这样背主的行为。只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处置人,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打发两人去小燕子那里,也是间接地警告令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你还是给我安分些的为好。如今两人被乾隆杖毙了,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皇后也自有消息来源,知道小燕子在令妃的袒护下,跪经只是随便跪跪,大多数时候是席地而坐的――小佛堂内没有椅子。可皇后并不揭穿,她不在乎小燕子是否虔诚,反正被怠慢的是夏雨荷、得罪的是夏紫薇和乾隆,她何必多事?由得令妃去讨好卖乖,皇后还没放在心上。 只是,小燕子的份例是固定的,因为跪经的关系,没有荤腥,令妃在这方面也不好给她开方便之门。 皇后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犯了忌讳的,居然是永琪,他的脑袋莫非被驴给踢了? 皇后实在想不通永琪的做法,只得抛开一边,对石嬷嬷道:“更衣吧,总得去看看才是。” 皇后赶到的时候,行刑已经结束了。 永琪跪在一旁,背上的衣服上留着鞭痕,染着血迹。而小燕子则仍趴在椅子上,哭哭啼啼地喊着“额娘”,臀部隐约透着血丝。 皇后先就两个太监没有看好小燕子请了罪,乾隆根本不在意这个,也知这不关皇后的事,反倒是他一怒之下,未及知会皇后就把长春宫的人打杀了。 乾隆见了皇后,脸色缓了缓,依然铁青。 皇后见了现场纷乱的情景,皱了皱眉,道:“臣妾路上已经听说了经过,这小佛堂可派人去清理过了?紫薇那儿可传了御医?” 乾隆被气坏了,只记得打人,却忘了善后。如今听了皇后的话,一时有些尴尬,道:“皇后安排吧。” 皇后指了人去清理小佛堂,又命把永琪和小燕子各自抬回房里去。 乾隆也没有说话,皇后暗中一挑眉,转眼见令妃哭的梨花带雨,便也知是谁的功劳了。 皇后脸色一沉,冲着令妃身后的腊梅冬雪道:“你们是怎么伺候你们的?明知道你们主子有孕在身,怎可由得她伤神?还不快扶了她回延禧宫,若龙嗣有何损伤,唯你们是问!” 腊梅冬雪忙上前扶住令妃。 令妃早就想离开了,可是永琪一直朝她使眼色,要她给小燕子求情,她暂时还不想放弃永琪这颗棋子,便只能求了。如今借了皇后的台阶,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临走还得到乾隆关心的话:“回去传御医好好把一把脉,晚些朕过去看你。” 令妃感激地看了乾隆一眼,又惶恐地将目光转向皇后,怯怯地低下头去。 乾隆回头看向皇后,皇后淡淡地道:“太医看过,遣人来说一声,待瞧过紫薇,本宫和皇上一并到延禧宫瞧瞧。” 乾隆便道:“皇后说的是。”他还是很惦记夏紫薇的。 令妃暗暗咬牙,也只能谢过帝后恩典,婀娜地走了。 皇后心中冷笑,这女人,腆着个大肚子,居然还能有如此风情,倒也确实了得。 说话间,小佛堂已经清理完毕。皇后凑到乾隆面前,轻声道:“皇上,你……是否去看看忆嫔?” 乾隆恍惚了一下,叹道:“还是皇后细心。”说着,抬脚进了小佛堂。 皇后又吩咐人将永琪和小燕子各自抬回,清理了一下场面,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等乾隆从小佛堂内出来,眼眶微红,皇后复杂地看了一眼小佛堂的门,却也没有说什么,与乾隆一起到了紫薇的房里。 乾隆和皇后进门的时候,德嫔正握着紫薇的手抹眼泪。见了乾隆和皇后,忙要起身行礼,却不意紫薇攥着她的手不放。德嫔为难地看着乾隆和皇后,帝后免了她的礼,德嫔忙躬了躬身,低下头去,眼底是止不住的得意。 紫薇正昏睡在床上,口中喃喃喊着:“娘……娘……” 御医已经把过脉,正在外间开着方子。 乾隆问了御医病情,御医回答是因为“受惊又怒极攻心”所致,乾隆不知前情,只以为都是因为小燕子所致,越发觉得紫薇十分孝顺夏雨荷,更厌恶了小燕子几分。 倒是皇后有些若有所思。 紫薇病得不轻,她原就被夏凝珏所言吓到了,一时有些精神失守。抄经也无法让她静下心来,便决定到小佛堂和小燕子一起跪经,她不能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谁知,一道佛堂门口就听到小燕子欢快的声音:“永琪,你真是太好了,给我带烧鸡吃,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吃素,吃都吃不好,还要每天跪那么久,我都瘦掉了。” 永琪的声音:“我看出来了,下巴都尖了好多,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啊,不是……” 永琪自觉失言,不过没人察觉。 小燕子忙着啃鸡腿,紫薇推开门发现这一幕已经是摇摇欲坠,心底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难道这就是额娘的惩罚吗?” 乾隆和皇后在夏紫薇房里待了许久,乾隆甚至接过了宫女手中的帕子,给夏紫薇擦额头上的汗珠,口中喃喃安慰道:“不怕不怕啊,皇阿玛在呢,皇阿玛绝不会让你和你娘受委屈的。” 皇后也是一片焦急担忧的表情,只心里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这般疼爱永琏和永琮的,只是,梦终究是碎了啊。 此后的日子,小燕子和永琪各自养伤,紫薇大病一场,越发消瘦,乾隆和皇后的赏赐源源不断地抬进淑芳斋,每日关怀不断,使得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了,还珠格格是宫中新宠,巴结讨好的人,不胜枚举。 相对的,气病了紫薇的小燕子、对忆嫔不敬的小燕子,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这宫里的人,最擅长跟红顶白,不时地便有人怠慢于她。 小燕子觉得很委屈,她吃了那么久的素饭,跪了那么久的经,只是一时没忍住嘴馋而已,为什么就要被罚得这么凄惨呢?而且,她吃烧鸡之前,也有跟额娘的牌位禀告过的,算不得不敬,永琪都说了,额娘必然舍不得她受苦的,根本不会怪罪于她。可是紫薇生气了,都不理她了,永琪也见不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在床上,也没有人关心她,她特别的想哭。 小燕子和紫薇是一起住在淑芳斋的,离得不远,对紫薇那儿的动静也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听着紫薇那儿有宫女们奉承,有乾隆和皇后关心,德嫔和令妃也几乎每天来探望,对比着自己这儿的冷清,只有令妃和德嫔偶尔才会到她这儿转一下,小燕子觉得有些不忿。明明她也是皇阿玛的义女的,明明她和紫薇一样都是格格的,为什么紫薇过得那么好?而她却这么可怜? 芳卉和紫杉是分给小燕子的宫女,和分给夏紫薇的念芙、如芹是同期的宫女,本也没有什么高低之分,只是如今分明矮了念芙、如芹一头,心中也不是没想法的,也会生了“当初要是分给还珠格格就好了”的念头,不由得对小燕子也越发怠慢起来。 淑芳斋有两个格格,除了贴身的宫女之外,粗使宫女、太监都是共用的,如今他们只紧着夏紫薇那儿的活计先做,芳卉和紫杉有些事情就不得不自己动手。 芳卉忙完活儿,便去伺候小燕子吃饭。小燕子正伤心,吃了一口饭,发现还是冷的,顿时怒上心头,狠狠地掀翻了饭碗,淋了芳卉一头一脸的汤水。 小燕子哇地一声哭出来:“哇,你们都欺负我,我不要在宫里了,我要出宫,我要回大杂院,柳青柳红,你们快来救我吧,呜呜……” 芳卉一身油腻的汤水,也险些哭出声来。紫杉进来一见这情景,也是吓了一跳,忙让芳卉回房换衣服去,自己上前劝说小燕子,只是口气也神情也都已经十分不耐了。 小燕子的哭声传到了夏紫薇的耳朵里,夏紫薇听得她哭得那么伤心,也有些心软,只是一想到自己额娘受到的慢待,便咬咬牙不去理会。 小燕子扯断珍珠项链还夏雨荷跌倒小产,紫薇还能说服自己小燕子是无心的,但小燕子在她娘亲的牌位前吃烧鸡,紫薇就无法再为她开脱了。 71、择婿 宫里的纷纷扰扰并不妨碍永q和夏凝珏婚礼的筹备。 转眼间就到了正日子。 婚礼很热闹,永q的亲兄弟就有四个,再加上乾隆让年满十岁的皇子们,三、四、五、六、七、八、九阿哥一起出宫,这光是阿哥们一张桌就坐不下了。 既是参加婚礼,自然是人人脸上都喜笑颜开,互相说笑,又给和亲王道恭喜。 这其间,永琪的脸色就颇为刺目,一脸的愁眉不展、焦躁不安。使得很多宾客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飘,永琪打伤了永q的事儿并非秘密,如今见他这副模样,毫无愧意,反倒似给人添堵,都觉得有些不妥。 永q很恼火,脸上的傻笑都不由得淡了几分。 永琮一看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只好上前对永琪道:“五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可好?” 永琪本想拒绝,后来又一想,上次事件后他被罚闭门思过,后来领了差事才被解了禁,已经好久没有去看过小燕子了,也不知道小燕子现在怎么样了,不如早些退席,趁机去淑芳斋探视一下。 于是就顺着永琮给的台阶,提前离开了。难为乾隆特意嘱咐他来参加婚礼,就是想趁着永q成亲的喜气,让两个堂兄弟之间能够一笑泯恩仇,可惜永琪一门心思扑在小燕子身上,根本无法领会其意。 没了永琪,其他人的表现都还算正常,就是永璧,之前也对夏凝珏动过心思,如今也能放下一切,做好一副兄长的模样,对弟弟道恭喜。 永q婚期提前,是因着他手臂受伤,虽说三个月下来也将养得差不多了,直到见到他亲手拉弓箭射花轿,才确认他已经无大碍了。 当然也有人不这样认为。 当仪式结束后,永q和夏凝珏并坐在床沿上,衣服下摆被系在一处。 永q红着脸低着头,拿眼角偷瞧夏凝珏,冷不防听到夏凝珏道:“手伸出来。” “啊?”永q呆呆地伸手,掌心向上。 夏凝珏好笑,这是让她打手心么?还是讨糖吃?看着眼前不过十三岁的男孩子,即使知道他内里是个大男人了,也实在难以生出些迤逦心思来。 夏凝珏伸手,捏住永q的胳膊,掳起他的袖子来,仔细地摸了回骨,等到确定恢复正常,才重又给他整理好衣袖。 再抬头,眼前的人已经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了。 “你打算跟我这样红一辈子脸?”夏凝珏突然生出些捉弄人的心思来。 永q吃吃道:“我、我、我会习惯的。”一辈子这样的定语,实在是让人欣喜。 夏凝珏突然听到闷笑声,回头一看,贴身的四个大丫鬟绿衣、红袖、雪莺、雪鹃仍站在屋内,脸低着,肩膀却是一耸一耸的。 “你们都下去吧。”夏凝珏道,脸上也微微有些发热。 绿衣、红袖、雪莺都福礼准备退下,雪鹃却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行礼道:“贝子爷、福晋,奴婢们尚未铺床……”这床上放着花生、红枣等物,哪里是这样就能睡下的? 夏凝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下去。” 雪鹃抿了抿嘴,终于乖顺地和其她三人一起退下。 临出门,回头看了一眼,却瞧见夏凝珏已经伸手掐上了永q的脸,极诧异,却被红袖扯着衣袖带了出去。 夏凝珏在永q的面前就如同单独面对夏清莲和林墨i时一样,并不用伪装,便觉得有些轻松。 捏了捏永q的脸,道:“脸皮真薄。” 永q有些瞠目,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吗? 夏凝珏放下手臂,便弯腰解开两人系在一起的下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饶有兴致地看起室内的布置来。 永q摸了摸脸,一时喜悦,又有些被当成小孩子对待的羞恼,最终的目光却定格在了夏凝珏的身上,这个女人,终于是他的了,从以前的暗恋到如今的结为夫妻,他们已经改变了身份、改变了模样,经历了两段人生。 永q一时觉得安心,微微笑起来。 夏凝珏发现这屋子还有一个套间儿,位于正房的西侧,倒不似这古代造房子的规格。 永q发现她看向那一边,微微咳了一声,道:“那个,是我让人造成那样儿的,是……我要住的。” 虽然是成了亲,但永q还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只有十三岁的事实,总是分室而居的比较好。 夏凝珏撩起门帘子进屋看了下,道:“这西间儿,还是我住吧,东为尊,哪有让丈夫住西面儿的道理?” 永q便道:“好。”女居内,男居外,有种他保护她的感觉,也是不错。 两人分别洗漱了睡下。 伺候的人抬了洗浴的水出去,对于新婚夫妻分居两室的情况也并不多言,情理之外,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倒是雪鹃,被夏凝珏吩咐,给永q铺了一回床。 雪鹃脸上仍是淡定从容的表情,只在眼底有着微微有些喜意。雪鹃也是个要强的人,在林家做了这么些年的二等丫鬟,颇有些被人错把珍珠当鱼眼的感觉,如今一跃成了贝子福晋的贴身大丫鬟,正是力图表现,争当心腹的时候。所以,便是只铺个床,也铺得兢兢业业一般模样。 永q有些兴奋,但白日里席间喝了许多酒,虽然被永琮挡着没人敢过分灌他,但仍然有些超出了身体的负荷,终究还是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夏凝珏也是累了一天,加之丈夫是个小男孩儿,并没有太多想法的她也很快沉入了睡梦之中。 第二日两人均早起,各自穿衣完毕,才唤了绿衣他们进来伺候梳洗。 两人中规中矩地先到和亲王府见过和亲王夫妇,又往宫里谢恩,一切不过照着程序走,无甚新意。 永q见的是乾隆,乾隆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不过永q没有注意到。 又是疲累的一天,直到晚膳后,两人才坐在一处说些话儿。 永q这才知道夏凝珏身边的雪莺和雪鹃就是红楼中的晴雯和紫鹃,便有些诧异:“她们怎么到了你的身边?” 夏凝珏细叙了一回究竟,才道:“与其放在林家不方便处置,倒不如放到我们这儿,我总是相信你的。” 永q便咧嘴傻笑了一下。 谨贝子府一派和乐融融,皇宫里,乾隆因为这门喜事而产生的高兴情绪,也在得知永琪在婚礼上提前离席去了淑芳斋之后扫了兴致。 乾隆开始意识到,永琪是不是对小燕子太过于上心了?若是兄妹情深,也不见他如何关心紫薇,昨日一回来,进了淑芳斋,先踏足的也是小燕子的屋子。 乾隆便想着还是要先隔离了二人才好。 倒是皇后提了一件事,疏散了乾隆的不快。 “兰馨这次回来,看起来成熟了不少。”皇后道,“如今她也已经有十六岁了,也该给她择一额驸了。” 乾隆想着,确实是这个理,便道:“朕也留心着呢,朕先前看好一人,硕王家的富察皓祯,那一年捉放白狐的事儿,已成美谈了。” 皇后敛目,想了一想,道:“倒不如多看几人,紫薇和小燕子如今也十五了,若是等过了孝期,就要十七了,到时候再来想这些,怕是要来不及的。” 乾隆被皇后说动了心事。夏雨荷死时正是他们两人久别重逢、最为情热的时候,且还怀了乾隆的孩子,乾隆对她自然是十分怀念的,否则也不会择“忆”这个字为嘉号。所以,对于紫薇,他总想着要给她最好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夏雨荷安息。 乾隆顿时有些后悔没有早些想到紫薇,否则像富察皓祯这样的青年才俊,自然是要留给亲生女儿的,兰馨他虽然也是极疼爱的,但总不及自己的亲生女儿重要。 乾隆想了想,又道:“正好,这次准噶尔战的八旗子弟,也颇有几个能看的,还有傅恒长子福灵安,都是立了功的,朕已经传了他们先行回京,将来我必是要重用的。等他们回来了,再传了所有八旗子弟,一并考校考校,多择几人,兰馨、紫薇、小燕子,还有我们的四儿,历练两年,刚好指婚。”乾隆说着,也开心起来。 皇后提醒道:“别忘了太后那儿的晴儿。” “正是!”乾隆抚掌笑道,“到时候一并举行婚礼,必定热闹。” 皇后心道,若真的几位公主、格格一并举行婚礼,内务府和礼部大概会第一个忙不过来的。 乾隆将考校八旗年轻子弟的信儿传出去后,八旗沸腾了。 乾隆年间,八旗糜烂,虽仍号称不丢马上民族的传统,但战斗力早已不及开国之初的一小半儿了。不过,在普遍水平不高的情况下,稍稍比旁人好上些许的人,便觉得已经是了不起的人才了。 人人都想在乾隆面前出个彩,尤其在听说参与考校的八旗都是未婚年轻子弟,又联想到宫中两个异姓王的格格都已是及笄之龄,更是心中透亮,摩拳擦掌地准备着。 宫外人心浮动,宫里的人也没闲着。 令妃是除了皇后之外第一个知道乾隆不光是给兰馨择额驸,捎带着四格格、紫薇、小燕子和晴儿都有份儿,只是四格格才十三,紫薇和小燕子又有孝在身,乾隆便想着择年纪相仿的,留上几年。 令妃暗忖,既然是乾隆选来做女婿的人选,且还不急着完婚,自然会给差事、给机会立功,将来就算尚主也能显得体面一些。 72、家乱 贾家近来日子过得有些不顺心。 贾琏从济南回来,证实夏清莲所言非虚,贾母一时也是无法可想,偏之前一时得意又在夏清莲面前着了痕迹,使得夏清莲对贾家也生了防备之心,轻易不让黛玉姐弟二人到贾府。 不过贾母却笃定夏清莲不敢将那日的事情告知林海,这种事情向来越描越黑,林海若对夏清莲心生芥蒂,连带着林c钰也会不得林海欢心,所以贾母对于林家的事还是比较放心的。 贾母满心想着要如何算计旁人,却不知自家后院先着了火。 那一日贾政回来,朝着王夫人一通盘问,直问有无在外放利子钱。 王夫人心中惊慌,面上仍强作平静,称绝无此事。 贾政去工部应卯的路上,被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拦了轿子,痛哭流涕,磕头不止,求贾政大发慈悲,暂缓他们家还利子钱的日期,称家中顶梁柱的儿子病重,如今已无粮食果腹,而借贷的银子已经利滚利到他们绝对承担不起的地步了。衬着跟在老妇人身边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小男孩儿,显得分外可怜。 虽然后来老妇人被贾政的长随和轿夫拖开了,但贾政已经狠狠地丢了面子,在赶往各部门应卯的官员们眼中,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贾政虽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但还是气得脸色铁青,下了衙便匆匆回了府中,叫来王夫人一通盘问训斥。 贾政于内宅之事本就不精明,被王夫人几句话便也糊弄了过去,断定此事要么是那老妇人寻错了人,要么就是有人污蔑于他。贾政更倾向于有人要给贾家泼污水,贾家如今出了个得宠的德嫔,难保不有人心生妒意,想要给贾家找些麻烦。 又听王夫人称这两日贾母心情不畅,也觉得不该拿如此小事去劳烦她老人家,决心自己去查探此事的□□。但他一无人脉,二无关系,只懂得派几个下人出去打探。贾府的下人,偷懒耍滑是惯会的,出去溜达一圈,找个地方猫着喝个小酒,混沌几日便囫囵着过去了,贾政一点儿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 直到贾琏匆匆回府,说是从硕王府得了消息,有御史意欲上折子弹劾贾府重利盘剥,幸而硕王府有些门路知晓了此事,先托了关系走了三阿哥永璋的门路,将此事先压了下来。 贾母听了贾琏的话,叫来贾政一问,知晓了事情的因由,自己竟被蒙在鼓里,越发地气儿不顺。贾母大骂了贾政一通,又叫来王夫人,发了狠地逼问:“究竟有无此事?” 王夫人慌了神,待得否认,却又听说御史弹劾生了怯意,便将此事推给了王熙凤,心中也不免有些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之明,让王熙凤出头,自己得了利益却又不需担责任。 王熙凤为人极是要强,放利子钱一事,却也是受了王夫人委派,如今出了事,倒要一力承担后果,难免愤恨。但是终究想到若是硬要咬出王夫人,王夫人只要矢口否认,以她身为德嫔娘娘生母、老祖宗的心尖子贾宝玉的亲娘,大约也没有人会硬要逼她认罪。倒不如自己认下这罪责,王夫人依旧能够掌权,毕竟是亲姑侄,也能对自己和巧姐儿多加照拂。 果然,王夫人见王熙凤没有攀扯于她,也是松了口气,递给王熙凤一个安心的眼神。王熙凤低下头去,生怕自己眼中的戒备憎恨被王夫人瞧见。 贾琏如今对王熙凤已经是越来越不满,无子、重权,如今更是揽了这么大一个麻烦,更是气了个仰倒。 贾琏随后便吵闹着要休妻,王熙凤气性儿也大,梗着脖子道:“你敢?”王熙凤仗着叔父王子腾乃广西巡抚,从二品的地方大员,自觉脊梁骨也硬气不少,平日里对贾府及贾琏也有些轻视。更何况,她掌家理事以来,贴进公中的嫁妆也是不少,自认于贾家是有功劳的,虽然选择摘清了王夫人,也不过权宜之计,哪肯落得一个被休的下场。 贾琏根本不依,最后还是贾母弹压了下来,做了处置。 贾琏不得休妻,但王熙凤被剥夺了管家理事的权责,禁足反省。已经放出的利子钱不再讨回,借据全部销毁,以后谁也不得再提此事。 贾琏觉得他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实在气苦,这事既是王熙凤做下的,若暴露出去,他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谁会相信他连自己的妻子也辖制不住?便是信了,他也是丢尽了颜面的。 贾母留了他下来单独说话,先是说了王子腾之势,便是要休妻,也要等到王子腾回京之后道明原委才好,免得山高路远,传错了消息,引得贾王两家不和,反倒不美。又允诺为他娶一贤惠的侧室,在那之前先纳一房妾室,也好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 贾琏本就好色,又愁没有儿子,听了贾母的话,便也认了,既然休不得妻,就将其供起来,让她管不得事也好。 王夫人听了贾母吩咐销毁借据,但看着金钏儿将借据一张张地放进火盆里焚毁,胸口疼得揪成一团,这些可都是银子,不仅有公中的,还有她的私房。 心下一横,命金钏儿停了焚烧,将剩余的拮据整理妥当,藏到了她的嫁妆箱子的最底层。 老妇人拦贾政轿子的事儿,是林墨i和薛蝌策划的,事后就将人送到了外地去过日子。林墨i有些私心,想着若能以此警示贾府,趁着目前尚未闹出人命的时候及早收手,虽会被定罪,但若认罪态度良好,又不似原著数罪并罚,也不会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场。如此,也好全了林墨i与贾敏的母子之情。 但是,林墨i没料到的是,永璋从中作梗,帮贾府压下了这次的事件,也使得贾府的人越发觉得自家权势滔天,既没有吸取教训,以后行事越发无忌起来。 王夫人虽没有毁尽所有的借据,但也没有胆子顶风收账,这贾府公中的银子便要由王熙凤来填补。王熙凤如何愿意?王夫人也不敢逼迫于她,恐防她激怒之下重又将她扯了出来,只好心疼不已地自己掏了钱财补上了亏空。 屋漏偏逢连夜雨。贾家几间收入最好的铺子,先后被人挤兑得丢了大把的生意,不仅没了收入,反倒还要填进去不少的本钱。 王夫人眼看着银子流水般花出去,心疼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日日去贾母那儿哭诉,妄图从贾母私库里拨拉些好东西出来。奈何贾母装聋作哑,不予理会,直气得王夫人在心中骂了好几声“老不死的”。 就在这个时候,德嫔为贾宝玉求来御前考校名额的消息传来了,王夫人顿时神情为之一振。又听了小道消息,说这是皇上打算为公主择额附的,越发上心,一时间仿佛看到自己女儿是宠妃、儿子是公主额附的美好情景,到那时,便是老太太也无法辖制与她了。 便是贾政,也不由得脸露喜色,却又担心贾宝玉烂泥扶不上墙,便将贾宝玉拎到跟前,强压着亲自教导了几日。 这次,贾母和王夫人也都不阻拦了。 倒是府里住着的几位姑娘们心思各有不同。 迎春、探春和惜春,自然是为贾宝玉鼓劲儿的,若家里真能尚个公主,着实是不小的荣耀。 但史湘云和薛宝钗,却是各自心中酸涩了。 史湘云自小和贾宝玉交好,两人是真正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般长大的,如今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偶尔也会想若是能够嫁给贾宝玉就好了这样羞人的念头。 如今听了说贾宝玉要去参加考校尚公主,兀自生了好大的气,又苦涩地想自己一个侯府孤女,寄人篱下,哪里比得上金枝玉叶的公主的?很是大哭了一场。原本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几天便瘦了一圈,倒省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惹得难得摆脱贾政溜回内院的贾宝玉很是看呆了一会。 贾宝玉又是打躬作揖、又是说笑卖弄,才使得史湘云展颜一笑。 薛宝钗倒并未如史湘云一般情绪外露,心中也自有计较。 她本是打着参选的名头进京的,本也只是为了掩盖薛家进京背后不光彩的缘由罢了。直到进了京,听说了京里的情形,却不由得生了些小心思。 薛家是包衣旗,便是参选,也只是参加小选进宫做宫女,薛宝钗原是不愿意的,她本也是金尊玉贵地养大的大家小姐,伏低做小伺候人的差事,她不屑为之。 然而在贾家,倒是听说了宫中的令妃娘娘原也是包衣宫女出身,薛宝钗的心思就活泛了,撺掇着薛姨妈向王夫人打探令妃的事情。 王夫人知薛姨妈不至随处乱说,便也不吝与她说一说令妃和福家的事情。王夫人因着德嫔位卑于令妃,以前甚至要靠令妃提拔,很是看了福家夫人好一阵子的脸色,也破了大财,对令妃和福家毫无好感,所以在跟薛宝钗念叨令妃的事情的时候,极尽贬低之能事,如令妃不识字、令妃原是富察皇后身边的洗脚宫女、令妃扭捏作态、令妃面善心狠等等…… 薛宝钗听了这些,便觉得若是换了自己,必然能比令妃做得更好,她有才有貌,教养极好,若是进宫做了宫女,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只是这其间,总也要好生谋划才行,若是进了宫里,被分去偏僻清冷之处,说不定直到满了年龄出宫也见不到皇上一面。 所以,薛姨妈在王夫人拿钱填补公中亏空的时候,也递了不少银票,为的就是给女儿铺路子。 若说薛姨妈的本心里,是不愿意薛宝钗进宫的,且不说能不能出头,便是真的蒙了皇帝的宠爱,也并非幸事。要知道,乾隆已经年近五十了,而薛宝钗,正是芳华正茂的十六岁。 73、考校 乾隆是个好附庸风雅的个性,奈何他的诗才并没有他自认的那般高明,否则也不会写出“雨后荷花承恩露”这般的艳诗给夏雨荷了。 但这并不妨碍他兴致勃勃地给八旗子弟出了作诗的难题。 要说清朝入关如许多年,八旗也汉化得比较深了,读书作诗也有那么几个像样的。 在这其中,却以刚从准噶尔战场上下来的三人福灵安、多隆、福尔泰最是苦闷。 福灵安还好,至少小时候也是被父亲盯着念书的,做两首诗,不会太出挑,也不至于太过不通。多隆和福尔泰就显得有些愁眉苦脸了,这两人,于文上面都是极欠缺的,胡诌两首打油诗还行,这正儿八经地作诗,却是无从下笔。 两人对视苦笑一声,干脆放下笔,既然不会,还是老实承认了吧,这御前,可玩不得把式,让福灵安为他们捉笔的事儿还是不敢做的。 三人回京不过几日,倒也听说了择驸马的流言,福灵安是庶出,多隆虽得荫封贝子,却也是父母双亡的家境,福尔泰更是身份低微,父亲只是一个七品的恩骑尉,他是否能够袭爵,还得看自身的努力和上面的恩典。不过这次准噶尔之战他们三人好歹也是立了功的,从乾隆让他们前来凑数的举动来看,对他们也必有封赏。 是的,凑数。这三人都没有妄想自己能够尚公主,所以对于作诗作得不好或干脆承认自己不会作诗,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所以在乾隆问多隆和福尔泰为何交了白卷时,两人倒是一点也不怵地老实承认:“奴才只会砍人脑袋,不会作诗。”战场上历练过的人,站姿挺拔,便是说着没面子的话,两人也站得笔挺,连腰也没弯下分毫。 与两人情况相似的,是被乾隆塞进考校众人中的海兰察,他是因战功升的头等侍卫,于作诗也是不大通的,同样交了白卷。 周围响起嗤笑声。 乾隆皱了皱眉,有些不满意,却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降罪于他们。勒令三人回家好好读书,文武要兼修。 三人大声应下。 其他人的诗作也是参差不齐,其中以贾宝玉为首,富察皓祯、他他拉骥远等几人也是不错,剩下的,就差强人意了。 贾宝玉素有歪才,作的诗也颇能看得。他本人并不喜父母所言将尚公主作为光耀门楣的事,觉得太过功利了。但公主一词,代表的却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所以也并不十分排斥,作诗倒也认真,免得亵渎佳人。 所以乾隆对贾宝玉倒也生了几分兴趣。 乾隆将几人叫到前面问话。 几人都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无不打起精神来认真答话。 贾宝玉有些失望,他还以为至少能够见到公主呢,想必也是钟灵琉秀的姑娘家,也不知比起自家姐妹、宝姐姐、云妹妹、林妹妹如何。 正说着话,突然平地惊雷般乍起一声吼:“抓刺客!”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一蒙面刺客正挥舞着刀往乾隆的方向冲过来。 反应最快的,是海兰察,他本身就是侍卫,第一时间护住了乾隆。 福灵安、多隆和福尔泰三人反应也不慢,从战场上生死战中培养出来的默契,很快便围住了那个刺客,虽是赤手空拳,却完全占了上风。若非富察皓祯和他他拉骥远上前帮忙反阻挠了他们的配合,不用几招三人就能拿下那个刺客。 福灵安三人很快察觉异常,乾隆太镇定了,而且居然没有侍卫前来救驾。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意会,同时降了攻击频率,往后退了一下。 富察皓祯和他他拉骥远连忙抢上前,十几招后一同拿下了刺客。 福灵安三人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个刺客明明有机会用刀砍伤富察皓祯的,却硬生生地收了回去,那刀也一点都不锋利,从他他拉骥远身上擦过,都只割破了一层外衣。 刺客被擒,乾隆哈哈大笑,让富察皓祯两人放人,说那人不是刺客。 富察皓祯和他他拉骥远各自不服气地瞪了对方一声,同时放开了人。 刺客摘下脸上的面纱,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皇上。” 乾隆大笑道:“刺客是朕安排的,就是想试试尔等的武艺,你们的表现不负朕望,朕心甚慰。” 富察皓祯和他他拉骥远都得意不已,跪下连称不敢。 多隆想要说什么,被福尔泰一脚踩在脚背上,差点痛呼出声,被福尔泰一个眼神制止,只好憋着不服气移开了眼神。 突然看到了非常有喜感的一幕,差点笑出来,连忙憋着拿手肘撞了撞福尔泰。福尔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差点笑出来,又拿手肘去撞福灵安。 三人这般动静,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一看之下,也有忍不住笑出声的,原本对于富察皓祯和他他拉骥远的直冒火的眼光也不由得转移了。 乾隆正赞得兴起,富察皓祯和他他拉骥远也是满脸红光。突然听到嗤笑声,都怒目而视,直到看到众人目光所视,也不由得哑然。 大家目光所及之处,贾宝玉正抱着乾隆原本坐着的椅子腿坐倒在地,瑟瑟发抖,目光呆滞,脸色发紫,竟似被吓傻了一般。 乾隆顿时觉得脸上无光,也没了兴致,叫了太监将贾宝玉带下去,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叫众人散了。 乾隆觉得被扫了兴,又失了面子,又想起贾宝玉是德嫔推荐的,一时生了一种被蒙蔽的感觉,冲到德嫔宫里,便是没头没脸地一顿痛斥,直把德嫔斥责得脸色发白、哭泣不止,这才甩手去了延禧宫。 德嫔在乾隆走后,狠狠地砸了不少的瓷器,又拿凶狠的眼光看向周围的宫女太监,对于这些见证了她丢脸的场景的宫女太监,直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但她如今正遭了乾隆的厌弃,也不敢有大动作,免得更增了忌讳,只得忍了,心中却记下了这一笔。 德嫔又怪王夫人对自己说了假话。若非王夫人每次进宫都对她说贾宝玉如何出息、如何聪慧、长得如何好,她也不至于推荐了他参与八旗考校,妄图争个尚主的荣耀。结果倒好,得了乾隆一个“胆小如鼠”的评价,狠狠地丢了面子,更惹了乾隆不喜,实在可恼。 德嫔不由得细数家中子弟,发觉竟无有能够拿得出手的,也不由得生出悲凉之心来。 贾宝玉被抬回家,贾母和王夫人惊得差点晕了过去,拉着送人回来的小太监细问究竟。 小太监对于贾宝玉如此无胆的行为也是十分不屑,更何况贾宝玉还目光呆滞、口角流延,看起来委实不太正常,心中嗤笑:就这模样,也想肖想公主?简直是癞□□想吃天鹅肉。 不过看在分量十足的荷包份上,小太监们还是漏了口风。 贾母、王夫人和贾政听说贾宝玉是被皇上安排的“假刺客”吓傻的,一时也没了言语。 等到小太监走后,贾政扬手就对着贾宝玉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孽障,没出息的东西,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说着早已经气得脸色发红,差点闭过气去。 贾母虽然也是十分羞恼,但到底是心疼孙子的,眼见着一个好好儿的乖孙儿出门进了趟宫,居然傻了一般被抬回来,心中也不是没有埋怨乾隆无事生非扮什么假刺客的。 如今见贾政下手颇重,仅一下子便使得贾宝玉的脸肿了许多,也顾不得失面子的事儿了,心肝肉儿地叫起来,又拿拐杖抽了贾政一下,道是贾宝玉已经这般模样,再受不起折腾了,若他真有个好歹,她也就跟着去了,省的人老不死留着碍了儿孙的眼。 王夫人只是在一旁痛哭不已,心中极危险地产生了对乾隆的怨恨之心,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千好万好,却被吓成了这般呆傻模样,绝对都是别人的错。 贾母从小就偏疼贾政,贾政也自诩孝子,贾母既然都如此说了,贾政也是无法,只得眼不见为净,甩手离开。 贾母和王夫人忙派人拿了帖子去请了太医来,开了宁神的药剂汤子,贾宝玉却根本张不得嘴,贾母无奈,只得叫人拿勺子撬开了贾宝玉的嘴,将药灌了下去。 贾宝玉终于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贾母和王夫人如今也顾不得能不能尚主了,只求贾宝玉能够恢复了健康,日日里盯着太医施诊开药,敲打袭人等丫头好生服侍。 贾赦和邢夫人虽表面不敢露了分毫,也跟着贾母哭了几回,但关起门来,贾赦和邢夫人却是好生喝酒庆祝了一番,两人倒从未如此合拍过。两人很清楚,若是贾宝玉真的尚了公主,再加上宫里的德嫔,这荣国府的爵位,恐怕就落不到贾琏的身上了。 而且,王熙凤放利子钱的事,他们都不相信王夫人不知,甚至能够肯定大头必然都让二房占了去。可如今出了事却全推了在王熙凤身上,那可是他们大房的媳妇,这脏事可不就栽到了大房的头上? 贾赦和邢夫人自然都是暗恨在心的。邢夫人更是生气,她倒不是恨王熙凤做事太过,而是恨王熙凤得了好处,只管孝敬二房,而把她这个正经婆婆抛在一边。王熙凤禁足后,邢夫人便时时作践于她。以前还有王夫人看顾着,衣食份例着了专人送过来,王熙凤的日子还好过些。如今王夫人一门心思扑在贾宝玉身上,哪还顾得王熙凤?王熙凤便落在了邢夫人的手里,时不时恶语相向,衣食份例也被克扣良多。 直到贾琏在外得了消息,说是贾宝玉在御花园被假刺客吓傻的事情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了,而且越传越不堪,甚至还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贾宝玉大小便失禁,污了圣地,被乾隆打了板子,丢出了宫门。 贾赦和王夫人虽也有些着急,毕竟贾家如今尚未分府,被贾宝玉污了的名声,大房也是无法置身事外的。但心中又不免觉得畅快,让贾琏赶紧去回了贾母和贾政,说这事儿缓不得,急需早作处理。实际上是等不及想看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脸色了。 贾母、贾政和王夫人听了这个消息,贾母和王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 贾政则直接喷了一口鲜血出来,他这些日子在工部,也日日被人拿嘲笑的眼神看着,不时有人出言讥讽,以他爱面子的程度来说,早已不堪重负,平日里都不愿出门。如今更知道了外间如此不堪的传言,哪能不怒极攻心? 贾政吐了口血,又见母亲和妻子都已晕倒,直接冲了出去,大怒道:“我打死那个孽障。”贾赦假惺惺地劝了劝贾政,又做劝不住的模样坐回去叹气,心里真恨不得贾政能够把贾宝玉打死了事。 等贾母和王夫人醒来,一听说贾政去向,又急吼吼地往贾宝玉院子赶去。 他们到时,贾宝玉已经被贾政命人按在凳子上打了好几板子。 贾母一见,朝贾政怒道:“孽子,你敢……”说着剧烈咳嗽起来,几乎要软倒在地,身旁的鸳鸯和琥珀几乎扶不住她,贾赦上前帮忙,却按住了鸳鸯的手,好好地揩了一把油。 鸳鸯又惊又怒,抽出手来,又不敢放开贾母,一时气得脸色发白。 贾赦揩了油,心情大好,扶着贾母也尽心,倒让贾母多看了他一眼。 王夫人则是第一时间冲上去,伏在了贾宝玉的身上,唬得下人都收了板子,不敢再打。 74、更新 贾宝玉的事情闹得还不小,林家便是想要假装不知道也是不成的。 林海便让林墨i出面,前往探视,也送了不少名贵的药材过去。 林墨i到贾府,是在贾宝玉还未恢复神智的时候,乍一见,也是吓了一跳。只见贾宝玉眼睛发直、口角流延,可不是原著中紫鹃试玉后的模样么? 林墨i踏进贾宝玉房间的时候,贾宝玉的床前还围着探春、史湘云、薛宝钗三位姑娘,临时避去了屏风后面,还是贾母道了是自家姐弟,不必生疏,才出来各自见了礼。 林墨i心中暗恼,低着头也不乱看,泛泛安慰了贾母几句便欲离开。 贾母却道:“要说宝玉自小就待黛玉不同,若能得玉儿来探视一番,或可有效。” 林墨i敛目道:“都是亲戚兄弟姐妹的情分,姐姐也托我给老太太、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妹们问好,只是姐姐如今到底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便是过来了,也没得往表哥房里凑的道理,反倒给老太太添麻烦。” 一段话说得史湘云和薛宝钗都有些不自在。 史湘云还好,自认和贾宝玉情分深厚,从小就不分彼此,彼此的房间更是如同自己的一般进出无碍的,此时只冷哼道:“林姐姐是出身清贵的大家小姐,身娇玉贵,怎么好来沾了病气?也只有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肯为二哥哥紧张一二了。” 林墨i却仿佛没有听出史湘云话中的讽刺,感激道:“姐姐身子娇弱,确实比不得史姐姐和薛姑娘健壮,史姐姐果然是体贴人儿,怨不得老太太和二表哥都那么看重史姐姐呢。” 史湘云听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她可不是真心贬低自己来衬托林黛玉的,不过仗着年纪小心直口快,讥讽于人罢了。 可林墨i连反驳都不反驳,直接认了,仿佛林黛玉娇贵、史湘云粗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便是薛宝钗,听了林墨i的话,也不由得变了脸色。她身姿丰满,却最忌讳人说她胖。尤其在听了王夫人贬低令妃是个水蛇腰、单薄命短相后,自认知道了乾隆的喜好,正往那个方向转变中,也在试图让自己瘦下来。可这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如今她虽瘦了些,可并不明显,被林墨i说“健壮”,还真是打脸的很。 偏林墨i又一脸无辜地看着贾母,大赞史湘云体贴善良,真不愧是侯门千金,又有老太太教养,真是福气。 史湘云本人就是仗着年纪小,说什么都是心直口快,记恨她的反倒都成了小心眼儿,林墨i看原著时就瞧不上她,尤其现在林黛玉成了自己的姐姐,越发讨厌这个原著中处处宣扬黛玉小性的史湘云――虽说如今黛玉不住在贾府,史湘云并没有机会和黛玉接触,也没机会说黛玉小性。 如今,林墨i比史湘云还小,史湘云的年龄优势便不剩了。 他还不像史湘云那般以心直口快反讽回去,反倒顺着你的话头夸你,却夸得人越发想要发火,偏还解释不得,难不成要告诉他说“你听岔了,我是在讽刺你”不成? 贾母也不好说他,便放他离开了。 林墨i回家将事情一说,林海和夏清莲越发坚定了不让黛玉往贾家去的决心。这贾宝玉病了,自家姑娘守在房里尚且不甚妥当,何况表姑娘? 林海不由得叹道:“这老太太,也是糊涂了。又忆及当年送黛玉和林墨i入贾府的情景,老太太也是不拘贾宝玉闯黛玉的闺房的,新旧两事一对比,发现贾母似乎从一开始就无视了规矩。林海也不禁要自问,在他印象中的那个宽慈、重规矩、爱护小辈的老太太,是否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了。 林家疏远了贾府,反正他们一贯和贾家的关系维持在生疏却有礼的范围内,也不打眼。 倒是保龄侯史鼐在贾宝玉的事情传开之后,将史湘云接回了史家。 原本贾母有意让史湘云和贾宝玉结亲,史鼐也是乐观其成的。虽说史湘云也是要参加选秀的,不过以她孤女的身世来说,撂牌子的可能性比较大,最后还是要自行聘嫁的,以贾宝玉的身份配史湘云,又能亲上加亲,倒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但是贾宝玉如今名声跌落尘埃,史鼐若再继续任由史湘云嫁给这样的人,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史湘云毕竟是他亡兄唯一的女儿,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感情,他都想让史湘云嫁得让人说不出不好来。 史湘云哭哭啼啼地回了家,拉着贾母的手说一旦二哥哥清醒了,一定要派人去告诉她一声,最好仍接了她回来住。 贾母对于史家这种撇清的行为也是怒在心头,仗着身份把史鼎、史鼐的夫人叫来贾府,又拿史家让史湘云做针线到半夜的事情拿来一番敲打,直把两人气得不行,却无法回嘴。回去后对史湘云越发不重视,不让她做针线了,却也懒得再带她出门交际,女红之类的都不再让人教导,由得她玩耍去。 王夫人更是生气,在她看来,贾宝玉好着的时候,史家上赶着把姑娘送来,和她的薛宝钗打擂台,如今宝玉不过小小病了一场,就这样急着撇清了?实在是自私又凉薄!这下看老太太还能怎么说。 贾宝玉的名声坏了,原本还能拿乔说贾宝玉不宜早娶的贾母也不由得急了起来,尤其在史家接了史湘云回去之后,这份焦虑更甚。贾宝玉尚公主当然是别想了,如今怕是连好人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嫁了――一个被皇帝评价为“胆小如鼠”的人,还能指望他有什么作为?哪家姑娘愿意嫁这样一个人?便是不受宠的庶女,嫡母也不方便把她嫁给贾宝玉,以免被人指着鼻子骂不慈。 王夫人虽也着急,却想着这下却是让薛宝钗进门的好时机。又想着若能靠着成亲的好消息来压一压流言,倒也是好事一件。 王夫人和薛姨妈先提了此事,满以为薛姨妈会一口答应,谁知薛姨妈却委婉地表示,薛宝钗进京是参加小选的。而且薛家在京里的宅子也修整好了,过几日便要搬回去住。 王夫人气了个倒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家大箱小箱地搬家。看着薛家十几马车的家当,想着这原本是薛宝钗的嫁妆,如今却进不得她贾家门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竟病倒了。 贾母和王夫人婆媳两人在贾宝玉媳妇的事情上,意见相佐已经许多年了,如今倒是各自被看好的媳妇儿家打了脸,便也半斤不说八两,各自消停下来。 乾隆的兴致勃勃被贾宝玉的表现泼了一盆冷水,终于不得不重视起八旗糜烂的现状,荣国公当年好歹也是从战场上建的军功封的爵位,如今不过四代,这子孙便成了软脚儿虾。 乾隆便到皇后跟前吐了一番苦水。 永琮在一旁听了,嘿嘿笑道:“皇阿玛,不如办个大学堂吧,把八旗年纪小的孩子都归到一处习文练武,每三个月考校一次,表现好的,皇阿玛赏他亲笔写的奖状,学得不好的,皇阿玛就训斥他们,看他们谁还敢不学好。” 说着,嘿嘿笑了,仿佛看到有人被乾隆训斥得焉头搭脑的模样了。 乾隆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怎么,上书房那么多宗室子弟还不够陪你闹腾的?” 乾隆知永琮命人做了沙盘,有时会纠结一帮在上书房读书的宗室子弟,分成两派进行“战争演习”。乾隆并不排斥永琮保持尚武的风气,毕竟他念书也是极好的,但是永琮终究是乾隆的嫡子,乾隆下意识地不愿意将永琮派上战场。 永琮撇撇嘴,道:“上书房就那么小猫两三只,没几天就把他们赢光了。”他三两下就能完胜,欺负小孩子欺负得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说完,还扯着乾隆的袖子讨好地道:“皇阿玛,办个大学堂吧,儿臣也去上学,开战争武备的课程,到时候学成了,可都是现成的将领呢!” 乾隆被他说得有些心动,如今的八旗,不整治怕是不行了,可是整顿八旗,却又实在不是小事,弄得不好,会造成动荡。而永琮这个方法倒也不错,已经长成的,如今倒是不大好动,也不大能扭得过来。但从年幼的孩子教育起,却至少能保证下一代不堕落。 只是八旗如今繁衍得数量极是庞大,若是办学堂,恐怕一时容不下那么多学子,而且也不容易找到那么多师傅。 “让朕想想。”乾隆道。 永琮点点头,这事情并非能够一蹴而就的,他不能多提,让乾隆自己去想,自己去决定,才不会对他人生了忌惮之心。 永琮转头又问起考校之事,表现出来对兰馨姐姐将来的驸马是谁很感兴趣。 乾隆便道:“除了那贾宝玉实在不像话,其他人倒也有几个能看的。朕想过了,四儿还小,过几年再选,紫薇和小燕子还要守孝,这次也不急,晴儿听老佛爷的意思,还想多留两年,这次便只指兰馨的婚事吧,朕看富察皓祯不错,倒是文武双全。” 皇后听了,皱了皱眉,硕王府和傅恒不对付,而以硕王府的表现来看,他们怕是不会因为兰馨嫁过去而选择和解,反倒可能利用兰馨来牵制皇后、永琮和傅恒。更何况,皇后对富察皓祯也并不看好,除了捉放白狐一事赚了些名声,却也不见他领差事、上战场,反倒是庶出的弟弟这次在准噶尔战争中夺了军功。 但是皇后不能将她的反对说出口,毕竟乾隆已经说了他看好富察皓祯了,甚至从表面看来,这是对富察氏的抬举。 皇后只好道:“兰馨出嫁,是要封和硕公主的,还要建公主府的,这富察皓祯也是王府世子,将来必袭爵郡王位,这两地分居,王府内务怎可没人掌理?而且,兰馨既是公主,又是郡王妃,未免荣耀太过。同是王府遗孤,晴儿又是养在老佛爷面前的,兰馨也不好越过晴儿太多。倒不如把富察皓祯留给晴儿,将来晴儿出嫁便是郡王妃,也能安慰太后对晴儿疼爱之心。” 乾隆想了一想,道:“还是皇后贤惠,倒是朕忽略了晴儿了。不过,其他人的身份,却都不足以匹配兰馨的。本来福灵安倒是极好的,可惜是庶出,嫡出的福隆安年纪又太小。还有一个他他拉骥远也是不错的,他是威武将军努达海的唯一嫡子。” 皇后听了,便笑道:“这倒也不错,话说将门无犬子,若是个将才,将来也能封妻荫子。” 乾隆一想,有些尴尬了:“这个他他拉骥远,并未上过战场。”他他拉骥远既不曾考取功名,也没有建过军功,而其父努达海的大将军,是官职,而不是爵位,不能世袭。 乾隆这下也不轻易开口了,心里又将其他看好的几人过了一遍,发现连他他拉骥远都比不得,一时越发地尴尬起来。 永琮在旁插嘴道:“皇阿玛之前不是说过,从准噶尔战场上,招了几人回来么?他们身上不是有现成的军功么?” 乾隆摇头道:“他们的身份都不足以匹配兰馨。” 永琮扬眉道:“皇阿玛不是说他们建了军功么?既是有本事的,难道还不能自己挣一个出身?” 皇后也叹道:“齐王府毕竟已经没落了,我们也不能够护着兰馨一辈子,她将来还是要靠丈夫的,与其嫁个出身显贵的,倒不如嫁个有出息的。” 乾隆一想,点头赞同道:“这样也是不错。看来朕要多将他们派出去挣军功,挑最好的给兰馨才行!如此,便将兰馨多留两年,朕本也舍不得她早嫁。” 永琮又道:“皇阿玛既然要把他们派出去打仗,不如把儿臣也一并派出去可好?” 乾隆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斩钉截铁道:“不行。” 永琮郁闷地摸了摸脑袋,泄了气。 之后,乾隆和皇后又到太后那儿将把晴儿指婚给富察皓祯的事儿一说,太后果然十分高兴,却仍舍不得晴儿早嫁,便让乾隆先不发明旨,只私下知会硕王府,让富察皓祯不得早成亲,待得两三年后,再让晴儿下嫁。 乾隆自然无有不允。 接到乾隆暗示的硕王府,既是高兴,又是遗憾。高兴的是富察皓祯能够尚主,也使得硕王府和太后的关系更加紧密;遗憾的是晴儿的身份不及兰馨尊贵,且不能利用兰馨来牵制皇后一系了。 不过硕王府还是十分高兴地整修房子,给富察皓祯建造新的更宽敞的院子。 这时富察皓祥回京,恳请硕王允他分府另居。 硕王自然不肯。 75、更新 沸沸扬扬惹得人心浮动的八旗考校,在闹剧中收场。其后,乾隆也并没有下明旨给公主指婚,传言中的选额驸事件也成了不实的流言。然而,硕王府大张旗鼓地建房修屋,似乎又在在地告诉其他人,额驸的人选已经诞生。 兰馨有些困扰,说到额驸第一个被想到的公主,并不是晴儿,反倒是她。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连累到她的名声了。可是这种事情,她又不能够出面辟谣。 正烦恼着,嬷嬷来说,皇后娘娘让她过去。 兰馨藏起不安,来到皇后娘娘的面前。 皇后看到兰馨来,忙揽了她过去,让她看手中的一张单子,道:“兰馨,晴儿的事情,你也知晓了。皇额娘已经送了许多赏赐给晴儿,将来也好添妆。另外,也帮你准备了些东西,你过会儿就带些人一起给晴儿送去,道声恭喜才是。” 兰馨听了,马上便明白了,点头开心地笑道:“兰馨明白了。” 说完又微微红着脸,蹭到皇后身边,羞涩道:“皇额娘对兰馨真好。” 皇后失笑,拍拍她的手背,挥退了宫女们,对兰馨道:“兰馨,你虽然不是皇额娘亲生的,可你要相信,这些年来,皇额娘早就把你当成了亲生女儿。这些日子,是不是听到一些闲话?说皇额娘把最好的额驸人选给了晴儿,为了讨好老佛爷亏待了你?” 兰馨急促道:“皇额娘,兰馨不会相信。”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皇额娘相信兰馨,只是有些事情,皇额娘也要开始教给你了,不然以你这单纯的性子,将来怕是要吃亏的。这次指婚,你皇阿玛本来是想把富察皓祯指给你的,是皇额娘觉得,他跟你不相配,才把他让给了晴儿。”这事本来只有乾隆、皇后和太后几人知晓,不过乾隆兴起时私底下告诉了哪个宫妃也是可能的,但是哪里就能到了小宫女都知道都议论的地步了?还每次都“恰好”让兰馨路过听到?若说这私底下没有人指使,皇后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皇后看了看兰馨,见她脸上有些不安和疑惑,却并没有怨怼,才接着道:“富察皓祯是皇上也赞了文武双全的人,自是人人都道他好的。只是皇额娘冷眼观来,这富察皓祯不过因着和永琪交好,才得了你皇阿玛的眼缘罢了。观他生平,除了捉放白狐一事,可还有其他名声传出?虽说他是亲王世子,未来的多罗郡王,自然不必科举应试,可是谁又曾听说他有什么文章、诗作流传出来?这文名从何而来?文武双全,文不过是泛泛,武更不值一提,亲王世子自然是没有参加科举的,可并不妨碍上战场立军功。富察皓祯的庶弟富察皓祥,比他还小一岁,这次准噶尔战中却是立了军功的,若是硕王府为其周旋一二,说不得也能得封个末等的功臣世爵。而富察皓祯,痴长年岁,却只在家中靠着父亲余荫度日罢了。这样的男人,将来非但不能封妻荫子,怕不是还要妻族庇护。这也就怪不得他的名声居然那般响亮了,论文,富察皓祯在上书房读书时,永a、永琪、永个个不比他差;论武,准噶尔战中几个小将个个真刀实枪挣来的军功,为什么哪个名声都不如他来得响亮?可见必是有人刻意传扬的。他一个男子,刻意使人传了好名声出去,若是为了仕途爵位,他却文不领差、武不从军,显然目的并不在此。那么必然就是为了求取名门贵女自抬身价,以硕王府如今的地位和势力,王府世子需要靠好名声求取的贵女,除了公主,还能有谁?所求乃大,早早就开始谋划算计,这样的人家,若是让你就这样嫁进去,怕是要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兰馨这些日子以来,好几次不小心听到小宫女窃窃私语,说是皇后为了讨好太后娘娘,把最好的额驸人选给了晴儿,说她堂堂皇后养女、亲王遗孤,却不能够嫁个氏族名门,实在可怜。 兰馨自然是不相信皇后会亏待于她,但对于此事也是有些疑惑的,尤其在听到小宫女们说富察皓祯捉放白狐的事情后,确实也产生了一些委屈。她本年少,又身处深宫,这白狐三回首的神奇故事,怎不叫她好奇?对富察皓祯便也有了一丝的好感,如今听皇后这样一说,倒觉得自己浅薄了,而且还惊出了一身冷汗,居然为了几个宫女的小话,差点和皇后生了嫌隙,这世上皇后才是她最大的倚仗,哪怕她将来嫁了人,也是离不得娘家撑腰的,若是和皇后生分了,她将来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寻去。 兰馨眼眶红了,撒娇地摇了摇皇后的手臂:“皇额娘。” 皇后很是享受兰馨这般小儿女姿态,不过话没讲完,虽然心疼兰馨小小年纪便要接触到这些阴暗面,但为了避免她不被人算计了去,有些话她是必要说的:“事情却还不知如此。上次你皇阿玛已经暗中给硕王递了话,许了晴儿给富察皓祯,若无意外,这门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只是老佛爷想着多留晴儿几年,也是不妨。硕王府却大张旗鼓地建房修屋,任人猜测富察皓祯要尚公主,这宫里,如今适龄的有公主名头的可只有你一个,晴儿不过是个格格。硕王府若想澄清,甚至不必说话,让硕王福晋多往老佛爷那儿去几趟便是。可是硕王福晋来递帖子求见本宫的次数却明显比去慈宁宫多,这代表什么?这代表硕王府对流言乐观其成,甚至还要推波助澜!他们怕是想着,皇上毕竟未下明旨,赐婚晴儿的事情,宫里知道的人不过十指之数,若是流言流传甚广,为了维护你的名声,皇上下明旨的时候改将你赐婚给富察皓祯,也并非没有可能。打的好精的算盘!” 皇后说着,也忍不住恨恨地咬牙。若是硕王府所谋成真,不仅兰馨羊入虎口,晴儿那里也是个伤害,兰馨更是狠狠地得罪了太后,以后有的是小鞋可穿。 兰馨听了,也不由得害怕,但她的性子里也有一种坚韧的特质,怕过之后也想要反击:“皇额娘,难道就这样算了么?您让我去给晴儿送礼道恭喜,虽然能澄清指婚一事,可是这对硕王府可分毫无损啊?而且,一想到要让晴儿嫁给那样的人家,我也有些不忍心。”兰馨和晴儿因着皇后和太后表面和睦实则疏淡的关系,并不太亲近,但两人同在宫中,年龄相仿,但比起宫外让人心寒的硕王府,自然是晴儿重要。 皇后却道:“这事儿,皇额娘自有分寸,你且不必去管。”皇后心底冷冷一笑,硕王府打的好算盘,自以为隐秘,可太后那是何等人物?先帝潜邸一路走来,最后登上唯一的太后宝座的人,岂会是吃素的?硕王府的如意算盘,怕早就被太后洞悉了,哪怕娶了晴儿,怕也得不到太后多少的助力了。 对付硕王府,皇后一系并不方便出手。硕王府是站在永琪一边儿的,皇后若让人对付他,很容易被乾隆认定为党争;反倒是太后生了不满,更能让永琪那边的势力起内讧。 皇后如今想想永琪身后的势力,表面看着强大,但令妃福家一系和德嫔四大世家一系已经貌合神离,听永琮私底下提过,福家和贾家如今似乎正产生利益的矛盾,怕是早晚要决裂的;而硕王府如今又得罪了太后,太后哪怕看在永琪的面子上对硕王府网开一面,心中也必定无法再全然信任,各自防备,又如何能够谈合作?永琪又没有圣祖爷八阿哥那般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本事,能够将各怀鬼胎的各路人马归拢旗下助他夺嫡。 皇后突然觉得永琪也是个可怜的,被人推到风口浪尖,却不过是为人作嫁罢了。他若是不能够瞧清楚情势,激流勇退,能不能够得到善终,都未为可知。 待得兰馨给晴儿送礼回来,却是疑惑,晴儿听得恭喜声,不仅没有娇羞喜意,反倒哀哀叹息,怅然若失一般模样。 皇后听了,心中一跳,严令兰馨无事不得往晴儿那边玩耍。 晴儿疑惑,但对皇后极度信任,何况她本就与晴儿不亲密,便应了下来。 要说晴儿,对于连太后也称赞的亲事,心中却并无欢喜,她的心中,还藏着那个昂藏身影,他站在五阿哥永琪的身后,却挺拔高大,一点也不弱了气势,那样的人,该是有大抱负、大成就的吧?可惜,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晴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居于深宫中又没见过几个男人,对于刻意表现的福尔康,朦朦胧胧动了心。初恋一事,若是无疾而终,要么相思入骨,要么如过眼烟云。晴儿的表现,显然是前者。 渐渐地,晴儿竟病了。 太后以为晴儿是因为被她留着不得出嫁才愁病的,虽觉得晴儿不识她真心,又不满硕王府妄图投机取巧,倒也不忍心看着晴儿逐渐消瘦下去,便和乾隆商量,是否将婚期提前。 最后还是令妃前来探望晴儿,开导于她,晴儿才渐渐好转起来,又听说太后要让她早日出嫁,唬得连忙跪在太后面前哭求不嫁,说舍不得老佛爷,要在老佛爷身边多尽几年孝心。 直哭得太后心疼不已,又深觉偎贴,从此更疼爱晴儿。 晴儿摆脱了早嫁的事情,很是松了口气,对太后也越发贴心恭敬,着意让太后越发舍不得她嫁出去,好多在宫里留几年。 晴儿想着福尔康让令妃传来的话:“等我,等我建功立业,必向皇上求旨赐婚,让你下嫁于我。” 令妃也说了,皇上并未下明旨赐婚,就表示,她和硕王世子的婚事并非无转圜之地,她和福尔康,还有希望。 晴儿心中喃喃道:我等你,等你来娶我。 76、木耳 中秋佳节,人月两团圆。 永q的手臂彻底无恙的时候,已近中秋,饶是乾隆对于战船的研造十分迫切,也没有立即将他派出去,更何况永q和夏凝珏毕竟还是新婚――虽然有名无实,便允他过了中秋再赴职。 在那之前,乾隆命人在天津设立皇家造船厂,方便造的新船下海试航。 又因为永q必得到造船厂主持研究新的战船,乾隆索性将永q在京城研究火器的秘密研究所也一并给搬到了天津,设立了军火器械司,这两个部门修建在了一处,周围的警备比之皇宫亦是不差什么。 永q便安心地呆在贝子府里过着难得逍遥的日子,每日里被夏凝珏勒令盯着她的脸看上半个时辰,以免他每次看到她就脸红,被人笑话。 不得不说,这个方法还是有些管用的,如今的永q已经不会一见到夏凝珏就脸红了,只是时不时还会发出些傻笑声来。 这一日永q到宫里找永琮,打算将断奶的小藏獒抱回家里给夏凝珏养,中秋过了他就要去天津,一开始大概不能带她同行,能将小藏獒抱回去给她解闷也好。 小藏獒是黑木耳的后代,黑木耳自被永琮抢了到宫里养后,倒是找了个伴儿,被永琮取名为白木耳,也生过一窝小藏獒,有三只,一早便被人一抢而空。 永q成婚前不久,白木耳再次刚分娩,生了两只小藏獒,永q早就和永琮谈好了,等断了奶就都抱回家给夏凝珏养。 两人兴致勃勃地往猫狗房而去,半路上却被匆忙赶来的猫狗房小太监吓了一跳,那小太监满头大汗,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连贯,永q和永琮分辨了好一会,才听明白他是说几只藏獒都快叫五阿哥和燕回格格给杀死了。 永琮和永q唬了一跳,忙加快脚步赶去,刚赶到现场,就见小燕子正举着染血的匕首夸赞永琪武功高强,并且叫嚣着要吃狗肉。 而白木耳和黑木耳则已经伤得不成样子了,猫狗房的人帮着压制两只成年藏獒,任由永琪将其拳打脚踢,小燕子身上带着永琪送的宝石匕首,虽说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却也是锋利的,划上一刀,也是一条狰狞的口子。 永琮和永q气得脸色发青,忙叫人住手。永琪先发制人,大声斥责永琮不该在宫中养此凶兽,差点就伤到了小燕子。 永琮顾不得和他计较,使了个眼色给永q,永q点了点头,趁着永琮和永琪周旋,忙指挥几个小太监将伤重垂危的两条藏獒抬起,又抱上两只小藏獒,匆匆出宫回府。 小燕子见永q带走了藏獒,忙要扑过去阻拦,猫狗房的太监们忙组了人墙挡住了她,有几个小太监不可避免地被小燕子手中的匕首划伤了。他们却一退也不敢退,这燕回格格手中还握着滴血的匕首,若让她追上了永q贝子,伤了人,她或许没事,但他们这些奴才可保不齐就没了脑袋。而且,刚才他们迫于五阿哥的威胁,又怕藏獒伤了五阿哥和燕回格格,不得已对藏獒动了手,可这藏獒却是七阿哥的心头好,这样一来不管什么理由,怕是狠狠得罪了七阿哥了,现在他们只盼着能够将功折罪,就算是死也能少受些罪。 小燕子见闯不过人墙,后退几步,大叫道:“哼,别以为你们这样就能拦住我,你们小燕子姑奶奶可是有轻功的。” 说着,施展开轻功,就从小太监们的头顶跃了过去,挥舞着匕首向永q追了过去。 永琪见了,也顾不得和永琮计较,急急去追赶小燕子,他真怕万一小燕子不小心伤到了永q,又会被乾隆处罚的:“小燕子,你别冲动,万一伤了人又该被皇阿玛罚了。” 小燕子回头喊道:“我有分寸,不会伤了他的,我就是把那狗追回来,那是我的猎物,我今天一定要吃到狗肉,而且我已经想要了要给皇阿玛送些去,给紫薇送些去,虽然他们都对我不好,可是我不跟他们计较……” 眼看着小燕子即将追上永q,却被人拦了下来。来人武功极高,却似乎顾忌小燕子的身份,并不敢动真格的,只是拦着小燕子不让其追上永q罢了。 永q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着急,仍有条不紊地让抬着藏獒的人小心颠簸到伤口。 拦住小燕子的,是乾隆派给永q的侍卫,名为莫济格,既是保护,也是监视,除了贝子府的内院,其他地方,他都跟在永q身边寸步不离,只是他的存在感极低,一般人不太会在意他。 小燕子见来人武功高强,顿时来了比武的兴趣,倒把追永q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莫济格见永q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便也□□退去,小燕子还待要追,被永琪拉住了。 永琪脸色阴沉道:“永q居然带江湖高手进宫,其心可诛,我必要禀告皇阿玛。” 不待永琪求见乾隆,他们几个以及猫狗房的一干人等,就先被乾隆叫道了养心殿。乾隆很是生气,在这皇宫内院之中,居然有人喊打喊杀,而且还是他的儿女们! “说,怎么回事!”乾隆气得不轻。 猫狗房的管事噗通一声跪下,知道今日绝不可能善终,便也不作隐瞒,一五一十道出事情经过。 原来是小燕子听说宫里有像凶兽那般的大狗,吵着要看稀奇,永琪便带她去了。后来她又吵着要把小藏獒带回去养在淑芳斋,有永琪帮着,猫狗房的管事拦都拦不住,后来两只成年藏獒见有人要抢它们的孩子,便都露了凶相。小燕子去抱小藏獒,若非永琪反应快拉开了她,就要被黑木耳咬到了。 永琪怒极,便下了狠手,猫狗房的人怕伤到了阿哥和格格,只得帮着一同制服黑木耳和白木耳,这才使得它们伤的那般重。 小燕子身上又带着永琪送的宝石匕首,毫不客气地就捅到了白木耳的身上。 待得管事说到小燕子挥着匕首去追永q时,乾隆直接就摔了茶盏,心中不由得后怕不已,上次就打断了永q的胳膊,幸好永q没事,这次直接动了匕首,若是永q有个三长两短,这皇家造船厂和军火器械司又该交给何人主理? “混账东西,谁许你在宫中配带武器的?”乾隆目眦尽裂地瞪着小燕子,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心软将这么个不着调的疯丫头收作了义女呢?而且还是以救驾有功的名头,想要处置都束手束脚。 “皇阿玛!”永琪凄厉地大吼一声,匍匐着来到乾隆的身前,“匕首是儿臣送给小燕子把玩的,儿臣也无比庆幸送了一把匕首给小燕子,若不然,小燕子今日就要葬身在那两条大狗口中了,皇阿玛你怎么忍心,让这么可爱、纯真、善良美好的姑娘,受那样的伤害?宫中不该佩戴武器,可更加不该养那样的凶兽啊!皇阿玛,你要给儿臣和小燕子做主啊……” 乾隆不可思议地看着永琪,这个聪明的儿子怎么会用那么美好的字眼来形容小燕子呢?他的眼睛是瞎了吗?看不出来小燕子的存在,已经危害到他的兄弟的人身安全了吗?居然还送匕首给小燕子,是怕她的破坏力还不够强悍吗?乾隆一想到紫薇就和小燕子住在一起,就觉得冷汗直冒,万一小燕子一时兴起挥着匕首去找紫薇玩,伤了他的宝贝女儿可如何是好? “闭嘴!永琮养黑木耳,是朕允许的,白木耳也是朕命人找来配种的,你的意思是说朕做错了不成?你为了一个小燕子,将自己堂兄弟的安危置之不理,你怎可如此凉薄?” 永琪想起永q身边那个武功高强的人,忙道:“皇阿玛,不是儿臣凉薄,实在是永q其心可诛,居然带武林高手进宫,儿臣是怕他危害到皇阿玛的安危啊。” 永琪暗指永q意图行刺皇帝,若非乾隆清楚永q身边的人的身份,恐怕真要对永q生了疑心。 但此刻,乾隆却只觉得失望,永琪此举,简直想置永q于死地,这个儿子,让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乾隆道:“永q身边的侍卫,是朕派去的。” 永琪一惊,忙低下头,道:“皇阿玛恕罪,儿臣之事太过于担忧皇阿玛的安慰,才会草木皆兵的。” 乾隆转身坐回椅子上,沉声道:“朕领了你的孝心。只是朕不明白,你此时此刻明明该在户部当差,怎么会和小燕子去了猫狗房?” 永琪听到乾隆问到差事,自是不怵,他自认他这段日子以来差事办得极是妥当,人人称道。永琪自信地道:“皇阿玛,户部的差事,儿臣已经了若指掌,便是不去部里坐镇,也出不了乱子。” “是吗?”乾隆神色难明。他本也以为永琪办差极妥当,很是出了些成绩,让他老怀甚慰。但仔细查探之下,却发现,永琪成日里也不过去部里晃一圈便走,所谓的成绩,不过是户部的人看在永琪皇子的身份上让他挂的名而已。这本也无可厚非,但永琪却将其完全当成了自己的能力,实在是可笑。 乾隆叹了口气,这个儿子,如今怕是长歪了的。只是这责任,却绝不是他这个皇阿玛教子无方,实在是近墨者黑的缘故。 乾隆眼神不善地看着小燕子,下旨道:“燕回格格生性顽劣、不服管教,未免她伤人,禁足于淑芳斋内,无旨不得外出;令还珠格格搬离淑芳斋,迁入格格所居住。五阿哥永琪,即日起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差事便先停了吧。” 永琪不敢置信地看着乾隆,大声喊道:“皇阿玛,您怎可如此偏心?永琮和永q抢走了那两只藏獒啊,它们差点伤到了您的儿女啊,难道您就要这样轻轻揭过吗?”为什么只处罚他和小燕子,永琮和永q却一点事都没有。 乾隆看向一直低着头没有出声的永琮,问道:“永琮,你怎么说?” 永琮抬了抬头,眼眶红红的,一眨眼,眼泪滴落下来,忙又低头擦去,哽咽道:“儿臣已经让永q把黑木耳它们都带走了,能不能活下来也说不定,儿臣……儿臣以后再不养就是了……免得……免得伤了人……” 乾隆意见永琮哭了,倒心疼起来,这个儿子向来要强,生病了、练武受伤了,再痛都能谈笑风生,如今却哭了,由此可见他对这几只藏獒的感情确实十分深厚,但仍能够为了兄弟姐妹之情,选择忍痛割爱,毕竟还是最重手足之情。乾隆很是欣慰,又觉得委屈了永琮,倒是勉励了他一番。 永琪不服气,还待说些什么,被乾隆冷眼一扫:“够了,你还待要如何?” 永琪察觉到乾隆是朕的生气了,只得闭了嘴,乖乖地退下回阿哥所闭门读书。他并不怕读书,只是又该有极长的时间见不到小燕子了,心中酸涩疼痛不已,小燕子是那么爱好自由的姑娘,让她禁足淑芳斋,该是多么残忍的惩罚啊。皇阿玛越来越不是他印象中的模样了,他现在变得好冷酷。但那一定不是皇阿玛的错,都是永琮和永q的错,是他们让皇阿玛变得冷酷、变得无情、变得不知道有小燕子那样一个开心果在身边,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乾隆为了安慰永琮,许诺再帮他寻两只藏獒进宫,永琮情绪低落,道:“不用了皇阿玛。儿臣想出宫到永q府上看看黑木耳和白木耳。” 乾隆答应了。不过在他听了猫狗房管事所描述的伤势看来,那两只藏獒断无可能活的下来。 永琮临走又为猫狗房的管事、太监们求了情,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哪怕是在现代,为了救人――哪怕是个犯人,就算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也是能够被杀死的。 77、节礼 永q得知夏凝珏可以与他一起到天津,顿时乐不可支。 就如同此刻,陪着夏凝珏在小厨房里做月饼,把面团往模子里按的时候还看着夏凝珏傻笑,被夏凝珏抹了一脸的白面粉也不恼。 跟在小厨房伺候的,是持灵、舟纯、红袖和雪鹃,此时看了永q傻傻的模样,都偷偷抿嘴笑。 雪鹃似是看不过永q狼狈的模样,走到一旁拧了帕子到永q面前;“奴婢给贝子爷擦擦脸吧。”雪鹃抿着嘴,似乎是不敢直视永q,微微侧着脸,姣好的脸孔以一种欲说还休的角度袒露在永q的面前。 红袖脸色一寒,却见夏凝珏似无所觉,便也不动声色,但心底却对雪鹃更多了几分防备。贝子爷如今年纪还小,便是福晋,尚且未同贝子爷圆房,若是被个奴婢半路先占了先机去,那可真是打了脸了,在府中的威信也必定大大降低。 倒是持灵、舟纯两个露出讥诮的表情。持灵和舟纯是永q身边伺候的丫鬟,当夏凝珏听说两人的名字是由齿轮、轴承转变而来的,表情很是僵硬了一下。 持灵和舟纯是从小跟在永q身边伺候的,对永q的性子最是清楚不过了,这位小爷,自从能够自己动弹之后,穿衣吃饭都是自己动手,十分不喜丫鬟、嬷嬷近身伺候,尤其对刻意卖弄的妖娆丫鬟十分反感,所以她们两个压根就没动过要爬上主子床的心思,只想靠着主子的信任,配给得力的管事做正房。雪鹃此举,是必要讨个没趣的。 果然,永q皱眉侧身避过:“爷自己乐意,何用你多事。” 雪鹃很是有些委屈,抬眼看了永q一眼,眼泪欲掉不掉地衬得眼睛愈发明亮。雪鹃原本见永q看到夏凝珏动不动就脸红,只以为他是年纪小尚未知人事的缘故,只道自己稍稍展露些风情,就能让他的视线从总是端着仪态的夏凝珏身上转到自己的身上来。可如今一看,永q不仅丝毫没有要脸红的表现,横眉冷目之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势,和以往的孩子气很不一样。 雪鹃微微一颤,又掉头朝着夏凝珏低低喊了声:“福晋。”委屈的语调,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她是夏凝珏的贴身大丫鬟,永q给她没脸,也是下了夏凝珏的面子。 “行了,出去换绿衣进来吧。”夏凝珏看都没看她一眼,便打发了她。 雪鹃顿了一下,微微一跺脚,跑了出去,隐约还能听到啜泣声。 永q道:“这些日子,她往我跟前凑得勤快,还打着你的旗号来关心我,实在腻味得狠。” “有合适的人选的话,就把她配了出去吧。”夏凝珏本不想随意操纵别人的人生,尤其是婚姻,但对于打自己丈夫的主意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心软不起来。 剩下的几个丫鬟听了两个主子的话,越发了解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信任,自此更加乖巧守份,哪怕要配人,随意安排的和精心挑选的,那可是差了许多的。 雪鹃跑到花园的树下嘤嘤哭了起来。她觉得她一直都是个失败者,明明自身条件不差,自己也很努力,却总是被别人领先一步。当初分到贾母院子里的时候,她的表现是最好的,可是分到贾宝玉房里的,却是外面买来的花珍珠,后来的花袭人。 再后来被贾母送给林家大爷,明明伺候得极妥帖,却一直不受重视。及至后来林老爷娶了继室,新夫人忌惮贾家,把她和雪莺两个都降了做二等丫鬟。虽说拿着两份的月例,她也和一等的丫鬟们相处甚好,让她们都极信赖她,可这改变不了她只是个二等丫鬟不能到林大爷近前伺候的事实。 被当时的夏姑娘、后来的贝子福晋要来做陪嫁丫鬟时,雪鹃觉得老天还是眷顾她的,她这些年的努力终究被人看在眼里了,知道了她的价值了。她想上进,她想好好伺候贝子爷和福晋,报答福晋的知遇之恩。可是,福晋对她却很平常,并不比雪莺她们好一些,雪鹃便觉得有些失落。 正在这时,她那在贾府当差的娘亲来贝子府看她,两人得以在角房说了会子话。她娘给她指了另一条路,让雪鹃紧张、害怕,却忍不住的兴奋又跃跃欲试。她娘说得对,在这贝子府里,终究还是贝子爷做主,既然不能讨好福晋,那么讨好了贝子爷,恐怕更有用一些。尤其雪鹃很清楚,贝子爷和福晋尚未圆房,虽然她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仍将其看成两人感情并不深厚的缘故。贝子爷或许是尚未知晓人事,而福晋出身不显,怕被人看轻,所以越发端着架子不放,做不来主动亲近的事情。 越想,雪鹃就越是兴奋,心狂跳着几乎要越到嗓子眼,她想,若是她引了贝子爷通晓人事,却也算是帮福晋解了围,就更谈不上背叛了。最重要的是,她若成了贝子爷第一个女人,在贝子爷的心里,必然能够占据最特殊的地位,就算是福晋,也不好轻易发作于她。而且,她发誓,哪怕她得了宠,她也依然会在贝子爷面前说福晋的好话,对福晋忠心耿耿的。 想的再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贝子爷压根不理会她的示好,福晋也对她越发冷淡,雪鹃觉得很委屈,很是不忿。可是她不想认输,她不想一辈子都做奴婢,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是个奴籍,所以,擦干眼泪,雪鹃仍是一副聪慧丫鬟的模样,事事想在主子们的前面,身为大丫鬟,对二、三等以及粗使上的丫鬟婆子们格外亲切,倒也颇得了些人缘。还有那抱着根深蒂固的“陪嫁丫鬟即通房丫鬟”的观念的老人,看雪鹃的为人处世比之福晋的其她三个一等丫鬟,倒有了些人上人的架势,就更是将雪鹃当成了未来的贝子爷的侍妾,否则她哪来的底气呢? 而当日听到永q和夏凝珏要将雪鹃配人的话的几个丫鬟,却都不曾往外透露半个字。只看着雪鹃忙前忙后地献殷勤,拉拢人心,背地里偷偷笑话她。 夏凝珏既然决定要将雪鹃配人,对于雪莺,便也想要做个打算了。这两个丫鬟的身契都在她手里,她对贾府又没有什么顾忌,处置起来倒也便当。 雪莺性子直,有话就说的脾气不若雪鹃有人缘,在林府的几年,被压着出不了头,倒也少了几分原著的不知天高,平和许多。夏凝珏倒是不讨厌她的直爽脾气,只不知她心性如何,倒也打算给她一个机会。 这一日,夏凝珏将雪鹃和雪莺一同带到了她教导小太监们习医的小院儿里,让她们近距离地观赏了一堂兔子腹部切开缝合的手术。 名叫云禧的小太监平日里话不多,表情也少,性子却极其坚韧,是乾隆派来的五人中学得最好的一个,饶是如此,也闹了个鲜血淋漓,直惊得雪鹃和雪莺脸色煞白、呕吐不止。 夏凝珏对几欲晕倒的两人道:“回去好好儿想一想,愿不愿意学这开刀动骨之术。” 两个丫鬟顾不得其她,捂着嘴巴冲了出去,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雪莺和雪鹃都病了,夏凝珏身边就只留了绿衣和红袖伺候,又因着中秋将至,各处都要备下节礼相送,夏凝珏倒真觉得有些忙不过来了,倒也后悔当初给黛玉选嬷嬷的时候,没给自己也挑上一个。 好在和亲王福晋想到了他们年岁小不懂这京里的门门道道,派了老练的宋嬷嬷来帮忙,很是解了夏凝珏的围。 和亲王夫妇收到永q和夏凝珏亲手做的月饼,很是高兴,宋嬷嬷来之前也被和亲王福晋再三叮嘱,是以对永q和夏凝珏十分尽心。 如今京城最热的铺子当属多宝轩。 多宝轩每月都会制成一本精美的画册子,罗列多宝轩的商品,标明材质、大小、价值几何,若是看中了画册子上面的物品,着人带着银子上门去取便可,很是方便了大门不出二门不得迈的当家太太和闺阁小姐们。 夏凝珏手中便有这么一本册子,她翻着册子,和宋嬷嬷商量着,拟了几份礼单子,便着人提了银子到多宝轩凭单采买。 宋嬷嬷为人谨慎,又因花费甚巨,便坐了小轿一并跟着管事去了,回来却阴沉着脸色。 夏凝珏疑惑问道:“嬷嬷这是怎么了?” 宋嬷嬷躬身行下礼去,道:“老奴没用,福晋所拟单子上的几件物件如翡翠观音像、唐寅的扇面、双骏牙雕都给别人抢买了去。” 夏凝珏不甚在意道:“嬷嬷很不必如此,这等稀罕物件,本就只有一件,被人买了去也不当什么,再看看别的才是。” 宋嬷嬷虽气愤不已,却只隐忍不发,只和夏凝珏开了库房,在夏凝珏的嫁妆中选了几样补上了缺儿,夏凝珏成亲时,置办的嫁妆很是不菲,加上乾隆赏赐,挑上几件打眼的礼物,还是不难的。 待得宋嬷嬷下去休息,夏凝珏便叫来随宋嬷嬷一块儿出府的红袖详问究竟。 原来,宋嬷嬷等人是在多宝轩遇见了福尔康。 宋嬷嬷等人到了多宝轩,报了贝子府的名头,因着永q在多宝轩占了份子,掌柜的不敢怠慢,很快便将单子上的物件备齐,正着人装箱准备给贝子府送去。 这时福尔康却进来了,瞧中了翡翠观音像、唐寅的扇面、双骏牙雕等物,就如没有看见等候一旁的宋嬷嬷等人,招了身后的小厮就要将东西抬走。掌柜的上前说理,说是买卖也讲究个先来后到,如今已经银货两讫,没有转卖他人的道理。 福尔康瞪了掌柜的一眼,走到贝子府领头的管家面前,斜着眼睛鼻孔朝天地随便拱了拱手,道:“我是福大学士府的大公子,我额娘是令妃娘娘的表姐,这些东西可都是进给令妃娘娘的,可否相让?” 贝子府管事和宋嬷嬷对视一眼,这位福家大公子口中说着商量的话,可他身后的人早已将东西装箱抬起。 管事和宋嬷嬷都属于皇家的奴才,宋嬷嬷又在和亲王府伺候,对于宫中之事,也略知一二,这令妃如今仗着身怀龙种,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宠冠六宫,若是得罪了她,给贝子爷和福晋招惹了祸患可不好,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认了。 待得贝子府的人带着余下的物品走了之后,福尔康志得意满地一笑,撩袍子坐下,问掌柜的道:“那是谁家的奴才?” 掌柜的笑道:“那是谨贝子府的管事。”多了却不说了。 福尔康不屑道:“贝子府?区区一个贝子府,你倒先来阻挠于我了?果然是没眼力见的。”福尔康自被革去伴读的身份后,却仍是自持身份,不与低下之人结交,仗着永琪的势,又是永琪最信任的人,来往的也都是官员子弟、世家之后,倒是养成了他“谈笑有皇子、往来无白身”的骄傲,区区一个贝子府他还不放在眼里,他却完全忘记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个白身。 福尔康又得意洋洋地斜睨了掌柜的一眼,道:“便是你家主子,也不过是五阿哥的奴才罢了,五阿哥与我情同兄弟,你如今百般阻挠于我,等你家主子回来,定要他发作了你。” 福尔康说着,便在掌柜的递上的账本上写下他的大名,然后带着小厮们抬着包括翡翠观音像在内的众多物品扬长而去。 多宝轩的伙计很是不忿地凑上前道:“掌柜的,这福大爷也未免太……” “闭嘴!”掌柜的瞪了他一眼。 待得福尔康走远,掌柜的才冰冷了眼神,翻翻手中的账本子,上面全是福尔康从多宝轩领走的银子、物品的账目,下面还有福尔康的亲笔签押。 掌柜的将账本收到怀里放好,冷哼道:“且等着,有时候银子可也是会咬手的。” 夏凝珏知晓事情经过,也不免为薛蝌担忧。便问了永q,永q笑道:“放心吧,这事儿我知道,那人心里有成算着呢,福家若将他当成了银库,早晚有得他们倒霉的时候。” 看夏凝珏盯着他不放,永q只好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薛蝌送了铺子给福家,又刻意整垮了贾家的铺子,弄得两家利益纠葛不断。但他自己却也被福家给缠上了,福伦降职,急于走门路起复,便让福尔康打着五阿哥的旗子问薛蝌要孝敬,短短两月,便提走了十多万两银子。 而薛蝌此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便也借机拉着五皇子的虎皮做大旗,将京里的生意扩张了一番。虽说薛蝌和永璋、永q等人都交好,却不好以此二人的名义办事,免得给他们惹了麻烦。恰逢乾隆推了个永琪过来,又指使福家讹了他忒多银子,他如何能不捞个够本?别说,这皇子阿哥的名头,还是极好用的,又拖了福家一旁周旋打点,恶名全不落在自己身上。兼且薛蝌生意手段虽狠辣,但总会给别人留条生路,也不害人致命,一时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只薛蝌见福家完全不知见好就收,也无意将他们喂得太饱,便借口跑货,去了广州。 留京的掌柜的得了薛蝌的吩咐,福尔康提银子,必须拿着永琪的印章来才行。后来永琪被禁足,福尔康再提银子便被拒绝,很是闹腾了一番,对他来说愿意纡尊降贵来接触这商贾之事,完全是看在永琪的面子上,如今居然还被这低贱的人忽视轻慢,实在孰不可忍。 却是福伦还保有几分理智,知道这借着永琪的名头索贿的事情决不能摆到明面儿上来说,便打着帮永琪视察产业的名头和掌柜的一番详谈,最后决定双方各退一步,福尔康提银子、提货物,掌柜的不再拒绝,但都要列清楚单子签押,等永琪解了禁令出来,再让永琪确认盖章。 78、陷阱 八月十三,乾隆万寿,宫中设宴,永q和夏凝珏也一并进了宫里。 永q去了乾隆那儿,夏凝珏则被带到了太后宫里。 和亲王福晋也在,但身份高,坐的靠近太后,夏凝珏只是贝子福晋,座次居后,倒也不显眼。 只不过,这永q和夏凝珏的婚事当初因着乾隆的重视和补偿心理,办得很是张扬,再加上两人相差五岁,也很是让人好奇,如今见了真人,止不住都偷偷地打量一二。 夏凝珏脸上端着得体的微笑,旁人与她说话,听得仔细,只简单回话,也不多说,被人打量着,也不见焦躁,倒也让人点头。 待得大家的好奇过了,注视她的人少了,夏凝珏越发安适起来。 忽闻娴贵妃与她说话,道:“听说你前些日子去多宝轩置办物件儿,倒被福家那包衣奴才压着将看中的东西让了出去?以后万不可如此了,你是堂堂的贝子福晋,不自己拿些威势出来,可不就让那些没眼力见的奴才窜上跳下地乱了体统?” 德嫔低头微微得意地笑了笑,拿帕子掩了下嘴角。贾家自从暗中查知是福家整垮了他们家最来钱的铺子,对福家就有些恨之入骨。王夫人更是让陪房周瑞使人盯着福家,周瑞的女婿冷子兴是做古董生意的,多宝轩主要出售西洋物件儿,兼营古董玩物,也不是他冷子兴一家小店可以相比的。福尔康多次出入多宝轩,早已引起冷子兴的注意,当日福尔康和谨贝子府的人起争执的事,冷子兴稍加打听便也知晓了。德嫔知道了此事,心念转过,却悄悄儿告知了娴贵妃。娴贵妃性子直,重身份规矩,又涉及到与她不和的令妃,不怕她忍气不发作此事。 夏凝珏听了娴贵妃的话,心底不由得苦笑,这位娘娘,说话怎也不分场合?这大好的日子里,她这样说话,不是扫了太后的兴么?而且,知道事情真相的,明白娴贵妃是在发作令妃,但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却是娴贵妃对夏凝珏不满的意思了。令妃有没有被敲打到不得而知,但夏凝珏包括谨贝子府却是失了面子的。 也或许,娴贵妃是太想要打击到令妃了,至于是否会扫了一个贝子府的颜面,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夏凝珏打起精神,笑道:“回娴贵妃娘娘的话,这世上有些物件儿都仅只一样,被谁先买了去都不稀奇,而且奴婢想着啊,这普天同庆的日子,他们买了东西去,也是想进献给皇上和老佛爷的,与奴婢们所想,可不是殊途同归?与其两家为此争得面红耳赤反为不美,倒不如另寻他物,也好让老佛爷和皇上多得些下面人的孝心不是。” 恭妃在一旁笑着接话:“哎哟,老佛爷,这永q福晋这么一说,奴婢倒也好奇了,您可收到这好东西了?奴婢可扒着您,早晚要看它一看,长长眼才好。” 太后笑道:“就你是个眼馋的,什么都好奇,倒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太后听了夏凝珏和恭妃的话,倒也愿意转了话头。今日有宗室福晋和外命妇在场,这宫里妃嫔的倾轧,还是不好就这么放到众人眼皮子底下的。豪门大宅的,都讲究个妻妾和睦、多子多孙,皇家也是不能免俗的,哪怕私底下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明面上也要维持个风光霁月的。 令妃仍矜持地笑着,仿佛娴贵妃所说的福家与她半点儿关系也无。一手温柔地抚摸着腹部,脸上是满满的满足,似是在提醒着众人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她腹中的孩儿尚未出生就得了乾隆的青睐。 其她的嫔妃看着令妃的模样,暗地里都几乎要咬碎了银牙,表面却都附和着太后说些讨喜的话头。 皇后依然端方有度,看着娴贵妃、德嫔和令妃三人的表现,暗自思量。 娴贵妃的性子,太容易被人当了枪使,又自视甚高,哪怕乾隆把夏凝珏放到她母亲娘家与她七拐八弯地扯上了亲戚关系,她也不怎么看重这个小家子出身的“表侄女”。 论心计,令妃倒是出众,又能放低身段小意奉承,最讨乾隆喜欢。奈何无外族支持,只一个福家还是个拖后腿的,却又将小燕子那样一个奇葩用出了奇效,借此将永琪笼络得死紧,使得永琪对德嫔一系的示好也不甚看重。 德嫔也是个心大的,交好了紫薇,可惜永琪对紫薇远没有对小燕子上心,无法盖过令妃一头去。不过紫薇到底是乾隆真心疼爱的女儿,有她在乾隆面前给德嫔说好话,倒也让德嫔将前些日子因着娘家兄弟贾宝玉而丢失的圣宠渐渐拾了回来,这些日子看来气色还不差。 皇后微微勾起嘴角,令妃和德嫔,且让她们各自斗去吧。 待得回府,永q和夏凝珏互相交换了信息,得知永琪送上的寿礼里,并无唐伯虎的扇面和双骏牙雕,而是薛蝌早几月就给他准备好的各色礼物,无一不精致绝伦、价值不菲,盖过了所有皇子的风头去,也使得乾隆龙心大悦,解了永琪的禁足令,倒也没再给差事,让他仍到上书房读书去,永琪顺势提出让小燕子也一并到上书房读书,乾隆的好心情顿时打了折扣,说没有格格进上书房就学的旧例,打发了永琪下去。 永q嗤笑道:“这福家胆子委实太大,薛蝌给永琪准备的礼物,我也是看过单子的,今日一对,竟被他们克扣了三分之一。” 夏凝珏吩咐了人去熬解酒汤,自己则拿了帕子给永q擦脸:“又是故意的吧?”被克扣了三分之一的礼物,还能压了所有皇子的风头去,薛蝌此举,怕是要让永琪彻底得罪他所有的兄弟吧? 永q今日被人多灌了几杯,酒意上头,胆子也大了几分,顺势握住了夏凝珏的手道:“不止如此,我发现福家克扣的东西里面,还有一件要命的。那是一座纯金打造的西方宫殿,怕不有五六十斤,也难怪福家忍不住扣下了。” 夏凝珏的手被攥在永q掌心,有些灼热,脸也不由得微微有些红,微微别过脸,问道:“那东西有什么名堂不成?” 永q嘿嘿笑道:“薛蝌命人在宫殿的墙壁上雕刻了西方的龙纹――双足飞龙、九头龙、火龙等等,福家怕是不识货的。” 夏凝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管这龙是西方的还是东方的,只要它占了龙这一字,就不是什么人家都能够使用或摆设的,永琪若是将其进献给乾隆,不管他知不知道这怪兽模样的生物也称作“龙”,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一旦私自扣下了,那可就是在挑战封建帝王的权威了。 夏凝珏问:“万一他们把宫殿融成了金子使呢?” 永q道:“才不会,那宫殿打造得十分精美,还有栩栩如生的各类人物,就算福家走投无路没银子花了,也只会选择把东西偷偷卖出去,要知道物品的本身已经完全超出了金子的价值了。” 夏凝珏也无话可说了,这薛蝌明明就是挖了一个金灿灿的陷阱,等着福家跳下去的啊。这简直就是被人坑了,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呢。 待得永q喝过解酒汤,安置他睡下,却拉着夏凝珏的手不肯放。 夏凝珏好气又好笑,凑到他耳边,道:“少借酒装疯啊。” 永q脸一红,松了手,忙把脸埋在枕头上,假装熟睡。 夏凝珏笑着回房休息不提。 又过了中秋,永q和夏凝珏便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天津。 这一日,雪莺苍白着脸色进来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夏凝珏的面前:“福晋,奴婢想学医术,学您的开刀动骨之术。” 夏凝珏挑了挑眉,看她:“你可想清楚了?” 雪莺抬头,神情虽然惨白,倒仍是坚韧:“奴婢想清楚了。福晋的医术,是皇上都要派了公公们来学的,福晋愿意教导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夏凝珏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雪莺目光毫不躲闪,夏凝珏终于轻轻地笑了,道:“学我的医术,可要吃的了苦,受得了恶心,前两天还吐得稀里哗啦,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克服得了困难?” 雪莺道:“回福晋的话,这两日奴婢并没有闲着,每日都会去厨房看厨娘宰鸡杀鱼,已经不会因为血腥味而犯恶心了。” 对于这件事情,夏凝珏早已得到回复,倒是对雪莺高看了一眼,也不排斥给她一个机会,要知道,和雪莺一同观看了那堂手术的雪鹃,可是直到今天闻到荤腥味儿还会呕吐的。 夏凝珏应道:“既如此,从明日开始,你便和云禧他们一起跟着我学吧。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不能适应,我可是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功夫的。” 雪莺喜出望外,叩头道:“谢福晋。” 雪莺的表现还算让夏凝珏满意,倒也愿意给她谋划一番未来的出路。便决定把她带去天津观察些日子,若真的吃的了苦,且无二心,便送她到夏清莲那儿学中医,在如今的环境下,女子还是学习中医比较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若是不可信任,相信朝廷为了防止研究机密外泄的手段,也是不少的。 79、发卖 这一日,夏凝珏应了夏清莲之请去了林家,而永q则在房中午睡,他正蹿个儿,倒是嗜睡了些。 雪鹃避开众人,偷偷溜进了永q的房间,幸亏永q房里从不留人伺候,否则她还没那么顺利。 雪鹃摸到永q的床前,手抖得十分厉害,便把手臂凑到嘴前狠狠地咬了一口,疼痛让她镇定了下来。 等到夏凝珏回来时,只见雪鹃衣衫凌乱地跪在正房外,手捂着胸口的衣襟,哭得不可自抑。 夏凝珏将绿衣红袖留在门外,独自走进房门,永q正脸色铁青地坐在床上,看到夏凝珏进来,又听着门外雪鹃的哭泣声,慌乱地抓住了夏凝珏的手:“你相信我,我没碰她。”他太清楚夏凝珏对待感情那近乎洁癖的态度了,别说她现在还没有爱上他,便是真的深爱了,若他真的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依然可以对他形同陌路,冷淡如冰。 夏凝珏手腕微微刺痛,可见永q用了多大的力气,他的不安和惊惶,她能够实实在在地感受得到。 夏凝珏叹了口气,上前拥住他,道:“我不信你,难道信她么?” 永q微微安心,双手环住了夏凝珏的腰,这是他们两世以来最亲密的距离。 夏凝珏又道:“怎么就这么把人扔出去了?落到别人眼里,还不定怎么猜测呢。” 永q也有些后悔了,道:“我当时也不及想那么多,惊醒时看到她衣衫解了大半,一怒之下就将她扔了出去,就是……就是怕你回来看到她和我在一起转头就走,听都不听我解释……” 夏凝珏心底慰贴,抬手反抱住他,道:“既然闹大了,就干脆再闹大些吧,着人寻了人牙子来把她发卖了吧。” 永q微微担心:“这与你的名声怕是不妥吧?”要说男人的心,确实比女人更狠厉些,若雪鹃的存在会危害到夏凝珏,他着实不在意就这样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夏凝珏摸摸他的光脑门,有些细发,刺刺的,道:“我是不怕的,横竖已经嫁了,难道你还想退货不成?更何况如今你我算来,都是为皇上办事的,就算有人想除了我、或给你塞人,只怕都先招了皇上的猜忌,成不了事。而皇上,盯着你造船制枪还来不及,怎么会管侄子房里的事?只是,我却不能连累了姑姑和黛玉的名声,所以,还要你和我一道儿演一出戏。” 永q连连点头,两人便凑到一处细细商量一番。 雪鹃跪在门外哭了半天,膝盖也疼、眼睛也疼,早已流不出眼泪来。起初她是真伤心的,贝子爷惊醒见了她,居然二话不说就将她丢了出来,正院午后人少,却还有几个粗使婆子的,也瞧见了她这般形容,雪鹃遭人围观,也有了那么几分羞愧难堪。后来却想被人瞧见了也好,坐实了贝子爷侵占了自己身子的事情,福晋也不好随便打发了自己,只要能不被随便配了人,跟着去了天津,她总有法子得了贝子爷的心。 后来持灵、舟纯和雪莺和宋嬷嬷闻讯赶来,见雪鹃模样,顿时惊了个魂飞魄散,忙忙将闲杂人等全部打发了走,也不许人瞎嚼舌根。但耐不住众人中有那好奇心思重的,偷偷儿打量着正房的动静。 宋嬷嬷等人急欲将雪鹃拖走,免得夏凝珏回来堵心,雪鹃却死活赖着不肯走,竟说什么要一头撞死的话。 后来还是永q在房里发话,让她跪着,宋嬷嬷等人才随了她去。 永q心中烦躁不已,深怕夏凝珏误会于他,想将此事瞒了下来,悄悄处置了雪鹃。但又怕她从旁人口中得知此事,反而疑心,最后还是选择让雪鹃留下,将事情解释、解决清楚才好。他不在乎旁人怎么猜测他,只要夏凝珏相信他就好。 雪鹃见夏凝珏回来,哭得越发伤心。想那贾府为了搏个宽慈的名声,府里的大丫鬟都是当了副小姐一般养着,这贝子府怕也不能例外,福晋为了不落个善妒的名声,只怕也会将她好好供着。 可是眼见福晋进门半天了,竟是一点动静也无。哪怕福晋不好和贝子爷闹腾,此时也该出来对她和颜安抚,好搏个贤惠的名头才好。 雪鹃正胡思乱想之间,永q开了房门出来,一脸怒色地冲了出去,边走边大声嚷嚷道:“爷说了没碰这个女人,你愿意受这个委屈抬她做侍妾,爷还不愿意委屈自己被个丫鬟算计呢!” 雪鹃见永q看都不看她一眼就从她身边冲了出去,唬了一跳,又见房门打开,夏凝珏眼眶红红地从门内走出来,雪鹃忙又挤出些眼泪来,扑过去想要抱住夏凝珏的腿,夏凝珏忙忙后退几步,差点被台阶绊倒,还是绿衣和红袖机灵,慌忙上前扶住,才没摔了。 “福晋,奴婢……奴婢没脸见人了……”雪鹃越发大哭起来,“奴婢只是在门外闻得贝子爷要水喝,才进了房门伺候,不曾想……呜呜……” 雪莺见临去天津雪鹃还惹出这等祸事,深恐受了连累,也瞧不上雪鹃的做派,便出言讽刺道:“这说的,倒似贝子爷怎么了你似的,撒谎也撒得漏洞百出,是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不成?爷午睡从不留人伺候,茶水也是每每由持灵、舟纯两位姐姐备下的,哪里就正好被你听见爷要水喝了?你那点小心思,打量着别人不知道呢?上赶着攀高枝,连主子都算计,也太过不成样子了。”雪莺既择了跟夏凝珏习医的路,便一心将夏凝珏当成了主子,如今见雪鹃所为怕是伤了夏凝珏的心,越发不待见雪鹃。 雪鹃深恨雪莺拆她的台子,她哪里不知道这些?不过是寻个由头说法罢了,这件事本就大家心知肚明,如今被当众拆穿,还是有些难堪的。 夏凝珏也不等雪鹃再开口,接着道:“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只是爷年岁还小,不能容人勾搭坏了身子,且想着你岁数大了,行事又稳重,便打算配了管事好留在府中帮着管家,倒是不曾想你另有谋算。原本,留你做个通房,过几年再进爷房里伺候也未尝不可。” 夏凝珏见雪鹃露出欣喜神色,接着道:“可你如今闹这么一出,却是难了,爷心气儿高,哪里受得了被人算计?如今怕是连我都怪上了。罢了罢了,且等爷回来再作计较吧。” 雪鹃听得惊疑不定,这事不是只要福晋同意了就行的么?贝子爷怎么说也是个男人,哪里会嫌身边的美人儿多的?就像贾府的宝玉,恨不得天下的姑娘都伴在他身边儿才好呢。 夏凝珏吩咐宋嬷嬷和绿衣将雪鹃带下去,吩咐好生照料着,寸步不离。 永q出门半晌,回来却是带来了三个嬷嬷,看打扮仪态,分明就是宫中所出。 永q带着三个嬷嬷到了夏凝珏的房里,朝夏凝珏道:“我知你贤惠,不愿驳了我的意思,可那丫鬟我确实没碰,她胆敢算计于你我,我却是不能忍的。这几位嬷嬷是我进宫问皇后娘娘借来的,那丫鬟是否失身,嬷嬷们一探便知。” 夏凝珏似被唬了一跳,忙忙道:“你不愿意,我难道还会逼你不成?何必找嬷嬷验身。” 永q道:“那丫鬟,今日就敢这般算计你我,日后怕不更得惹出祸事来?我如今领着差事,此种人身边是决不能留的,必得将其发卖了才好。可她毕竟是你的贴身丫鬟,家人父母又都不是我们府里的,若无缘故就将其发卖,岂不惹人诟病?又该有人疑心我们夫妻不和,更添烦扰。倒不如将此事弄个通透,由皇后娘娘作证,以后便是有人想要以此生事,也不致让你我难以辩白。横竖我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怕别人说嘴的,怎么能让自己的妻子为了我的事情受了委屈刁难?” 夏凝珏听了他最后一句话却是借机表心计,也是借机昭告旁人他对她的看重,以后再不敢小瞧慢怠自己,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一时眼眶和耳根都有些泛红。 三个嬷嬷见永q说话并无避开她们,也知永q是想借她们的口将这话传给皇后娘娘知晓的,倒也不曾回避。她们在宫里这许多年,哪个不是人精?听了永q的话,便知那丫鬟身份有些问题,家人父母都不在贝子府,恐是叫旁人捏在了手里,难道是林家?这事却不是她们能够插嘴的,据实回了皇后娘娘,自然有人会去调查。她们再想不到这人会是贝子府八竿子才能打着些边角关系的贾府的家生子儿。 三个嬷嬷进了雪鹃的房间,雪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便叫人捂了嘴巴。 待得三个嬷嬷出来回话,说雪鹃仍是完璧时,房内的雪鹃已经是吓得傻了。 她再是想不明白的,这贝子爷行事,怎和旁人如此不同?若她仍在贾府,若是宝玉,必不会如此待她。若她仍在林府,林家书香门第,也不会让这家丑外扬,必会藏着掖着认了。 又想起那次娘亲来所提及的事情,宝玉对袭人护得那叫一个紧,都能为了她发作自己的奶娘李嬷嬷,这才是雪鹃拼命一搏也要上位的最终原因。论容貌心计,雪鹃自认都不比袭人差,却在起步儿的时候就输了给袭人,雪鹃不服气,立意要争上那么一争,便是以后相见,也要高袭人一等才好。可如今,却是落了个身败名裂,便是发卖,带着个算计主子的狐媚名声儿,哪个好人家会买了她去?万一落到了那腌h地方,更是没了活路。 雪鹃越发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怎的就辗转离了贾府、错过了宝玉那个护花的人儿呢? 跌落尘埃,雪鹃反倒清醒了些,觉得自己拿着宝玉做模子来猜度世上所有的男子,委实可笑。可如今她错已铸就,回不得头。只能期盼,家人知道了她的事情,会来将她买了回去。 三个嬷嬷回到宫里,如实向皇后回报。 这事儿闹得乾隆都知晓了,听得皇后说那个惹事的叫雪鹃的丫鬟一家子都在别处,帝王心思难免往阴谋论上想去,最先疑心林海,使人一查,却发现雪鹃竟是贾府的家生子,一家子的身契除了雪鹃的,还仍都在贾府手里。 乾隆难免想歪了,开始疑心四大家族是否想对皇家造船厂和军火器械司伸手了? 疑人偷斧是越看越像的,乾隆一时觉得四大家族人人行事可疑,就连在工部的贾政,做了十来年从五品员外郎没升过职都成了所谋非小、蛰伏伺机而动的表现。待至深查,竟发现四大家族频频与永琪联系,为永琪在朝堂上造势,竟隐约有拱永琪为储君之势,乾隆脸色越发黑沉。幸而永琪更信任福家,对四大家族爱搭不理,反倒让乾隆对他少了几分猜疑之心。 乾隆起了疑心,便觉得德嫔也可疑起来。 及至紫薇为贾宝玉一事替德嫔说情:“德嫔娘娘进宫这许多年,家中子弟的品行娘娘如何得知?娘娘家人进宫,也多是报喜不报忧,总不拿烦心的事来令娘娘不快,娘娘便是一时不查,也不能全算是娘娘的错处。皇阿玛这么仁慈,一定会原谅德嫔娘娘的,对不对?”说着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若是平常,乾隆见了紫薇的小女儿态,必定开怀大笑,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如今因着对四大家族起了疑心,连带着也怀疑德嫔笼络他的宝贝女儿的心思不正,见紫薇那么信任德嫔,将德嫔当成了知己,他就不由得为她担心,这样单纯善良的性子,将来定要给她找个好相处的人家,免得有人亏待了自己的掌上明珠。 至于紫薇所说的话,倒是令乾隆心念一动,叹道:“朕以孝治天下,能够日日侍奉老佛爷,是朕之幸。可宫中妃嫔等,均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怕是极为思念的。莫不如,凡家有别院的,便准妃嫔贵人等回家省亲,略聚天伦。” 德嫔听得,真以为乾隆是为她所想,其他人都不过是沾了她的光罢了,一时感恩戴德,跪下谢恩。 紫薇也十分感动地看着乾隆:皇阿玛果然是这世上最高贵、最仁慈、最体贴的人了。 乾隆却是神色难明。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乾隆虽已对四大家族起了疑心,但毕竟只是疑心,并无实据可证明他们有不臣之心,一时半会也不好发作他们,兼且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乾隆也不想落个□□的名头。倒不如以仁政为名,让他们去修建省亲别院,先掏空了他们的底子再说,没了钱财,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一时后宫人心浮动,德嫔越发得意,暗示众人都是沾了她的光。 80、新章节 雪鹃带着个算计主子的狐媚名声儿被发卖,好人家哪里肯买她?就是她那在贾府当差的家人,也不过哭泣一场,暗地里咒骂永q和夏凝珏,可却是不敢将人买回去的,求到贾母和王夫人跟前,都被斥骂回去,不得已也只得作罢。 贾府本就有些焦头烂额,自顾尚且不暇,哪管得了一个送出去的丫鬟?且还是那样的名声儿,买回来作甚?嫌自己府里的名声太好听了不成? 贾母和王夫人本就因为贾宝玉的事情病了一场,王夫人如今挣扎着起身,不过为了管家之权。邢夫人不是管家的材料,贾母也不愿意将管家理事的职责交予她,王夫人自然更不愿意大权旁落,可惜王熙凤被禁足,帮不了她,李纨又是个木讷没成算的,靠不上,王夫人只得打起精神来。只是府里如今关了几间铺子,进益越发少了,眼看着寅吃卯粮都快要无以为继了,王夫人一狠心一咬牙,悄悄儿地叫周瑞拿了她之前藏起来的一部分借据去收利钱,倒是稍缓了王夫人的银钱压力。王夫人眼看着无事,道是风声过了,又实在舍不得这来钱的行当,便又让人继续发放利子钱。 王夫人十分嫉恨整垮了自家铺子的福家,又叫人打听得福家的钱财铺子均来自多宝轩主人,是个姓薛的,竟疑心上了薛姨妈家。 但深思后,又觉得凭薛蟠的能耐,断无可能经营出多宝轩这般的产业来,且贾薛两家毕竟未曾翻脸,薛家也不至于就到了帮福家整贾家的地步。 王夫人想着,干脆找了薛姨妈来,一问便知。 薛姨妈此时却在家中敲打薛蟠新买来的丫鬟。 这个丫鬟颜色姣好,本是薛蟠听闻她是因为勾引男主子不成才被发卖的,却又还是完璧之身,想着必然是知风情懂情调的,这才见色心喜买来打算放自己房里的。不过,薛蟠可没有傻到将实话告知薛姨妈,若是让薛姨妈知晓这丫鬟是个狐媚子,定然是要立即打发掉的,薛蟠还没尝到新鲜,哪里舍得? 这个丫鬟自然就是雪鹃了。她若不刻意卖弄,本也是一副聪慧端庄的好模样,雪鹃又自称名叫秋怜,决口不提身份过往。 薛姨妈正围着薛宝钗小选一事焦心,又对薛蟠整日里拿着家中的银钱出去胡乱挥霍十分不满又无可奈何,想着若有人能勾着他在家少往外跑了胡闹,也不是一件坏事,左不过是个签了死契的丫鬟,等薛蟠厌了,怎么打发都是可以的。遂将雪鹃――如今的秋怜敲打一番,默认了她给薛蟠做通房的事实。 说来也巧,薛姨妈竟是从未见过雪鹃的,薛蟠又为了瞒住薛姨妈编造了一番秋怜的来历,竟生生将薛姨妈瞒了过去。就是薛宝钗,也无法对哥哥房里人指手画脚,秋怜就这般有惊无险地在薛家留了下来。 薛姨妈不知道秋怜,秋怜却是听自己老子娘说起过薛姨妈一家的。尤其是宝姑娘,最是端庄大方,待下人也极亲切,心下倒也乐意留在薛家,总好过被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好。 秋怜兜兜转转一圈儿,最终还是做了姨娘,只可惜一非贾府这般公侯之家,二非林家那般的书香门第,三更不是谨贝子府那般的宗室爵府,只是一商贾之家的呆霸公子。 只是她如今跌落尘埃,又着实被吓到了,生怕被薛姨妈知道了她的身份事迹,所以在薛姨妈母女面前表现得老实木讷。兼之她被永q所为吓到,再不敢以贾宝玉为模子来揣测其他男子,不过薛蟠并无那弯弯绕绕的心思,表现直白,秋怜不过几日便摸清了他的脾性,私下两人时也展风情,露媚骨,倒让个薛蟠极是喜爱,外出胡闹的日子也少了,倒让薛姨妈也高看她几分。只薛宝钗看着她故意表现出来的木讷若有所思,只是凭她再如何聪明,有些事情也是猜不到的。 永q和夏凝珏发卖雪鹃一事的内里究竟,在皇后的默许和暗示下悄悄流传。谁也不敢大肆议论,但压低了声音交换小道消息却别有一种刺激感觉,越发让人印象深刻几分。这话最先只是在宗室、命妇间流传,再没有传到平民百姓耳朵里去的道理。 而薛家虽有皇商身份,但薛蟠不善经营,薛姨妈和薛宝钗身份不够交好贵妇,人脉关系却已断得差不多了,所以并未听说这件事情。而薛家和贾家也因为薛宝钗小选的事情起了些嫌隙,况且这般没脸的事情,贾家也不会刻意和薛家提起。 嫔妃省亲的消息传来,贾家自然是一扫颓势,重又兴奋起来。薛姨妈和薛宝钗也隐隐后悔,她们本以为德嫔失宠,却没有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复宠了。 中秋过后,就是贾母的寿辰,虽不是整寿,全府商量后倒决定要大办,也好借着这个热闹,挽回一些因贾宝玉而带累的名声。 薛家想后,备了厚礼,毕竟两家虽有了些嫌隙,到底不算坏了交情,这种场合,还是要出席的。 同样的,林家也接到了帖子。 夏清莲亲去了谨贝子府,因着永q和夏凝珏即将前往天津,府中正在整理行装,夏清莲也常常过府相帮。 夏凝珏见夏清莲似有事要说,便将一众下人都打发了下去,问道:“出了何事?” 夏清莲道:“贾府老太君寿辰,下了帖子,论情论理,玉儿和墨i都没有不去的道理。” 夏凝珏点头道:“看来他们是想借着这场热闹来转移众人的视线了,叫人不要盯着贾宝玉出丑的事情不放。” 夏清莲道:“要说贾宝玉的事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不过是一个子弟不争气罢了,家有不肖子的人家也不是没有,只不过他们家把贾宝玉看成了凤凰蛋,反倒把事情看得太重了。”说贾府是围着贾宝玉转的,恐怕都不为过了。 夏凝珏冷笑道:“若他们贾家哪怕还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人,也不至于为了这么件事情拖垮了名声。” 夏清莲皱眉道:“如今贾宝玉恐怕是说亲也难,连史家和薛家都退缩了。老太太大寿,玉儿和墨i都是必去的,我只怕老太太对玉儿还不死心,贾家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情来坏了玉儿的名声,好逼得玉儿不得不嫁给贾宝玉。” 夏凝珏沉吟道:“未经选秀的在旗女子,是不能够私自嫁娶的,不过以贾家的作风来看,倒也确有可能坏了玉儿的名声,使她第一轮就被刷下来。” 夏清莲叹道:“旁的事上,我还不至于如此猜忌老太太,只是一碰到她的眼珠子贾宝玉,这老太太的理智便都没有了,由不得我不防。墨i如今不好进内院了,玉儿一个人进贾府我也不放心,少不得带了c钰和她一同去赴宴,c钰也是个机灵的,被墨i教得有些嫣儿坏,到时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玉儿,再有两位教引嬷嬷伴随,我也能放心一些。” 夏凝珏道:“那日我该还未启程,要不我也去看着吧。” 夏清莲摇头道:“那倒不必,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很没有必要去给贾府长脸。” 却有丫鬟来回报,说是和亲王福晋来了。夏清莲和夏凝珏忙迎了出去。 和亲王福晋这些日子也常过来帮着小夫妻二人打点行装,虽舍不得永q,好在天津离得也不远,且他每隔些日子,却是要回京述职的,也不是不能见。 今日过来,见府中已经打点的差不离了,又见夏清莲也在,便坐到一处说说话。 和亲王福晋听说夏清莲要带着儿女到贾府赴宴,先皱起了眉头。 雪鹃一事,和亲王福晋知之甚详。她本就觉得永q完婚过早,夏凝珏是正经的嫡福晋,尚且以医入理,顾着永q身子不曾圆房,所以和亲王福晋对那些想要勾着自己儿子坏了身子的丫鬟,更是厌恶到了十分。而对于将这样的丫鬟送给夏凝珏做陪嫁丫鬟的贾家,实在半点好感也无。 和亲王福晋道:“这事儿我也听说得了,看在宫里德嫔娘娘的面上,倒也有不少人家会去捧场,只听说不约都不带家里的姑娘一并儿去。” 夏清莲微微苦笑道:“玉儿是正经的外孙女儿,没有不到的道理。” 夏凝珏想了想,对和亲王福晋道:“额娘,姑姑正担心呢,玉儿妹妹到了贾府,自是要和贾府的姑娘们一处的,可是贾家的那位公子,从小就是养在深闺和姐妹们一道儿,姑姑担心到时冲撞到了一起,可如何是好。” 和亲王福晋见过黛玉,就很是喜欢,若非永q自己求了夏凝珏,她更喜欢黛玉做她的小儿媳妇。所以听了夏凝珏的话,倒也为黛玉想得多些。 和亲王福晋鄙薄道:“这贾府,也太不讲究了些,把个哥儿当姑娘养大,难怪是那副胆小如鼠的脾性了。玉儿和他是姑表兄妹,自不能与他同胞姐妹相提并论,若真冲撞了,委实不美。” 夏清莲苦笑道:“我也是如此想法,只贾老太太最不喜拘着孩子们,爱看他们一处玩笑,我若不许……” 和亲王福晋也知夏清莲为难之处,这继母难为,若有心人挑拨,好心也会当成了恶意。 和亲王福晋想了想,道:“还记得前两日你们去太妃那儿辞行时,太妃说使了石嬷嬷来贝子府镇守的么?不如请了石嬷嬷陪着黛玉走一遭吧。” 石嬷嬷是耿太妃身边的老嬷嬷,先皇在时就是耿太妃身边的大宫女了,不仅极得耿太妃信任,在太后面前也数得上号,与太后身边的桂嬷嬷等人也是相熟的。和亲王福晋派来的宋嬷嬷和石嬷嬷一比,根本不是同一个层面的人物。 永q和夏凝珏二人都要去天津,府里无人镇守,太妃便送了石嬷嬷来帮忙管家,凭着石嬷嬷在耿太妃和太后面前的体面,断无可能再发生福家以宠妃、皇子之势压人的事情,若有人再不开眼,必然会在耿太妃和太后面前记上一笔。 夏凝珏听了,暗中叫好,忙拜托和亲王福晋代为说项。 耿太妃和石嬷嬷都曾见过黛玉,是夏凝珏引见的。对于那个内慧外秀、优雅绝俗的姑娘,爱得跟什么似的,又因着雪鹃的事,倒是不惮以最大的而已来揣测贾府,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石嬷嬷到谨贝子府不几日,便送走了永q和夏凝珏。 永q和夏凝珏整装前往天津,黑木耳、白木耳和两只小藏獒也一并带了走。 夏凝珏身边不曾再添补大丫鬟,只带了红袖、绿衣和雪莺三人。其他的使唤人手,天津皇家造船厂和军火器械司的衙门里自有准备,具时再选人进来便是。 石嬷嬷是个极有阅历和智慧的老妇人,虽然对于夏凝珏带走和雪鹃同样出身的雪莺一事有些不太支持,却恪守身份,不曾指手画脚,倒是在秉过夏凝珏后将雪莺带走很是敲打了一番,倒也发现这雪莺不是个心思大的,还算衷心,便也不再有二话。 永q和夏凝珏走得匆忙,府里留下石嬷嬷并着宋嬷嬷、管家一同总理内外事务,也是非常井井有条。 81、新章节 转眼就是贾母寿辰,夏清莲带着林黛玉、林墨i、林c钰一同登门,林海公务繁忙,便道了恼,不曾亲至。但夏清莲带着孩子都出席了,也给足了贾家的面子。 林墨i由贾琏招呼,夏清莲则带着林黛玉和林c钰到了内眷堆里。 夏清莲到的时候不早不晚,与先来的夫人们团团见过,果真如和亲王福晋那日所说,都不曾带了姑娘过来。 唯有薛姨妈带了薛宝钗、保龄侯和忠靖侯夫人带了史湘云及史g云、史沁云姐妹。贾母是史家的姑奶奶,点名要见史家姑娘,史家姑娘便没有不到的道理。 贾母和王夫人脸上的笑仔细看来微微有些僵硬,倒仍能维持风度不失礼数。 福伦夫人是最后才到的,着装十分华美尊贵,生生盖了王夫人一头去,使得王夫人心底直咬牙,暗道:若非老太太寿辰,她不好压了老太太的风头去,哪里就会输给个根基浅薄的福家夫人? 夏清莲看了福伦夫人身上所佩饰物,大多出自多宝轩,看来福家真把多宝轩当成了自家私库,近来似乎还有往成药阁伸手的意图。想来是令妃省亲建别院,钱财不够的缘故。 夏清莲眸色微闪,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可惜,吞下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消化得了。 众人一阵寒暄,皆都拿着嫔妃省亲的事来奉承贾母、王夫人以及福伦夫人,却又隐隐以福伦夫人为重,生生把贾母和王夫人的喜悦之情狠狠地打击了下来。论位份、论帝宠、论子嗣,令妃高出德嫔不止一头。 夏清莲见有福伦夫人分散贾母和王夫人的注意力,倒是暗暗舒了一口气。 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史g云及史沁云几个姑娘家被贾母打发去找三春玩耍,夏清莲瞧了眼跟随在黛玉身后的石嬷嬷,递了个拜托的眼色,石嬷嬷微微点了点头,和秋嬷嬷一起领着黛玉的两个贴身丫鬟雪雁和雪鹭,一并跟随黛玉起身。 林c钰跑过去拉住黛玉的手,道:“我要和姐姐在一块儿。”这些夫人太太都喜欢捏人脸,真叫人不喜欢。 夏清莲叮嘱道:“不许淘气。”便由得他的奶娘乔氏跟在他身后一并随了黛玉而去。 离了众位夫人的视线,史湘云先冷笑一声,看着石嬷嬷等人,道:“林姐姐好大的排场,倒是衬得我们如同丫鬟婆子一般,寒酸得很。” 史湘云等人身边都只带了两个丫鬟,薛宝钗身边更是只有莺儿一人。 史湘云说完,还不待林黛玉说话,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当先扬长而去。 薛宝钗歉意地看了林黛玉一眼,道:“云妹妹素来就是这般心直口快的性子,有什么必是要说出口才称心,你且别和她一般见识。” 林黛玉似笑非笑地看了薛宝钗一眼,又看了看史g云及史沁云姐妹二人,那才是史湘云正经的堂姐妹,哪里就轮到她一个外八路的“表姐”来“致歉”?况且薛宝钗的话头表面看来是替史湘云致歉,话里的含义却是赞同史湘云的话一般。 不过林黛玉和薛宝钗并不熟悉,也算不得正经亲戚,便只淡淡一笑,道:“我和云妹妹虽不是打小就亲近,却也是真正的表姐妹,怎么会为这点儿小事怪责于她?薛家姐姐真是多想了。”林黛玉来贾府的次数不多,不过见过薛宝钗几次,并不和三春一般叫她作“宝姐姐”,最多叫声“薛姐姐”罢了。林黛玉如今极少来贾府,和三春还算亲近,和薛宝钗却保持着生疏客气的距离。“金玉良缘”的说辞曾经喧嚣尘上,林黛玉对此很是不屑,这实在不像好人家姑娘该有的名声,所以林黛玉对于薛宝钗,很难亲近得起来。更何况薛宝钗每每好为人师,对三春作训诫状,以此来显摆她的教养良好,是国公府的姑娘们都比不得的。林黛玉有理由相信,若非自己身边跟着教引嬷嬷,薛宝钗大概想连她也一并告诫进去吧,或许比之三春,薛宝钗更想训诫的人,是她。 黛玉并不太在意薛宝钗,她如今有父母兄弟,实实在在的掌上明珠,对贾府众人对她的看法尚且不再那么看重,又怎么会在乎一个薛宝钗?她的言谈举止之中也没了那种“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的拘谨,相处起来倒是显出几分洒脱大气来。 林黛玉说完便不再理会薛宝钗,只和史g云及史沁云说话,这两人才算得上是她的表姐妹。 林c钰看看史湘云的背影,拉拉薛宝钗的袖子,悄悄儿道:“这位大姐姐,刚才那位姐姐是你的妹妹么?你一定要好好告诉她哦,大家都不会喜欢没有礼貌的孩子。c儿也很心直口快的,可是不会随便对别人发脾气,哥哥说不是谁都有义务来迁就我的,虽然我现在还不太明白哥哥说的话的意思,但哥哥说的一定是对的,大姐姐你一定能懂的吧?” 林c钰虽然故作神秘,但正因为他这般作态很是惹人发笑,所以其她人都在听他会说出些什么,结果听到了这么一番话,史家姐妹都很是羞愧。 林黛玉牵过林c钰的小手,道:“c儿弄错了,刚才走掉的那位是史家二姐姐,与你说话的是薛家姐姐,她们可不是姐妹。”又介绍史g云及史沁云两姐妹,“这才是史家大姐姐和三姐姐。” 林c钰和两人见礼,摸了摸脑门不好意思道:“两位姐姐莫怪,c儿弄错了。”除了刚回京来过贾府一次,这是林c钰第二次来贾府,未曾见过薛宝钗和史湘云,更别提史g云及史沁云姐妹二人了,所以认不得人。 史g云及史沁云连道不妨。看林c钰一个五岁的黄口小儿尚且知书达理,越发衬得史湘云不知进退。 史家如今境况不如从前良多,家中下人及用度都已减了不少,本身已经觉得羞涩不已,偏史湘云还大大咧咧责怪旁人排场大,岂不是徒惹旁人笑话她们嫉妒么? 史g云年长一些,先道:“还请林姑娘莫怪。”史g云和夏凝珏是同一期的秀女,被撂了牌子自行聘嫁,如今已经许亲给了户部侍郎嫡长子,待得来年便要完婚。 史沁云年纪比史湘云还小几月,对于掩藏情绪还不大擅长,嘀咕道:“她就是见不得旁人好。” 贾母为了史湘云做针线一事将史鼐、史鼎的夫人叫到贾府一通敲打,身为女儿的史g云及史沁云两人知晓后便对史湘云没了好感,她们也同样要做针线,又并非是故意针对史湘云一人。其后,见史湘云既不做针线、也不学规矩,每日里疯玩疯闹,吵着闹着要去贾府,每每述说贾府诸般好处,竟是胜过侯府良多,两人心中气愤,却不好说什么,免得落了个姐妹不和的名声,只好干脆敬而远之,不再与她亲近。 可对外,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史湘云得罪的人,只会将帐记在史家的头上。如今史湘云贸然就对林黛玉呛声,可把两人气得不行,倒只好替史湘云致歉。 见林黛玉态度落落大方,并不将史湘云所言放在心上,两人这才放下心来,也对林黛玉高看几分,这气度、这风姿,哪里是史湘云比得上的? 林黛玉如今父母慈爱、兄友弟恭,日子很是平顺幸福,对于父母双亡的史湘云,也有几分同情,所以对于她的嫉妒之言,也并不放在心上。 几人仍是慢悠悠地踱步往三春居处而去。 及到跟前,便听得史湘云嗔怪的声音:“二哥哥,你身子早好了,怎么也不叫人去通知我?也不求了老太太接了我来住,小心我以后理你不理?” 贾宝玉正与三春在一处,等着见林妹妹、云妹妹、宝姐姐等得心焦,如今见了史湘云嗔怒,忙伏低做小一番道歉,哄得史湘云转怒为喜,又问林妹妹、宝姐姐何在。 史湘云本已开心几分,却见贾宝玉开口闭口就是林妹妹、宝姐姐的,顿时又怒了几分:“她们是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自然是排场大,走得慢,哪里就如我这个疯丫头,风风火火地就来了?” 贾宝玉一听林黛玉和薛宝钗就在史湘云后面,忙忙地寻了出来,看见林黛玉、薛宝钗、史g云及史沁云四位姑娘娉娉婷婷地站在一处,顿时喜得抓耳挠腮,不知看哪一个才好。 石嬷嬷见了贾宝玉这副痴迷模样,立时便皱了眉头,站前一步,挡住了贾宝玉看向林黛玉的视线。 贾宝玉本看着不世出的珍珠着迷,一下子却被个“死鱼眼珠子”挡住了视线,立时便恼了,道:“哪里来的老虔婆?快命人打了出去,省的污了姐姐妹妹们的清爽地界儿。” 贾宝玉被贾政打了个半死后,就被贾母和王夫人护得越发紧了。贾政原本想请个武师傅来教贾宝玉些拳脚功夫,也免得他总是这么一副懦弱模样,但贾宝玉每每都喊疼,又缩在贾母的怀里瑟瑟发抖,惹得贾母和王夫人俱都心疼不已,舍不得让他去受那个罪。贾政拗不过贾母,只得随了贾宝玉镇日里缩在内宅与姐妹、丫鬟们一处玩耍,也惫怠见他,直如没了这个儿子一般。就连今日,贾宝玉原该和贾琏一道出去招呼男宾,可贾宝玉想着见林妹妹她们,不愿去,贾政也懒得管他,贾宝玉不出现也好,省得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儿子出去反而丢了他的脸面。 贾宝玉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加之贾政不再管他,贾母和王夫人怜他伤重,也不拘着他,本该如鱼得水,怎奈何史湘云、薛宝钗相继搬离贾府,最是出尘绝俗的林妹妹又被继母拘在家中无事不往贾府来,身边只余三春,使得他觉得分外冷清。幸而还有袭人、麝月等一众丫鬟陪着他说笑玩闹,解他几分抑郁,他便整日里和袭人一处厮混,试那警幻仙子所教授之事。后袭人不在,麝月伺候贾宝玉沐浴,贾宝玉一时兴起,又沾了麝月的身子,只觉滋味不尽相同,倒是越发迷恋起这风月之事来。花香解语,左拥右抱,一时倒也十分快活。 只他终究是通了□□,本性又贪慕美色,眼神中竟是沾染了些许叫人不舒服的邪欲之色。 史g云及史沁云姐妹二人也被贾宝玉看得羞恼,纷纷避往丫鬟们身后。按说这表姐妹兄弟略见一见也无不可,但谁家表兄弟会拿那般眼神看人?实在恼人得很。 只有薛宝钗,虽觉得贾宝玉的眼神越发露骨,倒也见怪不怪,只笑着劝说贾宝玉,道:“宝玉,且别这么说,这是林妹妹身边儿的嬷嬷,身份不同,可别说打出去的话,不然林妹妹又该和你闹别扭了。” 贾宝玉却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将这些死鱼眼珠子打发出去才好,免得她们拘着林妹妹,使得好好儿的世外仙草失了灵性。” 石嬷嬷虽是奴婢,但便是尊贵如和亲王也要给她三分薄面,如今被个贾宝玉一口一个“老虔婆”、“死鱼眼珠子”,可是气了个不行。 林黛玉是知晓石嬷嬷身份的,兼之受夏清莲影响,对于有才德的老者都十分敬重,见贾宝玉这样说石嬷嬷,顿时也是恼了,斥道:“二表哥这般大的人了,怎么连尊老敬老都不懂得的?简直是枉读圣贤书了。” 贾宝玉听得林黛玉话音,却被石嬷嬷挡着见不得人,抓心挠肝一般道:“好妹妹,我不说便是了,你且过来与我见一见,我们这许多日子没见了,可该好好亲近亲近才是。” 石嬷嬷听得贾宝玉说话越发不像话,想着难怪送给夏凝珏的丫鬟是那般货色,便是这嫡出的公子也是贪花好色、口无遮拦之徒,可见根本就是贾家家风不正。 贾宝玉素来如此,史湘云和薛宝钗见怪不怪,可史g云及史沁云姐妹却未曾见过如此阵仗,看向黛玉的眼神便微微有些诧异。 黛玉气得眼眶泛红,她平日里就极少来贾府,来了也是身边跟着嬷嬷、丫鬟一堆,与贾宝玉也不过说上一两句话,哪里就似他所说的亲近了?这岂不是叫人猜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清楚么? 石嬷嬷暗道,难怪夏清莲和夏凝珏百般不放心,她还以为是她们太过小心,如今看来倒真是庆幸自己跟着到了贾府。毕竟林黛玉若非要选秀,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亲兄弟尚且要严守礼教大防,和表哥“亲近”的话头一旦传出,林黛玉的名声怕就要大大打了折扣的。 石嬷嬷看贾宝玉,倒也不像有意败坏林黛玉的名声,不过本性自来如此罢了,不管不顾别人的名声退路,只顾自己痛快,比那有意为之的人越发可恶。因为他“真”性情,就越发容易让人相信他的话。这世上最无懈可击的谎言,便是连撒谎者自己都相信的言语。 石嬷嬷对秋嬷嬷道:“秋嬷嬷,且带着大姑娘回太太那儿去,这贾府后宅居然有男子在,大姑娘可不能留在这儿,旁的人家如何行事咱们管不得,可林家书香门第的规矩总不能跟着旁人一并坏了去。” 秋嬷嬷自然无有不应,和雪雁、雪鹭一同扶着林黛玉往回走,林黛玉忍着眼泪不往下掉,若是哭红了眼睛,回到夏清莲那儿,旁人问起这话可不好说,说了反倒越发抹不清的了。 林c钰本被林黛玉牵着手,他在家从未见姐姐红了眼睛,如今越发讨厌那个害他姐姐哭的人。 贾宝玉见林黛玉要走,急急冲上前来想要阻拦,被石嬷嬷侧身挡住。 贾宝玉越发生气,叫喊道:“了不得了,竟是往我们家逞凶来了?人都到哪里去了?还不出来把这老婆子打发出去?” 史湘云、薛宝钗见状,纷纷上前相劝,林黛玉生怕石嬷嬷吃亏,也站住了脚。林c钰更是一头窜到石嬷嬷身前张开双手做保护状,吓的他的奶娘乔氏急忙上前护住他。 石嬷嬷见状,一时觉得十分窝心,对林家更多了几分好感。 史湘云和薛宝钗明里相劝,又有袭人赶来,道:“今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这般喊打喊杀的是要怎的?且不说林姑娘难得来一次,便是宝姑娘、云姑娘也是好些日子不见,还有史大姑娘和三姑娘更是稀客,哪里就要和个粗鄙婆子急眉赤眼的?”要说袭人还是顶了解贾宝玉的,知道要将贾宝玉的注意力从林黛玉身上拉回来,只有用其她的姑娘来作引子。 果然,贾宝玉听了袭人的话,回头看着关切表情的史湘云和薛宝钗,又见两个面生的姑娘,却也是生得妍丽,一时心中被“脏婆子”引起的不快也消了几分去。 薛宝钗笑着推了推他,道:“宝玉,你还不给史家两位妹妹见礼去?” 贾宝玉果然上前对史g云及史沁云姐妹行礼,又道:“史姐姐和史妹妹既然来了,这次便留下多住些日子可好?还有林妹妹、云妹妹、宝姐姐,我们大家住在一块儿,每日里饮酒作诗、折花制胭脂,岂不快活似神仙?” 史g云及史沁云对视一眼,这贾家表哥她们素来不熟,只听史湘云咋呼是个极好的,可如今听他讲话,可着实有些不着调。两人一时倒也理解了林黛玉的心情,方才升起的猜疑也去了几分。 史g云及史沁云忙对贾宝玉还了一礼,道:“我们出来也久了,该回母亲那儿去了。” 史沁云两年后便要参加选秀,史家姐妹此来贾府,也是想着和贾府众人好生相处拉近些关系,好得了宫里德嫔的青睐,到时能帮着史沁云指一个好人家。 可是这个要好生相处的人中,绝不包括贾家的表兄弟。 贾宝玉可听不出两人的抗拒,反倒道:“不必着急,且使唤个丫鬟去通传一声便是,老太太必然是无有不允的。” 说着,便想去拉两姐妹的手,直把两姐妹唬了一跳,忙忙躲过。 史g云尤其惊骇,她过了年便要成亲了,如今极少出门,不过在家中备嫁,若非贾母寿辰,她也不会出门。若是在这个时候被男子拉了手,即便是表弟,传了出去这亲事怕也要生了波折的,即便不被退亲,也是在丈夫的心里扎了根刺儿。 史沁云较沉不住气,怒道:“你做什么?” 贾宝玉觉得有些委屈,他平日里向来如此,这两位表姐妹怎么如此大的反应?难道也和林妹妹一般,被老嬷嬷拿捏住了不成? 想到林妹妹,贾宝玉便往林黛玉那儿看去,却发现已是香踪渺渺,贾宝玉急道:“林妹妹呢?林妹妹怎么不见了?” 方才一直配合着石嬷嬷挡着众人视线的雪雁笑吟吟上前道:“我们姑娘见出来久了,便先回了太太那边。留我问一下,史大姑娘和三姑娘,一并回去可好?” 史g云及史沁云感激地看了雪雁一眼,道:“我们也该回去了。”说完,也不和贾宝玉纠缠,更加顾不得史湘云,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匆忙而走。 贾宝玉还待再追,被史湘云、薛宝钗和袭人拦下,劝了半天,才让贾宝玉转怒为喜,道:“我去求了老太太,留了诸位姐姐妹妹住下来,又能每日里陪老太太说话解闷,岂不是好?” 又回头拉着史湘云和薛宝钗道:“云妹妹、宝姐姐,你们也留下来吧,和以前一样多好?也免得你们各自在家冷冷清清。” 史湘云道:“我却是想呢,到时我们一起去求了老太太。” 薛宝钗却道:“我怕是不能来住了,如今家中大小事务,均是我操心,可没有闲暇了。”薛家和贾家已生嫌隙,她又怎么能来住?就算贾母和王夫人同意,恐怕连以前那般的体面也保不住。 三春在后互视一眼,心中暗暗叹气,除了惜春冷哼一声,均都不发一言。迎春木讷,惜春冷淡,探春心里却是茫然。她讨好王夫人,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都不亲近,只讨好宝玉一人,可看如今贾宝玉受了那般大的挫折,竟似没事人一般,也不求上进,将来又能有什么出息?这样的王夫人和贾宝玉,真的靠得上吗? 石嬷嬷早在贾宝玉和史家姐妹纠缠的当儿,便使眼色叫秋嬷嬷先带走了林黛玉。 如今见着眼前不过是些闺阁小姐、丫鬟婆子,也不耐烦和她们计较,只牵着林c钰的小手往回走。 半路遇见林黛玉正翘首以盼,生怕幼弟磕着碰着,她到现在还记得林墨i就是被贾宝玉害得磕破了脑袋的事呢。 看见林c钰和石嬷嬷并史家姐妹一同回来,方才松了口气。 几人便一同往回走。 贾母见她们几人竟都回来了,慈爱地笑道:“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可是几个丫头怠慢了?” 林黛玉和史家姐妹连道没有,可不敢说受了什么惊吓和委屈。 石嬷嬷却是发难了,对贾母微施一礼,道:“老太太多心了,不过是因为贵府的公子也在,姑娘们到底岁数大了,又是表亲,也不方便过去,便都退了回来。” 石嬷嬷这话,便将林黛玉、史g云及史沁云三人都摘了出来,换来史家两姐妹暗暗的感激。 贾母平日里最喜说自家亲戚不必忌讳的话,如今当着这许多外人的面,却也不好如此说,倒显得贾府太不讲究了,便只能道:“很该如此。”说完便想岔开话题,免得众人相问,怎么哥儿没去了外院,反倒留在姐妹们处? 但石嬷嬷显然并不想如此收场,她虽是奴才,可也是皇家的奴才,便是亲王、贝子之流,也要给她几分薄面,今日却被个白身竖子将脸面放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过是不和那些不做主的姑娘、丫鬟们计较,却不打算在贾母面前轻易揭过这一节。 石嬷嬷接着道:“姑娘们不好见,我老婆子却是见识了,这大家公子的规矩真是讲究,好一通嫌弃老婆子‘死鱼眼珠子’,说是弄脏了贵府的地界儿,可真是让老婆子羞愧不已。” 在座的,也大多听说过贾宝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的言论,也不意外贾宝玉会说这样的话,便有人掩嘴而笑。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凌厉的眼神便射向夏清莲,只以为是夏清莲授意石嬷嬷故意如此做法,贾宝玉说这话,又有什么大不了?居然当众说出来,是妄想给贾府难堪不成? 却又见石嬷嬷对夏清莲行下礼去,夏清莲忙起身避过,道:“嬷嬷何须如此?” 石嬷嬷叹道:“本是听我家福晋吩咐,照看林大姑娘一二,却不想反倒连累了姑娘们受委屈,老婆子真是羞愧啊!想来也是老婆子自视甚高了,不过是受了和亲王福晋所托,帮着贝子爷和福晋看家罢了,居然沾沾自喜,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了。如今倒是被人道破,不过是个‘老虔婆’、‘死鱼眼珠子’,再不敢自以为是,回去就去回了耿太妃,还是让老婆子出府养老去的好。太妃、王爷、贝子都是为人宽慈的人,不嫌弃老婆子脏了亲王、贝子府的地界儿,老婆子也不能就这样自己赖着不是?” 夏清莲赶忙相劝:“嬷嬷这样说,可不是让我无地自容?嬷嬷阅历丰富,玉儿能得嬷嬷指点一二,是她的幸事。”至于亲王、贝子府的事情,就不是她能够插嘴的了,夏凝珏虽是她的侄女儿,到底是嫁了人,又是贝子福晋,身份不同了。 在座的人听了石嬷嬷的话,都不是傻的,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石嬷嬷的身份,必是从耿太妃身边出来的,所说的亲王、贝子府,必然是和亲王府和谨贝子府,以谨贝子福晋和林黛玉的关系,托石嬷嬷照看林黛玉一二,也是顺理成章的。 贾母和王夫人更是惊讶不已。王夫人心底尚且有些怀疑,总不认为林家有这般大的脸面,怕是夏清莲和石嬷嬷故意虚张声势。贾母却是立时就信了个十分,因为她知晓绝不会有人会当着这许多内眷夫人们的面冒充耿太妃身边的嬷嬷,这事儿是极容易戳穿的。 贾母心念一动,忙道:“嬷嬷说笑了,小孩子家家说话,都是有口无心,绝无冒犯嬷嬷之意,还请嬷嬷不要放在心上的才好。改日必定叫他登门向嬷嬷致歉才是。”贾母自认姿态放得极低,国公府嫡子亲自登门道歉,她相信石嬷嬷也不好在揪住不放。 王夫人一时着急,道:“老太太……”被贾母瞪了一眼,住了口,心中却犹自不忿,她的儿子是国公府嫡子,金尊玉贵,要向个老奴才登门致歉,实在太过委屈。想着,又瞪向夏清莲和林黛玉,都怪她们,没事带个老东西来贾府做什么? 石嬷嬷转向贾母道:“老太太不必为了我这个老婆子而贬低贵府公子,公子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若因向老婆子致歉而失了面子,倒又是老婆子的不是了。” 王夫人怒道:“你胡说什么?” 就是贾母也沉了脸色,道:“嬷嬷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宝玉年纪还小,可连屋里人都不曾有。” 夏清莲听了石嬷嬷的话,心中便有猜测,立时便打发了林黛玉和林c钰出去,又让他们叫上了史g云及史沁云姐妹,这话不是她们姑娘家该听的。 石嬷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那位穿桃红色衣服的姑娘与公子状甚亲密,必是贴身丫鬟没错,可她确实有二三个月的身孕啦,这……怕是老婆子看错了,还请老太太勿怪。”石嬷嬷转得生硬,反倒越发让人猜疑。 石嬷嬷当然不会看错,她在深宫中浸淫数十年,什么手段没有见过? 石嬷嬷在心中冷笑,说我是粗鄙婆子?粗鄙婆子也比你干净不少。一个通房丫鬟罢了,有了身孕只能穿宽松的衣服遮掩,可见是没有过了明路的。而且那贾宝玉也不曾议亲成婚,就先有了庶子,将来也休想再说一门好亲! 在座的夫人们暗地里交换着眼色,意味不明。 福伦夫人却甚是得意,贾宝玉那个废物点心居然也能参加八旗考校,而她丰神俊朗的儿子福尔康却没有那个资格,福伦夫人心中早就诅咒连连,也幸好贾宝玉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那么好的机会硬是被他整成了一个笑话。 如今机会正好,哪能不赶着落井下石一番?福伦夫人便笑道:“嬷嬷哪能看错呢?怕是老太太高兴得一时不敢相信罢了。这少爷身边的贴身丫鬟怀的孩子若不是少爷的,那可不是……”说着掩嘴笑起来。 贾母和王夫人气得仰倒,却无法反驳,更不敢叫了人来对质,万一石嬷嬷所言为真,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承认那孩子是贾宝玉的,当然不是好事,不承认,却又要让人往别的方向猜想,不管是往老爷们身上想,还是往小厮长随身上想,贾家都是要臭名远播的。 贾母僵硬着脸笑道:“这话儿可不能拿来说笑。” 正尴尬着,王熙凤来说可以入席了,倒是解了贾母和王夫人的围。 这一餐,注定了食之无味。夫人们暗地里交换着暧昧的眼神,贾母和王夫人是气得食不下咽,恨不得立时就往贾宝玉那儿去看看是哪个小蹄子害的她们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可又不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有所动作,免得更落人口实。 匆匆宴毕,各自散去。 贾母和王夫人送走所有宾客,立时便沉了脸往贾宝玉房里去。 82、新章节 石嬷嬷随着夏清莲到了林家,进门便是深施一礼,道:“今日给林夫人添麻烦了。” 夏清莲忙回以一礼,真心道:“嬷嬷且别这么说,今日之事,我还该谢过嬷嬷,是玉儿受惠了。” 林黛玉也忙对石嬷嬷行下礼去,林c钰看了,也忙忙地跟着行礼。 石嬷嬷本就对他心生好感,见他小人儿故作大人模样,越发喜欢。 夏清莲打发了林黛玉等人下去休息,独留石嬷嬷说话。 夏清莲对石嬷嬷道:“我也不怕嬷嬷笑话,每次玉儿去贾府,我都是提心吊胆,深怕那贾宝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害了玉儿的名声。可那贾宝玉却是贾府老太太的眼珠子,旁人半句话都说不得,我也只好拘束玉儿,不许她在贾府久待、不许她独身一人、不许她在贾府留下贴身物件、不许她在贾府吟诗作画,所忧虑的就是那贾宝玉,他是最没顾忌的。墨i在外,与他也有相交,闺阁女儿家的诗作、房里丫鬟的名儿,与他相熟的公子纨绔,竟是无有不知。玉儿非我所出,我待她是深怕错了一步,差了半分,若她因我疏忽生了坎坷,我怎么对得起先夫人?怎么对得起我们老爷?可是碍着老太太在,又不能不让玉儿去贾府尽孝,着实左右为难。” 石嬷嬷很是同情夏清莲,真正是继母难为。不管是看在夏凝珏的面上,还是看在林c钰份上,石嬷嬷都愿意帮夏清莲一把。 石嬷嬷告辞出门时,已经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辞别林府众人,石嬷嬷径直便去了和亲王府。今日的事情,石嬷嬷既然抬了耿太妃出来,就免不了到和亲王府跟太妃报备一声,也是给贾府众人上个眼药,老嬷嬷的脸面也不是那么容易踩的。 而且,石嬷嬷把事情闹大,就完全吸引了别人的注意力,也免得有人将黛玉和贾宝玉放在一块儿联想。这样一来,林黛玉以后就更有理由推辞贾府的邀约了。 夏清莲很是舒了口气,这件事情一过,除非贾家把贾宝玉挪出来住,不让他再在内帏厮混,否则黛玉就可以不去贾府。而以贾家的行事来看,贾母决计舍不得让贾宝玉离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的。 林墨i听了夏清莲转述的话,顿时面沉如水。他今日在外席上,也是受了气的。 他今日与薛蟠等人一席,同座的都是贾家旁支亲眷,而富察皓祯以及福尔康却是坐在他们上面一席。虽说林墨i也不稀罕和富察皓祯、福尔康坐在一处,可贾府这样的座次安排,分明就很有问题。 贾府这是只以亲戚和林府论关系,故意无视林海从二品吏部侍郎的职位,倒把个从四品侍读学士的公子捧得比林墨i还高,根本就是妄图压林府一头。饶是林墨i胸襟开阔,也无法对这种刻意的贬低一笑置之。尤其席间听得薛蟠和贾家旁支子弟满口污言秽语,越发觉得恼火。对贾琏,也没了好脸色,故意道:“琏二哥,弟弟年纪还小,有些话听不得,否则回去少不得要被父亲训斥。还是到门外走走,若是我母亲和弟弟妹妹离开,还请琏二哥使人通传我一声。”说完,也不理贾琏,甩手出了门,这贾家,跟他们客气,倒真是当成了福气了。 林墨i素来护短,若说自己受了气还能忍,却是绝对见不得自己珍视的亲人受委屈的,当下便冷笑道:“这个怀孕的丫鬟,想来必是袭人无疑,只不知贾家会如何处置于她。” 夏清莲道:“听石嬷嬷所言,袭人的身份怕是要过了明路的,孩子一时也不会被打掉,至于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却要看贾府的了。” 林墨i一时不解,想了一想,却也明白了,暗自心惊,这个石嬷嬷,确实狠辣。 这个孩子既然已经被众人所知晓,就算打掉也会惹得人猜疑,尤其让人猜测孩子的父亲是谁。 若说这个孩子不是贾宝玉的,那会是谁的?贾赦的?贾政的?还是贾琏的?那就是一大丑闻!若说是丫鬟小厮私通,那么贾府的姑娘们就别想嫁人了。 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是贾宝玉的,袭人的身份就要过了明路,先止住了旁人的胡乱猜测,至于这个庶长子到底能不能平安生下来,却要看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了。 只是这样一来,人人皆知贾宝玉是通了人事的,是有屋里人的,那么他和表姐妹们的相处就要惹人诟病了。 幸好,石嬷嬷当时将林黛玉以及史g云、史沁云两姐妹都摘了出来,想来史家必是感激的,也不敢把贾宝玉的胡言乱语传出去,至于薛宝钗和史湘云,不足为虑。 因为薛宝钗和史湘云比林黛玉三人回去的晚,石嬷嬷的话她们并没有听到,走的时候史湘云还想求着贾母留在贾家住,直使得保龄侯和忠靖侯夫人黑了脸色,颇有些严厉地使了嬷嬷将其“扶走”,但已经引得不少夫人驻足观看,史g云、史沁云恨不得将脸埋到怀里。想必史湘云回去也讨不得好去。薛宝钗却是敏感,并未多言,但林黛玉三人见了贾宝玉便知礼返回,而她和史湘云却仍然留着与贾宝玉一处,已经让人想入非非,道她是个不知礼的了。 所以,史湘云和薛宝钗所说的话便不会有人相信。 最重要的是,石嬷嬷身份超然,她所说的话没有人会轻易去怀疑。 若是秋嬷嬷或米嬷嬷说的话,贾府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夏清莲指使的,毕竟她们都是林府的人。而石嬷嬷,不是夏清莲能够指使得动的人,这事就怪不到夏清莲的头上――虽然以贾母和王夫人的为人,决然舍不得怪罪贾宝玉,必定会迁怒夏清莲和林家。 不过,上次贾母想拿夏清莲以前的婚约说事来威胁夏清莲之后,贾林两家早已离心,不过维持着表面的平和罢了,贾母是不想黛玉、林墨i与贾府离心,夏清莲却是不想让黛玉伤心。 夏清莲和林墨i自然不会同情贾宝玉,倒是林黛玉有些担心。她知道贾宝玉闯了祸了,但她实在不忍心外祖母这般大的年纪了,还要为儿孙操心。她不曾听到石嬷嬷后面所言丫鬟怀孕的事情,只想着自己受点儿委屈没有关系,却实在不好开口要石嬷嬷忍了这口气。 林黛玉知晓秋嬷嬷和米嬷嬷与石嬷嬷有些交情,便斟酌着问两位嬷嬷道:“秋嬷嬷、米嬷嬷,石嬷嬷若是将二表哥冒犯她的事情告诉太妃,会不会……” 秋嬷嬷经历了今日的事情,也知若是黛玉自己不心生防备,不管夏清莲和她们怎么严防死守,总会有疏忽的时候,这世间对女子如此严苛,一朝不甚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她对林黛玉说道:“按说,姑娘云英未嫁,有些事情听不得,但姑娘总要嫁人,这内宅阴私之事,却也不能不明了,免得将来倒被小人哄骗了去。今日的事情,若不是石嬷嬷周旋,史家姑娘将贾二公子的话传了出去,姑娘可想过后果?” 林黛玉听得脸色一白,道:“二表哥应该是无心的,他惯来如此……” 秋嬷嬷却摇头道:“大姑娘有所不知,石嬷嬷今日看出来,那二公子身边的丫鬟,已经有了几月的身孕了,这有了房里人的男子,便是见自家亲生的姐妹也该恪守礼节,何况表姐妹?退一步说,这二公子既已有了屋里人,哪里又是不知事的样子?开口闭口就是亲近亲近、住在一块儿,这是何等心态?” 林黛玉断是没有想到会听到这等话题,脸色越发惨白,身子有些摇晃,摇摇欲坠:“秋嬷嬷,此话……当真?” 秋嬷嬷见黛玉受惊,忙安抚道:“大姑娘且别担心,今日的事情有石嬷嬷周旋,牵扯不到大姑娘的身上来,只是大姑娘以后还是不见那二公子的为好。” 林黛玉稍稍安心,又听史g云及史沁云两姐妹也是无事,不免想到了史湘云,史湘云临走求着贾母要留在贾府住时,周围那些夫人们怪异的眼神便有了解释。林黛玉越发庆幸自己早早抽身,若是她被人用那般暧昧猜度眼神关注,怕真是无颜见人的了。 林黛玉问道:“那云妹妹岂不是?” 秋嬷嬷鄙薄道:“那史二姑娘便是没有今日的事儿,怕也是摘不清的。” 米嬷嬷也点头赞同道:“姑娘有所不知,大爷出门在外,与二公子也稍稍有些来往,这史二姑娘给二公子做针线,不仅绣荷包、帕子,甚至连贴身物件儿都做的事情,都传到外面去了。” 林黛玉瞪大了眼睛,惊诧道:“这是怎的?这话怎会传到外间儿去?不是要坏了云妹妹的名节吗?” 这时林墨i走了进来,道:“这事我却是知道的。” 林黛玉看向林墨i,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墨i坐下道:“不过是二表哥嘴上没个把门的,被人随便一哄,就都说出来了。” 事实上,却是贾宝玉身边的小厮最是喜欢哄抢贾宝玉的物件儿,那次是要抢贾宝玉的一个荷包,贾宝玉难得护着,道:“这是云妹妹亲手做的,可不能丢,否则又该和我置气了。”本来只是一个荷包,问题也不算大,偏偏贾宝玉被薛蟠等人随便一哄,倒把史湘云给他做贴身衣物的事情也给说了出来。 林黛玉这时便想起夏清莲的叮嘱,绝不在贾府留下贴身物件儿、诗作笔墨,怕也是防着这类事情发生,如今想来确实好悬。林黛玉根本不能够想象,自己被不相干的男子放在嘴上谈论的情景。 黛玉一时又感动又是心酸,原来母亲早已为她打算一切,却又从不曾言明,怕是不愿意在她面前谈论贾家的不是吧。只她自己仍懵懵懂懂,想是给母亲添了不少的担忧吧? 黛玉和贾敏的感情极深,小时又在贾府住过,贾母的疼爱虽说有些私心偏颇,却也多少打动过黛玉丧母之痛的心,所以她总是不愿意拿恶意来揣测贾府。她甚至曾经希望贾林两家仍能和以前一样亲近,若是外祖母和母亲能够情同母女,那该有多完满。 可原来一切都只是她的奢望,现实并不如她所想的美好,是母亲帮她阻挡了风波,保护了她无惊无扰地生活。却又从不曾表功,春风化雨、润物无声,亲母女也不过如此吧? 林墨i说了一句之后便不再多言,这真的不是一个好话题,不过点到即止也已经够了,林黛玉敏感聪慧,不怕她想不明白。 林墨i拈起桌子上的点心往肚子里塞,林黛玉脾胃弱,少食多餐,她房里随时都有易克化的点心。 林黛玉见林墨i的吃相像是饿着了,便丢开心思,关切地问道:“今儿不是吃了席面吗?怎的还饿?” 林墨i撇撇嘴,道:“琏二哥让我和薛蟠以及贾府旁支亲眷一起坐,他们说的话有些不堪入耳,我不爱听,又怕爹爹责罚,便早早离席了。” 林黛玉想了一下,肃了脸色,详细问了问林墨i当时的情况,听说硕王世子和侍读学士的公子都被安排在上座,而林墨i却和薛蟠等人一桌时便沉了脸,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气势。贾府居然轻贱林家至此,吏部侍郎的嫡子、林家未来的家主,居然被归入薛蟠一流,黛玉不得不怀疑,外祖母对林家到底有几分真心在? 又及林墨i对薛蟠等同桌人说的话语焉不详、闪烁其词,脸色也尴尬得很,黛玉心知必是污言秽语,非她所能听得,一时更是不快,告诫林墨i道:“以后若是二表哥约你出去,还是婉拒了的好。”林墨i是林家顶门立户的继承人,可不能被那些纨绔子弟带累坏了。 林墨i微微勾起嘴角,道:“好。” 83、新章节 林府尚算平静,史家两位夫人回府,将史湘云禁了足,又勒令今日跟去贾府的丫鬟不得乱言,却也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然而,贾府里,却是一片慌乱。 贾政这次却意外地没有打贾宝玉,只冷笑一声,道:“果是酒色之徒尔!”说完,拂袖去了外书房,叫了贾环、贾兰二人过去,亲自教授功课。 贾宝玉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犹自吵嚷着要接了姐姐妹妹们来住,道:“老祖宗怎么也不留下林妹妹、云妹妹、宝姐姐她们?” 贾母难得对贾宝玉沉了脸色:“行了,你且回你房里去好好待着。” 贾宝玉还待撒赖,却见了贾母阴沉的面孔,一时便讪讪的,委屈地回去了。 袭人被贾母派人带了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贾母和王夫人脸色铁青,看着跪在跟前吓得脸色发白的袭人,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发落。若是原先,一副药下去,也就一了百了。可如今,若此事没个结果,却是徒惹人猜疑,还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贾母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方道:“且开了脸,做了宝玉的通房吧,孩子就且容她生下来。” 袭人本以为此次怕是性命不保,却不料天大的好事砸了下来,居然得到允许能够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连日来的多番惶恐也稍稍得到了平息。 王夫人对袭人原先有多信任,如今就有多愤恨。她本是让袭人看着贾宝玉房里的丫鬟们,别让她们教坏了她的宝贝儿子,如今却是袭人“监守自盗”,若这个庶长子生下来,她的宝玉还怎么说亲事? 本欲大声反对,却被贾母一个眼神制止了。 贾母继续说道:“给袭人安置个屋子,好生养胎,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袭人心底一凉,这是要软禁她了吗?孩子生下来还要七八个月,这许多日子不见贾宝玉,以他的性子而论,怕是要把她忘到九霄云外去的,尤其还有一个麝月在旁虎视眈眈。 袭人牙一咬,道:“谢老太□□典!奴婢斗胆,还请老太太也给麝月一个恩典,让她也过了明路吧。” “什么?”贾母是真的惊了,原本以为是袭人蓄意勾引宝玉,如今却发现狐媚子不止一个。 袭人嘤嘤哭道:“奴婢不能照顾二爷了,有麝月在二爷身边,奴婢也能安心些。”她不相信贾母和王夫人听了这话,会放过麝月。她有肚子里的孩子作保,麝月可没有。就算贾母和王夫人放过麝月,也绝不会给麝月怀孕的机会,袭人至少可以保住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唯一庶长子的地位。 王夫人听到还有个麝月,直气了个仰倒,她千防万防,却是防不胜防。如今越发忍不住,呵斥道:“宝玉就是被你们这些下作的小娼妇勾搭坏的!还有脸来求恩典,若非……” “够了!”贾母打断了王夫人的话,“且消停一些吧。” 贾母目光凌厉地看了袭人一眼,道:“麝月的事,你且别操这门心思了,好生养胎才是正经。”说着就让人把袭人带了下去。这丫头看着老实,却也是个狡诈心大的,可是留不得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王夫人含泪委屈道:“老太太,宝玉绝不是……” 贾母不耐道:“行了,我难道不了解宝玉吗?那孩子就是个实心的,只是这些丫鬟年纪大了,心也大了。你且看看打发一批出去吧,换些年纪小的,好生敲打、调、教才好。” 王夫人应道:“是。”她一定把宝玉房里的丫鬟都换个遍。 贾母又道:“那个麝月,就且留下给宝玉吧。” 王夫人不忿,正欲开口,贾母轻飘飘地又说了一句:“记得先灌了药。” 王夫人想了想,便应了。贾宝玉如今的年纪,有个房里人也不为过,且灌了药,就不怕有庶子出生,宝玉成亲前,打发了出去也就是了。如今最为棘手的,却是袭人肚子里的那块肉,她一点都不想让这个“长孙”生下来,可是贾母已经做主让袭人生下孩子,王夫人也不敢明着反对,便想着能不能暗中下手。 贾母看了王夫人一眼,道:“袭人肚子里的那个,你且别动什么小心思。今儿知道这事的人太多,若是孩子莫名其妙地掉了,还不定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来。”贾母深恨福伦夫人,若非她那句暧昧的话,她们行事也不必如此多的顾忌。而且贾母也怕,福伦夫人借题发挥,给贾府泼脏水,若是带累了宫里的德嫔娘娘,就不好了。 贾母又安慰王夫人道:“一个庶子,坏不了事,最不济在宝玉论亲之前,把孩子过继出去,也不至拖累了宝玉。” 王夫人听贾母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听贾母的吩咐去给袭人安排屋子和伺候的下人,心中打着算盘,务必要把袭人安排得离宝玉远远的,使人死死看着才好。 贾宝玉不见了袭人,正自不依,不过被王夫人呵斥了几句,就安静下来。又听说袭人有孕,他要当父亲了,顿时懵了,有惶恐、有担忧,唯独没有喜悦。 贾宝玉拉着王夫人的手,瑟瑟发抖,最怕的,不过是贾政,深怕刚刚养好的身体又再伤一次。 后来见贾政似乎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才稍稍安心下来。身边的丫鬟都换了一批,年纪越发小了,长得也实在平常,只是他如今还怵着王夫人对他难得的黑脸,不敢抱怨。 袭人不在身边,贾宝玉是百般不惯,身边虽有个麝月,可王夫人折腾不得袭人,就把气都撒在了麝月的身上,每日里都将麝月叫去折腾。 麝月倒是能忍耐,仍百般讨好王夫人。想着自己若是安分守己,得了王夫人信任,等正经的宝二奶奶进门,她少不得也是个姨娘,且必定会比生下庶长子的袭人更得新奶奶信任,等嫡子出生,她也许也能有机会生个一男半女的。麝月只当自己喝的是避子汤,却不知她已经永远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日王夫人进宫回来,看见麝月,竟是忍不住亲自动手狠狠扇了麝月一个耳光,又将她踢倒在地,面色狰狞可怖。 金钏儿和玉钏儿都吓得跪倒在地,没有看到王夫人近乎嗜血的眼神看着袭人的屋子的方向。 王夫人素来以菩萨面孔示人,就算是折腾麝月,也是暗整,让她端茶送水、捏肩捶腿、整理打扫不停地忙活,却没有这样直接地亲手打人,可见是气得狠了,端不住仪态了。 原来那日石嬷嬷去了耿太妃处,好一通哭诉。石嬷嬷原是耿太妃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大宫女之一,从先皇潜邸时就随在耿太妃身边,感情自是深厚。且耿太妃如今年纪大了,越发念旧,见石嬷嬷一把年纪还要受无知竖子、贱婢丫鬟的气,也深恨贾府之人无礼。于是耿太妃又到太后面前诉了委屈。 太后也很是生气,这贾家也未免太没有体统规矩。但是,太后却并不想发作贾府,贾府连着四大家族的势力,且德嫔无子,把赌注下在永琪的身上,可谓是永琪的助力,太后并不想自断臂膀。 于是,太后只是将德嫔叫来申斥一顿便罢了。 耿太妃能从先往潜邸一路平安活到出宫荣养,儿子还被封为亲王,自然也不是个糊涂的,见了太后的态度,自也是明白了几分,也就不再纠缠。到底是不一样了,君臣已别。 不过,经此一事,贾府虽未得到实质性的惩罚,但名声却是坠了地,德嫔又被乾隆和皇后分别训责,在后宫之中失尽颜面。了解了事情的起因,对贾宝玉也升起了极大的不满,这个弟弟,果然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不仅没有给她争到脸面,反倒害她接连受到训斥。如今贾府算是大大地得罪了和亲王府、谨贝子府,德嫔越发不敢放弃永琪,又深恨自己无子,若自己能有个小阿哥,哪里会像如今一般如履薄冰。看着令妃挺着的大肚子,又是嫉妒又是愤恨。 等到王夫人进宫,提到福伦夫人当日言行,德嫔越发憎恨令妃了。 原本因着省亲一事,德嫔在宫里也算出尽了风头,可谓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德嫔低调了好些日子,也受了不少的嘲笑,尤其是令妃,说话绵里藏针,直刺得人几欲疯狂。 德嫔的心底越发想着,一定要借着省亲一事给自己挣回脸面来。贾府的家底,区区魏家如何比得过?等到了省亲的日子,看令妃还有何脸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所以,王夫人进宫来,德嫔对贾宝玉好一阵埋怨,惹得王夫人都有些不快,如果说德嫔是她的脊梁骨,那么贾宝玉就是她的心肝肺,德嫔是比不得贾宝玉的。不过王夫人倒还清醒,如今德嫔是主子,且她要想在贾府立稳脚跟和贾母分庭抗礼,就离不得德嫔,德嫔生母的身份是她的倚仗,所以对德嫔的埋怨,也没有反驳。 德嫔之后提出的要求,一定要把省亲别墅建造得比魏家更加奢华,定要把令妃比下去,好将这些日子一来丢失的脸面都找回来。王夫人却是千肯万肯的,德嫔的脸面,可不就是贾府的面子?而且,她也可以通过修建省亲别墅从公中多掏些银子出来,将来好留给宝玉。退一步讲,省亲别墅造在那里,德嫔又不能够将其搬进宫来,将来还不是她的宝玉的? 所以王夫人回府后,对着麝月狠狠地发作了一通,出了一口恶气,便忙着和贾母商量建造省亲别墅。 可是,贾府虽然表面看来不曾受到实质性的惩罚,但得罪了和亲王府,又哪里能这般无事收场? 和亲王知晓了事情的经过后,冷笑一声,手下的门人奴才出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贾家剩余的铺子全挤兑垮了。贾府之人本就不善经营,被下面的奴才哄骗不少,和亲王手下却都是能干的,兼之又有和亲王的身份做后台,办起事来事半功倍。 等到贾府开始备砖瓦木头材料准备建造省亲别墅的时候,和亲王又让人从中作梗,使得贾府购买材料的费用是别人的好几倍,且有钱还没地儿买去。贾府众人深知自己得罪了和亲王府,也无办法,只得命人往南方购置所需材料,一来二去,花费越发的大了。 乾隆得知,也不过笑骂一句荒唐便罢了。他深知和亲王不可能忍得下这口气,若非太后袒护,又有紫薇帮着德嫔求情,他都想发作这贾家。若是和亲王在朝堂之上给贾府施压、找麻烦,乾隆还会对和亲王生了猜忌,如今不过挤兑贾家的铺子,又作梗让贾家买不到材料,实在只是小事,乾隆便也不去在意了。 省亲别墅的建造本就极其繁琐,摊子铺得太大,王夫人处理这些事情便有些忙乱,只好禀了贾母,希望能解了王熙凤的禁足令,让王熙凤出来帮忙。 贾琏极力反对,他如今新纳的姨娘已经有了身孕,他一点都不想让王熙凤解了禁足令来给他找麻烦。 贾母也深知贾府如今处在风口浪尖,断不能再出差错,若是放了王熙凤出来,放贷的事情一旦传出,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并未同意解除王熙凤的禁足令。 王夫人无法,只得将李纨、探春带上一并帮忙。邢夫人妄图插手,却被贾母呵斥了回去,眼见着寡居的李纨、未出阁的探春都能参与管事,自己却只能在一旁干看着,邢夫人气儿越发不顺,只好冲着王熙凤指桑骂槐一番。 王熙凤自禁足起,巧姐儿便被养在邢夫人身边,邢夫人对王熙凤不满,但巧姐儿乖巧听话,倒还算得邢夫人的欢心。王熙凤又深怕邢夫人对巧姐儿不好,所以对邢夫人也是万般忍耐,百般奉承。两下里一凑合,邢夫人对王熙凤也不再百般折辱,只是在受了王夫人的气以后,才会冲着同样是“王家姑娘”的王熙凤发脾气。 84、新章节 王夫人忙乱不堪,一时竟也顾不上贾宝玉来,敲打了麝月一番便让她回去伺候贾宝玉,反正麝月已经生不出孩子来,由着她放在贾宝玉身边,王夫人倒也不算太担心。 贾宝玉却突然觉得生活无趣了许多,林黛玉、史湘云、薛宝钗都不来贾府作客了,就连三春都与他不如原先亲近,自己院子里的新丫鬟们,木讷的木讷、胆小的胆小,一点灵气都没有,他虽不至于讨厌女儿家,却也实在生不出太多的亲近来。 麝月前些日子总在王夫人处,只晚上才回来,却也没有多少力气与他胡闹。如今虽说不必去王夫人处了,却也不敢任由贾宝玉索求,深怕让贾宝玉坏了身子惹来王夫人的不满及惩罚。 贾宝玉一时觉得非常寂寞。恰逢薛蟠邀约,便欣然而往。 薛蟠是个混不吝的,听说了贾宝玉弄大了贴身丫鬟的肚子,越发觉得贾宝玉是同道中人。薛家不打算断了贾家的关系,可如今贾宝玉名声在外,薛宝钗摘清自己尚且来不及,哪里还敢轻易登门?只好叫薛蟠出马与贾宝玉交游。 贾宝玉随着薛蟠很是见了不少的美人,还见了那循贝勒府上的蒋玉菡,更是惊为天人,又互相交换了汗巾子,这日子倒也过得尚算顺心。 与贾宝玉相交之人,多是薛蟠之流,稍有些气节脸面的,都不屑与之交往。如今贾宝玉的那点子事情,已经传遍了高门贵族,如今越发不堪。只可惜贾家如今忙乱,对此竟是不甚知晓。 天气渐渐冷了,不宜动土,省亲别墅的修建也暂时停了下来。 过年花销不少,王夫人有些愁眉不展,宫中账上的钱财已然不够,各处庄子上送来的收益尚且不足以过个丰足的年节,明年开春解冻后,省亲别墅还要继续投银子下去,王夫人丝毫不想动自己的私房,便将主意打到了贾母的私库和贾家在金陵的产业上。 王夫人到贾母处一番诉苦,贾母也知贾府如今的境况,在京的铺子都已经垮了,只靠着庄子的收益的确维持不了这么一大家子的开销,更何况,贾府众人都是奢侈惯了的,就是粗使丫鬟婆子,也会因为伙食稍差些而抱怨,节流怕是不行的,否则用不了几天,京城便会流传贾府揭不开锅的流言了。王夫人打自己体己的主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贾母又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不过看在德嫔和宝玉的面上,故作不知罢了。如今王夫人故态复萌,又有正当理由,贾母想着为了自己的晚年不至于受制于人,这体己却是不能够拿出来消耗的,如此便只能将金陵的产业变卖了。反正荣宁二府如今也在京城立足了,断不会回到金陵去了,那些产业放在金陵也不过被下人奴才瞒哄,不若变成了现银,先度过眼前的难关才是。只要将来德嫔娘娘更得圣宠,给宝玉求个前程,不怕贾府不能更上一层楼,到时候再将金陵的产业买回来也不迟。 想着,贾母便也默许了王夫人的行为,只是暗示着这事还是不必让大房知道, 王夫人心领神会,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当初薛家还在金陵的时候,她就曾悄悄变卖金陵的产业给薛家。只是当初怕被人发现,不敢过分,如今有了老太太的默许,除了祖产和祭田不能变卖,其他的产业都被王夫人变卖一光。所得的钱财大半进了公中准备建园子,却有三分进了她自己的私库。 薛家乖觉,送上的年礼比之往年更丰厚了三分,也是希望能够弥补两家的关系。 王夫人看在礼物的份上,倒也与薛姨妈又恢复了三分的亲厚。 尤其在对比林家半分不多半分不少的节礼之后,甚至在贾母面前刻薄林家不如薛家知礼,也不知为建园子尽尽心。 贾母心中也觉得不满,在她看来,林家终究是她外孙子林墨i的,年礼莫说厚上几分,便是翻倍也是应该的。但她却不好为了此事和林家计较,因为林家如此行事,丝毫不曾失礼,且夏清莲作为继室能够做到这地步,已经算是极为厚道难得了。 贾母只好退而求其次,趁着年节,频频去接黛玉和林墨i过府。黛玉和林墨i多半婉拒,却也不好次次拒绝,偶有几次过来林府,林墨i恪守规矩,便是贾母召唤,也不与姐妹们亲近。黛玉更是丫鬟、嬷嬷身边片刻不离,若有贾宝玉在的场合,不是避入屏风后、碧纱橱内,就是匆匆告辞离去。 史湘云也是只被带来给贾母拜了个年,当日便被带回去了。 几次三番之后,贾母也无法再勉强,只得将希望放在德嫔身上,对大观园的修建也分外上心。 与林家、史家相比,薛家却要亲热许多。 王夫人听了薛姨妈所求,想让薛宝钗通过小选进宫的事情,满口答应帮忙,背转身却并不作为。薛宝钗一个金尊玉贵的大家小姐,上赶着进宫伺候人,谁会相信她无攀龙附凤之心?王夫人虽对薛家送上的银钱欣喜,也不至于为此给自己女儿送个强敌入宫。 直到后来听说薛宝钗顺利入选,进宫做了宫女,王夫人还是惊诧莫名。薛家却道是薛宝钗的造化,王夫人问不出什么来。 还是后来进宫时与德嫔打听过后才知晓,薛宝钗是被令妃挑中的,还被安排去了燕回格格的淑芳斋伺候。 王夫人咬牙,看来这薛家是上了福家的船了,一种被背叛、被瞒骗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德嫔却是讽笑道:“母亲不必担心,这淑芳斋冷清得很,燕回格格不得圣宠,宫中的主子娘娘们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除了五阿哥谁也不会去看她,皇上就更不会了。”德嫔很庆幸受宠的紫薇已经搬出了淑芳斋。 王夫人听了,解气道:“这么说来,薛家怕是被人摆了一道?” 德嫔冷笑道:“令妃娘娘最是面善心狠,薛家此次怕是大大的破了财的。母亲也是太过心善了,薛家的钱财难道还要便宜了对头不成?” 王夫人一想,确实如此。薛家巨富之家,她原本属意薛宝钗嫁给宝玉,也是看中薛家的钱财,薛蟠不中用,薛家的百万家财,说不得就要落在薛宝钗的手里。可如今,薛家的钱财却是流进了令妃魏家的口袋,难怪魏家别院的修建也是热火朝天。 王夫人暗自咬牙,对薛家也是大大的不满起来,这薛家的钱财,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便宜给德嫔和宝玉。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薛宝钗进宫确实是走了福家的门路,却被令妃摆了一道成了燕回格格的贴身大宫女。燕回格格是谁?那是皇上义女,皇上又怎么可能对自己女儿的贴身宫女下手?随即薛宝钗又发现,燕回格格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受宠,淑芳斋几乎等同于冷宫,除了五阿哥永琪和令妃娘娘会来看燕回格格,宫中其他人包括太监宫女,甚至都宁愿绕远路也不愿意从淑芳斋附近经过。 好在薛宝钗心性尚算坚定,一边努力地适应着自己的新身份,一边思考着如何能够让事情有所转机。只可惜,薛家没有途径让人带银票进来给她,否则她也不至于如此举步维艰。 薛宝钗也不是没想过将目标从乾隆身上转移到永琪身上,毕竟她也曾经听说过,永琪是极有希望的储君人选。可是那毕竟只是希望,还不值得薛宝钗赌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尤其永琪又是眼里除了小燕子就再也看不见任何人的样子,薛宝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薛家原本买通了内务府的人,想着能够给薛宝钗送些银票进来,银子在手,也好收买人心。可惜,薛宝钗到底长得太好了些,引起了令妃的忌惮之心,又得罪了王夫人和德嫔,这条线很快就被处理掉了,薛宝钗一时和薛家失去了联络的方法。 薛姨妈没有办法,只能求王夫人。王夫人如今深怕薛家的家财落入了福家之手,便想着如何把薛家占为己有,趁着薛姨妈关心则乱,以薛宝钗的消息为饵,从薛家狠狠地敲了一笔钱财。又让周瑞派出了冷子兴,到金陵找了贾雨村,两下里一合计,恐吓薛姨妈说是薛蟠的案子发了,冯家人意图进京告御状。薛姨妈本不拿人命官司当回事情,但如今女儿在宫里,她也深怕此事爆发出来连累了薛宝钗,便听了王夫人的话,破财消灾。 王夫人便以此吊着薛姨妈,一会儿说是打点冯家人、一会儿说打点衙门上下、一会儿又说巡抚知晓了打点巡抚……一次次地从薛姨妈手中挖出大笔的银钱来,不过分了很小的一笔给贾雨村,其他的一半进了她的私库,一半投入了大观园的修建,倒是解了银钱不足的困境。 薛宝钗的进宫,就如一颗小石子儿落入水面,不过荡起微微的涟漪,尚且不及获得她想要的造化,反倒使王夫人生了怨恨,开始了对薛家的蚕食。 王夫人从薛家尝到了甜头,便又把主意打到了林家的头上,林家不比薛家巨富,但累世积蓄,一些珍藏摆设、古董字画却是薛家不能比的,“借”来摆放在大观园内,岂不体面? 正值进宫,王夫人把主意和德嫔一说,德嫔却立时变了脸色,道:“千万不可。” 王夫人疑惑道:“为何?” 德嫔低声道:“福家为了给令妃的魏家敛财建省亲别院,想侵占五阿哥的门人的产业,结果被三阿哥和谨贝子参了一本,如今怕是不好。这风口浪尖,母亲可千万别乱来,薛家没有根基,又被拿了短处,必定是不敢闹的,可这林家不同,若无料错,林大人便是下一任吏部尚书,林夫人又在太后和皇后面前都有些体面,事情闹出来,说不得就要步了福家的后尘。” 王夫人犹自不死心,道:“这福家居然敢侵占五阿哥门人的产业,未免也太大胆了。咱们家却是不同的,不过借亲戚家的摆设放一放罢了。” 德嫔看了王夫人一眼,她自然是了解自己的母亲的,这东西借了,必然是不准备还的。一时便有些焦躁,她在宫中小心翼翼地生存,还接二连三地受了家里的连累,如今若不劝得母亲罢手,怕又该给她捅个篓子。 德嫔沉了脸色,极认真地对王夫人道:“母亲若还想女儿在宫里好好的,就歇了这门心思。林家不能惹,至少目前不能惹。林夫人夏氏,医术高超,太后、皇后、纯贵妃都召她为她们调理身体,娘家侄女儿又是谨贝子福晋,和娴贵妃、和亲王府均有关系,若惹恼了她,让她告上一状,虽撼动不了四大家族的根基,但终究不是好事。”德嫔已经后悔拿夏清莲婚约一事要挟于她了,不仅没得到半分好处,反倒白白地撕破了脸。 王夫人还是听得进去德嫔的话的,只好不清不愿地答应了。回府后却是越想越不甘心,直到听说福家被申斥,侍读学士福伦被贬为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这才相信了德嫔的话,不再打林家的主意,只苦了薛家,成了王夫人缺钱时第一个想到的钱袋子。 85、新章节 乾隆很生气,福家作为奴才,居然敢打薛蝌的多宝轩和成药堂的主意! 薛蝌是乾隆给永琪安排的门人,结果永琪不上心,几乎成了福家的盘中餐,乾隆如何不气?尤其福家为了侵吞多宝轩和成药堂,居然诬陷薛蝌强抢民女、害人性命,将其下了狱。 薛蝌是永琪的门人不假,可多宝轩和成药堂的红利可不仅仅是永琪的。如果薛蝌真的被判斩首,多宝轩和成药堂落入了福家的囊中,乾隆可真没脸面见永q了。永q夫妻二人,一个没日没夜地给他研发海船战舰、火药武器,一个兢兢业业地给他培养军医人才,结果他的儿子却把人家的钱袋子给弄丢了,这算什么事情? 乾隆下令调查后,事情很快便真相大白。 因为福家仅仅以为薛蝌是永琪的门人,说服了永琪就代表了无人会替薛蝌出头了,所以并没有精心布置。福伦联合了硕王,给大理寺施压,妄图将薛蝌以最快的速度定罪判刑。 可是三阿哥永璋和谨贝子相继上了折子,就这么把这件事情摊开在了乾隆的面前,也打乱了福家和硕王府的安排。 乾隆并非在意一个无辜者的惨死,但硕王府、福家的联合让他感到了不快。 福家和永琪的关系之亲近,乾隆是知道的,可福家根基不厚,乾隆并不担心。 硕王府虽属富察氏,可比起富察皇后所出七阿哥,更加亲近五阿哥永琪,这也是乾隆乐意看到的一种平衡。 但是,一旦福家和硕王府联合,却触动了乾隆的神经。 乾隆并不相信永琪不知道这件事情,他的儿子断没有这般糊涂的。但事实上,这次他真的是错怪永琪了,永琪如今整日里只想着怎么讨小燕子欢心,让她快乐,根本无心管其他的事情。薛蝌一事,也是福尔康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他本就不喜薛蝌的商贾出身,如今更听说他强抢民女害死了别人的老父,越发不待见,反而让福尔康传话给大理寺卿要“从严处置”,也因此摘不清自己。 永琪是乾隆最疼爱的儿子之一,所以才会让薛蝌成为永琪的门人,不过是想让他将来出宫建府之后的日子能够宽裕一些。可是永琪若想将这些产业全部独吞,乾隆却不能够不多想了――永琪想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乾隆甚至已经怀疑永琪是否是奔着成药堂而去的?多宝轩只是故布疑阵罢了。 很少有人知晓,成药堂的成药,有一部分是专供军队的,这件事情办得极为隐秘,主管此事的是兵部侍郎。 因此,乾隆不得不怀疑起了他的儿子。也因此,面对永琪为福家的求情,乾隆的眼神一下子深沉了许多。 乾隆生了忌惮之心,先是把硕王的爵位从和硕亲王降为多罗郡王。皓祯的世子位虽然不动,但他将来所能承袭的也不过是多罗贝勒的爵位了。 至于福家,乾隆本想一撸到底,终究还是看在令妃的眼泪和出生不久的十四阿哥份上,只将福伦降为了户部员外郎便作罢。 要说这件事情上,最倒霉的当属薛蝌了。 从牢里出来的薛蝌,脸色是极黑的,形容也极狼狈。回家后拿柚子叶洗了个澡,也没有能够褪去眼底的阴沉。 宣氏和薛宝琴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就从天津赶了过来,如今看着薛蝌的模样一个劲地掉眼泪。 宣氏连日来担惊受怕,病症复发,薛蝌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宣氏求到林府,夏清莲亲自给宣氏扎了针。 林墨i悄悄地带着薛蝌进了他的书房,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着了道了?” 薛蝌勾了勾嘴角,阴沉道:“事情赶巧了,福尔康也是临时起意,所以我才没有防备到。我刚回京城不久,福尔康就约了我到酒楼谈事情,开口便要多宝轩和成药堂各四成的份子,亏他张得了口,当然是谈崩了。出门的时候却碰到了薛蟠,正扯着一个卖唱的姑娘,推推搡搡间把人家的老爹给推得撞了桌角。他虽然认出了我,不过分不开身,我也就没有理会他,先走了。谁知后来官府却来人抓了我,说我强抢民女,还打死了她的父亲,真他妈的让人窝火。” 林墨i又问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薛蝌道:“我也不知道,刚出来,还没来得及查呢。” “我知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谁?”林墨i和薛蝌异口同声地喝道,却在看到从窗户外面跃进来的人后有了不同的反应。 薛蝌看着他翻了个白眼,道:“飞檐走壁越发上瘾了是吧?” 林墨i却疑惑道:“他是谁?” 来人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道:“在下柳湘莲。” 林墨i瞪大了眼睛:“柳湘莲?那个为了尤三姐出家的倒霉蛋?” 薛蝌嗤笑一声,道:“他是范建楠。” 林墨i一听,愣了一会,又乐了:“原来是建楠大哥,你也穿来了,没事真是太好了。”这倒霉名字,每叫一次就让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柳湘莲黑了脸色,恶意地揉乱了林墨i的头发,甚至用他过人的身手武功拿起桌子上的毛笔蘸了墨就在林墨i的光脑门上画了一只乌龟――严格说来只是一个大圈圈加五个小圈圈还有一个弧线小尾巴的抽象派线描乌龟图。 林墨i抱着脑袋缩到了角落里,再次愤恨自己的年纪太小,面对这群人只有被欺负的份。 薛蝌笑着看柳湘莲欺负小孩子,柳湘莲的前世就是特种兵,身手矫健,如今更是学得一身武功,飞檐走壁且不在话下,欺负起林墨i来更是毫无挑战性。 笑了一会才问柳湘莲:“你知道些什么?” 柳湘莲坐下道:“那个歌女叫白吟霜,她父亲人称白老爹,来了京城之后就一直在那家酒楼唱小曲,住在还珠格格里的那个大杂院里。” 对原著剧情有些印象的柳湘莲其实挺欣赏柳青柳红二人的,并不想他们被小燕子等人连累,尤其还有那一大帮子的老老小小孤苦无依,干脆就说服了柳青柳红,把他们都接到自己久已不住的家中去了,所以大杂院已经空了。只是没有想到,空了的大杂院迎来了另一部剧集的主角白吟霜。 柳湘莲接着道:“柳红偶尔会回大杂院看看,见了他们父女可怜,便想将他们接到我家去住,不过那白吟霜倒是骄傲,说要靠自己自食其力,不愿意食嗟来之食,柳红便也罢了。”当柳湘莲想明白白吟霜这个熟悉的名字出自哪里后,当即便示意柳红别再与之接触。好在柳青柳红二人虽是热心肠,却没有求着别人要给予帮助的习惯,此后也与白吟霜没了交集。 “白吟霜父女二人和薛蟠在金陵见过,并且从薛蟠的语气听来,当时还为此打死了人。” 听到这里,薛蝌仿佛想起了什么,道:“难道是冯渊?”当时的确听说薛蟠是在酒楼为了个歌女打死的人。 柳湘莲道:“大约是吧,反正薛蟠那天情绪有些激动,后来还是福尔康出手救下了他们父女,薛蟠认识福尔康,就没再闹事。白家父女脱了身,对福尔康感激万分。福尔康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第二日还找上门去探望,白老爹却已经于夜里咽了气。白吟霜哭喊着要找薛蟠报仇,福尔康大约是灵机一动吧,就把罪名栽到了你的头上。后来你就被抓了。” 薛蝌低咒一声,又问:“我进去以后他们都怎么样了?” 柳湘莲接着道:“福尔康帮着白吟霜安葬了白老爹,并且把白吟霜接到了府里,大约是想让她作伪证指认你,福家对她还算客气。薛蟠则被福尔康威胁,为了脱罪,让出了薛家大半的铺子产业,这些铺子都被福家和硕王府瓜分了,珍珠如土金如铁的金陵薛家,已经名存实亡了。” 听到这里,薛蝌也已经能够把事情串联起来了。如今案件还在重审,结果尚未可知。 原大理寺卿被革职查办,大理寺少卿卓惜文升为大理寺卿,重查此案。 薛蝌的出狱,仅仅意味着福家的阴谋破产,白老爹身死的案件仍要重新审理。不过审理的范围却仅仅缩小到了白吟霜和薛蟠的身上。硕王府、福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在此刻完全被隐瞒了下来。乾隆已经对两家做出了惩罚,便无意将此种丑闻昭告天下了,实在是太难看了些。 所以,在本案中起了至关重要作用的福尔康,他的名字并未出现在供词上面。乾隆看在令妃和永琪的苦苦哀求上,放过了福尔康,但乾隆到底还是吐出了“永不叙用”四个字,将福尔康打击了个彻底。 数日后,大理寺拍板定案。 白吟霜犯诬告罪,且为人子女,不思为父伸冤,竟与人合谋,冤枉无辜、纵容真凶逍遥法外,不孝之极,着发卖为奴。 薛蟠强抢民女、害人性命,打四十大板,罚没家产,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返京。 86、新章节 福家的事情一出,如火如荼的妃嫔省亲别墅的修建,也都冷静了许多,私底下的一些小动作也都收敛了起来。否则,若像令妃那样,亲还未省,脸先丢了大半,可着实不美。 王夫人虽歇了到林家“借东西”的心思,好在薛家的家财挖到了不少,建个省亲别墅不说绰绰有余,倒也足以应付。唯独想到被福家和硕王府分去的那大半产业,以及被官府抄没的家私,王夫人却悔得连肝儿都疼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全掏了出来给她呢,如今还能作为薛姨妈借居贾府的花销。 薛姨妈先是送了女儿进宫,那好歹还是有盼头的,可薛蟠被流放,这辈子怕是见不到的了。薛姨妈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也花白了,若非薛宝钗还在宫里,她真想跟了儿子一起去,好歹还能照应一二。 薛家的万贯家财散了个干净,薛姨妈变得无家可归,回娘家因为王子腾不在京中,也是不方便。金陵虽还有些祖产,但她终究是不放心深宫中的薛宝钗,不愿离开京城。想来想去,只好求上贾家门,想着好歹给了王夫人那许多的银钱,养她一个孤老婆子却是绰绰有余。 可贾府岂是那好去处?原本薛家出手阔绰,丫鬟婆子们还愿意捧着敬着,可如今薛姨妈完全就是个打秋风的,明里暗里被人说道,实在是气到不行。本指望王夫人能够打压一二,可王夫人如今全部的心思都在省亲别墅的修建上,哪里还顾得上她?况且如今薛姨妈已经完全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王夫人虽看在姐妹的份上收留她,到底也是不将她放在眼里了,完全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施恩嘴脸。 薛姨妈不忿、怨恨、绝望,终究还是有些期盼,若是薛宝钗在宫里有了造化,薛家就还能有一线希望。 但事实上,薛宝钗在宫里的日子却并不好过。她本来就只是新进宫女,这宫外发生的事情在宫里也并非全无风声,虽说薛蟠的罪行连累不到她,但她也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得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不同了。 薛家倒了,薛宝钗一时都有些茫然。她虽说憎恨自家出身商贾,身份不高,所以她没有办法嫁入真正的世家豪门,但她也是自傲的,薛家到底是皇商,从小到大的衣食住行、教养规矩,比之一般小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是不差什么的。 可如今,这一切都消失了,她的家,也再也没有办法给她任何的助益了。 好在薛宝钗哄得了小燕子的欢心,小燕子护着她,而宫里大多数的人都不愿意和淑芳斋打交道,所以薛宝钗的日子,还能平静地过下去――如果小燕子不闹腾到连累他们这些宫女太监的话。 但很快的,就没有人再关注福家、硕王府、薛家的事情了。因为,荆州民乱。 乾隆朝是一个歌舞升平,战争不断的时代。所以,他他拉努达海领兵平乱,从点兵到出发,也不过八天的时间。 然而这一次的出征注定了不同寻常,乾隆在永琮的请求下,终于答应让他随军出征。 皇子出征,从康熙朝后就不再有过了,更何况,永琮并不是普通的皇子,他是元后嫡子,且是唯一的嫡子。 永琮的出征,表面看来不过是他对战场的向往,再加上乾隆的纵容,乾隆把海兰察、福灵安、福尔泰、多隆全部派去跟在永琮的身边,还安排了一支二百人的□□队随行,并且对努达海下了旨,务必保护永琮的安全。 永琮兴高采烈地随军出发,十三岁稚气的脸,做出热血懵懂的表情,心里却片刻不敢放松。 永琮知道,凭自己元后嫡子的身份,再加上文武皆不俗,是皇子中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子的人。但是,一个在温室中养大的孩子,一个不曾经历风雨侵袭的皇位继承人,恐怕并不是那么容易服众的。但永琮的优势和劣势都在于,他的年纪太小。 所以,能够获得乾隆首肯,让他跟着这次的反叛军出征,皇后起了最为关键的作用。 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失去过自己亲生儿子的母亲,对于永琮绝对是当做自己的眼珠子一般重视的,可是皇后最终还是支持了永琮的决定,让他奔上了战场。这绝对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 永琮出发了,皇后留在宫里,强自镇定地管理着宫务,时不时还传夏清莲进宫为她诊脉调养,她的儿子开始去迎接风雨,她就要为他营造一个安稳的后方。 努达海是个极自负的人,人称马鹞子,战无不胜,但事实上,他并不如阿桂将军、兆惠将军等人一样打过大型的战役,不过是剿剿匪、平平民乱,但就是这样的一帆风顺,使得他开始自命不凡。 所以,哪怕只是作为一个臣子,他也会对带上永琮这样一个嫡阿哥心存不满,认为这是在拖累他的行程。 努达海也看不惯少年立功的海兰察等人,觉得他们不过是运气好沾了大军的光,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真的有什么本事。所以,他在把永琮和福灵安等人分做一堆后,就再也不管他们,只命令全军急速前进。 好在永琮鞍马功夫扎实,又有着成年人的心性,骑着乾隆特意为他找来的好马,在福灵安等人的全力保护下,完全能够跟得上全军的步伐。 不过他如今的身体毕竟年幼,又是娇养了十几年,两天的急行军下来,大腿内侧也磨破了皮。 扎营的时候,福尔泰给他送来了药。两人自相认后,从没有机会像现在这般近距离地接触过。 福尔泰嘎嘎怪笑了一声,道:“队长,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细皮嫩肉的时候啊,啧啧。”说着,还不知死活地捏了捏永琮的脸颊,感叹手感真好。 永琮确实怀念前世皮糙肉厚的自己,也愤恨自己如今的年幼,看着前世里完全可以被自己按着揍的副队长一脸得瑟地嘲笑他,手脚俱痒。 冷冷地瞪了福尔泰一眼,永琮自顾自地上药。 福尔泰低头闷笑不已,若是前世,被队长这么满含杀气地瞪一眼,他们全队的人都会觉得头皮一紧。可是如今配着那张稚嫩的孩子的脸,那样的表情,实在称不上可怕。不过为了不被永琮长大后报复――如今两人的身份,比之前世队长和副队长更加悬殊,福尔泰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爆笑的冲动。 “喂,队长,你对努达海怎么看?我听墨i说,这好像又是一部电视剧的剧情来着,还有个什么新月格格的。”福尔泰凑近永琮嘀咕道。回京知道林墨i和薛蝌的身份后,他们也曾经聚过。不过林墨i那小子滑头得很,被欺负了一两次后,就躲着他走了。因为年纪的关系,林墨i如今还不如前世强壮,前世他瘦归瘦,身高还是足够高的。可如今不过十二岁,跟肌肉结实的福尔泰比起来,一只胳膊就已经足够让他翻不了身了。 永琮完全无法理解福尔泰欺负小孩子的心态,倒是对福尔泰所说的新月格格的剧情有些感兴趣。 这些言情电视剧,当然是女人比较熟悉一点,所以永琮是从永q那儿得来的关于新月格格的剧集详情的,当然,永q是从夏凝珏那儿听来的。虽说年代久了些,具体的细节已经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但宿命相遇的那一幕,夏凝珏说得还是比较详细的。 永琮当然想要阻止努达海与新月的这一出闹剧,可是努达海行动起来,完全不管不顾,根本对永琮的身份全无顾忌。永琮虽然并不想以嫡阿哥的身份压人,但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也并非一点儿火气都没有。 好在永琮并非真正的少年郎,不会冲动行事,福灵安等人也是真正在战场上的血与火中历练出来的,沉得住气,倒并没有和作为主帅的努达海发生冲突。而乾隆调来的二百人的□□队在海兰察的率领发挥出了不亚于努达海所率领的五千人马的杀伤力。 荆州民乱的起因,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端王府鱼肉乡里,再加上白莲教的挑拨和蛊惑。 朝廷大军逼近,这些乱民早已慌了神,尤其在见识到□□队的神威后,一些胆小迷信的乱民,几乎立刻就跪倒在地,说是雷神显灵了。 民乱平定得很快,十几日后,除了流窜的和白莲教有关联的小股叛军外,荆州城已经被乾隆后派来的官员接管了。 随后,大军化整为零,开始搜捕起白莲教余孽和剿灭流窜的小股叛军。 永琮他们在消灭了几股叛军后,也没有发现新月格格和世子克善的身影。所以,当看到新月坐在努达海的马背上被带回营地的时候,永琮的脸黑了,福尔泰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感叹,命运的力量真是强大。 87、新章节 端王和端王妃都没能逃出来,新月和克善,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端王府遗孤。 永琮看着新月一行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隔绝新月和努达海的接触。永琮命人在荆州城里找了几个中年妇人照顾新月,又雇了马车,以女子不得抛头露面的理由,将新月和云娃安置在马车中,减少她们和努达海的接触。 克善年幼,也随着姐姐一同坐马车,但终究是男孩子,对于骑马,有一种天生的渴望。所以在永琮愿意带他骑马的时候,很是兴奋,甚至不是太愿意回到马车离去,姐姐流个不停的眼泪让他觉得压抑又难受。 永琮对克善倒是观感不错,虽是年纪小,却吃得了苦,又乖巧听话,到后来干脆就带着他一起吃住。 直到有一夜扎营,照顾新月的中年妇人战战兢兢来报,说是新月格格和努达海将军骑马看星星去了,永琮的脸色彻底黑了。 永琮找来的妇人都只是普通的民妇,新月想要支开她们,她们也不敢违抗。 永琮带着克善和福尔泰等人追了上去,“请”新月格格回自己的帐篷,也“请”努达海记住自己的身份,和新月格格保持距离。 努达海却愤怒了,他怒斥永琮,怎么能够这么残忍,把一个弱女子锁在狭窄的马车空间里,剥夺了她的自由和恣意。 永琮冷冷地看了努达海一眼,道:“他他拉将军,新月格格是皇室中人,你难道还想给皇家做主不成?” 努达海呼吸一窒,没法反驳。 新月却急了,眼泪一下子便滚落了下来,道:“七阿哥,我请求你,别责怪努达海,是我,是我太悲伤,沉浸在阿玛和额娘的死里无法自拔,努达海才会带我出来散心的。” “若是端王爷和福晋知道,自己的女儿在他们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夜半私会已婚男子,他们大概会死不瞑目的吧。”福尔泰冷笑道,那笑容中有一股讥诮和寒意。 克善坐在永琮的身后,此刻听了福尔泰的话,身子一僵,眼神也暗淡了下去,本来要出口的求情的话,也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不――”新月的声音有些凄厉,“你怎么可以那样说我?”新月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心口,她觉得非常委屈。 努达海目眦尽裂地看着福尔泰,凶狠地仿佛要把福尔泰撕裂,吼道:“道歉!你必须跟新月格格道歉。” 福尔泰嗤笑一声,并不为所动,努达海上前一步,意图动手,却被福尔泰拿枪对准了额头。 福尔泰嬉笑道:“他他拉将军,你该知道我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吧?我胆子小,若是不小心走了火,可怎么是好?” 努达海还是见识过□□的厉害的,当下也不敢乱动,只得愤恨地朝永琮道:“七阿哥,你就任由你的手下威胁主帅吗?” 永琮淡淡瞟过一眼,却只盯着新月道:“请新月格格回营。” 新月见努达海被威胁,扑到了永琮的脚下,跪倒在地:“七阿哥,请你放过努达海吧。” 永琮居高临下地看着新月,感觉到克善抱着他腰际的力量加大,却不动声色,依然平静地道:“请新月格格回营。” 新月哭了一会儿,见永琮完全不为所动,无法,只得一步一回头地朝营地走去。 努达海看着新月远离,又看了一眼指着自己的枪口,阴沉道:“我一定会上折子弹劾你的。” 福尔泰转了转手里的枪,一把丢给了永琮,永琮接过来别到腰间,率先骑马返回营地。 “我只是好奇这新式□□,所以借了七阿哥的枪鉴赏鉴赏罢了,子弹都没有装,他他拉将军真是误会了。”福尔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调转了马头。 海兰察和福灵安也都沉默地跟上,亲眼目睹一个未婚格格和已婚的将军一起看星星,这冲击未免太大。 倒是多隆,性子跳脱,又从小就和福尔泰混得好,面对此情此景,居然还有胆子嘲笑一声:“老牛吃嫩草,将军真是好艳福。”说完急忙纵马跟上永琮他们,避开了努达海挥出的拳头,万一被这个明显气红了眼的将军打了,实在是太吃亏了。 努达海实在气得不行,却只能放开嗓门大叫一声,狠狠地一拳轰在了身旁的树干上,以此来排解胸中的郁气。 努达海憋闷,永琮也并不轻松,又过了两日,见新月总是掀起车帘用露骨的幽怨眼神看着努达海,永琮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将克善交给福灵安和多隆照顾,自己则带着福尔泰和海兰察,在□□队的保护下,超过了大军,加速赶回了京城。 乾隆见到永琮平安归来,很是高兴,但听了永琮转述的新月格格和努达海的事情,好心情便完全被破坏掉了。 乾隆阴沉着脸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新月真的和努达海半夜出去看星星?” 永琮挠头做出苦恼的表情,道:“这种事情,儿子哪里敢胡说?初时新月格格和他他拉将军共乘一骑,儿子就觉得怪怪的,可不敢妄自揣测。只是新月格格完全和宫里的姐妹们不同,成日里泪汪汪地看着他他拉将军,好像让她呆在马车里不能和他他拉将军亲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儿子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了。这新月格格简直比那些乱民还可怕。” 乾隆被永琮的苦瓜脸逗乐了,道:“所以你就跑回来搬救兵了?” 永琮拉着乾隆的袖子,颇有些纠结地道:“皇阿玛,如果新月格格进宫以后,还是整天念叨着他他拉将军怎么办?这样不好吧?兰馨姐姐她们都还没嫁人呢。皇阿玛想想办法吧。” 乾隆深以为然,对于新月他本就没有什么深刻的感情,若是要为了一个异姓王的女儿带累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声,实在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乾隆已经不想让这个新月格格进宫了,朝廷施恩的对象,不是还有一个小世子克善吗?听永琮所言,倒是个不错的,接进宫来教养一番,将来封个郡王衔,足以显示朝廷的仁慈了。 乾隆打定了主意,便对永琮道:“好了,且去给老佛爷和皇额娘请安吧,这事,朕自会处理。” 乾隆和太后商量了一番,太后便派了桂嬷嬷往军营走一遭。 桂嬷嬷带着太后的嘱咐,心中却觉得匪夷所思,太后怎么会有那样的吩咐? 桂嬷嬷到了军中,一见新月格格,便觉得仿佛看见了年轻时候的令妃,这样的女子,表面温婉柔弱如菟丝花,其实最有心机手腕,桂嬷嬷一时倒是生了几分提防之心,却在接下来短短的时间里,就发现她弄错了。 新月听说桂嬷嬷是太后派来接她进宫的,感激不已,然而她终究是舍不得离开军营再也见不到努达海,只愿能够多相处一日便是一日,于是便拒绝跟随桂嬷嬷进宫。 桂嬷嬷见了新月的模样,完全是一副情窦初开的小儿女模样,又思及端王夫妇过世甚至不满百日,对新月的观感大大降低,语气也冷了几分:“格格到底是未嫁的女儿家,这军营中均为男子,格格留在军中多有不便,若因此坏了闺誉,王爷和福晋在天之灵,也会不安的。” 新月又是一副心痛欲绝的表情,哭泣了好一会儿,才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道:“好,我跟你回去。”听努达海说起他温柔的妻子,懂事的儿子,活泼的女儿,她是多么想要去努达海家里,感受那样一家人的温馨啊。可是,她能够去到的地方,竟然只有那冰冷的、没有自由的皇宫吗?是不是只要她进了那个如同囚笼一样的地方,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努达海了? 新月的表情膈应到了桂嬷嬷,桂嬷嬷冷着脸又道:“太后吩咐,格格若是进宫,还请以端王爷和端王福晋的名义起誓,自此再不提、不想他他拉将军,太后也会当事情没有发生过,为格格指一门好婚。” 新月先是因为心思被说破而有了几分忙乱,片刻之后却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桂嬷嬷,哭泣着喊道:“不,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怎么可以剥夺我心底那一点小小的希望,小小的爱慕?努达海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救了我的神啊,我怎么可能不去想他、不去念他、不去感激他?” 桂嬷嬷原本还觉得太后所做的决定过于冷酷,但如今见了这位新月格格的做派,半分的同情心都没有了:“太后娘娘慈悲心肠,给格格指了另一条路,若是格格已经对他他拉将军芳心暗许,太后娘娘倒是愿意做主成全了格格的心愿。” 新月直觉地想要否认她对努达海的心思,可是,桂嬷嬷的话,太有诱惑力了,若是有了太后娘娘的支持,她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如同梦里一样,光明正大地说出她的爱慕之情?时不时就可以成为努达海那温暖的家中的一员?是不是就可以依偎在他宽厚的胸膛,再也不怕风雨侵袭?是不是…… 太大的诱惑,让新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88、新章节 克善并不能够理解,为什么福灵安和多隆并不喜欢他去见姐姐还有努达海将军。他们一个是他仅剩的亲人,一个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过,小孩子最是敏感,知道福灵安、多隆,包括离开的永琮等人,都是真心对他好的,所以他也不愿意太过违背他们的意愿,而且每次姐姐提到努达海将军的时候,总是两眼放光,让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不过,他听说皇宫里面的太后派人来接姐姐了,那么姐姐是不是要离开了?那他呢,也要跟着一起走吗?可是他有些舍不得福灵安和多隆,又有点想离开的永琮哥哥他们了,心情很是矛盾。 因为多隆说跟姐姐一起住会变娘娘腔,所以克善选择跟着福灵安和多隆一起住,他要做真正的男子汉,这样将来才能够好好地保护姐姐,而不需要姐姐反过来保护他。而且每晚多隆还会给他讲故事,讲在战场上遇到的事情,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英雄梦,克善也不例外,所以他听得很是津津有味。 福灵安和多隆跑到附近的小溪洗澡去了,克善不能跟,因为如今的天气到了晚上还是很凉的,克善的身体不算强壮,吹了冷风容易感冒,所以就被单独留在帐篷里面了。 克善原地转了几个圈,还是悄悄地溜出了帐门,往新月的帐篷跑去。克善是从帐篷后面接近的,正打算转到前面的帐门去,却听到了新月正在和一个年老的妇人说话。克善犹豫了,他不知道他现在该不该去打搅姐姐。这一犹豫,便让他听到了不得了的对话。 新月在听了桂嬷嬷的话后,犹豫了很久,挣扎了很久,最终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她的爱情,泣不成声地依着桂嬷嬷的要求发了毒誓:“我以……阿玛和额娘的名义……发誓,永世不再提及自己……格格的身份,也永远都不会跟别人说……自己是端王府的格格,若违此誓,我阿玛和额娘将……永世不得超生,尸骨……不得安稳……”发完誓,新月颓然地倒在地上。她只是想要好好地爱一个人,为什么就这么难呢?太后她不是最仁慈的老佛爷吗,却剥夺了她的身份,让她在爱情和身份之间做出了这么残酷的选择。可惜,他们料错了她,她爱得挣扎,却爱得坚定,为了她的神,一个格格的身份,她根本就不会在乎。 帐篷外面的克善却听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震惊不已,浑身仿佛被浸泡在冬日的冰水里一样,冷得发抖。他的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桂嬷嬷冷淡的声音接着传来:“很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只是新月格格的贴身婢女,名唤芽儿,因感念他他拉将军对格格和世子的救命之恩,愿意以身相许,伺候将军一生一世以报恩。克善世子会被接进宫抚养,成年后便会封爵建府,芽儿姑娘不必替世子担心。” 克善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冲了进去,对着新月吼道:“姐姐,你怎么能够这么做?你不是要我撑起端王府,重建端王府的荣耀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自己先放弃了?那个努达海,他值得你这么做吗?而且,你怎么可以拿阿玛和额娘发誓?” 新月悲痛欲绝地看着克善,难过得道:“克善,谁都可以责怪我,谁都可以不理解我,只有你不可以,你是我弟弟啊,我拼了命从荆州城里带出来的弟弟啊,而且如果不是努达海,我们早就死在乱民的手里了,想要报答他的心,我有,你也应该有。” 克善简直要疯了:“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发那样的誓,放弃自己格格的身份,你就等于放弃了阿玛和额娘,你就再也不是阿玛和额娘的女儿了啊!” 新月摇摇欲坠,却仍咬牙道:“不,不是的,克善。阿玛和额娘那么仁慈,那么疼爱我,他们会理解我的,理解我的情不自禁,理解我的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怪我的。克善,我失去了阿玛和额娘,失去了温暖的家,如今我只是想要再融入到另一个家庭里面啊,我渴望那种家庭的温暖,那种有人关心我是不是冷了、是不是寂寞了的感觉,我不想失去啊。克善,你不明白,格格的身份,荣耀却又冰冷,它束缚了我,它剥夺了我爱的自由,我为什么不能舍弃它?至于端王府,它要的是一个继承人,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太后答应了会好好抚养你长大成人,端王府的未来就全在你的身上了,克善你要努力,不要辜负姐姐对你的期望。” 克善嘶吼道:“难道只有你失去了阿玛和额娘吗?只有你失去了家吗?被自己姐姐放弃的我,不是更可悲吗?”吼完,克善再也忍不住,转身冲了出去。 “克善……克善……”新月踉跄着追了两步,却被桂嬷嬷等人拦了下来。 桂嬷嬷对新月道:“芽儿姑娘,主子的名讳不是你该叫的。” 说话间,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太监尾随克善而去,步法轻灵,显然是个会武功的。 新月不敢置信地看着桂嬷嬷道:“克善是我弟弟啊……” 桂嬷嬷皱了皱眉,接着道:“芽儿姑娘,世子的姐姐,只能是格格,你这是打算让端王和福晋永世不得超生么?” 新月瞪大了眼睛,道:“不……”接着她不可自抑地哭了起来,“你们好残忍……” 云娃扑上去抱住了新月――或许现在应该叫她芽儿,狠狠地瞪着桂嬷嬷。 桂嬷嬷不满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道:“你们从小一起伺候新月格格,姐妹情深,就一同跟着他他拉将军回府吧。” 桂嬷嬷说完,转身出了帐篷,她带来的几个宫女和太监都眼观鼻、鼻观心地守着云娃和芽儿。 克善冲出帐篷,在营帐之间横冲直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个方向,他只是想要发泄,想要狂吼。 福灵安一把抱住冲过自己身旁的小孩子,却被克善又踢又打,福灵安皱了皱眉,没有松手。 克善厮打了一会,身心俱疲的他终究没了力气,只能伏在福灵安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却并没有注意到福灵安身体紧绷的肌肉。 福灵安和多隆两人戒备地看着眼前出现的太监,却也不怯场。 福灵安借着月光认出了眼前的太监,正是和桂嬷嬷一起来的李公公,福灵安道:“李公公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李公公的声音毫无起伏:“世子大概是听了些令人伤心的话,所以还是忘记的好。” 福灵安看着克善的异常,沉默了下,方道:“世子大约是累了,我们带他回去休息一晚便没事了。” 李公公看了看福灵安和多隆两人,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福灵安抱着克善和多隆回了自己的帐篷,拿热水帮克善洗了洗哭花的脸,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 福灵安道:“不管你今晚听到了什么,都埋在自己的心里,不要说出来。”福灵安知道,克善如果想在皇宫里安然长大,那么就必须先学会,什么能说,什么打死都不能说。 多隆擦擦克善的眼泪,道:“我们都不会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你也不必跟我们说。如果真的觉得受不了,不吐不快,那就去挖个地洞,把话都告诉它,然后埋一粒种子进去,等种子发芽成长了,它就记住了你的话,可是它永远都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克善抽抽嗒嗒,道:“你骗人。” 多隆笑了笑,不再是以前那种无赖的笑容,道:“相信就好了,反正被骗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谁的心里都有些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这个方法是福尔泰告诉他的,或许他只是想要捉弄自己,但不可否认,他这么做了之后,真的觉得轻松了许多。有些事情,其实只要自己相信了,是不是真的,都不重要。 克善哭得累了,不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真的跑出去种了一粒种子。 福灵安和多隆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一个孩子从天真到成熟的快速转变。 直到听到新月格格水土不服、突发急症过世的消息,福灵安和多隆才猜到克善究竟经历了什么。 福灵安把克善安放在自己的身前和自己共乘一骑,感受到小孩子的情绪很低落,他也只能够摸摸他的光脑门,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周围的人也都以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孩子,在失去了父母之后,又再度失去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会悲伤痛苦,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福灵安和多隆猜测着桂嬷嬷他们带走的,绝不会是新月格格的遗体和她的贴身婢女,但两人都闭紧了嘴巴,这种事情绝对不是能够宣扬的。 克善靠着福灵安坐在马背上,看着努达海的背影的眼神有着很深刻的愤怒和恨意,他的姐姐,居然为了这样一个男人,一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大的男人,甘愿放弃自己格格的身份去做一个小妾。原本对于努达海救命之恩的感激,也荡然无存。 努达海骑在马背上,头还有些晕乎乎的,他觉得他实在是太幸福、太幸运了。 想到新月让云娃转达的话,她放弃了她尊贵的格格的身份,甘心屈就将军府作为他的妾室,努达海就想放声高歌。新月的高贵善良、温柔美好,即将成为他一个人的所属。 努达海一想到被桂嬷嬷他们带走的新月格格的贴身婢女芽儿,心情就无比激荡,他简直恨不得一步就跨回京城去。 89、新章节 荆州民变,在大清的历史上,并不是一场艰难的战役,甚至它平定的速度都是罕见的快速,然而,毕竟有一个亲王殉了城,所以即便是庆祝大军凯旋的仪式,也并不热烈。 乾隆是个好面子的人,以他的性格来说,任何一场胜利都值得大肆宣扬,只是这一次他却一点都没有大张旗鼓庆祝的意思。 自从桂嬷嬷带回了新月格格的“尸体”,包括她的两名贴身婢女之后,乾隆就十分生气。新月的不知自重,努达海的不知死活,都让乾隆恨不得这两个人直接都死在战场上,不要回京来给他添堵。 可是,端王殉城,新月和克善都算是忠烈遗孤,而努达海又评判有功,这个时候处置他们,实在没有理由。幸好,新月已经“死”了,还自甘下贱得愿意去做一个老男人的妾室,即便以后有了孩子,也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继承不了他他拉家的家业。更何况,对于努达海,乾隆已经打定了主意,迟早要收拾了他,等新月的孩子落地长成,他他拉家还能剩下多少的体面,谁又知晓呢? 努达海得胜还朝,意气风发,虽然并没有获得盛大的庆典,也没有获得职位和爵位的封赏,若是以前努达海必然觉得不公,但如今,他只要一想到,新月――芽儿已经由太后亲口吩咐送到了将军府,她即将完完全全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喜不自胜。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些谢恩完了回府,想要尽快地拥住他的月牙儿,诉说这些日子以来的思念和爱意。 在这一刻,他完全没有想到他结发二十年的妻子以及两个儿女。 他他拉老夫人、雁姬带着洛琳和骥远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带着团聚的幸福感,以及对他的爱和敬慕,可是努达海不过匆匆和他们打过招呼,就急切地问道:“新……芽儿在哪里?” 雁姬吃惊地看着她的丈夫,突然觉得很是陌生,不过短短几个月,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芽儿和云娃是早几天就被送进将军府的,对外的说辞是新月格格的两个贴身婢女,为了报答努达海对新月格格和克善世子的救命之恩而来。可是雁姬没有那么天真,只要看到那个叫芽儿的姑娘细长光滑的手指、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做派、以及云娃对芽儿怪异的尊敬,雁姬的心就忍不住狂跳。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隐情存在,但是她丝毫不敢去猜度、去打探。 雁姬不喜欢芽儿和云娃,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喜欢有人和自己分享丈夫,但是出于的芽儿来历的疑问,雁姬并没有为难她们,而是给他们安置了一个独立的院子居住,也不让她们随意出来走动。她对努达海还是有信心的,成亲二十年来,他都没有纳过妾,如今就算有了两个姨娘,也不会动摇她正房夫人的地位,更何况,洛琳和骥远都已经长大成人了。 洛琳和骥远对芽儿和云娃十分不喜,他们是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如今却要被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女人横插一杠,他们难免对芽儿和云娃产生了敌意。洛琳和骥远也是娇宠着长大的,心气儿也不低,对于这两个凭着伺候过新月格格就想插入将军府的婢女,实在是百般看不上。 在洛琳和骥远看来,这两个婢女所图非小。她们是格格的贴身婢女,若是格格顺利出嫁,便是额驸的通房甚至姨娘,可如今新月格格没了,她们的出路就不确定了,所以才会抓住一切机会,巴上了唯一和她们有些许联系的大将军。 所以,当芽儿满怀着热情和感动来到将军府,想要融入到这个大家庭的时候,想要获得老夫人的喜爱、想要获得雁姬的看重、想要博得洛琳和骥远的友情的时候,却发现一切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老夫人对于儿子纳妾,是没有不满的,但是芽儿娇娇弱弱、眼泪汪汪的样子,弱柳扶风的体态,让她无法产生过多的好感,倒是云娃看起来圆润又结实,看起来倒是个好生养的。 雁姬对芽儿和云娃虽然不喜,倒是维持着一个大家主母的风范,没有为难她们,但也绝对不会对她们和颜悦色。因为芽儿和云娃并不是从宫里送出来的,而是跟着新月格格的遗体回京后就直接进的将军府,所以雁姬并不用顾虑到宫里的贵人们是否会在意她对她们的态度。 洛琳和骥远对芽儿和云娃则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她们的敌意,让一心想要和努达海的儿女们打好关系的芽儿十分的失望伤心。没有了格格身份的芽儿,就连想要接近洛琳和骥远都十分困难,更遑论她说的想和二人做朋友的话了,这只会让洛琳和骥远觉得厌恶,觉得受了侮辱。 芽儿觉得她不快乐,没有努达海的将军府,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所以,在从下人们口中听说今天是努达海回府的日子,芽儿忍不住出了她的小院,在云娃的搀扶下,也来到门口迎接努达海。 芽儿到的时候,努达海正拉着雁姬的胳膊问芽儿在哪里。 芽儿并没有听到努达海的话,她只是看着努达海拉着雁姬的手,觉得是那么的刺眼,她看着她的天神,带着凯旋而归的强大气势,却站在她的对面,他的周围,是他的妻子、母亲、儿女,他们一家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和谐和温暖,而她自己却被完全排斥在了外面,让她觉得恐慌,让她觉得难堪。 “努达海。”芽儿忍不住娇娇弱弱地喊出了声,眼泪顺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滚落。 努达海看到了芽儿,立刻冲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擦掉她的眼泪,道:“新……芽儿,我的芽儿,抱歉我回来晚了,你怎么哭了?有人欺负你吗?”说到后来,忍不住回头怒瞪雁姬。 芽儿拉住努达海的手,急忙摇头道:“不不不,没有人欺负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太想你了。” 努达海听到芽儿说想他,忍不住露出笑容来,开心地抱住了芽儿,道:“你不用再想我了,我以后会每天陪着你,再也不用分开了。我们不用再偷偷地看着对方,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拥抱,可以光明正大地告诉任何人,我们要在一起。” 云娃在一旁感动地看着努达海和芽儿。 老夫人、雁姬和洛琳、骥远震惊地看着两个人不顾周围的环境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简直都要疯了。 雁姬并没有派人看着芽儿和云娃,是认为她们是王府的婢女,不会不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更加想不到她们居然会自己跑出来迎接努达海。但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努达海的态度。为什么他会对新月格格身边的婢女如此熟悉?甚至看他们之间的气氛,明显是早已有了私情的了。 雁姬开始怀疑,这两个婢女,真的只做姨娘就够了吗? 当晚,努达海并没有歇在芽儿院子里,而是到了雁姬的上房。雁姬的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努达海还是念着夫妻情分的,那么就算他如今多宠那个芽儿一些,雁姬虽然非常难过,也不是难以忍受的。 可惜,努达海并不是想要和雁姬一叙别情,而是郑重地提出要将芽儿娶为侧妻,希望雁姬能够把一切都安排好。 雁姬坚决不同意。芽儿的得宠超出了她的意料,若是再给她一个不低的身份,她也没有把握自己的地位不会被动摇,因为现在的努达海看起来太过让人陌生。 努达海爆发出了强烈的不满,指责雁姬不够大度、不够贤惠,这样残忍冷漠地对待一个可怜的姑娘。努达海知道芽儿放弃了格格的身份,心中早已是无比的感动和愧疚,他想要补偿她,可惜他早已有妻有子,否则他会让芽儿成为他的妻,他唯一的妻子。 看着近乎发狂的努达海,雁姬的心里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对芽儿也越发的忌惮,更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他们争吵的动静太大了,惊扰了老夫人和洛琳、骥远,三个人匆匆赶来,却看到努达海抓着雁姬的胳膊猛摇,怒吼着:“芽儿那么高贵美好,当侧妻已经很委屈她了,你怎么可以反对?” 雁姬被他摇得头晕,心中却是无比震惊和愤怒,当侧妻委屈了?难道努达海还想让芽儿当正妻不成? 骥远和洛琳忙上前从努达海的手中解救出雁姬,老夫人则怒斥努达海,她不明白她的儿子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暴躁? 等到老夫人听明白了努达海的要求,也是执意反对的。芽儿只不过是王府格格的婢女,实在不是什么高贵的身份,当个姨娘正好。她的儿子,若是愿意娶正妻,自然要娶名门淑女,怎么能够娶个婢女,绝对不行! 努达海觉得很是难过,他的家人,他的母亲、妻子、儿女,居然没有一个人支持他的决定,他们为什么都那么冷漠?他们真的是自己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家人吗?芽儿能够为了他放弃尊贵的格格的身份,而他的家人,却不愿意给出她一个侧妻的身份。 努达海愤怒、受伤,他转身跑了出去,跑到芽儿的院子里,他刚给她的院子取名叫望月小筑,在她连名字都被剥夺的时候给她一点心灵的寄托。 芽儿听说老夫人、雁姬他们都反对努达海娶自己做侧妻,也很伤心,但对于努达海为她做的争取,又十分感动,忍不住抱住了努达海的腰,道:“努达海,你不必为我做那么多的,就算我什么都没有,只要你要我,我就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好好去爱你。而且,太后派来的那位嬷嬷说过,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我最好不要轻易跨出将军府,如果我成了你的侧妻,我就必须跟着夫人出门应酬,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等你来看我。” 努达海感动不已,越发用力地抱紧了芽儿,盯着芽儿粉嫩红润的嘴唇,忍不住俯下头去,抱着她一同倒在了床榻上。 雁姬听说努达海在芽儿房里过了夜,忍住了心痛,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立刻叫人帮芽儿开了脸,升了做姨娘,并且带着到老夫人面前过了明路。 老夫人看着瘦弱的芽儿,皱了皱眉头,对雁姬道:“把那个叫云娃的一并开了脸吧,看起来好生养些。” 雁姬应了下来,倒也没有几分不情愿。努达海几乎完全无视云娃的态度,让雁姬对云娃的戒备不如对芽儿来得深,况且云娃和芽儿是一体的,若云娃也和芽儿一样做了姨娘,至少可以分化两个人的感情。 雁姬并不担心她们二人联合一气,因为从方才芽儿听说要把云娃开脸的消息时那震惊和不敢置信的脸色,她就可以断定,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同心一气来对付她的。 与其她亲自动手惹得努达海不满不快,倒不如挑拨她们二人自己争斗。 努达海听说芽儿升了姨娘,雁姬又给望月小筑添了布置和下人,之前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努达海一连半个月都宿在新月的房里。名分上不能够补偿芽儿,努达海自然希望在别的地方都能够给芽儿更好的。所以,将军府中最好的东西都渐渐地搬进了望月小筑,大肆找人给芽儿缝制新衣、打造首饰。甚至因为芽儿偶然流露出的对没有浩大婚礼的落寞,努达海找人给她绣制了一身豪华的嫁衣,大红的颜色,衬得芽儿的皮肤越发白皙,也让努达海越发不想放开她,两个人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 芽儿身子娇弱,早上更是完全起不来,努达海宠她,早已递了话给雁姬,芽儿不必给老夫人和她请安,所以芽儿安心地躺在床上休息,恢复一整晚被耗光的精力。 几乎不超过一个月,京城里的很多人都知道,他他拉将军府有一个很得宠的姨娘,甚至完全压过了正房夫人,努达海甚至还让她穿正妻才能够穿的大红色。 努达海宠妾灭妻的传言喧嚣尘上。 91、91 薛姨妈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如今她只剩了孑然一人,王夫人也没有再把梨香院给她住,而是分了一处僻静的小院落给她,这个小院落远没有梨香院的精致和宽敞,逼仄的房屋,比贾府的下人房也好不上多少。不过薛姨妈如今已经没有计较的心思了。 秋怜上前给薛姨妈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薛姨妈捏了捏肩膀。 薛姨妈叹了口气,原本因为秋怜不愿跟着薛蟠去流放地的厌恶早已在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中消散了不少。当时留下她,也不过怕她半路跑了,如今看来,倒是个忠心的,住在贾府这许多日子,也不怎么出房门,更不用提巴结贾府的人了,对如今被贾府下人都能嘲笑的薛姨妈来说,倒显得尤为可贵。 秋怜柔声道:“太太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大姑娘还在宫里,一旦有了造化,大爷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薛姨妈拍拍秋怜的手,道:“看你也是个好的,若是将来蟠儿能够回来,便正式给了你名分做姨娘。” 秋怜接着道:“只要大爷能够平安回来,奴婢做不做姨娘,都没有关系。” 秋怜服侍着薛姨妈睡下,就出了房门。 秋怜看着狭窄的院子,走到院门口,看着不远处贾府的雕梁画栋,一时有些怅惘。 “秋怜,你在看什么?”同喜走到她身后,从她肩膀旁看出去。 秋怜不自在地笑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贾家真大。” 同喜叹了口气,道:“薛家原本也是极富贵的,可惜……若是蝌少爷没有分宗出去,太太也不至于没个着落,要在这贾府里受气。”同喜一想到贾府众人以前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两种嘴脸,就忍不住冷笑。 同贵凑过来,悄声道:“你可千万别在太太面前说这话,蝌少爷分宗出去,是被我们大爷害的,大爷这次会被流放,跟蝌少爷也脱不了关系,太太恨着呢,别触了眉头。” 同喜好奇地问同贵:“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今天是你跟着太太出去的。” 同贵闪躲了一下眼神,道:“没什么。” 后来还是在同喜和秋怜的追问下,才支支吾吾地说出薛姨妈打算陷害薛蝌的事情,再具体的,却不敢说了。 秋怜和同喜都保证不会说出去,同贵这才舒了口气。 秋怜却另有打算。她回府之后,就想办法和自己的母亲联系上了,这次两人又悄悄地见了一面,秋怜嘱咐她,让兄长出去打探一个成药堂的铺子,想办法见他们的幕后老板一面,告诉他薛姨妈在算计他。 秋怜的母亲疑惑道:“这是为何?” 秋怜道:“搏一条出路罢了,我不想在这个小院子里提心吊胆地度过我的一辈子,赔笑脸、赔小心、忍气受辱,还要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秋怜的母亲又担心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出事情?”她的心里对此事有些抵触,她虽然疼爱女儿,可绝对不会愿意拿自己一家子的命运前程来开玩笑。 秋怜道:“你让哥哥小心一些,只要别被认识的人看见,没有人能怀疑到我们的身上。再说,那个人是个大老板,若是能够帮他一个忙,必然会有丰厚的谢礼的。” 秋怜的母亲听了,也心动了。自从秋怜在贝子府出了事被发卖,他们一家在贾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被人嘲笑,得不到好的差事,秋怜的哥哥至今还没讨到媳妇,若能借此赚上一笔,也好说一门亲事。 秋怜回到院子里,正看到贾宝玉来找莺儿,她面不改色地行了一礼,便去了薛姨妈的房里伺候。 薛宝钗进宫了,但她的身份又不能够带丫鬟进去,所以把莺儿留下了。莺儿从小跟着薛宝钗,也学了薛宝钗的二三分手段,机灵嘴巧,薛姨妈反而比同喜、同贵更看重她。 就是贾宝玉,也常常来寻她,和她一起谈谈以前和薛宝钗一起在贾府的事情。 自从薛蟠被流放,贾宝玉再也不能够随他到处见识美人儿,只偶尔约了蒋玉菡一道出门游玩,余下的日子,呆在府里也再也享受不到以前那种众花环绕的美好日子了。他开始怀念,开始怀念史湘云、开始怀念薛宝钗,相比于偶尔才来贾府的林黛玉,这两个姑娘无疑是陪他度过了最多日子的,而这府里,唯一和她们有联系的,就只有莺儿了。 秋怜刚开始见到贾宝玉的时候,还是很激动的,可是贾宝玉却完全没有认出她来,甚至已经不太记得紫鹃这个人了,秋怜渐渐寒了心,越发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个天大的笑话,也便不再多理会他,这般做派,反倒让薛姨妈更信任了她几分。 秋怜的哥哥想要见到薛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几番周折之后,他没有办法,只好随口告诉了京城成药堂的掌柜的,想着反正妹妹说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至于有没有效果,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好在这个掌柜的是薛蝌的心腹,虽然犹豫了,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还是把话传了过去。 薛蝌听后,想着薛姨妈身边不过留了不多的几个丫鬟婆子,想要行事,恐怕还是要靠着贾府的王夫人才能成。薛蝌派人盯着贾府,柳湘莲得知后,自告奋勇地提出由他去打探。 柳湘莲很快便探知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计策,回来气得一巴掌拍碎了一张实木的桌子。 薛蝌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那两个女人,居然想要放出流言,说夏凝珏原本是要许配给你的,三成的干股是给夏家的聘礼,不过后来夏凝珏攀上了谨贝子,才悔的婚。妈的,这流言一起,哪怕人人都知道是假的,也难免坏了夏凝珏的名声。”柳湘莲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时代对于女人的苛刻压迫,但不代表他会将其视为无物。 薛蝌道:“薛王氏的心思,我还能猜得出来,无非是挑拨我和永q的关系,可惜她不了解我们前世的渊源。可是,贾王氏又是怎么想的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柳湘莲耸肩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总不能到妇人内宅去潜伏吧?何况,这种事情,她才不会轻易吐口给别人知晓,我去了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薛蝌点头赞同,想了想,叫来了成药堂的掌柜,叫他和秋怜的哥哥接触一下,若能在薛姨妈身边埋个人,也是不错的。可惜薛家倒得太快,他原本安插在薛姨妈身边的人都散了,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所以说,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 秋怜提得要求不低,除了要银子,还希望能够帮她摆脱奴籍。 薛蝌想了想,答应了。他得知秋怜就是雪鹃,虽然不喜她的为人,但这并不妨碍双方达成这笔交易。 王夫人身边得用的心腹人选不过周瑞一家,负责“神不知鬼不觉”地办这件事情的,就是冷子兴。 薛蝌跟着柳湘莲夜访了冷子兴家,威逼利诱,直把冷子兴吓得冷汗直冒,赌咒发誓地表示绝对不会乱传谣言。 薛蝌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此事,不给那些人一点教训,他们就会像苍蝇一样,不停地围着转。 薛蝌冷笑地看着冷子兴,道:“冷子兴,既然你这么擅长这些旁门左道,不如替爷做点事。” 冷子兴谄笑道:“小的哪有这个荣幸?” 薛蝌推了一张纸到冷子兴面前,道:“照着这纸上的话去做,有你的好处。” 冷子兴一看纸条,连忙摇头,道:“这不行。” 薛蝌笑道:“放心,这纸上的消息,都是属实的,爷可没让你胡编乱造去害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贾家能给你的,我也能,贾家不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 柳湘莲跟着薛蝌离开,好奇地问:“你纸上写了什么?” 薛蝌道:“两条消息,一条是薛蝌的,流放途中,染了时疫,已经死了。另一条,则是贾宝玉和蒋玉菡的,他们发展出了……唔……不太纯洁的感情。” 柳湘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 薛蝌道:“两条消息,都是真的,不过我知道得比较早罢了。” 柳湘莲暗自咂舌:“你小子,实在是狠!” 薛蝌冷冷地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我从来就不是善男信女,想要咬我一口的人,就要有被我咬断脖子的觉悟。” 冷子兴最后还是倒向了薛蝌一边,周瑞一家如今能从贾府得到的钱财已经越来越少了,比不上薛蝌出手大方,他是一个聪明的商人,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薛蟠身死的消息一传到薛姨妈耳朵里,薛姨妈便病倒了,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 薛姨妈病重,王夫人虽也为她延医抓药,到底舍不得动用名贵的药材,加之下人克扣,以次充好,以至于薛姨妈病情起起伏伏,总不见好转。 92、92 因为蒋玉菡是循贝勒送来的,贾府在没有搞清楚永璋的意思的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把蒋玉菡软禁在偏远的小院子里,也不许贾宝玉去看他。 蒋玉菡坐在廊前的台阶上,盛夏的阳光晒得人头发昏,水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手中的玉扳指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结束了啊……”蒋玉菡低低地道,门外贾宝玉又在吵着要进来,却被看门的小厮拦住,不一会又被贾母派来的婆子给叫走了。 蒋玉菡淡淡地看了那边一眼,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里。 他是个戏子,下九流的人物,没有人真正瞧得起他。贾宝玉是能够忽略他的身份和他相处的人之一,可惜不过是个以貌取人的,看他对戏班子里的丑角不屑一顾的模样就知道,不过是觉得他这身皮囊出色罢了。 他也没有兴趣在贾府陪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玩儿,到时候贾府的老太君怕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让他连命都赔进去,贾宝玉还不配。 蒋玉菡翻了翻自己带进贾府的行李,拿出一张发黄的纸,那是他的卖身契,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任人买卖玩弄的戏子了。 “这事儿完了,你就带着银子远远地离开京城吧,大清这么大,总能找到一个可以让你生活下去的地方。” 蒋玉菡仍能清楚地记得永璋递给他卖身契时的表情和语气,那么冷淡。 蒋玉菡笑了笑,嘴里却有些发苦。 循贝勒永璋的名声不太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喜好男色,传言蒋玉菡就是他的男宠。只有蒋玉菡最清楚,那个人从来没有碰过他,不过让他唱几句怪腔怪调的歌儿罢了。夹缝里求生存的戏子,最擅长的就是看人脸色,蒋玉菡看得出来,永璋的心里藏着一个人,藏得很深很深,却是求而不得,所以才会在偶然间露出那种思念到绝望的眼神来。 蒋玉菡猜,大约是他长得像永璋心里藏着的那个人吧,所以他才有机会借着永璋的势,脱离了戏班子,在循贝勒府的庇佑下,不至于沦为玩物娈宠。 但他终究不是永璋想要的那个人,也就终究会被他丢弃。 蒋玉菡自嘲地笑笑,他没有什么好恨的,永璋已经给了他求而不得的最珍贵的自由。离开贾府、离开京城,离开他上半辈子的人生,找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好好地生活下去,也许还能娶妻、生子,就像他从前做的最幸福的梦一样。 贾母见了蒋玉菡,第二天蒋玉菡便离开了京城,再也没有回来过。 贾母想起和蒋玉菡的谈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来,蒋玉菡被送来贾府,不过是对贾府的一种警告。她没有想到,王夫人居然会想出那么愚蠢的主意来,竟然想要污蔑薛蝌和夏凝珏?她真的以为纸能包得住火吗?到时候,谨贝子府、和亲王府、夏家甚至爱新觉罗宗室,哪个能放得过贾家? 更让贾母生气的是挑拨了王夫人的薛姨妈,贾府好心收留她,居然想把贾家放在火上烤? 贾母冷哼一声,真以为她慈眉善目了这许多年,就失了雷霆手段了么?薛姨妈留着,于贾家无宜,反倒招灾。 薛姨妈的病症反反复复,最终还是没能熬过丧子之痛,没能保得性命,撒手西去。 贾府给薛姨妈办了丧事,也没送回金陵老家,在京城买了块坟地就地埋了。 同喜、同贵、莺儿和秋怜几个,也被发给了卖身契,各自放她们离去。 秋怜临走见了薛蝌一面,把从薛姨妈那儿打探得来的消息告诉了薛蝌,原来王夫人之所以会动那样的歪心思,不过是被薛姨妈说动了,想着坏了夏凝珏的名声,等明年选秀,让德嫔想办法求一求,把探春指给永q。 薛蝌听了,没有说什么,依言给了秋怜一大笔银子,以及一个伪造的寡妇身份。秋怜谢过,就离开了京城,后来嫁了一个小贩做继室,就此度过了她的余生。 薛姨妈办丧事的时候,薛蝌一家正在天津团聚。 宣氏和薛宝琴掉了会眼泪,便抛开了此事,毕竟对于屡次差点把儿子、哥哥逼死的薛蟠一家,她们也已经产生不了太多的感情了。 她们如今该操心的,是薛蝌即将出海。 薛蝌被冤入狱,也算因祸得福,经由永q牵线,乾隆授予了他海外贸易的权限,并且皇家造船厂出产的前三艘海船,都将用来装备他的海外商队。条件是他盈利的六成,必须全部投入到军火器械司和皇家造船厂里。 薛蝌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不说如今皇权至上,就从他本身而言,也极愿意为国家的强盛尽一番力的。 做生意是薛蝌的兴趣所在,但在如今这个年代,屯钱显然是不可取的。只有让国家发展起来,不再有那百年的屈辱史,他将来才能更好地把生意做到世界各地去。说不定,他还能打造一个国际第一的强大集团呢。 薛蝌以前也有船队,但因为造船技术的限制,这些船最多只能到南洋一带转悠。但皇家造船厂出品的海船,全都是蒸汽动力的,漂洋过海完全不存在问题,所以薛蝌打算这次航行得远一些,到欧洲去看一看,若是能够,说不定还能带回一些科技方面的人才来。 所以他这次离家的时间极为漫长,一家人好好地团聚了几天。 薛宝琴也想要跟,最后还是被薛蝌说服,留在家中照看母亲。 薛蝌带着船队出发了,没有人知道前景会是怎样的,只有三阿哥永璋、谨贝子永q、和亲王弘昼几人在船队中投了极多的银子。 三阿哥永璋如今所受的帝宠,已经渐渐有盖过五阿哥永琪之势了。哪怕做出了送戏子到国公府这样荒唐的事情,乾隆也只不过训斥了一顿便罢。 永璋是乾隆现存的最年长的皇子,有能力,会做事,但名声不好,清流那边并不待见他,自从乾隆表现出对永璋的看重,弹劾永璋的折子便没有断过。 结果乾隆不仅不为所动,反倒在永璋办妥了一件差事之后,借机升了他的爵位,成了循郡王。 在许多人觉得纳罕的时候,乾隆微服来到了永q的府上。贝勒府正在扩建,好在花园里还未曾动工,还留有一丝安静。 乾隆站在回廊上,看着远处水榭亭子中执笔练字的少年,眼眶都有些红了。 “想不到,这孩子以及这般大了。”乾隆感慨地道,仿佛又想起了十全县美丽的荷花塘。 永璋奉承道:“这说明皇阿玛福缘深厚,才让我觉得文杰有种奇异的亲切感,所以才在陈青云科举落榜之后,让他到我府上做了清客,这才有机会查清楚文杰的身世。” 乾隆欣慰地看了永璋一眼,道:“这件事情,你做得不错。”没想到,继找回了他的沧海遗珠之后,他又找回了一个天纵奇才的儿子。 永璋笑笑:“托皇阿玛的福。” 乾隆刚从永璋口中得知陈文杰的事情时,并不太相信永璋。接着自己又派人调查了一番,这一查,便查出了一些隐秘的事情,让乾隆的心里很是不舒服。原来十年前,是太后派了身边的李公公,想要从陈家夺走他的儿子,虽然并没有杀害,而是送入了护国寺,但依然让乾隆有种被欺瞒、被操纵的不快感。陈青云为了保护陈文杰,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交给了李公公,乾隆也不能不领他的情。好在那个孩子如今无事,反倒练就一身极好的武功,还有一个名叫柳湘莲的大哥照顾着。 这一天,乾隆和陈文杰对了许多的对子,这个机灵聪慧的儿子,让他觉得分外喜欢,也连带着,看永璋分外顺眼。 陈文杰对乾隆并无太多畏惧感,说话行事之间自在恣意,倒让乾隆分外欣慰。 93、第 93 章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哀婉绵长的声音,在夜晚传得分外远,乾隆还没有走近就地听到了紫薇的歌声,心中暗叹一声,想到这些日子偶尔听到的传言,说紫薇每晚都会唱一些伤心的歌,他的心里便有了些愧疚,因为陈文杰的存在,他的确是忽略了他的这个女儿。 看见乾隆,紫薇明显地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眼眶都微微红了,引得乾隆越发的愧疚。 没有乾隆关心的紫薇,虽然生活无忧,却觉得越发寂寞了。皇后虽然并没有亏待她,但那种客套疏离的感情,不是她想要的家人的感觉。虽然在皇宫里衣食无忧,但那到底不是紫薇所追求的,她想要的,是被关心、被疼爱,被人时刻放在心上娇宠。 怀着愧疚的心情,乾隆听紫薇唱了半夜的歌,下了半夜的棋。 第二天是皇后带着朝服赶来,才让乾隆没有错过早朝。 还珠格格圣宠不衰,德嫔也很是舒了口气。她越发频繁地去探视紫薇,并且与紫薇谈论琴棋书画,甚至和紫薇一同谱了一首曲子,在紫薇唱给乾隆听后,终于从被乾隆忽视遗忘的境遇中挣扎了出来,也终于使得她的回府省亲变得不那么像个笑话了。 令妃省亲的时间比德嫔要早一些。 魏家是包衣世家,令妃虽贵为四妃之一,但身份仍然是她心中永远的痛。而且,魏家并没有被抬旗,所以主奴的分别太大,即便回家省亲,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母亲,连一句亲密的话都不敢跟她说。令妃器重福家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是魏家唯一摆得上台面的亲戚,可如今已经是跌落尘埃了。也正因为福家没有能够从薛蝌那儿获得更多的钱财,魏家的省亲别院建得要比贾府的大观园差许多,以至于令妃更加没有耐心多待,说了会儿场面话就早早回了宫。 如果说,皇后、纯贵妃、娴贵妃等人的省亲,都是严格按照她们的身份摆出的仪仗和规模,还能让令妃觉得安心的话,那么德嫔的高调省亲,就成了刺中令妃的一根刺。 德嫔在省亲之前,正好被乾隆翻了牌子,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越发将三分的得志武装成了八分。 在宫里这个地方,是绝对不能示弱的,就算是外强中干,也要装出气势来。 但是纸糊的气势并不能够唬住所有人,德嫔暗中找人递了话回贾府,告诉贾母,省亲那天务必请得林家人到场,最不济,也要见到林黛玉和林墨i两人。 贾母得了德嫔的信,到底还是派了鸳鸯等人去了林府。 夏清莲见了鸳鸯,听她说出邀请,夏清莲一口便回绝了。 鸳鸯笑道:“林大人和夫人若是不方便,自是不勉强的,倒是林大爷和林姑娘从小还没见过娘娘呢,嫡亲的表姐弟、姐妹的,总该亲近亲近。” 夏清莲笑了笑,轻柔道:“贵府最喜捞过界,连我的侄女儿也要管上一管,可我们林家不同,是不兴把手伸到别人家去的。” 夏清莲暗指什么,作为贾母心腹的鸳鸯却是知道的,顿时脸色一白,也不敢再多言什么,匆匆告辞回府。 贾母得知消息后,心底暗咒王夫人,对林家却是无法。 也因此,德嫔省亲时,不见林家人,也是失望。 尤其在王夫人提出让她见见贾宝玉的时候,德嫔越发的不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一段日子一来,她被贾宝玉的坏名声连累,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时候也每每被人说嘴嘲弄却反驳不得,所以压根就不想看见那个令人糟心的弟弟。 王夫人疼爱女儿,却最是看中贾宝玉,见德嫔如此嫌弃贾宝玉,脸上难免带出些不快来。贾母怕她惹了德嫔的恼,把她打发了下去,和德嫔单独谈了会儿。 德嫔见林家不来人,难免问起原因,对林家如此不给她面子的行为十分不快。 贾母把王夫人被薛姨妈挑拨而起的愚蠢念头和德嫔说了一说,也算是给王夫人下了眼药,好让德嫔以后少听王夫人的进言,不至于和王夫人联通一气来抗衡她在贾府的势力。 德嫔想了一想,和贾母道:“母亲的这个想法还是好的,只是手段太差了些。以三妹妹的身份,若要嫁宗室,除非是闲散宗室,否则绝对做不了嫡福晋的。可是她若嫁个闲散宗室,于家族无益,倒不如给谨贝子做侧福晋,虽说谨贝子对夏福晋情深,可夏福晋到底年纪大了些,比不得三妹妹年轻貌美,再过几年,就绝不会是三妹妹的对手了。” 贾母深思一会,也是点头赞同:“这些日子我也听说了,谨贝子如今手上握着皇家造船厂和军火器械司两大部门,且又受皇上器重,确实是不错的人选。若非他原先不显山不露水的,也不会便宜了夏家那个丫头。只是如今大家都知道谨贝子受宠,瞄上他的人怕是不少,你可有把握?” 德嫔笑道:“明年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都要选秀,三个人总有一个会有造化的。老太太还是要请几个教养嬷嬷好好教导一番才好,表现出色了,才能入了太后的眼,我也才好旁敲侧击一番。” 贾母看着自小就在自己身边养育长大的德嫔,叹息一声:“若娘娘能有个龙子傍身,我们也就不必谋划这些了。” 德嫔咬了咬下唇,微红了眼眶,道:“我也是想,可不知怎么,这许多年就是没有消息。” 贾母又道:“可惜上次没能威胁得了夏氏,听说她倒是极擅长这些的。” 德嫔又想了想,对贾母道:“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上次恭妃病了,就是请的夏氏诊的脉。自恭妃开了头,宫中嫔妃偶尔有恙,也会找她来问下诊。过些日子,我找机会让夏氏来给我看一看,所以,老太太还请顾着些二太太,眼前还是先别惹了林家的好。” 贾母点头应下。对林家,贾母不反对用些手段,但是明火执仗、阴私狠辣的手段,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决不可轻用,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贾母又对德嫔道:“这林丫头也是明年参选,凭她的姿容,皇后等诸位娘娘怕是要忌惮的,倒不如落选了的好,和宝玉做了亲,两家知根知底的,玉儿才不会受了委屈。” 德嫔看着贾母慈善和蔼的面孔,却从她的话中得出不少的阴暗信息。 如果连贾母都担心林黛玉过于出色的姿容会夺了圣宠,德嫔也不想让黛玉入宫。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凭林黛玉的家世身份,绝对比她只好不差的。可她只是嫔位,要想影响选秀大局,也是力不从心的。不过这种事情,只要悄悄透出消息去,自然有人会去动手脚。 至于让林黛玉嫁给贾宝玉,德嫔想了又想,还真的没有很好的办法能够办到。贾宝玉如今的名声,莫说林海如今是吏部侍郎,就是七品小吏的女儿,也不一定愿意嫁给他。 不过看贾母到如今仍不死心,怕是另有后招,德嫔也就暂时放下心来。 德嫔又参观了大观园,很是豪奢,不过因为贾宝玉这段时间惹事不断,贾政不想看到他,大观园内的题字命名,都是由贾兰和贾环所作。 德嫔虽喜这园中美景,到底兴致不高,对于贾兰和贾环也无甚深刻的印象,随便赏赐了些物件下去,草草看过一遍大观园,便回了宫。 德嫔之后,又有其他的嫔妃陆续省亲,京城里持续了将近一年的热闹渐渐冷却。 德嫔果然找了机会召见了夏清莲。 林海有些担心地看着夏清莲,夏清莲却笑道:“德嫔娘娘身在宫中,周围多的是眼睛盯着,谅她也做不出什么来。” 林海无法,只得叮嘱她多加小心,却是一晚没能好睡。 看着身边安静沉睡的夏清莲,林海忍不住在黑暗中轻轻摩挲她的脸颊。若不是他念着和贾敏的一点情分,一点愧疚,又看在林墨i和林黛玉份上,仍和贾府维持着面儿情,夏清莲也不必过得如此艰难。可是她一句抱怨也不曾有,哪怕被贾家人欺上门来那般威胁,也不曾做出半分报复举动,却千方百计地护着他的儿女安全。如今还要应付宫里的德嫔,这深宫里熬出来的女人,又哪里是好应付的?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会卷进后宫倾轧里。 林海忍不住抱着夏清莲往自己怀里靠了靠,娶妻如此,他何其幸运。 轻轻吻上夏清莲的额头,林海的眼底却射出慑人的光芒,他林海作为一个男人,也不是眼看着别人算计自己的妻儿无动于衷的。不能总是等对方出手才反击,最好、最安全的办法,是要让对方连手都伸不出来。 第二日夏清莲进得宫去,林海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定。 偏生那日吏部事儿又多,无法准时回府,好在留在家里等消息的长随带来了消息,说是夏清莲安然回了府,林海才稍稍安心,留神把手中的事情都做完。 却一直等到下衙回府,看着暖黄的灯火摇曳中,妻子、儿女们温暖的笑脸,林海的这颗心才终于落了地,生出了满满的满足感来。这是他的家,他的家人,总是值得他倾尽全力去保护的存在。 入夜,夏清莲靠在床头,轻声地把在宫中遇到的事情告诉了林海。 德嫔多年不孕,并非自身出了问题,却是早年就被人用药坏了身子,这辈子怕是不会再有子嗣了。 94、第 94 章 德嫔自知晓自己不孕是被人拿药物坏了身子,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她那些年为了得宠,巴结着令妃,甚至王夫人都放低姿态给福家送礼讨好。升嫔位之前,她又是住在令妃的延禧宫中的,除了令妃,谁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上动手脚? 若说之前德嫔只是厌恶嫉妒令妃的话,如今却是将令妃恨之入骨了。宫里的女人,若是没个子嗣,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冷清终老罢了。 在听说令妃又一次借着十四阿哥生病将乾隆从娴贵妃处截走的消息后,德嫔笑了,阴冷狰狞。令妃断了她的希望,绝了她这辈子做母亲的可能,她又怎么能够看着令妃一个接一个的诞育子嗣?甚至靠着这些孩子固宠? 也正是因为德嫔绝了自己诞育子嗣的念头,对于固宠的手段也一下子放开了。 乾隆是个好女色的皇帝,又极喜新厌旧,德嫔便考虑多放几个美貌的宫女在自己宫里,若能有一个诞下龙嗣,她也可以抱过来养在自己名下。只是这个人选,一定要能够让她放心,好掌控才行。 德嫔下意识地忽视掉了即将要参加选秀的三春几个,一样是贾家的女儿,又是青春年少,保不准贾家就弃了她这个注定生不出龙嗣的姐姐而改为扶持妹妹,德嫔不愿意冒险。 德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人选,一个是薛宝钗,一个叫金锁。 德嫔是见过薛宝钗的,长得雍容华贵,好似一朵盛开的牡丹。薛家已经倒了,薛宝钗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孤女,并非不能掌控。但是,薛宝钗心大,又是走了令妃的门路进的宫,难保她以后不会投向令妃那一头。 至于金锁,是还珠格格紫薇带进宫来的。只不过因为她长了一张狐媚的脸,德嫔和令妃十分忌惮她,在南巡回京的途中,就默契地挑拨离间,让紫薇将其打发去做了粗使宫女,所以进宫之后,金锁从来没有机会出现在乾隆的眼前过,就是德嫔,也几乎要遗忘她的存在了。 思来想去,德嫔还是选中了金锁,身份低下、无亲无故,没有太大的野心,平日里的表现非常安分,否则以乾隆去探视紫薇的频率,她就算只是个粗使宫女,也不可能从来没被乾隆撞见过。 德嫔要从紫薇身边调一个粗使宫女到自己宫里,并不用花费太大的力气。 难的是要怎么让金锁心甘情愿地为她所用。 德嫔有些意外,当她对金锁表明让她去伺候乾隆的时候,金锁居然不愿意。金锁在宫中安分守己度日,不过是希望等她满了二十五岁就能够离开皇宫,出去过自己的日子。她也常常在想,若是那时候没有跟着格格进宫来就好了,她只是一个丫鬟,若格格当时放了她的卖身契,她就是自由身了。可惜,一入宫门深四海,身处内宫底层的金锁很是见识到了宫女太监们互相倾轧想要往上爬的丑态,得到的月例银子常常用来打点大太监、大宫女,自己根本存不下多少,所以,她越发地坚定了出宫的念头。 只是德嫔既然选定了她,又哪里会轻易放过她?越是对乾隆无企图,就越是让德嫔放心。 所以,德嫔不仅没有成全金锁出宫的心愿,反倒派了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开始调、教金锁。 金锁不甘心、不愿意,却也明白她别无选择。她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她曾经的主子――深受帝宠的还珠格格,更是似乎早就已经忘记她这个丫鬟了。所以,她反抗不了德嫔的安排,抵死不从那就真的只有一死了。可是她根本不想死,所以她只能顺从。 金锁的容貌是极艳丽的,哪怕乾隆最爱的是令妃那般的小意温柔,婉约秀丽,也抵抗不了艳如桃李的容颜。 金锁和令妃一样出身宫女,身份比之令妃还要低一些,令妃能够放低的身段,金锁也不会端着不放,比之令妃她更大胆、更挑、逗,不一样的风情一时间迷住了乾隆的眼,招幸金锁的日子也越发多了。 德嫔看着乾隆宠幸金锁,看着金锁被封了常在,看着令妃偶尔扭曲的脸,她的心里又是嫉妒、又是解恨,那种扭曲几乎快要逼疯她了。 可是她不能发泄,她甚至不敢让人知道她已经无法诞育子嗣的事情。不能诞育子嗣的妃嫔,哪怕乾隆愿意,太后也不会答应让乾隆将精力浪费在她的身上。 不,不是没人能够做到,至少恭妃就做到了。 一想到恭妃,德嫔心底就狠狠地一跳。 恭妃是极美丽的,而且她有一把独特的嗓音,有种让人酥麻到骨子里去的娇媚,所以她一进宫,就跳过答应、常在,直接被封为贵人。只是那个时候,正好是令妃晋妃位,风头正盛的时候。 想着,德嫔的眼神越发灿亮起来。也许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当时的林贵人正是得宠的时候,却不小心冲撞了乾隆,而被冷落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来重新获宠之后,又不久就被太医诊断为不孕之症,这里面,也许根本就是被人做了手脚。 德嫔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再也坐不住了,顾不得冬日的寒冷,起身到了恭妃的宫里。 恭妃身子虚,很是怕冷,这寒风一起,她除了每日给皇后和太后请安,就不再出宫门了。这日里,恭妃正陪着养在她身边的十一阿哥永w下棋,母子二人头凑在一处说着悄悄话儿,时不时笑到一处。 听说德嫔来了,恭妃面露诧异之色,却也不便拒之门外。 德嫔进门便看到恭妃牵着永w的手站在一起,心中升起浓浓的嫉妒。 恭妃看见德嫔,微笑着道:“德嫔妹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如今起风了,路上也是极冷的,妹妹且别着了凉才好。” 永w与德嫔见过礼,便很是规矩地告退了。 恭妃给他穿好带毛的大衣,又塞了一个手炉到他怀里,才放了他离开。 德嫔看着他们母慈子孝的模样,觉得越发碍眼。 德嫔叹息一声,带着浓浓的酸意道:“恭妃姐姐真是幸运,有十一阿哥养在膝下,总不至于将来晚景凄凉。” 恭妃眉微微一挑:“德嫔妹妹说的这什么话?我的晚景,早已决定了不是么?” 恭妃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德嫔有些心慌。德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恭妃无子,却能坐稳四妃之一的位子,且虽招人嫉妒却无人刻意针对于她,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恭妃自请等乾隆皇帝大行时以身殉葬。 恭妃正是凭着这样的决心,打动了乾隆和太后。 她对乾隆的感情,不是一个妃子对于皇帝的感情,而是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最单纯的爱慕,无关乎身份地位。用生命祭奠的爱情,让乾隆没有办法不受震撼。所以乾隆对于恭妃,一直有着最大的信任。 就是太后,对于恭妃也是信赖有加。因为恭妃并不是狐媚子,她从不恃宠而骄,行事也格外地有分寸。她从不痴缠乾隆,又因着不孕的关系,每月里侍寝次数也绝不超过两次,否则宁愿冒着惹恼乾隆的风险也要将人往外推。乾隆不是没有生气过,冷落她、苛责她,但她总是宠辱不惊,只是微笑:“这条命都已经给皇上了,什么时候拿走都没有关系的。”乾隆也只能心软,顺着她的意思来。 恭妃的娘家已经败落,且无子嗣,份位大约也已经升到头了,等到乾隆皇帝大行,她又要殉葬,对于后宫的诸多妃子来说,她是没有威胁的。没有威胁性,又得乾隆和太后的信任宠爱,后宫的妃子们没事绝不愿意去招惹于她。 但是,她是一杆好枪。德嫔忍不住地想。 说不嫉妒恭妃,那是假的。但是,要下恭妃那样的决心,德嫔是做不到的。她进宫,拼命地邀宠,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殉葬的资格,而是想要得到荣耀、得到地位,惠及家族。 心里嫉妒着,脸上却不显,德嫔叹息一声,道:“恭妃姐姐莫怪妹妹打扰,只是妹妹这心里,如火燎烧,我想除了恭妃姐姐,怕是无人能理解的了。” 恭妃露出疑惑的表情,道:“妹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德嫔为难地看了一圈周围的宫女,恭妃体贴地将人都打发了下去。 德嫔看着恭妃,突然拿帕子拭泪,道:“恭妃姐姐,我这心里苦啊……” 恭妃垂下眼眸,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德嫔泣道:“我一直以为,我是没有福气,才至今没能有个孩子,可是如今我才知道,竟是被人动了手脚,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啊……”德嫔是真的伤心了,哭泣也变得极真切。 恭妃的心底暗叹一声,不是不同情怜悯的,却更明白,德嫔要的不是同情怜悯。德嫔是想要拿她当枪使,恭妃还不至于那么无私。 恭妃是个狭爱的人,对于她放在心底的人,哪怕粉身碎骨她也会去帮。但对于那些不相干的人,哪怕举手之劳,她也懒得去管。就像南巡时夏雨荷的死,她哪怕猜到了令妃和德嫔的不安好心,也不过在一旁冷眼旁观,她们与她何干? 至于德嫔,就更加不得她的好感了。德嫔、贾家狼狈为奸,居然敢威胁夏清莲,那是她前世的好姐妹,林墨i还是她前世的同胞弟弟,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德嫔和令妃狗咬狗,作壁上观不是正好?恭妃绝对是不会去掺和的。 恭妃空泛地安慰了德嫔几句,听起来很关切,实际却只是疏远。 95、第 95 章 “哐啷……”令妃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却又瞬间收起狰狞的表情。 腊梅一边帮她擦拭手上的水渍,低声道:“主子,若是恭妃娘娘信了德嫔娘娘的话……” 令妃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口直接蹦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厌恶:“德嫔,贾元春!想往我身上泼脏水,想得美!恭妃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人当了枪使。”话虽这么说,令妃自己却也有些不确定。 当初刚进宫的林贵人受宠的程度让当时几乎可以说是宠冠六宫的令妃都觉得忌惮,所以,她的失宠,确实有令妃的首尾。但是,林贵人的不孕并非是令妃动的手脚,林贵人和德嫔不同,她当时并不是住在延禧宫的,令妃还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把手伸到别人的宫里去。 只是令妃也不能够自己跑到恭妃的宫里去解释,否则她在恭妃宫里安插了眼线的事情就必定会暴露。 令妃并不忌惮与人为敌,她能得到今天的份位,本来就是踩着别人上的位。只是恭妃,却让令妃觉得忌惮。无欲则刚,说的大约就是恭妃了。一个没有弱点的人,一旦打定了主意报复,令妃想象不出恭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在令妃的眼中,恭妃那样的人,根本就像是一个疯子,微笑着、积极地往死路上走,看不懂、猜不透。 腊梅问道:“主子,那我们该怎么应对?” 令妃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仍然强迫自己变得平静,道:“恭妃那里,暂时还什么都不能做。不过,德嫔,决不能让她就这么蹦q下去。她不是送了个宫女给皇上吗?听说还是还珠格格入宫前的丫鬟,想必燕回格格也是认识的。像燕回格格那样的性情中人,若是知道一个奴婢居然占了她义母的位置,恐怕……” 腊梅听了令妃的话,微点头道:“奴婢明白了。” 恭妃病了,季节变幻最容易患的风寒。 皇后和太后都免了她的请安,太后还派了桂嬷嬷前去探视,传话道:“看你平日里活蹦乱跳的,竟是忘了原本就不是身子骨健壮的人,好好歇着,等身子骨好透了再来陪哀家说笑。” 乾隆更是和皇后相携而至,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恭妃生怕把病气过给了二人,婉言将二人劝离。 乾隆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他这后宫的女人们,哪个不希望他更多的陪伴?只有恭妃,总是在把他往外推。 所以,他临走时看见流水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为难后,心下存疑,走到半路就折返了回去,制止了小太监的通传,悄悄站到了恭妃房间的窗下。 行云端着药碗,道:“娘娘,该喝药了。” 恭妃嫌恶地看着黑漆漆的药汁,扁扁嘴,道:“不能不喝么?”浓浓的鼻音,配着她本就酥软入骨的嗓音,分外勾人,使得站在窗外的乾隆也忍不住心中躁动。 行云坚定地拿着勺子,舀起一勺药汁递到恭妃的嘴边。 恭妃撇撇嘴,一把夺过药碗,闭上眼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光,然后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行云忙拍抚她的背,忍不住道:“主子可是信了德嫔娘娘的话?” 恭妃好不容易喘过气来,靠坐在床上,虚弱道:“谁知道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行云道:“若真的是和德嫔娘娘所言一样,主子也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不能孕育……” 恭妃打断了她,严肃道:“这些猜测之言,以后不准再说。” 行云道:“娘娘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恭妃沉默了。 乾隆在窗外听得心惊不已,几乎要忍不住闯进门去。却又听到恭妃接下去所说的话:“也许是有一点不甘心的吧。不过现在这样我也很知足,至少我可以毫无牵挂地爱着皇上,没有私心、没有顾忌,可以做到全然地无畏。再说,德嫔所说的还不一定是不是真的,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些不确定的事情把自己变成扭曲的模样?我不想变成丑陋的复仇者,皇上想要的是我的天真美好,那么我就不能让自己染上黑暗的色彩。我绝对不能够失去的,不过也只剩下皇上罢了。” 乾隆在窗外听得动容不已,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并且吩咐见过他的人不许告诉恭妃他来过。有些事情,他也许也应该查一查了。 行云眼光瞥过窗户,隐约的人影已经消失,她在心底微微松了口气,又转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恭妃,想起她方才就是保持着这样一幅表情说出了那么多感性的话,如果光听声音,没有人能不被感动,可是一旦配上这副表情,实在是有种太过强烈的违和感。 德嫔大约怎么都没有想到,她试探性的挑拨恭妃的行为,会引起一连串的反应,只能说她自视太高了,认为谁都会任由她算计而毫无反应。 当她听说恭妃病倒的时候,她微微翘起了嘴角,认为自己的暗示已经发生了效果,她只要坐等恭妃对令妃发难便可。 德嫔做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美梦的时候,殊不知一张大网已经悄悄展开,将她还有贾家一并网了进去。与之相比,令妃挑拨小燕子和金锁大闹,就显得有些小儿科了。 小燕子在宫中是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色,比起紫薇受宠的程度来,她就像是多余的。 不过她终究有五阿哥护着,好吃的、好玩的不断送去,偶尔还会扮成小太监跟着永琪出宫去玩,日子倒也还算逍遥。 没有过度的偏疼,也就不会养成过度的贪心。在如今的小燕子的心里,乾隆并不是对她最好的、最让她敬爱的人,所以乾隆不宠她、不关心她,虽然心中有些不甘,却没有多少伤心的感觉,“姑奶奶不稀罕”大概是她心情最真实的写照了。 但是永琪将她如珠似宝一般的对待,却也让她无法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而永琪带她出宫,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福伦家里。福伦一家是最早将自己绑在永琪的战车上的,所以他们总将永琪视作最可能的皇位继承人,或者说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自己相信永琪一定会登上皇位,因为那是他们家翻身的唯一可能。 小燕子和福伦一家相处得多了,自然也就受到了影响,真的以为永琪就是未来的皇帝,而凭永琪对她的好,她是绝对可以横着走的。 所以,闹上德嫔的宫里找金锁的晦气,小燕子做得毫无心理负担。 而且,在小燕子的心里,金锁是叛徒,背叛了夏雨荷、背叛了紫薇,所以她这么做简直就是替天行道的作为,是值得赞扬的,至少也可以弥补她间接害死夏雨荷的愧疚。 金锁是个丫鬟,从小接受的观念,就是要服从主子。所以,德嫔安排了她以后的人生,把她当做棋子摆布,她只能接受,但并不代表她就心甘情愿。 尤其是对小燕子,金锁心底藏着不为人知的鄙夷和不服气。 金锁自小在夏家长大,夏雨荷和夏紫薇都对她很好,情同“母女”、“姐妹”,金锁也很忠心耿耿的伺候她们二人。谁知夏雨荷却突然把小燕子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混混收为了义女,小燕子一下子也成了金锁的主子,能够对她呼来喝去。而当夏雨荷和乾隆相认之后,紫薇和小燕子都成了格格,金锁却只能当一个粗使的宫女。直到那个时候,金锁才终于明白,不管夏雨荷和夏紫薇嘴上怎么说,在她们心里,她金锁不过是个奴婢罢了。 而在皇宫里底层的日子过得久了,金锁被欺负过、被刁难过,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求助于紫薇,她金锁不够高贵美好,却也是有骨气的人。 也正因为对夏雨荷和夏紫薇死了心,所以对于成为乾隆的常在,金锁并没有产生过多的愧疚。 所以当小燕子找上门来的时候,金锁表现得很镇定。 小燕子出场的风格,总是人未至声先至,她大呼小叫地闯进门来:“金锁,你实在太过分了,你居然勾引皇阿玛,你怎么对得起额娘?你怎么可以背叛她?我真是看错你了。” 金锁攥紧了拳头,眼角瞟见跟在小燕子身后闯进来的永琪,到了嘴边的反讽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金锁只是个常在,份位并不高,对于永琪和小燕子,她还是要行礼的。 金锁稳稳地行下礼去:“奴婢给五阿哥和燕回格格请安,五阿哥吉祥,燕回格格吉祥。” 小燕子却冲上前将她推了个趔趄:“吉祥?我才不吉祥呢!枉我以前还把你视作我的好姐妹,没想到你居然是个狐狸精!真是气死我了。” 96、第 96 章 皇帝的权威,能够让乾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得到立即且坚定的执行,但是小燕子肯定是最大的例外。 在听到乾隆怒吼“住手”之后,小燕子仍然坚定地在金锁身上又补了好几下才被永琪拉开,留下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金锁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已。 永琪急急地拉着小燕子跪下给乾隆请安。 小燕子不情不愿地跟着永琪跪下,敷衍地行了一礼:“皇阿玛吉祥。”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跟在乾隆身后的德嫔。 德嫔虽然有利用金锁的心思,但到底不愿意得罪了永琪,又知小燕子是个混不吝的,也就不出声地站在乾隆的身后当背景。 乾隆看了小燕子不伦不类的礼仪,又见了一旁狼狈行礼的金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燕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小燕子直接就跳了起来,叫道:“我在做什么?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还要问你在做什么呢!皇阿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难道不知道金锁是紫薇的丫鬟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做根本就是对我娘的背叛吗?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见不到你,你已经有了那么多的女人了,在和我娘在一起的时候,你身边就有令妃、德嫔、恭妃、愉妃那么一大堆的女人,你对得起我额娘吗?你现在还要让金锁也变成你的女人,你不知道额娘在地底下会哭的吗?” 永琪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跳起来捂住小燕子的嘴:“小燕子,你胡说什么?” 永琪抬头看向乾隆铁青的脸色,越发着急:“皇阿玛,你千万别和小燕子一般见识,她只是太在乎她娘了,才会这样口不择言的,您就念在她的一片孝心上,原谅她不小心说错的话吧。” 乾隆简直要气炸了,他身为一国之君,还从来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乾隆不怒反笑,声音却像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孝心?间接害死了朕的雨荷,又在雨荷的灵前食荤腥,这样的孝心,朕还真的是闻、所、未、闻!如果不是看在雨荷和紫薇的面子上,朕早就砍了你的脑袋了,谁给了你的胆子,居然还敢质问朕?朕要宠幸谁,纳谁为妃,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小燕子倔强地瞪着眼,却被永琪捂住了嘴巴说不了话,挣扎间突然张口咬上永琪的手掌,永琪吃痛,放开了她,她冲到乾隆的面前,跳着叫道:“我怎么管不着?你知道我娘有多爱你吗?又有多在乎你吗?你还要一个接一个地纳妃子,简直太过分了……唔唔唔……” 永琪觉得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再也顾不得手疼,再次扑上去捂住小燕子的嘴。 可惜,乾隆已经被小燕子挑起了怒气,眼睛微眯起来,动了杀机:“小燕子,看来朕真的是太纵容你了!来人呐,燕回格格御前失宜、冲撞圣驾,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不要啊――皇阿玛!”永琪一听,顿时急了,立刻跪倒在地,匍匐到乾隆的身前,揪住乾隆的衣襟,求情道,“皇阿玛,三十大板会要了小燕子的命的啊!” 乾隆不为所动:“就是要让她痛,才会让她长个记性,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小燕子一听要打板子,到底是有些怕了,被永琪扯着跪倒在地,虽然仍不服气地撇嘴,倒也不敢再口出狂言了。 永琪看着乾隆的脸色,知道这次小燕子是闯了大祸了,三十板子下去,小燕子怕是不死也残。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得狠狠地磕下头去:“皇阿玛,请你饶恕小燕子吧,若是小燕子有个三长两短,儿臣……儿臣也不能独活啊!” 乾隆震惊了,低头看着永琪的模样:“你说什么?” 永琪早已被心底深埋的爱意折磨得快要发疯了,与其再这样小心翼翼地暗恋着,提心吊胆地守护着,倒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切摊开来说:“儿臣对小燕子……倾心爱慕,还望皇阿玛成全!” “永琪?”小燕子有些吃惊地看着永琪,心底又有些高兴,一个皇子,还是将来极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皇子居然喜欢她? “永琪,小燕子是朕的义女,也是你的妹妹,你居然……”乾隆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永琪渐渐让他失望,但乾隆绝不会想到,他曾经宠爱的儿子,居然对自己的义妹动了心。 “不,皇阿玛,小燕子在我的心里,从来就不是妹妹。在济南的时候,当我从水里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闯进了我的心里了。她进了宫,成了妹妹,我也曾经想要克制自己的感情,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来对待,但是这太难太难了,如果爱情能够被控制,那么它就不再是世间最美好的感情了。所以我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皇阿玛,你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情不自禁,你一定能够了解我内心的挣扎和不可克制,皇阿玛……” “够了!”乾隆根本想不明白永琪怎么会变成这种模样。 皇后走到宫门口,便听到永琪的这一番剖白,不为人知地翻了个白眼,永琪在这方面,还真是像极了乾隆,他的爱情,不管多么违背世俗,也都是美好高贵的,世人的不理解才是最大的错误。 “皇上,孩子们的事情,到底也是后宫家事,倒不如到臣妾宫里再问。”皇后的手轻轻地搭上了乾隆的臂膀,奇异地抚平了乾隆的怒气。 乾隆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周围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们,脸色越发黑沉,当下也认同了皇后的提议,带了人呼啦啦地往长春宫而去。 乾隆临走看了金锁一眼,形容狼狈,倔强的表情却使得她原本就娇艳的面容越发夺目了几分,看得乾隆也心中不由得一动。然而在目光落到她凌乱的衣衫上时,乾隆的眼色不由得一沉,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永琪,永琪却一门心思全扑在小燕子的身上,乾隆突然意识到,永琪已经成年了,居然擅闯他的年轻妃子的宫殿,这实在让乾隆心中膈应无比。 皇后阻止了德嫔跟随的脚步,道:“且找个太医,给金常在看看,别伤了哪儿落了疤。” 德嫔暗地里松了口气,连忙应下。她也不想跟去长春宫,这事无论怎么处置,小燕子怕都得不到好,若是因此让永琪记恨于她,可着实冤枉得很。 太医检查的结果,另德嫔又是欢喜又是嫉妒,金锁居然怀了身孕,虽说动了胎气,好在喝上几副安胎药倒也不妨。 德嫔忙派人前去给乾隆报喜,却又带回来了乾隆对小燕子的处置结果:五阿哥永琪封荣贝勒,着即日出宫建府,皇帝义女燕回格格赐婚五阿哥为嫡福晋。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让人不敢置信。 德嫔固然是觉得永琪依然十分得宠,否则乾隆怎么会放过了那般大逆不道的小燕子?必然是看在永琪的面子上罢了。至于贝勒的爵位,虽说不高,但三阿哥永璋当初也不过被封为贝勒,还是这次趁着永琪封爵的机会,才被升为郡王爵位的。 所以,德嫔觉得在金锁肚子里的孩子尚不知是男是女的时候,她还不能够轻易地放弃永琪。 可以说,德嫔眼光所见,不过在后宫的一亩三分地,她看乾隆愿意为了永琪而放过惩罚小燕子,就觉得是因为永琪得宠,却并没有想到这也可能是一种放弃。 堂堂皇子的嫡福晋,一般都是家世显赫的大族嫡女,除了姑娘的教养,更看重她们的母族能够给皇子带来的助益。小燕子的身后有什么?清洁溜溜一人也无! 乾隆的心里很窝火,他这样做也是出于无奈,对于永琪他已经不做太大的期望了,但也还是想着等明年选秀给他指一个名门闺秀,将来封个亲王,也能荣耀一生。但是永琪摆明了非小燕子不娶,而且为了给小燕子求情,居然磕破了自己的额头,血肉模糊得让乾隆都觉得心惊不已。 而且永琪口口声声拿他和小燕子之间的感情和乾隆与夏雨荷之间的爱情相比,让乾隆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的感觉,再加上金锁衣衫不整的模样一直在眼前闪现,乾隆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令妃和德嫔一直对永琪青睐有加,连皇后这个嫡母都比不上的亲近,虽然相信自己的妃子和儿子之间的清白,但心魔一旦生成,就不受理智的控制,乾隆的心里越发的不舒服。 于是,本该留到明年选秀结束指婚后才下的封爵、开府建牙的旨意,就这么提前下达了。倒是爵位,乾隆原本打算封永琪为郡王的,如今也就作罢了。 小燕子成了永琪的嫡福晋,永琪觉得他实在是太幸福了,而他的皇阿玛果然还是仁慈宽容的。 永琪根本就不在乎无法得到的来自妻族的支持,因为那比起他的爱情来,实在是太过微不足道的东西。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他想要建的功立的业,都不应该是建立在女人的支持上,而是该由他自己来创建的。 97、第 97 章 乾隆的圣旨下达,最先反对的却是太后。 太后最是看重永琪,更是期望他能继承皇位,如今这样的指婚旨意一下,却几乎可以说是生生折断了永琪的臂膀,太后怎么能够不着急?况且太后本来就不喜小燕子,身份来历皆不明的野丫头,就因为夏雨荷那个不检点的女人鸡犬升天成了格格,太后压根就懒得理会她,不碍眼的话放着养也就是了,反正皇宫里也不缺那一个屋子一口饭。 可是如今,这个野丫头却将她最宠爱的儿子拐跑了,太后怎么会甘心? 太后执意要给永琪指一个大家闺秀,最好是父族强盛、手掌实权,可是她的这番心意,看在永琪的眼中,却成了不仁慈、不宽容、不美好的棒打鸳鸯的行为。 太后被永琪控诉的眼神,责怪的口吻气病了。很多天都没能起身。 可即便如此,永琪也不过敷衍一般地来探视过两次,更多的心思却都放在搜罗新奇的玩意和吃食上给小燕子,还有他的贝勒府,最好明天就能够建好,他简直等不及想要快些迎娶小燕子了。 太后的心渐渐凉了,眼见着永琪渐渐变得让她说不出来的陌生,简直就像是被迷了心窍一般,除了小燕子,眼睛里再也看不见任何人,孝顺不再,更仿佛连脑子都不在了。 太后再不愿意,也只能承认,这个孙子怕是不堪大用了。尤其看他为了那个小燕子痴狂的劲头儿,太后都没有把握若是将来他真的继承了皇位,会不会为了小燕子的欢心把她这个太后扔一边儿去。 太后和有些后悔,当初怎么就一门心思地挑中了永琪,甚至为了让他在乾隆面前有更多的表现机会,她更是明里暗里地打压、冷落其他的阿哥们,以至于到了如今,她就算想要舍弃永琪重新选择扶持的对象,也不敢相信对方能够毫无芥蒂地跟她合作无间。 太后忧思一重,便病倒了。 皇后至孝,殷勤周到地侍疾,而惯来以孝子自居的乾隆,也甚是赞许,对皇后越发敬重几分。 可是太后的心里却有个阴影在慢慢扩散。 太后这一病,往日里矍铄的精神竟有些不济。人老了,尤其被最宠爱的孙子伤了心,便越发会不由自主地回顾过往,不管是乐意想的,还是不乐意记起的。 太后的这一生,可并不是光明磊落的。当了太后以后,以“老佛爷”自居,侍佛信佛,未尝不是想求些心安。 可是,随着皇后的日夜服侍、永琮的日日请安,太后不可避免地想起早夭的永琏,那个聪慧至极早早就被秘密立储的孩子,是因为她的默许旁观,甚至是推波助澜而导致的早亡。永琏的模样,太后早已经记不得了。但是在皇后伪装的关切和孝顺的行为下,太后每每总会在梦里看到一双属于孩童的绝望和憎恨的眼睛,清晰可怖。 太后的精神越发地憔悴,她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皇后动了手脚,或许是吃食药物,或许是其他的东西。 可是,她的怀疑根本说不出口。因为各种原因,太后和皇后哪怕心里有着嫌隙,对外也是一副和睦的婆媳相安景象,没有人看出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太后怀疑皇后,根本没有理由――除非她愿意说出永琏的事情,否则人人都会觉得她是病糊涂了,不然怎么会怀疑那么好的皇后会加害于她? 疑人偷斧,是越看越像的。 更何况,皇后根本就是在误导太后。没有人看见的角度里,皇后偶尔会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眼底浅浅的冷光,让太后心底的怀疑越发的重了起来。 “砰――”太后再一次甩落了皇后端来的药碗,药汁泼了皇后一身,幸而药汁早已调成了适合入口的温度,也不至于给人造成烫伤。 宫女们乱纷纷地上前要帮皇后擦拭,皇后示意不妨,挥退众人,靠近太后,眼眶微红,却还是温和地安抚太后道:“老佛爷心里不痛快,臣妾也是感同身受。说起来,永琪小时也是养在臣妾身边的,他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臣妾也是有责任的。老佛爷若是不快,就冲着臣妾来,可千万别憋在心里闷坏了身子,还请保重圣体为好。相信永琪不过是一时糊涂,等他再大些,总是能够明白事理的,到时候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那不孝子的行径,与皇后何干?”乾隆从门外走来,分明是听到了皇后的话。 乾隆进门后,看到皇后身上的药汁污渍,微微一怔,又见皇后微红的眼眶,眼神不由得一软,悄悄握了握皇后的手,轻声道:“委屈你了。” 皇后微微摇头,道:“臣妾不小心打翻了老佛爷的药,臣妾让人再端一碗来,皇上也该尽尽孝心,不如亲自侍奉老佛爷喝药吧。” 乾隆点头:“合该如此。” 皇后所言,完全就是把矛头指向永琪,就连太后对她撒的火,也变成了迁怒,太后甚至不能反驳。皇后如此作为,至少保证了别人不会因为太后对她异样的态度而产生什么怀疑。至于说她没有教导好永琪?那本就是很牵强的说辞。她是嫡母不假,但永琪与她并不亲近,拜永琪行事高调的作风所赐,这根本就不是秘密了,真要有责任,也该是他的生母愉妃,可愉妃也很冤枉,因为永琪亲令妃更胜过愉妃。 乾隆若真要追究教养责任,就难免想到令妃。若说他以前觉得永琪和令妃亲近是好事,如今却怕是要多想的了,人一旦多想,就难免会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皇后在人后微微勾起嘴角,虽说永琪的失宠比计划得早了很多,但也没有必要放弃利用的机会。至于太后?不,皇后绝不会做出授人以柄的事情来,太后心里的暗鬼那么多,稍稍引出一头来,就够让她心神不宁的了。 乾隆亲手喂的药,太后还是喝了下去,她也相信皇后绝不敢当着乾隆的面做手脚。 皇后已经在偏殿换过衣服回来,太后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乾隆握住皇后的手,道:“皇额娘身子不适,难免脾气古怪了些,真是委屈你了。” 皇后摇头道:“臣妾不觉得委屈。”温柔坚定的笑容,配着微红的眼眶,分外让人动容。委曲求全扮柔弱,皇后虽然不屑,但并不代表她不会。而一向端方坚强的人偶尔露出些柔弱模样,才越发凸显她所受到的委屈之深,也越发让人印象深刻且毫不怀疑她作伪。 乾隆对皇后越发的看重,也对连累皇后被太后“迁怒”的永琪越发的不满。 而永琪自己的表现,更是让乾隆失望愤怒。在众皇子都日日到慈宁宫请安探视的当口,他却每每因为小燕子那儿出的状况而缺席或匆匆离开。 小燕子自从得知永琪对她的心思后,越发肆无忌惮。她如今在宫里,被限制了活动的范围,除了淑芳斋的一亩三分地,她不被允许进入其他的地方。淑芳斋外围守着侍卫,她的三脚猫功夫,根本闯不出去。 小燕子不是家养的鸟雀,她受不了被软禁的生活,吵着闹着要永琪尽快带她出宫去。 永琪向她解释,她如今是待嫁之身,断没有四处跑的道理。他们的指婚旨意虽下,但永琪的贝勒府尚未修整完毕,婚期被定到了明年三月。 永琪知道,他和小燕子的事情,已经惹恼了乾隆等人,如今最好是安分守己,不要惹出事端,否则他们的婚事难免会产生波折。 所以他苦口婆心地跟小燕子解释,安抚她,只要再忍耐几个月,等他们成了婚,出了宫,她便可以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小燕子无奈之下只好答应,每日里在淑芳斋内上蹿下跳,无聊得快要发疯了。 而永琪和小燕子的婚事,进行得并不是那么的顺利,尤其是礼部,也不清楚该以怎样的规制来进行这场特殊的婚礼,实在是因为小燕子的身份太过特殊了。 燕回格格是皇帝义女,永琪是皇帝的阿哥,若是分开来说,他们二人各自有符合各自品级的婚仪,按制准备即可。但麻烦的也就在这里,皇帝的义女嫁给皇帝的阿哥,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符合礼仪的事情,更加不可能有前例可循,这难免就让礼部和内务府的大臣们伤了神――若非这是乾隆亲自下的圣旨,他们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干。 不过,礼部和内务府的这些官员也都是人精,不多时便从乾隆不上心的态度以及暗地里传播的流言中察觉了小燕子和永琪失宠的事实,试探性地交上一份婚仪方案的折子后,乾隆毫不犹豫地就批复了。这群人便将心放到了肚子里,看来只要程序上不走大褶子,这事便出不了岔子。 小燕子的嫁妆由内务府准备,不过是以宗格格的品级标准置办的。 小燕子不懂这些,也不在意。但她身边的薛宝钗却对这些了解甚深。他们家原本就是皇商出身,薛宝钗眼光精准,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普通的货色罢了。 98、第 98 章 薛宝钗想要留在宫里,她开始寻找一个契机,却没有想到,这个契机来得如此之快。 当还珠格格夏紫薇带着金常在出现在淑芳斋的时候,薛宝钗就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小燕子是什么脾气,薛宝钗这些日子已经了解得够多了,上次小燕子跑去责骂金锁,却因为永琪的关系,不仅没被惩罚,反倒被指了婚,所以小燕子的心底,是完全不觉得她做错了的,所以,当金锁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发生争执和意外几乎是必然的。 薛宝钗唯一想不通的,却是金锁为什么会主动前来淑芳斋? 金锁其实并不想来,她对小燕子本就没多少感情,尤其她现在还怀着身孕,更加不想接近小燕子这个意外。 可是,紫薇亲自前来找她。 紫薇看见金锁的表情,有些尴尬和强自镇定下的温和。这让金锁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紫薇会厌恶她、憎恨她。 紫薇虽然在理智上很清楚,乾隆的后宫有太多太多的妃嫔,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她的母亲夏雨荷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但情感上,她坚信只有夏雨荷和乾隆之间,才是真爱,最多只有令妃和德嫔,都是温柔善良高贵的女子,勉强也够格站在乾隆的身边。 也因此,当金锁也成为了乾隆后宫女人们的一员时,紫薇的心理产生了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金锁背叛了她,乾隆背叛了夏雨荷。 但是,紫薇又要努力地说服自己,不能怨恨,而要祝福。她的善良美好的品格,不允许她产生出恶劣的思想。 所以,当她听到小燕子跑去责难金锁的时候,她的内心对小燕子产生了一丝感激,因为小燕子帮她做了她不能够做的事情。 而接着听到金锁怀孕的消息之后,紫薇的心情越发地复杂了,这个孩子会是她的弟弟妹妹,而将要生下他们的女人,不过是她曾经的丫鬟而已。她曾经感到骄傲的乾隆子女的身份,竟然可以这样轻易地被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的孩子得到,而且是从一出生就被承认,可以锦衣玉食地成长,可以被人捧在手掌心里疼爱,可以光明正大自豪地对全天下的人说:我是皇阿哥(皇格格)。不像她,明明是乾隆的亲生女儿,却只能顶着一个义女的头衔。 紫薇的心里,有一种不平和怨恨悄悄滋生。是的,她可以容忍小燕子和她一样成为格格,那是因为她心中有一种优越感存在,小燕子是沾了她的光。 但是,面对金锁肚子里的孩子,紫薇却完全没有底气生出那种优越感来,因为那是乾隆名正言顺地孩子。宫里的人们都在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就是十五阿哥,如果是女孩,就该是十格格。这个序齿的排列里,根本就没有还珠格格夏紫薇,她是被排斥在外的。 紫薇再不愿意承认,她也终究是对金锁的孩子产生了嫉妒之心,凭什么?金锁不过是个卑贱的丫鬟,连夏雨荷一个手指都够不上,却不过是因为在对的时间里成了乾隆的女人,就连她的孩子都将拥有连紫薇都企及不上的、光明正大的身份。 紫薇的心里不可遏制地产生了“要是没有金锁就好了”的念头,却又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她不是恶毒的女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这种矛盾的心情,几乎快要将紫薇逼疯了。 直到令妃来看她,才终于让紫薇决定去见一见金锁。 紫薇虽然和德嫔更为亲近,但和令妃关系也是不差。或许说,她在令妃面前,更有一种优越感,令妃不通诗词歌赋,也不懂琴棋书画,这让紫薇觉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夏雨荷,是完全可以凌驾在令妃之上的。 令妃对小燕子和金锁闹翻,表现得很是担忧,她甚至劝紫薇出面给她们二人说和。 令妃道:“金锁是皇上新宠的常在,更是为了皇上孕育子嗣,小燕子却是永琪最心爱的人,她们之间的矛盾,会让皇上觉得难过。紫薇,你能理解我的心情的对不对?看见皇上不开心,我会比他更觉得难过,相信你也是一样的。而金锁和紫薇,都是与你亲近的人,能够为她们两人做调解的,也就只有你了。” 紫薇顿时觉得很羞愧,她觉得令妃真的很宽容很伟大,相比之下,自己就显得自私和小心眼得多了。 紫薇听了令妃的话,决定劝解金锁和小燕子,让她们能够和睦相处,这样才不至于让乾隆觉得为难和不开心。 紫薇见到金锁,心情极是微妙,但她终究还是露出了温和的表情,道:“金锁,离开济南进到这个皇宫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的身份……我曾经对你有一些不能谅解,可我如今发现我错了,我不该怨你,只要你好好地伺候皇阿玛,让他高兴,我不仅不应该怪你,我还要感谢你。” 金锁的表情变了变,她发现,紫薇对待她的态度,仿佛和以前别无二致,就好像,紫薇还是小姐,她还是个卑微的丫鬟。可算到底,她如今虽然只是一个常在,到底也和紫薇差了辈分了。 紫薇没有察觉金锁的异样,接着道:“小燕子的行为确实太鲁莽了,可你要相信,她不过是为了我的额娘在鸣不平。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责怪她,和她讲和吧。你和小燕子不和,我会难过,皇阿玛也会为难,皇阿玛日理万机,已经很辛苦了,我们都不应该再为他增添烦恼,你说对吗?” 金锁无奈,为了不被人说她攀了高枝就忘了旧主,她还真不好反对紫薇的话,更何况,紫薇还搬出了乾隆来,若是不答应,说不定还会被人说是恃宠而骄,诚心给乾隆添麻烦。 所以,金锁才会随着紫薇来到淑芳斋,和小燕子讲和。不过她对于自身安全实在是放心不下,便留了贴身宫女前去德嫔处报讯。 小燕子见到紫薇,有一些高兴,更多的却是不服气。 小燕子和紫薇之间,因为之前的种种,早已不复进宫之前的姐妹深情,反倒有了些较劲的心思。 小燕子一想到自己即将嫁给永琪,那就是紫薇的嫂子了,顿时就得意起来,摆出一副嫂子的样子:“紫薇,你怎么把金锁带来了?她背叛了额娘,还敢勾引皇阿玛,上次若不是皇阿玛来得快,我非打花她的脸不可。你把她带来,是不是想让我继续帮你教训她?” 紫薇忙道:“不是不是,我已经原谅金锁了,我是来给你们讲和的,我希望你们不要再闹别扭了。” 小燕子瞪大了眼睛:“讲和?” 紫薇点点头,道:“是的,我原谅她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怪她了。” 紫薇接着说了很多的大道理,她在说服小燕子的同时,其实也是在说服自己。 小燕子向来是不耐烦听人讲道理的,所以紫薇说的话,她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紫薇都不介意了,她也懒得再找金锁的麻烦了。最主要的还是她想早些和永琪成亲,这样她就可以离开皇宫去过自由的生活,所以她还是按捺着自己不要惹事。 解决了小燕子和金锁的事情,紫薇按下心来,终于开口祝贺小燕子的喜事。 小燕子饶是大大咧咧惯了,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金锁从进了淑芳斋的门,就几乎没说过几句话。此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她其实是想提醒紫薇,小燕子是太太的义女,本该守孝二十七个月的。可是,这个指婚的圣旨是乾隆下的,想必在乾隆的心里,早就不把小燕子当成是太太的义女了。 紫薇看着小燕子的小儿女娇态,心中也不由得有些羡慕。又思及自己珍藏的那些由令妃传给她的信笺,虽然不多,却代表着尔康炽热的心,让她的内心也不由得产生了一股火热的感情。 紫薇忍不住向小燕子打听婚礼的细节,小燕子也很兴奋,两人凑到一处讨论起来,倒似恢复了一些两人难得的亲密。 99、第 99 章 若非对金锁腹中的孩子寄予厚望,想着只能靠了这个孩子翻身,德嫔可能真的不想去理会金锁的事情,因为她暂时还不想得罪永琪,因为贾家的资本,根本无法支撑她寻找另一个扶持着,而金锁肚子里的孩子即便出生,要等他长成,也还需要太久的时间。 她完全没有想到,不过是她稍稍错眼的当儿,金锁就出了事,这使得她的心情变得有些不耐烦。 德嫔虽然想要借助金锁腹中的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并没有打算把金锁放在眼里,那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唯一的作用就是安然地生下孩子。 而金锁是被交托给她照料的,如果金锁肚子里的孩子出了差错,她也逃不了被责怪。 所以,德嫔对于金锁的不安生跑去淑芳斋的行为,也是暗恼在心的――虽然她也觉得紫薇的行为很不合理,但紫薇到底仍被乾隆放在心尖儿上,德嫔也没有办法去责怪于她。 这场意外的处置和收场,还轮不到德嫔插手,她只能焦急地守着金锁,看着被急匆匆叫来的太医忙活。 金锁的孩子终究还是保住了,薛宝钗的忠心护主绝对是功不可没。 所以,当薛宝钗被调到金锁身边伺候的时候,德嫔虽然十分忌惮,却根本没有理由反对。 这件事情,到底是以意外告终。 只是小燕子被送出宫待嫁,理由也是现成的:哪有皇子嫡福晋是从宫里嫁出去的? 事实却是乾隆也都不放心再把这么一个移动凶器放在宫里了,他宫里的女人孩子,伤了哪一个都是不好的。 小燕子对于能够出宫,却是欢喜多过恼怒的。 可是她在宫外根本没有落脚处,后来还是永琪出面,求了乾隆和令妃,把魏家给令妃建的省亲别墅送给了小燕子,作为她出嫁的地方。 令妃和魏家心头都在滴血,却仍要装出一副荣幸至极的模样,实在是憋屈得很。 魏家也算是倾尽全力建造的省亲别院,如今的结果却是白白为他人做了嫁衣。奈何他们又依附于永琪,哑巴吃黄连,是有苦说不出。令妃更是因为一贯以来的亲切慈爱表现,不管后宫前朝都知道永琪对她比对嫡母、生母还要亲近,所以令妃想要在永琪失宠的时候就和他撕扯开,根本连这个倾向都不能够表现出来,反而要更关心、更体贴,才符合她一贯以来的做派。 小燕子出了宫,搬进了这个被改名为“燕回居”的园子里住,简直是如鱼得水。魏家的省亲别院虽不及大观园,却也是个奢华精致的所在,若是在小燕子进宫之前能够住上这样的一件方子,她做梦都会笑醒。可是在宫里见过世面的小燕子,却对燕回居有了这里那里的看不上,吵着让永琪帮她改建一番。 虽说时值冬季,根本不好挖土动工,但小燕子固执起来,妥协的从来都是永琪。 永琪如今还住在宫里,虽说花销都不必自己出,但手里却是不会有太多的银子。乾隆曾经向着他,把薛蝌给他,结果去被福家占了便宜,如今却没有人再给他的钱包增加重量了。 永琪只好去找福家,他的理解里,福家与他最好,尔康更是他过命的好兄弟,况且,当初福家在薛蝌的多宝轩,捞得可不少,而那些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福家被永琪指派了个改建园子的差事,尔康更是每日里被小燕子指使得团团转,小燕子心里根本就没有一个章程,不过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没多久,本来好好的园子就变得不伦不类的了。 别说魏家心疼,就连福家也大呼吃不消――这改建园子所出的银子,可都是福家拿出来的。他们当初是从薛蝌那儿捞得不少,后来也没被收回去,但是魏家建省亲别院的时候,福家也是出了大血的。而且福伦如今降了职,来自各方的孝敬也少了,福家算是在吃老本了,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临近年底,又是冬天,人工、材料和运输,都要比平日里贵上一倍。 积怨,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形成的。 福家开始哭穷,也开始消极怠工。永琪是不通这些经济俗务的,也分不清真假,只能在安抚小燕子和催促福家之间周旋。 乾隆也不是没有派人关注永琪,却发现他如此简单就被一个女人和门人奴才拿捏住了无可奈何,对他越发地失望。 所以在过年举行家宴时,乾隆驳回了永琪关于让小燕子出席的请求,道:“等她成了你的福晋,明年再出席吧。”乾隆纯粹是不希望小燕子的出现影响了他的好心情,也避免他的妃子和孩子们被小燕子弄伤。 永琪虽然有些不平,但一想到年后他就可以和小燕子成亲,明年就可以带着小燕子以皇子嫡福晋的身份出席家宴,永琪的心中还是极高兴的。 于是,在永琪焦急的等待中,新年过去了。 乾隆二十四年,注定了是一个不平凡的年。 正月里,史上著名的黑水营之围得解,给新年开了个好头。 乾隆大喜之下,论功行赏,大颁赏赐。 而被他派入了黑水营援军的那几员小将――福灵安、海兰察、福尔泰、多隆、皓祥几人,也是立了极大的功劳,更因为乾隆本就打算将他们作为女婿人选培养的,封赏格外厚重,竟是各自赏了爵位,就等着考校一番,挑出两个来分别给兰馨和紫薇做驸马。 而且紧接而来的选秀,也该给老六、老七、老八留意一下福晋的人选了,他自己也要多挑几个美人充斥后宫,来犒劳犒劳自己。 乾隆的心情大好,哪怕永琪的婚礼举办的时候,小燕子闹出了不少的笑话来,也只是让他的脸色黑了一下,就丢开不理了。 选秀,对于在旗的有女儿的人家来说,都是个大事,不论是想被选中的,还是想要被撂牌子的,都不敢掉以轻心。 黛玉正适龄,夏清莲在给她做准备的时候,哪怕早已做好了安排,也不由得有些紧张着急。 夏清莲的安排,早已跟林海和黛玉透了底。因为对原著的了解,她太明白黛玉这样如水一般的女子对于乾隆的吸引力,她是极反对黛玉进宫做妃子的,却总要问过林海和黛玉的想法,决不能因着自己“为她好”的心态就擅作主张,免得将来担了罪责。 好在林海和黛玉对她的安排都没有意见。 林海却到底有些不放心,不敢当着黛玉的面问夏清莲,怕黛玉紧张害怕,只在夫妻二人独处时问道:“你确定不会出事吗?恭妃娘娘如何愿意冒这个险?” 夏清莲自然是不可能将她和恭妃前世有交情的事情说出来的,只说了她和恭妃串通好的说辞:“恭妃娘娘中了一种隐性的毒药,我给她解了毒,所以她才愿意帮忙。” 林海又问:“可你如今怀了身孕,不方便进宫,这计划还能完美实施吗?” 夏清莲道:“我早已安排妥当,只要你们不反对,我在黛玉穿进宫的衣服上绣一道暗色的花纹,恭妃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恭妃在深宫这么多年,手段心计都是不差的,有她在,玉儿当能平安。”只要恭妃愿意帮忙,永璋和永琮都不会袖手旁观,只是这点,她是绝对不能够说的。 林海虽仍有些疑虑,到底还是稍稍放下了心。 因着夏清莲的坦然相告,林海觉得也有必要将自己的计划告知夏清莲。 入夜,两人一同躺在床榻上,林海轻轻地抚摸着夏清莲微微显怀的小腹,若有所思。 夏清莲这次怀孕,林海不仅没有往通房那儿去,甚至都没有搬出主卧室,夏清莲虽微微有些诧异,却也不可能将其赶出去,甚至是觉得有些慰贴的。女人怀孕的时候,总会有些莫名的脆弱。这些年来,林海的表现尚可,夏清莲虽然做不到去全心全意地付出爱情,到底也将他当成了亲人,如果这次再发生上次玉婷那般的事情,夏清莲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不把疏离表现在脸上。 夏清莲微微地往林海的怀里靠了靠,问道:“你有心事?” 林海下意识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道:“有件事情,我之前没告诉你。” 夏清莲的身子微微一僵,难道自己真是乌鸦嘴?刚想起玉婷的事情,林海就要给她来那么一出了吗? 夏清莲问道:“什么事?”声音里有微微的涩意。 林海察觉了她的异样,却不明所以,便接着道:“贾家……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夏清莲听了这里,终于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真是草木皆兵,脸也不由得有些发烫,忙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101、第 101 章 黛玉当晚身上便起了红色的疹子。 第二日便是皇帝亲阅,一早教引姑姑便将情况上报,请了太医来。 太医诊断之后,说是花粉引起的皮肤过敏,又喝了酒,发得厉害了些,好在吃上几副药,不要见风,养上几天就好了,也不会留下印子。 因为黛玉脸上的红疹很是明显,也就没有让她去面圣。 当钟粹宫的秀女们都离开了,黛玉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面,安静的环境,她几乎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今日一过,出得宫去,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提心吊胆的人,其实并不止黛玉一个。 当太监上报说林海之女花粉过敏起了疹子时,后宫大多数的妃子都捏了一把汗,虽然知道皇帝自己不可能独占,但至少少一个人分也是好的,尤其黛玉又那么的符合乾隆的审美,独宠后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乾隆随口问了几句,皱眉道:“既然花粉过敏,怎么自己也不注意一些?” 皇后接道:“臣妾问过了,那姑娘从未因为花粉过敏过,所以她自己也是不知。听太医的意思,也许是昨日的酒正好和花粉互相发作,加上她的体质特殊,所以才会这样吧。” 恭妃轻笑道:“说得也是,奴婢就最是闻不得牡丹花的味儿,否则就一直打喷嚏不断,实在是太过狼狈了。” 乾隆听得恭妃如此说,也想起恭妃那次赏牡丹花时拿帕子捂着口鼻,却还是不停地打喷嚏,直打得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道:“唔,朕刚好想在今年办一次牡丹花会,牡丹可是花中之王,爱妃真是没有眼福。” 恭妃瞪大了眼睛,却朝太后告状道:“老佛爷,皇上欺负人呢。” 她的语气极是理直气壮,婉转勾人的音调,偏偏透着一股爽朗的大气,没有丝毫太后厌烦的矫揉造作,太后也不恼她,笑着嗔道:“你这皮猴。” 诸妃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可恭妃确实是诸人较之不上的――她们可没有一人想给乾隆殉葬。再说了,皇后都没有任何的表示,她们又能做什么? 被皇后和恭妃这么一打岔,乾隆也忘了再追究黛玉的事情,接着往下看秀女。 三春能被归为金陵十二钗,姿容确实是不差的,但迎春木讷、惜春尚未长开,还入不了乾隆的眼,唯有一个探春还能有所想法,但探春的美是如玫瑰花一般的娇妍,与乾隆惯爱的楚楚可怜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而如今乾隆身边有个金锁,论娇艳,探春比之金锁尚差几分,至于德容言功,这是太后和皇后她们考察的,乾隆光看这么一会,哪里会知道?当然是只顾长相是否合心意罢了。 黛玉直到回了家,还不敢相信她就这样安然地离开了皇宫。虽说如今最后的结果尚未下达,但应该不可能是入宫为妃的。 提心吊胆地等了几日,选秀的结果终于出来了。指婚的旨意第一个就下达到了林家,却是把黛玉指给六阿哥永为嫡福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海和夏清莲都觉得很意外。 黛玉的身份确实不差,但他们家到底是汉军旗的,在八旗里面绝对属于二流的水平,况且林家如今几乎可以算是势单力孤,只有一个林海在朝,林墨i和林c钰想要建功立业,还早着些呢。 林海虽被这个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得有些晕乎乎的,却到底还是开心多一些,林家出了一个皇子嫡福晋,怎么说也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夏清莲就不由得多想一些了,这个结果并不在她和恭妃商定的范围之内,恭妃虽说受宠,想要影响皇子的婚配却还是远远不足的。 可是夏清莲如今身怀有孕,又一直闭门不出,也没有借口进宫问个究竟,心中总有些惴惴。 永是永璋一母同胞的兄弟,若说这个指婚没有永璋的首尾在里面,夏清莲是不信的。但是,永璋这么做,究竟又是为了什么呢?拉拢林海的势力,助他夺嫡?且不说乾隆在位还有二十几年,如今他算计这些为时尚早,就是林墨i和他之间,因为前世那不可调和的矛盾,林家就不是一个好选择,六阿哥的嫡福晋身份,绝对可以让他拉拢到更大的势力。 那么,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夏清莲想不明白的事情,恭妃却不过楞了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毕竟她也算得上是最了解永璋的人之一了。 他这么做应该是在给永铺后路。 前世的永璋,无亲无故,行事疯狂不留后路。可今世的他,有疼爱他的母亲,和乖巧听话的弟弟,那么多年相处下来,恭妃看得出来,他对这样的亲情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所以,历史上本该病重的纯贵妃如今仍活得很健康,一来是因为永璋一直都很关注纯贵妃的身体状况,二来也是永璋并不像历史上的那位三阿哥被乾隆厌弃,纯贵妃有两子一女傍身,且长子有能力、有圣宠,幼子也不差,她心情放宽了,身体自然就就不容易垮。 永璋和永琮,一为长、一为嫡,兼之前世的立场,两人不管是出自本心,还是环境所使,必有一争。 永璋怕是不愿利用自己的亲兄弟来为自己增加筹码,所以历史上永被出继的事情,永璋非但不会阻止,怕还会力促此事。这样无论他夺嫡成功还是失败,永都不会有事。 但是这样还不够。所以,永璋才会为永选择黛玉做嫡福晋。黛玉可是有夏清莲、夏凝珏和林墨i三人护着呢,这样哪怕永璋最后失败了,永琮上位也不可能会为难身为黛玉丈夫的永。 当然,如果上位的是永璋,那为了自己的弟弟着想,他轻易也不会动林家。 所以,这样的一个结果,几乎可以说是永璋和永琮互相试探、妥协而成的,是一个对于双方而言都有利的保障措施。 至于两人心底到底对那个位子有什么想法,却大约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了。 不过,这个理由却不能用来说服纯贵妃。事实上,纯贵妃并不是很愿意选黛玉做自己小儿子的嫡福晋,理由是黛玉看起来太单薄了,不利子嗣。 不过这个理由很轻易地就被永璋推翻了:“额娘,你忘了,林姑娘的母亲是谁?” 纯贵妃一想也是,有夏清莲那个妇科圣手在,自是不怕黛玉生不出孩子来的,因为那样的话,林家会比她更急。 永也在,听自己额娘和哥哥谈起他的婚事,还有些不好意思,想溜,却被永璋拉了回来,道:“马上要成家的人了,这些事情,你也听一听。” 永乖乖坐好,从小到大,他是跟在自己的哥哥屁股后面长大的,亦兄亦父,乾隆比较重视永琪和永琮,对永关心得比较少,所以在永的生命里,是永璋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如今永对永璋,不说唯命是从,也是轻易不会反驳他的话的。 永璋对纯贵妃道:“儿子知道,额娘是想让六弟娶个家世更好的,最好是满洲大姓,也好为儿子添一臂助。可是,如果这般目的明确的组建自己的势力,看在皇阿玛的眼里,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倒不如以退为进,先解了皇阿玛的疑心为好。我打探到一些风声,皇阿玛怕是打算将六弟过继慎靖郡王为嗣后,我希望额娘不要过于反对,可以表现得不舍一些,但不能露出委屈来,这样皇阿玛心存愧疚,我们还能争取一下,让六弟不会降等袭爵,以后若操作的好,有了契机,升上亲王的爵位,也未为不可。” 永尚且还不觉得什么,纯贵妃先变了脸色,道:“要让永出继的话,我也听说了,必然是皇后给皇上吹了枕边风,她这是要给七阿哥铺路呢。如今圣旨未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我们还能争取一下,不让皇上选中永,不是还有个废物永琪么?出继出去岂不正好?” “额娘,”永璋打断了纯贵妃的话,“这事怕不是皇后的主意,应该是皇阿玛自己的想法。皇后要忌惮的人应该是我,而不会故意针对六弟,更何况慎靖郡王监管正白旗满洲都统事务,皇后才不会那么傻把这个实权送给我们,只有皇阿玛才会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收回分散在宗室王爷手中的各旗势力。严格说起来,这也不算是坏事。” 纯贵妃理智上能够认同永璋的说法,但情感上却不能够接受。自己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的儿子,就这么过继给了别人,以后不仅不能再叫自己额娘,连见面怕都难了。 永倒是洒脱,在一旁笑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占了个便宜?”既然是皇阿玛的主意,他们反对也没有用,徒惹乾隆不快罢了。倒不如欢欢喜喜地接受下来,然后争取利益最大化来得好。而且,就算他出继了,额娘依然还是他的额娘,哥哥依然还是他的哥哥,这纯粹只是心理上的认同,谁都管不这。至于皇阿玛?反正他从小就没怎么亲近过。况且,如今是皇阿玛不要他这个儿子的,所以,他也就不需要愧疚了吧。 纯贵妃想了想,心里虽然难过,却也知道,乾隆一旦下了决心,她再怎么做都是枉然的,所以也只好默认了这个结果。可是,总是免不了为小儿子担心,便道:“若是永出继,可不是更该娶个家世好的,有个强力的岳家撑腰,才不会叫人欺负了去。林家虽好,林海官职也不低,到底人丁单薄了些。” 永璋笑道:“额娘,永就算出继了,儿子还能不管他不成?旁人若敢欺负六弟,儿子第一个饶不了他,还能理直气壮的。可若是六弟的岳家太过强势,儿子反倒不好插手,难道还叫六弟看福晋的脸色行事不成?况且六弟本就不喜争权夺利,倒不如就这样占个清闲爵位,悠闲度日的好,将来无论出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卷了进去。若是有个好强的福晋,成日里催促六弟上进争权,那才叫惹事呢。” 纯贵妃听了永璋的话,也不由得点头:“这般说来,那林家姑娘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德容言功均是好的,林家又是书香门第,家世清贵,而且这姑娘才情俱佳,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倒也配得上永。”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永一心扑在书画上,于权利看得极淡,若真给他选个野心勃勃的福晋,反倒不是好事。纯贵妃看那林黛玉,也不是个攀龙附凤的,在宫里的那段时间,行事颇为低调,唯一要担心的,却是怕她镇不住,管不了家。而且轻易就被人算计了去,一身红疹地错过了皇帝亲阅,未免心里太没有成算了些。 纯贵妃是不信什么花粉和酒的偶然发作这样的理由的,那样的“巧合”,这宫里多了去了。唯一不能确定的,却是谁、如何动的手脚罢了。 102、第 102 章 黛玉指婚六阿哥永的消息传到贾家的耳朵里,贾母更多的是遗憾两个玉儿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如果不是黛玉和林墨i两人表现出了和贾家的疏远,贾母或许还能更觉得高兴一些。 不过贾母还是让人带了厚礼往林家去道贺,这个关系,能牵着总不能随便就断了。 王夫人的心情也极复杂,她本就不喜黛玉嫁给自己的宝贝贾宝玉,但是一看黛玉如今嫁得这般好,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王夫人再自视甚高,也不至于认为贾宝玉能比得上皇子阿哥,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这六阿哥也不是个得宠的。 惜春被指给了硕郡王庶次子富察皓祥,宁府的贾珍等人心里老大不愿意,却也不好抗旨不尊。惜春是宁府唯一的嫡女,却嫁给一个庶子,哪怕这个庶子凭真本事立了军功,可这硕郡王府的产业,可终究是没他的份的。 人人都说惜春是低嫁了,迎春和探春也赶来安慰。 倒还是惜春自己看得开:“我难道还真能以国公府嫡出小姐自居不成?慢说这府里早已大不如前,便是这被二哥哥拖累的名声,真要嫁个皇亲贵戚的,还不是只能做侧室?庶子至少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不比那些败坏祖宗基业的干净么?能干干净净地离了这地界儿,还是正头娘子,我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这府里的人,口口声声说我低嫁了,难道还是安了好心不成?真要传出去我不满这婚事,到时嫁了人,还能有我的好?” 与惜春相比,迎春和探春只是庶女,还要更要差一层的。虽说在贾府里,因为二房管家的缘故,仆妇下人们都讨好二房,看起来探春要比迎春更体面些,但是对外而言,袭爵的毕竟是大房贾赦,所以迎春比探春还要稍稍身份高些。 可迎春本身并不自信,她只要一想到三年前,贾府的名声还没有被贾宝玉带累的时候,贾母和德嫔对她做出的安排也不过是给五阿哥当格格,如今贾府这般的境况,她的去处又能好到哪儿去? 或许是心中本无太大的期望,所以听得旨意是将她指给一丧偶的宗室时,迎春心里倒也并无太大的失落。 迎春和惜春两人所指婚的人,都非显赫出身,以贾府的众人的势利眼所看,都无太大的利用价值,所以,也无人尽心帮着打听两位姑爷的为人品性。 别看富察皓祥是硕郡王府次子,但当家福晋处处打压于他,硕郡王爷几乎完全忽视他的存在,这在贾府的主子们那儿,可算不得秘密。若非他自己上战场立了些军功,在乾隆那儿留了个印象,硕王福晋无法才给他请旨赐婚,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娶得着媳妇。 至于迎春被指婚的人,迎春只听说他叫达克萨,是个四品都司,有个十来岁的女儿,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 其实贾府打听得来的这些消息,都已经过时了。 黑水营之围一解,捷报频传,乾隆一高兴,大肆封赏。富察皓祥如今已经靠得自己的努力,得了个骑都尉的爵位。而达克萨,也因军功升了三品的游记,不然乾隆也不会在他丧妻近十年的当儿想起来给他指婚。 不过,贾府的人并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他们满心欢喜的为探春感到高兴。 探春被指给了八阿哥当格格,八阿哥如今尚未指婚,探春就是八阿哥第一个女人,若能在三年后的选秀前,嫡福晋、侧福晋进门之前诞下小阿哥,将来少不得也是个侧福晋的位份。 探春一副羞涩的模样,心中却郁郁不乐,明明元春大姐姐说过,会为她周旋让她给七阿哥做格格的。七阿哥是元后嫡子,论身份地位,可比八阿哥高出一截去。 可是这个疑问,她却没有办法宣之于口,也没有办法进宫去询问德嫔。 事实上,德嫔本身是极想把探春塞进永琮的后院的,但她实在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以为在太后和皇后面前为探春美言几句就能成行? 皇后这些年来见惯了乾隆的后宫那些乱糟糟的事情,也深知女人看似柔弱,但能够对一个男人造成多大的影响或破坏力,哪里会让自己的儿子落入那样的境地里?更何况,贾府的姑娘,名声可不怎么好,她看那个探春又是个有心机、野心大的,别说是个有位份的格格,就算只是个通房,她也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选那样的一个女人,徒惹后宅不宁罢了。 更何况,永琮本人可绝对不愿意在初中生的年纪,就糟蹋人家小姑娘,严辞拒绝了众人往他房里放女人的意图。 太后虽然很想在永琮身边安插个钉子,却也不好做得太明显,更何况探春在她看来,只是流于表象的聪明,并不能够派上多大的用场,很不值得她费心思。 所以,探春转而被指给了和永琮同龄的永璇也就顺理成章了。 因着黛玉要准备大婚仪,迎春和惜春未来的夫君都还未凯旋回朝,不像探春,只要经过一个简单的仪式,被抬进宫里就行,所以,探春反倒是四人中第一个完成了终身大事的。 探春人长得明艳动人,才识也是有的,兼之永璇初识情事,两人倒也蜜里调油了好一阵子。 照永琮等穿越而来,了解历史的人看来,永璇虽说不是最受宠的,但是绝对是一生平顺的。 若探春善于经营一些,在嫡福晋进门之前,先生下庶长子,侧福晋的位份,必定也是跑不掉的,毕竟永璇如今看来,还是极宠爱她的。 只是探春的心里总有些遗憾,或许是因为原来的期望更高,所以哪怕如今的日子看起来再好,也总觉得有些不够圆满。 嫁给皇室的女人,总是不自由的,更何况探春只是一个格格,她虽然进了宫,但能活动的地方也不过阿哥所的一亩三分地,也没有身份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便连出门放放风的机会也没有,比在贾府里,王夫人的眼皮子底下更加的不自由。 选秀的时候,她初进宫,便被这宫里的奢华无度所迷惑了,更因为旁人的嘲笑讥讽,庶女的身份哪怕养在嫡母身边,也改变不了,更何况还有被贾宝玉连累的名声。 于是,探春越发想要活出个样儿来。 所以,在德嫔提出要她在黛玉的酒中下药的时候,她照办了,因为她不敢违抗德嫔,怕她在她的婚事上面动手脚,德嫔要想帮她嫁得好也许使不上太大的力气,但要让她嫁得糟糕一些,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当德嫔和她说想让她给七阿哥做格格的时候,探春的心里不是没有犹豫过,却被德嫔说服了。七阿哥还没有指婚,满人虽看重嫡子,却没有正室未进门之前不得有庶长子出生的讲究,所以,她是有机会在嫡福晋和侧福晋进门之前抢先诞下庶长子的可能的,也极有可能因此被升为侧福晋。 探春的心里还有一种隐隐的不敢跟德嫔说的期盼,探春毕竟是个不通政务的小姑娘,在她的心里没有那么多的政治考量,只认为皇后嫡子,就是皇位必然的继承人,如果她能够成为七阿哥的侧福晋,将来七阿哥继位,她至少也会是四妃之一,到那时,就连德嫔也将不如她,到时候就该是王夫人来讨好她了。 可是如今,她的期许也许永远都达不到了,探春的心里难免感觉到失落。 望着头上四四方方的天,探春只能苦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只有努力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了,回头已经没有可以退却的路了。 永璇如今只有探春一个,每晚都会宿在她房里,也让探春对于未来多了些底气。可是白日里,探春越发的寂寞,原本在贾府里,还有姐妹们一同消磨时间,如今却只能靠着给永璇做针线来打发时间。 闭塞的生活,使得她开始对宫女们口中传递的有关这个皇宫里的事情渐渐产生了兴趣,不过她能够打听得到的,也不过是在这皇宫里流传的公开的消息。所以,在听到六阿哥永被出继给慎靖郡王允禧为嗣位封郡王后,心情极为复杂。 不可否认,探春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幸灾乐祸,黛玉原本被指婚给皇子做嫡福晋的时候,是何等的荣耀,如今从云端落下,不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103、第 103 章 探春在宫里,所知晓的消息,也不过是围绕着宫中诸人,关于朝堂之上,或者说皇宫之外的消息,却是十分闭塞的。她的身份太低,贾府的人也没有办法来见她,或者可以说她如今还派不上用场,短时间内,至少在永璇封爵建府或是她的位份提高之前,探春算是成了一颗弃子。 可惜她并不知道如今贾府面临的境况,否则她该庆幸她已经早早地进了宫,否则如今的这场风波,还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她的身上。 荣国府贾家,这段时间被抛到了风口浪尖。 大清发展至今,京城权贵世家,哪家没有一点富贵病?便是贾宝玉前些日子闹出的那么一大堆的事情,也不过是败坏家风罢了,旁人可以鄙视,却无法定罪。可是如今,贾府那帮人闹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 尊卑不分、二房窃据荣禧堂、家有逾制之物、包揽讼司害人性命、重利盘剥等等,这可不仅仅是家风问题了,完全就是违法乱纪,也因此,惹动了一大拨的御史争相弹劾。 这个消息传到夏清莲的耳朵里时,夏清莲悄悄问林海,可是他指使的,且千万不要留下马脚叫人觉察到才好。 林海的脸色却很是古怪,半晌才带着苦笑道:“就因为怕牵扯到自家身上,我直到如今才布置妥当,可这头却不是我开的。” 夏清莲急道:“这可怎么说?”计划一旦脱离控制,就容易发生意外。如今黛玉出嫁在即,可容不得出差池。 林海见她着急,忙安慰道:“别着急,如今的发展却不是坏事。” 夏清莲便安下心来,听林海把事情说了一遍,听完却也是目瞪口呆。 这事儿说起来还真是巧合得很。 林海因为不想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所以虽然想给贾府一点教训,但布置起来一直束手束脚,所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谁知就在他即将发难的时候,被人抢先了一步。 而这人,居然是五阿哥嫡福晋――曾经的燕回格格小燕子。 小燕子和永琪婚后的生活,那也可以说是妇唱夫随,过得十分逍遥自在。 永琪如今被乾隆派到工部领了个闲差,每日里去点个卯便能回府陪小燕子,满京城都能看到他们欢快游逛的身影。 永琪的贝勒府因为建造得十分匆忙,精致程度甚至比不上从魏家手中得来的小燕子的燕回居,小燕子没几日便对这一成不变的地方失去了兴致,如今不在宫里,整个贝勒府数她最大,永琪又宠她宠得厉害,半点不会驳回她的要求,所以小燕子越发无所顾忌地整日里出门游玩。 那日听得福伦夫人略带嫉妒的口吻提起荣府大观园的奢华无度,小燕子便起了游玩的心思。永琪向来宠她,当即便向贾府提了要求。元春省亲完毕,贾府便封了园子,永琪既然提了要求,贾府人无奈,只得开了园子重新布置妥当,恭恭敬敬地迎了小燕子和永琪进去游玩。 小燕子玩得很是尽兴,甚至对永琪道:“永琪,这个地方比燕回居好多了,你去和皇阿玛说一声吧,我不要燕回居了,把这个园子给我好了。” 好在永琪还知道些轻重,当初要来燕回居不过是因为令妃和他们的关系好,兼之小燕子无地方出嫁,所以才能问魏家要来了燕回居。可他和德嫔,却不像和令妃一般感情深厚,又无缘无由的,他也无法开这个口。 当下也不过含糊带过,想着找些新奇的玩意给小燕子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就好了。 可王夫人不知永琪心思,当下急得白了脸色,这个园子的建造几乎掏空了贾府,若是就这样给人做了嫁衣,说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为过了。 小燕子玩了一天,觉得这个地方实在是好,又约定明天叫了尔康一起来,摆上一桌酒席,大家伙乐上一乐。 临走临走,觉得荣府这个名儿很是熟悉,倒也并不在意。谁知后来经过了梨香院外墙,“啊”地一声,终于想起贾府再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那就是逼她离乡背井前往人生地不熟的济南的罪魁祸首。 虽然说去济南给小燕子的人生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是小燕子自诩嫉恶如仇,绝不会因此而原谅害了她金哥姐姐的凶手。要说如今的小燕子和原来的小燕子最大的区别,那就是身份上的改变,曾经的她只能和柳青柳红一起趁夜泼红漆,如今她却可以仗着永琪的势整治恶人。 永琪确实是个极富正义感和爱心的人,一听小燕子讲述了金哥和守备公子之间凄美决绝、双双殉情的爱情故事,一时间就被感动得无以复加,断言一定要给金哥和守备公子讨回公道。 至于贾家曾经对他的支持,永琪自忖这并不能够让他原谅贾家人伤天害理的恶行,他是绝不会因为私情而枉顾公义的。 可怜的贾琏,直到被打入大牢,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了荣贝勒爷。待得喊冤审案过后,才牵扯出包揽讼司害人性命的案件,却是王熙凤所为,贾琏真是气得几乎吐血。他如今纳了一个通房丫鬟,已经有了小两个月的身孕,又逢宁府贾珍、贾蓉为他说亲,欲将尤氏的二妹妹尤二姐说于他做二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王熙凤几乎已经被他忘至脑后,若非还有个巧姐儿提醒他王熙凤的存在,他真的要当自己是续娶而非纳二房了。如今听得王熙凤给他惹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得罪的人还是被荣贝勒捧在手掌心里的五福晋,越发恨不得王熙凤快快咽气。 王熙凤也被拿了下狱,她被软禁了这么长的时间,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很差,憔悴了许多,明明是青春年华,却已经显了老态。 王熙凤被软禁期间,早已听说了贾琏的好事,心中愤恨不已,哪里会让贾琏好过?一口咬定事情是她承接的,但办事的人是贾琏,夫妻之间的事情,她就是相瞒也是瞒不住的。 贾琏越发恨不得把王熙凤挫骨扬灰,可王熙凤看着他的惨状,笑得解恨狰狞,如果她注定了不得好,又怎么愿意仍有贾琏逍遥快活? 正是趁着这一绝好的机会,林海安排的人趁机发难了,掩盖在永琪和小燕子大张旗鼓为民请命、伸冤报仇的行为之下,御史们的弹劾,就显得合情合理到了极点。 夏清莲听得有些默然,这个小燕子,真是时刻不得消停。但是对于小燕子此次的行为,就是夏清莲也忍不住想要赞一声“做得好”了,永琪和小燕子是从来不知道低调为何物的,尤其还是在“替天行道”的时候,更加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壮举,所以,他们闹得是热热闹闹,非常好地掩盖了林家在这次事件中的首尾。 夏清莲道:“不过,我怕过几日贾府就会求上门来,要老爷你帮忙疏通,玉儿出嫁在即,被他们缠上可怎么是好?若是闹得大了,让人把玉儿和贾府联系在一处去想,万一让六阿哥心中生了芥蒂,对玉儿可就……” 林海捋了捋胡子,叹道:“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我原本也不求让玉儿高嫁,若是门当户对一些,凭我们家的能力,也不至于让玉儿在婆家受了委屈。我原本也想过是否等玉儿出嫁以后再对付贾家,可没想到五福晋闹了那么一出,便是想缓也缓不过来了。” 夏清莲道:“照我说,还是趁着玉儿没嫁,让贾府把事情闹完的好。至少,如今你我还能为玉儿遮挡一二,玉儿备嫁不见外人也是理由。可若是玉儿进了郡王府,贾府之人跳过林家,直接找上郡王府,玉儿便只能自己出面,那才叫进退维艰呢。” 林海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事已至此,就赶在玉儿出嫁之前,把事情了结了才好。” 林海其实并没有把事情可能的发展全部都告诉夏清莲,毕竟她如今怀着身孕,光是担心黛玉的婚事就已经够累的了,他也不想她再多操心。 夏清莲也没有多问,她本身就不是政治嗅觉敏锐的人,不明白的事情,问得太多也只是伤神。林海混迹官场这许多年,自然会有所安排,她却完全没有必要外行指挥内行,穿越者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比土生土长的古人聪明的,尤其在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上面。所以,她只是安心地养胎,尽心地为黛玉准备嫁妆,外面的风风雨雨,也不再去忧心。 贾家一开始,倒还真没有想过要求林家。 尊卑不分的事情刚闹出来,贾母就知不好,不过却也没有太过紧张,而是按品大装之后,进宫求见了太后。像贾母这样的老诰命,还是有资格见太后的,更何况,贾家和太后娘家都是五爷党,太后也不会不给她这么点面子见她一见。 贾母在太后面前一番哭诉请罪,认了是她偏心,因着跟小儿子亲近,才让二房居于荣禧堂好就近孝顺她。贾母想得倒是不错,当今最重孝道,若是她打着一张孝顺的牌子,说不得皇上就会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 可惜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低看了乾隆。皇帝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最怕的,就是底下的人对他的龙座产生非分之想。所以尊卑不分,对皇帝来说,其实是犯了大忌讳的。 所以,贾母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乾隆一点都没有想要轻轻揭过此事,反倒剥夺了贾母诰命的身份,直接贬为了庶人,贾府最尊贵的招牌就这么一下子倒掉了。 直到这个时候,贾府众人才真正慌了神,贾政慌慌张张地搬出了荣禧堂,请贾赦住了进去。贾赦期盼这一天期盼了那么久,可如今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是他,也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高兴来,反而惶惶然,生怕乾隆继续追究。更何况,贾琏还在牢里待着呢,没了贾母支撑的贾家,会不会被旁人痛打落水狗也未可知呢。 贾母被剥夺了诰命的身份,精神上的打击太大,一下子就病倒了,病中还喃喃地叫着黛玉和林墨i的名字。 贾政等人一听,便明白了贾母的意思,是想借黛玉即将嫁给六阿哥的势,来挽回贾府如今的局面。 当下,贾赦和贾政便商议,先让邢夫人和王夫人亲自到林家去,以贾母病重为由,把黛玉接到贾家来探望贾母,并且住上几天。只要黛玉登了贾家的门,那些想要踩贾家一脚的人,也会思量思量是否要把贾家得罪死。 然后,扣着黛玉在贾家,贾赦和贾政再去求林海代为转圜一二,也好把贾琏捞出来。 104、第 104 章 史家、王家、林家和硕郡王府,这四家人被人串联在一起上折子弹劾,乾隆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心下生疑。这四家人,若真是团结一气,倒也是股不小的势力。 史鼎兄弟、王子腾、林海和硕郡王五人,均被乾隆下旨写申辩折。王子腾如今不在京中,也没能逃过一劫,只是他远在广西,等这申辩折子送上京,此事怕也早就了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下了朝,众人各自回府。林海等人皆愁苦了脸色,有交好的大臣上前安慰。 林海正欲和攀谈的大臣告辞,却有一林家的下人,满脸惶然地冲过来,喊道:“老爷,您快回府看看吧,夫人动了胎气,怕是不好。” 林海一听,脸色剧变,扯着下人的胳膊便匆忙往马车处行去,也顾不得还未与身后的同僚作别,厉声道:“怎么回事?” 那下人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奴才也不清楚,是听二门内的婆子说,夫人被贾家的两位夫人给撞倒了。” 林海和下人走得速度极快,不一刻便上了马车疾驰而走,他们说话的内容,也仅是断断续续地叫位置离得近的人听了一耳朵。 与此同时,相同的一幕也在国子监发生了,林墨i顾不得跟先生请假,匆匆赶回,留下身后悄声议论的同窗好友。 林海和林墨i前后脚到了家,顾不得其他,匆匆进了正院。 林墨i到底年纪大了,并未进内室,只在外间等消息。林海则直接冲进了内室,扑到夏清莲的床前,紧张地问正在给夏清莲把脉的白胡子大夫:“大夫,我夫人没事吧?” 夏清莲的脸色很苍白,微阖的眼透着一股虚弱,看得林海止不住地心惊,连忙握住夏清莲的手,直到感觉夏清莲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过,才终于松了口气。 老大夫给夏清莲把完了脉,开了方子,道:“尊夫人的脉象还算平顺,并无大碍,喝上几副安胎的药便可。” 林海谢过大夫,命人将其送了出去。 回转身来,黛玉和子归正在给夏清莲的身后垫靠枕,夏清莲斜靠在床榻之上,拉着黛玉的手道:“我没事的,别怕。” 黛玉的脸色有些苍白,眼泪扑簌簌地掉:“都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母亲,反倒差点害了母亲。” 夏清莲道:“傻孩子,这是你愿意的吗?要怪只能怪有些人心太狠了。” 夏清莲从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贾家人的,但是她还是小看了王夫人的愚蠢和狠辣。 林海皱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夏清莲道:“邢夫人和王夫人今儿登门,说是老太太病了,牵挂玉儿,想让玉儿去见一见。我以玉儿备嫁不方便出门为由,说是让墨i回来之后先去探望一番再做计较,她们二人却很是坚持,说是老太太唯一放在心上的就是玉儿,话里话外的意思,老太太怕是不好……我自是坚持不让玉儿去的,还预备派人去叫墨i回来。她们见无法,也只得告辞。我和黛玉略送了送,谁知不过只是下个台阶,那王夫人居然就‘不小心’撞了身边的丫鬟一下,那丫鬟又撞到了玉儿,最后却是撞上了我。还好子归她们扶得快,我并没有摔实,只是我看那王夫人心肠实在歹毒,便将计就计,装作不好。她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只是,我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何要这般害我?我和她哪里就有了这样深的仇怨呢?而且,她这般做法,岂不是自绝了让老爷你出手相助的路么?” 林海听得早已铁青了脸色,怒道:“这人,简直太不知所谓!” 待得打发了黛玉先去休息,林海对夏清莲道:“夫人不若多装上一阵儿的病,一来免了她们的纠缠,二来,我也好在皇上那儿装个委屈,既摘清了自己,又能和贾家做个了断。” 夏清莲点头应道:“这也是个机会,不过老太太那儿,会不会真的……不好了?” 林海冷笑道:“就算真的不好,也没有让我林家哥儿和姑娘去给她守孝的道理,倒是让贾家那群爱蹦q的守上几年的孝,才好安生呢。”林海也是气得狠了,否则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清莲叹了口气,又道:“玉儿那边,怕是一时半会想不通的,老爷可要去劝一劝?” 林海摇头道:“她也快嫁人了,有些事情,总要她自己看清楚才好,嫁入皇家,这日子要她自己去经营,我们陪不了她一辈子。” 黛玉的心情却是十分不平静,老实说,听了两位舅母的话,她确实是有些担心贾母的,她毕竟年纪大了,临老却还要被剥夺了诰命,那种羞辱要击垮她的身体,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又着实不想、也不敢登贾府的门,心情实在是矛盾。后来听母亲说,先让墨i去探望一番,黛玉才稍稍安心,若外祖母真的不好了,她也不会真的连面都不去露。 可谁知,不过送客的片刻时间,王夫人居然害得她差些害了自己的母亲。黛玉根本就不明白王夫人为什么总要和她过不去,可这并不妨碍她对贾府寒了心,几乎一想到贾府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再说几乎是被人驾着“请”出林府邢夫人和王夫人,形容都颇有些狼狈,幸而林家所居,周围皆是清流文官,最是清净,也并无多少人看见她们狼狈的模样。 两人连忙各自上了马车,整理仪容,匆忙回府。 邢夫人心下一片冰凉,自知经此一事,再想让林海帮忙转圜,是绝无可能了,心下更将王夫人恨了个透。邢夫人对贾琏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也知道没了贾琏,她的晚景绝对会非常凄凉的。 王夫人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她会这般做,完全也只是一时冲动。她是个高傲的人,自认是公府世家的当家太太,比夏清莲这等小户出身,不知高出凡几。可今日所遇,却把她的自傲全部踩碎。夏清莲如今是堂堂的二品夫人,而她不过是个五品宜人,哪怕并不刻意端出姿态来,也生生压了她一头去。就连她一贯瞧不上的林黛玉,也即将加入郡王府,成为郡王福晋,而自己的宝贝儿宝玉,如今却还不知亲事如何。 看着夏清莲和黛玉两人的高贵从容,在想到自家如今的窘况,王夫人一时嫉妒如狂,便趁着下台阶的当儿装出脚步不稳的模样,间接使得黛玉撞到了夏清莲,她倒要看看,如果黛玉害得夏清莲失去了孩子,她们还能不能做出这样一幅母慈女孝的模样来。 只是如今冷静下来,却也是一头薄汗。可王夫人不是个会后悔的人,她最先想到的,是怎么让这件事情变得对自己有利。不管林家有没有看出来她是故意的,总是不会再帮贾家的了,可是,这跟二房又有什么关系?王夫人突然想通了,嘴角便露出冷笑来。 尊卑不分的事情,老太婆已经认下来了,二房完全是出于孝心,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做的,有什么值得被处罚的错么?更何况,失去了诰命身份的贾母,就再也不能压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又有什么不好? 而贾琏的事情,不管他和王熙凤怎么咬,也是他们大房自己的事情,至于王熙凤,虽然是她娘家侄女儿,如今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最好,贾琏就那样定了罪,斩首或者发配,再也回不来才好。大房的爵位可还没丢呢,到时候少不得只能让宝玉继承了,而他们二房,宫里还有德嫔在,总还有起复的一天。不过,虽然说贾琏那个通房肚子里的孩子是绝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也还是没了的好。 王夫人一时间想得很远,甚至想着趁着贾母还没死,撺掇着贾政和贾赦分家,贾母本来就偏心贾政和宝玉,如今分家还能偏着二房一些,但若是等贾母死了,贾政是分不到多少财产的,就算将来宝玉能够继承爵位和府邸,凭贾赦的挥霍劲以及邢夫人的贪财愚蠢,也留不下多少东西来,还是划落到自己的口袋里来得安心。 邢夫人和王夫人各有心思,一路回府,却在接近贾府大门的地方被堵住了。 邢夫人走在头里,便问马车外跟着的婆子:“发生了何事?” 婆子的声音很是古怪,道:“回大太太的话,咱们府门口有人闹事,堵了门,有好多人在瞧热闹。”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王夫人的马车内外,王夫人的气性可比邢夫人大多了,也是管家这么多年,底气十足,立马就吩咐随行的小厮长随上去驱赶。 贾家的下人们都是横行惯了的,哪怕如今贾府有些不好,也不过让他们稍稍收敛了一下,面对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仍然拥有很足的底气。得了王夫人的吩咐,顿时趾高气扬地朝着人去走去,道:“让一让让一让,没看见我们府里的主子回府吗?围着大门想做什么,小心我们老爷让差官们把你们都抓起来!” 谁知往日总会奏效的狠话,如今却换来围观众人的怒目而视。人群中央的一个声音传来,道:“你说这个府里的主子?” 人群分开,一个身着大红色旗装的女子走了出来,浓眉打眼,英姿飒爽。 小厮们一时有些迷惑,看这女子的打扮,是已嫁的妇人,而且身份恐怕还不低,但是身份高贵的夫人,又哪里会这样毫不遮掩地抛头露面,仿佛练杂耍的一般被人围观? 红衣女子走出人群,一眼便看见两辆豪华的马车,顿时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们打算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没想到居然大摇大摆地从外面回来,真是天上有门你不走,地狱没窗户你们偏还要爬进来,小燕子姑奶奶今天就替老天教训教训你们,别老想着做坏事!” 说着,纵身跃起,朝着两辆马车扑了过去。 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从贾府后门溜出来准备去接应邢夫人和王夫人到后门进府的小厮,一看这情况,坏了,撒丫子跑回去搬救兵了。 这个在贾府大门外闹事的女人,正是五福晋小燕子。 在为民请命的小燕子的眼里,乾隆居然把那个谁住正堂看得比金哥的命还要重,根本就是不分重点的行为。 怎么可以揪着细枝末节不放,反倒不管更重要的人命案呢?更何况她这些日子“微服私访”之下,居然发现贾府还在放利子钱,逼得别人家破人亡的,越发义愤填膺,到最后,索性搬了个凳子坐到了贾府大门前,破口大骂起来。 105、第 105 章 乾隆下了朝便派了人监视了史家、硕郡王府和林家,因为王子腾不在京,王家群龙无首,却是一片混乱,除了忙忙乱乱地朝广西送信,但乾隆申斥的旨意已下,说不得会比王家的消息先到广西。 史鼎兄弟二人下了朝,回府兜了个圈子,便出门悄悄儿进了硕郡王府,想和硕郡王爷商量个主意出来。谁知硕郡王却是一推三六五,声称和贾家关系并不亲密,对他们内宅之中谁居正堂确实不知,让史家兄弟不要攀诬他。 史家兄弟虽是恼怒,却也拿硕郡王没法。四大家族,薛家已经完了,贾府看这样子也是无法挣脱这个泥沼了,王家鞭长莫及,史家有爵无权,兄弟二人顿觉心灰,只得从硕郡王府离开。 想着,还有林家与他们同罪,便又想登林家的门,林家却是闭门谢客,问明原因,史家兄弟也只得灰溜溜地离开,对贾家,那是彻底死了心。这人该是有多愚蠢,才会在这样的关头来得罪林家?居然还拿林海的子嗣作伐子,林海那是老了才有的子孙福,对子嗣那是不知道有多重视的。更何况,作为先夫人嫡子的外祖家,对继夫人腹中胎儿下手,那根本在给林墨i找不自在,存心让人家宅不宁啊。 史家兄弟也懒得再跑关系了,颓丧地回了府,贾家这群人,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史家也没那么大的力量来拯救他们。不过,想着凭贾母和史家的关系,史家想要摘干净自己,怕是不容易,只希望不要被连累得太过才好。 几家这一番动静,全落在了乾隆的眼里,对于贾家、史家和硕郡王府之间的同盟关系的破裂,乾隆是乐观其成的,至于林家,看来纯粹是被拖累了的,倒不像是他们一路的。 乾隆的心情刚刚有些好转,小燕子闹事的消息就传了来,直把乾隆气得差点一个仰倒,当下便大怒传旨给永琪,让他把小燕子带回府中,好生管束。 可永琪如果管得住小燕子,又哪里会让她跑到贾府的门口去堵门?但他也知道不能让乾隆太过愤怒,否则小燕子和他必然都落不了好,这些日子他算是看明白了,没了皇阿玛的宠爱,他曾经仗着“最受宠皇子”的身份可以轻而易举获得的一切,如今都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所以永琪只能使尽浑身解数,又哄又骗地把小燕子哄回了府,让她静待皇阿玛对恶人的惩处。 小燕子闹了这么一场,也很是痛快,听说了乾隆会严惩,也就心满意足地在围观百姓的欢呼声中回了府。 要说永琪,对乾隆还是很了解的。别说乾隆本来就对贾府没什么好印象了,就是冲着永琪和小燕子的行为,他也不能轻轻地放过贾家了,只能命令严查,至少不能让自己的儿子媳妇落个恃势凌人的恶名吧,否则丢的还不是皇家的脸? 皇帝亲自下令,办事的效率自然低不了,当天便将事情查了个梗概,不顾天色已晚,就闯进了贾家的大门,将贾赦和邢夫人贾政和王夫人也一并下了狱,罪名是放利子钱――王夫人把放利子钱的事情交给了冷子兴去做,可冷子兴想要收贷顺利,自然免不了打着贾府的旗子,更不会与人声明是贾家二房,所以贾赦的大房也一并被牵连了个彻底。 王夫人心中百般算计,还未来得及实施,就步了王熙凤的后尘,心中自然也不是不怕的,不过总想着还有个贵为嫔位的女儿,皇帝就算为了自己女人的体面,也不至于将她的亲娘给如何了,心下稍安。又思及这放利子钱的罪名,王熙凤既然能认第一次,就一定能认第二次,反正她身上还有包揽讼司的罪名,多一条又何妨? 也是王夫人想得太简单了些,王熙凤自被软禁以来,很是忍气吞声了那么长时间,使得王夫人几乎都要忘记了,凤辣子绝对是“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女枭雄,上次将罪名全揽了在自己身上,不过是出于无奈,且不至于杀头流放;可这次,王熙凤若真把这罪名都揽了下来,她绝对留不下这条性命,到时候巧姐儿可怎么是好?所以,王夫人这次,注定了是要偷鸡不成赊把米的了。 且不说贾府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别人家一辈子所能遇见的都精彩,这消息传来,林海手一顿,一滴墨汁掉落在了写了一半的申辩折子上,林海二话不说,直接撕了,又摊开一本重新写过。 他计划动贾家,本就没打算可以片叶不沾身,至少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是跑不掉的,所以他让人把自己和史家等三家一起给参了,这事儿总要辩一辩才算了结,否则含混过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政敌找到机会发作的。其实有些事情,能小罚就过的时候,就别耍聪明糊弄过去,否则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反倒是催命的事情。 林海这一晚没有睡,倒不是睡不着,而是故意把自己熬得双眼通红,神情憔悴的模样。 第二日上朝,林海的模样果然吓了同朝的大臣们一跳,只见林海眼睛里布满了红丝,两鬓花白,发辫也略略有些松散,看起来整个人老了好几岁。 有心的大臣暗地里互相递了好几个眼光,看来昨天叫下人打听来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昨日被参的几家先后上了折子。 硕郡王最先否认知晓此事,他的理由是和贾府关系并不亲密,意图撇开和贾府的关系,不被牵连。甚至为了撇清自己,竟要求严惩贾家,方能“警示天下,以儆效尤”。 史家兄弟虽气愤他落井下石的行为,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至于他们自己,却没有办法像硕郡王那般推脱,只好承认他们原本是知晓贾家二房窃据正房之事的,只是没有意识到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认了失职之罪。他们就算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史家可是贾母的娘家,贾母的所作所为,史家哪有可能说不知道? 林海的折子就比较耐人寻味了。他直陈曾为此事劝过贾政,也得到贾政承诺会回府整顿此事,故而并未将此事上报,之后更是以为贾府早已拨乱反正,后虽曾于儿女口中闻得一二事,却不曾深想,没有深究,未曾查得真相为皇上分忧,他有罪。通篇上下,林海甚至还未贾政说了一句话,说贾政经他劝说,也是十分后悔慌乱的,他着实没有想到,贾家居然到今日仍然是这般局面。 不过,林海也不过说了这么一句平常的叙述话语而已,再多的,也就没有了。没有求情,也没有落井下石。 可在朝的这些人精们,从这一句话里,倒是自认猜出了不少“内情”来。想必林海原本还是打算为贾家说个情的,谁知昨日他在朝因贾家人被弹劾,家中妻女却被贾家人欺上门去,所以也就不再愿意为贾家周旋了。不过林海是清流,没有落井下石趁机报复,也算是文人风骨。便是有人在心里暗笑他迂腐呆傻,表面上都还要赞他一声有风度。 比起硕郡王的推脱,林海的说辞,自然更为人所信服。 不过,没有人猜到,林海在这个折子里说了谎,他确实劝过贾政,不过贾政当时却是完全不屑一顾的,什么慌乱、什么整顿,都是林海编出来的。 他们当时谈话时,林海对于贾政尚有几分好感,这谈话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也是想让贾家自己悄悄儿把这事了了。可惜他的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林海说了谎,可贾政会出面拆穿他吗?自然是不会的。 贾政如今不过是出于孝道,遵从了母亲的安排。可若是让外人知晓,被林海提醒劝诫过的他,根本没把这事放在眼里,而是继续心安理得地住着不该由他居住的正房,那么所有的指责便会全部由他来背负,甚至还会落得一个“让母顶罪”的不孝之名。 所以,贾政只能接着林海给的台阶往下爬,承认自己曾经想过要将荣禧堂让还给大哥住。至于为何如今仍然是二房住在荣禧堂,这理由就该有贾政来想了,林海却是大可不必操心的。 贾政倒是想说时间匆促,来不及搬家,可离林海劝说他都已经过去了近两年了,便是皇帝迁都时间都尽够的了。贾政无奈,只得称他本意要与大哥换过屋子,只是贾母舍不得宝玉,便不肯同意,迫于孝道,他们也只得无奈遵从,继续这般住着。 贾政说着这话,脸上也是火辣辣的,面对贾赦讥笑的眼神,便是连头都不敢抬了。后来一想,他这般说法,贾赦便也是受益者,才稍稍气壮了一些。 他惯来自诩孝顺,如今却要拿家中病倒的老母亲做挡箭牌,心中有愧。但是他身为一个读书人,如今却是身陷囹圄,才第一天,身体上还没受到什么苦痛,只这面子上就十分下不来。便只在心里劝说自己,贾母早就认了是她的安排,罚也罚过了,他如今这般说,也算不得撒谎。况且,凭贾母对他和宝玉的喜爱,是绝对不会在意为他挡这点小小的风雨的,更何况,只有他出去了,才能更好地孝敬母亲。 林海后来听得贾政的说法,对他是越发失望。他原本怎么会以为贾政是个有风骨的清名人呢? 最受打击的怕是贾母了,闻说了贾政的说辞后,一口气没上来,厥了过去。等到醒来,却是口眼歪斜,言语不清,已是中了风。不过也正是因此,宫里听说之后,便收回了皇后本要颁下来的申斥懿旨。 而贾赦和贾政二人,却是愚孝,乾隆干脆夺了他家的爵位――有爵之人住偏房,想必并不在意这个爵位,既然如此,便收回好了。 贾赦是气得脸铁青,可圣旨已下,他也是无法,再怎么昏聩胡闹,也知道抗旨不尊是个什么后果。 没办法恨乾隆不公,便只能把一切的怒火朝着贾政而去。难道是他不想住正院儿的么?被人占了那许多年便宜的人,是他,最后倒霉的、顶罪的,却还是他! 虽说贾政也被夺了官身,可他那个物品的员外郎,能和他的将军爵位相比吗? 更何况,这尊卑不分的案子,如此这般结局,也算是了了,可他们仍然被关在牢狱里,却是为了放利子钱的事情。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大房做的,王熙凤被软禁了,邢夫人可没那手腕能耐。所以,会做出这事儿来的,定然是王夫人无疑。 凭什么他们大房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拖累?贾赦这里恨不得把贾政扒皮抽骨,王夫人和邢夫人那儿也是片刻不得消停。 邢夫人伤了脚,刚包扎好就被人拖进了牢里,这刚接好的骨头就已经错了位,进了牢里更是没人管她的死活,她疼得嗷嗷直叫唤,心火上来了,怒瞪着王夫人不放,但如今身上没有半分力气,也只拿王夫人没法,只能嘴上逞能耐:“我如今算是想明白了,琏儿家的那一次必定是给你背了黑锅,放利子钱的人根本就是你,却要把屎盆子往大房的头上扣。可你莫忘了,这世上,还是会有报应的!这断子绝孙的事儿,你做了,总有你受的。怪道宝玉如今连门亲事都说不成,宫里的德嫔娘娘也是多年无子,都是你这当娘的造的孽,这不是报应到他们身上了么!哈哈……” 王夫人哪里受得了邢夫人说她的宝玉和元春,听了这话顿时目眦尽裂,也是为了掩饰内心那一瞬间窜过的恐慌,怒声道:“你胡说!若非府里银根吃紧,大老爷又总是支取大笔大笔的银子去买丫鬟、古董,我又如何能想出这般的辙儿来?况且,这主意本来就是琏儿家的出的,论报应,也是大房第一个。” 106、第 106 章 王夫人惦记着德嫔救她,德嫔也想,毕竟父母兄弟俱在牢里,这名声又哪里好听得起来? 可是她如今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使得上力气?就连被她视为翻身之本的怀着身子的金锁,也被皇后安排住到了愉妃那里。哪怕将来金锁生了,这孩子德嫔怕是也抢不回来了,这宫里,想要抱孩子养的女人,可不止她一个。 德嫔更恨家里不争气,怎就惹下这般祸事?每每她在宫里好不容易扭转了局面,马上就会被娘家人出的事儿破坏得一干二净。 又思及史家兄弟、王子腾、硕郡王、林海俱被罚了半年到一年不等的俸禄,都是被贾府连累着丢了这般大的脸面,心中不定怎么憎恶贾府呢,再想借力怕是不行的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乾隆见她也没了好脸,斥责她“心机深沉、挑拨离间”,直接夺了她的嫔位,降为了贵人。 德嫔简直懵了,乾隆却无意跟她解释。 前段日子,乾隆无意间听到恭妃的话,知道德嫔跑去暗示她没有孩子是因为被人动了手脚,乾隆便也下手查了,可德嫔被令妃下药是好些年以前的事情了,令妃下手又隐秘,哪里还能查得出来? 乾隆原也放下了此事,直到贾家出事,德嫔便被迁怒了,以贾家的人品家风,教养出来的女儿又能好到哪儿去?所以乾隆断定德嫔是在挑拨离间,妄图使得恭妃和令妃对立互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尊卑不分的案子,就在朝堂之上了结了,论说罚得也不算重,可再一想,贾家之后可还背着两门官司,一是包揽讼司,二是放利子钱,本就是重罪,偏还没了爵位官身的保障,贾家这是绝对脱不了身的了。 包揽讼司和放利子钱两案,俱在同一日在大理寺共审。 贾赦、贾政、邢夫人、王夫人和贾琏、王熙凤俱被带到了大堂之上。 围观之人众多,更有永琪和小燕子正装出现在大堂之上,要求旁听。 理寺卿卓惜文很是头痛地看着永琪和小燕子,想他的前任被罢官免职,可不也是沾了五阿哥的边吗?难道这次又该轮到他了? 可他也没有胆子叫永琪和小燕子离开,只得强笑着让人搬了椅子放在一旁,由得这五阿哥和五福晋去了。 可小燕子哪里是安生的?看着围观的人多,就冲着围观的人挥手。围观的人中也有那天在贾府门外看见小燕子的“英姿”的,当下便嚷嚷起来,和周围的人分享小燕子的壮举,顿时围观的人群便嘈杂起来,乱糟糟的声音此起彼伏。 “五福晋菩萨心肠……” “……为民请命……” “……五阿哥青天大老爷……” 小燕子听了,兴奋地脸都红了,眼神也越发的明亮,看得永琪心动不已。 卓惜文却只能苦笑,狠狠敲了好几次的惊堂木,才勉强把声音压了下去,却惹来了小燕子的不满:“你敲什么敲啊?吓到了老百姓,你担待得起吗你?” 卓惜文噎了一下,只得赔笑道:“五福晋息怒,臣这也是想着快些审案子。”这位主可比五阿哥还难缠,可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抄着家伙上来打人的,连谨贝子都被她打断过胳膊,他小小的大理寺卿,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小燕子听了卓惜文的解释,倒也能够接受,在永琪的拉扯下,坐下来听审案子。 卓惜文悄悄抹了把汗,开始进入程序。 但是今日的他注定了流年不利,一件事实上并不复杂的案子,因为小燕子的参与,变得状况百出。 卓惜文早已审过贾琏和王熙凤,这包揽讼司之案,两人皆有罪责,只是暂时尚未定刑。今日之所以仍将二人提到堂上,不过是因为贾府的事情闹得大了,甚至因为五福晋的造势,已经引起民愤,卓惜文便将两案并审,也要一并定刑,安抚民心。 王夫人本就想着要把重利盘剥的罪名推到王熙凤身上,可两人当堂一对质,王熙凤在贾府早已担了一次罪名,哪里还肯担这第二次?况且她若是两罪并罚,怕是就要判了斩首了。王熙凤的利嘴是王夫人也比不过的,当下哭诉,这放利子钱的事情,她根本不曾沾手,不过迫于王夫人的淫威,当初才会把事情自己认下,且被夫家软禁多年,哪里还能插手这些事情? 这话说得确实在理,不管当年王熙凤究竟有无插手放贷之事,只如今查出来的都是和王夫人相关,王夫人实在是撇清不得。王夫人急得不行,连连朝王熙凤使眼色,王熙凤却是把脸一偏,权当没看见。她当然知道她这个好姑妈打的是什么主意,可她王熙凤也不是傻的。光是这些日子以来被软禁,王夫人初时还管她一管,后来却是几乎不理会她死活,她过的日子,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也不为过。如今甚至要借着上公堂的机会才能出来,结果丈夫有了新欢,庶子也快生了,就连她的亲生女儿,看见她的眼神里,竟带了些陌生,任她王熙凤是个铁人,也是伤了心了。如今的她,对贾家那是恨之入骨,贾琏她自是不会放过,而王夫人,也休想全身而退。 王熙凤这般一推脱,贾赦、贾琏和邢夫人也接连喊起冤来,赌咒发誓说放利子钱一事与他们大房无关。一时间,大房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前所未有的统一了战线。 王熙凤被软禁多年,又比王夫人和邢夫人两个先进的大牢,这些日子熬下来,早已形容憔悴到了极点,看起来无比的可怜。邢夫人受伤没有得到好的救治,也是疼得狼狈不堪,甚至还在发烧,也是落魄无比。相比较而言,王夫人倒是三个妇人中最整齐的一个人了。 人都有同情弱者的倾向,更何况王熙凤说得也极是可信,她都被软禁了,哪里还能管得了外面的事情? 小燕子更是忍不住跳起来打抱不平,道:“你这老太婆,怎么可以把自己做的坏事推到别人头上去?她已经那么可怜了,被关起来哪里都去不了,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了!你们把她关起来,还要她背黑锅,简直是太无耻了!” 永琪也站出来声援小燕子:“小燕子说的对,一人做事一人当,把自己的罪责推到别人身上是最不可取的行为了。” 卓惜之无力地抚了抚额头,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卓惜之既要审案,又要安抚情绪激动的五福晋和五阿哥,又要派人拦住大堂外围观的老百姓不让他们因为情绪激动而冲进来捣乱。 卓惜之暗中下了决心,以后见到五阿哥和五福晋,能躲的话,还是要躲得远远的才好! 有了永琪和小燕子的声援,大房四人越发诉起苦来,从这些年被二房挤到偏院住、二房把持管家权对大房处处刻薄、二房的宝玉比贾琏这个将来要袭爵的长房嫡子还要奢华体面…… 为了脱罪,大房也顾不得丢脸了,怎么可怜怎么说。 直把个狭义心肠的小燕子说得恨不得去把贾政和王夫人打一顿,甚至对卓惜之咆哮道:“这位大人,你也听到了,他们大房那么可怜,还要被二房连累,你一定不能冤枉了他们才是,至于二房,这么可恶的人,一定要严惩,严惩知道吗?就是重重地处罚!” 卓惜之无奈,眼看着再审下去就要被五福晋牵着鼻子走了,他还有理说不清,没看见五阿哥瞪着眼睛看着他么?最后卓惜之只得宣布退堂,改日再审。 今日公堂之上发生的一切,自然毫无遗漏的进了乾隆的耳朵。当下便传了永琪进宫,一茶杯砸了过去,怒道:“混账,这公堂可是容得你们放肆的地方?居然还把小燕子带了去,生怕旁人不知道我们皇家的福晋是那么个不着调的样子么?朕警告你,若是明天你还把小燕子带到公堂上去,那就别想再带她回贝勒府了!” 永琪惨叫一声:“皇阿玛,您不能这么做啊!小燕子是我的命啊,没有她,儿子绝对无法独活的啊!” 乾隆怒极,甚至冲下来一脚将永琪踹翻在地,道:“既然她那么重要,就在府里好好守着她,别让她到处乱窜,看看你们这一桩桩一件件惹的事,莫非你真的要气死朕才肯安生吗?” 107、第 107 章 林海因为理由充足,被罚了半年的俸禄,此外并无其他,仍然在吏部办他的差事。林家底蕴丰厚,这点子俸禄,对林家来说并不造成什么影响,更多的是丢了面子。 但林海已经觉得十分满意了,毕竟从乾隆的态度来看,仍然在重用他,也没有要重新提拔人接任吏部尚书的意思,可见这个位置总还是他的。也正因此,并无人落井下石来找他的晦气,相反大家对他反而越发客气。 王子腾的折子还没递上京,也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全系被他那当贾家二太太的亲妹妹给拖累的,而且还被传回京述职,到时候会不会再被申斥,就端看乾隆的心情了。 史家兄弟更是全被降成了轻车都尉,一门双侯的荣耀算是一去不复返了。这罚了一年的俸,又降职减俸,史家原本就不宽裕的日子,越发的显得拮据起来。 硕郡王也仅仅只是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并无其他处罚。表面看来很是得意,但乾隆对他却越发地不待见,硕郡王撇清自己的借口实在太过牵强,只是乾隆不欲在此时发作他,等着将来有更应景的时候再来秋后算账,一撸到底才好呢。乾隆也不安排差事给硕郡王,使得其越来越边缘化,当他忍不住上蹿下跳朋党交结的时候,就是收拾他的时候。 这些都不是林海关心的事情,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有了这么多的陪衬,可以分散众人的注意力,他便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也不会太招人探究。 最让林海满意和安心的,是黛玉和慎郡王的婚事,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并未因为贾家的事情而欠了半分的慎重。 林海虽也不敢肯定贾家的事情绝对不会影响慎郡王永对黛玉的观感,但想来不至于有过多的恶感,而且能在黛玉成亲前就把贾家这个毒瘤去除了,总好过黛玉成亲后被膈应。 贾家被抄的消息,林海并没有瞒着黛玉。荣府和大观园俱被封了,除了贾母的私房外,所有的财物都被查抄了。贾母带着宝玉等人跟着被释放的贾赦和邢夫人一道儿租了个二进的院子居住。 而贾琏、王熙凤、贾政和王夫人俱被判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他们俱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富贵人,这一路去,也不知能否坚持到终点。 迎春和巧姐儿跟着贾赦和邢夫人一处,惜春却被宁府接了回去备嫁。宁府这次也没躲过这一劫,虽说已经和荣府出了五服,但乾隆却被勾起了秦可卿的记忆,便觉得宁府也是个混账的,干脆一同找了个借口,夺了爵。不过宁府的府邸和财物倒是没有被抄没,不过他们也是惊弓之鸟了,这偌大的宁府,逾制的地方不少,忙忙儿重新整顿过,那国公府的派头,却是绝不敢摆出来的了。 原本百般看不上的惜春的婚事,如今他们也当成大事来办了,毕竟富察皓祥也是得乾隆重用的年轻将领,将来或许还会有些造化。 迎春和惜春的婚事,到底还是作数的,毕竟是乾隆亲自指的婚,乾隆也不好出尔反尔。 只是两人的身份如今一落千丈,将来能否在婆家站稳脚跟,却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夏清莲和黛玉虽然对迎春和惜春的观感不坏,却也只是唏嘘两声,却也没有插手旁人家事情的道理。 只是听林墨i讥讽地说起,贾政四人被流放当日,贾宝玉竟是没有到场。 贾琏是没儿子送行的,可贾政,有儿子也如同没有儿子一般。更兼之他今日落魄,全是被王夫人所累,任他怎么辩解都无人相信,王夫人行事他全不知情。所以,他一想到也许他就要客死异乡,却无人送终,这般下场,却是他做梦也不曾想过的。看着王夫人的眼神,便越发凶恶,恨道:“你这毒妇,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进门!” 贾赦来送了送贾琏,也给押送贾琏的官差塞了些银子,白发人送黑发人,虽不是死别,却也是生离,任凭贾赦和贾琏不亲,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贾琏跪下拜别老父,道:“儿子房里那丫鬟腹中胎儿,当是儿子在这世上的最后血脉,还望父亲和母亲好生照料,将来也好替儿子给二老养老。”竟是决口不提巧姐儿。 贾赦泣道:“你放心。”却也再说不出话来。 贾政等四人各自愤愤然上路,这一路,莫说互相扶持,都是想看两生厌,注定要互相折磨。 贾宝玉为何没去送行?却是因为他病了。离开了宽敞的宅院,跟着贾母一同住在逼仄的小院落里,如今一大家子人都靠着贾母的私房过日子,虽说贾母不会亏待贾宝玉,他的吃食摆设都是最好的,但终究比不得原来在府里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惯了的贾宝玉,原还要动不动生病、请太医,如今更是三天两头的头疼、没力气,时不时还魔怔一番。 贾家如今可比不得往日,请不得太医,便只能上街请来有名望的大夫。大夫虽不齿贾家作风,到底治病救人的心占了上风,还是登门给贾宝玉看了诊。初时还怜悯这孩子骤逢打击,好生给他治病,可耐不住几次三番的被人深夜从被窝里挖出来,以为是急诊,却只是这位昔日的公子哥儿富贵病儿发作罢了,热了、冷了、困了、想娘了,竟都被当成急症深夜都要请大夫救命!这样的无病呻吟次数多了,大夫再好的耐心也给磨没了,放言再不登贾家门。 自此除了那些贪图贾母高昂诊金的二流大夫上门给贾宝玉开些昂贵的滋补药方,真正有医术医德的,却都不愿再给贾家凤凰蛋看那不知所谓的病症了。 而当贾宝玉因为头疼竟没有去给亲生父母送行,再次给贾宝玉开了昂贵药方的无良大夫,都在心里为他觉得不齿。这一别,怕是永诀,别说没病,便是真的头痛欲裂,爬也要爬去见那最后一面啊。 贾宝玉其实也没有想那么多,他就是一个被保护过度的孩子,一想到那样一大群人被绑着押送上路的场景,他就觉得害怕,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却压根没有意识到,自此可能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父母兄嫂了。 贾母本中了风,病状危险,却因见贾宝玉无所倚恃的慌乱模样,终究觉得放心不下,凭着一股子韧劲儿,竟奇迹般地好转了起来,虽仍是口鼻眼斜说话不利索,好歹仍能以孝道压制贾赦一二。贾母痛失爱子,留下的是她素来不喜的贾赦和邢夫人,便越发把个贾宝玉看得重要,私房更是命鸳鸯看得死死的。她深知若她去了,贾宝玉在贾赦手下绝对讨不了好去,便想着总要趁着自己还行,给贾宝玉安排好一条富贵退路才好。 贾宝玉的前程,贾母深知如今是安排不得了,更是恨那王夫人,最后关头居然还要得罪林家,否则将宝玉托付给林海,凭着林海的职位和慎郡王府,当可不愁宝玉一声平安富贵。 而史家,也越发地远了,贾母搬家的这些日子都不曾登门。史家是贾母的娘家,贾母虽然嫁人几十年了,却从没断过对史家的指手画脚,更是觉得让史湘云嫁给宝玉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如今,贾母能够稍稍有些把握的,也只剩史家了。王家的两个女儿都在流放之列,王家不给贾家落井下石,便已经是烧了高香,自然是靠不上的。 史湘云因贾宝玉坏了名声落选,想嫁得好,已是困难,倒不如和宝玉凑做一对,将来贾母把私房全都留给宝玉,她再以垂垂老命相逼,史湘云又是孤女的名头,史家也不好完全不管他们,有史家略看一眼,至少能够让宝玉保住她的私房,不至于被他那无良的大伯把一切都侵占了去。 贾母思量已定,便让琥珀去史家接史湘云来。贾家如今境况大不如前,就连贾母身边,也只留了鸳鸯和琥珀两个贴身丫鬟,加两个粗使婆子,其他的下人大多都被官府做主发卖了,只有如赖大那等有子孙脱了奴籍的,方使了银子将其买了回去。 不过这些日子京城里人盯贾家的笑话盯得紧,就有无聊之人连贾家下人的发卖也感兴趣打探,赖尚荣此人一身承继自贾府的自大脾性,行事并不隐秘,便叫有心人打探出了身世以及靠着贾府坐上的知县之位。顿时众人又都嘲笑贾府拿银子养了一帮子的“奴主子”,如今主子家的日子过得还不如奴才的好。 一来二去的,这话便入了御史的耳朵,这下那些靠着贾府关系而获得官职的如贾雨村、赖尚荣之流,均在被参之列,夺官去职是必然的。再一深究,贾雨村牵涉薛蟠命案,竟以一个怪力乱神的荒诞理由结案,实在是贪赃枉法、包庇凶手,斩!赖尚荣任知县一职,不思为民请命,鱼肉乡里、贪得无厌,斩! 这下子,与贾家有所关联的人家,俱都非常收敛,深怕落下的大刀掉到自己的脑门上。 所以,贾府的下人也都是人心惶惶,只有如鸳鸯、琥珀这等忠心的,方仍把贾母当主子一般供着,如那院子里做事的粗使婆子,家人俱都被发卖到了天南地北,再也无法一方团聚,本已心如死灰,对贾家也没了好感,不过因着无处可去,才留在如今的贾家混口饭吃。 如今这两个婆子一听跟着琥珀姑娘去史家,知这是上门打秋风去了,丢下手中的活计便跟了出门,叫门房那个瘸了腿的□□子赶了辆小车,和琥珀一同坐着车去了史家。 琥珀虽说是丫鬟,却也是金娇玉贵长大的,和这些粗鄙婆子坐在一处,也是浑身不自在。然而如今形势比人强,这两个婆子没了后路,反倒什么都不怕了,略说她们一下便哭天抢地,活也不做了。鸳鸯和琥珀只会做些细致活,烧水打扫之类的粗活却是做不来的,如今也只得忍她们一忍。如今的贾家,便是要买下人,那顾惜名声想要做长久买卖的人牙子,都不愿意把手下的人卖到贾家来。便是有那愿意卖的,要价极高不说,买来的人还不知底细,着实不敢随便就用。 史家给琥珀吃了个闭门羹。 琥珀原来在贾母身边,虽不如鸳鸯得脸,却也没有受过这等的闲气,当下眼眶一红便要甩手走人,奈何想来想去,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将来宝玉得不到好,贾家落在贾赦和王夫人手里,她和鸳鸯不仅别想要善终,怕都会被那贾赦给糟蹋了。 所以琥珀终究还是装出了一副笑脸,拿着临走是鸳鸯给的散碎银两,收买了一个门房,让他给史湘云身边的人传个话,说是贾母和贾宝玉都病了,想见一见她。 琥珀也是抱着一试的心态,不过她运气好,这个门房的老娘是在二门内伺候的一个婆子,终于还是把话传到了史湘云的耳朵里。 当即史湘云便是一场大闹,吵着要去贾家看贾母和贾宝玉。 史鼐和史鼎都不同意,两人的夫人也都劝说史湘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都说不通。 史湘云边哭边闹,道:“叔叔婶子们明哲保身,不顾亲情,我却是不能的,从小就属老祖宗和二哥哥待我最好,如今他们有了难,我怎可袖手旁观?我不说冷漠自私的人,断做不出这等的事来!反正叔叔婶子养我,也不是心甘情愿的,不若让我跟了老祖宗和二哥哥去,也不必嫌弃我每日里带累了姐妹们的名声儿!” 108、第 108 章 贾家和史家如今如何,除了林海和林墨i稍作关注,免得又被他们攀扯上来以外,夏清莲和林黛玉如今的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上来。 黛玉在得知贾母的落魄后,也是有些落寞,落了一阵子的泪,然后拉着林墨i说了一阵子的话。 黛玉和林墨i说的话,倒也并不必瞒着林海和夏清莲。林墨i招人手办事的时候,也知会了林海和夏清莲一声儿。 黛玉只是让林墨i悄悄儿找几个机灵的人在贾家附近照看一下,若是贾母着实不好,就找个由头略帮上一帮,却决不可让人看出是林家的行藏来,免得贾家顺势又缠了上来。 林墨i做事自然不会这般大意,他找的人是跟着柳青一同卖艺走江湖的原大杂院的人,如今住在柳湘莲的宅子里,除了老弱,其他人都出外找活计做,妇人则织布纺纱,也可补贴点家用。 柳湘莲坚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除了给大杂院的人提供一个住处,并未施下其他的恩惠,这反倒让柳青柳红两兄妹能够放下心结,真心和他平等论交。 林墨i找的人是一个瘸子,也不知道本名叫什么,柳青他们都叫他阿大,听说是个从战场上受伤退下来的士兵,回家才发现家里的人都因为疫病死绝了。阿大很有一把子力气,可是腿脚不便,出外找活做也不容易,心中很是不愿意让人白养着他,此次得了这样一个任务,连忙拍胸脯保证一定做得好好儿的。 阿大长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在贾家附近一个小宅院里住下,托言是替主人家看屋子的,也不令人生疑。 贾家的下人最喜嚼舌,如今宅子小,也无处可躲懒,便瞧上了阿大看顾的这所空宅子。离贾家角门不过数步路的距离,便从贾家偷携些茶水点心贿赂了阿大,借了宅子的一间偏房喝酒赌钱。这些个下人家人俱都发卖四散,也没了未来的盼头,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罢了,对主子也无甚忠心,且满腹牢骚,嘴上越发没个忌讳起来。 阿大面憨嘴拙,不擅言辞,每每听他们说起贾府的事情,都免不了惊奇一番:“如何还有这等事情?” 贾家下人越发得意,便什么话儿都往外说。 阿大本就是做斥候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俱佳,听了贾家下人的闲话儿,也就分析出了贾府的情况,转而告知了林墨i。 要阿大说,这贾家的日子过得还是极不错的,相较之他们这些颠沛流离,互相依靠生活的老弱妇孺,可不是好了无数倍么?住着那么大的房子,有下人伺候着,吃得上肉喝得上酒,病了请得起大夫,衣裳破了也不打补丁直接就丢了,这么好的日子,还有什么好愤愤的? 不过阿大是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放进汇报的言谈里面去的,他只是就事论事地告知了林墨i贾家如今的境况。 林墨i听了,叹了口气,叫阿大继续守着,也不必做什么,贾家有了什么变故,告知他再做决定便可。 回了府,林墨i便找到了黛玉,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便是林黛玉作为晚辈,不便说长辈的不是,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觉得贾母糊涂。 黛玉惊诧道:“你说,外祖母把最大的屋舍留给了宝玉居住,却让珠大嫂子带着兰儿住了偏房?从此不闻不问?”贾兰可是贾家二房嫡长孙啊,且如今看来,贾家能否复起,就看贾兰科举是否得中,贾母怎到如今还只见宝玉不见贾兰? 林墨i冷笑一声道:“不止如此,因着大嫂子是守寡节妇,私房并未被抄没,外祖母甚至有意叫她将私房拿出来贴补家用。大嫂子自是不愿的,如今日子过得极不好,吃穿用度都要被克扣。”说什么贴补家用,贾家最大的花销都在贾宝玉身上,吃穿用具皆都挑剔,一不如意就会头痛脑热,然后又是昂贵的补品药材,金山银山都不够他这般挥霍的。 黛玉想起李纨,年纪轻轻就形容槁木,着实可怜,可她又实在帮不上忙。 林墨i安慰她道:“姐姐且别担心,我已悄悄儿叫人通知了大嫂子的娘家李家,就算改变不了现状,便是悄悄儿帮上一把也是好的。”林墨i小时住在荣府,和贾兰也相处过许多时候,自然不忍心他就这样被埋没一辈子,为了个没出息的顽石,被压制着散发不出自己的光芒。 黛玉一想,确实,李家能帮忙,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只是黛玉不免一叹:“往日里见外祖母对大嫂子和兰儿也是颇为关切的,怎如今……”黛玉再想到从前贾母总说把她和墨i看得比宝玉更重,想来也是夸大了,若真的要贾母选一个,她只会选宝玉的。如此一想,黛玉对贾母的感情便又淡了几分。 林墨i并没有把贾家的事情悉数告知黛玉,反正黛玉只是关心贾母好不好,贾环走失的事情,就不必告诉她了。反正黛玉对贾环,本就没见过几次,也无甚印象。 贾环在贾家本就是透明人一般的存在,兼之赵姨娘只是个姨娘,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奴婢,当时无人求恳,也就被发卖了出去,剩下贾环孤零零一人,性子一拗,便离了家,打算出门去闯一闯。结果两天才有人发现他不见了,贾母也不过骂了几声,竟也未派人找寻。 林墨i托了柳湘莲留意一二,反正大杂院的人每日都在这京城各处做工,消息也是灵通的。至于要不要帮,且看了情况再说。 而黛玉知道贾母过得还好,便也丢开了手,从此不再过问贾家事。 林海知晓后叹息,道:“玉儿终究是姑娘家,心肠还是太过软和了些。” 夏清莲却笑道:“女孩儿的心做什么要冷冰冰的?那毕竟是她嫡亲的外祖母,虽说种种算计,可真要由得她自身自灭连眼角余光也不瞥,未免也太为难玉儿了。何况在这个世道上,大多数的人终还是喜欢温情的人多一些,只要她懂得保护自己,不是无条件的愚善,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保有些软和的心肠,更容易让人亲近放心些。” 林海一想,也不由得叹道:“确实,玉儿如今倒也成熟了不少,至少想到了,若是林家出面,保不齐被贾家再度给缠上。另雇了人看顾,却能尽了心力,又免了麻烦,至少也对得起贾氏的生养之恩了。希望这孩子将来进了郡王府,也能心中有些计较才好,不求她算尽人心,却也不希望她叫人欺负了去。” 此时的永,已经搬进了慎郡王府,请了众位兄弟吃过酒,又单独留了一母同胞的永璋住了一晚。 永璋将打探来的消息同永说了,道:“你这未来的福晋,看来是个心肠软的。” 永笑笑,道:“心肠软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用怀疑她会不会再背后使那阴私手段。”宫里出来的人,尤其还是从小就被永璋教育着看尽宫里女人们的手段的永,对女人本身就已经产生了一种戒备感。未来福晋的心肠软一些,反倒让他高看一眼。总比时刻防备着枕边人的算计来得好,他又不像他哥,连面对自己后院的女人们,都没有真心的表情。 永璋冷笑一声,道:“就怕她将来镇不住这后院里的魑魅魍魉。”想他指婚时,并不像如今般受宠,福晋的出身也不高,后来太后指了个钮钴禄兰蕊进门,这个兰侧福晋仗着有太后撑腰,处处和嫡福晋叫板,永璋的后院如今已如水火之势。 永却是苦笑一声,道:“三哥从小害得我好苦,这女人的手段,我还有什么没见过的?真真是可怕,我可不想自家后院成为那无硝烟的战场。若这林家姑娘是个好的,我只守得她一个便是,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没有魑魅魍魉,又何须她来镇压?” 永璋瞧瞧自己的弟弟,略略有些后悔,他选择林黛玉给自己弟弟做福晋,政治上的考量多一些,虽说也觉得黛玉和永应该合得来,可感情的事情到底说不准,只想着若是永不喜欢林黛玉,纳个喜欢的侧福晋便好,只劝得永给嫡福晋最多的敬重便是。可万料不到,永竟有这样的痴情心思,这万一要成了怨偶,他这做哥哥的,可是会为弟弟心疼的。所以,永璋如今倒是真心希望,永和黛玉能够合得来。 永璋又道:“若能如此,也是极好的事情。三哥定会助你,不叫人塞那各怀鬼胎的女人进你府里。”永璋说得轻松,可事实哪有这般容易?永虽说不再是皇子,总还是郡王,各方人马盯着他空虚的后院的眼神,必然是炽热无比的。 可是永相信他的三哥必定能做得到,哈哈笑道:“三哥说这话,还为时尚早,总要我喜欢她才好,若是不合我的心意,总也不能相看两厌地过一辈子。不过三哥也放心,她既是我的嫡福晋,只要她不使阴私手段,我必对她敬重无比。便是我将来有了心上之人,也会将她们远远隔开,总不起冲突就是。” 这话永璋听着也无不妥,他本就是极端护短的人,永是他的弟弟,黛玉再如何美好,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红楼原著笔下的人物,算不得亲近,若是永和黛玉不和,他毫无疑问会站在永这边儿。 只可惜,后来黛玉无意间得知了永曾说过的这些话,很是伤了心,病了一场,对他很是相敬如冰了好长一段日子,规矩上半分不错,柔情蜜意、温柔缱眷却是再也没有的了。 惹得永又是心疼,又是懊悔,恼恨自己为何要在还未见到人、未能确定心意前就说什么不喜的话,还说什么有了心上之人就要把玉儿隔得远远的鬼话,玉儿不伤心才怪呢。永的心都揪碎了,又是百般讨好,又是赌咒发誓,哄了半年才重新捂热了黛玉的寒了的心。此后更是一心一意待她,再不愿尝试那种离得再近也仿佛触摸不到内心的感觉了。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只说如今,永仗着自己也是即将娶妻成家的人,倒是对永璋府里的乱状有了话说:“三哥,三嫂她们你也不打算管管?兰侧福晋常常进宫找老佛爷哭诉,连我这个阿哥都知道了,这样与皇阿玛对你的印象不好。” 永璋嗤笑一声,这钮钴禄氏仗着太后的势进的门,又因为嫡福晋出身不及她高,故而处处与嫡福晋打擂台,便连衣服,也执拗地只穿接近大红的水红色。永璋知道,她这是在表达不满呢,明明本该是皇帝的宠妃,却给了个皇子,还是侧福晋,如何叫她甘心?可要永璋来说,这府里的女人,本就没一个是心爱的,以他的性子来说,除了嫡福晋还能让他给予起码的尊重,至于其他那些被人各怀鬼胎塞进来的女人,他根本就懒得应付。这个钮钴禄兰蕊颐指气使,表现得那么纡尊降贵,他才懒得理会她。便是新婚,瞧着她不情不愿的脸,他又不自虐,何苦上赶着找不自在?干脆就去了书房歇下,也是狠狠打了钮钴禄兰蕊的脸。为此,太后还特地叫他去敲打了一番,却被永璋一句话堵了回去。 永璋当时冷笑着说道:“好歹儿臣也是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见侧福晋一脸的委屈不愿,也没有对个女人用强的道理。” 这话就说得诛心了,做皇子侧福晋还觉得委屈?难不成爱新觉罗家的男人还配不起你钮钴禄家的姑娘了? 太后既恨永璋不给面子,又怪兰蕊不知进退,却也不好对孙子的房里事插手过多,一次两次敲打一番还好,真要多了也不像话了。何况永璋又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早年不受宠时她还拿捏不住他,如今得了皇帝青睐,更是不好掌控。 109、第 109 章 随着婚期的临近,一切都准备就绪。 黛玉心底那种对于未知生活的恐慌感却渐渐抬了头。 夏清莲因装病修养,每日里便也不作什么,拉着黛玉说话解闷。 两人都绝口不提贾家事,夏清莲便转而说起黛玉的婚事。 夏清莲知道,黛玉这些日子一来很有些不安,就好像患了婚前恐惧症一般,对未来的期许、和陌生生活的惶恐,对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来说,压力着实大了些。 夏清莲虽觉得十五岁成亲为时过早,却扭转不了这个时代的规则,真把玉儿留到十八九岁,恐怕真的就嫁不出去了。 夏清莲轻问:“玉儿在不安什么?” 黛玉犹豫了一下,才支吾道:“六阿哥被出继了,会不会觉得是我……” 夏清莲一愣,确实没有想到黛玉居然会这样想。也对,在古代,对女人真的很苛刻,女子若嫁了人,丈夫死了,会被说克夫,就好像王夫人对李纨那样不待见;若是夫家败落了,则说是女子的命格不够旺夫,败家。 不过黛玉这样,还真的是想多了。 夏清莲笑着安抚黛玉道:“怎么这么想呢?这皇子出继,是当今皇上的决定,可不是你能够影响得到的,哪有想这么多的?更何况,这对你来说,可是好事。六阿哥的生母是纯贵妃,嫡母是皇后,还有个太后,你若是嫁进宫里,怎么平衡对三者的态度,就是一大难事。可你如今是嫁进郡王府,还不是阿哥福晋,就不必天天进宫请安,可省了不少的事。而且郡王府里已经没有长辈了,你进府就是当家福晋,没人能越得过你去。” 黛玉听了,觉得安心不少。其实她也知道很多事情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可是即将要离开熟悉的家,离开宠爱自己的家人,去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子生活,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忍不住地胡思乱想。 可不管黛玉怎么愁肠百转,该来的日子总还是来了。 夏凝珏也回来了,陪了黛玉几日,倒是稍稍安抚了她不安的心。黛玉在心中想,她未来的丈夫,会不会也像永q姐夫疼爱凝姐姐那样疼爱她呢?想着,又羞红了脸。 拜别了父母,上了那八抬大轿,黛玉被红盖头遮住的视线充斥着一片火红色,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苹果,努力平复着心中的紧张。 好在婚仪繁琐不已,黛玉只把所有注意力都用上,想着决不能出一丝儿的差错,反倒没了时间去胡思乱想。 直至端坐在新房的新床上,黛玉才发现满手心的全都是冷汗。 待得盖头被掀起来,黛玉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直望入一双满是惊艳的清澈的眸子里,黛玉脸忽的一红,忙忙低下头来,永那温文尔雅、清秀俊逸的模样,却已经印进了心里。 永心跳得飞快,惊鸿一瞥间却见黛玉已经低下头去,心中一阵失落。 旁边的人一看,均是勾唇一笑,忙又催促着进行下一道程序。 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 黛玉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眼帘半垂,压根不敢去看永的脸。 永却是盯着黛玉不放,看着她红透的脸颊,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 永虽不舍,却还是被催促着出去应酬饮宴。 永心里高兴,乐呵呵地给兄弟们敬酒。永璋看他的模样,知道至少第一面的印象,永还是极喜欢林黛玉的,也就稍稍放了心。 永琪看着热闹的场面,落寞道:“六弟的婚礼真热闹,你五哥我没能给小燕子这么热闹的场面,实在是心中有愧啊。” 兄弟几个面面相觑了一会,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这两者之间根本就没有可比□□。 永琪却是越想越难过,更想到他因为迫于皇阿玛的威胁,不敢带小燕子来参加永的婚礼,让她一个人坐着马车在街上逛,更是心中酸涩不已。他知道乾隆出继永,心底多少会有些歉疚,如果小燕子在婚礼上闯祸的话,乾隆恐怕真的不会留下小燕子了。永琪真的不明白,小燕子那么活泼善良,就算她闯了祸,那也是出于好心啊,其他人怎么就都不懂得欣赏呢?想着想着,永琪忍不住愁容满面,唉声叹气起来。 永的脸都黑了,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永琪这般作态,存心是来找晦气的吗? 永a一见不好,连忙打圆场,把永劝走去应酬旁人,拉着永琪喝酒。 永璋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还好永琪没把他那个上蹿下跳的五福晋带来参加婚礼,不然他真的不介意让小燕子变成死燕子。打伤永q他还能当笑话看,敢破坏自己亲弟弟的婚礼,就罪不可恕了。 酒过三巡,永琪到底不放心小燕子一个人在外面,便托辞有事离开了,剩下的几兄弟都纷纷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永璋的手下匆匆寻来,凑到永璋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永璋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让其他兄弟几个都有些好奇,但永璋很快便恢复了过来,依然谈笑风生。 与此同时,林海和夏清莲等人的神态也不轻松。 等到林墨i匆匆从门外回来,回两人一个安心的眼神,夫妻二人紧张的心情才缓解下来。 道是怎的?原来,黛玉成亲的这天,也是贾宝玉和史湘云的好日子,史家兄弟对史湘云彻底死了心,便由得她嫁她喜欢的二哥哥去了。婚礼并未大肆操办,史家丢不起那个人,但是史湘云父母留下来给她的嫁妆,倒还是如数给了的,毕竟贾母还在,贾家如今没脸没皮,若是闹腾起来,史家便要连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而且嫁妆都如数给了,史湘云以后如何,他们也是不想再管了。 史湘云对贾宝玉痴心一片,贾宝玉对于娶她也并不反对。谁知一日上街游逛,听说林黛玉要和慎郡王永成亲了,回来就痴了,醒过神来却吵着不要娶史湘云,他只要娶林妹妹。 贾母本就精力不济,哄不过来,便骗他说他要娶的就是林妹妹,为此还特意选了和黛玉同一天给贾宝玉和史湘云成亲,贾宝玉这才安生下来,开开心心地等着娶林妹妹。 幸好这事阿大听说得早,早早地通知了林墨i做了防范,保不住贾宝玉这个呆傻的就兴奋过头跑上街昭告天下他要娶林妹妹了。 林墨i一听急了,连忙找到了柳湘莲帮忙。柳湘莲一听也是火冒三丈,没见过这般不要脸面的人家,自己孙子发痴就着急,怎不想想若是这话传了出去,黛玉可怎么办?直接让喜事变丧事吗?就算黛玉仍进了慎郡王府的门,也保不齐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以林黛玉那般清傲的性子,还活得下去吗? 柳湘莲再也顾不得不闯妇人内宅的规矩了,夜半偷偷溜进了贾家的宅子,正听到贾宝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走样,带着异样的兴奋:“麝月,我好高兴,林妹妹那样神仙般的姑娘,等我娶了她,可不过得就是神仙的日子了吗?” 麝月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很清楚贾宝玉娶的人是谁,却也只能强颜欢笑道:“是啊二爷,等林姑娘进了门,我和袭人一定会好好地伺候二爷和二奶奶的。不过夜已经深了,二爷还是早些安置吧,明儿小哥儿一早哭了,你又该睡不着了。” 贾宝玉皱了皱眉头,道:“小孩子真是麻烦。” 麝月听他这么说袭人帮他生下的长子,居然奇异地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只淡淡道:“床铺好了,二爷还是早些安置吧。” 贾宝玉却道:“我太高兴了,睡不着。不如,麝月你陪我吧。” 不一会支支吾吾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声,让柳湘莲心中越发作呕。不过他到底没有下去,守在了门外的树上。 天蒙蒙亮,孩子的啼哭声响起,不一会一个做妇人打扮的丫鬟便起来打水梳洗,麝月也从贾宝玉的房里出来。 麝月走近袭人,道:“袭人,不能哄一下小哥儿,声音小些么?二爷待会被吵醒了,又该闹脾气了,老太太知道了,我们都讨不了好。” 袭人目光黯淡,道:“那是他的孩子啊,连一点儿哭声都……” 麝月叹了口气,道:“二爷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得不到的东西,除了哭和闹,求老太太,自己又做得了什么呢?”离了贾家的富贵乡,贾宝玉的无作为就显得那么的明显,再也不是那个似乎可以让她们倚靠一辈子的靠山模样了。 袭人问道:“史姑娘还在哭?” 麝月道:“可不是,虽然还是被老太太哄着嫁给二爷,可这婚后的日子……” 两人同声叹了口气,这绝对不是她们理想的二奶奶人选。若是林黛玉,起码有林家帮衬;若是薛宝钗,起码本身就懂掌家;可这史湘云,可不比贾宝玉成熟多少啊。 两人无声地洗漱完毕,各自走开,一个回屋哄孩子,一个回屋哄贾宝玉。 贾宝玉到底还是被闹醒了,迷糊了一阵子之后,便想到了黛玉,又精神起来,急吼吼地叫袭人找钥匙,他要给林妹妹做胭脂。 柳湘莲这个时候反倒不气了,跟这么个蠢物生气,实在是跟自己过不去。只耐心等着贾宝玉出门,摘了一小节枯枝飞了出去,击打在贾宝玉的膝盖上,贾宝玉一时站不稳,扑了出去,滚下了台阶,还把脑袋磕在了廊柱上,顿时晕了过去。 柳湘莲趁着麝月、袭人等忙乱不堪的时候往贾母房里转了一下,便悄悄儿离开了。 贾宝玉娇贵得很,这一摔确保了他在黛玉成亲之前绝对出不了门。 贾母强撑着病体看过贾宝玉后回到自己房里,却见一封信笺静静地躺在她的床上。 贾母心惊,拿来一看,却是脸色发白差点儿晕过去,醒来沉神许久,才吩咐下去,准备史湘云和贾宝玉的婚事,虽是简单办办,却要将贾史的名头宣告出去,除了贾宝玉那儿,其他人都不许提贾宝玉娶林黛玉的话头。 原来这是一封警告信,告诫贾母,贾家娶媳嫁女一概不管,若是再败坏清白女儿家的名声,就准备给贾宝玉收尸。 贾母再一联想到贾宝玉莫名其妙的摔伤,不由得心惊胆战。她思来想去,这人怕是不是出自循郡王府就是慎郡王府,因为只有皇家,才会养这些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的大内侍卫。 贾家如今绝对没有和皇家作对的力量,贾母受惊之余,终于下定决心,等贾宝玉和史湘云完婚,他们就回金陵去。 贾赦一家听了,却是极力反对。迎春的婚事也在今年,大军已经还朝,不日即可抵京。 以贾家如今的门第来说,迎春绝对是高攀了,贾赦和邢夫人绝对舍不得这门姻亲。 贾母却是一意孤行,在她看来,没有任何人能比贾宝玉更重要。她还想着,回了金陵,让贾宝玉好生念书,从童生考起,说不定将来还能金榜题名。 最后贾母主持着分了家,因为贾家如今的家产都是贾母的私房,贾母做主仅仅分了三分给贾赦一房,其他的,四分给了宝玉,三分给了李纨和贾兰。 邢夫人找李纨晦气,李纨却坦言相告,道她和贾兰不过是个托辞,这三分的家产里面,他们母子若能拿到一分,便是贾母仁慈了。 110、第 110 章 黛玉成亲了,林海和夏清莲觉得这府里骤然空旷了许多,都有些不习惯,却又不得不习惯。 林海和夏清莲心下不是没有担忧的,只因为这个女婿的身份不一般,这是一个阶级社会,人分贵贱,由不得抵抗。但是他们再担心,也不方便去打探,只能等着黛玉回门才能看一看女儿过得好不好。 黛玉成亲的第二天,便跟着永进宫请安去了。 进程很是顺利,毕竟若没有深仇大恨,谁也不会给新婚的小两口儿难堪。若说有不足,大约就是太后的态度,实在有些不冷不热。 黛玉略一紧张,却又突然想起了夏凝珏开玩笑和她说起的话:“有什么可紧张的?又不是咱们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可是他们皇家上赶着娶的你,自然是觉得你合适才这般决定的,你可千万别露怯,该如何就如何,尊敬是要有,却不必放低了姿态去讨好。” 黛玉这般想着,又悄眼看见永关切的目光,忍不住脸上一红,对太后的态度便也不那么在意了,说句不那么尊敬的话,就像夏清莲曾经说的,她如今已经不是皇帝家正经的儿媳妇了,外道一些也没有什么。 好在皇后还算亲切,纯贵妃也因为永璋的劝说,再加上看自己小儿子的态度,也是极喜欢这个媳妇儿的,她又何必去做那恶人?更何况,黛玉的家世样貌都是出众的,虽然身子骨看来单薄了些,只要不是子嗣艰难,她也没有讨厌黛玉的道理。即便退一步来讲,永如今出继了,与她已经不再是正经的母子名份,这关系精心维系尚且来不及,又何必无端找刺? 黛玉感觉到了皇后和纯贵妃的善意,心下越发安定,举止越发从容,更是显现出大家出身的良好教养,倒是更加博得了皇后和纯贵妃的喜爱。 新婚的生活,黛玉适应的还是不错的。永喜好诗书画,黛玉也是个极富才华的,很是能够聊到一块儿去。这夫妻相处,共同语言也是极重要的,若总是鸡同鸭讲,再深厚的感情也会渐渐被消磨掉。 如此相处几日,黛玉忐忑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永没有通房,慎郡王府的下人有的是永璋精心挑选的,有的是原来郡王府的老人,不过到底是换了个主子,他们生怕被打发了,并没有那种出头挑刺儿的人,所以黛玉直接接过了管家的权利,诸人皆都很配合,并未受到什么刁难非议。 待得回门,因着黛玉嫁的是皇室,是不可能在家住对月的,好在永还算体贴,陪着黛玉待到晚饭后才回府,这也是郡王府里没有长辈的好处了,一切都是小夫妻两个做主。 林海和夏清莲观两人的相处,相视一笑,终是放下心来。这女婿的身份高了,若真的让女儿受了委屈,可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样,父亲兄弟找上门去讨公道,所以还是希望他们感情能够好一些。 夏凝珏和黛玉的感情也是不错,这一日便也赶来见了黛玉一面,见她红晕满面,气色不错,便知她过得不错,也就放了心。 回了贝子府,夏凝珏便和永q商量着回天津的事情。 如今永q的战舰制造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水师的组建也已经在进行当中,这次表面上永q是陪她回来参加黛玉的婚礼,事实上是被乾隆招回来商议组建水师的相关事宜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永q才知道,乾隆早就在为组建水师铺路了。 征讨回疆的大军即将回京,因为火枪营的关系,这场战争比之正史上,清军的伤亡要小得多,而战果却要大得多。 而在这场战争中表现极为突出的几员小将,就是乾隆给水师预备的将领,虽说他们如今只在陆战上体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但是他们都还年轻,思想也没有僵化,而且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摸索,相比战功赫赫的兆惠、阿桂等人,更加适合仅仅只能算是蹒跚学步的年轻水师。 永q听说福尔泰也榜上有名,便先放下几分心。虽说福尔泰前世是特种兵出身,但是水师这一块,在这个年代,他也算得上是最熟悉的人了。可惜永琮身份所限,没有办法投入进来,否则效果必然更加的好。 而夏安瑜那一期科举,年轻的举子较之往年,要多得多,而那也是因为乾隆打算将他们补充进水师担任文职。 如此一来,夏安瑜马上便要离开安逸的生活,跟到天津进入紧张的水师筹建工作中。 夏凝珏听说后不由得皱眉,夏安瑜的婚期原定在初秋,若是这般一调动,计划就不得不改变了。水师的筹建,必定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又因为保密的关系,官兵都不能够带家属同行,把人娶过来就两地分居,这怎么想对姑娘家都有些不厚道。 说到后来,夏凝珏便打算先不回天津,而是留在京城,待得夏安瑜的事情处置妥当之后再回天津。 永q心中有些不舍,不过也知道夏凝珏会这样决定无可厚非,失落了一下便也就罢了。 事情谈完了,两人便准备各自洗漱安睡。 “永q。”夏凝珏突然出声喊他,他疑惑回头,却看到了夏凝珏突然凑近的脸庞,然后嘴唇便触到两片温软的唇瓣。 不过片刻的碰触,夏凝珏便红着脸颊退开,推着他出了房门。 直到这时,永q才反应过来,脸轰的红了,嘴角却禁不住地上扬。他和夏凝珏成亲这么长时间了,碍于他如今的身体是个小孩子,两人并没有亲密的举动。但是,外表再怎么稚嫩,永q的内芯还是个成年男人,说没想过更进一步,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用如今这个不过十五岁的身体去做什么,怎么想都很违和。 这种矛盾的心理,实在可以算得上是一种煎熬。如今夏凝珏的主动,哪怕只是轻轻的碰触,也足够让他雀跃了,却越发迫切地想要长大。 夏凝珏脸有些红,钻进被窝后,脑海里还想着夏清莲悄悄儿和她说的话:“永q虽然如今还小,可到底是成年人的灵魂,你也别真的把他当成小孩子。” 夏凝珏蹭了蹭被子,笑了笑,她其实真的没有把永q当做小孩子过,尤其当永q沉浸在研究中时,那认真坚毅的表情,其实很让她心动。只是他们都不擅长表达感情,两个人的相处又实在太过自然惬意,所以才把日子过得更像老夫老妻一样。 不过,夏凝珏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并不排斥两个人更加亲密的关系,尤其想到永q当时呆傻的表情,她的心底就忍不住地泛起甜意来。 既然两个人都是感情的生手,总要有一个人主动些才好,而上辈子是永q暗恋她,那么这辈子就由她主动一些,也算扯平了吧? 永q回了天津进行战舰的收尾工作,关于夏安瑜的调令也下达了,外放到天津皇家造船厂任职。 夏清莲亲自找了张家夫人探过口风,张家倒是没有太大的不满,毕竟夏安瑜只是外放,又不是上战场有回不来的可能性,只是这婚期却要稍稍提前一些了。 好在两家为了婚事已经准备了一年了,虽然日期提前了些,倒也不算忙乱。 夏安瑜今年才十七岁,可是从小异于常人的经历,使得他看起来比实际的年龄成熟许多,为人处世也十分沉稳,不过在面对成亲这般人生大事时,他到底还是显露出了一丝紧张和期盼来。 夏清莲怀有身孕,不宜操劳,夏安瑜的婚事,都是由夏凝珏来操持的。夏凝珏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有经验丰富的老嬷嬷帮衬,也没有出差错。 等到成亲当日,已经是郡王福晋的黛玉也到场了,倒是让人更加高看夏家一眼――夏家虽说人丁单薄,又是新起之秀,但是人脉关系倒是不差。 黛玉更是和新娘子张雅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并约她日后有了闲往慎郡王府里做客。张雅应了,心底很是感激,知道黛玉这是给她做面子呢,有了慎郡王府的关系,即便夏安瑜不在京,寻常人家也不会跟她为难。 只可惜永没有陪黛玉前来,因为西藏土司巴勒奔带着女儿塞亚进京了,永如今在礼部当差,便和理藩院的人一同去迎接了。 黛玉到底没有留多久,很快便回了府。 永却回来得有些晚,并且脸色不太好。 黛玉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永回身抱住黛玉,低头在黛玉的颈窝里深深地嗅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被皇上骂了。” 黛玉心里一紧,也顾不得害羞,急急地问:“可是差事出了差错?” 永回身打发了丫鬟们出去,抱着黛玉旋身在躺椅上躺下,懒洋洋道:“还不是我那个好五哥,啊,错了,是五阿哥,今儿那西藏土司和公主进京,爷跟着理藩院的人一起去迎,谁知五阿哥带了五福晋偷偷跟去看热闹,五福晋还跌倒当场,和那塞亚公主吵了起来。结果连累爷被皇上斥责办事不利,啧。”其实永也并没有多不开心,从小到大,他对乾隆的期待就很少,被斥责几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失落。更何况,被骂得最惨的,是曾经很受宠的永琪,相信他会觉得更难过吧,毕竟那种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看着难得不挣扎而乖乖地伏在他怀里的黛玉,永努力地把翘起的嘴角往下压了压,果然有时候装装可怜也是很必要的。 永对巴勒奔和塞亚的兴趣不大,反正他一个郡王,也犯不着讨好他们,尤其在听说塞亚来京,居然还是来选驸马的,更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他可不想乾隆把塞亚塞进他的府里,他还是喜欢黛玉那般温柔又有才情的女子,塞亚这种热情奔放的,他可消受不起。 只是这塞亚公主实在也不是个消停的主,不知怎的居然和小燕子不打不相识,两个人性子又有些类似,倒有了些交情。两人几次约好了出去游玩,满京城地逛,又总能闹出点事情或笑话来。 永每每拿来当笑话讲给黛玉听,黛玉十分新奇,这个世上居然还有那样的女子。再听说小燕子曾经打断过永q的胳膊,心下十分庆幸,她如今并不用和五福晋打交道,所以说,永出继,真的可以算是一件好事情了,否则那样的妯娌,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111、第 111 章 第三十三章中秋 接到乾隆“急速进京”的旨意,兆惠顿时有些为难。大军大获全胜,等着回去论功行赏,要加速行军,自然不是兆惠需要为难的地方。 但是,兆惠看了看阿里和卓和含香公主的那一行车队,豪华的车马,吹吹打打的音乐,再想到那群一路上时不时就会出来劫持含香公主的人马,兆惠就止不住地觉得恼火。 含香公主和劫匪为首的那个男子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关系,这一点兆惠不是看不出来。所以,他才会在阿里和卓请求清兵派人保护含香公主的时候,下了格杀的命令,岂知那个含香公主居然不顾自身的安危,以身做盾要保住那名男子的性命,这样一来,不知劫匪仍然逃出生天,便是含香公主与那男子之间的关系,也暴露在广大官兵的眼前,兆惠便是想要遮掩,也无法堵住这悠悠众口。 再一想想阿里和卓带含香公主上京的目的,兆惠便觉得脑仁儿都疼了。 含香公主是回疆的圣女,据说天生异香。作为臣子,兆惠对乾隆的毛病也是有些了解的,这样的美人儿,乾隆绝没有不喜欢的道理,可是这样一个心有所属,甚至不知身洁不洁的女人,真的可以献给皇上吗?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情,皇上会不会觉得丢了颜面,转而迁怒于他? 兆惠兀自头疼,却闻福尔泰求见。 兆惠对福尔泰深有好感,此人是天生的战将,战术诡谲、枪法奇准,此次战役,他立的功劳最大,兆惠相信,回京之后,福尔泰必得重用,但这还不是兆惠对福尔泰另眼看待的最大原因,而是因为,福灵安、多隆、富察皓祥,甚至是海兰察,居然隐隐都以他为首。这些年轻人,性格、身份、处世为人都各不相同,却能够以福尔泰为核心团结在一处,这只能说明福尔泰确实有过人之处,将来的前途自然也是不可限量的。 所以兆惠对福尔泰等人一直都是表现得极为看重。兆惠如今虽然已经是身居高位,但这并不能够保证他的家族、他的后人依然能够后继有力,所以,趁着如今的大好良机,结下善缘,是有利而无弊的。 福尔泰的神情严肃而凝重,兆惠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会这样,却只能无奈地叹口气,想要劝说,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在兆惠看来,福尔泰过于重感情了些。这在平时,自然是他身边的同僚下属都乐意亲近的好处,但是,在该取舍的时候,便让人觉得不够果决了。 “将军。”福尔泰突然跪了下去,语气虽然平稳,却带着些决绝。 兆惠一惊,忙拉他起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憋屈,可是含香公主是阿里和卓要献给皇上的,我们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后果绝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 “将军,”福尔泰本就不是习惯屈膝的人,下跪不过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如今便顺势起来,却仍固执己见,“含香公主自然是不能够出半点差池的,正因为如此,那些胆敢打含香公主主意的歹人,才不能够留。” 兆惠也想把那帮劫匪斩草除根,可是却又怕含香寻了短见,可不是左右为难。 福尔泰接着道:“看那男子的气势,怕是要跟进京的,若他在京里闹事,可比这半途上难解决得多了。若再让皇上知晓,我们对公主和那男子的事情是知情的,可就是下了皇上的面子了。” 兆惠心中一跳,本就动摇的心,越发倾向于福尔泰,只是还有些犹豫:“只怕那含香公主……” 福尔泰的严重闪过一抹冷光,道:“那男人死了,含香公主要么死人,要么死心。最怕含香公主出事的,是阿里和卓,不是我们,公主在回族的车队里,我们都是大男人,自然没有去看顾公主的道理,若真死了,难道还是我们的责任不成?阿里和卓必然不敢说公主是自杀的,从回疆到京城,水土不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当然若是公主能够死心,那就更好了。” 兆惠之所以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不过是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含香公主会被献给乾隆,成为主子,所以自己先就把姿态放低了。可如今被福尔泰这样一说,便从那个桎梏中跳脱出来,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自然也不缺乏当机立断的决心,当下冷笑一声,点头道:“便照你的意思去做吧,那帮劫匪看装扮便是回族人,以往妄图劫持公主,虽伤人,却不杀人,偏偏在我大清兵士被派去保护公主的时候,被他们杀害了,我有理由怀疑,这是回族除阿里和卓之外反大清的势力所使出的阴谋手段,所以决不能姑息养奸!” 福尔泰郑重行礼:“是,将军!” 福尔泰从兆惠的营帐出去,便立刻被福灵安等人围拢。 福尔泰轻轻点头,几人的眼神立刻变得肃杀锐利,各自持枪上马,若即若离地跟在回部的车队不远处。 福尔泰的马背上有一个小瓮,福尔泰轻轻抚摸了一下,道:“兄弟们,我们给你们报仇,你们要跟着,跟我们一起回家。” 战场,永远都是吃人的地方,死于边野,马革裹尸,或许可以说一声不悔、不愧。 但是,福尔泰马背上骨灰的主人,却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两个男女的痴情里,被鲜血浸染的爱情,怎么可以让它开出罪恶的花来? 阿里和卓的精神一直都很紧张,自从被派来保护含香的清兵被蒙丹杀了几个之后,清军便对他们报以极大的敌意,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让阿里和卓的心里直打鼓。 尤其是以福尔泰为首的那几个少年将领,总是以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他们的车队,他们身上背着的火枪,身后跟着的火枪营,在在地给阿里和卓释放着极大的压力。 阿里和卓总觉得似乎要出事,心里越发憎恨蒙丹,若不是怕杀了蒙丹让女儿殉情,他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了他。 可是蒙丹却不会感激他的手下留情,在大军在城外驻扎,兆惠领着少数人马护送回部的车队进京的最后一段路上,蒙丹做了最后的一搏。 蒙丹明白了阿里和卓的投鼠忌器,越发没有顾忌地闯入了车队,想要带走含香,却没有发现猎人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蒙丹并没有在战场上和清军直接对阵过,所以他对火枪并不怎么了解,因看着清军离阿里和卓的车队距离甚远,便觉得不足为虑,也就没有分心思关注。 没有任何交流的,福尔泰和福灵安几人默契地同时举枪,连开枪的时间都相差不过分毫。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混战的人群中突然溅起艳丽的血花,衬着蒙丹一群人白色的衣服,越发地刺眼夺目。 含香正扯着嗓子喊叫,让蒙丹离开,却看到蒙丹的额头溅起一蓬血花,然后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再也动不了了。 “蒙……丹……”含香愣了,怔怔地喊了一声,然后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 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被这一幕惊呆了,居然忘记阻止她。 含香颤抖着抱起蒙丹,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眼睛还是睁开的,但额头冒出的红色的、白色的液体,却流了含香满怀。 含香探过鼻息、试过脉搏,终于凄厉地尖叫起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死亡,好像很平静,却又极惨烈。 在这个时候,多隆骑着马接近了阿里和卓,出声道:“和卓大人,公主的情绪似乎很不稳定,是不是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阿里和卓被这场变故惊呆了,直到听到多隆的声音才醒过神来,正好看到含香放下蒙丹的尸体,往一旁人持着的刀刃上撞去,忙吼道:“拦住她!” 多隆手一翻,一个泥块便朝着含香飞去,直击在她的膝弯处,含香扑倒在地,被醒过神来的侍女架住,她兀自凄厉地喊着:“放开我,我要陪着蒙丹,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多隆见含香被制住了,若是平时,他倒还有兴趣看这殉情的戏码,只是如今一想到那冰冷的骨灰,就没了任何的心情,只对阿里和卓道:“和卓大人,看来贵部还是有很多人不希望看到您和朝廷和睦相处呢,不过请放心,我们是绝不会被这些小伎俩所蒙蔽的。他们故意不杀害贵部的勇士,却对我大清的兵士赶尽杀绝,为的就是想让我们猜忌和卓大人,可惜我们将军早就洞悉了他们的阴谋,叫他们有来无回。” 阿里和卓大惊,看多隆的眼神带了些忌惮,又抬眼看向开枪的福尔康等人的队伍,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却能够看清楚他们的动作,每个人都稳稳地端着枪,枪口朝下,却有那种随时都可以抬起枪射击的气势,队形纹丝不动,连马蹄都不曾乱踏一下,严谨而肃杀。 阿里和卓打了个寒战,忙挤出笑容来,对多隆道:“我回部对大清绝对是真心臣服的,将军英明,没有被小人蒙蔽。”他太清楚蒙丹的事情,他只能够瞒下来,闹出去绝对是他们回部理亏。 多隆没心思听他对兆惠将军的歌功颂德,相信兆惠将军也不会稀罕。多隆不耐烦地将视线投向仍在大喊大叫的含香,两个侍女几乎快要制不住她,旁边的士兵却并不敢靠近。 阿里和卓察觉到了多隆的视线,眉头一皱,亲自上前,抬手敲晕了含香,吩咐两个侍女将含香拖到马车上休息。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怀疑自己献女的做法是不是错了,只是这势已经造了,人也已经到了京郊,此刻却是打不了退堂鼓了,只有硬着头皮搏一搏了,蒙丹已死,总有办法叫含香死心,若能叫含香得了乾隆的圣宠,后事自然不必多虑。 112、第 112 章 第三十三章中秋 蒙丹死了,阿里和卓的队伍却仍然得跟着兆惠进京。不管阿里和卓内心是怎么想的,明面上他只能粉饰太平。 兆惠也第一时间上了折子,明面上只说是粉碎了回部反对阿里和卓臣服大清的反对者的阴谋,暗地里却犹豫着是否要把含香和蒙丹的事情透露一二,否则万一乾隆看上那个公主,戴了绿帽子,可怎么是好? 不过一想着自己终究是让福尔泰等人把蒙丹给杀了,万一这含香公主真的得了圣宠,到时候给他上眼药就不好了,还是得断了她入宫的道路才行。 想着,兆惠便暗中派了人回京散播了消息,要怪只能怪含香和蒙丹闹出的动静实在是太大,这军中的兵士,就没有不知道他们两人的事情的,更何况,私奔七次还没有成功这样的事情,在回部也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就算在京城传开了,随着大军返京也不会打眼。 不过出乎兆惠预料的是,这含香公主和蒙丹勇士的爱情故事,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而且是早在阿里和卓尚未表明要带含香公主进京之前,这回族圣女和她的情郎七次私奔均无果的凄美爱情故事,就已经随着胜利的战报一同传播到了京城了。 公主名含香,天生就身带异香,与勇士蒙丹自小青梅竹马,情愫早生,奈何阿里和卓棒打鸳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于是公主和勇士私奔了七次,只可惜公主身上天生的异香导致了他们一次次的失败,让人实在是唏嘘不已。 这个真实的故事传扬开来,说什么的人都有,有人赞美他们的爱情,佩服他们的勇气,但更多的人则说他们不知廉耻,有伤风化。尤其是文人学子,对此更是狠狠地抨击,尤其在得知阿里和卓居然要带那样一个公主进京,更是感觉受到了羞辱,甚至生起了一股将她赶回去的舆论倾向来。 福尔泰上辈子对这些言情剧并不感兴趣,不过还是听说过还珠格格的大名的,而且在他出征回部之前,早已被人告诫过一番,对于蒙丹和含香的事情,他也算是了解得透透的了。 所以在核实阿里和卓确实打着把含香献给乾隆的主意后,福尔泰就给京城的伙伴传递了消息。 而永琮得到消息后,就立即暗中做了准备,一意要阻止含香进宫。 他的额娘可是皇后,虽然不像原著的皇后那般愚蠢莽撞,但含香的特立独行难免跟皇后掌管后宫的权威发生冲突,管或不管,都是错。另外,原著的皇后不讨乾隆欢喜,娘家势力又不强,只能一心依附太后,太后也不难掌控她,所以太后才会愿意处处保着她。可是,他的额娘可是富察氏,心机手段都有,娘家势力又鼎盛,太后掌控不了她,说不得就反而松了对含香的管教,推皇后出来“劝诫”乾隆,让乾隆对皇后生了嫌隙。而皇后若是容忍了含香可以不守规矩,难免会动摇她管理后宫的威信,这样以后她再用规矩来约束后宫的众人,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也无法避免叫人在背后说了酸话。 所以在公主和勇士悲壮的爱情故事在市井传开之后,也渐渐地传到了宫里。从宫女太监们的私下谈论,到主子娘娘们也有耳闻,一切都在不着痕迹地进行着。 而乾隆是从紫薇的口中听说这个故事的。 紫薇是整个皇宫中最毫不犹豫地赞美含香和蒙丹的人,她满含着感动和赞叹,向乾隆描述了这个故事。紫薇还是很有才情的,尤其在爱情方面,所以她把这个故事描述得很生动,很荡气回肠,甚至把蒙丹和含香和十八年前的夏雨荷和乾隆相媲美,感叹这才是人世间真正的爱情。 乾隆听了,心底莫名的有些膈应。 他从不认为他和夏雨荷之间的关系有任何的苟且,而是美好的,值得称赞的。但是,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用那样一种赞美的语气,说他和夏雨荷之间的爱情,和那两个回族的私奔男女一样美好的时候,乾隆的心里开始觉得不舒服了。若不是太过了解紫薇的性情,乾隆大约会觉得这是对他的反讽? 紫薇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乾隆的不自在,反而深情地恳求道:“皇阿玛,公主和她的勇士那么相爱,又爱得那么无奈和卑微,这样的真情,实在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帮助,去成全。她的父亲那么残忍地要剥夺她爱的权利,那么狠心地要把有情人拆散,皇阿玛,这个世上只有你能帮她了。您是天子,是这个天下的主人,只要您一旨赐婚,相信那位阿里和卓大人也会欢天喜地地给他们举办盛大的婚礼的,这样美好的故事也会永永远远地流传下去,让每一个人都记住真爱的可贵。” 紫薇灼灼的眼神看着乾隆,她相信,她的皇阿玛,多情的、善良的、宽容伟大的皇阿玛一定会成全这对苦命鸳鸯的伟大爱情,因为,成全一对有情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是多么伟大的功绩。 可惜的是,乾隆并没有被感动,更没有如紫薇的意愿表示要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是知道阿里和卓带公主上京,大约是存了和亲的目的的,虽然不知道阿里和卓的目标是谁,但是乾隆盘算了一下,总也不好叫宗室子弟娶这么一个不洁的女子。 既然是他们回部珍贵的圣女,大清也不好夺人所爱,还是让她回去继续做她高贵无比的圣女吧。 乾隆如是想着,又看了一眼感动得几乎要流下眼泪的紫薇,暗道:也免得留在京里带坏了朕的女儿。 乾隆看紫薇一口一个爱情,暗叹一声,也是女大不中留,眼瞅着紫薇也快要出孝了,也该打算给她选个额驸了。好在这次大军回京,额驸的人选自是不用愁的,兰馨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晴儿也该完婚了。 紫薇和乾隆心思各异,一个因为人间有爱而感动得脸生红晕,一个因为慈父心肠而眼神宠溺,看起来倒也是一副父慈女孝的美好画面。 待得兆惠的折子递上,乾隆看过,拍案道:“杀得好!” 慢说蒙丹一行人杀了兆惠派去保护含香公主的大清兵士,便是冲着他敢于半路劫持阿里和卓送上京来和亲的公主,就足以证明他的内心对大清无一丝半点的顾忌和敬意,这已经足够形成他被杀的理由了。况且半路劫持这等事情做了,倒仿佛大清皇室要抢他们的公主一般,但其实送公主上京本就是阿里和卓自己的主意。也合该给他们点厉害的,也免得仗才刚刚打完,就已经忘了大清铁骑的无敌。大清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停止过战争,虽说还不到伤及国本的地步,但对一个国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若是能震慑得回部安分一些,也未尝不是好事。 蒙丹被杀的事情,对外的说法,自然是兆惠折子上所言的,粉碎了回部反叛者的阴谋。而对于蒙丹那一群人,则以叛贼为称呼,名姓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在公主和勇士的爱情故事流传的时候,甚至被人添油加醋变得面目全非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勇士已经回归了尘土。 而阿里和卓带着含香,终于声势浩大地进了京城,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围观的人很多,都在指指点点,看着坐在四面透风的轿子里,满身风情的异族公主,人们的眼里露出了鄙视、嘲弄、或者猥琐的目光。 口口相传的故事,很少有能够保持原样的。而蒙丹和含香的故事,也从一开始的青梅竹马为了反抗父母的私奔,变成了男欢女爱的香艳故事。人类,自古以来,对于丑闻,总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但是阿里和卓并不知情,他们鼓乐的声响早已压过了围观人群的议论声,而这个年代的人,对于皇权拥有绝对的敬畏之心,而阿里和卓一行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朝廷的客人,所以他们也不敢高声羞辱他们,不过是在茶余饭后添一些谈资罢了。 而真正叫嚣着要把含香这样伤风败俗的女人赶回回部的,也是那些自命清高的读书人,那与普通的百姓的生活其实并无太大的关联。 所以,阿里和卓仍然觉得十分得意,尤其含香终于想通了,不再闹着殉情,也答应他会好好地进宫伺候大清的皇帝,这对阿里和卓来说,比什么都好。他对她的女儿实在是太有信心了,这样的美貌,绝无仅有的天生体香,任他大清皇帝阅美无数,也是无法抵抗诱惑的。 乾隆在宫中设宴款待阿里和卓一行,并且同时将此宴席当成了凯旋将士的庆功宴,同时邀请了巴勒奔和塞亚公主,有意要给这两方势力一个下马威。 而当福尔泰等人跟着兆惠将军进宫赴宴,并欣赏回部公主带来的舞蹈的时候,均不由得咂舌不已:感情这是把回部的圣女当成了舞姬了? 而在场的,除了爱新觉罗家的爷们,还有文臣和武将,除了太后到场,后宫的嫔妃、格格,却是一个都没有出席,便是连惯常跟在太后身边的晴儿格格也并不在。跟着巴勒奔前来的塞亚,倒是现场唯一的一个年轻女子。 含香跳得舞蹈,在这个年代的人的眼中,却是非常少见的了,在场的人无不看得津津有味。倒是永璋、永琮、福尔泰等人,在现代看惯了各色的舞蹈、各色清凉的穿着,如今看含香跳舞,也并没有觉得那般惊艳,但终究是那么多年不曾见了,一时间倒也有些感慨起来。 乾隆也看得很是入迷,他对含香公主虽然因着之前的故事有着不好的印象,但是不可否认的,她却是是一个少见的美丽女子,而且那风中飘散的幽幽香气,实在令人躁动。只是可惜了是个不自爱的,否则…… 倒是阿里和卓看乾隆痴迷的表情,心下得意,对自己此行目的的达成,更多了几分信心。 含香一曲舞完,下了舞台,跪倒在地。 乾隆哈哈大笑,叫了起,倒没有上前搀扶。 在场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含香公主的名声,他虽然有些心动,却也没有当着臣子、儿子的面丢脸的冲动。 倒是阿里和卓,仍然朗声笑道:“皇上,为了表达对皇上的敬意,以及我部臣服的诚意,如果皇上喜欢的话,我就把我这个最珍贵的女儿,献给皇上了。”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寂静无声。乾隆的脸色也十分尴尬,甚至有些羞恼。他知道阿里和卓带公主来京是为了和亲,也打算提拔个闲散宗室,封个爵位,把这个公主许配出去便罢。可他没有料到的是,阿里和卓的目标居然是他,这是觉得在战场上打不过大清,就想着要给他戴个绿帽子来找回场子不成? 乾隆尚未开口,倒是伏倒在地仍然没有起身的含香冷冷地开口了:“皇上,含香愿意侍奉您的左右,但是,含香有一个要求,还望皇上能够答应。” 乾隆错愕地看了眼含香,他可还未曾答应要接纳这位公主呢,她就上赶着来提要求了? 114、第 114 章 阿里和卓被乾隆话里的冷意骇了一跳,他敢于把含香当成礼物奉上,也是觉得乾隆不知含香和蒙丹的事情,可如今听这大清皇子的话头,含香和蒙丹的事情早已人人皆知,阿里和卓此时已经不由得觉得胆颤,恨不得将自己说出口的话再吞了回去。 阿里和卓此时也再顾不得做那当乾隆老丈人的美梦了,心知这事若再不圆了过去,怕是会引起大麻烦的,如今的回部可是没有抵抗之力的,那□□营的威力,早已打得他们没了脾气。 阿里和卓跪在地上,身子还不由得有些微微的颤抖,一瞬间心底的念头是转过无数,却也只能顺着多隆的话头说蒙丹等人是意图阻挠大清和回部议和的乱贼,一丝一毫也顾不得含香幽怨凄厉、不敢置信的眼神。 乾隆眯缝着眼睛,看了含香一眼,冷笑道:“可含香公主似乎并不这般认为?” 阿里和卓一咬牙,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哽咽道:“请皇上原谅含香的天真无知,这全是我的责任啊!含香生带异香,从小我就娇宠于她,使得她心性绵软善良,又天真无垢,不识人心险恶,所以才轻易地被那蒙丹蒙骗了去。蒙丹本就反对我回部和大清议和,所以百般诱哄含香与他……私奔,完全是为了扰乱我的心绪,逼迫我不与大清议和。我也是出于无奈,才带含香进京,为的就是隔离她和蒙丹,也希望能在京城与她选一如意郎君,从此不再被那蒙丹所骗。”此时的阿里和卓再也不敢提把含香献给乾隆的话,反倒一转话头,说自己只是有心给含香在京城选个夫君。 这话转得生硬,人人都知这不过是阿里和卓自己给自己的台阶下,可还是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论真情假意,均摆出一副同情的模样。至于阿里和卓之前所说要把含香献给乾隆的话,倒是似乎人人都没有听到一般,皇帝的笑话,岂是好看的? 不过却也没有人敢接话,毕竟谁知道乾隆此时是个什么心情?万一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被乾隆记恨了,岂不糟糕? 乾隆听阿里和卓这么说,眼底的冷意也稍稍退了些,毕竟他也不想再和回部打上一仗,可现场太过安静的气氛,到底让他很是不虞,觉得底下的臣子、儿子都在看他的笑话,一时也不好下台。 永琮心底一叹,他大约是在场最不希望清回之战再起的人了,不管后世仍然遗留着一些民族问题,但终究在大方向上,五十六个民族总是一家的。中国要崛起,摆脱被列强欺辱的命运,就不能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内耗上。 略一想,永琮笑着起身道:“皇阿玛,阿里和卓也是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呢,皇阿玛可不能抢了人家的女儿,虽说平白多个姐姐自然是好,可若分薄了儿臣们的宠爱,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们可是不依的。” 永琮这个梯子架得正好,毕竟阿里和卓说献女儿,可到底没有明说是献给乾隆做妃子,永琮硬是这般理解成做女儿,也不会有人来跟他较真说不是。 永等人听了永琮的话,忙玩笑着附和。 永璋微不可觉地冷哧一声,心道永琮倒是乖觉,撒娇弄痴这般手段,用来居然也是得心应手。 乾隆对比着含香,顿时觉得自己的儿子们很是贴心,心下倒是安慰不少,只是就这样轻拿轻放地放过阿里和卓和含香,对于到底被伤了面子的乾隆来说,却是不大可能。 乾隆瞪大了眼,道:“阿里和卓,虽说你是心疼女儿,朕也是一个父亲,也能够体会你作为父亲的心情,若仅仅只是帮你管教女儿,朕相信,朕的皇后一定能够做得很好。但是含香公主意图栽赃我大清将领,挑起大清和回部的不和,多生事端,朕非常怀疑,含香公主已经被那蒙丹同化,成了反对清回议和的一份子,这是朕绝不能够姑息的,这也是我们双方议和不能够存在的隐患。” 乾隆说着,又露出一副不忍的表情来,叹道:“阿里和卓,你这个女儿对你的影响太大啦,朕很担心,你有一日会被她说动……” 阿里和卓跪在地上,低垂的脸上忍不住露出苦涩的表情来,他知道,这是乾隆在逼他做决定,若是要保住含香,这回部的首领,怕是乾隆属意要换人来做了。 他自然是舍不得这个女儿的,毕竟宠了二十年,除了坚持和蒙丹的爱情,其他地方她还是很贴心的,生而带香的异象,圣女的名头,也为他挣来不少的支持。但是,如果失去了清廷的支持,他们这一部回到回疆,那些被他打压过的、有利益纠葛的部族,哪一个又能放得过他们? 阿里和卓缓缓地抬起头来,力图掩藏声音中的颤抖,平缓着声调道:“含香虽……年幼无知,到底不是可以犯错的借口。是皇上英明,才未使含香成为千古罪人。只是含香恶念已生,仍需虔诚地忏悔她的罪过。我恳求皇上,能够给含香一处禁地,让她终其一生为她所范的罪孽忏悔,洗涤心底的恶念。” 阿里和卓明白,乾隆不会让他把含香带回去,也不会让含香这么一个不安定因素进入将在京城建立的回子营,所以他只能把含香交给乾隆处置,心底还抱着微弱的希望,若能得乾隆一时心软,也许这个女儿还保得住,这也是他能为这个女儿争取的最后一点机会了。 含香满是不信的眼神看着阿里和卓,却被阿里和卓派来的壮实的侍女捂住了嘴巴,只能摇头流泪。她不要一个人留在这个陌生的京城,听不见风的声音,看不见沙儿随风起舞的样子,她不想成为一颗毫无光泽的死石,被人遗忘在冰冷的角落里。 乾隆眯了眯眼,阿里和卓的话虽不让他很满意,但是也不是不能够接受。含香自然是不能放回回部去的,毕竟她还有个“圣女”的名头,在普通的回民心中,对她还是有些信奉的。回子营,她当然也是不能进的,毕竟若是她撺掇着那些人闹将起来,也是个不小的麻烦。只是,就这么幽禁她,又怎能消他心头之恨? 乾隆垂下眼眸,掩住了眼底的那抹狠辣,虽说他很是享受儿女、臣子们赞他伟大善良、宽容仁慈,可作为一个皇帝,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狠辣手段? 乾隆突然笑了起来,道:“阿里和卓果真是一片慈爱之心,朕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人,看在你阿里和卓的面子上、看在我们两方休战的情分上,朕可以饶恕含香公主这一次,只要她以后不再挑拨我们双方的关系,朕甚至会给她赐下一段美满的姻缘,为她在京城修建一座公主府,阿里和卓可满意?” 乾隆的表情一时很是亲切宽和,仿佛之前的疾言厉色,不过是对阿里和卓的考验。 阿里和卓一忽儿入地,一忽儿又似上了天,一时倒是怔楞住了,待得反应过来乾隆所言的含义,顿时欣喜若狂,立刻拜倒在地,口呼万岁,谢恩不已,完全没有察觉到乾隆眼底的冷意和讥讽。 底下的皇子、臣子们微微怔楞过后,也都纷纷称颂乾隆仁慈,可心里真的相信乾隆心无芥蒂的,还真没有几个,可谁也不会去拆穿他,甚至连同情的眼神都不敢给阿里和卓和含香递上一个。 不过这说到底也是阿里和卓和含香自己求来的结果,实在是怨不得旁人。而唯一有可能同情含香的永琪,却真的相信乾隆言语中的宽恕,正自感动不已,想着回府之后一定要告诉小燕子皇阿玛的高贵善良,让小燕子不要再对皇阿玛不屑一顾了。 宴会似乎就在这样美好的气氛下落幕了。 之后太后就把乾隆叫去了慈宁宫。 在宴会上,太后的脸色就一直不大好,除了必要的言语,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几句,原本立意要在这些外族人面前表现出一番□□大国国母的风范的心思,也惫怠使了。 满清入关这许多年,满人的女子也渐渐被汉人的规矩同化,虽远没有到列女传那般苛薄的程度,却也绝对接受不了为情私奔这样伤风败德的行径。 太后觉得这样的女子,即便不能够打发她哪来的回哪儿去,便如阿里和卓所说,修个小佛堂关她一辈子也是可以的,毕竟连她亲爹都那般说了,完全就没有必要再矫情了。可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要为她招婿?甚至还要建公主府!她的晴儿都没能有这样的待遇,一个异族的没有廉耻心的公主,凭什么享受这一切? 太后自认还是极了解她这个皇帝儿子的,倒是真的深怕他那好色的毛病又犯了,见了那般美貌又浑身香喷喷的公主,就迈不动步子了。 谁知乾隆进了慈宁宫,就打发了人全都出去,只留下母子二人,一副要深谈的模样。 太后见状,眉心一跳,便没有先开口,见乾隆的架势,这含香公主的事情,恐怕不是那般简单,她还是先听听皇帝怎么说的好。 115、第 115 章 甘怀其人,在侍卫群中,是那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存在。说他普通,是因为他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没有特别出挑或特别笨拙的地方,属于那种丢进人群里便捡不出来的人。即便是问起和他一同当差的侍卫,对他的印象,也不过是个性子有些沉闷的老实人,做事一板一眼,话不多,和他人的交际应酬也很少。 可能够在勋贵子弟扎堆的侍卫群中立足,且还被太后挑出来做了回部公主的驸马,这里面自然也不会没有特别的道道。 甘怀的玛法曾经是乾隆的哈哈珠子,论理说,哈哈珠子不过是包衣,身份并不高,但是甘怀的玛法却救过乾隆。 先帝雍正子息不旺,但这并不意味着争夺那张位子的过程是风平浪静的,乾隆在一次练习骑术的时候,那马突然就惊了,若非甘怀的拼死相救,乾隆怕是不死也残了,只甘怀的阿玛摔断了一条腿,身子骨也垮了,在甘怀阿玛甘知三岁上头,就去世了。 要说乾隆会感激哈哈珠子的救命之恩,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些为皇为帝的人眼中,舍命相护,也不过是哈哈珠子的使命,本该如此罢了。所以,只不过赏下了些银子财物就罢了。可怜失了主心骨的甘家,孤儿寡母的,这日子不可谓不难熬。 直到乾隆登基做了皇帝,需要向世人昭示他的宽慈、他的重情,一个偶然的机会,令他想起了这家人来,便对甘家做了一些照顾,甘知长大后,领了个蓝翎侍卫的衔,后来又娶妻生了甘怀,这日子便也这般平平淡淡地过了。 甘怀再大些,又被乾隆安排给了永琪当哈哈珠子,不过甘怀为人木讷,长得也很是普通,并不怎么讨永琪的喜欢。后来永琪身边更是有了福尔康,甘怀完全便成了摆设。 若仅是如此,日子久了,这甘家也就泯然众人,不会被乾隆惦记这般久,更不可能让甘怀做了二等侍卫。 可若说原先赏赐甘家,是对甘怀玛法的一种奖赏,那么对甘怀的栽培,则是一种安抚。 永琪和福尔康当初都是乾隆口中文武双全的人才,这练武,自然不能没有人陪练。甘怀生得壮实,更有一把子怪力气,永琪和福尔康便常常找他陪练。 彼时永琪和福尔康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出手有些没有轻重,甘怀顾着永琪的身份,不敢过分反抗,便常常受伤。甘怀的年纪和永琪差不多,多少也有些年轻气盛,不敢伤了永琪,可对于同是包衣出身的福尔康却没有顾忌,凭着一股怪力,狠狠地将福尔康给摔了出去,解了心头的一股郁气。 可谁知永琪竟是把福尔康当兄弟看待的,福尔康这一摔,生生在床上躺了三天,更是觉得失了面子,心底便对甘怀生了怨恨。 养好了伤,福尔康一番慷慨激昂的“哪里受的挫折就要在哪里爬起来”的话,赢得了永琪更深的好感,带着他再次找上了甘怀。 打伤了福尔康,甘怀被永琪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心下虽然觉得委屈,却也明白,即便同是包衣,在主子的眼里,不同就是不同。 所以在福尔康再次打上来的时候,甘怀只是象征性的反抗了一下,并未使出十分力气,想着让福尔康打一顿出气,反正他皮糙肉厚,躺上几天也没有什么,只要让五阿哥消了气就好,他们做奴才的,若让主子看不顺眼了,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福尔康打得畅快,觉得自己是大大地长进了,得意之下,更是打得虎虎生风起来。 若论身手,甘怀确实是不及福尔康的,不过拼着一股蛮力,才能压制福尔康一二,如今不敢动了真格的,福尔康又不晓得见好就收,心下暗暗叫苦。 他们的动静太大,招了当时还很宠爱永琪和福尔康的乾隆前来凑热闹。 福尔康越发兴起,想着要在乾隆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下手越发狠辣,这下甘怀遭了秧,待得乾隆察觉不对喊停,已经是进气不如出气多了。后来虽是没有伤及性命,却被告知伤了男人那地方,以后怕是不能人道了。 听说了结果的乾隆有些愕然,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比试,居然会造成这般结果,他也着实没有料到。这下,乾隆便是再怎么高高在上,也觉得永琪和福尔康有些过了。 安抚心态下,甘怀便被从永琪身边调离,升做了二等侍卫。而甘怀受伤的真相,也便被瞒了下来,乾隆是想护着儿子和宠妃的侄子,甘怀也不想让人知道他失去了男人的尊严,这事当时便这般揭了过去。 甘怀是甘家独子,这事对甘家来说,可以说是断子绝孙的大事了,可是对于主子、对于至高无上的皇权,他们便是心生怨恨都不能够。甘怀的玛嬷早年就亏了身子,如今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没多久就去了。 甘知在甘怀身上没了指望,便又娶了房小妾,好不容易得了个庶子,这下甘怀再甘家越发的没了地位。 可如今,一个公主就这样砸在了他的头上,一跃成了驸马爷,甘怀却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公主嫁给他,看来荣耀,却带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绿帽子,一想到人人都会在背地里笑话他是绿乌龟,甘怀再老实的人,也难免在心中生了些怨恨。 甘怀为了掩饰自己的缺陷,身边也有两个通房丫鬟,所以这些年来,除了乾隆和永琪、福尔康,以及自己家里的人,也没有人知晓他不能人道的事情。 甘知倒是高兴,甘怀这个儿子是没有指望了,如今能给家里挣来些荣光,也没有什么不好。再说这媳妇娶来也不过是做摆设的,清不清白的,也就别计较那么多了。退一万步来讲,他们满人进关以前,这娶寡妇、抢人媳妇的事,也没少干。 含香和甘怀的婚事,便在内务府的操办下,匆匆地准备着。 与此同时,关于含香和蒙丹的爱情故事,也悄悄然地换了一个版本说辞。 含香从一个不知检点、为情私奔的女子,成了一个不谙世事、遭人蒙骗的深闺公主,蒙丹自然是那罪大恶极妄图欺骗含香,从而来达到他阻挠清回议和的目的的阴险小人。终于他的阴谋被识破,被大清的勇士击毙。 而乾隆宽容大度,并不怪罪被蒙骗的含香,甚至给她安排了美满的姻缘,赐了大清真正的勇士给她做驸马,希望她能够走出蒙丹骗子乱贼带给她的伤害。 乾隆成了人人称颂的贤明君主,儿含香虽说仍被深闺的夫人们作为教导子女的反面教材,但好歹比之先前,也挽救回了那么一点点名声。而甘怀,也被说成是大清的巴图鲁,武艺高强、忠心耿耿、前途无量。 阿里和卓这下子算是安心了,虽说甘怀身份不高,可毕竟是乾隆也看重的人,这身份地位的提升和降低,说到底不过是看上位者的心思罢了,倒也欢欢喜喜地准备嫁女儿了。 直到西藏公主塞亚比武招亲,选中了福尔康做驸马,福家被抬旗后,阿里和卓才反应过来含香的婚事似乎并不妥当,因为甘家并没有被抬旗,含香根本就是嫁进了包衣家里! 这难道是乾隆忘记了吗?阿里和卓自己都不相信,却还想抱着侥幸问上一问,却撞上乾隆似笑非笑的眼神,顿时偃旗息鼓,再不敢多言。 福尔康能参加塞亚的比武招亲,是永琪带进去的,纯粹是想着要趁着这个机会在乾隆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争取复出。 八旗子弟,可没有人愿意娶这样一个和小燕子像极的妻子,五阿哥闹的笑话还少吗?更何况,还要跟到西藏去,有生之年说不定都回不了家,见不到老父老母。所以,一个个都顾不得会被乾隆训斥,陆续败下场来。 乾隆脸色黑了好几分,却也不知该叫谁去做西藏驸马。 这个时候,福尔康却如同原著一般跳了出来,打败了塞亚,一时意气风发。 乾隆看着突然跃起的福尔康,起先有些不快,毕竟福尔康如今是个无官无职的庶人,这般没规矩随意冒头,实在让乾隆喜欢不起来。但是见他赢了比武,又似乎打动了塞亚的放心,又觉得福尔康作为西藏驸马的人选也不错,也就哈哈着默许了福尔康突兀上台的举动,甚至给福家抬旗,算是给福家的一点安慰和恩典,毕竟福家也只得这么一个儿子。 福家得了这么个旨意,顿时也是傻了,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悲伤。抬旗一事,他们一家的确是盼望了很多年。可是,福尔康这一做驸马,说得好听,实际根本就是入赘到西藏去了,这一辈子怕是不太有机会回来了。那他们福家,可不就是绝了根了吗? 福尔康立时就奔永琪府上去了,他如今唯一能求得上的人,也就只有一个永琪了。他是决计不可能去西藏的,慢说他不喜塞亚的性格,便是身份,塞亚也是绝对比不上紫薇的。就算是做驸马,他也要做大清的驸马,有紫薇倾心的他,哪怕错过了这次抬旗的机会,等到紫薇下嫁的时候,他们福家也照样会被抬旗的,而且凭乾隆对紫薇的宠爱劲,福家说不定还能被抬入上三旗。 永琪见了福尔康,也知道他在着急什么,却没有什么精神,任由福尔康急得团团转,兀自沉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福尔康绕着他转了好几圈,见他依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顿时暴躁了,急道:“五阿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已经是十万火急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我不能娶塞亚,我爱的是紫薇,你不也是乐见其成的吗?如果我娶了塞亚,紫薇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呢!” 永琪叹了口气,却问了福尔康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尔康,你还记不记得甘怀?” 福尔康莫名其妙地极了:“甘怀?那个含香公主的驸马?我是一等侍卫,和他们二等侍卫可不熟。” 永琪道:“那个甘怀,就是几年前被你在比武场上打伤的那个我的哈哈珠子。” 福尔康想了好一会儿,才把甘怀和几年前被他打伤的倒霉蛋联系起来。那次他虽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但还是被令妃和阿玛、额娘训斥了一顿,不过也正是在那一次,他的表现真正入了乾隆的眼,夸赞了他的武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记得甘怀这么一个小人物。 福尔康道:“原来是他,倒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个造化……”话说完,却立时想起甘怀受的伤的后遗症,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永琪。 永琪沉痛地点了点头,道:“我们都知道,他已经无法……皇阿玛也该知道的,可居然选了他做驸马,这实在是……” 永琪不愿意以恶意去猜度他宽容善良高贵的皇阿玛,可是又实在想不通乾隆为什么会这么做。 福尔康大约知道乾隆的心思必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宽和,这里面的水也怕是不浅。若是平时,他倒不介意陪永琪探一探,可如今他自身难保,那管的着含香的日子怎么过? 顿时跺了跺脚,道:“我的好五阿哥,算我求求你了,这是皇上决定了的事情,不论皇上是怎么想的,都不是你我能够过问的事情。你还是快帮我想一想办法吧。” 永琪瞪了福尔康一眼,不满道:“尔康,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你要知道,打伤甘怀的人是你,让他不能够人道的人也是你,含香公主会落到这样的悲惨境地,是你间接造成的,你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你要知道,这事关含香公主一生的幸福啊。” 福尔康和永琪一同长大,也知道永琪的性子,知道若不将这事儿给他说通了,自己的事情永琪便是管了,也是极有可能出岔子的。 116、第 116 章 永琪和福尔康正在商量要怎么让乾隆收回成命,偏小燕子听说福尔康来了,抱着给紫薇抱不平的心,竟是抄了家伙打杀了过来。 小燕子一见福尔康,便吼道:“好你个尔康,枉费紫薇在宫里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你居然要去做那个什么西藏驸马,简直就是……就是狼心狗肺,你没有良心。紫薇管不着你,我们好歹姐妹一场,我就替她教训你,打你个落花流水,把你打成个大猪头,看你还怎么去勾引塞亚……” 福尔康起先还顾忌着,躲了小燕子一会儿,可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伸手就夺了小燕子手里的兵器,大声道:“小燕子,你闹够了没有?我现在一个头两个大,已经急得不得了了,你能不能别再来凑热闹了?” 福尔康的声音,实在是不低,门外伺候的下人,朝外退了退,便挤眉弄眼做了会儿鬼脸。这荣贝勒府,没规矩惯了,所以即便福尔康总是随意进出贝勒府内宅、直呼贝勒福晋闺名、甚至斥责贝勒福晋,也没有人会再大惊小怪了,老管家不就说了福尔康几句吗?居然就被贝勒爷遣回家去了,说什么待福尔康如兄弟,对福尔康不敬就是对他这个皇阿哥不敬。 至此之后,荣贝勒府的人也不敢小瞧了福尔康,即便心里鄙视,面上却也不敢带出来。再说了,主子没规矩,丢脸的也不是他们这些下人,他们何必枉做小人?何况,没规矩也有没规矩的好处,嫡福晋是个没成算的,他们这些下人很轻松便能哄了她手里的银子出来,不说个个富得流油,也都好好地饱了私囊。最妙的是,嫡福晋不忌讳他们吃酒赌钱,兴致来了还能加入进来和他们一起吆五喝六一番。 下人做到这个份上,何必再去触主子的眉头? 所以任凭福尔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几乎要踩到小燕子头上去,也没人来管他们之间的糊涂事情。 小燕子被夺了兵器,越发愤怒,看见永琪只是焦急地站在一边看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永琪,你就看着他欺负我?” 永琪忙上前安抚住她,道:“好了,小燕子,你也别再跟尔康闹了,他现在也在发愁怎么退掉和塞亚的婚事,我们都知道他的心在紫薇身上,没有人能把他们拆开。我们现在还是赶快来想办法,怎么让皇阿玛收回成命吧。” 小燕子听了永琪的话,便嚷嚷道:“发愁做什么?我们现在赶紧进宫,告诉皇阿玛,尔康是紫薇的,怎么可以把自己女儿喜欢的人,随随便便就送给西藏人了呢?虽然我和塞亚挺合得来的,可是还是紫薇比较重要啊。” “不可!”永琪忙拉住小燕子,“紫薇快出孝了,可到底还没有出孝,这个时候,绝对是不能够论嫁娶的,否则可是大不孝的作为。” 小燕子奇道:“什么出孝?什么不孝?” 小燕子不懂这些,永琪只得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了紫薇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期,如今只差一个月了,却也偏偏就是差了这么一个月。 小燕子听完,顿时瞪大了眼睛,怒道:“二十七个月?怎么需要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只因为紫薇要追求她的爱情,就说她不守孝,不孝顺了?这也太没道理了吧!紫薇最孝顺了,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再说了,娘那么疼紫薇,她一定希望紫薇可以和她喜欢的人一起和和美美的,若是她知道紫薇是为了给她守孝才失去丈夫的,她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生的!” 福尔康本来就很急躁,被小燕子这样一说,顿时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吼道:“我受不了了!再这样等下去,我都要疯掉了!我好久没有见到紫薇了,除了信笺,我都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宫里有没有人欺负她,我每天担心她担心得心都痛了。可为了她,我说服自己去等,等时机成熟。可是,现在已经是十万火急了,再等下去,我们就要被拆散了,从此天南地北再也不得相见了,这样的结果,要我怎么接受?” 小燕子也颇为赞同他的话,对永琪道:“永琪,你说的那个什么出孝,紫薇和尔康现在已经等不起了,你难道就舍得失去尔康这个兄弟吗?一个月说起来不长,可我听塞亚说,再过十几天他们就要回西藏了,真要等紫薇出孝,黄花菜都凉了。” 福尔康在旁边猛点头赞同,道:“小燕子说得对!我现在就进宫去,去跟皇上表白,说我爱的是紫薇,我不能娶塞亚,这辈子,我非紫薇莫娶!” 福尔康说着就要往外冲,永琪连忙拦住他,道:“你先别自乱阵脚,你现在可进不了宫。” 福尔康一听,他如今没有职衔在身,根本进不了宫,就连忙拉住永琪,往外拖着走:“五阿哥你带我进宫。” 永琪甩开他的手,道:“你现在这样进宫,别说皇阿玛会不会见你,就算皇阿玛肯见你,你这样咋咋忽忽、没有条理,皇阿玛只会觉得生气,又哪里会轻易答应将紫薇嫁给你?而且,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紫薇是怎么想的。” 小燕子叫了起来:“紫薇怎么想?紫薇当然是舍不得尔康的!啊,对了,紫薇在宫里,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说不定她就以为是尔康负心了。不行,我得去告诉她,让她亲自去跟皇阿玛说和尔康的事,皇阿玛最疼紫薇,只要紫薇一哭,皇阿玛什么都会答应她的。” 小燕子本就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说完也就顾不得永琪和福尔康,转身冲了出去。 永琪觉得不妥,这件事情,最好私底下悄悄商量好了再做定夺,而小燕子的脾气绝对是要闹得沸沸扬扬地,到时候怕是又要招了乾隆的不喜,于是他想把小燕子拦下来。 福尔康也觉得由紫薇去说比他跟乾隆坦白要好得多,所以难得的对小燕子的鲁莽行为觉得赞同,便拖了永琪一会,这一下,小燕子更是飞得永琪追不上了。 福尔康被选为西藏驸马的事情,紫薇在宫里自然是知道了,如今正躲在屋子里暗自垂泪,觉得福尔康是不是觉得她是个私生的格格,比不上塞亚这个名正言顺的公主。 小燕子并不是宫里人欢迎的存在,她也不喜欢宫里人假惺惺的面孔,所以她倒是很少进宫来。即使是紫薇那里,因为不耐烦规矩来规矩去的,加上小燕子跟紫薇的感情也不如原著身后,便也很少来往。 这次进宫,没有永琪带着,她几乎可以说是一路闯进去的。宫里人都认识这个五福晋,却也知道五福晋不讨乾隆和皇后、太后的欢喜,让她稍等待他们去通报还珠格格,小燕子却是不耐烦的,大怒吼道:“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吗?我可是为了紫薇的终身大事,如果因为你们耽误了,让紫薇没了丈夫,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皇阿玛砍的!都给我让开!” 到底是五福晋,一旦蛮横起来,侍卫、宫女太监们,也不敢真的下狠手,惹怒了五阿哥,虽说他现在不受宠了,要收拾他们这些个奴才,却也不是不能够的,所以表面看来尽忠职守,可到底还是放小燕子进去了。 也有机灵的,连忙飞奔着去禀告乾隆、皇后等人了。这五福晋嘴里的话,也实在太让人震惊了,可她那般高调地喧闹,他们便是想要装不知道,也不能够,还不如就由着她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的好,到时候便是上面想要灭口,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处置了,这样他们反倒安全了。 所以小燕子一路大呼小叫“惊险万分”、却也无比顺利地闯到了紫薇房里,身后一路都是东倒西歪的人,倒也颇为壮观。 小燕子的到来,对紫薇来说,倒真的是场及时雨,知道福尔康并非自愿的,如今也正想着法儿要推辞西藏公主的婚事,紫薇先觉得自己活过来一半儿了,却又想到这是乾隆亲自下的旨意,要收回来,又谈何容易?心气儿又泄了,脸色苍白无比,还不待小燕子再说什么,乾隆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乾隆听了禀报,果然黑了脸色,又听说了小燕子吼出的话,果然是生了灭口的心思,平民百姓家中尚且讲究“家丑不可外扬”,何况皇家?可一路走来,看到小燕子闹下的“盛况”,却不免心灰,这宫里,大概只要是个活物,都知晓了小燕子说的话,他虽不在意几条奴才的性命,可这满宫的人,难道还能全处理了? 所以乾隆的脸阴沉得很,直接下了命令,见了小燕子,连一句话都不耐烦听,直接让人抓了押去了太后宫里,关进了佛堂里,若非小燕子到底顶着个皇子嫡福晋的身份,乾隆真想把她打入天牢,去见见什么才是人间地狱。 紫薇被乾隆难看的脸色吓到了,待要给小燕子求情,也被乾隆满含怒火的眼神逼退了回来。 小燕子被堵了嘴押出去,正好永琪带着福尔康进来,见着小燕子被这般粗鲁对待,顿时怒了,大吼:“狗奴才,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们这样对待小燕子的?” 乾隆阴测测地开口道:“是朕让的,怎么?荣贝勒似乎不服?” 永琪顿时愣了,道:“皇阿玛……小燕子她天真善良……”永琪习惯性地在什么都还不了解的情况下就开口给小燕子求情,实在是这般事情做得太多成了习惯了。 乾隆如今心思全在紫薇的事情上,不耐烦和他们磨牙,便挥手道:“小燕子就交给老佛爷管教些日子,你退下吧。” 永琪一听是带小燕子去太后那儿,便放了一半的心,又想着要给小燕子到太后那儿求情,好少吃些苦头,便匆匆跪安了,也没顾得上福尔康。 而福尔康,早在一进门就被乾隆一个眼色,命人拿下了,如今被堵了嘴、绑了跪在一旁,见永琪匆忙走了,“呜呜”了两声,也没起作用。 乾隆打发走了闹腾的小燕子和永琪,见紫薇一脸苍白关切地看着福尔康,眼睛还是红肿的,心下对小燕子的话便也了解了大概的情况,心下又惊又怒,可到底顾忌紫薇的名声,只能关起门来审问此事,对外的口径,却只能归咎于小燕子的言语无状、胡言乱语,反正小燕子的不着调早就是出了名儿的了。 当场乾隆只留下了皇后和令妃,其她人都被打发走了。 嫔妃们虽心下好奇极了,却也不敢触了盛怒中的乾隆的霉头,都乖乖地一句话都不说地走了。反正热闹也看了,隐情也大概了解几分,这一趟来得也值了。 紫薇有多受宠,就代表夏雨荷在乾隆的心底有多重的位置,这些妃嫔们若说不嫉妒夏雨荷,那绝对是假话。所以对于紫薇,虽不说刁难,却也难以真心喜欢。如今见紫薇闹出这般没脸的事儿来,倒都对夏雨荷少了几分嫉妒,多了几分鄙夷。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人群散了,可气氛却越发凝重了。紫薇看着乾隆失望、痛惜、愤怒的眼神,心里也不由得发慌,对着乾隆啜泣地跪了下去,口中呼道:“皇阿玛……” 带着无限委屈的哭音,苍白带泪的脸颊,柔弱颤巍的身姿,竟奇迹般地令乾隆心底的怒火减了几分。 皇后在一旁略一挑眉,对乾隆的表现真的不抱希望了。说来乾隆对紫薇,也算是上心的了,这几日本就在跟她商议要将福尔泰指给她做额驸,一出了孝就赐婚,毕竟紫薇的年纪也大了。福尔泰和福尔康虽说是族兄弟,原本甚至是亲兄弟,可这两人的作为、人品、前程,却是云泥之别。皇后微微垂眸,这福尔泰她原本看好给兰馨的,让永琮打听了,也说这福尔泰是个好的,可乾隆说指给紫薇,她也不好反对。如今出了这事,她倒是可以帮兰馨谋划一番了。 117、第 117 章 乾隆看着紫薇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下便有了几分不忍,虽努力说服自己,紫薇和福尔康一个在深宫,一个无官无职不得入宫行走,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可紫薇看福尔康那满含情意和心疼的眼神,实在让乾隆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他们两个之间是清白的。 紫薇心疼地看着被堵住嘴捆绑跪在一旁的福尔康,咬一咬牙,便决心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不管如何,她那么爱福尔康,如果让他去了西藏,从此人各天涯,她想她的心一定会如同一口枯井一般,了无生趣。 想着,紫薇的神情便坚定起来,正欲开口,却听得皇后开口道:“皇上,这福尔康私闯宫闱,是不是先叫人将其押下去?紫薇受了惊吓,需先安抚才是,审问福尔康,反倒不急。” 乾隆一听,甚是,把个福尔康留下,倒显得今日之事真的就是紫薇和福尔康的丑事一般,十分不妥。 乾隆刚要开口,却听紫薇一声凄厉痛呼:“皇阿玛不要啊!皇后娘娘,您那么高贵、那么仁慈,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尔康他闯进宫来,根本就是不得已的啊,如果他硬被指为西藏驸马,他也不会这般焦急,他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白首之盟啊……” 皇后饶是镇定端方惯了,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倒是想着,夏雨荷和乾隆不知羞耻,可紫薇到底无辜,也没得毁了她一辈子的名声,能撇清一些是一些。可紫薇倒好,平日里斯斯文文,说话声音不大,如今倒是这般叫出来,便是外面站得近些的奴才也都听见了。 小燕子之前闹得欢,满皇宫的奴才都知道了小燕子说的话,灭口自然是不能够的,不过小燕子向来不着调,她的话没有人会信个十分,使上一些雷霆手段,也不是不能够挽回。可是紫薇如今亲口说的话,却实在是自己把自己给打进了绝地里,乾隆必是要护着她的,那么听到这些话的这些个奴才,怕是落不得好了。 皇后瞟了一眼乾隆,倒是不再说话了,明明是好心,却被人指责残忍,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犯不着凑上前去让人埋汰。况且这福尔康指婚塞亚,也不是她能够做的决定,就让这做决定的人收拾残局去吧。至于那些奴才,她才不会动手处置,没得旁人惹的祸,却要脏了她的手,因果报应这事,不可尽信其有,却绝不能够信其无。她有儿有女,便是不为自己打算,也不能积了太多孽债在身。 乾隆脸色黑了,阴沉地扫视过底下站着的奴才,不可避免地看见了被捆绑的福尔康,他一脸的感动惊喜,正深深地看着紫薇,乾隆顿时越发恼怒,吼道:“来人,将福尔康押下去……” “皇阿玛……”紫薇惊叫一声,飞扑而上抱住了乾隆的腿,“不要啊……” 正当这里兵荒马乱的时候,慈宁宫也几乎上演了全武行,太后生生地被气晕了过去,底下人连忙派人通报乾隆。 乾隆听说太后晕倒,只得命人守着紫薇待在她自己的房里,福尔康则被押入天牢,自己则连忙带着皇后、令妃往慈宁宫去。 乾隆一进慈宁宫,差点没气晕过去,只见小燕子跃在树上,抱着树不撒手,嘴里还在念念叨叨,说什么“尔康是紫薇的,晴儿不该横刀夺爱”的话。永琪则在树下急得团团转,一边要小燕子撒手下来,一边又怕她摔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叫她下来还是不要下来的好。晴儿则跪在院子中,一个劲地磕头,嘴里道:“老佛爷息怒,老佛爷息怒……” 满院子的奴才站着,七零八落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茫然恐慌,显然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待得乾隆命人将小燕子从树上抓了下来,又被永琪抢过去护着。 皇后命人扶起晴儿,晴儿却执意跪在地上,道:“老佛爷不原谅晴儿,晴儿愿意一直跪着。” 皇后听了小燕子吼出的话,发现这其中居然仍是有福尔康的事情,这私情对未嫁的格格们来说,可是个要命的事情,偏偏她们还犹不自知地拼命把事端往自己的身上揽。再看看这满院子的宫女、太监、侍卫,得了,不必再考虑如何给她们守住了这秘密了,这儿女争夫的戏码,指不定此刻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大内了。 再想想,太后被气晕过去,八成是为了晴儿,太后本就不喜紫薇,若是紫薇不检点,太后发怒也只会把怒火往紫薇身上撒,没得先把自己气晕的道理。只有晴儿,这么多年来陪在太后身边,倒是比正经的四格格、七格格等亲孙女还疼爱些,晴儿也算是太后一手□□出来的,这事一闹,晴儿坏了名声,太后也跟着没脸。 皇后想着,太后心底积下的这股子邪火,指不定就要朝着她撒出来,最少怕也要扣她一个治宫不严的罪名。再看看这群人闹哄哄的混乱场面,一时越发觉得头疼,心下便生了些怒气,不耐烦起来。 皇后上前一步,对乾隆道:“皇上,还是先去看看太后吧,这里面的事儿,想问,也不急于一时了。” 乾隆看了看周围数十号人,脸色越发阴沉,点了点头,甩手便朝里走去。 “皇上,”晴儿忙喊道,“晴儿有话要说。” 乾隆知道太后最疼晴儿,又听了小燕子不着调的话,心下本来就存了疑惑,便停下脚步,问道:“什么事?” 晴儿的脸上是凛然的表情:“晴儿伺候老佛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想求皇上答应晴儿的一个请求,希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不要让福尔康去西藏,晴儿愿意为皇上和老佛爷做任何的事情,嫁什么人都可以。” 乾隆顿时瞪大了眼睛,冷冷地看了晴儿一会,怒极反笑,道:“晴儿,你是不是弄错了自己的身份?你一介孤女,若非老佛爷相护,如今根本不知过的怎样的生活,在你眼里,这倒成了‘苦劳’了?便是嫁人,那硕郡王世子,也是老佛爷为你精挑细选的,生怕你嫁得差了,受了委屈,怎么你倒委曲求全了?哼,简直不知所谓!” 说完也不理会晴儿,转身进了门。 皇后扫了晴儿一眼,又瞟了一眼令妃,转身跟着乾隆进去了。这晴儿果然是被太后宠坏了吧,她的和敬和和婉,堂堂大清的元后嫡女,和硕亲王的嫡女――皇帝养女,尚且和亲蒙古,她倒觉得嫁在京城也成了委屈,成了和乾隆讲条件的筹码,实在是不知所谓。 令妃抬了抬脚,却并不敢立即跟进去。这事情怎么就凑到一处了呢?晴儿和紫薇同时给福尔康求情,这根本就是雪上加霜的事情,如今怕是绝不可能善了了。乾隆好哄,太后可不吃她这套。 令妃知道,太后如今正在气头上,她一旦进去,太后必然迁怒于她,就是乾隆,在老佛爷气倒的此刻,也不敢太违背她的意思。 令妃犹豫了一下,伸手抚摸了一下肚子,如今虽然还不是最佳时机,但少不得只能提前动用这护身符了。 想着,令妃便脚下一崴,倒在了腊梅的身上,然后便抚着肚子喊起疼来。 乾隆和皇后回头看她,只见她脸色苍白,沁着一层薄薄的汗,看起来真是疼到不行的样子。 皇后暗道令妃倒是反应快,却也只能叫人扶了令妃回延禧宫,传了太医问诊。 令妃松了口气,知道她怀了身孕的事一查出来,也算是揣了个免死金牌了。 乾隆和皇后一同进了太后的屋子,太后已经醒了,脸色却仍是灰败。 出乎皇后意料的是,太后没有一见她就发难,反倒拉着乾隆的手哭了起来,直把乾隆吓了一大跳。 皇后跟着抹眼泪,余光扫过太后的形容,失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气度,加上病态的脸色,越发显得老了几分。 皇后微微垂下眼眸,暗道,这世上,果然还是有报应的吧?想当初,她对太后没有半点不敬,而永琏也是极敬爱他的皇玛嬷的,可太后还不是说弃就把永琏弃了?如今倒好,看重的永琪眼里只有一个小燕子,每日里只知跟着小燕子玩乐胡闹,因着太后不喜小燕子,便连慈宁宫也来得少了;养了多年的晴儿,自以为给尽了宠爱和抬举,可在晴儿的心里,却觉得这一切都是她尽心尽力伺候太后才换来的,那样产生的对太后的感激,怕也不是太后本心想要的吧? 太后年纪大了,心也软和了不少,如今正是看重这些儿女亲情的时候,却接二连三地受到了打击,精神头越发不好,留了会儿泪,跟乾隆说了会儿话,便有些犯困。 乾隆和皇后劝着太后休息。 太后叹息一声,道:“晴儿的婚事,皇帝你看着早日办了吧,这些日子就让她在房里待嫁,哪儿都别去了。至于那个福尔康,不拘新疆还是西藏,远远地打发走,这辈子别叫他回了京城。”晴儿的婚事是早就定了的,只不过是太后舍不得,多留些日子,如今却是不想留了。 乾隆忙答应下来。 等得太后睡下,乾隆便让桂嬷嬷带着几个人,将仍然跪在院子里的晴儿给捂着嘴巴带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出嫁之前,她是别想再出来了。 小燕子一见晴儿受到这样的待遇,又要打抱不平,永琪惊慌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今日把老佛爷气晕过去,永琪知道事情闹大了,只盼着乾隆别跟小燕子一般计较,哪里还敢任由小燕子胡闹?便是小燕子对他又是抓、又是挠,张嘴咬他的手,也是半点不敢放松。 乾隆见永琪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顾忌着太后需要静养,竟命人把小燕子押到了长春宫,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小燕子成了大清史上第一个在皇后宫里被按在椅子上打板子的皇子嫡福晋。 永琪在一旁磕头哭求不止,被乾隆阴测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乾隆道:“不打板子?那朕就让人上刀子。” 永琪顿时吓得不敢再求情,只等着板子打完,忙抱了小燕子回府去了。 到了此刻,乾隆也没心情去管福尔康和两个格格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打定主意让福尔康老死在西藏,发挥他最后的作用吧。 至于福尔康身在宫外却能够联系上宫里的两位格格,这事一查查到令妃和永琪的身上,乾隆也不觉得意外了,永琪被降了爵,成了贝子,而令妃,因着怀了龙嗣,乾隆到底没有狠罚,说是闭门思过,却也是安静养胎的意思。 谁知没几日,巴勒奔也听说了这大清两个格格争夫的事情,他倒不是觉得这是丑事,只是跑来跟乾隆说不要福尔康这个驸马了,只说塞亚被宠坏了,不要福尔康,改要福尔泰了。又说他们两个本就是兄弟,换一个也没有什么关系。 乾隆却忍不住阴谋论了,福尔康这样的,送十个给西藏他都不心疼。可福尔泰,那可是他重点培养的将帅之才,更遑论他对□□知之甚深,乾隆怎么可能让他去做西藏驸马? 乾隆当下便拒绝了巴勒奔,只说如果塞亚不喜福尔康,再举办一次比武招亲也是可以的。 巴勒奔也不是不知福尔泰此人的重要性,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若能把这么出色的年轻将领招回去做驸马,对西藏自然是好的,可乾隆不答应,他也不会强求,免得乾隆生了忌惮之心。 最后巴勒奔说,比武招亲也不必举办了,就把福尔康带回去好了,反正塞亚也不是只能有一个丈夫,最多回去之后再给塞亚选个西藏勇士。 乾隆打发了巴勒奔,又让人查探塞亚改选福尔泰的缘故。 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永琪经不住小燕子的苦求,跑去和福伦夫妇商量之后设的局。 福伦夫妇自从知道福尔康留不住了,便起心要和福尔泰亲近亲近,甚至想着等令妃诞下龙子,稳固了地位,看能否求了乾隆,将福尔泰重新认回来。看在尔康给大清做了极大贡献的份上,乾隆应该也不忍心看他们老无所依,将来无人送终。 118、第 118 章 话说这次乾隆动了真怒,小燕子这顿板子打得实在不轻,饶是永琪各种名贵药材将养着,也仍是痛得每日里鬼哭狼嚎。 塞娅和小燕子也有些交情,听说她伤了,自然上门探望。 小燕子见了塞娅,便将尔康和紫薇的事情说给她听,要她成全一对有情人,不要横刀夺爱。 塞娅倒是不同与大清的女子,听说了这个故事,也没露出什么鄙夷来,反倒越发坚定了要福尔康做驸马的心思。西藏的女子,并不如大清受到各种约束,反而比一般男子还尊贵,而塞娅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有人抢,还是两个尊贵且受宠的格格,那反而证明福尔康的好,她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小燕子见塞娅拒绝,一时也是气得牙痒痒,欲扑上去和塞娅厮打,却扯动身上的伤口,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塞娅见状,忙借口跑了,她再过些日子就要回西藏了,却是想到京城再逛一逛的。 小燕子本就是个固执的,认准了的事情,便是撞上南墙也是不悔的,尤其这次吃了这般大的亏,心里越发执拗起来,偏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偏要做成给人看。可她又实在动弹不得,只好每日里又哭又闹地吵着让永琪帮尔康和紫薇。 永琪本就对小燕子心痛得不行,又出于对福尔康的兄弟情义,便找了福伦夫妇商量对策。而福伦夫妇本就为福尔康操心,如今福尔康因为确定指婚给了塞娅,倒是不在天牢里关着了,可还是被乾隆安排了人关押在一处宅子里,只怕是要到了巴勒奔等人回西藏的日子才会出得来了。 当下,两方人便一拍即合,设计让塞娅“偶遇”了福尔泰。 福尔泰的行踪并不难打听,他们那一群人,如今在京城里却是很有名气的,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富察皓祥成亲在即,几人便给在酒楼聚了一聚。 富察皓祥原本的兴奋劲在贾家出事后就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心想着,他到底是不如富察皓祯的,富察皓祯可以娶格格,他指了个爵府嫡女,却转瞬便败落了去。可是晴格格的事情传出来后,富察皓祥又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福尔泰作为好友,自然也看明白了好友这番心情的起起伏伏,好笑之余也微微有些叹息,富察皓祥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少年,不过是憋着一股别苗头的劲,战场厮杀拼了命罢了,这心性,却到底还有些孩子气。 至于劝说,福尔泰却不知从何开口,前世里每次出任务都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到死也没能娶上个媳妇,这方面的经验实在乏善可陈。而贾惜春,虽然是金陵十二钗,属于世上少有的女子,可到底适不适合跟皓祥居家过日子,却也说不得准。 倒是多隆有些为皓祥抱不平的意思。因为贾宝玉在外常说自己不如姐妹良多、又拿姑娘们的诗作出去谈论的缘故,贾家的姑娘们算是名声在外。按说,这姑娘家到了适嫁的年纪,便是有些名声传出也不过是在后宅夫人们口中耳中流传,也是为了说亲事,可绝没有从外面爷们的口中传回内院的道理。 所以多隆对惜春便有些瞧不上,若不是这是圣旨赐婚,他必然要撺掇着皓祥退亲的,他和皓祥相识最久,交情也是最深。 福尔康见皓祥眉眼间也渐渐露出不情愿来,叹息一声,道:“皓祥,别因着外人的一些言论就先给人定了罪,不然将来无论她做得多好,你也会觉得不满,这样的结果,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倒不如先别管了别人怎么说,自己拿眼睛去看的好。” 多隆不服气道:“尔泰,你就能确定那个贾家姑娘是个好的?” 福尔康没好气地捶了他的头一下,道:“深闺小姐,我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是好是坏?难道被不着调的兄弟连累了,就要被一棍子打死了么?便是皓祥,当初那名声好听么?可他到底是男子,我们和他一相处,他实际是个什么性子,我们自己便知道了。可是这姑娘家,便是有心为自己辩驳,难道还能闯到了你的面前分说一二?” 皓祥和多隆一想,却是这个道理,当初皓祥的名声差得很,有一部分是因为不得父亲重视而自暴自弃,但更多的,却是他那个嫡母和嫡长兄的百般批评轻视,也因此他才狠了心上战场拼杀了一条血路出来,旁人――包括他的家人都只看得到结果的光鲜,却不知他初上战场时的惶恐胆怯,尸山血海的感觉又哪里会是好受的? 由此,皓祥对惜春倒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感,想着这个妻子到底是好是坏,总也得自己见过才知道。 多隆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吼道:“我明白了!” 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 多隆有些别扭地道:“皓祥,怪我,跟你说这些,怕是着了人的道了。” 皓祥问道:“怎么回事?” 多隆接着道:“这次立功回京,之前的那些人一反常态地来套近乎,巴结得很,我还得意呢,他们口口声声为你鸣不平,我竟是信了他们的话,跑来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真要把你说动了,传出你对皇上指婚不满的风声来,我们可都讨不了好。”多隆说的那些人,本是以前和他一起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不过自多隆去了军中,便不怎么来往了。这次多隆回京,他们又都围上来,奉承话说得多了,多隆便有些飘飘然起来。 福灵安也忍不住捶了多隆一下,骂道:“你个笨蛋!满人重军功,你如今立了功,早就摆脱那些家伙一大截,他们不嫉妒才怪!你居然还会相信他们的话,这些年战场白上了!” 多隆也不反驳,只抱歉地看着皓祥。 皓祥看了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反倒笑了:“好了,这不想明白了吗?以后不理会那些家伙罢了。”心中也不是没有后怕的,皇上亲自赐下的婚,他也敢质疑抱怨,实在是得意忘形了。 经过这事,其他几人心里也都警醒了些。他们年纪轻轻便立了大功,又摆明了受乾隆重用,巴结奉承的人不胜枚举,别有用心的人也不少,官场从来就是一个多是非的地方,一个不小心怕是就要栽跟头的。 几人又聚了一会,便各自散了。 福尔泰就是在家里碰见塞娅的。 塞娅已经以福家儿媳自居,福伦夫妻不过在她面前演了一出戏,掉了点泪,便使得塞娅对福尔泰这个“贪图功名利禄、不认亲生父母”的不孝子起了愤慨之心,当下便找上门来讨公道了。 福尔泰的父亲年纪大了,兼之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如今身体很是不好,塞娅找上门来一通指责,说了一大通他拦着不让福尔泰回家认亲生父母,拆散别人的骨肉,是要遭报应什么的话。 这可把老人给气坏了。 福尔泰回家一看这场面,当下便怒火中烧,多少还顾忌着大清和西藏的关系,不想挑起纷争,只叫人将她“请出去”,谁知塞娅在西藏一人独大,骄横惯了,拿了鞭子便打起人来,放话说福尔泰不和她去和福伦夫妇请罪,她誓不甘休。 福尔泰动了真怒,亲自动手,塞娅的鞭子够狠,他却是压根不理会,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脸上也留了一道口子,也因此不过几招便将塞娅制服,甩出门去。 塞娅是个崇尚强者的性子,被福尔泰这一扔,反倒扔出了些好感,原本的鄙视不屑也退了几分。尤其是福尔泰动怒时的表情,鞭子抽在身上连脸色都不变一下,显得十分地血性和有男子气概,这样再一比较,福尔康便显得有些文弱了。 心中的天平一旦倾斜了,对福尔康和两个格格的事情,便也不如原先那般觉得是好事了。更何况偶尔还听人背后道是非,说他们西藏没男人了,跑到大清来抢格格的丈夫。塞娅不知说这话的人是永琪和福伦安排的,只道大清人都是这么想的,赌了一口气,便跑去和巴勒奔说不要福尔康改要福尔泰了。 这才有了之后的事情。 最后的结果,要被带去西藏的,仍然是福尔康。永琪和福伦夫妇机关算尽,到底还是落了空。 永琪和福伦夫妇重视福尔康,与福尔泰不亲近,自然是觉得把福尔泰放在和福尔康一样的高度上审视,便已经是高抬他了,乾隆既然舍得让福尔康去西藏,没理由换了福尔泰就不行。可惜他们是当局者迷,他们把福尔康当宝,可不知福尔康在旁人眼里一文不值,而他们觉得不如福尔康的福尔泰,却压根就不是福尔康能比的。 乾隆打发了福尔康,对永琪也是十分的失望,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分不清轻重了,设计福尔泰去做西藏驸马,这不仅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更是在为大清培养强敌。枉他以前还打算培养永琪,将来也好做个贤王,如今看来,让他管事,只会给大清带来麻烦和不安定,倒不如就这样让他清闲度日,只别再惹事的好。 而那个小燕子和福伦夫妇,对永琪的影响力未免太大了些。 福家总是令妃的亲戚,也不好不考虑令妃的心情,毕竟她如今还怀着龙胎,不如就放了出去做个知县,离了永琪的视线,影响力也就不那么大了。 至于小燕子,乾隆磨了磨牙,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没在见到小燕子之初就处置了她。不过,这个世上,让人不着痕迹地消失掉的方法,可并不少。 乾隆想着,眼睛便危险地眯了起来。 塞娅和福尔康、含香和甘怀本定了同一天举办婚事,也算是成就一段佳话。 塞娅虽对福尔泰更为欢喜,倒也并不算讨厌福尔康,反正他们西藏的女子,一生本就能拥有不止一个丈夫,也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可谁知婚礼前几日,塞娅见到福尔康时,福尔康竟是口口声声不能爱她,他的心里只有紫薇一个人,便是塞娅得到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如果她还拥有一颗高贵善良的心,就应该放了他,让他自由地去爱他想爱的人。 塞娅听了这话,哪有不生气的?西藏的女子地位本就高,她作为土司的女儿,更是从小就被捧得高高的,何曾受过委屈?她自认不比那什么还珠格格差的,却被人这般鄙薄,又哪里就会说忍就忍了? 119、第 119 章 福尔康被带走了,紫薇和晴儿自然是倍受打击的。 紫薇一下子便病倒了,迷迷糊糊中只知喃喃呼唤着“尔康、尔康”,听得本担心不已的乾隆脸色发黑,让皇后将紫薇身边的人都换了个遍,只让一二嘴严的心腹守着,确保这话传不到外面去。乾隆又给太医下了死命令,绝不能让还珠格格出事,至于太医们所说的“心病还需心药医”的话,便纯当没听到。 乾隆和皇后对紫薇还有几分耐心,晴儿在太后那里的日子,却远没那么好过。 晴儿的性子,比紫薇要刚强些,初闻福尔康去了西藏,竟跪倒在太后的面前请求太后放她出宫。 晴儿对着太后叩了几个头,温顺却又坚定地道:“这么多年,晴儿在老佛爷身边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老佛爷看在晴儿多年尽心侍奉的份上,放了晴儿吧!晴儿什么都不求,只要自由,晴儿会一辈子感念老佛爷的恩典的。” 老佛爷对晴儿失望得很,如今听她这般说,虽是气恼,倒不像之前那般晕倒过去,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恨道:“出宫?难不成你还打算去找那福尔康不成?别忘了,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你是哀家一手调教出来的,你不要脸面,哀家还丢不起那个人。哀家已经和硕郡王福晋谈妥了,婚期就在下个月,你还是快回房备嫁吧。” 说完,便命桂嬷嬷几人将晴儿押回房去。 晴儿挣扎道:“老佛爷恩典,晴儿真的不能嫁给硕郡王世子啊……” 桂嬷嬷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桂嬷嬷命人看好晴儿后,匆匆赶回太后身边,却见太后怔怔地出身,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分。 桂嬷嬷心里一酸,她跟在太后身边的时日最久,自然知道,太后对其他的阿哥、格格都淡淡的,唯独最看重五阿哥,最疼爱晴格格,可偏偏这一个两个的,都逆了老佛爷的意,伤了她的心。 桂嬷嬷上前道:“太后,太医吩咐过,您不能劳累,还是早些歇息吧。” 太后回头看了桂嬷嬷一眼,突然问道:“桂嬷嬷,你可还记得上次你跟哀家说的话,那硕郡王世子,府里已经有了个庶长子?” 这事,还是在福尔康的事情闹出来之前,桂嬷嬷说给太后听的。她的儿子在宫外,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这个消息,便告诉了桂嬷嬷。桂嬷嬷知太后疼爱晴儿,必定不会让晴儿受这个委屈,便连忙告诉了太后。太后当时也是气得不轻,只此事还需查探,便没有立时发作,只暗地里派了人查探,若情况属实,她自然会给晴儿主持公道。 可后来就闹出了福尔康的事情来,太后一时也就顾不上此事了。 桂嬷嬷点头道:“奴婢还记得。” 太后冷笑一声,道:“哀家派下去的人已经查清楚了,事情果真属实,而且那个孩子还是个买来的罪奴所生。” 桂嬷嬷一听,也是唬了一跳,暗道这硕郡王府,也未免太不讲究了些。满人对嫡庶虽然没有汉人那般看重,但庶长子到底和普通的庶子身份不同,这硕郡王府怎么就容得下一个罪奴生下庶长子来?更何况,那世子可是既定的驸马,格格尚未过门,身份如此低贱的庶长子却已经出世,这可不仅仅是打脸了啊。 桂嬷嬷试探地问:“那太后是打算……”这事儿,若太后真打算给晴格格出头,叫来硕郡王福晋暗示一番,想来硕郡王夫妇必然会将那贱婢庶子处置干净。 太后却摆了摆手,道:“哀家如今可没那个脸面去敲打硕郡王府,由得她去吧。”晴儿既已经不贴心了,她又何必为她做下有伤天和的事情?人老了,眼看着死亡临近眼前,对于这些事情,便没有年轻时那般肆无忌惮了。更何况,若非硕郡王府理亏在先,晴儿闹出这些事来,硕郡王府即便不敢悔婚,也必然是要要些好处的。如今倒好,破锅配破盖,也算天生一对了。 皓祯和晴儿的婚礼,与含香和甘怀的婚礼都选了最近的吉日,倒是都凑到了一块儿去。 婚礼办得还算隆重,不论这内里到底藏着些什么龌龊,表面的繁华却还是必须要维持的。 不过,大约没有人会料到,这两府在礼毕客散之后,洞房花烛之夜,发生的事情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两个跪地哀求的新娘,两个倾诉衷肠的新娘,不过口中深爱的男子却并非新郎;唯一的区别,大约就是他们口中的爱人一个已经死了,一个远走西藏,一个是生离,一个是死别。 甘怀静静地看着含香,身边围着的几个丫鬟也都大气不出,这个府里的人,都是他亲自挑选安排的,俱是心腹。含香的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所以面对这一幕,也说不上意外。 过了良久,甘怀突然笑了,语气还十分的温和,道:“还不快扶公主起来,公主放心,甘怀绝非强人所难之人。公主一片痴心,至于那蒙丹究竟是何心思,甘怀不便评判,不过只要公主觉得高兴就好。” 含香先是一愣,继而欣喜,她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顺利。 “谢谢,谢谢你。”含香喜极而泣,放松下来,跌坐在床榻上,藏在袖子里的簪子就这么划了出来,被身边扶她的婢女捡了去,交给了甘怀。 甘怀拿着簪子,看含香有些尴尬的脸,突然短促地笑了一声,那表情那眼神依然十分温和,但不知为何,含香却觉得那声仿佛被卡在喉咙中的笑声让她背脊发寒。 甘怀把簪子收入袖中,突然站起身,惊得含香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见甘怀只是转身出了门,临走吩咐道:“服侍公主早些歇息,明日里还要去送和卓大人出京。” 含香见甘怀离开,房门被妥帖地关好,终于是松了口气,由着身边的丫鬟们给她梳洗安置。 她终究没有察觉,从她对甘怀下跪、倾诉她对别的男人的情意开始,这四个丫鬟便一直表现得很镇定,连一丝惊讶、惊慌的表情都没有,这其实根本不合常理。 甘怀进了书房,这房子建得极好,比起他在自己家时边缘化的地位来说,如今的生活可真是奢侈得很了。不过,他就应该为此感激涕零了吗? “呵呵,呵呵哈……”甘怀突然捂着脸笑起来,那笑声短促而尖锐,让人听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恶意。 第二日,甘怀陪着含香去送阿里和卓离京,含香见甘怀一直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刻意接近,心里的防备稍稍退了些,心想这世上终究还是善良的人多一些,终究还是有人能够理解她和蒙丹真挚的爱情的。原本因为所有人的否定而渐渐动摇的心,终于又坚定起来,她和蒙丹的爱情没错,错的是世人不能理解的心。 想着,含香终于朝着甘怀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脸。 阿里和卓见状,也终于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他是真的害怕含香在新婚之夜闹出什么不得了的动静来,如今看来,含香似乎能够走出蒙丹带来的阴影了,只要她好好过日子,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吧。 阿里和卓看向甘怀的眼神也温和得很,勉励了他们几句,便离开了京城。 甘怀和含香则打道回府,两人分别各居一个院子,平日里可以几天都不打个照面,倒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甘怀为人低调,人缘算不上好,不过也从不得罪人,更何况他的这门婚事,还包括了政治意义,也就没有多少人刻意地看他的笑话。 反正要看笑话的话,硕郡王府的戏码明显要精彩得多。 毕竟皓祯一贯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看他不顺眼的人可不少。更何况这里面还有福尔康的事情,这福尔康仗着令妃,身为包衣,却连他们这些八旗子弟都不放在眼里的。 如今有机会大大地嘲讽一番,即便只是过个嘴瘾,也大有那些不肯嘴下留德的人。 被人暗讽帽子染绿的皓祯,觉得受了天大的羞辱。这门亲事又不是他求来的,根本就是皇家强自塞给他的,凭什么他要被人笑话?他明明有温柔美好的真爱,有乖巧可人的儿子,他才不稀罕驸马这个身份呢。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攀权附贵的人,皓祯在一次被人嘲弄讥讽时,忍不住就说了他的真爱,不过他还有点脑子,没说真爱那罪奴的身份。 可旁人也都不是傻的,回去打探一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道那真爱是谁?竟是原先卷进薛家和福家的案子里被发卖的官奴白吟霜,身份最是低下不过的,而这样的一个女人,竟然还生下了王府的庶长子!硕王府一下子成为了门风不正的反面教材,气得硕郡王平生第一次打了皓祯,可雪如和白吟霜哭的哭喊的喊,直闹得他头疼不已。 出乎皓祯的预料的,他不但没有因为坚持真爱的事迹而被人赞颂,反倒被人嘲笑是个傻帽。一气之下,皓祯便窝在王府里不出门了,整日在白吟霜的身边寻求安慰。 白吟霜是被发卖的官奴,可在硕郡王府,下人们却不敢对她不敬,只因为硕郡王福晋雪如的吩咐,要称呼其为白夫人,把她当成真正的主子。起先还有人不以为然,慢待过白吟霜,却被福晋直接打残发卖了,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对白吟霜有分毫的不敬了。 虽然福晋的这个态度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么说,在晴儿进门之前,白吟霜俨然是这个硕郡王府的少夫人。 这其中的缘由,大概只有雪如和身边的秦嬷嬷知晓内情了。原来白吟霜才是雪如的亲生女儿,不过因为雪如无子怕地位受到威胁,才用一个买来的男婴――也就是富察皓祯换走了白吟霜。如今亲生女儿失而复得,自然是要把她宠上天的。要知道,白吟霜本是堂堂的王府四格格,不仅成长坎坷,更是沦为罪奴,雪如的心里不知道有多愧疚,自然想方设法弥补。 就连白吟霜怀孕,雪如都想方设法地瞒着硕郡王,否则那个孩子还不一定能够生得下来。 硕郡王本就对后院之事不做关注,更何况儿子房里的事,一个通房丫鬟在他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个事情,顶多在婚礼之前发卖了,就是皇室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来挑他们的礼。 因为雪如有心隐瞒,所以直到孩子降世,硕郡王才知道这件事情,当时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把新生的孩子掐死吧?硕郡王只得帮着把此事瞒下来,想着无论如何先等晴格格进了门,生米煮成了熟饭,让皓祯放低姿态道个歉,听说那晴格格是个温婉大度的,而且这孩子的身份低贱得很,也威胁不到格格所生的孩子,晴格格也许会肯赏那孩子一口饭吃。 直到那什么三女争夫的事情闹将出来,硕郡王本有心活动一下,退亲他是不敢想的,可趁机装装委屈,捞点好处是少不了的。可是偏偏这个孩子的事情被太后给查出来了,好处自然也就不用想了。 事已至此,硕郡王也只好自认倒霉,对雪如和皓祯难免不满,可一说要处置白吟霜和那孩子,雪如和皓祯两个人就都会变得歇斯底里,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趁机退掉和晴格格的亲事,扶正白吟霜。 硕郡王觉得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慢说这亲事退不得,就算能退,扶个罪奴做嫡福晋?那他们这个王府也算到头了。 硕郡王被这一团乱麻的事情闹得头疼,倒想起小儿子的好处来,接连几日躲到皓祥府里,侧福晋翩翩的温顺服侍,倒又让他找回了当家大老爷们的感觉来。 这日晴格格和皓祯大婚,若非第二日还需喝晴格格的茶,硕郡王真想跟着皓祥回去,这个硕郡王府他都觉得快要不认识了。 雪如如今早就忘了当初求取格格的兴奋,只留下满心的埋怨,觉得是晴儿抢了她亲生女儿的地位,对晴儿是百般看不惯。心下也决定,一定要给白吟霜撑腰。在她心里,晴儿还不如吟霜高贵,吟霜是王府嫡女,晴儿却只是个孤女。可以说,人的心一旦偏了,很多事情便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部分,更何况雪如因为愧疚,性子便越发偏执起来,根本就是把白吟霜如今跌落泥潭的身份有意地忽略了。 可皓祯跟晴儿洞房,雪如也没办法,毕竟晴儿身边的老嬷嬷定然是老佛爷的眼线。 雪如的理智好歹还没有完全丧失掉,知道要给白吟霜谋福利,就不能跟太后硬着来。只是吩咐叫人准备熬个“补汤”,明日一早端给晴格格喝,确保她不会生下孩子来跟吟霜的孩子正得抢这硕王府的家业。正得是雪如给孩子取的名字,寓意是失而复得的正统之子。 皓祯进了洞房,白吟霜的心都碎掉了,她觉得她的幸福被人抢走了。 白吟霜从小就生活艰辛,后又被打为罪奴,以为人生再无希望,却转身就被硕郡王世子买了下来,进了王府,就像进了天堂一样。不仅皓祯宠爱她,就连郡王福晋也对她亲如母女,这样的生活她以前做梦都想不到。 白吟霜本就自诩身世坎坷,却一身傲骨,如今更被福晋天天叮咛、夸赞,她是最尊贵的、最纯洁的,她如今的一切本就是她应得的,是不容许任何人抢夺走的。 渐渐的,白吟霜便将雪如所说的话奉为了真理,深入骨髓:她是这个硕郡王府里除了福晋雪如外唯一的女主人,她的儿子将来会继承这个王府的爵位和产业。 可如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步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房间,她的心里说不出的煎熬和恐慌。 雪如陪着她,安慰她,告诉她,没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地位。后来见白吟霜实在伤心,更是口不择言说出“把晴格格当成皓祯的通房丫鬟,我绝不会让她威胁到你的地位”这样的话来,幸好房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否则这话传出去,太后再怎么不待见晴儿,也不会容忍她们这般羞辱晴儿。 皓祯自认对白吟霜忠贞不二,他本来就打算和晴儿说清楚,他是不会碰她的,如果她还有心,就应该祝福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于她。 120、第 120 章 晴儿到了硕郡王府,听了皓祯和白吟霜的故事,倒是平静了很多,可是雪如和白吟霜都防着她,放了一大堆人在身边“伺候”她,就是到花园里去转转,也是前呼后拥地被看管着。 见不到皓祯晴儿不在乎,可她讨厌这样如同囚牢一样的生活,她的本心渴望自由,而在硕郡王府的生活,比之皇宫之中更加的闭塞难熬。 好在晴儿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太后派下的嬷嬷,四个陪嫁的宫女,雪如除了派许多人“伺候”她,也不敢控制她的行动。 不过雪如很快就找到了晴儿的利用价值,她让晴儿带白吟霜出去应酬,立意要让白吟霜融入到贵妇的圈子里。 晴儿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并不觉得白吟霜的身份低贱,甚至觉得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的白吟霜是那么的美好,而雪如福晋又是那么的宽容慈爱,相比之下,皇宫里那高高在上的太后和皇上、皇后,却是那么的冷漠无情,一点都不能体会她想要追求爱情的卑微的心意。 晴儿早期跟在太后身边,命妇们拜见太后的时候,总是赞美她,与她也是相熟的。所以晴儿理所当然的递了帖子登门拜访,或者发了帖子在硕郡王府准备赏花宴。 命妇们一开始还有几个却不过面子,还略招待晴儿一二,可等到发现晴儿的目的竟然是将罪奴出身的小妾介绍进她们的圈子,顿时如同吞了苍蝇一般难受,后来便都各有推辞,不再接待晴儿,更是严令家中小辈,不得与硕郡王府女眷来往。 而晴儿发出去的赏花宴帖子,也无人来应约。 晴儿也不笨,一想便也明白了其中的缘故,只叹使人太浅薄,只论身份的高低,却看不到真爱的可贵。 雪如言语中对晴儿也很是不满,觉得她身为格格,却连这点面子也没有,实在没用。 晴儿很是委屈,却对这样的局面无可奈何。最后想了想,便带着白吟霜去了含香的公主府。 含香对于晴儿的到访很是欣喜。她在公主府里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原本的贴身侍女已经跟着阿里和卓回去了,甘怀安排伺候她的丫鬟个个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便是她找她们说话,她们也只会说“奴婢听不懂”、“是”、“好”这样的话,让含香很是挫败。 含香、晴儿和白吟霜三个人倒真的是同路人,不过聊了半天,便各自引为知己,无话不说了。 含香和晴儿都殊为羡慕白吟霜,因为只有她能够和心爱的人相守且生儿育女,听了含香和晴儿的话,白吟霜心底的自卑渐渐退去。原来不管福晋雪如怎么抬高自己、贬低晴儿,白吟霜在晴儿面前仍然抑制不住地自卑,晴儿的学识、晴儿的气质、晴儿的端庄,都和她完全不一样,她一直都害怕皓祯接触晴儿,生怕皓祯发现了晴儿的美好。听了含香和晴儿的话,她越发觉得自己要牢牢地抓住皓祯,让自己能够一直地幸福下去。 自此以后,晴儿便常常带着白吟霜到公主府玩耍,三个人一同唱歌、一同跳舞,也是其乐融融。 白吟霜跟着含香学跳舞,回府后跳给皓祯看,两人越发情浓。 雪如见白吟霜高兴,也就放任她们常常往公主府跑了。 含香的院子离被隔出去的大观园很近,她们在这边嬉闹歌唱,大观园中的人也能够隐约听到。不过大观园被封了起来,也无人居住,所以她们也不曾在意。 “她们的兴致倒是不错。”乾隆站在大观园的围墙根下,听着围墙对面婉转的歌声,心下痒痒得很,忍不住笑道。 乾隆的身后只跟了个吴书来,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眉顺眼地站着,低声应道:“是。” 乾隆看了看身后,伺候的人都没跟进来,只一个吴书来在,便没了顾忌,轻轻一跃,踩上了树枝,朝对面望去。 一身红衣的晴儿在树下弹琴伴奏,而含香一身回服,白吟霜也是一身白色的纱裙,两人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裙裾飞扬间,着实美不胜收。 乾隆看着,眼底渐渐放出光来。年轻时,乾隆这偷香窃玉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如今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似乎又找回了年轻时的快意来。 甘怀的院子离含香的居处稍远些,院子中间挪了个葡萄架子来,是整个儿挖了根系挪过来的,也不知明年春天活不活得了,反正此时却是之间枯瘦的藤蔓缠绕在架子上,一片叶子也无。 甘怀叫人搬了个躺椅,躺在架子下面,阳光从藤蔓的缝隙中落下,斑斑驳驳。 一个黑瘦矮小的男子站在甘怀的身旁,凑到他耳边说了一会儿话。 甘怀的眼底爆出极亮的光芒,“噌”一声坐起,道:“你可看清楚了?” 黑瘦男子道:“爷,那位老爷虽然小的没看清楚,可那位公公确实是爷曾经画给小的看的那位,还有那些随身伺候的随从,个个威武不凡,俱都是高手。” 甘怀捂着脸笑了,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尖锐:“哈哈,我就知道他必定忍不住,这么一个大美人,如何就能便宜了我?” 黑瘦男子肃手而立,却是不敢接话的。 甘怀笑完,脸色却又突然变得黑沉,伸腿踢了黑瘦男子一脚,吼道:“滚出去。” 黑瘦男子连忙退了出去,及至出了院门,才摇头叹息,他们的这位爷,喜怒越发不定了。 院子里没了人,甘怀突然嘶叫着从躺椅上滚到了地上,翻滚着,用力地捶着地,可喉咙间的嘶吼却是压抑着不敢大声。 他维持着温和敦厚的表象,连发泄都不敢肆意,只能在心底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快了快了,复仇的时机已经到了,再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就好,很快,很快就能解脱了。” 过了半晌,甘怀才停了下来,瘫倒在地,整个院子里,除了他满身的尘土,别的半丝都没有变化。 听得院子里的动静没了,黑瘦男子才提声叫道:“爷?”甘怀不喜人叫他驸马爷,在外人面前无法,私下里,他却都是只叫甘怀一声“爷”。 甘怀道:“什么事?” 黑瘦男子才回道:“五阿哥府上来了人,说是要那燕子花,数量极多。” 这燕子花是甘怀使人搜罗来的,在公主府里种了一大片,原不是花期,甘怀叫人建了暖房,花了大力气,才开了那么一片。前些日子送了几盆出去,倒叫五阿哥看见了,讨了几盆去送给五福晋。听说是因为五福晋的闺名叫小燕子之故。 甘怀把黑瘦男子叫了进去,问道:“听说昨日五福晋骑马摔伤了,如今怎么样了?” 黑瘦男子微微一晒,按理说这皇子府里的事儿,外人是不知的,不过这五阿哥和福晋小燕子都是张扬的人,他们府上的事情,还真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 黑瘦男子便道:“五福晋怕是熬不过去了,听说五阿哥把太医院的人找了个遍,满京城的大夫都叫人抓进了荣贝勒府,可都说五福晋是伤了内腑,华佗在世也难救了。” 甘怀道:“罢了,你叫人抬上一半的燕子花,给贝勒府送去,余下的,仍叫人细心照看着。” 黑瘦男子应了退下。 荣贝勒府里一片静默,下人行事之间,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声。 永琪哀戚地抱着小燕子,眼泪不住地掉,神色间只剩下绝望和茫然。 小燕子往日神采飞扬的脸孔,苍白如纸,有神的大眼睛已经半阖上了,瞳孔开始扩散,倚靠在永琪怀里的身躯渐渐僵硬。 永琪再怎么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接受小燕子已经死去的事实,看着为了博小燕子欢心而铺了满地的燕子花,紫色花瓣中间是一个黑色的燕子的图形,永琪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小燕子被乾隆打了板子,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的伤,等到伤好了,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去玩。 永琪前些日子得了一匹好马,通体雪白,很是漂亮。小燕子见了十分喜欢,起名叫“雪花”,硬是骑着出了门。 小燕子大闹荣国府时便出了名,老百姓也有认识她的,见她骑着大马招摇过市,便围过来看,指指点点地议论。 小燕子惯来享受这种引人注目的感觉,一时兴起,便要骑马奔跑。 随行的马夫吓了一跳,这大街上跑马,若是伤了人,福晋自然是没事的,可他一个小小的马夫,可就要背黑锅了。好说歹说,终于说动小燕子出了城再跑。 到了城外,小燕子越发兴奋,鞭子一甩,雪花嘶叫一声,便冲了出去。 牵马的马夫拉都拉不住,只得在身后拔脚狂追,却是追不上的。 小燕子这一冲,便出了事。雪花半路上不知为何发了狂,小燕子本就学骑马不久,骑术不精,不一时便给甩了下来,又很不巧地撞到了路边的石头上,当场就吐了血。 消息送到贝勒府,永琪心神俱丧,再一看小燕子的形容,当时就差点晕了过去。 为了救小燕子,宫里的太医、药堂的大夫、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都被他弄进了贝勒府,可都是回天乏术。 熬了一夜,小燕子最终还是在永琪的怀里咽了气。 没了小燕子的永琪很是颓废,强撑着办理了小燕子的丧事,就大病了一场。 乾隆略有些担心,可见他并没有叫嚣着要和小燕子一块儿去,也就随他去了。反倒在心里懊恼,早知如此,就该早些解决了小燕子这个麻烦,也不必拖到现在由着她坏了那许多事。 宫里愉妃担心儿子,召见了他几回,却是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处。随着金锁诞下了十五阿哥,乾隆下旨由她抚养,她的注意力便也被转移了。 永琪病好了,发现来自阿玛和额娘的关心竟也是那般的微薄,心底越发难受,只觉得小燕子走了,他的生命力就只余下空白了。他也无心办差,每日里只游游荡荡的。 一日经过含香的公主府,突然想起了那似乎是为了小燕子而生的燕子花,他便立刻登门索要。 甘怀倒也没有回绝,只说这花移植起来甚是麻烦,若是五阿哥不嫌弃,日日过来或是择个院子住下都无妨,等到燕子花移植到贝勒府成活再做计较。 永琪欣然答应,伺候便每日每日地坐在花丛中自言自语,仿佛小燕子还坐在他的对面和他聊天一般。 121、第 121 章 小燕子的死,掀起的波澜实在是太小了,世界就是这样,对有的人来说是天塌了一般悲惨的事情,可在别人眼里,或许不过是云烟而已。 倒是夏清莲有些怔楞,原著中小燕子一路再大的艰险都能化险为夷,蹦蹦跳跳地活着,竟然就这样的死了?也只有他们这样知晓原著的人,才会觉得小燕子的死有些不可思议地突然和平静。 不过小燕子死了,夏清莲也不会去探究这其中到底是有些什么隐情,是人为还是意外,这本身就与她没有关系。 她如今操心新生的小儿子尚且来不及,这个孩子很粘夏清莲,又极爱哭爱动,让夏清莲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感觉。 林墨i和林c钰凑在夏清莲的身边看小弟弟,这孩子在夏清莲的怀里总是显得很乖巧,让人无法想象离了夏清莲他嚎得惊天动地的样子。 林c钰稀奇地戳了戳弟弟肥嘟嘟的脸颊,小婴儿的脸皱了皱,倒是没哭,只是挥舞着手臂,啪地一声甩在了凑得过分近了的林c钰脸上,小手儿力道还不小,林c钰顿时红了眼眶,委屈地叫道:“母亲,弟弟打我。” 看得夏清莲和林墨i好笑不已,便是怀中的小婴儿都咯咯笑起来,双手挥舞得越发起劲。 林c钰见着有趣,也顾不得委屈了,抓着小婴儿的小手一起玩了起来。 林墨i坐在一旁,问道:“父亲可有给弟弟取名字了?” 夏清莲道:“取了,叫作林黟珥,不过我决定给他取个小名,就叫闹闹,看他闹腾的。” 林c钰和林墨i对视一眼,心中同情这个弟弟,幸好母亲没想过给他们取个小名。 母子几人正说笑着,子归笑着进来,道:“太太大喜!慎郡王府来人了,说是姑奶奶有身孕了。” 夏清莲一愣,继而也为林黛玉觉得高兴。在这个古代,黛玉想要在郡王府立得稳,孩子才是最大的依靠。虽然觉得过早生育对黛玉不好,可真要让黛玉过上几年再要孩子,只怕这郡王府里,乾隆选秀指进来的侧福晋、太后、贵妃塞进来的格格侍妾之类的女人,就要成群了,若是再叫旁人先有了庶子,黛玉的日子可绝对不会好过。 可是过早有孩子,对黛玉来说也不是没有危险的。夏清莲不由得紧张起来,便打算第二日就到慎郡王府去看看。到了这个时候,夏清莲万分庆幸永被过继了出来,否则这个时候大概还没能出宫建府呢,她想要去看看黛玉都是不可能的。 林海下衙回家,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高兴的,觉得自己老了老了,这福气却是越来越大了,如今不仅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还就快要做外祖父了。 想着,林海便忍不住捋着胡须笑:“好,好。” 夏清莲笑着摇头,点着林黟珥的鼻子道:“小闹闹,想不到你连牙都没长齐,就要做舅舅了呢。” 林黟珥咯咯地笑,笑得林海的心都软了,也不管什么抱孙不抱子的规矩,把林黟珥抱进怀里逗弄。 夏清莲在一旁看着,眼底透着温馨。 夏清莲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贾家迎春和惜春的婚期,都定在了下个月,我备了两份礼,叫墨i提前送去,当日我们就不出席了。 林海却皱眉道:“迎春的婚事还可,惜春那里,却不必着急,硕郡王世子福晋晴格格突然暴病去世了,这婚事暂时是办不成的了。” “晴格格死了?”夏清莲真的吃惊,没想到继小燕子之后,居然连晴儿都死了。 林海点头道:“听说是暴病。”再多的,他就不说了。这其中的事情,蹊跷古怪,他却是不想多打听的。 夏清莲心中忍不住一跳,看来这里面是有内情的。不过她也没多问,晴儿和林家一丁点儿瓜葛都没有,她总不能因为知晓还珠的剧情就将晴儿特殊看待了。她如今生活在这个年代,绝不能把生活当成了电视剧,不该有的好奇心,还是别有的好。 第二日,夏清莲打点一番便往慎郡王府去探望黛玉。不过林黟珥离了夏清莲身上,便哭闹得厉害,没办法夏清莲只得打包将他一同带了去。 黛玉见了林黟珥,倒是十分欢喜,将其抱了过去逗着他笑,眉眼间褪去了少女的,多了一分少妇的柔媚,且大约因为即将为人母,逗弄林黟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分外的平和温暖。 夏清莲也细细地打量了黛玉一番,见她气色红润,心便放下了一大半。 林黟珥和黛玉不熟悉,只在洗三和满月时见过,却压根是记不得的,刚被黛玉抱到怀里的时候,还挤着眼泪朝夏清莲伸手,被黛玉亲了一下脸颊后,却又新奇地看着黛玉,不一会就咯咯地笑了起来。 由着黛玉逗了会儿林黟珥,夏清莲便给黛玉诊了脉,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事情。黛玉的身子这些年来调理得不错,只是需要注意饮食,多运动,千万不能让胎儿长得过大了,毕竟黛玉的身子骨还没有长成熟了。 母女俩正说着话,永进来了。 永如今在礼部领着差事,并不忙碌,再加上黛玉有孕的事情让他高兴得有些晕乎乎的,干脆就半路上跑回来了。反正他是皇子,偶尔溜号也没有人敢挑他的不是。 永进来,与夏清莲互相见过。 转头永便看见了黛玉怀中的小婴儿,眼睛一亮,凑了过去,到底还是少年心性,见林c钰忽闪着墨黑的大眼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忍不住就拿食指戳了戳,软软的,滑滑的,感觉非常的好。 可惜林黟珥显然不喜欢他这样,不一会儿就嚎了起来。 夏清莲倒是淡定,听见小儿子哭号,也不着急,反正这个孩子精怪得很,十次嚎哭有七八次都是假哭。 说起来,她如今反倒是林家对林黟珥的哭声最具免疫力的人了,便是林海,提起小儿子来,也是喜欢得紧,一点委屈都舍不得叫他受,只要听到林黟珥哭,那眉头就皱的可以夹死个苍蝇。 所以林家三兄弟,也就林黟珥有那个待遇晚上可以睡在林海和夏清莲的床上。为此林c钰还撅过嘴巴,嚷嚷不公平,最后讨价还价跑去和林墨i睡了,每晚都缠着林墨i讲故事。 林墨i哀怨的眼神夏清莲视而不见,这正是所谓的死道友不死贫道。 林家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安宁和乐,夏清莲也总是多制造机会叫两个小儿子和林海多相处,毕竟这两个不比林墨i有成年人的心性,若是总在内宅妇人手中成长,每日所见不是奶娘就是丫鬟,没有男性长辈的教导,夏清莲真怕他们长大了一身的脂粉气。 黛玉看到林黟珥哭,倒是有些手忙脚乱的,哄也哄不好,只好把他递回给夏清莲,又没好气地瞪了永一眼,不过那一眼似嗔非嗔的,明显没什么威力。 永干干地笑了声,心中却想着:等自己的儿子生下来,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夏清莲抱住林黟珥,摇晃了几下,这孩子便止住了哭声,脸上干干的,只眼角有点滴的水珠,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永看着林黟珥,再转头看了看黛玉仍然纤细的腰肢,顿时觉得有些忧心。玉儿到底太过纤瘦了,孩子又是这么大的个头,听老人们说这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进了鬼门关,他就有些害怕,也有些后悔这么早就让玉儿有了身孕。 如今见了夏清莲,忙郑重地请夏清莲常常过府来照看黛玉。贾敏难产被夏清莲所救的事情,永也听黛玉说起过,虽说黛玉并不会就到了那般地步,可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夏清莲自然是愿意的,她本来就有此打算,只是怕不合规矩,如今既然是永开了口,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的了。 永听夏清莲在给黛玉和伺候的嬷嬷讲一些该注意和忌讳的地方,便也侧着耳朵听。 听到夏清莲叫黛玉孕期不宜过多地进食补品,免得胎儿过大不好生,他又认真地看了眼黛玉的腰腹,很是赞同的点头。 倒是跟在黛玉身后的一个眼生的嬷嬷笑道:“林夫人这话倒和老奴一贯的经验不同,这孩子在母体里哪能缺了补品,总要生下来白白胖胖的才是福气,王爷当年生下来的时候可沉得很。” 122、第 122 章 夏清莲回去后,永也被传了进宫去,说是出了事情。结果到了晚间还没回来,黛玉被劝着先用了膳,由雪雁、雪鹭服侍着歇下。 雪雁瞧那乌嬷嬷正在训斥小丫头,忙悄悄地凑到黛玉身边,道:“福晋,夫人说的话,可不能叫乌嬷嬷驳了回去啊,奴婢问过秋嬷嬷和米嬷嬷了,夫人说的才是对的。”雪雁不懂生孩子的事情,可也知道夏清莲是绝对不会害了黛玉的,更何况秋嬷嬷和米嬷嬷都赞成夏清莲的话。虽然她也觉得乌嬷嬷没有害福晋的理由,可是乌嬷嬷被王爷派过来后,自恃身份高她们一等,不仅对她们四个大丫鬟指手画脚的,便是秋嬷嬷和米嬷嬷,都被她压下一头去了,难保她不是为了显示她的权威,故意和夏清莲唱反调。 黛玉清笑一声,道:“我们自然是按照母亲说的做了。乌嬷嬷想要揽权弄势,只要她不过分,我也不会扫了王爷的面子。可若想要牵累我的孩儿,我也不会由得她揉搓。”贾敏当年因为无子受了多大的非议,她虽因尚未出生没有见过,却并不代表她没听说过。她也曾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如同母亲一样,迟迟无子,如今却早早的就有了身孕,她怎么可以不好好保护自己? 说着,黛玉的神色间浮出一抹凌厉来,她林黛玉也是堂堂朝廷大员嫡女,难道还比不上一个皇子奶娘的身份?便是要给永面子,她对乌嬷嬷可无半分不敬轻视,却也没有由着她挑事让自己谦卑受委屈的道理。 “说的好!爷的福晋就是要这样才对。”永正好进门来,听了黛玉的话,不仅没生气,反倒显得很欣慰的样子。 黛玉倏地一惊,却也没有觉得心虚,她说的话,就代表了她的想法,虽然没想过这么早就让永知晓了,却也没必要为此惊慌失措。 “爷回来了?”她本要起身,却被永按下。 雪雁和雪鹭见永似乎要在这里歇下,当下欢喜地去准备热水给永梳洗。 乌嬷嬷却在这时在门外道:“王爷,福晋身子不便,王爷还是去别处歇息吧。” 永并没有回话,眼神落在黛玉倏然苍白的脸上,竟抬手将拇指贴上黛玉紧抿的嘴角,黛玉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继而看到雪雁和雪鹭低垂的头,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永轻笑一声,凑到黛玉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说完,起身步出门外。 乌嬷嬷瞧见永出门,得意一笑,还不及说话,却听永道:“嬷嬷来得正好,本王正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嬷嬷。” 乌嬷嬷忙笑着问:“不知是何喜事?” 永问道:“嬷嬷的孙女儿可是叫贵喜?是在府里当差吧?如今可及笄了?” 乌嬷嬷心中狂跳,压抑着喜意,忙道:“老奴的孙女儿确实在府里当差,如今已经十六了。” 乌嬷嬷是永面前的得意人,又极疼爱自己的孙女贵喜,也是将其娇养着长大的。后来一是舍不得她进宫伺候人且要到二十五岁才能放出宫婚嫁,二来贵喜的性子娇憨又有些任性,怕她进了宫得罪人白白死了,乌嬷嬷就求了永,在小选时把贵喜刷了下去,没有进宫做宫女。 乌嬷嬷早先在贵喜及笄之后就在帮贵喜看人家了,却在这个时候永出继进了慎郡王府,又娶了那么一位身姿瘦弱的福晋,乌嬷嬷的心思一下便活了。 在乌嬷嬷看来,林黛玉美则美矣,可那身子却不像是个好生养的,又听说黛玉生母是成亲后十余年才有的她,且继生下一个哥儿后就坏了身子,没几年就去了,保不齐黛玉也会如此。而她家的贵喜,生得圆润讨喜,是宜男的长相。若是林黛玉没有生养,免不了要抬举旁人,若能叫贵喜入了黛玉的眼,替永生下一男半女,且又能养在福晋名下,可不比叫贵喜在包衣之中寻人嫁了的好?将来的子孙也就再也不必生生世世都是奴才秧子了。 所以乌嬷嬷趁着永刚进慎郡王府扩招人手的时候,将贵喜弄了进来。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把贵喜荐到黛玉身边,黛玉居然怀孕了。这可打翻了乌嬷嬷的如意算盘。 可贵喜已经进了王府的门,内务府的册子上,也已经登记落笔,再想要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乌嬷嬷顿时像吃了黄连一般,觉得特别的苦。所以在被永派来伺候黛玉的时候,因为心气儿不顺,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给黛玉找些麻烦。 如今听永提起贵喜,又说是喜事,心中一跳,想着,难道是永要收了贵喜做通房丫鬟不成?毕竟黛玉怀孕了,不方便伺候永,按规矩是要给永找通房丫鬟伺候的。 永看着乌嬷嬷脸上惊喜的表情,心下一堵,口中道:“本王长史朱东的夫人,前几日来府中给福晋请安,瞧见了你那孙女儿便上了心。今儿个朱东亲自来求了我,希望能纳了去做二房。” 乌嬷嬷就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了个透心凉,木木地不知说什么好,只听得永接着道:“朱东嬷嬷应该也是认识的,他们夫妻成婚七八年了,膝下犹虚。他夫人见了贵喜,心下就十分喜欢,朱东也很上心,说是只要贵喜生了儿子,绝不亏待她。” 永从小被永璋带着见识了许多女人间的诡谲斗争,故而是从来不敢小瞧这些内宅的妇人的,所以在得知乌嬷嬷将孙女儿弄进了王府,心下便起了防备不快――既然连皇宫都舍不得叫她进了,却又舍得让她进了王府伺候人? 不过好歹是自己的奶嬷嬷,他与她相处的时间比起自己的生母纯贵妃来还要多得多,十几年来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所以永见乌嬷嬷并未将贵喜往他身边安插,而是想着讨好黛玉,便没有发作于她,而是静观其变,且想着,若是乌嬷嬷求黛玉或他给贵喜许一门好亲,看在自小的情分上,也未尝不可为其尽一番心力。 可今天瞧着乌嬷嬷的劲头,永也不放心将乌嬷嬷放在黛玉身边了。虽说不认为乌嬷嬷敢存心害了黛玉,可只要她存了私心,就难免会有事端,黛玉如今又怀着孩子,他可不敢拿黛玉和孩子来赌那个万一。 况且,他也并没有叫乌嬷嬷难堪,朱东那可是有品级的官员,贵喜给他做二房,已经算得上是高攀了。这也是他对乌嬷嬷的暗示和警告,希望她能自己想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乌嬷嬷的一颗心像浸在了冰水里,她万分的惶恐,是不是自己的小心思叫永给看出来了?她其实也没那个胆子去害黛玉,毕竟就算黛玉死了,也轮不到她家贵喜上位。她不过是因为计划不成功而有些恼怒,又瞧不上黛玉那瘦弱的模样,才想着不动声色地叫她吃一些苦头罢了。退一万步来说,给孕妇补身子,谁也说不出她的不对来,这谁家媳妇有孕不是汤汤水水吃足了补品的?真有个不好,也不过是黛玉的身子骨不够结实,不宜生养罢了。况且,哪就那么不巧真就出了事? 乌嬷嬷偷偷瞧着永的脸色,虽看不出什么不对来,却也不敢安心。 永瞧她这样惴惴不安、心虚的模样,心下反倒越发狐疑起来,决定不管乌嬷嬷心底打着什么主意,且还是将她送回家去吧,以她的年纪,回家养老也算得上是恩典了。 打发了乌嬷嬷,永重又进了房门,由着雪雁和雪鹭伺候梳洗了,便躺到了黛玉的身边,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道:“过两日就叫人送贵喜去朱家,你多赏下些东西算是添妆,也算爷和乌嬷嬷主仆一场的情分了。至于乌嬷嬷,她年纪大了,也不能拘她在府里一辈子,便让她回去享享子孙福吧。不过我领了差事,要出京一段时间,这事就先缓一缓,你且先防着她一些,等我回来了再处理,省的人说嘴,倒以为是你趁着我不在清理爷的人手。” “好,我听爷的。”黛玉见乌嬷嬷的事情就这般轻易的解决了,心下也高兴,毕竟若等到乌嬷嬷生事她再出手,容易叫人挑拨了她和永的关系,也显得她没将永放在眼里的样子。如今永这么体贴,处处为她想得周到,她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 不过乍然听到永说要出京,却是吃了一惊:“爷要出京?是去哪里,又要去多久?可会有危险?” 听到黛玉这么问,永一时竟显得有些愤愤然,道:“还不是那个晴格格害的。” 他这般干脆利落地就破了乌嬷嬷的算计,还有一部分原因却是他即将离京,没有他照看黛玉,自然是想把一切的不安分因素全都处理干净的。 想着自己的妻子怀孕了,他却不能在她身边陪伴,永对引起这一切的晴儿心底恨得牙痒痒。 原来晴儿并非暴病而亡,而是偷偷逃出京城去了,目的竟然是要去西藏找福尔康。 皇家丢不起这个人,对外只好说是晴儿暴病而亡,如今那棺材里,不过放了几件晴儿平日里穿着的衣物罢了。 永就被乾隆指派了差事,一路往西藏去追晴儿,如果追上了,也不必带回京来了,就地处决了吧,决不能让外人知道皇家格格做逃妻追男人去了。 而晴儿能这么顺利地逃走,且过了五天才叫人发现她不见了,却是得了含香和白吟霜的帮助。 先是晴儿借口和含香讨论琴谱,住在了公主府里,其实是联合含香将自己贴身的嬷嬷和宫女都关了起来,拿着含香和白吟霜给她的盘缠,一个人跑了。而白吟霜则每天都去公主府探望,回府就说晴儿一切安好。雪如本就不待见晴儿,几日不见她也不生疑。若非后来甘怀从含香院子的下人嘴里得知了这事,亲自上了硕郡王府的门,这事还不会这么早就暴露出来。 永把事情经过一说,黛玉听得简直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上居然有这么大胆的女子,嫁了人还不安于室。故而对永虽然万般不舍,却也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皇家还有那么多格格呢,万一这皇家格格嫁人后还私逃去找情郎的名声传出去,这要害了多少人啊?更何况,她将来若生下女儿,可也是皇家格格的一员,虽说如今还是没影子的事情,可总要未雨绸缪才好。 不过理智上虽明白,情感上却还是有些依依不舍的。而且永这一离开,她真怕会疏远了彼此的感情,故而想到之前自己说的话,还是要解释一番的,总不好让永觉得她是人前人后不一的样子。他们不在一起,若是永一个人的时候多想,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万一永回来后与她疏远了,她觉得自己肯定受不了。 黛玉支起头,看着永的眼睛问道:“我方才说的话,爷当真不生气?” 永被她似水的眼神看得心下一荡,越发后悔叫她早早地怀了身孕,可也不敢胡来,只把黛玉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挺高兴的。原本我还觉得你在宫里叫人轻易算计了去,大约是个心里没成算的,还怕自己不在你身边护不了你呢,如今倒是放心多了。由此可见,你注定是我的福晋。” 黛玉含羞地轻掐了他腰侧一把,永却一声闷哼,扣住黛玉的手,低头朝着殷红的唇瓣啃了下去,半晌后才将头埋在黛玉颈侧狠狠地喘着气,道:“这个生下来后,我们晚几年再要第二个。” 黛玉羞得不行,却一动不敢动。过了好一会儿,永才平复了自己的气息,接着道:“你若是委曲求全到对个奴才也要退让的地步,才叫人失望呢。尤其你护着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不对的?这孩子可不仅仅是你的,也是爷的嫡长子呢。更何况,乌嬷嬷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原先在宫里还好,这出了宫,倒把她的心养大了,若不趁着苗头刚起先叫她歇了心思,日后保不定还会生些什么事端来。爷虽看重她,也不喜被她算计了去。莫怪我三哥总说,最善变的是人心,有的人昨天看着无事,今天看着也好,可不保证明天他依然会像今天一样安分守己。若有不好的端倪,万不可纵容,该敲打就敲打,该处置就处置,若能警醒的就算救了他一救,若是仍然执迷不悟的,也不必心慈手软,也免得害了我们自己。都说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爷却是觉得何不在羊圈刚破时就将其修补了?毕竟若以羊的观点来说,都葬身狼腹了,根本就晚得不能再晚了。” 黛玉本听他说得好好的,也是心有戚戚焉,可听到最后那句,却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道:“若是先生听到你这般歪缠典故,肯定要恼了你的。” 123、第 123 章 永虽受命去追晴儿,却也不是什么准备都不做就带人马出发便可以的,毕竟从京城到西藏,他们也不知道晴儿会走哪条路,这人海茫茫的,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而且晴儿身份特殊,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找,可暗中搜寻的话,这个任务的难度就委实大了些。永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和永璋商量了,求了乾隆,对外就称是追捕白莲教女匪,是潜入硕郡王府的奸细,冒充郡王福晋身边的丫头,也是害死了晴格格的凶手之一。反正晴儿的葬礼都已经办完了,外界谁也不知道晴儿没死,这样一来,晴儿便是说出自己格格的身份,大约也是没有人会相信的了。 永之所以想起用白莲教的名义,实在是因为前几日乾隆微服出宫的途中遭到刺杀,虽然那几人都蒙着脸,但为首的两人实为女子,这是从身材上就能够看得出来的,她们打的就是白莲教的招牌。 如此一来,永便可大批调动人马,分别派往靠近西藏边境的城镇,守株待兔。而他再带人马一路追踪而去,若能追上固然是好,若是追丢了,也不至于无法挽救。 永安排妥当,又亲自去了一趟林府,托夏清莲照看黛玉,然后便带着人马出了京。 永走了,黛玉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起了几分思愁。好在还顾念着腹中的胎儿,饮食睡眠都很是规律,此外太后、皇后也都免了她的请安,便在府中安心养胎。 这期间,迎春出嫁了,黛玉和夏清莲都没有去,不过均派人提前送了礼去。 只惜春的婚事倒似波折不断了。 晴儿暴病而亡,这边儿刚下葬,那边就传出话来说晴儿是中毒而死,凶手是硕郡王世子富察皓祯和小妾白吟霜,没两日,富察皓祯判了斩首,白吟霜判了凌迟,立刻就执行了。 与此同时,硕郡王福晋雪如承受不住丧子的打击,也病故了。硕郡王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上折子辞了爵位,自己去了郊外的庄子上养老。至于那个白吟霜所生的孩子正得,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皓祥因为要给嫡母守孝,暂时是不能和惜春完婚的了。不过这是圣旨赐婚,退不得,惜春也只能等了。 这事情明面儿上就是如此了,可暗地里的真相,却是跌宕起伏得很。单看太后为此一病不起,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晴儿私逃,太后就已经气得不轻,待查知是含香和白吟霜助纣为虐,便决心绝不放过这两个。 含香毕竟是清回亲和的一块儿招牌,明面儿上自然是不能将她如何了的,可私底下给些教训也未为不可。谁知乾隆竟是拦了,居然说什么含香只是被晴儿蒙蔽了,罪不该罚。 太后看着乾隆对含香的态度前后截然不同,再看看他的表情,顿时有些心惊肉跳的。这个儿子,她了解得很,秉性最是风流,还是皇子的时候,就曾对一个来宫里请安的臣妇动过心思,不过那时有雍正爷镇着,他行事很有几分顾忌,加上她苦劝着,才没酿成什么大祸来。如今他是皇帝,再也没有人能约束得了他了,这种事情他绝对做得出来。太后再一想到那甘怀不能人道的事实,顿时觉得乾隆根本是有预谋的,既能不伤了脸面,又安抚了回疆,还能得了实惠。 太后想劝,却又无从劝起,乾隆绝对不会承认这事,她又不能派人调查,逼着他认。她甚至不敢过分关注含香,免得把旁人的视线也引过去,发现了她皇帝儿子做的好事。 无奈之下,太后只能把满腔的怒火撒在白吟霜的身上。她亲自召见了硕郡王夫妇,明示暗示叫他们处置了那个白吟霜,否则连他们的儿子一并处罚。 硕郡王满口答应,福晋雪如却咬死了不允,甚至说晴儿私逃,是她自己不守妇道的关系,他们硕郡王府可以不追究,但是想把罪名安插在单纯、善良、高贵的白吟霜身上,却是万万不能的。 太后被气得昏了过去。 硕郡王吓得不轻,对雪如也没了好脸色,回府之后立马叫心腹拿了□□去给白吟霜。雪如终于忍不住了,说出白吟霜和皓祯调包的身世来,硕郡王顿时面如死灰。这气晕太后本就是重罪了,可如今还牵扯出混淆血脉的事情来,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硕郡王想想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根本就像是一个笑话,完全就被雪如牵着鼻子走了。重视宠爱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野种,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皓祥视而不见,甚至逼得他要早早地就搬出府去另居;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流落在外成了歌女罪奴,甚至还和皓祯私通生下一个见不得人的孩子,而这个孩子自己居然也是在他出生后才知道。他堂堂一家之主,却被个内宅妇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他突然觉得好恨好恨。 硕郡王觉得他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就等着一家子全被拖出去砍脑袋吧。糊里糊涂了一辈子,在这紧要关头,硕郡王终于难得地清醒了一回。 皓祯和白吟霜他一个都不想留,哪怕知道了白吟霜的真实身份,可只要想到她做的那些事情,他也生不出一点父爱来。把他们一并处置了,也好对气晕太后这件事有个交代。 硕郡王心中有了计较,便问雪如有几个人知晓她换子的事情。当得知就雪如和秦嬷嬷以及都统夫人雪晴知晓真相,便是皓祯和白吟霜自己,都不知情,硕郡王顿时便有了计较。 当晚秦嬷嬷失足掉落院中池塘,溺水而亡。 福晋雪如病重,昏迷不醒。 皓祯和白吟霜都叫人堵了嘴看管了起来。 硕郡王亲自去了一趟都统府,没几日都统夫人雪晴就病重不治了。 第二日,硕郡王亲自上了折子,称逆子富察皓祯与通房丫鬟白吟霜合同谋害世子福晋晴格格,他愿大义灭亲,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并称自己教子无方,自愿被定罪削爵。 乾隆看着硕郡王一夜之间就白了不少的头发,对他气晕太后的怒火也削减了几分。而且乾隆见硕郡王为了让他息怒,竟连儿子都不管了,心中既鄙夷又满意,觉得硕郡王虽然没担当了些,到底还是很有眼色的。这个理由,正好能够很好地遮掩了晴儿私逃的真相,而且他还能顺势收回硕郡王这个异姓王的爵位,真是一举数得。于是便顺水推舟地应了这事。 太后听说了,也知道这事最好就这般散场,也没有再继续追究。只不过连番的打击,到底伤了她的心神身体,此后越发地缠绵病榻起来。 乾隆作为孝子,自然是要日日探视的。再加上为紫薇的婚事操心,又有行刺之事在前,便也很长时间没有出宫去。 紫薇已经出孝了,依乾隆的本意是打算她一出孝就给她指婚的,不过因为出了福尔康的事情,乾隆也只好暂时作罢,想等着这事情过去些再说。 乾隆虽然还是觉得福尔泰不错,可福尔泰即便是过继出去了,和福尔康还是有血缘关系的,若真的将紫薇指婚福尔泰,却是有些敏感了。 乾隆叹息一声,只得重新考虑。不过他到底还是很看好福尔泰的,若是顺利,在过得一二十年,福尔泰必定会成为军中的中坚人物,他仿佛就是为了战场而生的。所以,乾隆便和皇后商量了一番,把他指给了兰馨做驸马。 皇后本就对福尔泰很满意,本身有本事不说,家中人口也简单,兰馨是个单纯的,心思不多,若嫁的是世家子弟,这枝枝蔓蔓的亲戚族人,就应付不过来。最重要的是,她从福灵安口中打听到,这个福尔泰似乎存着不纳妾的心思,甚至到如今也没个房里人,这一点尤为难得。 兰馨的婚期定在金秋,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她除了备嫁做些绣品外,就跟在皇后身边学着怎么管家理事。 皇后想着,若是乾隆知道她在叫兰馨管家理事的本事,必定会叫紫薇一起来,倒不如她先开这个口,免得乾隆认为她故意轻忽他的女儿。 乾隆果然觉得很满意,亲自去劝了紫薇,让她跟着兰馨一起,在皇后身边学习管家的事情,这样出嫁之后,也能管得了家,理得了事。 紫薇还没有从失去福尔康的悲伤里走出来,对于学习这些俗务并不耐烦,总是带着一副悲戚的表情,恍恍惚惚地听着皇后的教导,并且三不五时的就因身子不适告假。 如此一个月下来,紫薇于管家一道,还是懵懂不知。 乾隆比较了兰馨和紫薇的表现,顿时有些不喜,竟是觉得皇后不够用心,他微沉了脸色,道:“皇后啊,朕知道紫薇不像兰馨,是在你身边长大的,不过她也是你的女儿,你且多用些心才好。” 皇后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委屈的表情,道:“紫薇和兰馨在臣妾的眼里,都是一样的,自从和敬和和婉出嫁后,臣妾这身边冷冷清清的,有她们陪着,欢喜得很,恨不得把自己懂得的,都教给她们才好。可是,紫薇的心思敏感,不似兰馨个性活泼洒脱,臣妾连重话都不敢对她说,也免得她觉得臣妾到底不是她的亲娘。而且紫薇的身子骨不太好,自从……还有永琪媳妇去世后,她就三不五时地病一场,人也越发瘦弱,臣妾看得也心疼,这俗务哪有她的身子骨重要?便只叫她修养身子为重。” 124、第 124 章 紫薇很憔悴,小燕子死了,尔康走了,就连情敌晴儿都死了,她觉得异常的茫然而孤单。 她想要一个角落,一个安静的角落,可以容得她慢慢地舔舐伤口,抱着对尔康的思念和祝福,慢慢地老去,慢慢地死去,让这份相思,可以感动上天,许他们一个来生再续。 可是她想要的安静却总是被人打扰。 她不知道为什么皇后非要她学什么管家理事,这些经济俗务向来不被她放在心上,还有什么婚事,她不嫁,没有了尔康,她谁也不嫁,可为什么他们总要逼自己呢? 难免的,紫薇对皇后渐渐有了些抱怨之心,相比挺着大肚子还会来安慰她的令妃,皇后简直太不通情理了些。 紫薇再一次从梦里醒来,梦里有尔康,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还有聪明伶俐的儿子。 紫薇多么希望她可以一梦不醒,可醒来后窗外依然是冷冷的黑。 紫薇再睡不着,便下了床。贴身的大宫女玲儿听见动静,忙披衣起来,却听紫薇道:“玲儿,去给我把琴拿来。” “格格,现在天还没有亮……”玲儿为难地看了看门外黑沉的天色,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这个时候弹琴,不是打扰别人吗? 紫薇柔柔地道:“去拿吧,我睡不着了,我的心是那么的痛,如果连琴都不能弹,我怕我真的要痛得死掉了……” 玲儿无法,只得应下,去把古琴拿了进来。她是福尔康事件之后调到紫薇身边的,紫薇身边原先的大宫女和嬷嬷的下落,她连猜都不敢猜。福尔康和紫薇的事情因为闹得大了,宫里的宫女太监就没有不知道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反倒保住了一条小命,但是紫薇身边近身伺候的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紫薇在琴旁坐下,手指轻拨琴弦,唱起歌儿来:“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她边唱边流泪,心里疯狂地呼唤着:“尔康,我的尔康,你听到了吗?” 玲儿的心底冰凉地听着紫薇唱着情情爱爱的小调,这个时间,最早起床的苦役太监都还在沉睡,因为安静,所以紫薇的琴声、歌声都传得很远。她不是没有劝过紫薇,可她们的这位格格,别看外表柔柔弱弱,可性子却极是固执的,认定了的事情就极难有转圜的余地。她们只是宫女,是奴才,哪敢强硬地反对她的要求?和她一并调来的苏儿就是劝得太多了,被格格求了皇后,调走了,进了苦役局。那个时候玲儿才知道,伺候还珠格格是只进不出的绝地,因为怕她们把格格的事情传扬出去,所以她们是没有退路的。所以玲儿沉默了,不敢再劝,顺从一些,听话一些,有事的时候格格至少还愿意帮她求一求情。 紫薇自弹自唱了一会,外面渐渐有了声响。 玲儿的脸色越发的晦涩,这格格所里,住着的可不仅仅是紫薇一个,兰格格和四格格等也都一起住着的,隔三差五地从睡梦中被早早地吵醒,连带着整个格格所的宫女、太监都要提前一个多时辰起床,白天里又不能躲懒休息,可不就怨气冲天了吗? 紫薇是格格,还是个被乾隆很放在心里的格格,旁人便是有气,也不敢朝她身上撒的,可怜了玲儿他们几个伺候紫薇的奴才,被人不着痕迹地排挤刁难,偏还有苦说不出。 兰馨晚上睡得少了,白日里精神头便有些差,皇后看得心疼,对紫薇越发不满起来。所以,当她知道紫薇身边的奴才有些不安分的时候,也没有如以往一般敲打处置,只冷眼看着,总要紫薇自己吃过亏才知道,这宫里,不是你想安静呆着,就能够平安地呆一辈子的。 令妃看着脚步漂浮地走出延禧宫的紫薇的背影,得意地勾起了嘴角。 曾经,她在紫薇的身上寄予了厚望,盼着她嫁给福尔康,盼着她能帮助福家抬旗,这样福家就能够成为她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可惜,这一切终究成了泡影。 现在的紫薇,几乎只能说是一个弃子了,也只能当成弃子来用了。 紫薇若能有些心机手段,令妃有把握给乾隆吹吹枕头风,给她找一个权贵之家嫁进去,照样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可惜,紫薇是个除了情爱,其他什么都不懂的,竟还心心念念不忘福尔康,她难道不知道,她越是思念福尔康,乾隆对福家就越是厌恶吗? 令妃低垂着头,抿起的嘴角微微透着森冷,福伦已经被调出京去做了个小县令,对她已经没有用了。可福家不在京里,若乾隆因着紫薇的痴情而恼恨福家,都没个人来承担他的怒火,万一迁怒到她的身上,甚至影响到他对她即将生下的小阿哥的观感…… 令妃明显觉得,她这次怀孕,乾隆不像她前几次怀孕那样怜惜和热切,来延禧宫的次数也不及以往多,反倒往十五阿哥那儿去的比较多。 金锁诞下的十五阿哥,被乾隆交给了愉妃抚养,令妃也见过那个孩子,长得十分结实,容貌肖母,最是漂亮。 乾隆明显很喜欢这个小儿子,但最让令妃揪心的,是乾隆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十五倒是健康,愉妃照顾得好,朕还记得当初十四生下来的时候,病弱得很,朕当时连抱都不敢抱,后来更是三天两头的生病……”乾隆的本意,或许是对夭折的十四阿哥的怜惜和想念,再加上他大约也不记得在十四阿哥之前的阿哥、格格们生下时是哪般模样了。 可是,这话听在令妃的耳朵里,意思就不那么简单了,她的心里几乎要烧起火来,看向十五阿哥的眼神几乎克制不住的阴狠恶毒:不过是一个贱婢的儿子,凭什么和她的十四比? 也因此,令妃对十五阿哥永琰,既忌惮又憎恨。 永琰只比她肚子里的这个大半年,令妃再不愿意,也没办法阻止旁人将两个孩子拿来比较。令妃看着永琰健康地成长,藕节般的手臂,和肉呼呼的小手,见人便笑,在在地显示着这个孩子的健康和活泼,令妃心中也不由得担忧起来,若是她的孩子生下来不如永琰健壮怎么办?虽然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比永琰聪明伶俐,但是在他们学话、学步之前,人们最多注意的还是孩子结实不结实。 令妃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乾隆也一日比一日地越发喜欢永琰。 当年的十四用他可怜兮兮地哭声,得到了乾隆的怜惜。而永琰则用他的笑声得到了乾隆的疼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笑的孩子却更讨人喜欢。 令妃终于坐不住了,她想,若是没有永琰,她的孩子,一定能够得到乾隆全部的注意力。甚至,永琰若是夭折了,乾隆必然会难过,而他越难过,对她生下来的孩子就会越发地怜惜宠爱。 令妃想着就觉得兴奋,可是想要除掉永琰,又不能把自己牵扯进去,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愉妃因为永琪的事情,对她怨恨得很,防得也紧。 梳理了一遍手中的人手,令妃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来,借刀杀人,这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了,若是顺利,说不定还能把那个总是拿着眼角看她的娴贵妃一并扯下来,把贵妃位给她让出来! 紫薇出了延禧宫,脸色苍白得很,脚步也有些虚浮。 玲儿忙上前搀扶着她往前走。 令妃是被娴贵妃宫里的宫女气病的,那两个宫女居然拿早夭的十四阿哥说事,说十四阿哥当初瘦弱得很,比起十五阿哥来,简直就像一只溺水的小猫,难怪会夭折。又说令妃肚子里的这个,说不定也和十四阿哥一样,哪有十五阿哥健康活泼的?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紫薇会同情、会气愤,会帮令妃找皇阿玛告状讨公道,却绝对不会有这样感同身受的灼烧般的恼怒和怨恨! 令妃边说边委屈得直掉泪,说若仅仅是如此,她虽生气,却也不打算计较,免得挑起和娴贵妃的矛盾,退一步海阔天空。 紫薇正为令妃的宽容大度而觉得非常感动,却又听令妃说是为她抱不平,为忆嫔抱不平。 紫薇心中一跳,再三追问下,令妃才告诉她,那两个宫女,不仅拿十四阿哥说事,更是牵扯到了紫薇的身上。说她不过是个私生女儿,哪里比得上十五阿哥,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凤子龙孙,是真正尊贵的人,不像她,生母的身份虽然比金锁高贵,生她却是没有过了明路的,所以她一辈子也上不了玉碟正不了身份。 紫薇听得身子都不由得摇晃了一下,脸色也刷地便白了。 令妃为紫薇觉得不平,毕竟后来的夏雨荷也是有位份的呀,只可惜紫薇不能记在夏雨荷名下,也上不了玉碟。 令妃这样一说,紫薇越发觉得委屈,是啊,她娘亲也是有位份的啊,还是忆嫔,却不能昭告天下,她是她的女儿。她明明有爹有娘,却不能认,只能做一个没有亲爹、没有亲娘,只有义父义母的“义女”。 从她进了宫,就一直都是最被皇阿玛放在心上的格格啊,可是,再怎么疼爱,她也只是一个义女!义女,就不是名正言顺的皇阿玛的孩子,而十五阿哥,却是普天皆知皇阿玛的亲生子,是上了玉碟的爱新觉罗的血脉。盛大的满月,全皇宫的人都在为他庆祝。 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梦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的一切,金锁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而自己羡慕的、却一辈子永远都得不到的身份,十五阿哥从一出生就拥有了。紫薇突然觉得好委屈,她什么都没有了,娘没有了,爱情没有了,就连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身份,也像一个泡沫一样,外表晶莹剔透,内里却根本就是空的。 这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的,只是因着乾隆超出对待其他阿哥格格的宠爱,让她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罢了。如今听到旁人的嘴里说出来的话,她才算是明白过来,她再怎么自欺欺人,在旁人的眼里、心里,她的身份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尴尬,永远不会改变。 紫薇精神恍惚着,她本能地要去找乾隆,她需要乾隆对她的肯定,要乾隆严惩那两个宫女,证明她们说的一切都是错的。她已经陷入了一种执念,好像只有证明了金锁还是那个奴婢,自己和娘亲就不会显得那么可悲,否则她那大家闺秀的娘亲,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连奴婢都比不上的笑话。 紫薇浑浑噩噩地根本分不清路,也根本没有注意到玲儿带她走的是哪条路。 以娴贵妃和纯贵妃为首的几位嫔妃从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出来,就在御花园撞见了失魂落魄的紫薇。 在玲儿拉了她几次衣袖之后,紫薇才回过神来想起她是要行礼的。 紫薇频频去看站在靠后位置的金锁,还有愉妃身后那个被奶娘抱着的襁褓,心底杂乱得很,行起礼来也很是不得章法,看来颇为敷衍。 在场很多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在这个世上,不是谁都会、都需要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或心情不好才礼仪不到位,她们只会觉得,这根本就是紫薇不把她们放在眼里,所以才会这般地敷衍她们。 要说这宫里的女人,能对紫薇抱有好感的,除了像令妃或是以前的德嫔,想利用她讨好乾隆,真心的,却是几乎没有的。毕竟和宫里的女人抢乾隆就已经够辛苦的了,这宫外的女人还要来插一脚,那样不计名分地和乾隆搅和在一起,口口声声的真爱把这宫里的女人都打成了虚情假意,若非碍着乾隆和紫薇的面子,她们真的想要问一声,这是想富贵想疯了吧? 不过想来,这夏雨荷的现世报,恐怕全要应在自己的亲生女儿身上了。明明是乾隆和夏雨荷的亲生女儿,却有爹有娘认不得,顶着个“义女”的名头在这宫里处着,将来还不定如何呢。 别看乾隆如今宠她得紧,可那位爷从来就不是个长情的,就算和夏雨荷再怎么真爱,这宫里的女人也没见少了去,将来大约还会更多。等紫薇嫁出宫去,相处少了,而宫里再多一两个年幼的格格、阿哥的,乾隆说不定连想都想不起她来。 所以,聪明的女人,都没把紫薇当回事情,不理会也就罢了,只如今见她那般托大,连行个礼都是摇摇晃晃弱柳扶风的样子,心里却也是高兴不起来的。 而这些聪明人里面,可从来不包括娴贵妃。 娴贵妃见了紫薇那聘婷婀娜的身姿,弱柳扶风的姿态,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这是什么样子?给我们行个礼还委屈了你不成?” 紫薇看向娴贵妃,一想到就是她宫里的宫女那样子说她,顿时红了眼眶,啜泣道:“娴贵妃娘娘,您怎么能……” 可不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紫薇下意识地住了嘴,她心里觉得,不论是要给令妃讨公道,还是替自己诉委屈,都只能跟乾隆说,而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因为只有乾隆会给她主持公道,而其他人,大约只会笑话她吧。 娴贵妃看着紫薇的表情,不可自制地想起了令妃,令妃也是常常对着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而每次,她都会被乾隆更加的厌弃和恼怒,总是吃尽了亏。 别看娴贵妃位份高,可在令妃的手里,明亏暗亏吃了无数,可娴贵妃也不知吸取教训,从不避其锋芒,而是选择硬碰硬,吃得亏越多,反而越是斗志昂扬地要把令妃踩到脚下。 125、第 125 章 “娘娘!”冬雪兴冲冲地快步走进令妃的寝宫。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令妃淡淡地道,却在抬眼间看到冬雪满脸的喜意后,微微勾起了嘴角。 冬雪连忙收敛一些,又走进几步,低声笑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说,娴贵妃娘娘惹怒皇上,被贬为了娴嫔。” 令妃的眼睛顿时一亮,道:“当真?” 冬雪点点头,奉承道:“再错不了的,娘娘果然神机妙算,娴贵妃……不,娴嫔娘娘就没有逃出娘娘的手掌心过。” 令妃突然冷了脸,瞪着冬雪道:“娴嫔娘娘触怒皇上,本宫身子不适,即便想去求情也力不从心,吩咐下去,即便娴嫔降了位份,延禧宫中也不能传出幸灾乐祸的声音来,明白吗?” 冬雪打了个冷颤,明白过来,连忙收起一脸的喜意来,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去吧。”令妃挥手打发她出去,恰巧腊梅端了药盏进来,便在她的伺候下喝完了药。 这药,根本就不是紫薇以为的保胎药或其他,而是美容的方子,即便是有孕在身,令妃也不会让自己变得难看,乾隆无论任何时候来,她都要给他看她最美好的模样,龙嗣重要,圣宠同样重要,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否则,就算像娴贵妃那般,育有一个格格、两个阿哥,还不是照样不被乾隆待见?连带着几个孩子,也没见过乾隆的慈父之心。 腊梅伺候完令妃喝药,低声道:“奴婢悄悄打听了消息,那两个多舌的宫女,对她们说过的话供认不讳,娴嫔娘娘倒是还想保一保她们,却引得皇上越发恼怒,说是她故意纵容,居心叵测,当场便夺了她的贵妃之位。那两个宫女为了不拖累娴嫔娘娘,当场自己撞死了。” 腊梅的声音低沉平静,说的好像不是两条人命,似乎只是夏日里拍死了两只蚊子一般。 令妃惬意地靠躺在床上,勾起嘴角笑得妩媚妖娆:“真是两个忠心的奴婢,娴嫔真有福气。” 腊梅正低着头给令妃捏腿,闻言手微微抖了一下,连忙掩饰过去,心底窜过一抹冷意,却半丝不敢表现出来。腊梅是令妃的人,令妃好了,她才能好。所以,她不会去想令妃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之类无谓的念头,她只是偶尔难免会想,如果有一天,她帮令妃做的事情暴露了,令妃会不会将她推出去当替死鬼?会不会也有那么一分真心,会想要保住她? 娴嫔的事情发生以后,宫中诸人的内心都是久久不能平静,有幸灾乐祸的、有物伤其类的、有兔死狐悲的,不一而足。 皇后也是静静地坐了好半晌,方才嗤笑一声,道:“本宫从来都往高了看她,可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石嬷嬷跟在皇后身边多年,自然知道皇后说的是令妃。 石嬷嬷道:“娘娘,难道便由得令妃将娴嫔算计了去?”石嬷嬷当然不是关心娴嫔的起伏,她担心的是令妃在此刻出手,必然所图非小。 “娴嫔那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若非本宫多年相护,她那一女二子又怎么可能平平安安至今没叫令妃算计了去?”皇后又冷笑一声,“本来想着扶个靶子跟令妃对着干也好,可这靶子也太不经事了,那两个宫女不过说了令妃和紫薇的几句闲话,她倒把她们当成了忠心之人了,不想着怎么摘清自己,倒还想着保她们下来,真是蠢笨之极。” 石嬷嬷在一旁也没有说话,娴嫔人是直肠子,确实笨了些,可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乖乖地被皇后竖成靶子跟令妃斗个不亦乐乎,若是像纯贵妃那般的,可就没有娴嫔好算计了。 皇后又道:“娴嫔那儿,且先不去管她,如今要防的,是令妃。她选在这个时机把娴嫔拉下马,怕是认定了她腹中胎儿是个阿哥,想着母以子贵,瞧上了那贵妃之位了。若是如此,她必然还有后招。” 皇后的担心并非多余,不过一夜之间,乾隆因为担心令妃“病了”,跑去探视了一趟,令妃就给皇后惹来了个大麻烦。 “什么?把紫薇嫁进富察家?”饶是皇后心智坚定,这一刻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乾隆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你不愿意?” 皇后心中一跳,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福灵安是庶出,怕是……配不上紫薇吧?”皇后心底把令妃恨了个透透的,好一招祸水东引的办法。紫薇如今每日每日地念叨福尔康,乾隆多少都会对令妃有些隔阂,这样在打算封她为贵妃的时候,就难免犹豫。可如今她出了个“好”主意,要把紫薇嫁进富察家,既转移了乾隆的注意力,又给皇后出了个大难题,实在是狡猾。 福灵安是傅恒庶长子,又极有出息,乾隆早早地也考虑过他,不过觉得他是个庶出的,配不上他的紫薇。但在皇后的心中,慢说福灵安是个庶长子,便是个傅恒小妾生的纨绔子,也不是她紫薇配得上的。 两个人虽然心思不同,但结果倒还算殊途同归。 乾隆听皇后说福灵安配不上紫薇,心下也觉得如此,便满意道:“福灵安是不错,可惜是个庶出的,确实配不上紫薇。不过,朕说的可不是他,而是福隆安。” 皇后还来不及把心放下,便听到这更不可思议的消息:“可是,福隆安还小啊?” 乾隆倒是满不在乎地道:“不过是比紫薇小了三岁,民间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的么?这就是天作之合。福隆安年纪小,永q当初成亲可比他如今还小呢。不过朕还想多留紫薇几年,皇后也好好教导紫薇,如何做一个称职的当家主母。”乾隆真的觉得令妃不错,给他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否则他还真的没往比紫薇小的勋贵子弟里去挑这个女婿的念头。紫薇能够嫁进皇后娘家,将来自然有皇后为她撑腰,在婆家也不会受委屈,而且福隆安是嫡出,将来是要袭爵的,再远一些,这爵位就要落在紫薇的孩子身上,他也算是补偿了她们母女了。 皇后生生把指甲掐断了,才挤出自然些的笑容来,道:“皇上说的是,只是福隆安毕竟还小了些,倒不如皇上看着先历练他一番?将来娶了紫薇,也能好看一些。” 乾隆大笑道:“皇后所虑极是,朕的女婿,自然是要出人头地的,且叫他随了福灵安一同吧。至于福灵安,朕也十分喜欢,嗯,就把宁郡王家的五格格许给他,一门两额驸,也是美谈啊。” 乾隆此举,自然是想卖个好给富察家,也好让他们对紫薇心存感激,将来好好待她。可他把自己的女儿看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美好,却从来不想,富察家是不是想要这样的一个媳妇儿进门。福隆安是嫡长子,将来是要袭爵的,若是娶了这么个媳妇儿,身份上不得台面,行事也上不得台面,如何管得了这偌大的一个家?偏乾隆盯着,也不好架空了她,把家交给了旁人去管。而且有了这样一个长嫂,将来,福隆安之下的弟弟,又该照着什么样的身份娶妻?弟媳妇们若是身份高了,能对这样一个嫂子、一个当家奶奶服气?可都娶些小门户的姑娘为妻,这富察家的爷们儿又哪里会愿意呢?说不得,福隆安要招了所有的弟弟、弟媳的不满,媳妇们整日撺掇着,就算福隆安兄弟几人再是兄弟情深,也终有一日会生了嫌隙,而导致兄弟阋墙。那样一来,富察家就不得安宁了。 皇后送走了乾隆,静静地在门口站了许久,让石嬷嬷的心底也不由得惊慌得很,忙上前道:“娘娘?”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眼神也漆黑不见底,好半晌,才低哑开口:“叫人传了话去,叫傅恒明日来见。” 石嬷嬷忙吩咐了人去,回来捧着铜盆,小心地伺候着皇后清洗了掌心的伤口。折断的指甲嵌进肉里,掐出一个个半月形的伤口,叫石嬷嬷看得心痛不已。 皇后也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突然低低地笑起来,道:“果然是本宫太心慈手软了些,倒叫人欺到头上来了。可他们若认为本宫只能忍气吞声认了命,那就大错特错了。令妃啊令妃,本宫到底要如何才能‘报答’你呢?” 那笑声有些凄凉、有些冷厉,听在石嬷嬷的耳里,这心反倒安定下来。 石嬷嬷给皇后包扎好伤口,想了想,便凑到皇后的身边,道:“娘娘,这还珠格格,可是杆好枪。” 皇后会意一笑,道:“令妃想要用这杆枪杀人,却没想过,这枪掉过头来,也能要了她自己的命。” 傅恒进宫见了皇后,两人说了有一个时辰的话,傅恒面色如常地出了宫去,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把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歇了半晌,傅恒终又恢复了平静,把福隆安叫了过来。 福隆安是袭爵的嫡子,从小便被傅恒严格教导,如今虽才不过十五岁,却显得稳重老练,行事有度。 福隆安进了书房的门,见着满地的碎片狼藉,也不过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便若无其事地给傅恒请了安。 傅恒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心底的怒火也平复了不少,想着总还是要想想办法的。 傅恒示意叫福隆安关了书房的门,然后告诉他,乾隆有意招他为额驸,许婚还珠格格。 福隆安本来还能保持平静,毕竟以他的身份,娶个和硕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听到许婚的那个格格是还珠格格时,也不由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阿玛……”福隆安心思敏捷,很快便想到他娶紫薇的后果,也忍不住着急。 傅恒挥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道:“这事,皇上已经和皇后娘娘露了口风了,也许过几天,便有明旨下发了,到那时,就再无转圜了。若是如此……你便只能平庸一生,阿玛若是……熬不过皇上去,临终也只能求了皇上把爵位传给你弟弟,你可明白?” 福隆安苦涩地抿了抿嘴角,道:“儿子……儿子明白。” 126、第 126 章 “皇上,紫薇昨儿个又弹了一夜的琴。”皇后亲自从宫女手中端过茶盏,递到乾隆手里。 乾隆接过茶盏,略微有些尴尬,毕竟他都和皇后说定要把紫薇嫁给皇后的亲侄儿,可紫薇却还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思念着别的男人。 乾隆道:“皇后,紫薇年纪轻,难免不知事,你且对她多一些宽容,过一些日子就好了。” 皇后斜睨了乾隆一眼,嗔道:“皇上说哪儿去了?紫薇现在是臣妾的女儿,将来是臣妾的女儿兼侄媳妇儿,臣妾自然是无比希望她好的。只是,臣妾担心她的身子,这样整夜整夜的不睡,便是铁打的身体都吃不消,何况紫薇本来就瘦弱?如今是越发苍白消瘦得叫人心疼了。” 乾隆听皇后这么一说,叹道:“紫薇这个孩子,就是重感情,跟她额娘一样。”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下,连忙把茶盏放下,拿帕子掩了掩嘴角,道:“皇上,臣妾想,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让紫薇悄悄儿地瞧一瞧福隆安?” 乾隆来了兴致,问道:“怎的?” 皇后笑道:“臣妾想着,紫薇之所以被福尔康蒙蔽了去,也不怪她,毕竟她在深宫里,哪里能见到什么男人?福尔康又是存心蒙骗两个格格,这甜言蜜语一来,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哪里抵抗得住?” 乾隆一听,确实如此。福尔康和紫薇的接触,不过是南巡途中那短短数十日,之后回到宫里,他们两个再没碰过面,若不是有人私自给福尔康传递信件给紫薇,紫薇又哪里会记得福尔康这般久?这样一想,乾隆难免会想到令妃,当时令妃有了身孕,他一高兴,便也没有追究。乾隆想着,又看了看皇后,揣度她这样说的用意。 皇后却似没看到乾隆的眼光一般,继续道:“所以,臣妾想,不如就请皇上召见福隆安,考校一番,让紫薇躲在帘子后面悄悄儿看上一眼,见见我们大清真正的好男儿的风姿?虽说这不合规矩了些,可这也是皇上和臣妾的一番父母之心,也没得旁人知道,坏不了紫薇的名头。等紫薇见了福隆安,若有那么一两分的满意,也好让她早日放下福尔康,养好了身体,专心跟我学着管家理事,早日完婚,臣妾也好了了心事,也算对忆嫔妹妹有个交代。” 乾隆听得直点头,刚刚矛头的一点小猜忌,也抛到了脑后,连连道好。他倒没有觉得皇后捧福隆安、贬低福尔康的说法有什么不对,那个永琪和福尔康称兄道弟、他视福尔康如子侄的美好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他如今只记得福尔康勾引两个格格,心怀不轨,还害他在番邦臣属面前失了面子。再说,真要比起来,福尔康和福隆安也是完全不能比的。 乾隆乐呵呵地在长春宫正殿召见了福隆安,皇后则安排了紫薇躲在帘子后面,让她悄悄地瞧一瞧福隆安。因怕紫薇当着她的面不好意思偷瞧,皇后便避去了偏殿。 乾隆对福隆安还是挺欣赏的,如今刻意考校,越发觉得满意,果然这样优秀的人才就应该成为自己的女婿。 因为皇后说先不告诉紫薇福隆安是给她选的驸马,免得她因为害羞反而不敢看,所以紫薇站在帘子后面,悄悄地看着外面的小小少年,虽觉得这人很是不错,却半分也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 等到乾隆一边拿眼角去瞧紫薇躲着的帘子,一边道:“福隆安,朕打算把还珠格格下嫁于你,你可愿意?” 福隆安虽觉得胸口憋闷得很,不过还记得自己阿玛和皇后的叮嘱,跪下磕头道:“奴才谢皇上隆恩。” 紫薇在帘子后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皇阿玛居然要把她嫁给一个比她还小的少年?不,她不能,她的心里只有尔康,她不能背叛尔康。 “不,皇阿玛,我不嫁。”紫薇从帘子后面扑了出去,跪倒在乾隆面前,哭泣道,“皇阿玛,您不爱紫薇了吗?您难道不能够体谅一下女儿的心吗?我的心里,除了尔康,再没有别的角落可以放得下别人了啊……皇阿玛,我不要嫁人,您只要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只要很小很小的一个角落,让我守着我小小的思念……皇阿玛……” 乾隆完全没有想到紫薇会挡着福隆安的面扑出来,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紫薇又对着福隆安磕下头去,道:“这位公子,紫薇心有所属,不能嫁给你,你一定能找到比紫薇更好的姑娘的……” 紫薇之所以会选择当众拒绝,不得不说,这里面有小燕子当初的错误示范。因为紫薇知道,若是让乾隆就这样定下了她的婚事,她事后再怎么反对也没有用,就像晴儿一样。只有这样当面拒绝,让事情变得无可挽回,她才有办法摆脱乾隆的乱点鸳鸯谱。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福隆安似乎受了惊吓,伏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其实是怕抬头会叫人发现他铁青的脸色和愤怒的眼神。 乾隆不敢置信地看着紫薇,他印象中那个乖巧听话、将他视为神一样信奉的紫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在一看旁边跪倒在地的福隆安,乾隆觉得他从来没有这般丢脸过,只能压抑着怒火,先打发了福隆安再说:“福隆安,你跪安吧,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乾隆真是庆幸在场的只有他们三人,连皇后都怕紫薇害羞没有在场,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皇后。 福隆安回道:“奴才今日只是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来的,不过娘娘身体欠安,没有召见奴才,奴才这就先回去了。” 乾隆“嗯”了一声,挥手道:“下去吧。” 福隆安低着头退了出去,一直到出宫门,都没敢抬头,心底一片愤怒的灼烧。 打发走了福隆安,乾隆静静地看着紫薇,时间长得让紫薇都觉得背上发凉:“皇……皇阿玛?” 乾隆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看着紫薇,道:“紫薇啊紫薇,那福尔康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现在已经是西藏的驸马了,是别人的丈夫,你这样念念不忘,什么时候是个头?福隆安虽然年纪小了些,可他是皇后的侄子,一等公的嫡子,身份、地位、才能、前途,哪一样都是万里挑一的,而且有朕和皇后在,他们家也绝不敢轻慢了你。朕费尽心思,想给你找一个最好的额附,你就是这样拆朕的台的吗?” 紫薇一脸的受伤,不敢置信地看着乾隆:“皇阿玛,难道在你的眼里,爱情就只是身份、地位、才能和前途吗?爱情不应该是两颗心的靠近,是心意交融的喜悦吗?我娘在济南遇见你的时候,她也不知道你的身份、地位,你的才能和前途,她更是看不到,可是她不也义无反顾地爱上你了吗?而这份爱情,她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她一直在等你,而她也等到你了。知道你身份的时候,你是皇上,你是皇宫里那么多妃嫔的丈夫,可她还是接受了她的身份,对娘来说,只要能和皇阿玛你在一起,她就是为奴为婢也是甘之如饴的。” 乾隆听了紫薇的话,心里十分的复杂,夏雨荷对他的深情,他向来感动和怀念,可听了紫薇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感动不起来了。难道,他之于夏雨荷,就像福尔康之于紫薇吗? 而且,紫薇话里的意思,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紫薇接着说道:“皇阿玛,我娘能等,我也能。” 紫薇说得坚定而又深情,却让想明白她话中含义的乾隆气得黑了脸:“紫薇,你给朕说清楚,什么叫你也能等?” 紫薇挺直了背脊,坚定地注视着乾隆的眼睛,道:“皇阿玛,我……愿意和塞娅共事一夫,就算是做妾,我也要和尔康在一起。”紫薇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知道,若是她只是一味地自怨自艾,早晚有一天,会被她的皇阿玛嫁给她完全不喜欢的人,这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她爱尔康,她只爱尔康,全天下只有尔康能够懂她,既然放不下,那就去争取吧,她相信,就算是做妾,她也会是尔康最爱的那一个,就好像她娘亲之于乾隆那样,就算有皇后,有令妃,她娘依然是乾隆心底最特殊的那一个。 乾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抖着手指着紫薇:“你……你……你再说一遍?” 紫薇坚定地重复道:“女儿今生,非尔康不嫁。” 乾隆忍不住咆哮:“不可能,朕的女儿,大清的格格,怎么可能给人做妾?” “皇阿玛,”紫薇磕下头去,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紫薇要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格格的身份啊!我要的是爹、是娘,是一个完整的家啊。如果,这个格格的身份,是我得到爱情的阻碍,那么,我宁可不要!” “宁可不要”,四个字,被紫薇说得斩钉截铁,让乾隆十分确定紫薇是认真的。也正因为这样,他心底的怒火愈发的无法控制,大叫道:“来人哪!把还珠格格带到淑芳斋去住着,没有朕的允许,一步都不许出来。” 皇后听到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却正瞧见两个宫女扶着紫薇朝外走。她也没拦,只一脸担心地进了正殿,刚进门便有一直茶盏砸在她的面前,直把她和石嬷嬷骇了一跳。 皇后抬头看见乾隆铁青的脸色,倒真是吓了一跳,她断定紫薇和乾隆的对话必定不会很愉快,但是却没想到能把爱女如命的乾隆气成这个模样。 127、第 127 章 令妃听说紫薇被乾隆禁足在淑芳斋,差点咬碎了银牙。 紫薇如今的情况,嫁给谁,谁家都是膈应得慌,连带着还会想起福尔康,想到令妃,到时候这些人都会成为令妃隐藏的敌人。与其让紫薇嫁给旁家,给自己找麻烦,倒不如嫁进皇后的娘家,恶心他们一下也好。富察家是皇后最大的倚仗,若能借着一个紫薇,给他们家找些麻烦,实在是无本万利的事情。反正,令妃和皇后的关系,本身就已经没有调和的可能了。 可令妃没料到的是,皇后居然没有推辞,反而欣然应允了。 令妃初时还觉得得意,在乾隆的爱女之心下,便是皇后,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她就等着看富察家有苦说不出,还要谢主隆恩的可笑嘴脸。 可皇后居然用了这么一招,把紫薇推了出来,让她自己反对这门婚事,不仅解了富察家的围,还让紫薇在乾隆心里的地位下降了。 不过,紫薇到底说了什么,居然能让乾隆气到将她禁足?要知道,乾隆对紫薇的宠爱,几乎已经到了蛮不讲理的地步了。 令妃想不清楚,那天又只有乾隆、紫薇和福隆安三人在场,这对话,瞒得死死的,没有一丝风声传出来。而如今紫薇身边的人,都是乾隆派去的,令妃也不敢轻易地叫人去打听消息。 可自己的计划,就这么叫皇后化解了去,令妃又着实不甘心。 想着,令妃叫来腊梅,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叫她传了消息出去给自己的父亲魏清泰。 魏清泰这一生最得意的事情,莫过于生了个好女儿,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微末的宫女,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四妃之一。但是魏清泰最不满的,却也是这个女儿。女儿得宠了,位份高了,自己家当然也得到了实惠,他也成为了内务府的内管领,但也仅仅只是这样罢了。相比于福家,魏家反倒像是沦为了陪衬。 虽然碍于令妃的关系,魏家和福家关系看起来非常不错,但是魏家人自己知道,他们对于福家,究竟有多么的不服气和嫉妒。 令妃需要外来助力,可惜他们家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才,所以她才会那么重视福伦这个远房表姐夫――至少比起魏家人来,他终究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令妃认为,作为她的家人――依靠她得到荣华富贵的家人,总应该是能够理解她的做法的。所以,她心安理得地倚重着福家,给福伦铺路,制造机会让福尔康成为了永琪的伴读,一步步地,让福家入了乾隆的眼,受到重用。直到后来,很多人都只知福家,不知魏家。一说起令妃的亲戚,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福家;一说起令妃的晚辈,第一反应就是福尔康。 福家垮了,福尔康去了西藏,魏家人其实暗地里都有些幸灾乐祸,再也没有人能在令妃那儿抢走应该属于他们的注意力了。他们有自信,福家能做到的事情,他们魏家人未必做不到。 果然,没有了福家的令妃,终于想着让自己娘家人帮自己做事了。 魏清泰得了令妃传出来的话,并不理解她的用意,却也不敢有异议,想着照办就好。 魏清泰有个儿子叫魏建永,可惜比起那个温柔小意、善于揣摩乾隆心思的女儿来,这个儿子简直就像块朽木,笨得很。 好在魏建永的次子魏其明,还是有些智计谋略的,自己之前吩咐他做的几件事情,都完成得很是不错。所以,魏清泰直接叫来了魏其明,把令妃的吩咐告诉了他,让他去安排悄悄儿地散播流言。 魏其明听了吩咐,脸色忍不住地沉了下来,几欲张嘴,到底还是忍住了,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魏其明离了魏清泰,便匆忙吩咐人套了马车,去了天香雅阁。 魏清泰听说了,摇了摇头,要说他这个孙子到底有什么不好,大约就是败在女色上了吧。好在也不耽误了正事,不过是包了个女妓,也不是什么头牌名妓,花费也不算多,便也随他去了。 魏其明进了玲珑的房间,便止不住暴躁地走来走去。玲珑静静地看了一会,便过去牵了他的手将其按在椅子上坐下,问道:“这又是怎么了?我这房间的地可不厚,万一给我磨破了,你可怎么赔我?” 玲珑的长相顶多只能算是清秀,离艳冠群芳更是相差甚远,在天香雅阁这个绝色美女辈出的地方,着实算不得出色。不过她的气质平和,笑起来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亲切感,然后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魏其明被玲珑一哄,便忍不住絮叨起来,方才在自己爷爷面前忍住没说的话,此刻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玲珑,你说我那姑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简直怀疑她根本就不是我爷爷亲生的!以前有福家,她把福家捧着当宝,把那个福尔康宠得是目中无人,可结果呢?除了勾搭格格,惹了一大堆人的厌烦之外,还有什么建树?如今福家垮了,她还是不想着扶持自己人,只把我们当成了跑腿的奴才使唤,好处半分没有,这叫什么事儿?” 玲珑噗嗤一笑,道:“你这样没头没脑的,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魏其明咆哮了一阵,撒了火气,到底也稍稍平静了些,就把事情跟玲珑说了一遍。 玲珑之于魏其明,绝对不是简单的恩客与□□的关系。毕竟,魏其明虽然尚未娶妻,可家中小妾通房也不是没有,更遑论平日里也常和些纨绔子弟一起流连花楼,却包了玲珑两年也不见厌弃,更是对她另眼相待,这其中自然不是没有隐情的。 玲珑是个极聪慧的女子,她与其说是魏其明的女人,倒不如说更像是他的谋士,悄无声息地躲在他的身后为他出谋划策,安排事务。魏其明能从原来的一无是处,到入了魏清泰的眼,接触到家中一些核心的隐秘的事务,玲珑居功至伟。 玲珑其实也是了解魏其明的心思的。作为令妃正儿八经的侄子,有个妃子姑姑,应该说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可惜,从小到大,令妃对他远远不及她那个表外甥福尔康,人们说起令妃家的亲戚来,也多是说福家,而不是魏家。令妃有出息的晚辈,人人都只知福尔康,不知魏其明。 魏其明很不服气,他自认不比福尔康差什么,却完完全全地被压落底。而福尔康此人,又是极傲慢的,对于魏其明这个“纨绔子弟”,他更是从来不拿正眼瞧的,他那么上进的人,怎么可以和魏其明这样的堕落之人混迹在一块儿? 所以,魏其明对于福尔康,暗地里真的可以说是恨之入骨的,连带着,将福尔康抬得比他高的令妃,在魏其明的心里,也是存在着很多的不满的。在魏其明看来,如果当初令妃推荐的五阿哥的伴读是他,那么他做得也不会比福尔康差,只是他被放弃了,所以才自暴自弃变成今天这副纨绔的模样。 直到福尔康去了西藏,福家也垮了,令妃终于正视了魏家对她的重要性,可隔阂已经形成,魏其明给令妃做事,并非出于什么家族荣誉感,而是纯粹想为自己谋利益。 玲珑听了魏其明的话,诧异道:“你是说,令妃娘娘叫你散布流言,说皇上要把还珠格格许配给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 魏其明哼哼道:“可不是,你说她这是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要讨好皇后吧?” 玲珑在魏其明看不到的角度翻了个白眼,若不是魏家实在是没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她何必选这么一个蠢货来扶持? 玲珑倒了杯茶递给他,低着头沉思起来,魏其明见状,也不去打扰她。 玲珑想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令妃娘娘这是要给皇后娘娘找不痛快呢。皇后娘娘家是什么门第?便是娶个和硕公主,也是足够的。可这位还珠格格,却只不过是个义女,前些日子还和西藏驸马传出些流言蜚语来,连我们这儿都是听说了的。这样一位格格,真的进了富察家,当了当家主母,富察家可就要被人笑话死了。” 魏其明一听,乐了,道:“看来我这姑妈还真是有两下子。” 玲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公子且别高兴得太早了,这事儿,你可是要担风险的。” 魏其明问道:“我要担什么风险?” 玲珑回道:“这事儿,八成在皇上或皇后那儿受到阻挠了,否则,凭令妃娘娘得的圣宠,她早就可以求了皇上直接下赐婚的旨意了,何必传什么流言?这是在逼皇上和皇后呢,叫他们不得不做成这门亲事,否则,还珠格格的闺誉……就要越发不堪了。可是,这门亲事真的做成了,会怎么样?” 魏其明不解道:“会怎么样?当然是富察家吃定这个哑巴亏了,难道他们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玲珑嗤了一声,道:“他们当然不能抗旨不遵,可他们对皇上没办法,对你,还能没办法不成?你自己想想看,富察家能吃了这个闷亏不思报复?皇后能叫人算计了还忍气吞声?便是皇上,也要想想这事是怎么传出宫来的吧?你可有把握做到完全不留任何的蛛丝马迹?” 魏其明被玲珑一连串的问话问得懵了神,想了一想,却是出了一身冷汗,他或许有办法把这个消息偷偷地传扬出去,但是如果真的像玲珑所说,富察家、皇后和皇上都想要追查这流言的源头,他还真的没有把握不把自己牵扯出去。 “可是,娘娘吩咐了,总不好什么都不做吧?”魏其明心里开始打退堂鼓了,但是他又很想做点什么成绩出来给令妃看看,证明自己不比福尔康差,也好让令妃帮他谋划谋划,要是能跟福尔康一样给他谋个侍卫的缺,就再好不过了。 玲珑沉默了一会,才道:“唔,总要找好方法才行,不能明知道前面是悬崖,也不管不顾地跳下去。这个消息,宫里怕是瞒得死死的,你要就这样轻易传了出去,被查到了就是一个窥探宫闱的罪名,跑都跑不掉。” 魏其明被玲珑说得心神不宁的:“娘娘既然叫我去做,她应该已经想好退路了。” 玲珑摆摆手:“娘娘那儿不用担心,最多推个宫女出来,说是她偷听到的就行。你该考虑的是,怎么不把魏家牵扯进去。” 玲珑随口说完,又陷入沉思,似乎没有发现魏其明越发难看的脸色。 128、第 128 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京里开始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皇上要给还珠格格选额驸了! 这种小道消息其实也没有什么,当初乾隆不还考校了一次八旗,为的不就是选额驸吗?不仅当场吓傻了荣府的贾宝玉,最后被乾隆选中的额驸富察皓祯居然还联合小妾,把晴格格给害死了。 可以说,现在的人们,一听到乾隆选额驸,思绪就第一时间、不由自主地拐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更何况,这次招额驸的格格,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还珠格格啊! 这位还珠格格,能以莫名其妙的救驾之功从一个平民汉女,成为满人的格格,还深受乾隆宠爱,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呢? 所以,虽然没有人敢明白地说出来,但其实大家都猜到了,还珠格格根本就是乾隆的私生女儿。他们这位风流皇上会做出这种事来,着实不怎么奇怪。 可皇帝的私生女,也是私生女啊,上不了玉碟,算是哪门子的格格? 这也就罢了,毕竟这也不是她自己愿意的,总不能叫她为她出生之前的事情全然负责不是?虽然一流的世家勋贵不喜欢这样的媳妇,可二流的世家,倒还是愿意接纳这样一个格格进门来的。 但是,这位格格偏偏又扯进了三女争夫的纠纷里,这是什么好事么?这下,就不由得让人想到她的教养问题了。这样的姑娘,谁还敢往家里娶么?若是将来教出来的女儿也一个个的全是这般模样的,那还不叫人羞死、头疼死? 可她毕竟是格格,不是没人求娶就嫁不出去的,乾隆大手一挥,那是你不想娶也得娶了。到了这个时候,越是在乾隆面前得意的人家,便越是提心吊胆起来。 所谓流言,就是越传版本越多的。关于额驸人选的猜测,以一种不引人注意的速度渐渐多了起来。什么满氏大姓、什么六部尚书、什么勋贵重臣,多多少少地都被牵扯到了。甚至因为还珠格格是汉人义女,也不管这满汉不婚的规矩了,汉臣这里也未能幸免。 这个额驸人选的猜测中,也包括了福隆安。不过大多人都对此嗤之以鼻,并不认同。 魏其明搂着玲珑,得意地咧嘴笑:“还是玲珑聪明,这样一来,我也算完成了娘娘的吩咐,又不至于得罪死了富察家。而且最后就算查到我头上,也顶多就是喝多了说漏嘴,提了一句皇上有意给还珠格格选额驸的话罢了,会传播得那么广可不是我的责任。至于那些额驸人选的猜测,那都是别人说的,跟我更是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哈哈。” 玲珑陪着他笑,然后勾住了他的脖子,用充满了诱惑的语气道:“你……想不想搏一个更大的富贵?” 魏其明看着玲珑认真的表情,道:“怎么?你有什么计划?” 玲珑道:“在流言里加上你的名字。” 魏其明忍不住跳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玲珑表情严肃,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你不是做梦都想要抬旗?娶还珠格格就是机会。” 魏其明道:“老子可不想戴绿帽子。” 玲珑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你不会戴绿帽子的。如果格格真的失身于人,皇上不可能不成全他们,他们早就可以成就好事了――皇上难道还怕得罪一个西藏公主么?” 魏其明犹豫了:“可是,我们家到底是包衣,怎么可能娶得到格格呢?” 玲珑突然笑了,好笑地捏了捏魏其明的脸,道:“放轻松些,我不过是说搏一搏罢了,又不是一定会成功的?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如今这个驸马的人选,大家可都猜了不少,加进一个你去,又不会显得过于突兀,就算最后不成,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另外,你可以悄悄地让你玛嬷进宫和令妃娘娘求一求,若是令妃娘娘肯出手帮你一帮,真说动了皇上把格格指给了你,这包衣的身份算个什么?抬旗,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你们家若能抬了旗,娘娘脸上也有光不是?” 魏其明被玲珑说得心动不已:“那,我就试试?”反正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 “嗯。若你真的当了驸马,就把我赎出去好不好?我不会妨碍你,乖乖地当你在外面的女人好不好?” “好。” 令妃听了自己额娘异想天开的话,狠狠地将其训斥了一顿赶出宫去,十几年的主子当惯了,也很习惯把自己的额娘当成奴才了。 令妃的额娘觉得很委屈,她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啊,如果自己的孙子能够娶了个格格,他们家就能抬旗了。 “我们家家世是差了些,可那个格格也不是正经的金枝玉叶,名声又差,我还嫌委屈了明子呢。”令妃的额娘回了家就忍不住跟魏清泰诉苦,“谁知娘娘一听,就给了我好一个没脸,当着她身边两个大宫女的面,就……就那么训斥了我一顿。她也不想想,我这么做也是为她好啊,如果我们家能抬旗,她脸上不也有光吗?在宫里,也不会再被人笑是包衣出身的了。” 魏清泰不耐烦地吼道:“行了,这件事既然娘娘反对,往后就别再提了。我也没让你去求娘娘办成这事,不过叫你透个口风,让娘娘琢磨琢磨这事成不成。我们毕竟在宫外,不像娘娘那般了解皇上的心思,别胡来坏了娘娘的计划。至于抬旗,只要娘娘好好的,是迟早的事情。” 令妃的额娘还待说什么,被魏清泰狠狠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可和魏其明说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抱怨:“也不知娘娘是怎么想的,当初扶持福家的时候,她不也很赞成福尔康勾搭那个格格的么,怎么如今换了自己家,她倒百般推脱起来了。哎,也怪你爹啊,没个本事。” 魏其明听了,心中咬牙,又是郁闷,又是不服。这事他也不想管了,其后几日,便跑到玲珑那里喝闷酒,醉了便睡,睡醒又喝,过了好几天醉生梦死的生活。 直到被人拿冷水泼醒,他才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居然从玲珑的香闺跑到阴冷的牢房里来了。 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狱卒,魏其明又是害怕,又是不解:“你们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姑姑是令妃娘娘!” 狱卒听了他的话,却并不害怕,反而露出鄙夷和可怜的表情来,啐了他一口道:“你且消停些吧,就算是令妃娘娘,这次怕也是保不住你的了。要说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就敢对富察家的继承人下手,而且下手还那么狠,富察公子的那条腿说不定这辈子就废了,皇后娘娘难道还能饶得了你?” “什么富察公子?什么腿废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要见我玛法,你们放我出去。”魏其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本能的觉得不安,急迫地想要见到家里人。 狱卒们由得他在那里吼叫,也不理会。 令妃跪在地上,觉得浑身冰冷得厉害,坐在上座的乾隆和太后,像是两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皇上、老佛爷,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啊,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其明的胆子小得很,他断然不敢做出这种事情来的,皇上明察、老佛爷明察啊!” 皇后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病了几日,将将快好的时候,却又传来福隆安与人赛马被马踏断了腿的消息,一时又急又怒,病得越发重了。所以,此时皇后并不在场。这让令妃的心里好受不少,她一点都不想以这样卑贱的姿态跪倒在皇后脚下,那样会让她想起以前在皇后身边做宫女时的日子――那样的如尘埃一样的卑微,是她做梦都想要忘记的。 令妃哀哀地哭泣着,手下意识地抱住肚子,眼泪簌簌地掉,却神奇地没有花了她的妆容,依然是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单薄的身姿、凸起的腹部,衬得她越发的可怜。 不过乾隆不知是顾忌太后在场,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只看着令妃,眼神阴沉奇怪,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急巴巴地叫令妃起身。 太后虽然不喜令妃,但是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孙子,还需要顾忌一些的,便道:“给令妃赐个座吧,她还怀着孩子呢,这该打该罚,也该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 太后最是看不惯令妃那作态的样子,如今这么大的事情,眼看着一个不好就是灭顶之灾,偏她还有心情哭得那般风情万种,时刻不忘给乾隆抛个媚眼勾搭一下,看在太后的眼里,显得那么的虚伪做作,有恃无恐。若非令妃怀着乾隆的孩子,而太后又对皇后有心结,见富察家白白损失了一个年轻有为的后辈心中高兴,大约早就催着乾隆定了令妃的罪了。 令妃颤颤巍巍地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坐好,动作慢且别具风情,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整理好了心情,虽不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却明白如今能够保住她的,不过一个乾隆,毕竟太后和皇后对她可都不怎么友好,所以也就顾不得是在太后和皇后面前,就卖弄起了她最讨乾隆欢喜的风情来。 乾隆看着令妃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皇后红肿的眼眶,和狼狈的皇后相比,令妃竟是越哭越美丽,以往觉得美好的东西,此刻看来,居然显得那么的虚假和做作。再一想到他调查得到的结果,这个他一直以为温柔善良的纯真女人,算计起人来居然也是那样的游刃有余、不留余地,乾隆就不由得怀疑,在他面前的令妃,到底有几分是真的? 乾隆掩去眼底的深思,沉声问道:“令妃,你可知魏其明设计陷害福隆安,害得他被马踩断了一条腿?而且若不是福隆安闪得快,那马蹄踩上的就不是他的腿,而是他的脑袋!” 令妃惊慌失措地道:“不,皇上,这件事臣妾真的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明的胆子小得很,为人又笨拙,他断然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的,皇上明察啊……”令妃是真的不知道,她不过是叫人传一传流言罢了,顶罪的宫女也都已经找好了,就算要问她一个管教无方的罪,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最多是禁足罢了,等生下皇子,坐好月子,好几个月都过去了,这事也就尘埃落定了,禁足令就更是会随着孩子的满月宴,自动自发地解除掉。 可是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呢?虽然令妃做梦都想把皇后拉下马取而代之,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硬碰硬,富察家绝不是现在的她能够撼动得了的,尤其失了福家,她也就失去了在朝堂之上的支持。 可是,现在令妃的辩解,却是显得那么的无力。因为这整件事情,都是乾隆亲自派了人调查的,最大程度地杜绝了旁人趁机做手脚的可能。令妃怀疑调查结果,简直就是在质疑乾隆的办事能力。 乾隆想把紫薇指给福隆安,是因为令妃的提议,他也觉得甚好,但是为了紫薇的闺誉,他只把这事告诉了太后和皇后,此外就只有富察家知情。到后来紫薇誓言要给福尔康做妾后,选额驸的事情更是不可能被提及了。 但是这样秘密的事情,却在宫外传得人尽皆知,这是乾隆不能忍受的。严查之下发现,消息传播的源头,却是魏其明的酒后醉话,这样一来,消息是谁传出宫去的,不言而喻。 若仅仅只是如此,乾隆自然会严惩魏家,但对令妃大约就真的只会和令妃所料一样,罚她禁足而已。 但是,继续深入调查的乾隆发现,魏其明散播谣言的目的并不单纯,他居然是肖想要娶紫薇,甚至悄悄放出风声说乾隆有意择他为驸马,令妃还悄悄暗示过魏清泰的夫人,要把魏其明身边的小妾通房清理干净,好给乾隆搏个好印象。为此,魏清泰还跑到天香雅阁他包养的名叫玲珑的女子那儿去告别,一醉好几天。 令妃的额娘进宫的事情,自然是一查便知的,前后一联系,乾隆难免要疑心,令妃提议把紫薇嫁进富察家是假,想要靠娶紫薇让魏家抬旗是真。这个时候哪怕令妃直言她拒绝了她额娘的提议,乾隆也是不会相信的了。 多疑的乾隆更是猜测,紫薇会在福隆安面前说出要给福尔康做妾的事情,也是令妃挑唆的,为的就是让富察家对紫薇产生不满,不愿意娶她,更能趁机离间皇后和紫薇的关系。若皇后对紫薇生了芥蒂,不愿意再为她的婚事操心,这时候令妃再插手也就不显得逾越了。 令妃听乾隆分析了她的“计划”,顿时有些目瞪口呆,说实话,这个计划确实很像她的作风,但是这次她真的是冤枉的。她真的没有想到紫薇居然会说出给福尔康做妾的话来,若是她知道,她就绝不会想要让人去传流言促成这桩婚事,因为娶这样的一个当家媳妇,绝对已经超出了富察家和皇后能够承受的底线。 令妃连忙喊冤:“皇上,臣妾绝对没有挑拨紫薇啊,臣妾是真的希望紫薇能够嫁个好人家的,臣妾家是包衣,怎么敢肖想格格呢?”令妃也是真的急了,她平日里最恨别人提她是包衣出身,可如今为了脱身,她却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乾隆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你是包衣出身,所以你才那么渴望让紫薇嫁进魏家,为的就是赌朕疼爱紫薇,必然会给魏家抬旗,这样一来,你的出身也就没那么低了,等你腹中的这个孩子生下来,母以子贵,贵妃之位就是你的了,朕说的可对?就连前段时间,娴贵妃侮辱紫薇被朕贬为娴嫔,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对不对?为的就是空出这个贵妃的位置给你。” “不,臣妾没有……这绝对是有人要害臣妾,这是栽赃啊皇上……”令妃慌了,不由自主地扑上前去拉住了乾隆的手。 “够了,朕不想再听你辩解了,”乾隆挥手扫开令妃,“这些事情都是你嫡亲侄儿的女人说的。若非你自己和魏家人说了你的打算,一个宫外的青楼女子,如何能够这般了解宫中秘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那个侄儿根本就是个草包,你吩咐他做的事情,他都是和那个青楼女子商量的,所以那个女子才会那么清楚你的事情。只可惜,你的侄儿不是个有担当的,居然二话不说就把她推出来顶了罪,若非如此,也许那个痴情的女子就会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 乾隆是个过分自信的人,他如果认定了事情的“真相”,旁人再如何辩解也不会往他的心里去。他之所以没有怀疑玲珑的话,是因为玲珑是他最欣赏的“性情中人”。 福隆安受伤后,傅恒立刻进宫求了乾隆,太医院的太医都去看过了,俱都摇头说无能为力。乾隆想起了在天津的夏凝珏,立刻派人将福隆安送去了天津,但他心里其实也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眼看着傅恒和皇后因为福隆安的事情伤心不已,乾隆便向他们承诺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策划过小燕子的意外死亡的乾隆,太清楚这马背上的龌龊了。福隆安弓马娴熟,骑术上佳,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就出这样严重的意外,便是真的惊了马,他也绝对有办法全身而退,顶多受点小摔伤罢了。 所以,福隆安的事情,绝对不是意外。 果然,调查之后发现,福隆安赛马的跑道上,叫人在草丛中撒了一把铁蒺藜,以及一大圈打着活结的绳索。马蹄踩踏到铁蒺藜,受惊之后把福隆安甩下马,但是自己的四蹄却叫绳索缠住了,挣脱不开,顿时一阵乱踢乱踏,若非福隆安及时一个翻滚避开,说不定就给踩成烂泥了。 乾隆震惊于这样的恶性谋害,立时下令严查。最后的线索指向,便是魏其明和玲珑。 魏其明将玲珑当成军师谋士,所以他的人脉俱都掌握在玲珑手中,玲珑所为,自然也就是他所为的了。 玲珑被抓后,她所表现出来的对宫中秘事的了解,叫审问她的人不敢多问,最后不得不上报乾隆,将其送进宫中,由乾隆亲审。 玲珑虽是个弱女子,但是骨头却很硬,就算受了酷刑,也一口咬定所有的事情和魏其明无关,都是她一个人所为。她所表现出来的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深情,为了深爱的男人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深情,叫乾隆很是震撼。 129、第 129 章 令妃刚刚设计娴贵妃被贬为娴嫔,自己也步了后尘,直接被贬成了贵人,如此一来,较之娴嫔,她又成了低人一等的那一个。更何况,如今乾隆自认看清楚了娴嫔是被令贵人设计的,虽然也不喜欢娴嫔的性子,但是到底对她改观了一些,此后娴嫔真的欺负起了令贵人,乾隆也先入为主地认为那是令贵人故作姿态陷害娴嫔,也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毫不犹豫地斥责娴嫔、维护令贵人了。 令贵人的出身不高,哪怕曾经高居妃位,也避免不了别人在背后拿她的出身说事。故而她的自尊心却是极强的,如今眼看着贵妃之位近在眼前,却一朝跌落尘埃,这样的心理落差,几乎要把她逼疯掉。更何况,魏家也被乾隆秘密处置了,她如今真的是孑然一身,再无外援。而她受宠之时,得罪的人却不少,如今个个都想要来落井下石,摆尽了脸色给她瞧。 十几年的宠妃生涯,若有人敢给她委屈受,她转头就能把这委屈放大数十倍给乾隆看,所以往往敢给她委屈受的人都占不到什么便宜去。 可是如今,乾隆对她很不待见,那些曾经在她手底下吃过亏的妃嫔,如今都以奚落她为乐。因为如今的令贵人诉说的委屈――哪怕是真的,乾隆也以为是她惺惺作态,无心为她做主了。 令贵人骤逢打击,动了胎气,可惜,乾隆并没有那个意思要来看看她。 令贵人怀着七格格、九格格和十四阿哥的时候,也是隔三差五地动胎气,为的就是博得乾隆的怜爱,也常常将乾隆从去别的嫔妃宫中的路上截走,所以她怀孕产子就算有一年的时间不能承宠,也不会被乾隆忘记。 不过,令贵人再怎么动胎气,孩子总是能平安生产下来的,所以除了乾隆,其他人很清楚所谓的动胎气不过是争宠的手段和借口罢了。 而如今连乾隆都不相信她了,她真的动了胎气,却叫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故技重施。 若非皇后给太医院下了死命令,叫他们务必保住这个孩子,令贵人的这个孩子会如何还真不知道。 皇后占了上风,无意落井下石,依然是她端方公正的中宫国母形象。 了解乾隆的可不止一个令贵人,皇后照样清楚,别看乾隆如今似乎是厌烦了令贵人,但如果令贵人或她的孩子在这个时候出事,乾隆当时或许不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往后的日子里,一旦应了景,随时可以拿出来当做罪名。皇后不想给自己留下隐患,况且她不认为令贵人还有机会翻身,乾隆那么多疑,令贵人心机深沉的形象已经深入他的心,往后无论令贵人做得再好、再真心,乾隆都会猜忌她的目的。 更何况,等着踩令贵人一脚的人多得是,她又何必把自己的把柄交出去? 皇后的病情渐渐好转,乾隆这段时间对她倒是体贴,大约是有些内疚的。天津的消息传来,福隆安的脚伤正渐渐好转,至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暂时却还无法确定。 皇后略微有些后悔,这出戏做得未免有些过了,万一福隆安真的废了腿,就算拉下了个令贵人,摆脱了紫薇,也有些得不偿失了。 永琮这日照例来给皇后请安,见皇后眉间略带愁绪,也知她担心什么,问道:“皇额娘,你是在担心表哥的伤势吗?” 皇后拉住永琮的手,问道:“永琮,你跟皇额娘说实话,永q福晋真的有把握治好福隆安的腿吗?” 永琮把人都打发走了,这才悄声跟皇后说:“皇额娘放心,如果没有把握,我不会让表哥去遭那个罪。永q传给皇阿玛和舅舅的的消息比较保守,这也方便让表哥在天津多呆一些日子。事实上我和他有另一个渠道传递消息,表哥的脚伤或许要养一段时间,但是不会有后遗症。而且,趁着这段养伤的时间,正好可以透过永q慢慢熟悉一些关于皇家造船厂和军火器械司的事情。等表哥伤好了就以对航海有兴趣的借口,趁势留在皇家造船厂。” 皇后看着永琮沉稳的表情,颇为欣慰,又有些伤感,这皇家,果然是世间最凉薄的地方,便是亲父子之间,也少不了隐瞒和防备。 经历了紫薇的事情后,皇后越发清晰地认识到,对于乾隆,她不能什么都不做,把自己和永琮的未来交由乾隆去安排。她必须给永琮积蓄力量,傅恒他们老一辈的人动起来就太招人眼了,而福隆安他们这些小辈,才是最好的人选。他们资历不够、经验不足,正好可以慢慢学起来,而且也不会一上来就招了乾隆的猜疑,等到过了几年,他们成长起来了,就能够作为永琮的左膀右臂了。所以,明知道一个不小心就能让福隆安真的断了腿,皇后和傅恒还是决定进行这个计划,名正言顺地将福隆安送到天津。 母子二人正在说着话,石嬷嬷着急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娘娘,皇上在乾清宫大发雷霆,说是要杀了五阿哥呢!” 皇后和永琮都是一愣,五阿哥的消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了,自从小燕子死后,他就颓然得很,也不领差事,更是很少进宫请安,他们都快把他给忘了。怎么突然就又惹恼了乾隆,闹着要杀了他? 不管怎么样,皇后和永琮还是要去劝一劝的,慈母也好,兄友弟恭也好,这表面的功夫也总是要做到位的。 可皇后和永琮还没走到乾清宫,就被乾隆派出的太监给拦住了,说是皇上暂时没有空见他们。 皇后和永琮心下犹疑,却也不得不转身离开,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个永琪而去触怒乾隆。 唯一敢顶着乾隆的怒火强硬地进入乾清宫的,只有太后。永琪总是她从小宠到大的孩子,虽然长大后很不着调,她也对他死了心,却并不代表她愿意看着他们父子相残。尤其是乾隆,一向想做千古明君,如何能落下个杀子的名声? 可等太后看清楚殿中的情景后,却隐隐有些后悔硬要插手这件事情了。 乾隆的脸色铁青,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面跳出来了,这样的乾隆,太后从未见过,太后意识到,这次的事情,或许并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 偌大的乾清宫里,只留下了太后、乾隆和永琪祖孙三人,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不过太后毕竟是太后,很快就镇定下来,问道:“皇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这样喊打喊杀的?我们大清可没有父杀子的先例。” 乾隆“呼呼”地直喘粗气,他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怎么启齿。他此刻最想要做的事情是把太后赶出去,然后一刀杀了那个孽畜,可残存的理智约束着他,不让他做出这样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永琪趴跪在地上,旁边是一个碎裂的茶盏。此刻听了老佛爷的话,嘶吼一声,狠狠地朝太后叩下头去:“老佛爷,孙儿有罪啊!” 永琪的额头上,开了一个血口子,大约是被乾隆拿茶盏砸的,本来低头跪着还不显,如今抬起头来,那额迹糊开的血迹,顺着脸颊滑落的血滴,还有流出的眼泪,混杂在一起,狰狞可怖。太后一抬眼就看见这样的一张面孔,狠狠地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眩晕。 没有宫人伺候,乾隆如今气昏了头,也没有注意到太后的异样,太后只能自己捶着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来,又狠狠地喘了几口大气,才终于憋出话来:“你给哀家说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琪一咬牙,一闭眼,道:“孙儿……含香怀了孙儿的孩子!” “含香?含香是……”太后终于想起含香是回部公主,指婚甘怀,居公主府,“你……你居然和有夫之妇……简直太不像话了……” 太后这个时候也真是恨不得一把掐死永琪,但她没有注意到,当她说出“有夫之妇”的话时,乾隆的脸色变得比永琪还要精彩。 “孙儿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老佛爷,错孙儿已经犯了,孙儿愿意接受惩罚啊,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永琪苦苦哀求着,“皇阿玛,儿臣求您了,让含香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吧,儿臣还没有子嗣,就让他做儿臣的继承人吧……” 永琪自己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种样子,他一开始只是去公主府看燕子花,在燕子花丛中怀念小燕子罢了。也许是花香太浓,也许是思念太烈,他竟然在迷茫间看见了小燕子,他们久别重逢,他们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缠绵不已。可等他醒过来,发现躺在自己身边赤身裸体的,居然是含香! 后来他才知道,含香是将他看成了蒙丹。大错已经铸就,他们都毫无办法,只能匆忙收拾好各自散去,想当这事不存在,粉饰太平。 可是那种出轨的罪孽感,却像附骨之疽一般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对小燕子的愧疚,对含香的愧疚,渐渐成了一种魔咒,让他不由自主地去想含香,混杂着梦中情浓时那种浓烈芬芳,如同最醇香的酒,不止醉人,还会成瘾。 在永琪看来,含香是不幸的,因为她的丈夫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而造成这一切的,是福尔康,而永琪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永琪不由自主地对含香产生可愧疚了怜惜,更加不可控制地去关注含香的生活。 当他忍不住再次来到那片花丛,看到含香单薄的背影时,他终于忍不住地沉沦了。 当含香告诉他,她怀了他的孩子时,永琪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这个孩子是他的,他并不怀疑。他害怕、无措,最后终于勇敢地决定,他要认下这个孩子。他至今犹记得小燕子对父爱的渴望,当乾隆忽视她时的失望痛苦,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经历那样的悲伤。可是,他要怎么样才能给这个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130、第 130 章 事实证明,永琪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了,他的皇阿玛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推己及人的人。更何况,这件事情怎么可能会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听了永琪所说的计划,太后颤抖着手指着永琪:“你……你……简直……”勾搭有夫之妇,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丑闻,别管那女人的丈夫能不能人道。永琪倒好,说得自己仿佛是搭救含香脱离苦海的英雄,那么的毫无愧疚。更何况,他如今还不想着怎么粉饰太平,倒还想着要把人弄进他府里去,这件事情闹大了,皇家的脸面就全叫他给丢光了。 太后气得狠了,眼前一黑,又没有宫人在旁伺候,离她较近的乾隆思绪烦乱,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使得太后无人搀扶,直接就栽倒在地,后脑勺着地,一时间昏死过去。 太后倒地的声音终于惊醒了乾隆,乾隆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拖起太后,永琪膝行上前想要帮忙,却被乾隆抬脚踹了出去,滚倒在地,越发狼狈。 乾隆见太后脸如死灰,气息微弱,一时骇然,顿时也顾不上永琪,传了侍卫来将其关了起来。 乾隆真的是气得狠了,眼看着永琪额头血肉模糊一片,也不叫人给他上药包扎,潜意识里竟觉得叫他就这样死掉,或许反而清净。 因为太后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乾隆不敢移动她,只好叫人将太后抬到偏殿躺下,立刻传了太医前来。 太医们惶惶乱乱地一通诊断,却是相顾失色。 太后这次确实伤得狠了,本来就有些中风的症状,这一摔,又把脑袋给摔到了,脑内说不得就有些淤血积水的。即便醒来,大约也会留有很严重的后遗症。 太医们顶着乾隆嗜人的目光,推了一人出来跟乾隆解释太后的伤情,这位太医故意说了一大通医学术语,把太后的伤情说得极是严重,这样即便治不好他们的责任也能小一些。 乾隆的脸色一直黑沉得厉害,只丢下一句:“老佛爷如果醒不过来,你们就跟着一起不要醒了。”然后甩手就出去了。 太医们颤抖着跪倒应下,见乾隆出去后,又都忙忙乱乱地围在一起确认诊断方案。 乾隆坐在大殿之中生闷气,见到什么就把什么给砸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到偏殿,太医们忍不住地跟着一起颤抖,本来商量出来的给太后施针的方案一时也不敢实施,生怕手一抖就给扎坏了。 吴书来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眼底一片绝望的死灰。永琪求见乾隆,刚说出含香怀了他的孩子的时候,吴书来还是在场的。所以,他很清楚,这一劫他是决然躲不过去的了。 也许是深知无路可退,再怎么不甘,也只能认命。吴书来机械而麻木地按照乾隆的吩咐派人把闻讯而来的皇后等人拦了回去,然后守在门口,让乾隆他们三人密谈。 如果说这世上有人能够真正了解乾隆为什么这样气急败坏,那就只有一个吴书来了。 永琪说含香怀了他的孩子,其实要让吴书来来说,这个孩子还不一定就是永琪的。为什么?因为乾隆同样在跟含香玩一个游戏,一个不光彩但香艳刺激的游戏。 自从乾隆在大观园偷窥到了含香,又深知甘怀是无法给含香正常的夫妻生活的,故而深深地上了心。没多久,就按捺不住,趁夜悄悄出宫进了大观园,让死忠的大内侍卫越过围墙,将含香偷了出来。为了不惊动人,侍卫还给含香院中的人下了迷烟,这迷药是大内秘制,无色无味,症状和困极而眠无异,故而无人察觉。 含香被喂了催情的药,神智迷糊得很,偏又因药性作用,涌起陌生的情潮,只能恍恍惚惚地听凭乾隆摆布。抵死缠绵后醒来,却又安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除了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异样的疼痛,其他都正常得很,这让她觉得又是害怕又是羞耻。偏生身边的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对,连上夜的丫鬟都说含香一夜睡得极熟,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含香便什么都不敢再说、什么都不敢再问。 之后甘怀似有所觉,却反而把含香院中的下人又削减了一部分,使得乾隆的偷香行为越发顺当。 见此,吴书来当然知道甘怀的目的,是卖妻求荣。虽然鄙薄,但也不得不承认甘怀这样的举动,才是真聪明。有了甘怀的配合,乾隆益发无所顾忌起来。一些不好在宫中妃嫔身上施展的折腾人的手段,都用在了含香身上,收拾善后也没那么仔细了,这样一来,含香自然不可能继续懵懂不知,不过有甘怀善后,乾隆和吴书来倒也不必废那个心思了,只是各类赏赐大笔大笔地送进公主府。 含香不同于他们满人的公主,驸马想见公主,是需要公主的嬷嬷召唤的,但含香的公主府,做主的却是甘怀,因为含香不耐烦管这些俗事。所以,这样大笔的赏赐,表面看来是维系清回关系对含香的恩典,事实上进的却是甘怀的口袋。 乾隆觉得安抚住了甘怀,便安心地将和含香的关系秘密地维持了下来。 但如今永琪却跑来说含香怀了他的孩子,这对乾隆来说,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父子俩睡了同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肚子中还怀了一个对乾隆来说不知是儿子还是孙子的胎儿,这简直就像是把乾隆的脸面扒拉下来摊在泥地上,被人踩了无数脚一样。 乾隆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理智,偏偏还发泄不得,砸东西掀桌子,也不能够叫他心底的火气下降半分一点。 吴书来缩在角落里面装死,猜测自己什么时候就要真死了,突然听到乾隆阴测测地道:“吴书来。” “奴才在。”吴书来条件反射地跪下,却不防脚下全是碎裂的瓷器渣滓,这一跪,碎渣全插入了自己的膝盖里,可他连疼痛的表情都不敢摆出来。 “叫杭庆、杭丰将甘怀和含香……给朕一并处置了。”乾隆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森冷和阴狠。 “喳。”吴书来领命,连忙退了出去。到了这个时候,他再看不出五阿哥和含香搅和在一起是甘怀搞的鬼,他也就枉在宫中混这些年了。杭庆和杭丰是乾隆的贴身侍卫,也是负责将含香偷出来的人,这件事了结了,他们这三个知情人也都是活不了的,求饶和逃跑都是行不通的,便只求这事办得好,乾隆能放过他们的家人。不过像他们这样知道太多阴私的人,本就很难有善终,如今这样不过是提前发生罢了。 吴书来走了,乾隆一个人带着阴冷的表情从乾清宫走出,一路往延禧宫去了。 延禧宫的偏殿里,令贵人正在发脾气。她做了十几年的宠妃,吃穿用度都是超出份例的,如今贵人的份例如何能够满足得了她?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可不就是如此? 令贵人骤然看见乾隆,吓了一跳,继而狂喜,以为乾隆回心转意,顿时捏出娇软的嗓音:“皇上,你终于来看臣妾了……” 令贵人故意挺着硕大的肚子朝乾隆走去,想以孩子唤起乾隆的怜惜和愧疚。 令贵人最是善于察言观色,乾隆周身散发的可怕气势,她不是没有察觉到,也不是不害怕,但是她急于摆脱困境,她的孩子就在这几天要出生了,如果她还依然只是一个贵人,她连自己抚养孩子的资格都没有,这宫中的女人,哪一个不恨她入骨?孩子落在她们手里哪还有好?到时候她拼死拼活生下这个孩子来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虽然觉得乾隆很不正常,令贵人仍然一步步地靠近他。 乾隆阴沉着脸看着令贵人走进,目光凝视在令贵人的肚子上,渐渐变得晦涩莫名。 令贵人的手攀上乾隆的手臂:“皇上……”撒娇的声音却在乾隆抬头看她时失了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光?森冷阴毒,令贵人的背脊窜上一阵凉意,仿佛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皇上?”令贵人忍不住松手倒退,却被乾隆一把抓住了手腕,乾隆调转了视线看向令贵人的肚子,令贵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见乾隆五指张开,抓住了她的肚子,然后诡异地一笑,手指使力,竟像要抓破她的肚子一样。 “皇上?”令贵人忍不住地尖叫,她实在太害怕了,正在这时,她腿间一股热流流下,羊水破了。 “皇上,臣妾要生了,啊――”令贵人双手用力,想要拉开乾隆按在她肚子上的手,却抵不过乾隆的力气。 “皇上……叫太医……啊……臣妾……要……要生了……” 令贵人惨叫着,腊梅和冬雪急得要命,却不敢上前帮忙,颤抖着跪在一旁互相交换着惊骇的眼神。 乾隆听着令贵人的惨叫,却动也不动地看着令贵人的肚子。他的内心在想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猜得到。 令贵人保养得极好,哪怕生了三个孩子,看起来也只像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往日里,乾隆自然喜她这般年轻颜色,如今经了含香和永琪的事,却叫心中生了个毒疮,不由得想起令贵人以前和永琪的关系那般亲近,竟越过了永琪的生母愉妃去,这里面是不是有他所不知道的隐秘? 永琪那个畜生,能够爱上名义上的义妹小燕子,或许对于年轻貌美的庶母,也有不一样的心思?以前他欣慰与永琪和令妃的母子情深,体谅令妃没有个儿子,也有心叫她能有个皇子做倚仗,如今想来,他却给了他们太多的机会相处,会不会他们早已背着他,搅和在了一起?会不会连令贵人腹中的这个孩子,也是永琪的? 令贵人在乾隆十二年就封了嫔位,此后一直受宠,却一直没有诞下子嗣,却在乾隆二十一年开始,连续诞下七格格、九格格和十四阿哥,那时候,永琪已经成年了。 乾隆像中了诅咒一般,忍不住的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便是七格格和九格格也叫他疑心上了。还有那个早夭的十四阿哥,乾隆其实已经记不得他的长相了,却在此刻的回忆中给他安上了一张酷似永琪的脸,这让他本就浮躁疯狂的情绪益发不受控制,满脑子的,只有一个念头:“毁掉他”。 131、第 131 章 腊梅第一反应就是去求太后,太后虽然不喜欢令贵人,但看在孩子的份上,一定会救令贵人的。 可半路上腊梅便听到宫女们在议论,说是太后受了伤,如今正躺在乾清宫由太医们会诊。 腊梅当机立断,又往乾清宫跑去。太后受伤了,皇后一定会在乾清宫守着太后,她只能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求一求皇后了。 皇后果然在乾清宫里,乾隆前脚出了乾清宫,皇后后脚就进了门。 太后受伤,皇后自然是不能不到场的。永琮也还没有离开,干脆就和皇后一起过来了。随着太后受伤的消息传出去,纯贵妃、恭妃等人也都前来探视,皇子皇女们也都个个不拉后。妃嫔和格格们都守在内殿,阿哥们则守在外殿,不管真情假意的,每一个都是一脸焦急。 腊梅来了也是根本就见不到皇后的,有宫女见她急得脸色都白了,便给她传了话进去,石嬷嬷见了她。 腊梅也不敢多说,只说令贵人发动了,要传稳婆和太医。 令贵人的稳婆是一早就备好的,石嬷嬷回了皇后,就叫人传了稳婆和太医跟着腊梅去了延禧宫。 皇后在令贵人那儿自然是安排了人的,不过如今众人都在,有什么消息也传不进来,虽然皇后觉得此时古怪,却也只好平常处置。 腊梅带着稳婆和太医回到延禧宫,但没有乾隆的吩咐,他们根本不敢进去。事实上,那太医和稳婆一进延禧宫的门,就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这里的气氛很不对劲,宫女太监们都跪在院子里瑟瑟发抖,偏殿里很安静,微弱的女人的呼叫声似有似无,营造出了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氛。 腊梅大着胆子禀报:“皇……皇上,太医……太医和稳婆来了……” 偏殿内半天没有声音,腊梅隐约地听见令贵人的声音越发微弱下去,急得快要哭出来,只得再催:“皇上……” 话还没说完,乾隆自己打开门出来,狠狠地朝着腊梅的心口就是一脚,直将她踢得倒飞出去。那太医和稳婆见状,忙跪倒一旁,努力地缩小自己的身影,一眼都不敢朝里看去。 乾隆踹了腊梅出去,转头看见太医和稳婆,冷冷道:“进去看看吧,令贵人似乎是难产了。” 太医和稳婆连滚带爬地进了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脚软得站不起来。只见令贵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早已是出气多于入气了。 太医和稳婆都是有经验的,一看这模样就知道令贵人这是救不回来了的。令贵人的裙子已经被她自己扯开,露出两条雪白的长腿来,太医不敢再看,想要退出去,却听得门外乾隆正在吩咐,将这满院的奴才全部拖出去打死,包括了令贵人身边的两个大宫女腊梅和冬雪。 太医顿时不敢动了,他怕他出了这个门,也会被一起拖出去打死。 几人只得战战兢兢地上前,太医别着头给令贵人把了把脉,脉搏已经很微弱了,随时可能停止呼吸和心跳。 稳婆则朝令贵人的下身看了一下,令贵人大概是自己使力想把孩子生下来的,可惜胎位不正,只一只小脚露在外面,如今已经没了动静,大约是已经被闷死在肚子里了。 几个人抖着手,装模作样地抢救了一番,只等着门外噼噼啪啪的板子声、惨叫声消失,再给乾隆禀报令贵人难产而亡的消息。 乾隆看着令贵人挣扎着痛苦地咽气,又打死了延禧宫数十个奴才,这股不能对外人道的邪火才似稍稍散了些去。 吴书来交代完了杭庆和杭丰,寻摸到了延禧宫,看见的就是一具具被拖出去的尸体。他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经他手打死的奴才也不算少了,可如今想到他不多久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个,牙齿便不由自主地直打颤,发出咯咯的响声。延禧宫的宫门敞开着,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吴书来抖抖索索地走到门口,正听见太医在向乾隆回报说是令妃难产死了,吴书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门内,又连忙连滚带爬地爬起来,颤抖得越发厉害。 吴书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那般会揣摩帝王心思,别人不知道乾隆为什么突然要令妃死,他却一下子就猜到了,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乾隆见了吴书来,眼神暗了暗,带着他进了延禧宫的正殿。因为令贵人被贬,正殿如今还没有人住,正是安静好说话的地方。 吴书来虽然努力想要镇定下来,可那声音里还是带着微微的抖音:“杭庆和杭丰二人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天干物燥,公主府将会失火,火势凶猛,怕是一个人都逃不出来的。”一把大火,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属于帝王的污点,怎么可以存在? 乾隆“嗯”了一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吴书来不敢吭声,冷汗已经浸湿了他贴身的衣服。 “吴书来,你说,紫薇到底是不是朕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吴书来什么都知道,也许是乾隆已经决定要解决吴书来了,所以乾隆反而对他说了些对旁人不能说的话。 “奴……奴才……”吴书来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只觉得背脊发麻,差点就哭了出来,这个问题叫他如何回答?说是,在疑心空前巨大的乾隆面前,他要怎么证明?说不是……他都不知道乾隆会怎么发作。 好在乾隆也不是真的要吴书来回答,也许更像是自言自语。 乾隆眼睛看着淑芳斋的方向,想起紫薇,心底的阴郁越发浓重。他自认对夏雨荷是真的爱情,他对每一个他上心的女人都是真感情,包括十全县的陈青莲。啊,对了,他的孩子还很多,夏紫薇是一个,陈文杰又是另一个。可是,谁又能证明这两个孩子真的是他的种呢?毕竟,所谓出生日期,也不过是他们自己说的,他完全没有亲自叫人去调查过。也或者说,就算这两个孩子确实是他的,孩子的娘就真的十几年为他守身如玉了吗? 乾隆避个雨就换得了夏雨荷的情根深种,他一直都觉得那是他的魅力所致,可如今却不由得怀疑,当他离开那么多年,留下夏雨荷孤身一人,是不是也有个别人去她家中避雨,是不是也有个人慰藉她的寂寞空虚?乾隆突然觉得,夏雨荷为什么就不能像陈青莲一样死了干净?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快的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乾隆越想越膈应,但是在令贵人那儿发泄一通之后,理智稍稍回笼。对于紫薇,终究还是有那么大半的可能是他的孩子,他不可能像对令妃那样无所顾忌地让她死掉。更何况,紫薇对外的名义是有救驾之功的汉人格格,满汉一家的象征,若是不明不白地死了,难保不会被反清组织利用来挑拨汉人对清朝的不满。 虽然乾隆决定放过紫薇,可到底存了个疙瘩,之前那种无条件的宠爱,终于消失不见。 令贵人的后事草草地置办了,对外的说辞,自然是难产而亡,这种事情在宫里屡见不鲜,也不惹眼。 但是宫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些不寻常,虽不知乾隆为何大发雷霆,却都免不了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对乾隆的所为觉得心惊外加寒心,也不敢在这个当口花枝招展地往上凑,宫中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 一个宫妃难产死了,伺候的宫人也都被杖毙了,这种事情发生在皇宫里,算不得稀奇。 毕竟京城里还发生了一件大事,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那位身带异香的回部公主所居的公主府,一晚上整个儿付之一炬,大火起时火势猛得很,府里那么多人,居然一个人都没能逃出来。 五城兵马司介入调查,最后的结论是有下人不慎打翻了油灯引起的大火,案件就此了结。 但事实上,杭庆和杭丰压根没敢跟乾隆说,当他们放火的时候,甘怀早就已经不在府里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因为含香死了,回部已经派了使团前往京城,意欲讨个说法。而乾隆这次下达给理藩院的命令,却出奇的强硬,含香公主死于意外,没什么说法要给他们。 若非仅存的理智还在约束着乾隆的行为,他真的想派兵把回部给灭了。 太后终于也醒了,不过摔倒时撞伤了脑子,留下了大小便失禁、话讲不清楚的后遗症。 132、第 132 章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这样可以防盗链,试验一下,咳咳←_←(你就折腾吧)――主要是这两天各种走亲戚,晚上来不及早早做补充更新,所以趁机折腾 o(n_n)o哈哈~ ps:正文3500+,防盗章3413字(这点很重要)     皇室这一连串的变故,叫人实在看不懂。只提前逃走的甘怀躲在一个荒僻的院落里,捂着脸桀桀地笑:皇帝、皇子、皇亲国戚?多么肮脏的东西!凭什么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却能够毫无愧疚?他是奴才就活该被人糟践吗?     早在乾隆把甘怀招为驸马的时候,甘怀累积起来的屈辱和怨恨就集中起来爆发了。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在计划着报复。乾隆明知他身体残了,却还把他招为驸马,这绝对不是施舍给他的什么恩典,而是暂时把含香“寄存”在他那里罢了,反正他不是正常男人,占不了含香的身子。     果然没过多久,乾隆就开始了他那偷香窃玉的勾当,所谓皇帝,也不过是个无耻之徒罢了。     不过,甘怀不在乎,他从未视这个女人为妻,乾隆想要享用,那就享用好了,他还能给乾隆找个伴,父子共用一个女人,不知乾隆会不会觉得很刺激、很美好?而那个永琪也是个傻的,他在燕子花丛中点了迷香,永琪居然半点没发现异样,还乖乖地入了套。     至于含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甘怀也不知道,不过这样才有趣不是么?     而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可以长埋地下不和人分享呢?等回部的人到了,他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当甘怀想着忍不住激动地手脚颤抖的时候,院子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走进来一个艳光四射的英气女子。     甘怀早期和白莲教有过接触,这次逃出来干脆就入了白莲教,而眼前的这个女人,名叫徐莲,是白莲教在京城的教众中的一个小头目,据说父母都被皇帝和贪官杀害了,所以立志要杀了乾隆给父母报仇。人长得很漂亮,武功又高强,平日里叫人奉承惯了,对甘怀这样的废人,很是看不起。     徐莲走进来,扔给甘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些包子和酱肉:“给,你的食物。”她虽然努力地将甘怀当成正常人,但那眼底仍然露出藏不住的鄙视。     甘怀阴郁地看着这个女人,打开油纸包,抓起一块酱肉狠狠地咬下去,用力地嚼了起来。     徐莲见甘怀看着她嚼着酱肉,那样恶狠狠的眼光,仿佛他嘴里嚼的是她身上的肉,顿时觉得浑身像被蚂蚁爬过一样,越发厌恶,不过此人还有利用价值,让她还能忍上一忍:“我刚去你家看过了,你的家人都死光了。”     甘怀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吃起肉来:“怎么死的?”     徐莲回道:“你爹坐的马车惊了马,翻车把他给压死了,你娘是落水淹死的,你那个弟弟,被拐子拐走了,不过尸体已经在护城河里找到了。”     “死了倒也干净。”甘怀冷笑一声,那个家,那些人,他早就没有感情了,从他开始实施报复计划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他们会被他连累,可他完全没有犹豫过。     徐莲见他凉薄如斯,越发厌恶,转身就走:“没事你就躲在这里别出去了,我会再给你送食物来的。”     甘怀眯缝着眼看着她走远,正好嚼到一块脆骨,磨着牙将它咬碎吞下。他讨厌那个女人看他时那高傲不屑的目光,不过是彼此利用罢了,谁又能比谁高贵?     徐莲离开了甘怀的院落,便进了一家开在闹市的饭馆中,这是他们在京城的落脚处。     徐莲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出门好几天的师傅陈青莲已经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杯茶,但看起来整个人的精神很不对劲,那茶盏里的水都泼了一半出来了。     “师傅?”徐莲疑惑地喊道。     陈青莲突然听到声音,一惊,手一晃,又泼了些茶水出来,连忙把茶盏放下,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徐莲,道:“你……你回来啦?”     徐莲问道:“师傅,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师傅这次说是发现了她那枉死的小儿子的线索,也没交代清楚就追着跑了,如今这是查到些什么了吗?     陈青莲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查到的事情说出来,自己这些年来的怨恨,居然只是一个误会,可是她的徒弟徐莲的父母,却的确是冤枉死的,她要怎么对徐莲说她不打算报仇了,她又要怎么劝说徐莲,让她放弃大仇?     陈青莲这些天来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一样。最初她是发现了一个小和尚身上挂着一串佛珠,而那串佛珠是乾隆当年送给她的,她突然发现,或许她的孩子根本没有死。     当年她送走乾隆之后才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想着乾隆走前说过会派人来接自己,便怀着甜蜜的心情等人来接,想着要给乾隆一个惊喜,谁知等来的人却是要杀她和她的孩子。后来她的孩子没能逃脱厄运,她也失了活下去的念头,便投了湖。谁知大难不死,她便矢志报仇,习得一身武艺,加入了白莲教,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亲手杀了乾隆。     可当她跟着那个孩子进了护国寺,见了了然方丈,才知道那个名叫心远的小和尚是太后派人送进来的。当年乾隆派人去十全县接她,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不想让皇帝的儿子流落在外,但是又不想接纳一个私生子,一个在宫外出生的孩子,进宫便称是皇子,如何能够使人信服?所以太后另外派了人手赶在乾隆的人马之前到了十全县,目的是杀掉陈青莲,把孩子抢回京城,送进护国寺当和尚,不娶妻不生子,也就扰乱不了皇室的血脉。这事连乾隆也不知道,乾隆得到消息是说陈青莲母子失踪了,难过了一些日子,也就作罢了。     陈青莲虽然恨不得立刻与心远母子相认,但是她如今是白莲教反贼,如果被教中人知道心远是她和乾隆的儿子,心远一定会被利用的。     陈青莲正自苦恼,偏又在街上碰见了她的大哥――正在循郡王府做清客的陈青云,又听到了叫她惊讶又惊叹的事实。原来心远还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侄子。当年陈青云以为太后派去的人是要杀了陈青莲的儿子的,便用自己的亲生儿子交换,救下了陈文杰的命。     而且陈青云还告诉陈青莲,乾隆已经知道陈文杰是他的儿子,如今陈文杰养在循郡王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有最好的先生教导,将来考个状元不成问题。     陈青莲很是欣慰,同时又告诉陈青云关于心远的事情。     陈青云得知自己的儿子还活着,顿时激动得哭着要去认儿子,陈青莲好说歹说劝不住他,无法,只好道破自己白莲教人的身份,这才吓得陈青云暂时按捺不动。不过陈青莲也向他承诺了,会尽快想办法脱离白莲教,到时候他们便可以各自父子、母子相认,共聚天伦。     直到回到他们落脚的饭馆,陈青莲激动的心情才沉淀下来,终于意识到,脱离白莲教并不是她想象的那么容易,首先自己徒弟这关就过不了。     她们师徒二人一直都是靠着对乾隆的恨意一路支撑着走来,如今她要放弃仇恨,那徐莲怎么办?     刺杀乾隆九死一生,她本来无牵无挂,自然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可是如今她有聪慧过人的儿子,又得知乾隆并非忘情负义之徒,在得知陈文杰的身世之后,就对陈文杰照顾、宠爱有加,言语之中,对她也是十分怀念爱恋,这使得陈青莲心底曾经残留的情愫又渐渐冒头,她开始不希望乾隆出事。可同样的,她也不希望陪伴自己多年的徐莲出事。     陷入两难境地的陈青莲心神恍惚,这才有了徐莲进门见到的那一幕。     徐莲再三追问,陈青莲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决定怎么开口。     可陈青莲骤然寻回爱子,多年的心魔终于消除,精神状态自然很不一般,徐莲见怎么问师傅都不肯多说,心下生疑,便偷偷观察、跟踪陈青莲。     再说陈文杰,自从乾隆知晓他的身份之后,除了不能给他一个皇子的名分,还是十分宠爱的。     永璋将陈文杰养在府中,给他的待遇也是极高的。日子一久,陈文杰哪还能不觉出异样来?他本就聪慧非常,这几年又有极好的先生教导,早已不是那个来自小地方的聪慧有余、圆滑不足的少年郎了,几次别有用意地套话,加之永璋有意提点,他也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乾隆和陈青云所说的事实并不一样。乾隆说,他派人去接他们母子的时候,他们已经失踪了。而陈青云则说,乾隆派人追杀他们母子,后来陈青云用自己的亲生儿子换了陈文杰的命,但陈青莲不知道,以为儿子死了,就投了湖。乾隆后来调查了,却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陈文杰对乾隆始终心存芥蒂,更因为陈青云为了他牺牲了自己的儿子,所以陈文杰越发视陈青云为父般孝顺,乾隆的不满和永璋的暗示,他都当做看不见。     所以陈青云的异样,陈文杰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陈青云平日里的情绪表达就比较夸张,如今更是时而傻笑,时而焦躁,团团转地片刻不得安宁。     陈文杰一番追问,陈青云便把陈青莲和心远的事情吐了个干净。陈文杰一向有主意,陈青云也习惯将陈文杰当做主心骨了,如今把话说开了,心底一松,更是眼巴巴地看着陈文杰,希冀他能够想出个好主意来。     陈文杰一听自己的亲娘和表兄弟都还活着,别提多高兴了。再加上乾隆也洗脱了嫌疑,他心里也松了口气,这些年来,乾隆对他委实不错,他也不希望最后证明乾隆真的是害死他娘亲的凶手。     “爹,”私底下陈文杰依然还是叫陈青云为爹,“你是说,娘是因为怀疑皇上杀了我,所以才加入白莲教想要杀皇上给我报仇的?”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呢?     “是啊是啊,你娘她真的不是反贼。”陈青云眼巴巴地看着陈文杰。     陈文杰当然相信自己的亲娘,但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出好的办法来?父子两人商量来,商量去,一时也没有好的主意。陈文杰倒是很想见见自己的亲娘,陈青云也觉得要让他和陈青莲见上一见,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也许他们三人一起商量一下,就能有好办法了呢?     陈文杰和陈青云两人在书房商量得热火朝天,却不防他们的对话全叫窗外的永璋听了去。